第八百一十二章 接着思考
大宋皇宫里的帝王还是一如既往,作为将来必将名留青史的明君典范名单上的和诚帝,每天的行程都差不多。主要是批阅奏章,讲经,议政。然后中间夹杂着休息吃喝。
只是最近头疼的情况频繁了些,不知是不是跟前些日子去爬楼锻炼吹了冷风有关。不过吃了林太医的药,一天比一天好多了。
昨天他看史书,明善堂的孤本,在书的最后作者留下了一句思考:好像历史总会不断的重演,重演重演再重演,表面上看起来发生的事情都是完全不同的,但其中的本质和内核却都是一样的。
只是换了个人换了个地方而已。
就好比烧火的那些柴,无论是柳树枝还是桂树树枝,他们烧火的过程都是一样的,没有区别。
或许从来没有人想过应该怎么才能改变这个不断重演的过程,但我觉得还是应该想一想的。
这本史书其实并不在官订和历代大儒们核定的正史清单中,只能说是旁家野史。
所以帝王平时只是当做闲书来看,甚至都并不能拿出来和老师们讲经的时候讨论。
因为老师很可能会说陛下不要看这种乱七八糟的杂书,这些书毫无逻辑只追求吸引人眼睛罢了。
不过帝王花了五天终于把这本书看完后,其内容并没有引起他多少兴趣,倒是最后总结的这句话让他陷入了思考。
重演?
好像的确是如此。
王朝的更迭在各国都一直是无法避免的,甚至从来也没人想过,王朝可以不被推翻重来。这世上的每一代君王都希望自家的江山能够永固,自己的家族能够永被祭祀。江山社稷能够一直延续千秋万代。但这正如所有人都知道的,这只是个美好的向往罢了。
所以朝代的更迭早就被各国国君坦然接受了。无论是皇业肇基的起于草莽建立国家的开国之君还是继承了父辈祖辈的继承者,所有人都是这样接受着这些,他们一方面希望自己的子孙能够代代安然传下去,同时也认同,我死后,多少代亡了国,那也是我再厉害也无法阻止的。
好像自古以来极少有人去想这个事实,大家已经接受了这些,就像接受了人要吃饭才能活,不吃东西就会饿死一样。
这一切好像都是那么的自然而然。
以至于很少有人想能不能用别的
方法解决这个问题。
而这位大宋君王此时在想这个问题。
他感觉到其中好像有什么关节点他没想透,他也知道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领悟透的。自古以来多少贤人圣人都没想明白,他想不明白也是正常的吧。
如何才能避免历史轮回的重演?除非让君王代代明君,或者至少不出乱来的昏君,只要大家乖乖的老老实实的,听贤臣的建议。
可如果是没有能力的君王,又怎么可能做到明辨是非,怎么可能看出来谁是奸臣谁是良臣呢?又怎么可能所托是人呢。
可明君能君是永远都不可能代代相传的。
那么在这种前提下,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千秋万代的。
唉,真是难,太难太难了。
和诚帝每次想到这里,想到这条走不通的胡同里的时候,头都会疼起来。这时候他知道要听林太医的,不能再想了,要让脑子休息。
“陛下,切不可思虑过甚,臣说句大不敬的话。陛下保重龙体,陛下千岁万岁,就是对咱们大宋百姓最大的福气。”林太医说过几十遍这样的话。
帝王也知道林太医说的是实话。但他又怎能真的忍住不想呢。
天下多少百姓在他的治下,做他的子民,他时时刻刻都要把他们放在心上,才对得起百姓们的供养。
“哪天我入土了,自然就不用思虑了,现在还活着,就多想想吧。”陛下常常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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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的君王并不知道,他的子民里的那个他认识的陈乐天最近也在想着跟他所思所想的差不多的问题。
两人的问题最大的区别在于陈乐天想的更为往前一步了。
陈乐天有十几年未知来信的熏陶,但大宋君王只是在当下的天下格局中。
要说谁更高瞻远瞩,那毫无疑问是大宋君王。
这就好比一个生活在皇亲国戚家族的人,他从小就接触了很多富贵人家的风采。而一个并没有见过富贵人家日子的普通人,却也懂得这些,前者是理所应当,后者就是天赋异禀了。
当开始思考现在的制度好像有致命伤的时候,再往前一步,就是绞尽脑汁后得出的结论:改变制度。
就是陈乐天在未知来信里看到的所谓民主所谓共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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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师和柳师来见夫子,向夫子汇报了这段日子以来青天阁各部门学子的情况。
在汇报了修行院弟子较为令人满意的成绩后。安师说:“夫子,这届修行院学子比往届都厉害,或许我们能多留一些人下来为青天阁做事。”
夫子不置可否,自顾洗杯子,头道茶水在杯子上浇一遍,然后给安师和柳师倒上,最后再给自己道一杯。安师端起杯子浅浅喝一口。柳师却没耐心,吹了吹,一口就喝了,然后看着夫子等夫子回答。
如果能多留几个学子,现在就可以开始寻找了。这是增加青天阁实力的事情。大宗师们当然很在意。
安师却显得跟柳师截然不同,安师好像并不在意。一副夫子答不答都无所谓的样子。
夫子慢慢的喝了一杯茶,本来这杯茶就很少,夫子却喝了好一会儿,用夫子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慢才能快,喝茶也是如此。
一炷香过后夫子才开口:“可以。但不要留太多。青天阁已经足够强大了,如果太强,会让其他宗门没了信心。”
安师点点头“明白”。
柳师不满道:“夫子,外面那些宗门整天想着咱们垮台他们好上位,我觉得我们可以多多教育他们,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不然还以为我们的博大是怕他们。我前些日子在外面闲逛,看到即便是京城里的那些宗门,近些日子也也有些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我看需要敲打。”
“你也经常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你应该敲打敲打自己。”夫子说。
柳师顿时不说话了,低头喝茶,其实手里的杯子是空的。
又说了会关于陈乐天他们,安师和柳师都赞他们成长很快,与当年的第一批弟子王轻鸿他们在伯仲之间。
然后安师和柳师得到想要的夫子的态度这个目的后便走了。
夫子一个人走出自己的屋子,看着天。
又看看皇宫的方向,再看看陈乐天的方向。
口中喃喃自语:这么神?陈乐天想那些事是应该,那些信实在是太教人坏了。可是你这个皇帝怎么因为考不上功名的书呆子在野史上写的几句话就也触发了这个想法?
没有人知道夫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像帝王不知道自己的思考最终会向何方而去。
第八百一十三章 北军小事
最近北军里有一些小事。
大将军李戎生根据探报们不断回馈的消息,对于最大的两个对手,梁国和魏国的军力进行分析之后,大将军和高层们发现一个事实。
梁军和魏军的实力这么些年来一直都在稳步的上升。
而已经好些年没有跟梁军魏军正面作战的北军,跟自己的两个对手的差距正在慢慢缩小。
这其中的原因很多,其中有个不可或缺的,就是梁军魏军跟着北军后面不停的孜孜不倦的学习。
北军的训练方法一直在变化,或者讲变化并不确切,应该说是改进。每年甚至每半年就会有改变,这种改变不一定有多大,可能只是一个小小的每天加一两百个某个动作的训练,可能是在每天的食物中多加一两肉...
但一直都有改变。
而梁国魏国的探报们,根据从北军得来的情报,为此梁国魏国有专门探查北军训练方式的探子。这种探子不管别的,就专门探查记录北军的训练方式,然后回来让梁国魏国的军方高层去研究,觉得可以学的,好的,就立刻安排自己的军队学。
所以这些年下来,是亦步亦趋的学,而且绝没有道德上的所谓敌国之防,也就不会故步自封。
所以也学到了很多东西。
北军其实一直并没有把这个放在心上。高层们有部分认为学别人,肯定是永远都追不上别人的,只能一直跟别人后面吃灰。也有部分觉得,学着学着就有可能会超过学习的对象。大将军则是秉持这两种态度并存。他告诉副将校尉们。作为我们的对手,我们首先不要掉以轻心,我们要重视起来。要重视一切对他们的军队建设有好处的做法,任何一点好的,多了就能汇聚成洪流。任何一点坏的,也是如此。
对方的坏的我们要当做是对方的示弱,对方的好的,我们要上心。
明白了吗?
他们学我们,学我们的好的,对他们
是有好处的,我们就要明白,就算是吃灰他们吃的也是好灰。我们在保持自己足够的自信之外,一定不要觉得我们高高在上,更不可不把敌人当回事,这是非常危险的!
如今看来,大将军说的一点没错。
对手已经学得越来越强大了。
在这次的高层沙盘推演上,梁军魏军和北军的差距大概已经缩小到三倍以内的。
也就是说在战斗中,如果梁国魏军的军队数量高于北军三倍,那么北军的胜利把握就只有五成了。
这跟三年前的推演结论五倍相比,差距已经小了很多了。
诸位,我们要警醒了,如此再过三年岂不是要成一比一了?如果到那时候,大宋的边疆恐怕再不会如此平静了。我希望你们作为北军的中流砥柱,都要从心底重视起来!
虽然只是沙盘推演,但要知道,在每次战斗之前,北军的沙盘推演的正确预测成功率能达到十有七八,这是非常准确的了。
况且李戎生也很清楚,梁军魏军高层中层的表面隐忍,让他们憋着一股气。到时候很可能在大战中更让他们的战力大增。
当然了,如此机密只在北军的高层中寥寥几人知道。中层只知道梁军魏军的战力在提升,要重视。而底层军卒们每天被告知的,仍然是只要我们心中有大宋,只要我们背靠大宋,只要我们一往无前,我们的北军就是不可战胜的,我们北军所过之处,从来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挡得住我们的脚步!
从下面到上面,李戎生的担忧是最大的,他最清楚,所以他最担忧。他需要思考怎么办,怎么才能让北军扩大优势,或者至少不让他们这样一年一年的追上来。
这也并非朝夕可成,但又要抓紧去做才行。
但军营里的这些男儿,包括大将军李戎生自己,都绝不是那种会因为困难而觉得束手束脚的人。
他们这样的男儿,从来都是把困难当做自己的磨
刀石,他们只在战略上去重视困难,但在心中都是隐隐然喜欢困难的。
当困难,在他们身上留下浓重的伤,鲜红的鲜血,他们才能感觉到生命的痛快之感。
那才是男人活着应该追求的。
对于北军和大将军李戎生来说,还有火器局这个利器没有拿出来,如果把火器局新研制出来的火器装备上北军,那么北军的战斗力又能提高个一两成。
但是火器这种东西,大将军和陛下都很清楚,一旦拿出来开始用,就会被敌国疯狂的想方设法的学。到时候甚至不出一年,简单的火器就能被对方给学去了。到时候刚刚用火器建立起来的优势则会消失殆尽。
这也是为什么新武器没有拿出来用。
大将军的想法很明了,咱们要悄悄的研究悄悄的努力,积累个数年,然后再拿出来一个稳定的,较为强大的武器。这种武器要满足几点,首先,就算敌国想学着研制,也要两三年才能仿造出来,第二,想要仿制的跟咱们的一样,至少还得再加个一年。
这样的话,优势就不会在短期内被追上,这种优势才是良性的。
当然了,这是建立在火器研究稳步小步推进的前提下。如果忽然挖出了宝藏,忽然有巨大的发现和进步,这种小概率的事情发生。这时候如果要提前拿出来用就是可以的了。因为这种运气好的情况出现,敌国就算想学也是学不来的。
自然就可以提前用但又不怕对手跟上了。
李戎生跟陈乐天早就讨论过,火器这种东西,要慎重。其是不是使用、怎么使用,都是需要经过反复研究的。用的好的话自然不用多说,如果用的不好,甚至会让兵卒有依赖心理,而影响其本身的战斗力,那就麻烦了。
所以尽管现在梁国和魏国的战斗力稳步赶上来,但李戎生大将军也没想过靠火器来拉大差距。还是要靠真正的战斗力这个最基本最重要的东西来拉差距。
第八百一十四章 时刻准备着
这年过得飞快,转眼就又是一年。
京城还沉浸在刚刚过去的春节里,喜气洋洋,整个大宋都洋溢在温暖中。
这天紫禁城里跟往常一样,今日是沐日,但君王仍然早早起床,在批阅了一个时辰的奏章后,君王踱步到花园里。
已经十一岁的儿子恭恭敬敬的守在书房门口,就等爹爹出来,耐心的等了许久终于等到父皇出来,他赶忙迎上去。
君王冷淡的脸色见到自己的儿子后柔和许多,弯腰把皇子抱起来,笑道:“真儿大了,父皇要抱不动了。”
“父皇放儿臣下来,儿臣要送个礼物给父皇。”孩子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一朵大概是刚采不久的梅花。“父皇,给。”
君王俯下身来和儿子目光平齐,接过花枝,嗅了嗅:“嗯,很香,谢谢真儿。”
“父皇,儿臣以后定会做个像梅花这样的人,要经得住寒冷,要坚强。”
“嗯,真儿长大了。”
君王点点头,揉揉儿子的头,眼中的浓浓爱意溢出。
牵着儿子的手,在园子里走走。自从他母亲,自己最爱的女子离世后,君王几乎每隔一天便跟儿子一起待会儿,让失去了母亲的儿子多少能少点伤心难过。
还好,儿子很坚强,不仅不用做父皇的安慰他,倒反而常常反过来安慰父皇,说一些书中学到的圣人之言。有时候君王看着儿子思念爱妻怔怔出神黯然神伤时,年幼的儿子敏锐的觉察到父皇在想什么,说父皇,圣人说过,最好的纪念便是让自己更好的活着呢。他这个做父亲的听了则会收起心神,对儿子郑重的点点头,仿佛与儿子缔结了盟约。
君王想,再过几年,就能将真儿立为太子了,真儿嫡长子的身份会让立储之事顺理成章,真儿的聪明正气更让立储为大宋之幸事赵家之幸事。
儿子渐渐的长大了,而且聪明正气,什么都好。
被宫女牵着去上课后,帝王在院子里又走了会,然后回到书房继续批阅奏折。
一切如常,就像大宋百姓们的心情一样,温暖,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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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
王爷赵驰最近很无聊,自己最好的朋友出去公干了,新年一过就走了,本来就没事干的他现在更没事干了。喝花酒没有知己陪,这花酒喝个几次后也就索然无味了。
吃过早饭他在王府里转悠了会后,进宫去。
在御书房外徘徊一圈后,终于被皇兄看到,招手,他笑着走进去。
行礼后往椅子上一坐道:“皇兄,弟弟最近没事做,皇兄有没有事交待给我做?”
“去北军学习可以。”帝王写着字,头也不抬的道。
王爷赵驰挠挠头赶忙道:“那可不好。弟弟最怕大将军的,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去他那就天天被他骂,很没面子。”
“骂几句怎么了,没打你算客气的。我特许他揍你,他却没用这个权力,已经很克制自己了。”
王爷道:“皇兄我听说最近蜀地的土匪越来越少了,但偶尔还有些残余势力要扫荡,要不皇兄让我去蜀地看看,我也去剿匪,顺便也能磨砺磨砺。”
帝王笑笑道,“你去指手画脚的反而碍事,要是真想学,就去北军跟大将军学。”
王爷叹口气,“那还是算了,我还是在京城待着吧。哦对了皇兄,送个礼物给皇兄。”说着,年轻的王爷站起来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双手递给自己的兄长。
帝王接过来打开一看,原来是个碧绿色的有手掌大小的玉石。圆圆的,中间似乎是空的...很像是被人在中间掏个洞。
这么个形状奇怪的玉石却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王爷兴味盎然道:“皇兄,这是个酒杯,任何酒倒进去,都会发出碧绿色的光,越是好酒就越亮。”
“来人呐,去拿一壶酒来。”
很快,太监就端来一壶酒。
王爷把那碧玉摆在桌子上,提壶倒酒,倒了半杯酒,只见果然整个玉石都散发出绿色的光,亮
度即便现在是白天也能看出很强。
皇宫里的酒当然都是极好的佳酿,不过没劣酒,也不知道王爷说的酒越好就越亮是不是真的。
帝王对此情景只是好奇的看了看,随即道:“也没什么特别的,你是从哪得来的?这能发光的原理又是什么你可知道?”
王爷挠挠头道:“那臣弟就不知道了,是臣弟的管家从市场上偶然发现的,献给臣弟,臣弟见这东西好玩就想送给皇兄。”
帝王点点头:“你用心了。朕知道你就喜欢这种新奇的物件,那朕就收下了。不过朕有个要求,你下次再进献新奇的东西给皇兄,最好能弄懂其中的道理,把道理和物件一起给我,那我肯定会更加高兴,说不定到时候也就赏你去西蜀玩耍一番。”
王爷赵驰眼睛一亮道:“皇兄金口玉言哦。”
“驷马难追。”
王爷赵驰又在皇兄书房里玩了会儿,便离开了。
当他走出皇宫重重大门后,又往自己府上走了半里路,然后才转头看了眼皇宫。
那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的皇宫,曾是他多么渴望的,可是他知道如果没有意外自己是绝没有机会达成心中所想的...不过他一直都在准备着,悄悄的准备的,小心翼翼的准备着。悄悄到连枕边人,连亲信都不知道的程度,一切都是他自己在做。唯有如此,他才能放心。
虽然他知道自己的准备九成九绝不会用上,但哪怕是那极少的一成可能性,他也要为此准备着,否则,他这一生就真的是毫无乐趣了。如果人生除了酒色还能有什么别的乐趣,那对王爷赵驰来说,就是做着那件不可能派的上用场的准备。
虽然可能性很小很小。
但他还年轻,不绝望,还有希望。
年轻就是希望,就有无限可能。
回到府上,他又恢复了脸上一如既往的玩世不恭的神情,摸摸美丽婢女的脸,拍拍妾的屁股,捏捏妻的胸...然后喝点酒,不喝多,让自己微醺便好。
第八百一十五章 天崩地裂山河失色
这天风和日丽,春风暖人心,阳光温柔的照在大地上,一切都显得那样平平常常,平常的早晨平常的正午平常的下午平常的晚上。
帝王这天晚上熬的有些晚,他批阅到一份奏章,是大将军奏上来的。这份奏章罕见的不是从头到尾的只说公事,而是用了一半的篇幅在跟他说些琐碎的事情。
帝王看罢,脸上微笑着,心想,李戎生大概是遇到了高兴的事,不然也不会跟朕说这么些话。
他想,李戎生也老大不小了,这么些年来一直在军伍,连个妻子都没娶上,真是对不起九泉之下的父母。这事儿帝王也说过李戎生,但每次都被李戎生打马虎眼糊弄过去了。说什么不着急,什么男儿志在四方,女人的事将来再说没关系。
当然有关系,早点娶妻生子,就早点给九泉下的父母完成心愿。人活一世,无论挣多大的名声和钱财,最后都是空,唯有留下个一儿半女,留下血脉才是最实在的。
嗯,等他下个月回来,我就给他办婚事。至于人...明天我就让姐姐们上心选选,定然选个好的给他。不过也不知他有没有心上人,他要是有的话,只要人家也愿意,就行,若是没有,那就强行指派给他。既然你没有心仪的女子,那就朕说谁就是谁了。
绝不能让他再推辞了,嗯,就这么定了。
帝王就在这个夜晚遥遥把李戎生的婚事给决定了。
想完这个事,帝王又想了想那个年轻的陈乐天,那个厉害的年轻人,如今在修行界好像变得很厉害了,也不知什么时候他才愿意来做官。只要他愿意,以陈乐天的能力让他做干吏有些浪费,况且陈乐天这性子也不太适合做干吏,做个指出大方向其他事由下面具体人来做的官吧,权力不能太大,但要有足够自由发挥...
接着又想每天都会想的事,百姓们的日子虽然过得还不错,但实际上只是京城和一些大城的百姓是这样,真要合计起来,仍然是有很多人过着困苦的日子
。但事实很清楚,土地就那么些,土地的使用情况也几乎到了极致,除非,除非人少一大截,否则任你如何想法设法,也总是不太够吃的...就好比有十个人只有六碗饭,就算大家都匀一匀,也总是有四个人吃不饱,甚至因为匀还会让五个人吃不饱...
接着又想科举制其实有很多可以改进的地方,若是长久下去必然僵化,但如何改进,从哪开始改进,阻力怎么破除,这些是需要好好考虑的...改得好自然好,改的不好甚至会让国家动-乱,不得不察啊...
接着又想和周边他国的关系,眼下因为大宋强盛,这些国家跟大宋来往的时候都是规规矩矩甚至卑躬屈膝,但帝王觉得一面不放松军队战力的提升,一方面也要平等的去对待哪怕是像西凉这样的弱国,武力只能让人家害怕自己,德行才能让人家敬佩自己...
终于想的有些疲惫,这位铸就了最辉煌的大宋的君王,这位前无古人的君王躺下休息了。
闭上眼后,赶走脑子里和国家天下有关的事,然后便是如今早已化为黄土的皇后,他的小南,他的挚爱。挚爱刚离世的那段日子,帝王一面强忍悲痛一面保持镇定处理后事,后事处理完,帝王只觉得人生失去了一半,就像一个人忽然被劈掉一半。幸而他还有江山还有百姓要顾念,否则可能他会觉得人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可能他也会随她而去了。
如今每天躺上床,帝王就忍不住想起他的皇后,想她的音容笑貌,想她说的话,想她的一颦一笑,想她的一切所有,想着想着,有时候他会落下泪来,有时候他会笑出声来,有时候他会彻夜不眠,有时候他会梦里紧握她的手......
也许人生很漫长,也许人生很短暂,可没有你,就算做了千古一帝,又如何呢?很想你啊,小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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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汴京城,皇宫。
已经到了帝王正常起床洗漱上朝的时间,但帝王今天却一反常态的没有
起来。每天照常伺候帝王起床的刘太监站在和内床隔着一道帘子的外面,本来每天早上他只要站在这里,陛下每次都是非常准时的喊他。然后他就手一挥和几个太监宫女进去伺候。
但是今天刘太监在外面多等了一刻钟却还是没听床上有动静,心想可能是昨夜陛下睡得晚了。于是又等了一刻钟,还是没动静,太监有些奇怪,轻轻喊了声‘陛下’...
陛下没应声。他又喊了两声,陛下还是没应声,翻身都没有。
太监略一思索,撩开帘子走进去。走到床边,微微提起灯笼,帝王面朝里侧身睡着背对太监,太监又喊了几声,还是没应。太监轻轻把帝王翻平躺,帝王脸色如常。
但这位跟了陛下十几年的太监顿时浑身颤抖如筛糠,抖着手试探陛下鼻息。
“陛下!”刘太监低喝一声,双膝不由自主跪下,随即太监连滚带爬的起来,差小太监速速去召太医来。
同时派另一个小太监召六部尚书和御史中丞以及枢密使等重要官员即刻进宫。
林太医正好值班,听小太监语无伦次说什么陛下得了急症,林太医也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来到陛下床边。
一看陛下,林太医惊的浑身发软手脚冰凉,刘太监扶着他说林太医快看看!林太医这才回过神来,先是探查陛下气息,脉搏,没有,拿出金针在陛下的几处起脉的重要穴位上针灸,没有效果。然后林太医又把陛下翻个身,推拿一番,还是没效果。
林太医双手开始出汗,重复着那几个步骤,一边做一边抖着声音说:“陛下您醒醒,陛下,陛下...”
刘太监在林太医来之前就屏退了外间侍立的非陛下心腹之人,只留下他相信的两三个小太监。
所以此刻里面所发生的事外面无人知晓。
大概两炷香后,林太医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觉天崩地裂山河失色,他涕泗横流却不敢哭出丁点声音来!
第八百一十六章 怎么做
被陛下心腹刘公公派出去喊六部大人的小太监叫李宝,这个才十六岁的小公公李宝却并没有按照刘公公的指示直接来找六部大人,而是先来到晋王府。
其实天还没有大亮,只是东方开始发出一点白,李公公颤抖着害怕着来到晋王府门前,徘徊了片刻,这个小太监脑子里忽然想到三年前自己刚进宫的时候,晋王有次在宫里把他从浣洗坊一个老太监的手里救下的情景。
小太监李宝终于还是敲响了晋王府的大门。无论这会给他带来什么后果,大不了也就是死,反正自己这条命是王爷救的,现在替王爷做事死了,也不亏。每年王爷都会赏给他很多银子,让他一家人都过上了好日子,赚很大呢。
“谁啊?这么早?”
片刻后门开了,已经起床在做事的管家抬头借着微弱的晨曦一看,不认识。
“你是谁?难道不知这是谁府上吗?”管家问道。
“您好,在下是宫里的太监,姓李,有重要的事禀告王爷。”太监搓着手道,说起话来倒不是太紧张了。
管家打量一番这人,“宫里的公公?”
“是的,有重要事情,劳烦您通报一声,若是迟了恐事有变。”
管家本来还在犹豫,听到这眼中精光闪过,点头,“好,你等等。”
快步去通报。
这么早晋王现在还没起,还在与妾缠绵,管家也不管了,敲门道,“王爷王爷,门外有个姓李的公公,说是宫里的人,有重要的事。”
“什么?谁?”
“宫里的李公公,说有重要事情。”
“快让他进来!”屋里的晋王听到宫里李公公这几个字,立刻掀开被子跳下床,三下五除二穿好衣裳。
很快书房里就站着李宝和晋王赵驰两人。李宝躬身说着宫里发生的情况,陛下不知怎么了,刘公公惊慌失措的让人去找御医,一面让他去找六部大人。
晋王一只手搭在桌子上,轻轻的敲着桌面,心中急转:皇兄得了急症?昏迷不醒
了?通知六部大人是什么意思?
“陛下昨夜在做什么?”晋王忽然问。
“陛下昨夜跟往常一样,批阅奏折后又看了会书,到点后就休息了。没有什么不同的。”
晋王目光转动,又问:“早上听到陛下的声音了吗?”
“好像是没有。我们都在门口,只有刘公公进去了,然后刘公公就失态的出来吩咐我们,并且叮嘱我们决不能外传,让我们尽快把六部大人们找来。”
晋王沉吟,很快做出决定:“我先进宫,你继续去通知六部大人,但记住,要拖延半个时辰。”
“是,王爷。”
晋王拍拍李宝道:“这件事你做的很好,记住,以后无论任何时候任何情况,我都会保你。”说着,晋王递给他两个二十两的金元宝。
李宝见到元宝眼睛发亮,揣起来,给晋王磕头道谢。
“好了,去吧,还要记住,要听话。”
“王爷放心,小的一心给王爷办事,万死不辞。”
“不用你死,我会让你活着,而且是好好活着。”
太监李宝走后,晋王找来最信任的管家,告诉管家,去金吾卫找一个人,告诉他,庆王府禁严,不许任何人进出。
管家道:“王爷,咱们去找金吾卫,会不会不合规矩?”这是大宋早已有之的规矩,王侯不能与金吾卫有私交,若是被御史纠察,是要治罪的。管家也从来不知道晋王与金吾卫的人认识,现在乍听不由得疑惑。
晋王道:“你不用多问,照我说的做就行了,快去,迟了坏我事!”
管家立刻不再犹豫,带两个侍卫迅速出门。
晋王在院里踱了十几步后,在王府中最精锐的五个侍卫的扈从下往皇宫而去。
因为晋王有陛下的特许,可随意进出宫门,况且现在已经到了开启宫门的时候。晋王毫无阻碍的走进皇宫。距离皇兄的寝宫越来越近,王爷一路走一路心中不停的想,而他心中所想的越来越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皇兄春秋鼎盛,应该不会吧...可如今四海承平,还会有什么事这么紧张?如果陛下是得了急症,我去看看应该也没什么。最主要的是如果有事我没去,那就错事了机会,如果没事我去了,顶多被皇兄看出野心来杀了,那也挺不错,这场豪赌也算是值得。人生就是赌场,赌对了就什么都好。况且,皇兄太心软,怎么可能舍得杀我呢?呵呵...
远远的终于到皇帝陛下的寝宫外,此时外面站着七八个太监和十几个宫廷侍卫,都是陛下的心腹。
而且很显然是昨夜值班还没交班的人。
刘公公站在外面,焦急的左右踱步似乎在等待着谁。
刘公公在安排了两个太监分别去通知六部大人和太医后,紧接着又安排人去通知刘贵妃娘娘。
他的心七上八下,他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他只能尽力按照陛下曾经所表现的所透露出的一些蛛丝马迹来做。他紧张的手心全是汗。庆王的王宫距离这里很近,怎么到现在刘贵妃都没带庆王来?
屋里虽然林太医还在继续做努力,但很显然已经没有转圜了。大宋的天崩了!
刘太监作为陛下身边最信任的三位太监之一,此时他很清楚自己一定要镇定镇定再镇定,一定不能出任何差错。
“你们都给我守好了,任何人没有陛下的允许都不准进去。陛下正在里面和林太医商议一件很重要的大事,谁敢扰了陛下就得死!听见了吗?”
“是。”
侍卫和其他太监被刘公公安排将门口站的严严实实,除了蚊子人是过不去的。
虽然侍卫和其他太监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们从没见过向来待人温和的刘公公如此的严厉说话。想必的确是有重要的事。
而就算没有重要的事他们也会尽一个侍卫太监的本分,这是不消多说的。
刘公公一会搓着手,一会握拳一会摊开手,脸上的皮时不时的抽动,脚也时不时的在地上顿一顿。就这么来来回回的踱步...
第八百一十七章 晋王先到
两刻钟之前。
小太监跑着来到刘贵妃娘娘的青兰宫,刘贵妃已起床洗漱完,正在用早膳。小太监跪下道:“刘公公让小的来请娘娘速速与庆王殿下去崇政殿,陛下有急事相召。”
见小太监说的如此紧急,刘妃皱眉站起道:“什么事这么急?”一面问一面让人去取出去穿的长袍。
小太监道:“小人也不知。刘公公说得急。”
小太监把今早在崇政殿外见到的些许情况跟娘娘说了。他其实并没有进去,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事,唯一进去的只有刘公公一人。他想,恐怕是陛下得了急症,或者是陛下有重要的事,否则刘公公不会那样失措,
刘贵妃一时间想不到是什么重要的事,但小太监也是一副茫然不知发生什么的样子。不过刘贵妃隐约感觉到有大事。
否则以刘公公的性格,断不会如此焦急的来通知她而且还说不清缘由。
要么就是不能说,要么就是本来就说不清。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代表着有重要的事情。
刘贵妃道:“好,你先去吧,我这就去庆王府与庆王殿下一起去崇政殿。
刘贵妃的宫苑与庆王府离得不远,一炷香不到就走到了。庆王是已故皇后娘娘的孩子,当初皇后忽然驾崩后,向来与皇后不和的刘贵妃一夜之间仿佛变了个人,不仅在皇后的灵柩前哭的死去活来,还从此便把年幼的庆王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般宠爱。也就今年庆王大了才恋恋不舍的回自己的王府住,还是刘贵妃哄过去的。
庆王殿下从八岁就跟着刘贵妃三四年,算是把对亡故母亲的思念寄托在了刘贵妃这里。
到庆王府外,刘贵妃发现不对劲。门口守着一队金吾卫,领头的卫队长在门口踱着步。见到刘贵妃,卫队长拱手道:“娘娘好。”
“王将军,你在这做什么?”刘贵妃皱眉,心想这个王将军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作为金吾卫五大统领之一的他不在陛下身边在庆王
宫门口做什么?而且看这些金吾卫的架势,似乎是把守者庆王府大门...
“回娘娘的话,陛下有令,庆王府不得任何人出入,特令我等在此守候。”王将军拱拱手很是抱歉的样子。
“哦?确定是陛下的命令?我昨日并没有听陛下提起过,庆王殿下向来依赖本宫,本宫现在要接庆王出去走走。”刘贵妃感觉到事态的不妙,很显然陛下应该不会下这种奇怪的命令。这是在保护庆王还是在囚禁庆王?庆王是陛下的嫡长子,况且庆王年幼,根本不可能做出什么事会让陛下派人把庆王府围起来。
“娘娘若是来找庆王,还请稍待片刻,或等陛下下旨我等撤下。否则我等不敢擅离职守。”王将军拱拱手,一副非常对不起娘娘的表情。
刘贵妃盯着王将军道:“我看王将军这个做法恐怕是惹祸之举,是谁来传令的?有陛下的谕旨吗?王将军,你要想好了,不要被有心人利用了,很多事不是你能掺合的!”
王将军微微颔首不与刘贵妃对视,再三拱手:“娘娘言重了,我等忠君爱国,只听陛下的,陛下让我们现在死我们即刻就死。还望娘娘不要为难我们。”
刘贵妃被拦在外面,一时间进不去,僵持片刻后只听里面庆王殿下的声音:“是二娘吗?”
“是我,真儿你还好吗?”
“二娘,真儿很好,真儿刚刚起床呢,王将军说父皇让我在里面好好呆着,我就好好呆着吧,二娘您不要着急,回头等父皇忙好了,我就去找二娘。”
“好好,真儿你看看书不要着急,二娘这就去找陛下。”
刘贵妃心中焦急,但语气平稳,不露出一点焦躁,他要安抚庆王殿下。
刘贵妃眼见没办法接出庆王殿下,便只能独自往陛下寝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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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炷香之前。
当晋王赵驰最先来到陛下寝宫外,刘公公遥遥看见,面上镇定如常,心中大惊。怎么晋王先来了?难道李宝去
告诉晋王的?李宝进宫三年从没见他与晋王说过话啊,怎么...
“刘公公。”晋王殿下拾阶而上,疑惑的道:“陛下怎么了?有什么事?我今早在路上闲逛,恰好碰上李公公,见他匆忙,一问,他也说不清,还极其无礼的话没说完就走了,真是刘公公教出来的好徒弟啊。”
刘公公听这话半信半疑,李宝虽然年纪不大,但做事还是牢靠的,否则他也不会将李宝视为心腹。晋王这要么就是李宝主动去通知的,要么就真如晋王所言是半路碰到的。但后者的可能性实在不大,毕竟当时天还没亮,晋王不可能起这么早在街上闲逛吹冷风。
但总归得找个看起来像借口的借口,尽管这个借口再经不起推敲...刘公公想到这,便不再纠结晋王为什么会先来这个问题,因为已经毫无意义。
晋王既然来了,问题就忽然变得更难办了。刘公公心知肚明。但现在事已至此,见招拆招吧。况且晋王殿下一直都跟陛下很亲,如今或许只是关心陛下。
“晋王殿下说的哪里话。陛下有重要事情,我等奴才忠于陛下便好,可不敢擅自做主。”刘公公笑笑。
“你说的倒也是,皇兄跟谁在里面?我得进去看看。”说着晋王便往里走去。但面前站着的太监和侍卫却纹丝不动挡着。
晋王皱眉看向刘公公:“怎么?我也不让进?”
刘公公拱手道:“王爷,这是陛下的命令,还望王爷不要让奴才为难。殿下可在此稍待片刻,等陛下谈好奴才再进去禀报。”
晋王有些不高兴道:“本王进出陛下寝宫从来都是想进便进,皇兄从来不说,刘公公难道不知道吗。”说着,他目光如电扎向刘公公。
“王爷,平时无所谓,可现在是陛下谕旨不让任何人靠近。王爷若是执意要进,就先杀了奴才吧。”说着,刘公公往前半步,此时恰好第一缕朝阳抹过远处的飞檐斗拱,落在刘公公的脸上,显得这位太监的脸格外苍白,但目光坚定。
第八百一十八章 大人们到
晋王和刘公公僵持在当场。
片刻后,晋王忽然笑道:“刘公公你真是爱开玩笑,我去跟皇兄说点事,忽然想起来陛下昨天叮嘱我的事要跟陛下汇报下。”
刘公公道:“陛下或许还没起,您进去可就扰了陛下。”
“没起?”晋王哈哈一笑,“没起你喊六部长官干什么?陛下若是身体有不适,我这个做弟弟的更应该去看看了。刘公公,你不要那么呆板...”说着,晋王伸手把刘公公往旁边推开。
此时此刻晋王的心跳的越来越快,但表面上却仍如无波古井,看似随意的跟刘公公说着话,而且一副开玩笑的样子。
刘公公再次站到王爷面前:“王爷莫要失礼,奴才不敢跟王爷说笑话。”
晋王却不理刘公公的严肃认真,依然说笑,甚至对着里面喊去:“皇兄,您出来看看,刘公公非要拦着弟弟不让进,皇兄快出来救救我啊...”
两方就这样又僵持了会,刘公公心中更加焦急,而晋王的心虽然跳的快,但是他也更加确定,可能是皇兄怎么了...
大概过了一炷香。
晋王忽然脸色一变,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喝道:“你们是不是要劫持陛下造反?”
造反一词说出来,刘公公虽知道这是晋王的计谋,但其他太监和侍卫都浑身一震,心中开始犯嘀咕。到现在还没看到陛下,况且晋王殿下跟陛下关系那么亲近,兄弟之间从来都是不讲礼节的。可刘公公今天...陛下的声音他们也一直没听到啊。
刘公公还未答话。晋王使个眼色,身边的侍卫立刻将几个侍卫和刘公公放倒,晋王立刻跨步走进去。
快步走进崇政殿的内殿,晨光落满了半间屋子,照在半张大床上,也照在陛下半张脸上,此时的陛下仰躺着,脸上毫无血色。而旁边的林太医正在给帝王施针,用药丸,按压穴位...不断重复。
晋王赵驰浑身的血仿佛停滞了一下,“皇兄!你怎么了?”冲到床边,晋王俯下身来。“林太医,陛下怎么了?你说话啊。”猛摇着林太医。
林太医终于颓然跪下来,涕泗横流天崩地裂。
而王爷当然也要哭。
他握着皇兄冰凉的手,喊一声皇兄你醒醒,心中稳一分。
他试探皇兄没有了的鼻息,
痛喊一声皇兄,心中稳两分。
他触碰皇兄的身体,感觉到已经开始变得僵硬,他心中再稳三分。
没错,皇兄的确是死了!
他大喊一声皇兄,然后跪倒在地,眼泪如黄河决口般哭了出来。
“皇兄你这是怎么了?哇...”心想着天助我也四个字。
“皇兄你怎么能丢下我们?”心想着多年准备终于能用上了!
晋王哭的像个失去了所有的孩子,他连跪都跪不住了,趴在地上,趴在帝王身边哭天抢地不能自已...
刘公公此时也进来了,苍白着脸看着晋王哭成泪人。刘公公有些彷徨,这不合规矩,不合他之前心中所想,他想的是庆王殿下和刘贵妃先来。然后六部大人都到场,经过简短的商讨,庆王殿下即位。
然后处理陛下后事,一切顺其自然。
可是晋王先来了,把他的这些计划全部打乱了。也不知晋王到底有没有那个心思?如果没有,自然无妨,可如果有呢?不管是早就有的心思还是刚刚才有的心思,结果都很难办。
庆王殿下和刘贵妃到现在没来,更是极大可能的被绊住了。
是谁绊住了他们?
刘公公看看哭得死去活来的晋王,是他吗?
下一刻,刘公公看到赵公公出现在屋里。
作为陛下身边最信任的三位总管太监之一,赵公公和刘公公一样,深受陛下信任。
这个时候赵公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啊。
刘公公看到赵公公手上捧着一个圣旨似的东西,目光沉静,站在晋王身边。
刘公公皱眉想了想,顿时手脚冰凉。
这赵公公难道也是被晋王殿下收买了?
......
此时的崇政殿外,刘贵妃已经到了殿门口。
他见门口站着太监和侍卫,问道:“刘公公呢?陛下可在里面?”
还没待太监答话,六部大人纷纷到来。
六部大人看见刘贵妃纷纷拱手行礼,刘贵妃微微颔首:“大人们好。”
刘贵妃和六部大人见这阵势,心中都嘀咕。
陛下这么急召他们来到底是什么事?那小太监也说清楚什么。只说事态紧急。
能有什么紧急事态?
但毕竟都是帝国的顶梁柱,大人们心中感觉到不妙,急急思量着一切可能。
接下来在一炷香内,六部尚书和国子监祭酒和御史中丞以及枢密使全部到达。
他们隐约听到里面有哭声。
好像是晋王的声音?
晋王怎么会在崇政殿里哭?
对这些官场大人物来说,只要一个细节,他们就能想到全局,这对他们来说易如反掌。
莫非...
此时的帝国梁柱的大人们互相望了望,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极大的担忧和不安。
人人都在心中捋一捋这个看似平常的早晨到现在所发生的的一切。
早晨天没亮,他们跟往常一样早早起来洗漱吃早饭准备上朝事宜。这是除了沐日之外他们每天都要做的事。当他们还没开始吃早餐的时候,他们的府门就被宫里的小太监李宝给敲开了。
小太监李宝说不清发生了什么,只说刘公公让奴才来通知诸位大人陛下急召,十万火急,望大人们速速入宫崇政殿。
就这一句简单的话,然后无论他们这些大人怎么问,李宝都再说不清了。李宝说,他们早上在崇政殿外等陛下起床,刘公公见陛下没有如平时那样叫他,多等了会之后刘公公就进去了,然后刘公公出来就让奴才来喊大人...
大人们听罢,稍作沉吟,便立刻往皇宫赶来。一路上六部尚书和国子监祭酒以及御史中丞和枢密使在半路上纷纷遇上,众人一说,心中突突的跳,皇宫里有什么大事?但那时候他们心里想的无非就是有什么藩王之类的螳臂当车的造反之类的,因为除此之外,他们想不到还能有什么大事。
而现在,他们站在崇政殿门口,看这情形,听说林太医在里面,刘公公也在里面,再听到里面晋王的哭声,他们心一下子就沉到了底。
难道是陛下得了急症,或者...
陛下正当青壮,而且几乎没有任何不良嗜好,其饮食起居习惯全都是很好的。怎么会?
年过六旬的韩祭酒韩大人当先道:“我们进去看看。”
守在门口的太监和侍卫想阻拦,可是没有刘公公在,他们不敢了。况且,韩祭酒是陛下的老师,是陛下最敬重最倚重的大臣。
第八百一十九章 陛下遗诏
在韩祭酒的带领下,众大人鱼贯而入。
一进内殿,看到躺在床上朝阳的光芒下已然气绝的陛下,众大人齐齐跪下,膝行到陛下的床榻前。
“陛下!”这些帝国的柱石们泣不成声,虽然心中有准备,也想到过是这样,但当事实真的摆在他们面前,他们还是一时间无法接受。眼前的陛下,是他们翻遍史书恐怕也难以找出能与之媲美的帝王。
能做这样的帝王的臣子,对他们来说是几辈子才能修出来的福气。
这样的帝王,却在不惑之年都没到便撒手而去。他们这些臣子该怎么办啊。
“到底怎么回事?林太医!”韩祭酒问。
“臣也不知,臣早上来的时候陛下已经...臣无能。”林太医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巴掌。
刘公公道:“祭酒大人,奴才今早在外面的隔间等陛下相召,等了许久都没听陛下喊奴才,奴才这才进来,就看见...奴才立刻就差人去叫林太医过来。”
“你们别哭了,都站起来。”韩祭酒擦擦泪,对其他大人喝道。
其他人听话的站起来,擦着眼泪,刑部尚书林超然是此刻在场的最年轻的一部主官,此时这位身材魁梧,三十五岁上下的刑部最高长官强忍伤心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在屋里转了几圈,各处看看,还到门口低头看了看抬头看了看。然后回到众大人身边,“诸位大人,没有可疑人潜入的迹象。”
“昨晚的晚膳都是哪些人做的?都有什么菜?”刑部尚书林超然忽然问。
刘公公道:“林尚书,御膳房的人不会有问题,昨晚正好是我值班看守,做饭的全程我都盯着在。而且陛下用过晚膳后没有任何异常,而且一直到宵分,中间有两三个时辰,如果有问题不会睡觉的时候还没发作。”
“没错,陛下不是中毒。”林太医点头道。
“那是什么原因?”韩祭酒道。
林太医道:“臣也不敢确定,但不是外物,跟...跟皇后娘娘的情况很像...”
韩祭酒道:“你确定没有问题?”说着,韩祭酒把林太医扶站
起来,盯着林太医的眼睛。
而林太医的眼睛毫不躲避,对视韩祭酒,坦荡如清泉。韩祭酒点点头,林太医的出身和经历是无可挑剔的,当年还是韩祭酒推荐入朝的,有问题的可能性不大。
而此时跟随众人一起进来的刘贵妃已经哭昏了过去。众人一时间也没空理会刘贵妃。虽然陛下宠幸她,但毕竟她只是个贵妃,而非皇后,在这种关键时刻她的话是没有分量的。
韩祭酒与诸位大人相视一眼,然后几人的余光不免掠过此时站在床边兀自在落泪的晋王殿下。
这些大人们此时心里很清楚,晋王殿下若不在,那么事情很好办,找来庆王殿下这个陛下的嫡长子,一切顺理成章。
但是陛下唯一一母同胞的弟弟晋王在,一切就都不确定了。
大宋不是没有过兄终弟及的情况,毕竟大宋的历史很是悠久。恐怕这也是历史悠久的坏处了吧,如果只是个年岁不长的帝国,那若是从没有过兄终弟及的情况,那么今日也会好办很多吧,一句从无此例便都解决了。
韩祭酒忽然道:“去把庆王殿下接来。林尚书、魏尚书你们去。”
“是。”刑部和兵部尚书齐声应道,便往外走去。
“等等。”晋王殿下终于第一次对这些诸部大人开口说话。诸部大人进来后晋王殿下压根就没看他们,旁若无人的。
晋王殿下走到这些人身旁,站定,他身边五个王府里最精锐的侍卫早就站到了封锁住任何出口的位置。只要他们不放,这屋里的任何人都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晋王殿下为何在此?”韩祭酒皱眉道。
“本王今日恰好有事找陛下,在加上在路上散步时遇到了惊慌的传令太监,得知陛下身体不适,本王这个做弟弟的实在是担心,就来了。祭酒大人,如今皇兄驾崩,是大宋之大不幸啊。诸位大人,眼下可不是悲伤的时候,如果处理不当,国家危险。咱们一定要镇定。”晋王看了看这些大人,唯独不与韩祭酒对视。
“王爷说的是,嗯,林尚书魏尚书,你们快去吧。”祭酒大人又道。
“祭酒大人,陛下有遗诏。”晋王叹口气,摇摇头。
赵公公此时终于开口,往旁边走出两步,擦擦眼泪,缓缓打开手中的圣旨,开口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屋内人纷纷跪下,虽然心中有疑虑,但此时此刻,在陛下的心腹太监赵公公面前,他们再有疑虑也无法不跪下接旨。
“朕,虽正值青壮,但生命无常,皇后之亡故,让朕深感人对死亡之无力。故朕下此圣旨,若朕有不测,朕之皇弟晋王赵驰可继承大统...望诸位不遗余力继续辅佐...“
圣旨念毕,众大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不说话。
片刻后,韩祭酒当先站起来道:“赵公公,此圣旨从何而来?”
赵公公微微低头道:“回祭酒大人的话,此甚至为皇后崩后三个月,陛下于崇政殿所写,当时奴才并不知其内容,陛下令奴才将其放于书房最高处的柜子里,并且叮嘱奴才,若陛下有事...即刻取出。奴才心中隐然觉得应该是遗诏,没想到今天打开一看真是如此。”
韩祭酒上前两步,盯着赵公公,赵公公却低着头不与韩祭酒对视。
但韩祭酒也不能就此断定赵公公是在说谎,这位六十多岁的祭酒大人接过陛下遗诏,再次摊开,仔细看去。
他不仅自己看,还和其他大人一起看。这些大人们竭尽全力的看着,似乎要在这中间看出什么破绽来。
良久后,韩祭酒大人心想,从字迹上看,的确是陛下的手笔。但韩祭酒是陛下几十年的老师,可以说是看着陛下长大的,以陛下的性格,怎么可能提前立下这种遗诏,况且陛下近年来跟他透露过立聪明正直的嫡长子庆王为太子,就算是遗诏也不应该是传位晋王赵驰啊。
如果这道遗诏不是陛下所写,那么就是有心人早就准备好的,找工于书画的技工模仿写出来的。而且,连韩祭酒这样的书画鉴赏大家都看不出破绽来,想必不是朝夕间能找到的,而且还得找信得过的,说不定用完就要杀掉。
而晋王...韩祭酒看向晋王,晋王在擦眼泪。
第八百二十章 落定
晋王一直在擦眼泪,眼泪如同断线水珠无法停止。
任谁在旁看也会跟着难过落泪。祭酒韩大人当然在晋王脸上什么破绽也看不出来。
但事实已经很明显了。无论陛下的驾崩到底跟晋王陛下有没有关系,到底是不是晋王陛下一手策划的,不得而知。但能确定的,就是这道非常奇怪的遗诏,十有**就是晋王策划的。
刑部审案的时候有个简单的方法,就是无论任何事,只要看这件事的最大受益者指向谁,那么极大可能这个人就是事情的策划者。
况且这奇怪的遗诏中说要传位于晋王殿下,这本来就是不符合大宋继位法则的。虽然大宋有兄终弟及的经验,但那都是在帝王无子嗣的情况下。
现在陛下嫡长子庆王虽然年少,但十一二岁也不小了,况且有他们这些老臣在,辅佐个几年,根本没有任何问题。而且庆王殿下聪慧正气,正是非常适合的君王。
在这种情况下,兄终弟及由晋王即位,根本是不合常理的。
不仅是韩祭酒,其他六部大人听完这陛下遗诏也犹疑起来。
“什么?让我即位?”而晋王殿下在听完遗诏后,却是如坐针毡,似乎被针扎了似的跳起来,“皇兄怎么会让我即位?这不合适啊。”
其他大人一时没说话,看着晋王。
晋王说了几句推托的话。转过头看向床上的帝王。“皇兄,这真是您的意思吗?”
宣读遗诏的赵公公道:“殿下,此时非常之时,切不可推托辜负陛下。”
赵公公是陛下的心腹,众人看这情形很显然赵公公是倾向于晋王的。若非如此,这道所谓的遗诏也不能如此顺利的拿出来,就算捏造出来了其效用也会大打折扣。
正因为是赵公公,所以大概除了陛下之老师的祭酒大人,其他大人虽然有疑虑,但还是倾向于相信遗诏的,或者换种说法,陛下的心腹,难道还能跟着晋王伪造遗诏吗?即便退一万步说,真是晋王陛下买通了赵公公,晋王连这个人都能买通,那晋王这些年来到底布局了多少人还
用得着他们猜吗?
直到此时此刻他们才知道,这么多年来,这位一直以纨绔面目示人,一直以享乐为己任的晋王赵驰,其实远非他所示人的那般样子。
谁都以为晋王赵驰这辈子就一个目的,在皇兄的庇护下,吃喝玩乐一样不差,然后经常外派去捞点吃的喝的玩的金银珠宝,不敢欺压百姓,不敢拉帮结派,做任何捞钱的事都在陛下眼皮子底下。
而陛下对他的偏爱和袒护到了极致。
可所有人都看错了?
看来的确是看错了。
“是否寻庆王来商讨此事...”最年轻的刑部大人见气氛有些不对,大着胆子提议道。
“理当如此。”御史中丞郑直言附和,“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庆王殿下是陛下嫡长子,从国法上来说理应庆王殿下即位。”
“陛下遗诏,谁敢不从?”工部尚书走出一步。
“没错,请晋王殿下即刻即位。”户部尚书也走出一步,和工部尚书一起站到晋王殿下身边。
祭酒韩大人背负双手,与御史台郑大人缓步往外走去。但被两个晋王的侍卫拦住路。
刑部尚书林超然站到韩大人和御史中丞郑大人身边,目光扫过眼前的两个侍卫。在夏境的林尚书看来,这两个侍卫的境界他看不出来,也就是说,这两人很可能比他的修为高。
站队已经明朗。
户部工部两位尚书和赵公公站晋王这边。
韩祭酒刑部尚书御史台郑大人站庆王这边。
剩下的礼部吏部兵部大人还没表态。
“此事,本王觉得,还是应该顺从皇兄的意思。本王虽实在不愿,但事已至此,皇兄九泉之下定然也希望他的旨意能够被我们执行。”晋王道。
两方僵持,中间方不表态,空气仿佛凝固住了。
片刻后,晋王又道:“你们若顺从皇兄之意,无论方才你们谁说了什么,一概既往不咎。从现在开始。”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户部工部尚书和赵公公纷纷跪下称呼万岁。
没有表态的礼部吏部兵部在稍微犹豫后,也跟着跪下称万岁。事已至此,很显然如果他们不从,那这间屋子不仅是陛下的驾崩之所,也更是他们这些不从者的葬身之处。
刑部尚书以夏境之力也无法改变任何。晋王任何一个侍卫的境界恐怕都比他高。
晋王抬头看向还站在门口的韩祭酒林尚书郑中丞:“祭酒大人,当以皇兄的旨意为重,当以大宋百姓为念啊。谁也不想,但事实就是如此。只要祭酒大人一句话,您还是祭酒大人。”
祭酒大人终于转过身来,看看刑部尚书看看御史中丞,然后拱手跪下,刑部尚书和御史中丞也随之跪下,呼万岁。
晋王轻轻吁出一口气,抬抬手:“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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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看似平常的早上,在整个天下的中心,发生着一件足以震动整座天下的事。
带领大宋走在第一强盛路上的和诚帝,驾崩了,在这个早晨,毫无征兆的驾崩在龙床上。
大宋朝廷在辰时宣告天下这个消息。
最先得到消息的是最近的汴京城的文武百官和市井百姓。
“什么?陛下驾崩了?怎么可能?”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问着想着同样的问题,陛下春秋鼎盛怎么可能驾崩?不要开玩笑,这个玩笑开不得。
没有开玩笑,朝廷已昭告天下,晋王殿下已按照陛下遗诏宣布即位,为新的陛下。
陛下身体一直很康健,怎么会忽然驾崩?一定是谁干的!
诏令中说了,是急症。晚上睡觉的时候还好好的,就这么一觉睡...
就像皇后娘娘那年那样吗?
好像是的。
那我们怎么办,我们还有好日子过吗?陛下对我们这么好,心里想的做的全是为我们,哇...
陛下这一走,留我们在这世上,我们应该替陛下去啊...
第八百二十一章 不计死生有用吗
汴京城里有百万人口,分布在京城的各处。
高官们住的地方离皇宫近,官越大离皇宫越近。再外围则是商贾,越是大商贾之家离皇宫越近。
在紫禁城最周围的一大圈里,层层住着帝国的各部大人。
工部唐侍郎今天没能去上朝,因为正当他准备出发去上朝的时候,他接到了一个令他天旋地转的消息。
陛下驾崩了!
然后便是第二个令他一个激灵的事,晋王即位了。
第一个消息让他哭成了泪人,但听到晋王即位,他立刻便要进宫去,得知六部大人都在宫里,他更是心中冰凉。
作为王朝第一梯队里的官员,第一梯队里的第二队官员,唐侍郎很清楚王朝的情况。
晋王即位,根本不合规矩,庆王殿下这个嫡长子好好的在呢。
但既然太监已经传旨来,那么无论在过去的一个时辰里宫中都发生了什么事,现在都已经尘埃落定,再无法更变了。已经定局了。
想罢这些,这位中年侍郎忽然落下泪来,陛下驾崩了?他实在难以相信,陛下一切都好啊,为什么会突然驾崩?流着泪,他往皇宫而去,他要去看看陛下。
一路上,他不禁想起陛下的一幕幕。史书上的明君不多,但也不少。但像陛下这样完美的,实在是太少了。
陛下几乎没有任何陋习,不巡幸不游猎不选美不要进贡,从善如流,善于纳谏,自我反省,善待臣民...几乎完美。
他们做臣子的,大大小小,在陛下面前尽可以提任何建议,而不用担心被追责。
一个君王所有能有的英明神武,全在陛下身上了。
这样的君王,是他们这些大大小小的臣子所有人的好运气。
即便如此,陛下却还经常说,朕这一生,能与诸位做同僚,实乃幸事。
想着这些,唐侍郎边走边哭,像个失去了父母的孩子,只觉得世界是那么的孤苦无依。
秦铁牛和
刘大明属于京城中比较早得到这个消息的人。他们惊愕张着嘴像吞了个大鸭蛋被噎住了。然后他们把消息告诉了陈乐天。
陈乐天当时正在打坐修行。听到这个消息,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晋王做的这一切。他立刻来到大将军府,找到李通,把情况一说。
两人红着眼来到御史台问消息。
御史台一切如常,只是所有大大小小御史们都顶着一双红眼睛,陈乐天找到他认识的曾经一起在蜀地为民除害的张御史。
张御史也并不知晓太多情况,甚至不比陈乐天知道的多。
两人正说话间,御史台最高长官郑直言郑大人走了进来。
郑直言看到陈乐天,他是见过陈乐天的,还跟陈乐天说过话。
陈乐天当然也认了出来,赶忙拱手行礼。
郑直言没有客套寒暄,直接让陈乐天和李通随他走入办公室。
关上门,郑直言道:“你二位是来问宫中之事的吧?”
“没错,郑大人,庆王殿下是嫡长子,不应该是晋王即位。”陈乐天直言不讳。
郑直言沉默半晌:“放肆。收回你方才的话。”
“郑大人,不应该是晋王,你们不应该坐视不管...”
“住嘴!”
“陈乐天,注意你的言辞!”郑大人喝道,“方才我就当你没说过,再不可对任何人提起。”
陈乐天虽然与郑大人只有几面之交,但从其做一部主官的种种作为来看,郑大人绝对当得起御史大夫这个位子。属于官清如水,一心为民的那类。
事实上也是大部分大宋高官的代表,否则,再英明的君主,若没有梁柱们的坚实,国家也无法兴盛起来。
况且,曾经大将军在朝堂上跟郑大人吵过一架,吵完后,大将军下来对陈乐天说过一句,郑大人是个爷们,虽然我想揍他老人家一顿,但他的确坦坦荡荡。
陈乐天当时疑惑的说,既然觉得他老人家是个爷们,为啥还想揍
他老人家。
大将军却说,本大将越想揍的人,就越是英才越是大才,难道你不知道?
所以陈乐天相信郑大人的人品和官品。
所以他说这些话根本不多加思索,压根就不怕郑大人转身就把他给送到菜市口斩了。
“郑大人。”虽然被郑大人喝止,但陈乐天知道郑大人是为他好,是替他着想,不过在沉默片刻后他又再次开口道:“如果连您都服软了,各部主官都服软了,那正义又能由谁来主持呢?”
郑直言大人抬手,陈乐天下意识的认为大人要打他,但陈乐天并没有避开,坦然受之。不过郑大人并没有打他,而是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然后这位年纪已不小的御史台长官踱了几步,道:“诚然如你所言,如果我们全部屈服退步,那么真正的正义有谁来担负起?我实话告诉你。当时我们各部长官都到了,祭酒大人,六部尚书,和我。明确站到晋王身边的只有两部尚书和宣旨太监也就是陛下的心腹赵公公。有三人观望,祭酒大人和刑部林大人和我明确站在晋王对面要去找庆王殿下。但最后我们都屈服了。”
说到这,郑大人停下脚步,看看陈乐天。陈乐天微微点头,等待大人继续说下去。
大人也微微点头,满意陈乐天的耐心。接着道:“为什么我们都屈服了?为什么我们没有坚持去找庆王来?因为当时我们出不去,如果我们硬要出去,我们都得死。当然,可能不会都死,最多也就死我跟刑部的林尚书,韩祭酒晋王是不敢动手的。但祭酒大人很清楚,庆王是不可能来的了。晋王的即位也是必然的了。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的不计死生有任何意义吗?退一万步说,就算我们这些长官全部都跟晋王死磕,最后随陛下一起去了,那么之后上来的那些人,会比我们更为江山社稷着想吗?会比我们做的更好吗?”
“李通,等会我写封信,替我以最快的速度送去给大将军。”郑直言走到低头站在一旁的李通身边道。
“是,大人。”
第八百二十二章 您不该走
陈乐天的脑子有些乱,站在原地沉默半晌,不知是在咀嚼郑大人的话还是在想别的什么。
“大人,是我的心乱了,没有想到这些。学生知错了。”陈乐天躬身拱手,“大人,您说的我都明白了,多谢大人。”
郑直言摇摇头,“这些道理都很简单,只是你骤然听到这个消息一时难以接受罢了。不止是你,今天肯定还有不少人要来找我...”
当陈乐天他们离开后,果然一上午又有四五个人来找郑大人。这些都是年轻人,这些年轻人多数都是把自己放到了一个位子上去思考,他们觉得,如果是他们,宁死也要去改变这件事,即便他们的死无济于事他们也会这么做,他们觉得总为了做事总有人要去死...
半天下来,郑直言或是呵斥或是讲道理,终于把这些个年轻人一一打发走了。
虽然有些累,但郑直言心中却是感到很温暖的,在这个陛下驾崩的寒冷时候,他从这些年轻人的眼中心里看到了帝国的未来,仍然是光明充满希望的。
如果一个国家的年轻人,都早早的世故圆滑起来,都跟他们这些历经宦海浮沉的老油条们一样,而失去了激情和不顾一切的气魄,那这个国家还能有什么未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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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街小巷,市井小民。
整座京城沸腾了。
陛下驾崩了?
陛下驾崩了!
他们敬爱的陛下殡天了。
所有的百姓在惊愕后,奔走相告相问询,无论是小吏还是小民,都在四处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年轻的陛下怎么会一觉醒来就驾崩了,这怎么可能呢。
东城的某间书院里,本来正传出朗朗读书声。
贾老师作为这间不大不小的书院里学识最渊博的老师,今天正在给孩子们上课,讲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孩子们问什么是弘毅,他解释说,就是广达坚毅,就是要志存高远,要脚步坚实,要不畏困难...
忽然,院长来到教室门口,脸色苍
白的说了句:陛下,驾崩了。
贾老师盯着院长的脸,试图看清这是不是个笑话。但很遗憾,这不是笑话。
手中的书本滑落在地,贾老师双手扶住讲台,看向眼前的十几个嗷嗷待哺的学子。他的心剧痛起来,疼到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院长进来把他扶到椅子上坐下,孩子们也都围上来,手足无措的问着先生您怎么了?陛下驾崩是什么意思?
这些七八岁的孩子们还不知道驾崩是什么意思。
院长道,陛下走了。
陛下去哪?孩子们问。
陛下...陛下永远离开我们了。院长愣了愣道。
“啊?陛下为什么要离开我们?”几个孩子顿时也哭了起来,他们仍然不知道陛下死了,但是他们想到陛下永远离开,他们就觉得难过,陛下是世上最好的陛下,为什么要永远离开他们呢,他们不想陛下离开他们。
院长一边给贾老师拍着胸口一边想想说道:“陛下过世了。”
孩子们想了想,终于明白,陛下是死了。
他们不知道驾崩是什么意思,勉强知道过世的意思,清楚的知道死的意思。
陛下死了?
孩子不懂去想过程,他们只接受结果。陛下死了。然后他们全都哭了起来。
虽然老师说不能哭,要坚强,但现在他们忍不住。他们上着陛下朝廷拨下来的钱建的学校,中午还能吃上一顿陛下拨的银子买的午饭,他们读得的那些陛下拨下来的钱给买的书。
这都是父母老师反复跟他们说的。
“要记得陛下的好,不要做白眼狼。这世上最简单的道理就是,谁对你们好,你们都要记在心里。”
“将来长大了,一定要去回馈一切帮助你们的人。再大一些,就要以天下为己任,不管别人有没有帮助过你们,你们都要去替别人想,多替百姓做事,多为咱们大宋的强大加一砖一瓦。”
继而不仅是这间教室的孩子们哭声传出,其他几个教室
的孩子的哭声也不绝于耳。
对这些孩子们来说,他们不懂得晋王即位是什么意思,但他们知道给他们一切的陛下过世了。
他们再也不能在京城里看到偶尔出来巡视的陛下了。那微笑的看着他们的陛下,那问他们饿不饿冷不冷想不想读书的陛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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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市上。
原本正在热火朝天的进行各种买卖的集市上。在一个传令小吏的一句话后,整个集市像浪花一样,从一个点,到全部铺开,只用了一炷香。
集市上的所有人都在下一刻放下手头的一切,回想着陛下的一切。
作为京城人,他们幸运幸福。他们有幸见过陛下。他们知道陛下为这个王朝做了多少事。
他们知道今天他们的好生活是从何而来。
敬爱的陛下,您,为何离开我们了呢...
陛下,您不是说过要多看看我们吗,你说如果可能,希望能看我们一百年,如今才看我们几年...您还说要让我们不仅都吃饱穿暖,还要都能看得起病,您还没做到呢,您不该走啊...
人们失魂落魄一般,方才还在争论买卖起价还价的人们都往家走去,好像是家里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好像是心中冰冷要回去暖一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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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间陛下曾经踏足过的青楼燕归巢里。
老妈妈想着那件往事,当年的春水被相府公子和南军统帅之孙争斗时,跟陛下几乎是从小玩到大的这两位贵公子正吵打时,陛下竟然来了,一句话:春水姑娘大概喜欢有才华的男子,你们不要在嘴上和拳脚上争高下。
那时候的陛下朝阳之气蓬勃,多年后,春水终于出嫁给了那个南军家孩子,陛下还亲自来了趟,给春水送行。
那时候的陛下依然年轻,但多了很多淡然和稳重,帝王之气弥漫天地。
“陛下,您,不该抛下您的子民啊...”老妈妈的眼泪和周围站着的青楼女子一起泪流成河。
第八百二十三章 北军发狂
到了下午,陛下的灵柩前,晋王完成了即位的一切礼数。
简洁,庄严。
大殿上。
庆王殿下站在刘贵妃身边,与文武百官一起跪下山呼万岁,拜见新皇帝。
名叫赵煜的大宋帝王的年号定格在和诚十三年。
按照惯例,新皇帝即位应该到第二年才改年号,但新皇帝没有等到第二年,而是下令三天后就改元太平。
和诚十三年成了太平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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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军大营。
陛下过世后的第二天早晨,李戎生才收到陛下驾崩晋王即位的消息。
这位大将军一前一后收到了三封信。
最先到达的是陈乐天写来的,第二到达的是御史大夫郑大人让李通寄来的,第三到达的是新帝王的圣旨。
陈乐天在信中说,局势已定,大将军若有任何吩咐,属下绝对听从。
这封信的意思很简单,大将军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会全力配合。
第二封郑直言的信,这位老尚书在信中说,请大将军保持冷静,一切如常,支持新皇帝。
而第三封信也就是新皇帝的圣旨。大将军李戎生在拆开圣旨前想了一下,晋王赵驰会在圣旨中说些什么。
将他就地解职返回京城?
或是安抚他让他乖乖听话,不要有异动?
打开后才发现都不是。圣旨里晋王哭诉陛下驾崩对他的打击,他这个做弟弟的根本不想做皇帝,只想陛下能好好的还像从前那样照顾他就行了。
说完这些废话后,晋王说,还请大将军回书一封,让他不只是一个人在伤心。
看完圣旨,大将军李戎生冷笑一声心道:如果你不是早有准备,怎么会是你即位?
李戎生根本不用多想就能确定,陛下的亡故可能并不是谁下的杀手,但晋王的即位一定是谁做的准备,而且这种准备绝不是一朝一夕。
否则若是按部就班,是庆王这个嫡长子即位,绝不可能是晋王。
况且,竟然还有遗诏指名要晋王即位,这就更令人觉得奇怪了。
陛下的嫡长子庆王殿下什么都好,就算立遗诏也不会立你晋王这个弟弟。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但李戎生知道,正如郑直言在信中所言一切已成定局,无法再有其他变数。除非,除非造反?那是他李戎生绝不会做的啊。
陈乐天信中隐含的意思他知道,大将军,你若是要反,我亦随之。李戎生不觉得奇怪,这本就是陈乐天的性格。是他这个大将军多年来一直试图改变陈乐天却一直改变不了的一点。
成为他的心腹后,陈乐天从不掩饰对皇权的不屑,谁给百姓好日子过谁就是好皇帝,否则,这皇帝不要也罢。这种话多次出自陈乐天之口。作为陈乐天亦师亦友亦上级的大将军觉得陈乐天这样很不好,就试图跟陈乐天讲道理,让他断绝这样的想法。但没用,这么些年来从来都没用。
而反过来,李戎生不会造反,这也是如陈乐天的心态一样,都是铁板钉钉的。
李戎生想罢这些,才发现外面已经是日上三竿。他长叹一声,端起茶杯却发现自己的双手不住颤抖,杯子落在地上摔碎了。他捂着胸口向东而跪,一瞬间泣不成声,磕了三个头,道:“陛下走好。”
然后呆呆的站起来,沉默了一整天。直到天黑。亲兵来请示今晚的口令,他才回过神来。
他对亲兵说道:“传令下去,陛下驾崩,全军戴孝。”
“啊?”亲兵以为自己听错了,陛下驾崩?
“去传令吧。”
亲兵一下子明白过来,为什么大将军一整天都魂不守舍,原来是...
这一夜,整座北军大营都沉浸在悲伤肃杀的气氛中。这些天下第一军的悍卒们,平日里绝不会流一滴泪的硬汉们,却在今夜忍不住的悲咽,彻夜悲泣。
他们努力保卫的家国,给他们一切的紫禁城里的那个古往今来第一君王离开他们了。
他们难以抑制的泪水,就像他们的浓浓杀气一样,无法禁绝。此时的他们悲痛的不能自已。
到了后半夜,大将军又下了一道命令,全军明日陈兵定阳城下,攻城。
这一来,所有军卒仿佛找到了个可以宣泄的口子。所有人都恢复到战斗前的准备状态中。
第二天天刚亮,几十万大军集合在校场上。马上甲弓上弦,在短短小半个时辰后十万前军陈兵梁国定阳城下,距离定阳城城门只有一箭半。
而对面的梁国定阳城内此时炸锅了。像是没头苍蝇一样,守
城将领们的紧急会议正在召开。
“怎么办?”这三个字在会议上出现了至少三十次。
“大宋这是要做什么?多少年了,几年前就签订了友好合约,怎么现在又要来打?”
大家快想想办法,我们城中有十万人,但能不能守住还是个未知数。我已经派人快马去朝廷请示增援,我们一定要守到援军到来。”
“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分兵守四座城门还是主要守东门,你们拿拿意见。”
“将军,我以为,看宋军的阵势,他们好像并没考虑四座门一起进攻,好像就准备打我们的南门。我认为其他三座门分别分兵一万就行了,其他所有兵力都集中到南门。”
“王副将说的有道理,但我认为一万不够,宋军诡计多端,看起来他们是只进攻南门,但也说不定这是他们的阴谋,到时候指不定从哪个方向冒出来几万人进攻,我们若是在其他门留人太少,容易被攻破。”
“我们在城里的谍子到现在没有传来消息,搞不清这宋军到底是发什么狂,怎么忽然就要来攻打我们。”
“兄弟们,就算是死我们也要守到援军来,我们要做好死的准备,听见了吗?”
“是!”
这些魏国的将领们,能在与大宋相交的边城领兵打仗,其当然是国内的一流将领,否则在这边境光是吓就要被吓出病来。
所以虽然战斗力或许没有大宋北军强大,但是他们对死亡的理解还是很深的。不过就是个死,如果死能换来背后家人的安全,那就死也无妨。
至于城内的百姓,早就被管制了起来,严禁百姓以任何理由出城。而实际上梁国的边城百姓们就算没有管制也不会出城。因为对他们来说,他们的家在这里,能搬去内地的早就搬走了,留下来的都是走不掉的穷人。
而他们就算是跑出城也不定就有活路,还不如在囤积了重兵的边城待着,就算是讨饭也能从军爷们手里要点饿不死的吃的。
只不过百姓们也还是有点害怕的,大宋虽然偶尔也会来进犯,但在他们的有生之年里,从来没见过宋军这么多人。以前最多也就是一两万人来打一打,像这次光是先头部队就有十万,更是闻所未闻的。
要是真的打进来怎么办呢?宋军一直对外宣称不杀百姓,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第八百二十四章 上马
十万大军陈兵定阳城下。一时间让梁国这座边城成了危城。谁也不知道接下来的局势走向是什么。
大宋北军能否攻破定阳城池,定阳城守军能否坚守住。一切都是未知的。但有一样是很明显不过的,那就是这必然是一场死伤无数的恶战。天下最强的两个国家之间开战,其肯定是两方都要付出巨大代价。
北军阵营里,大将军亲自走入离城池最近的前锋营阵中。
精锐中的精锐,北军前锋营。这些悍卒们个个蓄势待发,都红着眼,那是昨夜痛哭所留下的印记,但他们的精神是抖擞的,他们被挤在一起的心脏,需要能释放他们能量的点。而现在毫无疑问,那个点就在眼前那座坚城。那座坚城有多坚他们并不能确定,他们只小股部队打过,没有大量部队打过,但是他们相信,这世上没有他们攻不下的城。只要在大将军的带领下,他们就是所向披靡的。
大将军看到这些将士们士气不错,符合要求,心中快慰,陛下驾崩给他的伤痛减轻了些许。他在心中默默道,陛下您看到了吗,您的将士是多么的强大,您还没看到他们一统天下呢,怎么就走了?
“兄弟们,我们需要一场漂亮的战斗,来告慰古往今来无人能比的陛下,你们能打好吗?”
“能,能!”
数十万将士齐声高呼,
“对面只不过是一座小小城池,是我们看了这么多年的城,我们应该已经很了解他了,是吗?”
“是,是!”
继续高呼。
“所以,我给你们一个时辰,能打下来吗?”
“能,能!”
一个时辰,本来是并不短的,但用来进攻这座坚城,实在是太难了,甚至可以说是不可能做到的。
城内不是没人,不是只有个一两万守军,而是亦有数万甲士,而且都是梁国精锐,就算是拉到平原上打一场,正在奋力追赶的梁**力也是不弱的,鹿死谁手也未可知。况且现在大将军却只给他们一个时辰的时间,这不是开玩笑吗。
“不过兄弟们你们要注意了,
我给你们一个时辰,意思是,只给你们一个时辰,如果打不下来咱们就只能撤军,如果打的下来,那就继续打。”
将士们这下就都懂了,大将军并不是给他们立军令状呢。
他们之前以为大将军是下军令状,虽然他们心里并不发虚,甚至多数人还觉得一个时辰多了。压根就不怕说打不下来都要被砍头。现在大将军给他们解释一下对悍卒们来说无所谓。
但是他们中的中层校尉和伍长这才偷偷舒口气。他们很清楚一个时辰能干些什么。
很显然这场战斗是不被朝廷允许的,所以大将军只给他们一个时辰,能打下来当然是好事,打不下来也就退兵回营了。如今正忙着新陛下登基事宜的朝廷,也不会多加责罚,或者可能还会夸赞大将军提前敲打一下对方,让对方别想着乘着大宋震荡时候来找事。
大将军随后回到中军大帐中。
副将传令众军士,只有一个时辰,打不下来,虽然没有惩罚,但到时候我要骂你们废物,你们就别不服。
将士们盾击手中长枪,抗议着副将的话。
“一刻钟之后开始攻城。”副将哈哈大笑。挥挥手。
“今天老子要第一个上城头。”第八伍的小虎忽然道,他的眼睛红的像猴屁股一样,咬牙切齿的看着一箭之地外的高大城墙。若不是你们这些人让陛下日思夜想的忧劳,陛下怎么可能英年早逝。他这样想着,更是想立刻就登上城头,把守城的将领给生撕了。
“别冲的太猛,忘了大将军的话了?要冷静,要发自内心的冷静,要坚决执行每一个战术上的细节...”小海说着,眼睛也是猩红。虽然嘴里说着这些话,但眼神里充满要吃人的杀机。
这是陈乐天的那个第八伍,是北军的典范伍。前锋营是北军中的精锐,第八伍就是前锋营中的精锐。
大将军说过,你们要注意保护自己,不要随随便便去死,你们将来要做校尉副将,要做军队的指挥官,现在的冲锋陷阵是磨炼,不是目的。
但他们觉得到时候再说吧,现在就关注于战阵就行了,杀掉
出现在面前的每一个敌人就是现在他们最重要的事。
朝阳落在城墙上,北军蓄势待发的前锋营正在积蓄着冲锋的力量。
片刻后,前锋营将军朗声喝道:“上马。”
咔咔,三千将士全部上马。
人披重甲,马披重甲。
列阵。
冲。
沉默,只剩马蹄声和盔甲声。
城头箭雨如蝗般而下,但根本无法伤到重甲前锋营将士丝毫,扎在铠甲上叮当落地。
然后城下一万多对方的骑兵同时也冲了过来,但只一个照面,就被三千前锋营给冲的人仰马翻溃散开去。
沉默,还是沉默。
仿佛这些前锋营的将士都变了个人,开战前准备的时候他们还在说着谁要先上,必然把对方给干趴下的豪言壮语。而当真正的交战起来,他们一个个都沉默着,只专注于一件事,从跨上马背的那一刻起,他们只专注于将校教给他们的种种战斗要领。从上马背的姿势,到滑动长枪的角度,到起码的起伏节律...到砍下一个敌人后的收枪再砍的细节...全都烙印在他们的骨血里,无需提醒,他们都会尽量把任何一个细节做到极致。
所以此时的他们的沉默是理所应该的。
中军帐里。
不断的消息如流水般报告进来。大将军看着战报。
旁边站着几个副将,一个副将疑惑道,大将军,梁国明明不需要也派骑兵也在门口跟咱们打,这不是白白送上万人给咱们吗?明知冲不过我们还硬接招,何不直接守城?
大将军笑笑:“再等等看。”
又来了几个战报。
这个副将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是这个意思。虽然打不过,但也要消耗一下咱们的士气,否则直接让咱们攻城,他们守城士兵的压力就大很多。这样先送一万人,起码能消耗掉咱们前锋营的不少气力。
另一个副将道,也不对啊,咱们的前锋营的气力恐怕他们不太了解,这点消耗对前锋营来讲算不得什么啊。
第八百二十五章 绝对强大
见大将军对前两个副将所言都不置可否,另一位副将道:“你们说的都不对。你看他们被一冲即散的骑兵,根本没什么心思跟咱们打,一冲就逃到其他门了。咱们几百人都没杀到。这是一举多得啊,一消耗咱们前锋营的力量,二像打太极一样,让咱们的大力量落在空处,让咱们自己难受。”
大将军这才开口,“嗯,你说的比较贴近,不过缺了一点,他们其实也想试试咱们,毕竟这样大规模的战斗我们很久没试了,他们城中的将领单勇逵看来不是蠢材啊。”
说到这,大将军喝口茶,微微皱眉,“正如我们所料,梁国不管是军力还是将领的能力一直在稳步提升,比之多年前,他们已经强了太多了。
兄弟们,我们要慎重起来,要发自内心的重视他们,再不能像以前那样轻视敌人了。”
“是,大将军。”副将们拱手道。
定阳城头上的守城兵卒们从来没见过这么猛烈的攻势。
下面的投石车,挂满了牛皮的云梯,撞城门的撞车...纷纷扬扬而来,像一只只驮着巨兽的马匹让他们眼花缭乱,让他们仅仅半个时辰就开始觉得疲惫了。幸好他们也是帝国的精锐,否则根本抵御不住。
他们不仅仅是不怕死,他们也更是拥有着极高战术素养的精兵。
“妈的,多久了?”在观战台上的前锋营总校尉骂骂咧咧的。“半个时辰了?这他妈怎么一个人没上去?只剩下一个时辰了,给云梯上石台,多上几个,砸几个坑。什么?城墙太坚硬砸不出坑?那就换劲弩,换十台劲弩。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全军都在看咱们前锋营,你们他们的谁给我们掉队,我就砍了谁。陈伍长呢...妈的,让他滚过来我有事找他……”
总校尉忽然愣了愣,这才想起来陈伍长几年前就回京了。
唉,他们已经几年没有打过这样的打仗了,一打起来就不禁想起陈伍长,可如今陈伍长是修行界的大人物呢,不会回来啦。唉,真是可惜
,没人给支招了,真是很想那小子,真他娘的!
下面指挥官们忙着排兵布阵,谁上谁下,什么战车干上去等等一系列事忙的焦头烂额。
一场战斗从开始就调动着所有人竭尽全力,大家各司其职的努力着。
边疆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从定阳城往梁国都城邯郸而去。
尽管是换马不换人,但从定阳城出发到到达邯郸城,至少也是需要两三天的。
定阳城的守将们的想法是守住到援军来,他们已经派人去联系南军了。南军在接到消息后会立刻就派兵前来的,这是他们的边关局势早就设定好的,特别是对大宋这边,他们早就建立起了联防策略。因为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敌人也就是大宋,除了宋国,其他国家多数都是不敢对他们梁国动手的,也就剩下一个魏国,魏国也不会没事找事,更何况他们为了抵御宋国,早就跟魏国达成了一种默契。
这是类似于三足鼎立的局面,最厉害的宋国现在是天下第一,他们两强必须联手起来才能对抗宋国,才能存活下去。这是多年前就制定好的。
只不过两方并没有达成明面上的战略,只是暗地里双方都在各自的权力中枢遥遥遵守着默契罢了。
所以按照正常的情况,只要定阳城坚守个三五天,援军就能到了,援军一到,他们就好打多了,不一定能打回去,但至少在数量上以人数保住边城还是没问题的。
所以现在他们的防御,是有希望的,是有盼头的,不是孤城独守。
平时也跟宋国的北军交过手,能在边疆的都是精兵,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这些梁国的兵卒中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是跟北军真的动过真正的战斗,几年前的时候,北军时常拿个一两万人来扣关。事后道歉说是我们没控制住情绪。但有什么用?城池被打的千疮百孔,人也死了几百上千。
这类老兵清楚的了解北军的恐怖战力,他们对于这场战斗基本上抱着视死如
归的心情,什么都不用想,丢掉这条命就行了。没有其他想法。
另一类是相对老兵来说的新兵。说他们新,并非是他们没打过仗,而是他们没在几年前的战斗里跟北军真正的交过手。他们可能在其他战场上拼死拼活的打过,但是在这里,没有跟北军真正的放过对,最多也就是双方互射。
这类新兵心里想的就不一样了。他们对于老兵们谈北军色变的样子很是不屑,对于老兵们给北军做的天下第一的结论更是打心底不服气。他们知道北军强大,但绝不相信北军有这么强大。就算北军在各个方面都比他们厉害,那能厉害到哪去?都是两条胳膊两条腿的,说穿了都是人而已。当兵的,怕是不行的。可以被打败但不能被打怕,
但无论是新兵还是老兵,对于这场战斗当然都很重视。老兵不会因为心里有些怕就不拼命,新兵也不会因为信心足就黑头往前撞。他们都尽力做着一个百战之兵应该做的一切在这场战斗中。
前锋营的攻坚战已经进行到一半了。这是一场攻城战,硬生生的要在梁国经营了多年的定阳城撕开口子。战斗从一开始,北军的这些将士们就感觉到了对面的强硬。
这不同于平日里他们对土匪的进攻,也不同于在城下叫骂后的互相对射,更不同于他们三五人潜入定阳城内的刺杀行动。
这是实打实的硬碰硬,没有任何取巧。
但前锋营是北军的尖刀,这些悍卒们最喜欢的就是挑战,否则他们也不会常常以一个伍的区区十人就去挑那些上千人的寨子。用大将军的话来说就是,你们存在的目的就是攻坚,克难。什么最难就由你们去打破。如果你们做不到了,那么你们就不是前锋营了。
而他们从一开始就明白他们的使命。
大宋兵卒以入北军为荣,北军以入前锋营为荣。
前锋营在训练和战斗上,永远都是北军最苦最累的。也只有这样,前锋营才能保持绝对强大的战力。
第八百二十六章 又是第八伍
北军前锋营的确很强大,但同时他的淘汰也是残酷的、迅速的。只要训练中一次没达到标准,只要战斗中一次没完成任务,那就会被踢出前锋营。
常言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的,对前锋营也是这样,前锋营的旗号一直都在,而里面的人却常常流动。
“好像有点东西。”小虎沉默着在心中想着,站在攻城梯上侧身避开上面砸下来的石头,张弓搭箭咻得一箭射下城头的一个梁国士兵。他觉得对面比上回要厉害了点,上回他们一千多人攻城,虽然打了只半个时辰,结果对面好像没拼的这么猛啊?当然上回并没有把定阳城打下来,也不可能打下来。真要能一千人就把定阳城打下来,那眼下这十万北军就能直接把梁国整个给吞了。
但跟上次比,这次的梁国边军好像强了不少,又或是他们真的意识到这次就算是投降也没活路了?他们意识到咱们是玩真的了?大爷我可真是要跟你们玩真的了。小虎心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要是被伍长和校尉知道了,回头肯定要把他绑起来用碗口粗的鞭子抽,让你小子战场上想起他的,让你小子不按照要求做。
战场上,只能做一件事,那就是想咱们该想的一切,与战斗本身无关的一切都不要想,一点都不要想!
“做好这点,你们才能活下来,否则就是死!”
这是校尉将军们跟北军将士重复过无数次的话。听的他们耳朵都起了厚厚的老茧。
不过幸好小虎武艺高强,面对城头不断滚下来的礌石箭矢,他能闲庭信步的让开的同时还能想这些有的没的。
片刻后,他终于爬到了梯子的顶端。顶端距离城头只有一个跳跃的距离。如此近的距离,根据他们三人小组的打法,此时的小虎负责往城头上上,而他后面的两人则负责用箭压制守城士兵。因为在这个距离上,对手想要对小虎小手就就必须把身子伸出来,在这么短的距离内,射箭的效果是最好的,但是三人小组的另外两个人专门负责攻击任何试图对小虎进行近距离攻击的人。
一个梁国守城士兵刚伸头箭还没瞄准就被小海一箭过去给射的穿脖子而过钉在墙上。小海射出这一支箭后微微皱眉,暗想如此近距
离,力量这么大,浪费力气,下次注意。
所以接下来又有一个梁兵要对小虎放冷箭时,小海一箭过去只听笃的一声只是把那个人射倒在地,正好射死,不多花一分力气。小海这才展眉满意。
中间也有更远的地方的冷箭射来,但因为距离远,所以小虎就有足够的时间或是格挡开或是腾挪开。
大宋的攻城梯子的高度都是很有讲究的,基本上只要上到梯子的上端,守城士兵想要进攻这些位置的宋军,就很别扭很不顺手。多年前兵器局的会议上,大将军提出一个很重要的攻城器械研究理论,其中一个就是,器械要让敌人别扭,敌人越别扭就对咱们越好。
而此后兵器局按照这个思想,改进了很多攻城器械,最后拿到战阵上用,着实让敌军非常难受。
“别看这些改变都是很细微的,但作用却很大。由此可以看出咱们身为军伍中人,咱们不管是打仗还是做人都是一样的道理,战力的提升,人的进步别总想着一口吃个胖子,别想着一下子就飞上九天,咱们慢慢来,慢慢改进。从细微处着手,久而久之定然会有极大的进步。”大将军在军中中层会议上跟大家如此说。
“哈哈,老子上来了。”小虎的三人小组在跟城头守军纠缠了片刻后,瞅到个好时机,猛地一跃,跳上城头。
双脚刚刚落地,面对刺上来的两条长枪和砍上来的两把大刀,他就势一滚,顺带着抽出腰间的中等长度的刀,单膝跪地,刷刷两下,砍翻两个梁军,然后跳起来再挥几刀又干掉两个梁军。
说时迟那时快,杀掉四个敌军其实只是一两个呼吸的事,与此同时,三人小组的另外两个人小海和浩子也都上来了,三人以城墙垛子为依托,互相填补对方的漏洞不停地与围上来的甲士厮杀。
“好,第八伍率先登上城头!”
下面时刻报告情况的军士高呼。
其他正在努力攻城的前锋营其他伍的将士纷纷在心中暗道:大爷的,又是他们!
而下面的副将观察到第八伍率先上城,立刻派人去中军报告。钱副将对旁边的孙副将道:“又是第八伍,最近训练看他们都不怎么认真,我还批评
他们,还以为这回第一个登上城头的不会是他们,难道他们在偷偷练?”
孙副将笑道:“你这就错怪他们了,他们不是不认真,我后来去找他们谈心才知道,他们是接到了陈乐天的来信,信里陈乐天说他越来越厉害了,说你们要好好干。在信中陈乐天只是随便透露了一下自己修炼其实也挺烦的,并且说你们都放心,有什么困难直接跟我说,我会想办法帮你们解决。”
钱副将转头看了眼孙副将说:“那跟他们不好好训练有什么关系?”说罢又转头继续看战局,目光被已经全部登上城头的第八伍九个人给牢牢吸引住了。
孙副将说:“然后他们几个就在一起讨论,说都是一个伍摸爬滚打出来的,如今乐天在江湖上在京城那么辛苦,咱们却什么忙都帮不上,还算什么兄弟。但是几个人再合计也合计不出个头绪来,所以就闷闷不乐了。”
钱副将摇头笑道:“几个大老爷们矫情什么,就要把他们拎出来来个三天三夜翻山越岭训练,他们就不会胡思乱想了,矫情个屁。”
孙副将道:“年轻人嘛矫情是正常的,若是不矫情,怎么能这么快就登上城头?”
看着城头上的情况,两个副将看了会不约而同的皱起眉头来。
因为他们注意到了时间,此时距离一个时辰只剩下一刻了。
但是他们距离破城还有点距离。
虽然此时登上城头的已经有三四伍人,但城头上的梁军占着人数优势,甚至还用上了丧心病狂的人挤人战术。
所谓人挤人战术,就是在本来就并不宽阔的城头挤大量的人,人多到什么程度呢,多到落脚的地方都没。这样一来就算接着有机会上城墙的宋军,也会因为没有好的落脚点而发愁...
这是很笨的一种守城方法,纯粹是拿士兵的命不当命来用,而且时间一长,该被攻破还是会被攻破,副将们心想,看这情况,对方是知道了他们只能攻城一个时辰?
估计是的,否则这些梁国将领再愚蠢也不会用这种法子。
用这种法子都是临时的,多数都是知道对方不能久攻所以才用,否则也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