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为了什么
陈乐天找到光头王虎生师兄和八字胡贾八筒师兄,再次更加具体的询问他们当初登慎独楼时的情形。
两位师兄在陈乐天被派去武当修行前,就跟陈乐天说过它俩的经验。现在又说了一遍。上次所言的侧重点在于登慎独楼的过程,而这次的重点则在登楼失败后的情况。
他们登楼失败后,都是跟别人的情况一样,连续半个月,每天晚上如梦游一般跳进不器池,然后在水中或是游泳或是安静的待会,然后再浑身湿漉漉的回到自己的住处。
半个月,夜夜如此。
而且在这期间,他们试过整夜不睡觉,就坐在屋子里,但是没用,坐着坐着他们就会睡着,然后再次重复那个过程。
后来据说有其他同学,晚上干脆就不住书院内,跑到青天阁外面睡。哎,这样的情况下,当天晚上就不会发生这种事儿了。
但是,只要一回去书院住,就一定会在晚上睡着后跑去不器池洗澡。
后来大家都在想,这个不器池,为什么叫不器池,很简单啊,登楼失败的人都是不成器的人,所以这个池子里,尽是那些不成器的人,所以叫不器池。
当然,这种解释在传到教习们耳朵里后,教习们经常以此来骂学子们。说你们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歪才倒是有几分,但是有何用?那不器池是在告诫你们,君子不器,你们个个都成器了,才是大大的不成器啊。
这种拗口的话要是放到外面,那肯定有很多人不明白,但是在青天阁里,这话的难度就算很小的了。
所以大家玩笑归玩笑,只是在登楼失败夜夜去不器池里洗澡时,才会感慨那是个盛不成器人的池子。这是一种玩笑话,是一种无奈的抱怨而已。
光头师兄告诉陈乐天,当年他们可是试了整整一年,所以整整一年,他们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去不器池洗个澡。
陈乐天沉思良久,问光头师兄,夜里睡着后去不器池梦游一番,这个过程第二天醒来还记得哪
些?
光头师兄和什么师兄说,什么都不记得,连梦都没有。
陈乐天紧接着又问,一丁点梦都记不得吗?
两位师兄都点头。
陈乐天点点头,又去问了几个别的往届师兄,他们说的也基本上差不多,只要是登楼失败者,所言基本如此。无梦。
陈乐天心中有些窃喜,别的失败者都没有梦,但我却有梦,这是不是证明我肯定会是个成功者呢?一定是!
自我陶醉是一件能力,陈乐天似乎就很有这种能力。
然后,陈乐天又去问王轻鸿,说自己昨夜虽然也去了不器池,但做了个梦,先是梦到自己在荒漠戈壁中走,快要渴死了,然后忽然发现一个池塘,然后跳下去了,后来又发生了沙尘暴,然后自己在水里憋气躲沙尘暴,然后差点憋死后出来了,然后走上了岸。然后就醒了。
王轻鸿想了想道:“然后你想问什么?”
陈乐天道:“我打听过了,他们那些登慎独楼失败的师兄们,他们都没有做梦。”
王轻鸿笑道:“那你问我就问错人了,我也没做梦,而且我也没失败过,我第一次登楼就成功了。”
陈乐天忽然想起来关于王轻鸿当初登慎独楼的传说,第一次就成功,然后直接在楼上一夜入春境。拍拍脑袋道:“不好意思,像你这种天才,不应该来问你。”
王轻鸿哈哈大笑,道:“这你可以去问凌云师弟,他当初失败了好几次,才成功的。不过凌云师兄还有大半年才能回来,你恐怕等不及了,只有小半年夫子就要开始确定十二弟子的人选了。”
陈乐天摇头叹息道:“师兄,你别高兴。从内力上来说,你恐怕并没有我的内力深厚,毕竟我体内有武当掌教的太平心法,这可是能够以一人之力独挡三千魏国精兵的内功啊。”
王轻鸿竖起一根手指,对着陈乐天轻轻摇了摇,然后一脚就把陈乐天踹飞道屋顶上去了。
陈乐天躺在屋
顶的厚厚积雪上默默无语两眼泪,看着白蒙蒙的天空。
看这天应该还有雪要下。汴京城今年的这第一场雪来的有些晚,但很大,不知今年还有几场雪。
这是陈乐天阔别家乡五年,又再一次经历家乡的冬天。
这个冬天,跟当年父母离世的那个冬天,似乎没什么区别,但又有太多太多的不同。
父母不再陪在他的身边,爹娘只在梦里无数次的出现。刘老先生已经离开了汴京城,去完成他游历天下的儿时梦想。他也不再是当初那个人人皆怜爱的小陈乐天了。
不知道爹要是还在,看到他现在这样,是会高兴呢还是会不高兴。爹爹应该会不高兴的。因为他为了名为了利在活着。他不顾一切的要去修行,不就是想做那天下前十甚至天下第一吗。秋实客栈教给秦铁牛打理,不就是为了日进斗金吗。
他去花重金讨好武当诸位真人,不就是为了真人们对他更上点心吗。他去求武当三师兄的丹药送给安师和柳师,不就是为了安师柳师更看重他喜欢他吗。
他想着这些,忽然坐起来,惊出一身冷汗,后背发汗沾衣。
他忽然觉得自己自从回京后,做的每一件事都带着太强烈的目的性了。
这种唯利是图的做事方式,说好听点,叫做目标明确,条理清晰。说不好听点,就是商人心态。
而且这种心态,要看目的是什么。
如果一个官员,他以造福百姓为目的,那这样,他目的性强就是好事,是应该的。
但陈乐天觉得,自己的目的是自己得名得利,那就可怕了啊。
这么多年圣贤书白读了。
刘先生要是看到现在的自己变成这样,不知道会不会想回来把自己揍一顿。刘老先生曾经无数次教育过他,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名利皆是浮云,你这一生,应该努力为百姓为天下做些事,那才叫本事,懂吗?
第一百九十七章 要过年了
登临慎独楼有多难,难于过蜀道,难于上青天。
接下来的十几天,陈乐天每天晚上都尽量在前半夜睡个好觉,以备下半夜在不器池里游泳的姿势能更英俊潇洒些。
之后每天晚上的梦游不器池,他都要做梦。
而且梦中的情境不只有荒漠戈壁,也有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游走,也有攀登云贵的高山险峰,当然,也有光临江南水乡的温润水气。甚至大雪山之地。
这些林林总总的,很多地方他都只听说过,但从没踏足过。
今天是腊月二十八。再过一天就是大年三十了。
青天阁正式开始放假,这场假要一直放到正月十五之后。
其实在吃过陈乐天请的那场宴席之后,很多学子都开始相继回家了。
也亏得大宋道路发达。
大宋道路的发达,不只在于驿路,其他普通百姓常走的路也修的很好很通畅。
这才导致很多家距离汴京城有千里之遥的学子,敢于在腊月过了一半才动身回家。
因为道路通畅,只要不惜花钱,不管是乘车还是骑马,中途不停换马就是了,即便是千里之途,十几天也足够到家了。只是人会比较累而已。
而青天阁这些学子,基本上就没有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修行院的学子就不用说了。单说六艺的普通学子,礼乐射御书数,射御两项,就需要很好的体力才行,否则根本就考不进青天阁。
至于像大胖子这样的学子,不是说完全没有,但数量不多,而且这也是建立在礼乐书数四项强过别人很多,才能把射御缺的补偿回来。
所以诸位学子们,千里范围内的,基本都是提前半个月开始往回赶。
到腊月二十八这天,青天阁里的人基本上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还没走的,都是家在京城的京城人士了。
学子们最羡慕的,就是京城本土的学子。
对他们来说,上青天阁就是在家门口上学,真的很有优越感啊。
这天,陈乐天简单的把屋子
里打扫了一遍,然后去教习宿舍楼外转悠着。
有大概一半的教习回家了,剩下一半教习,早在很多年前,就定居在了京城,如今也是京城本土人了。
陈乐天看到了胡教习,赶忙上去打招呼。
作为考试时就把陈乐天揍了一顿的礼科胡教习,看到陈乐天,笑着道:“乐天怎么还没回家?”
陈乐天从怀里掏出个精致的小暖壶,递给胡教习,道:“胡老师,这是学生从市集上淘到的小玩意儿,不值钱,但很实用,我听说您老寒腿,这个可以随身带着。”
胡教习也不客气,接过暖壶塞进袖里,道:“你现在可是书院的大名人了,比我们这些教习有名多了。”
陈乐天听胡教习语气似乎有些不善,赶忙道:“胡老师哪里话,我们学生间互帮互助,是应该的嘛。”
不是所有人都能被陈乐天三言两语糊弄住了,比如说胡教习。对于陈乐天宴请这一届所有学子的举措,胡教习是不喜欢的,胡教习看着陈乐天道:“还是少拉帮结派,用自己的行为和道义,自然会有很多人会信任你帮助你,而不是用这种表面的东西。”
陈乐天心想,您教的礼科,不就是表面的东西吗。没有表面的东西,哪有内里的东西。所以对于胡教习的这番话,他听了后并没有称是。
胡教习看出陈乐天的不认同,又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你要知道,表里表里,表和里是相辅相成的两个东西,你不能不在意表面的东西,但也不能过于在意表面的东西。我教礼科,不只是教你们表面上应该怎么做,而是告诉你们,礼和仁义之间的关系。”
陈乐天想了想,还是不认同胡教习所言,于是就还不说话。
胡教习忽然怒上心头,抬手就要揍。
当陈乐天引颈待揍的时候,胡教习抬起手又缓缓放下了。自嘲的笑了笑,道:“哦,我差点忘了,你现在是武当李掌教的弟子了,不能随便打了...”
陈乐天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正准备出言安慰两句。忽然,胡教习抬脚踹出,以陈乐天
根本看不清的速度一脚把陈乐天踹的站立不住,咕噜噜的滚出去十几丈远。
然后胡教习拍拍衣角,道:“但该打的时候还是要打的,毕竟你是我青天阁弟子,不打不成材啊。”
说罢,胡教习转身往回走,边走边道:“不过我很喜欢你这种居然敢把不服气写在脸上给我看的学子,够劲!”
待胡教习走的看不见人影,陈乐天才拍拍屁股爬起来。
胡教习作为礼科有名的教习,其能力是有目共睹的。方才,胡教习那一脚过来,陈乐天根本一点反应都没。
也根本反应不过来。
离开书院在武当修行几个月,他的进步也是有目共睹的。现在的他,放出去在一方州县里,也能坐上武道势力的一二把交椅。
但是方才,再一次面对胡教习的毒打,他却还是跟考试那天一样,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
蚂蚁和一只狗在老虎面前,同样都是没有丁点机会的。陈乐天现在就是这种感觉,他觉得自己现在还不过是从一只蚂蚁成长成了一只狗而已。
而胡教习就是那只老虎。
陈乐天摸摸自己身上,叹道:“胡教习是大好人呐。”每一次揍他,都不伤筋动骨,虽然威势很大,但连块皮都没破。
又在教习宿舍群转悠了一会,看到了安师。陈乐天走上前道:“安师,你过年不回家吗,我听说你家是明州的。”
安大宗师点点头:“不回去,十几年没回去了,也不想回去了,而且你们虽然放假了,但书院里事情还有很多。”
陈乐天道:“安师也应该放松放松,每天这样不好。过日子嘛,何必这么累,开心就好。”
安大宗师笑笑,脸上罕见的露出疲态。
陈乐天道:“弟子可不会像你们这样,弟子一旦有所成就,就不会再这么努力了,弟子要是到了你们这个年纪,早就开始每天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安大宗师又是笑笑,比划一个手势,然后道:“当你养成了习惯,你就闲不下来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看见老师逛青楼
腊月二十九,陈乐天在家里。
早早起来,打了个拳,打了个坐,然后派人去把李家兄弟和李萱儿接来。
李家两兄弟高高兴兴的拽着李萱儿来了。李萱儿提出质疑,说家里还有好多事要做,要准备年夜饭,要打扫卫生,来秋实客栈干嘛。
李金说:“你个小丫头知道什么,姑爷叫我们去过年,我们乖乖去就行了,在他那过年多好。咱们自己在家过年有什么好的,冷冷清清的。”
李萱儿只能红着脸不说话,她还能说什么呢,父母之命无法抗拒。
然后陈乐天又去大将军府,通知李通一声,明日来吃年夜饭。
接着又自己跑去青天阁,找到胡教习和安师,让他们明日来吃年饭。他俩当然是拒绝的,但陈乐天不由分说,说反正书院里事情多到一天当两天用也做不完,歇一天不做也没什么了,二位老师明日若是不来我就把年夜饭搬到这里来吃。安师和胡教习无奈,只得点头答应。
最后陈乐天想了想,又派人去给杨越山在外宅处的管家通知一声,让他明日来吃饭。
这管家正在家中独坐,想念着远在梁国的妻儿,骤然见陈乐天派人喊他明日去吃饭,惊喜交加的眼泪都要下来了,自然是千恩万谢点头答应。
下午的时候,陈乐天带着李萱儿出去走走。
前些日子那场大雪,至今尚未化完。不过汴京城的各条主干道上,早就派有专人去清扫,所以这些主干道上都是干干净净。只是很多无人清扫的小道上,深的地方积雪还有三四寸深。
陈乐天也不问李萱儿想去哪,就带着他在城里转悠。
不知怎么的,转悠到燕归巢门口,陈乐天指指燕归巢的大牌子笑道:“萱儿,我准备有空去这里瞅瞅,听说里面有很多美女哦。”
李萱儿撅起嘴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里面有很多美女,你从没去过吗?”
陈乐天指天发誓,说确实从没进去过,主要是身边的大人物
们都太有德了,对这种地方没兴趣。总不能让掌教师父带我去吧,总不能叫大将军带我去吧?总不能叫胡教习带我去吧?
正跟李萱儿开着玩笑,陈乐天忽然看见柳大宗师从燕归巢的大门里走出来,身边还有几个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中年人。
几个人有说有笑的在老鸨子的热情欢送下走出大门。
陈乐天赶忙拉着李萱儿转过身面对着一个卖廉价首饰的小摊贩。
“怎么啦?”李萱儿奇怪的问。
“别说话,别回头。”陈乐天拿起一面扇子,遮住脸,小声道。
这他妈的就太尴尬了,逛街发现自己的老师在逛青楼,还是大早上的,这要是被柳师发现,估计要被灭口。
“乐天。”陈乐天忽然听到柳师熟悉的声音。柳师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身后喊他。
“这什么癖好?”陈乐天只得转过身,心想,我都装作没看到了,您老反而主动打招呼?但还是恭敬对柳师行礼:“柳师好。”
柳师嗯了一声,偏偏头看了看李萱儿,笑道:“这位是?”
陈乐天道:“这位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叫李萱儿。萱儿,还不见过柳师。”
“小女子见过柳师。”李萱儿福了一福,觉得眼前的人好面善,想了想,忽然想到,原来是画像挂在青天阁大门口宗师石上面的柳大宗师。
柳大宗师对李萱儿露出灿烂的微笑,道:“果然标致无双,配陈乐天,委屈了。”其实上次陈乐天逆势入春境那次,柳大宗师就在屋子外,他早就知道这女孩儿是陈乐天喜欢的女子。
陈乐天气的脸蛋疼,道:“柳师,请问您这么一大早的,怎么从那里面出来了?”
柳师瞪了他一眼,道:“我是陪朋友,没办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以为我是你吗,整天这么闲。”
“是是是,学生知错了。”陈乐天点头拱手认错。
一旁的李萱儿忍不住掩嘴笑。
柳大宗师对李萱儿道:“李姑娘,乐天这小子不成器,上次要不是你,他也入不了修行境。我跟你说,以后你可以多鞭策他,最好天天揍他一顿。”
陈乐天心中气闷,心想,我好心好意躲起来避免你尴尬,你却来拆我的台,早知道我一开始就应该大喊一声,让旁边的人都知道,堂堂青天阁柳大宗师来逛青楼。
柳师又数落了一番陈乐天,然后跟朋友一起扬长而去。陈乐天在后面咬着牙小声道:“这仇迟早得报!”
李萱儿看着柳师渐行渐远的背影,喃喃道:“柳大宗师好英俊啊...”
“英俊个屁!”陈乐天在李萱儿精致丰润的屁股上轻轻一拍道:“他就就喜欢埋汰我,回头我把太平心法化用后,定要好好教训一下他,让他知道什么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李萱儿这还是第一次被陈乐天这么轻薄,顿时脸如红霞,脑袋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道:“乐天哥哥这大庭广众之下,你怎能...怎么如此...”
“哈哈。”陈乐天一副奸计得逞的表情,大笑。
那个摊主被两人打情骂俏搞的有些烦,出声道:“我说二位,您到底是买不买,不买就别在这挡别人买行不行?”
陈乐天朝那个中年摊主撇了撇嘴,拉着李萱儿走了。
走着走着,居然又一次见到柳师跟一群朋友进了另一家青楼。这家青楼跟燕归巢比,档次差的就多了。若是把燕归巢比作青楼中的帝王,那这座青楼顶多只能算是六部侍郎。
看着他们大摇大摆的走进青楼,陈乐天很是疑惑。不过片刻之后,他就醒悟过来了。柳师的这些朋友肯定是在做什么重要的事,而非单纯的只是逛青楼。柳师的朋友,跟柳师的地位自然是不会差太多的。他们这些人,要说喜欢逛青楼,那是绝不可能的。
修炼到这种境界的人,除了天生就喜欢女人的以外。正常的,除了必要的身体所需外,基本是不会对逛青楼有兴趣的。
第一百九十九章 把你报仇
两人转到东市,李萱儿一到这儿,就想起上次爹爹和二叔在此地被揍的事,有些不开心。
陈乐天看出她的不开心来,问她怎么了,她不愿意说。陈乐天再三追问,她才说了。
陈乐天说,好,我现在就去把你报仇。说着,就拉起李萱儿来到漕帮公子蒋天的府前。
门口的管家已经认识了陈乐天,赶忙上来行礼。
恰好碰到秦铁牛带着几个护卫从里面走出来。
秦铁牛看到陈乐天和李萱儿,招呼道:“咦,你们怎也来了?”
陈乐天道:“谈的还开心吗?蒋天在里面吗?”
“在在,未知陈兄驾到,弟弟有失远迎,失礼失礼。”蒋天从里面走出,对陈乐天拱手道。
陈乐天道:“铁牛你先走吧。”
秦铁牛哦了一声,朝蒋天拱拱手,带着侍卫走了。
“陈兄请。”蒋天做个请进的手势。蒋天自然是一开始就看到了李萱儿,现在他可不敢再对李萱儿有什么想法了,当初只不过是见到美女,所以想多说几句话而已,其实也并非就想轻薄于他。
陈乐天脚下不动,对旁边的李萱儿道:“看我给你报仇。”话音刚落,就照着蒋天的屁股踹了一脚,这一脚,直接把蒋天从门口踹到了院子里,踹出了十几丈远。
蒋天的两个夏境修行者侍卫立刻就要上前,但被蒋天抬手制止。蒋天摇摇头,示意两人退下,爬起来,走回门口,对陈乐天道:“李兄真是爱开玩笑,下人都在呢,也不给老弟我几分薄面。”
陈乐天本以做好跟那连个夏境修行者干一架的准备,但见到蒋天这个态度,大出他的预料,一时有些尴尬,干咳两声道:“老哥是想试试你的身手嘛,你上次不是交待给我个任务,让我在你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踹你一脚吗?我还以为你武功高强呢。”
本来愣在当场的管家和几个蒋府侍卫见到这个场景,都懵了。自家公子何时在大庭广众下吃过这个亏,这陈乐天也太狂妄了吧。但是陈乐天这么一说,他们就都释
然了,既然是公子的授意,那就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了。也难怪,公子总是有很多奇思妙想和出格行为,如此算来也算正常。
蒋天道:“我是试试你武功怎么样,看来你比我高明不少嘛,来来来,别在门口站着了,进去说。”
陈乐天摆摆手笑道:“就不进去了,我还得带女人去逛逛呢,女人就是麻烦呐。”
蒋天拱手道:“李姑娘,在下郑重向您道歉,还望李姑娘多多包涵。”
李萱儿轻哼一声,不说话。
蒋天又道:“李姑娘若是还不解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没有要求。”李萱儿终于开口。
“哎,不打不相识,蒋老弟就别放在心上了,这事儿就过去了。回头你送个几千两银子到李家,记住啊,最好是你亲自去送。”陈乐天拍拍蒋天的肩膀,道。
“好,老弟听陈兄的。”蒋天再拱手。
陈乐天挥挥手,拉着李萱儿扬长而去。
两人走出去一里多地,李萱儿一直板着的脸终于放开了,她开心的笑道:“乐天哥哥你好厉害,我瞧见他跌了一大跤,鼻子都沾上了灰,心里一下子就不生气了,嘻嘻。”
陈乐天刮了下她的鼻子,道:“说把你报仇就一定会把你报仇,说现在就是现在,迟一秒都算我说话不算数。”
李萱儿笑了好一会儿,又皱着眉头道:“但其实我知道,你这样是不应该的,万一他跟你拼命呢,毕竟他是漕帮的大公子,他的面子也挺大的呢。唉,乐天哥哥,仅此一次,下次再也不要这样了,答应我,好吗?”
陈乐天道:“好好好,下次别人欺负你,我就不管了。”
李萱儿点点头,认真的道:“那也比你这样莽撞的做莽撞的事情好。如果你为了帮我报这个根本不算仇的仇,而让你自己受到了伤害,那我这个仇就报的没有任何意义。”
陈乐天笑笑。其实刚才他心中也打鼓。
那一脚踹出去,他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看到萱儿走到东市,心情忽然不好的时候,他心中涌起一股气来,这股气让他在那一刻,就是要去把蒋天揍一顿。
不计后果。
无所谓后果。
就这么简单。
只是事后现在他再想想,才会觉得莽撞了。
虽然陈乐天很清楚,人生多数情况下的冲动,事后都会后悔,甚至有很多冲动,会造成一辈子的悔恨。
但这件事,陈乐天就算当即死在蒋府门口,死在蒋天的手上,他也绝不后悔。
是,人生本来就应该是如此。何必要那么汲汲营营的去计算那些得失。得失绝不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儿。最重要的事应该是‘值得’二字。
只要值得,不管多么危险的事,不管代价多么的大,都应该去做,不必怀疑。
李萱儿见陈乐天忽然陷入沉思,她缓缓抬起手,轻轻了摸了摸陈乐天的脸,道:“乐天哥哥,谢谢你。”
陈乐天回过神来,笑道:“萱儿,也谢谢你。”
两人离开东市后,又来到一家裁缝店。
李萱儿这一路上总觉得有些奇怪,当她踏入裁缝店里,才忽然灵光一现,想明白了。这一路上,都是陈乐天在带着他走。他们所去的地方,都是由陈乐天决定的。
“来这儿干嘛啊?”李萱儿看着衣服铺子里琳琅满目的衣服,问道。
陈乐天道:“过年了,带你来买几件衣裳,我送你的。”
然后陈乐天就亲自把她挑衣服,挑了几件让店家拿给她试一试。
李萱儿从来没来这样的店里买过衣服,平时都是自己做。
并不是没钱,而是没想过这样做。因为在这样的店里买衣服,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才会做的事儿,她从小到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觉悟,觉得自己需要来这里买衣服。
她不愿意试,陈乐天非要他试。
她还是扭捏不愿,结果被陈乐天一瞪,她就乖乖去试了。
第两百章 身体不够棒
汴京城里专门卖做好的衣服的铺子,其实是几年前才开始出现的。它最初出现的原因很是奇妙巧合。
京城定远侯家女眷较多,起先有八个女儿,女儿出嫁后又生了八个外孙女。女眷这么多,为了做衣服,家里常备有十几个老裁缝,专门替家中的女眷做衣服。
后来,定远侯家都专门开辟了个院子,用来给裁缝们做衣服。再后来,家里添丁加口的,家里有些挤,于是就把裁缝们安排到外面的宅子里去了。
这外面的宅子正好是沿着天河大道的临街铺子。定远侯家不缺钱,这个铺子本来买也只不过是心血来潮。因此不缺这点租子钱的定远侯家就把这个铺子用来给自家裁缝用。正好离定远侯府也近。
然后,旁边人家的门面都是对外做生意的,唯独定远侯家这间门面是自己家用。
渐渐地,大家都知道了这家不小的门面是定远侯家的裁缝铺。
然后,这么多手艺精湛的裁缝们,经常觉得很闲,总是闲着他们也不好意思,就跟家主提意见,说咱们这样闲着拿这么多工钱,不好意思啊。
女家主想了想,就跟身边的朋友推荐,说你们如果有想做衣服的,就去我家的铺子吧,那些裁缝师傅们整天闲着也是闲着。
接着就是朋友家的衣服,朋友的朋友,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半年之后,很多来做衣服的人,定远侯家的人根本就不认识。
从一开始的免费给做,人多了之后,那些达官贵人自然也不好意思真的不给钱,就强行塞钱。
如此下来,定远侯也就默认了这些裁缝把铺子做成了对外开放的生意。
关键是家里的女眷们,似乎发现了一条生财之道,而且这条路,让他们各自的姐妹们很是羡慕呢。
定远侯也乐得这些女眷能找个事儿干,这样这些宝贝女儿宝贝外孙女就不会总来缠着他了。
所以,这汴京城的第一家成品衣裳铺子就成了。
后来,经过各种聪明才智的人士的张罗,铺子从一开始的定做衣服,到制造现板
的衣服,挂在店里,供客人们挑选。
一开始,其他裁缝店都觉得这样弄肯定不行。哪有你做好衣服给客人买的,这世上只有按照客人要求去做衣服的,哪有你店家做好衣服给客人买的。客人要是不喜欢怎么办?客人要是觉得你这件衣服虽然花色还好,但就这个扣子做的不太好看怎么办?
哎,但是这裁缝铺这同行都不看好的这一招,居然行得通。
客人们从一开始的不太喜欢,渐渐的竟然喜欢上了这种买衣服的方法。
不用自己去设计,不用总是穿着差不多样式的衣服,可以买到现成的上品质料上品设计的衣服,这多方便啊。
裁缝铺的人是这么认为的:
高高在上的上层人家的美女们,哪有多么高超的设计衣服的本事,不都是根据前人已有的款式,在上面添添减减的,根本谈不上什么创新,也不可能有创新。
因为他们不是专业做衣服的,他们不知道什么样的款式既穿着舒服,又能好看,他们不懂得怎么去兼顾这二者,更别提什么设计感了。
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就得了。
后来,大家见这样也能挣钱,汴京城就开始流行起开衣服铺子了。
时至今日,汴京城里做现版衣服生意的铺子,不下于十几家店。
陈乐天带李萱儿来的的这家店,就属于后起之秀。虽然做的比首创者晚了将近一年,但却后来居上,隐隐成为了汴京城衣服铺里的三甲之一。
这家店叫四季衣铺。
陈乐天挑了七八件衣裳,让李萱儿去试衣间试试。
李萱儿不太愿意,但陈乐天再三要求,萱儿只得乖乖听话,抱着衣服进了专门试衣服的小屋子。
过了好一会儿,李萱儿才扭扭捏捏的走出来。是一件粉色长裙,陈乐天眼前一亮,道:“萱儿你看,你就适合穿粉色的,人漂亮就不要浪费了这份天生丽质啊。”
李萱儿害羞道:“我觉得一般啊,哪有多好看。”说着,走到大镜子前,看着镜中模糊的自己
,能看出这件衣裳穿着确实挺好看。爱美是女子的天性,李萱儿平日里只是没想到要去打扮,而不是不想去打扮。
穿衣佩戴一直都是以朴素为主,这也是爹爹从小便教育她的。女孩家的,不能花枝招展的,咱们家毕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搞的那样花里胡哨的容易让人误会。
“去,再试试那件貂皮的。”陈乐天摸摸李萱儿的头,道。
李萱儿哦了一声,又跑进试衣服的屋子。这回,脚步轻快了不少,再没第一次去试衣裳时的扭捏。
陈乐天看着李萱儿开始轻快起来的背影,心想,这回必须要把你爱买的天性激活。在未知来信里,陈乐天看到过这么个说法:女人都是爱美的,女人都是爱买的。因为买,才美丽,因为会花钱,才能美丽。爱一个女人最好的方法就是给她买。
陈乐天读到这段文字的时候,起初是不服气的,心想女人哪能这么娇惯,惯到最后怎么办?那还不得被骑到脖子上?
但是后来长大了,在战场上厮杀了五年,他了悟了。如果这辈子能活着从边疆回来,再能幸运的碰上个自己喜欢的女子,一定要给她买,买许多许多东西。
因为人就这一辈子,能活下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再能找到喜欢的女子,要头都给,何况花点银子呢。
李萱儿越试越开心,七八套衣裳试完,又自己去挑了几件衣裳,不用任何人说,自己就拿进去试了。
陈乐天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欣赏着李萱儿不停变换身上的衣裳,赤橙绿青蓝紫全部试了遍,绫罗绸缎布衣貂皮的通通来一回。
陈乐天又想起那封未知来信里说的,说在那个世界里,男人们最害怕的就是陪女人买东西,男人们宁愿去地里干活,也不愿意陪女人逛上一天的街。逛街的疲惫,比干活累的多了。
这个陈乐天就不敢苟同了,这有什么累的?只不过是陪在身边跟着走走,最多拎拎东西罢了。走路而已,能比干活还累?
看来,那个世界的男人身体都不够棒,多走几步就累。
第两百零一章 不一样的女人
一直逛到下午,陈乐天手里大包小包提了十几件衣裳。
李萱儿当然是不想买这么多的,依照她的意思,买一件就够了,毕竟都不便宜,但是陈乐天怎么会听她的。把但凡是她觉得还不错的,全部都买了下来。一共花了八十多两银子。
李萱儿看到陈乐天付钱的时候,心在滴血。
陈乐天却满不在乎的说:“爷我现在有钱,什么都不多,就是钱多。”
说的卖衣服的店家大皱眉头,心想,这年轻人听口音是京城人士,怎么品行如此差劲。有钱很了不起吗?我也有钱,我说了吗?
“乐天哥哥,你今天花了这么多钱,真的很不应该。”李萱儿走着走着,忽然道。
“不是说了吗,大爷我就是有钱。”陈乐天撇撇嘴,一副随你怎么说的样子。
李萱儿道:“乐天哥哥,我跟你说,你这样下去,我就跟那些连孩子也不想带,什么事儿都做不了的女子一样了。”
陈乐天道:“那很好啊,我就要你做那样的女人,只负责每天都美美的,让我一回家就看着你兴奋不已。”
李萱儿皱眉红脸,道:“我也会老的,最多十年,我就会开始有皱纹,不漂亮了。”
陈乐天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尾音拖得老长。
李萱儿扁扁嘴,要哭了。陈乐天忽然大笑,刮了下她的鼻子,道:“傻丫头,你就是变成老太婆了,我也喜欢你啊。”
李萱儿轻叹一声,沉默了片刻,道:“乐天哥哥,我相信你说的,但是我不想我除了漂亮,就没有别的长处了。”
陈乐天摇头道:“你纯真,聪慧,善良...”
说了一大堆,李萱儿就看着他说了一大堆。然后陈乐天再想不到什么词,词穷道:“看我做什么?”
李萱儿道:“你还能再讲出几个夸奖之词吗?”
陈乐天一时愣在那,只恨自己也算是读过不少书的,但这一刻,居然不能脱口而出再来几十个赞词。
李萱儿又叹
口气,道:“乐天哥哥,其实我知道,不是你不喜欢我,我知道你非常喜欢我。但你的这种喜欢,其实只是流于表面的,说直白点,只是觉得我长得漂亮,觉得我乖巧,仅此而已。除了这些表面的,我还有哪些地方能吸引你呢?有哪些是不会随着时间而渐渐消逝的呢?”
陈乐天挠挠头道:“你说的听起来是挺像那么回事儿,那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李萱儿微微垫脚,凑近看了看陈乐天额头上淡淡的金黄色印记,道:“乐天哥哥,我好像看到了以后你成大宗师的样子了。”
陈乐天淡然笑道:“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努力了,我在努力,我在拼命的努力,就对得起我自己了。”
李萱儿道:“所以,乐天哥哥,我要去学拳了,要去西蜀。”
陈乐天猛然停住脚步,侧过身看着李萱儿。从李萱儿身上,他看到了一股决然。
李萱儿展颜笑道:“我爹有个朋友,在西蜀,是西蜀有名的拳法宗师,爹年轻的时候,他就想收爹爹为徒,但是爹拒绝了。自从上次漕帮的事之后,我就想明白了,我不想做乐天哥哥的累赘,我想做乐天哥哥的帮手,就像秦大哥那样,能替乐天哥哥解决很多事。我已经跟爹说过了,爹一开始不同意,但我跟他语重心长,说道理,爹最后同意了,答应了我。并且写了封信让我带去给那个拳法宗师。我准备过了年就去,两年,乐天哥哥,这两年,我要在西蜀学拳,就看不到你了...”说着说着,李萱儿的眼泪就忍不住夺眶而出,但是他强压下眼泪,继续道:“乐天哥哥,萱儿不是弱女子,萱儿也不想做弱女子。”
陈乐天听李萱儿说了这么多,其实他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后,反而只剩一声长叹,沉默了片刻,道:“既然萱儿已经准备好了,我也就不留你了,萱儿不是弱女子,我陈乐天再厉害,也强留不住你。”
“乐天哥哥,你生气了吗?”李萱儿歪头看着陈乐天。
陈乐天摇摇头道:“不是生气,是心疼。心疼我所爱的女子,竟然想去学拳,竟然想要帮助我,可
见我,还是不够强大啊!”
李萱儿摇头,抬起手,轻抚陈乐天的脸颊,柔声道:“乐天哥哥说过的,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简单。努力的人,享受成功,不努力的人,享受别人的成果,或者被这个世界淘汰。我想做个能配得上你的女子,假如有一天,乐天哥哥成了大宗师,大家提到陈乐天这三个字,都是景仰无比,但是那个站在乐天哥哥身边的女子呢?别人会忍不住问那是谁。我想要听到的,是,那女子是拳法宗师呀,而不是大家都茫然摇头,说不认识,好像是那个渔家女吧,人倒是挺漂亮的,可惜老啦。”
陈乐天看着李萱儿的眼睛,良久良久,忽然俯身把李萱儿扛在肩头,大踏步往家走去。
很快,就走到了秋实客栈门前,在众目睽睽之下,扛着捂着脸的李萱儿进门,上楼,来到房中,关门。把李萱儿往床上一丢。
李萱儿猜到要发生什么事了,心中一万头麋鹿乱撞,惊慌失措,但心中却非常坦然。好像等着一天她已经等了好多年似的。
能在离家之前,能真正的成为乐天哥哥的女人,多好呀。
陈乐天开始脱衣服,像给蚕蛹抽丝剥茧一样,一根根一层层。
很快,李萱儿就只剩下贴身小衣了。
人生难得一场金风玉露喜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这一夜,陈乐天让李萱儿从一个女孩儿变成了一个女人。
夜深人静,屋外月亮高高挂在树梢。半轮月亮里,住着寂寥的嫦娥,还有那只玉兔。
陈乐天仰躺在床上,拥着身旁已经睡熟了的李萱儿,忽然从眼角流下一滴泪水。
他在心中默默的说:“爹、娘,你们看到了吗,你们的儿媳妇漂亮吗?她一定能给你们生几个大胖孙子。哎,说来好笑,你们这个儿媳妇跟别的女孩不一样,她不要在家相夫教子,他要在事业上帮助夫君,真是好笑啊。娘,我记得你说过,这样的女子万中难得一,爹,我也记得你说过,这样的女子好可怕...”
第二百零二章 萱儿的安全
窗外的鸟鸣声叫醒了陈乐天,睁开眼,看到在自己怀中睡得很是香甜的李萱儿,陈乐天忽然有种深深的舍不得。舍不得她去西蜀学什么拳,舍不得她离开自己。
他想她从现在开始,就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直到死。
这样想着,他抱紧了她。于是她也醒了。
“乐天哥哥,抱紧我。”李萱儿把头埋在陈乐天的胸口,羞的不敢抬头。
蜕变,从昨夜开始。女孩变成女人的那一刻,虽然紧张害怕,但她觉得满满的幸福快要溢出来了。她觉得她一定要快快学成归来,给乐天哥哥生好多好多孩子,把他们都培养成材,快快长大,接下乐天哥哥的担子。
这些她从来没有过的念头,全部都一股脑冒了出来。
这就是长大吗?
说不清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但李萱儿觉得,挺好的。虽然身上的担子重了很多,但却是一种幸福的压力。
爹爹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现在的李萱儿却觉得,天下兴亡,女子也有责。那句流传千古的话应该改成,天下兴亡,人人有责。
“乐天哥哥你转过身去,我要穿衣服。”李萱儿忽然扬起头看着陈乐天。
陈乐天笑笑,被窝里在她屁股上狠狠的摸了一把,然后转过身。
李萱儿迅速穿好衣裳,走下床。腿有点没力气,咬着牙用了用力,才慢慢能动。
陈乐天道:“萱儿,感觉怎么样,哥哥我是不是很厉害,能算冬境大宗师吗?”
李萱儿顿时又羞红了脸,唉了一声道:“乐天哥哥别开玩笑了,今天是年三十呢。”
“大年三十啦,明天开始,咱们又长一岁了,萱儿,希望在新的一年里,你能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陈乐天也穿上衣裳,走上前,将萱儿拥入怀中。
两人紧紧相拥,松开,又紧紧抱,再松开...如此反复好几次,才又分开。
陈乐天叹道:“果然是腰间仗剑斩男人,杀人不见血啊。”
“呼哈嘿...”院子里忽然传出李金和李银的声音。
李萱儿顿时惊慌起来,不知是惊的还是腿软,扶着桌沿坐了下来。
陈乐天打开窗子,见
已经是名副其实老丈人的李金跟李银在下面练拳,于是大声道:“二叔三叔,这良辰美景**一刻的,现在还早呢,打什么拳,扰我们睡觉。”这‘我们’两个字拖得尤其长。
李金朝陈乐天挥挥手,道:“抱歉抱歉,萱儿呢,怎么不跟我打招呼呐。”
陈乐天道:“您这么大岁数了,正经点行不行,快去吃早饭,我们马上下来。”
忽然响起鞭炮声,看来这个点就有人家吃年饭了。汴京城这里的习俗,年三十吃饭得放鞭炮,把那个叫年的怪兽赶跑。以求来年平平安安。
每年过年,从年三十开始,汴京城就会沉浸在不停的鞭炮声中,直到年初一晚上才渐渐停止鞭炮声。
这时汴京城夜晚也会留一个城门不关。这是天下仅此一城的特色,同时也昭示着大宋国泰民安。
因为有一个城门不关,所以回来过年的人晚上也能回家。而家中等待的父母妻儿孩子,就会在第一时间迎接到归来的人,然后放鞭炮吃年饭。
陈乐天和李萱儿一前一后下楼的时候,陈乐天昂首挺胸,像个刚取得一场胜利的大公鸡。而李萱儿则低着头,霞飞双颊,好像做了什么伤天害理见不得人的事儿。
其实在李萱儿心中,还没成婚就这样,已经算是伤天害理了。虽然在爹爹心中,乐天哥哥早已是他们李家的姑爷了,早把他当成一家人看待了。但毕竟还没有成婚啊。
李萱儿在面对陈乐天这个要求时,下了巨大的决心。若不是年一过她就要赶往西蜀,那陈乐天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得逞的。
李萱儿原来的计划中,当然不必说,这种交-合一定要是成婚后的。但是现在马上就要去西蜀了,这一去,可能是一年两年,甚至,若是有什么意外,死在外面也不一定呢。
这些都是爹爹提前跟她说过的。爹爹说,练武这事儿,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而且蜀地那么远,你在那里会遇到什么情况都是不可预计的,而且,你又是个女儿家。我那个朋友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他一定会尽他所能的帮助你照顾你,但他毕竟也老了,蜀地那块乱七八糟的势力又多,所以一切都是未知数。你要想好了,你去了,可能就回不来了。
然后李萱儿考虑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一起床就告诉爹爹,我还是愿意去,我不后
悔。
然后爹爹就没再说什么了,点头答应。
对现在的李萱儿来讲,也许现在跟乐天哥哥的相聚,就是永别了,也许再也就看不到乐天哥哥了。
所以,李萱儿愿意。当乐天将她往床上一扔,爬到她身上时,她虽然从没有如此的害怕过,但她还是愿意。
早饭是陈乐天李萱儿李金李银秦铁牛五人吃。
李金不停的说着粥煮的好,外面卖恐怕得很贵呢。一会又说这个馒头做的也好吃,劲道有味道。
李萱儿一直低着头吃着自己碗里的,不敢抬头。
陈乐天见李金老在那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道:“二叔,你别说了,本来都不尴尬,被你这么一搅和,特别尴尬。都是小事儿,我跟萱儿以后就是夫妻了,二叔三叔,我的意思是初六咱们就把婚事儿办了。”
李金李银都看向李萱儿。
李萱儿终于抬起头,红着脸,语气坚决的道:“不,就按之前说的,等我学成归来再办婚礼。”
李金李银又看向陈乐天。
陈乐天准备用强的,结果被李萱儿一瞪,顿时有些底气不足,小声道:“好吧,那就听萱儿的,萱儿说怎样就怎样,反正萱儿要是敢在外面嫁人,我就去把那个男子沉进河里。”
李金李银都笑,李萱儿微微撅了撅嘴,继续埋头喝粥。
空气又安静了下来。
秦铁牛道:“二叔三叔,这事儿你们放心,我敢打包票,乐天这辈子是非萱儿不娶了。”
李金道:“这没什么不放心的,不必赘言。我只是有些担心,萱儿在外面的安全怎么办。”
秦铁牛一头雾水。李金便简单的把李萱儿要去蜀地学拳的事儿说了。
秦铁牛想了想,道:“这事儿也好办,我派几个人随身保护李姑娘,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但是萱儿姑娘去那么远的地方,说实话,实在是有些不方便,万一有什么事儿,咱们这边又不能及时去保护...”
第二百零三章 安居乐业
大年三十了。
鞭炮声此起彼伏,整座汴京城,除了皇宫里的鞭炮声稍微少一些,外面家家户户都会在今天子夜前,放一串鞭炮。
中午大家也只是随便吃了点,陈乐天跟秦铁牛商量了大半天关于李萱儿的安全之事。
现在秦铁牛手下有四组共二十人的护卫队,这些人都是纯粹的武者,没有一个是修行者。秦铁牛的意思是,拨出去两组护卫,随行跟着李萱儿,十二时辰轮番不停昼夜的保护。
陈乐天所担心的是,这些护卫并不是修行者,连起码的春境都不是,真要碰到棘手的高手,这些人基本上起不了什么作用。
秦铁牛却说,在咱们汴京城,好像春境修行者遍地都是,但是在外面则并非如此,一州一县内,能有两三个春境,就是很难得的了,更别说要是有个夏境,那就是高手中的高手了。
而且李萱儿在蜀地,正常情况下,也不会招惹到修行者。无非就是跟一些普通人产生一些普通的小矛盾,这十个护卫足够了。
陈乐天还是担心,秦铁牛想了想,又想了个法子。说这样,再派十个人,在蜀地和京城之间不停地来回走动。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不停地传递李萱儿在蜀地的情况。轮转不停,就这样,十个人,分布在蜀地和京城之间,基本上就是每隔两百多里地一个人,设个点。一个月,人员流动换一次,否则如果其中一个或两个人出现问题,导致消息来源不正确,就麻烦了,这样流动起来,可靠性就会增强很多。
计议已定,秦铁牛立刻就挑了两组相对来说更加机敏的人。让他们现在就动身往西蜀去。
陈乐天随身携带着大将军给他的地图,此刻拿出来,在上面标了几个点。
地图是很难得的,也只有军伍中地图相对来说才会多一些。
而且一般情况下,普通人很难得到。
陈乐天因为是大将军的心腹,所以才给了一份地图给他,让他好好研习,最好能在三年内做到不用掏出来,也能把地图上的重要地点背出来。
陈乐天现在只记了一半,所以平时都是随身带着,有空就拿出来看记。现在把它拿出来,平铺在桌子上,跟秦铁牛一起看着。
秦铁牛这是第一次看地图,越看越觉得这玩意自己要是能有一份就好了。
陈乐天看秦铁牛就差没把脸贴在桌子上了,笑说:“回头你找人再画一份就是了。”
秦铁牛高兴的很。
从汴京城到蜀地,两千多里地。
秦铁牛画了个简单的地图,告诉他们各自所在的点,以及换防的时间和方法。
众人知道此事关于东家夫人,自然是一百个上心。
忙完这些,天已经快黑了,到了该吃年夜饭的时间了。
伙计都放回家了。
但即便如此,一起吃年夜饭的人还是不少。
下午的时候,大将军府李通,陈乐天,李萱儿,李金李银,秦铁牛,老五邱兴安,杨越山的管
家,安师,胡教习,这些人都相继来了。
陈乐天见这些被他邀请的人,全都来了,心里也是高兴。像安师和胡教习这种不管放到哪里都是大人物的人,能屈尊来他这个学生家里吃年饭,这种荣光,一般人根本沾不到啊。
安师和胡教习自然是上座,李金和李银哪里敢坐,听陈乐天一介绍,除了陈乐天自己还人五人六的坐那,其他人全部站起来了。
这些人一听这两人居然是大名鼎鼎的安大宗师和青天阁礼科胡总教员,他们不跪着就算不错的了。
陈乐天见他们这样,道:“今天大家都是因为我,聚在一堂,你们怕啥,都坐下嘛,今天不论地位高低,大家都一样。都是我陈乐天的前辈老师亲朋好友。”
向来对人和蔼的安师道:“乐天说的对,大家都坐,不必拘束。”
然后众人在无比诡异的气氛中,很快就吃完了,然后这些人纷纷告退,桌子上就剩下安师胡教习陈乐天,还有个去惯了书院所以也并不觉得心里发抖的李通。
陈乐天无奈的叹口气,望向李通道:“真是尴尬,大家都太怕了。”
安师笑道:“那杨越山家的管家,似乎也是春境修行者。”
陈乐天道:“我早就看出来了,我听杨越山说过,那管家的春境都几十年了,一直入不了夏境,估摸着这辈子是无望夏境了。但也不错了,一个出身贫苦没有路子的普通人,能到达春境已经算是光宗耀祖了。”
胡教习忽然道:“听你这语气,你比那管家光宗耀祖多了。”
“那当然。”陈乐天下意识的道,但随即觉得不对劲,胡教习最不喜欢吹牛的学生,于是赶忙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在他们梁国,在那种环境下,能到春境,是非常困难的。我跟他不一样,咱们大宋,每一个人想努力的人,都能找到途径,每一个有天赋的人,都不会浪费,所以我今天是春境,用不了多久就会夏境,是必然的。我的进步是有迹可循的,是可以复制的,是我作为大宋子民的一种权力,是梁国人享受不到的。”
胡教习听了陈乐天这番话,点头道:“你这话说的倒是有些道理,不错,看来这些日子没有停滞不前。”
陈乐天嘿嘿笑着,给胡教习的茶杯里加了茶,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好险好险,差点又要被胡教习揍了。
安师在一旁微笑,安师心里跟明镜似的,陈乐天这小子,从来都是无比自信的,能说出这么谦虚的话,只是为了你胡教习不揍他而已。
可怜胡教习还被蒙在鼓里,甚至还觉得陈乐天这些日子进步了许多。
李通忽然道:“乐天说的有道理,咱大宋之所以能如此强大,就是强大在人才上。人才这个东西,是需要培养的,不是说生下来就有。就算有些人,天赋异,如果后来没人去培养,他是成不了材的。咱们大宋的青天阁,国子监,科考,这些东西,都有很强的生命力,这种生命力最关键的点,就在于,只要你想努力,你去努力,就肯定有结果,当然了,不管是哪条路,都
永远不可能所有走这条路的人都能走过去,但,我们尽量去减少这种损失。”
安师和胡教习听了李通这话,不禁纷纷点头,都在心中想着李通还是见识不浅的。
其实大将军府与书院的联系很多,大将军很少在京城,很多时候,与书院的联系都是由李通居中完成。
所以李通跟安师等大宗师,也是经常见面的。
但今天,李通能说出这番话来,让安师对李通的印象提高了不少。
陈乐天道:“安师胡师,我就喜欢跟李通闲聊,他虽然这么大岁数还没成亲,但见识还是不浅的。”
岁数大跟见识浅不浅有什么关系?李通觉得这话有问题啊。
胡教习看看李通,道:“大将军过年不回来?”
李通道:“不回,大将军每年都不回来过年,北军事务多啊。”
胡教习点点头道:“大将军辛苦。”
隔壁家又放起了鞭炮,四人起身,走出门,看鞭炮烟花。
灿烂的烟花吱溜一声飞上天,在天上绽放出炫目的光芒,然后迅速暗淡,然后又有别的烟花飞上天,再次盛开绚烂,然后暗淡。
李金李银等人早就站在门外看烟花了。
吃过年夜饭后,站在门口看汴京城到处升起的烟花,这是汴京城百姓每年都要做的事儿。
忙了一年,在一年的最后一天,吃过饭,悠闲的看烟花,俗世里的繁杂事务,在这一刻,都被抛到了脑后。欣赏着绚烂烟花,人生其实也正如烟花,再绚烂,也有寂灭的时候。而跟寂灭相比,人生中所遇到的任何事,其实都没那么重要。
众人站在客栈门口,抬头望烟花。心中都各有各的心事,但无论心事多少,在这一刻,他们的内心的都是安宁满足的。
强盛的大宋,因为足够强大,所以才能在现在花开漫天,百姓们才能安居乐业。
陈乐天抬头望着烟花,不自觉的移步到李萱儿身边,手拦着李萱儿的腰,李萱儿吓一跳,转头一看是陈乐天,脸红了红。幸好现在天已黑了,众人看不到她的脸色。
陈乐天的手非常不老实的李萱儿又细又软的腰上摸摸捏捏。
李萱儿啐了一声,陈乐天更兴奋了,手往下移,大力的揉捏起李萱儿。李萱儿实在忍受不了,把陈乐天的手拨开了。
但还没片刻,陈乐天的魔手又伸来了,这回是在李萱儿的大腿上摸。
李萱儿无奈,朝旁边走两步。陈乐天不依不饶贴上来,嘿嘿奸笑两声。
安师忽然咳嗽了一声。
陈乐天吓得立刻缩回手,老老实实做人。
砰砰砰...
满天烟花绚烂夺目,似春日里百里花开。
汴京城在这一天,和这个天下一样,这一年,结束了。
大宋的和诚八年,结束了。
从明日开始,和诚九年,所有人将要面对一切都是崭新的新年。
第二百零四章 悲痛的新年
和诚九年,在一件突发的大事中开始了。
皇后殡天了。
根据皇宫中专司时刻的太监记载,和诚八年的最后一个时辰,皇后毫无征兆的死在了自己的未央宫中。
当晚,皇上和皇后,还有诸位皇贵妃以及几位皇子的吃过年夜饭,各自回到自己的住处。
皇后也回到她的未央宫,刚刚到未央宫,皇后便觉得身体有点不适,就让伺候的太监宫女服侍洗漱,然后便躺下了。
到了亥时,皇后忽然大喊三声皇上,然后从床上滚落下来,就此气绝。
太监宫女吓坏了,太监首领在起初的惊慌后立刻恢复神智,一面派人去通知御医和皇上,一面跟众人一起把皇后娘娘抬上床,用他知道的少量的医术,掐着皇后娘娘的人中,盼望皇后娘娘只是暂时晕厥。
“人呢!”皇帝几乎是跑进来的。
一进门,冲到床边,看到床上面色苍白的皇后,皇帝深吸一口气,俯身摸摸皇后的颈部,没有跳动,再探探鼻息,没有热气。
御医此时连滚带爬到了,也不管帝王吩咐,直接就上来搭上皇后娘娘的脉。
御医的脸色顿时苍白如纸,把右手里一直握着的可以起死回生的药丸,强塞进皇后娘娘的口中。
微微抬起皇后娘娘的脖子,顾不得许多,一拍皇后娘娘胸口,药丸立刻入腹中。
然后御医紧张的看着皇后娘娘,也忘了跟皇帝行礼。
此刻的皇帝自然不会注意这些细节,紧紧握着皇后娘娘渐渐冰凉的手,心中慌乱。
这一刻,是他这辈子最慌乱无助的时候。
慌乱,胜过他得知淮南王叔造反的那一刻,彷徨无助,胜过等待北军征伐淮南王叛军的时候。
“小南,你醒醒。”随着时间的推移,帝王的心也在往下沉。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一炷香过去了。
御医再次搭上皇后娘娘的手腕脉搏,再探探皇后娘娘的鼻息,依然没有动静。
御医双膝颓然跪下,流着泪颤抖着道:“陛下,皇后娘娘...殡天了...”
“放-你-妈-的狗屁!”帝王一脚把御医踹到三丈开外,大
声吼。
转过身,泪水滚滚而落,紧握住皇后的两只手,然后又将皇后抱起来拥入怀中,将她的脸贴在自己的胸膛。
“皇上,臣妾喜欢你伏案批奏折的样子。”
“皇上,臣妾最爱看你晨读时的样子。”
“皇上,臣妾昨日梦到小皇子掉到水里去了,今天一天都心神不宁。”
“皇上,晚上要早点歇息,不要太劳累了。”
“皇上,臣妾写了首诗,您且看看写的如何。”
“小南啊!你怎么了!你醒醒啊!说好的明日我们去看梅花!小南!小南!小南!”
往日种种顿时涌上心头,青梅竹马了二十多年的挚爱,在这年的最后一天,毫无征兆的忽然离开了这个人间,忽然抛下了他这个坐拥天下的君王。
这一刻,很可能是大宋文治第一的帝王,在这一刻,无助的哭的像个孩子。
随后赶来的丞相和六部尚书,站在门外,听着门内哭的眼泪不止的帝王,这些年岁都已高的重臣无一不是老泪纵横。
但是帝王只是哭了一炷香便停了下来,低头在皇后娘娘的额头轻轻而深情的吻了一下,然后缓缓将皇后放回床上。霍然站起,把跪在地上的几个御医扶起来,声音平稳道:“你们给我查,查出原因,若有半分错,灭你们九族!”
“是是是...”几位御医纷纷又跪下磕头,然后再爬起来,上前查看皇后娘娘。
而帝王走出屋子,站在门外,抬头看向宫外不停在各地开花的烟花。半轮明月高悬,天辽地阔。
“皇上请节哀。”几位重臣纷纷跪下道。这些重臣上次跪拜,还是在祭祀时,而上一次私底下的跪拜是在多久前,他们已经不记得了。
帝王看着面前的十位重臣,沉默不语,良久,忽然跪下,抱着年过七旬的国子监祭酒大人放声大哭。
涕泗横流,声震皇宫。
两鬓发白的祭酒大人也是眼泪控制不住,颤声轻轻拍着帝王的后背轻声道:“圣上节哀,节哀,国事为重啊。”
“小南走了,我怎么办啊,老师!”帝王大声道。
“还有我们,还有我们、”祭酒大人将帝王扶站起来
,双手抓住帝王的手臂,道:“陛下,不可如此伤心,身体重要,皇后娘娘绝不希望陛下如此难过。”
“是啊,皇后娘娘希望陛下以天下百姓为重。”其他依旧跪着的重臣齐声道。
帝王抬袖擦擦眼泪,深吸一口气,不够,再吸一口,终于,停止抽泣,强颜一笑,道:“嗯,是,小南说过,若她先死,希望我不要悲伤,要哭只能哭一下下...”
说着,帝王的眼泪又夺眶而出,好像黄河决了口。
第三次了...帝王的脑海中好像听到了小南的声音。
然后帝王瞬间停止住了眼泪,深呼吸一口,对眼前的老师道:“老师,今晚你们恐怕回不了家了,朕需要你们,你们起来吧。”
“圣上这说的哪里话,皇后娘娘待我等极好,我们死也要在这守着。”几位重臣站起来,拱手道。
片刻之后,御医从屋子里走出来,拱手道:“启禀圣上,皇后娘娘逝于心脏骤然停止。”
“也就是说,没有其他问题?”皇上问。
御医道:“可以这么说,并非中毒或者他人谋害。”
帝王微微点头,推门走了进去。屋内一众宫女太监还跪在地上,不敢起身。帝王让他们都站起来。
然后眼睛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一个一个,目光在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停留很长时间。大概过了三炷香的时间,帝王道:“你们先出去,每一个人,一个一个进来。”
众人依言都出去,先是领头的太监进来。
跪在地上。
帝王道:“把今晚吃过晚饭回来后的情形跟我从头到尾说一遍。”
领头太监磕了个头,道:“回禀陛下,今晚吃饭回来后,皇后娘娘就说有点头疼,奴才说要去请御医,娘娘说不用,说睡一觉就好了,可能今天话说的有点多....然后...”
太监流着泪,说的有些混乱,但言能及意的把今晚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然后是第二个人,
第三个人。
十几个太监宫女全部一个个进来,说一遍,然后又出去。
祭酒大人就在帝王的身边听着。
第二百零五章 百姓得知
这个时候,帝王唯一最相信的,就是他还是太子时便跟着的老师,韩愈韩祭酒。
每一个人走进来重复一遍,祭酒大人都在旁边盯着说话的人看,偶尔会提几个问题。
多数时候还是帝王在问。
当所有人全都一个个进来问完后,屋子里只剩下帝王和韩祭酒两人。
“老师,你怎么看?”帝王忽然问。年轻的帝王,此时的双眸中满是疑虑。
“皇上,应该没什么问题,娘娘应该不是被害。”韩祭酒道,但是语气有点犹豫。
帝王沉默了片刻,忽然道:“小南一死,后宫里受益最大的是刘贵妃。刘贵妃向来跟小南不太对付,如今在外面哭得死去活来,恐怕...哭给朕看?”
韩祭酒看了眼帝王,道:“这样揣测也不好,刘贵妃虽然与娘娘关系不好,但也不至于下此毒手,况且,娘娘一走,刘贵妃嫌疑太大,若真是她下的手,任凭她怎么解释,皇上您、甚至咱们这些做臣子的,避免不了都会怀疑她。况且,即便刘贵妃做了皇后,她至今无子,皇后之位也不一定能坐得稳。”
韩祭酒这番话可算是推心置腹了,所说的内容已经完全超出了一个臣子应该说的话。但这也是帝王看中他的原因,在他这个曾经的学生如今的君王面前,韩祭酒说话从来就不掩饰。
正气凛然到不顾一切。
在韩祭酒的心中,似乎从来就没有因言获罪这个词。
帝王沉思。
屋外哭天抢地的刘贵妃还在那里哭,拼命大声的哭,要求进去。但帝王交待,暂时不许任何人进来。
帝王与祭酒大人在屋子里各自沉默了片刻,帝王先开口,道:“让她进来吧。”
门一开,刘贵妃连滚带爬的进来了,毫无平日的雍容华贵,高贵冷艳。一把扑到已经魂归天上的皇后跟前,盯着皇后的遗体安静片刻,然后更是哭的地动山摇山崩地裂。
第二天,大年初一。
皇宫内向天下发布讣告,皇后娘娘突发疾病,殡天在宫中。
京城百姓本来都在高高兴兴的过年,骤然听闻此噩耗,多数百姓当即泪流满面。
皇后娘娘的德行,那是如明月照大江,惠及京城
每一个百姓的。
每年,皇后娘娘都会拿出帝王赏赐给自己的金银首饰,变卖成粮食,在朝阳门给乞丐们布施粥饭。在每年最冷的腊月间举行。
只不过是短短十几日前,皇后娘娘的轿撵就停在布施广场上。皇后娘娘不方便出来,但从早到晚都坐在轿子里,透过帘子看那些来的乞丐穷人。
皇后娘娘说:“人都有最困难的时候,不管怎么样,在你们最困难的时候,我想,尽我一份最微薄的力量,让你们起码能活下来,能度过这个冬天,等到开春了,你们就能去谋生了。你们是大宋子民,我也是大宋子民,我们同舟共济,互相依存,是应该的。”
皇后娘娘这话说的多好呀,那些有饭吃的人,听了这话,都会感动的热泪盈眶。
可是,怎么忽然就死了呢?
皇后娘娘向来身体很好啊,和圣上一样,都是很讲究养生的啊,怎么会?
是不是被人谋害的呢?
京城百姓在短暂的伤心过后,开始推测这场阴谋到底是出自谁手。
刘贵妃首当其冲。
刘贵妃与皇后娘娘不对付,这事儿人尽皆知。
传言有一次,端午佳节。
众嫔妃和帝王在一起追忆屈原。
刘贵妃与皇后娘娘说到屈原到底是忠臣还是胆小之臣,两人越说越激烈。最后竟然当场抄了起来。还是帝王发了通火,两人才息兵罢战,不再斗嘴。
此后,刘贵妃仗着自己得帝王宠幸,又比皇后娘娘年轻,见了面经常只是例行行礼问好,多余话不多说一句。
但是谁都知道,当今皇后跟皇上从小青梅竹马,两人自小便关系甚好,长大后更是水到渠成成了婚。大婚那天,皇上在诏书中说了一句:朕要告诉天下人,朕与小南成婚了。
为了这句有些不合礼数有些放纵的话,礼部尚书差点就撞死在朝堂上,但帝王根本不予理睬,直说,尚书大人,你要是今儿个撞死了,我明日就让史官写上,某年某月某日,礼部尚书因为帝王在诏令中说了句情话,而死谏于朝堂,然后这以鲜血性命的谏言,还是没得到皇帝采纳,结论,白死了。
一番话噎的年过花甲的礼部尚书差点气背过气去。
然后只得随皇上
去,爱写什么写什么。
可见,皇上与皇后娘娘的关系有多好。皇上有多么爱皇后娘娘。
虽然这几年,皇上有些偏爱进宫没两年的刘贵妃,但恐怕除了刘贵妃自己,人人心中都有数,都知道,皇上只不过是图个新鲜而已。
就算夜里在刘贵妃那待的再迟,最后皇上还是会回到自己的寝宫。
唯有在皇后娘娘宫中就寝时,才会彻夜逗留。
皇后娘娘的死,算不上扑朔迷离,但百姓们乐于对这种事进行八卦乱想,这都是正常的。
百姓们吃饱了喝足了穿暖了,有日子过了。
干什么呢?
不就是扯一扯皇宫大院里的事,尤其是那后宫之事,把整个大宋关于宫廷里的传闻集中出版一本书,恐怕是个极其庞大的大部头。
陈乐天得到这个消息时,刚刚放过新年鞭炮。
昨夜当然还是跟李萱儿住在一张床上,当然为了辞旧迎新,陈乐天又是不辞辛劳的耕耘了好几回。
要不是心疼刚破-瓜的李萱儿,陈乐天能从天黑搞到天亮不带休息的。
毕竟军伍磨砺,现在又是修行者的体魄,办这事儿那是不在话下不存在任何问题的。
只是心疼李萱儿,才有意控制了。
这一夜,他跟李萱儿早早便睡觉了。是真正的进入梦乡的那种睡觉。第二天,在此起彼伏的开门鞭炮声中亦是早早便醒来了。
结果刚下楼,与秦铁牛互换一句新年好之后,秦铁牛便把昨夜皇后娘娘突然殡天的消息告诉陈乐天。
陈乐天吃了一大惊。
第二百零六章 不哭了
往日在北军和大将军形影不离时,曾听大将军慨叹过,说从没见过像皇上和娘娘这样的夫妻,那是连普通百姓都极其难得的一种恩爱。
只要皇上和娘娘站在一起,你只要在旁边站着,就能感受的到他们之间的那种默契和涓涓爱意。
皇上和娘娘几乎每天都早早起床,一起锻炼身体,皇上打拳射箭骑马,娘娘打坐站桩。
两人互相鼓励互相监督,不止心灵契合,而且两人的身体都很好。
很多高官家中的夫妻,除非上朝,一到休息日,就撅屁股睡到日上三竿。
男的大腹便便,女的也是富态的很。一旦上了岁数,就开始得什么消渴疾,阴虚阳亢什么的毛病,多走几步路就喘。
大将军跟陈乐天说,像皇上皇后娘娘这样的帝王皇后,听都没听说过。
所以,陈乐天虽然没见过皇上和皇后娘娘,但在陈乐天的印象里,皇上和娘娘肯定都是那种一眼望去便贵气逼人,脸色健康,身体倍棒的一对。
怎么...却在和诚八年的最后一天夜里,娘娘突发疾病殡天了?
在惊诧中,秦铁牛道:“我听说安师临时被召进宫了。”
陈乐天就更为惊讶了。青天阁大宗师向来很少进宫,皇上也很少召见。
这是赵家大宋的规矩,朝廷不得干涉青天阁,否则便是青天阁崩塌的开始。
所以就算帝王想见夫子或大宗师,都是亲自来青天阁的。
而且,青天阁的大宗师们,是修行界的宗师,修行界的事儿,与朝廷也不怎么搭嘎。
不过陈乐天转念一想,觉得,召安师进宫,恐怕是查看皇后娘娘的死因。
宫廷御医虽然医术了得,但恐怕也只止于医术上。若是皇后娘娘的死与修行者有关,用了些修行界的手段,那么御医就不一定能查看的出来了。
皇后娘娘的突然殡天,皇上伤心之余,恐怕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确定到底是真的突发疾病,还是有什么猫腻在其中。
陈乐天与秦铁牛对视一眼,都不由自主
有些忧伤的摇了摇头。
随在陈乐天身后的李萱儿听到这个消息,当即便哭了出来。
陈乐天安慰道:“萱儿别哭了,皇后娘娘比你幸福,她十六岁就嫁给了她最爱也最爱他的皇上,你没成婚不说,还得想着去学功夫。”
李萱儿趴在桌子上哭了好一会儿,抽噎着说她见过皇后娘娘。
有一次,皇后娘娘去寺庙进香,在福临寺。李萱儿当时跟爹和三叔在山下卖鱼。
那鱼活蹦乱跳的,一下子蹦到了随行轿子护卫的腿上,惊的护卫一下子抽出刀来四处寻看什么人,一众侍卫如临大敌,然后才发现是条力气很大的鱼蹦到了脚下。
皇后娘娘撩开帘子,笑着看看地上的鱼,然后又抬头看看跪在地上认错的李萱儿,道:“这女孩儿好漂亮,你叫什么名字?”
李萱儿紧张的很,老半天才答道:“小女子叫李萱儿。萱草的萱。”
“哦,人比花美。”皇后娘娘招招手。
李萱儿低着头走上前。
皇后近距离看了看李萱儿,叹道:“真是很美啊...”视线越过李萱儿,看向李金和李银,问道:“你们是她什么人?”
李金说爹,李银说叔叔。
皇后点点头,道:“这女孩儿命好福厚,以后你们都会以她而荣光,希望你们多做善事,多得福报。”
跪在地上的三人当然不停说好。
然后皇后娘娘就继续上山往福临寺而去。
当时的李萱儿年纪还很小,但不知为什么,觉得皇后娘娘说话的样子,真的美极了。那些侍卫本来在呵斥他们,但被皇后娘娘制止了。皇后娘娘说,如此漂亮的女孩儿,怎么能呵斥呢。要珍惜啊。
那种语气,让李萱儿想起去世多年的娘亲。
如今骤然听到皇后娘娘殡天的噩耗,李萱儿没来由的,心中大为悲痛。
陈乐天没想到李萱儿还与皇后娘娘相逢过,还差点惊了皇后娘娘的圣驾。
轻叹一声,陈乐天摸摸李萱儿
的秀发,道:“萱儿不哭了,逝者已矣,我们在心中记着皇后娘娘,永远记着娘娘便好了。”
和诚九年大年初一。
皇宫中,未央宫里,皇后娘娘躺在华贵的棺材中。
气氛悲伤,但一切井然有序。皇上与安师在后堂中坐着。
两人说着话。
安师道:“皇后娘娘走的并不痛苦,心脏骤然停止而已,可能与娘娘前代的遗传有关。根据皇上所说,娘娘平日没有不良嗜好,如今只能说,娘娘福薄。”
帝王点点头,道:“昨夜乍遇此事,我也懵了。御医说的,我也不太信。但是现在安师也这么说,我就不做其他想法了。”
安师点点头:“皇上要保重龙体,社稷为重。”
帝王站起来,轻叹一声。
脸上的泪痕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坚毅果敢。皇后跟他说过,她最喜欢的就是皇上坚强的样子。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困难危机,菱角分明的脸庞,成竹在胸的模样,是一个男人最英俊的时候。
帝王曾笑颜,皇后,你若是苏妲己,我就是商纣王,可惜你不是,我晚上多要一次,你都拒绝,这世上哪有这样的皇后啊。
皇后则微红着脸,不理帝王。
如今这些,都永远不可能再现了。
皇后娘娘的音容笑貌,永远只能在帝王的梦中出现了。
想到这些,帝王的胸口就发闷,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但他已经哭得够多了,不能再哭了。再哭,就不像个男人了。
记得那年,淮南王叔谋反,兵败身死。帝王得知这个消息后,也是悲痛欲绝。
泪如泉涌,失态至极。
皇后娘娘握着帝王的手,拥着帝王,拍着帝王的后背,轻声安慰。
一个时辰后,皇后娘娘把帝王扶站起来,郑重的道:“陛下不能再哭了,再哭,就不像个男人了。”
然后帝王点点头,立刻就强忍住眼泪。
之后,再想起最敬重的王叔谋反之事,帝王都不再哭泣了。
第二百零七章 青梅竹马终逝去
一件事,哭一个时辰,便足够了。
其实这句话,很久很久以前,还不是皇后,还只是叫小南的女孩,便对当时还不是帝王,还只是皇子的男孩说过。
“只能一个时辰,尽情的哭吧。”稚嫩的两双小手紧紧相握,纯洁无暇的两颗心,从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而开始。
“但是到了一个时辰,就不能哭了,再哭我就不喜欢你了。我只喜欢男子汉。”
才八岁的小南,就说出了这样的话。
然后帝王就害怕了。
小南不理我?那我怎么办?我还怎么活?
都说男孩懂事晚,确实,帝王懂事的挺晚。
如今,小南真的走了,不理他了。
怎么办?
还得活。
死了的,就怀念,活着的,就好好活。
帝王脑袋里忽然冒出这句话,不记得是在哪本书上看到过得,也不记得是听谁说的。此刻他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
但,还是很想哭!
微微抬头,深呼吸,专注呼吸,想想灵堂上的事。
安师也站起来,见帝王强力压抑内心的悲痛,躬身道:“皇上,臣有件事想问一下。”
帝王嗯了一声。
安师道:“下半年的科考,臣有个想法。”
“安师请说。”帝王转过头。
安师想了想,道:“我觉得应该在科考中增加骑射项。西域和北方都是马背上的民族,咱们大宋地处中原,虽然现在国富民强,四海之内都惧怕我们大宋的兵威。但客观上来讲,我们大宋最薄弱的还是骑兵,战场上我们的甲士还是以步兵为主。当然,我们的精锐骑兵目前来说,还是天下最强的,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观我们民族的百姓,总体来说,是不如西域和北边诸国百姓强悍的。所以我想,能不能在科考中加设骑射项。”
帝王听罢,道:“安师的意思是,跟青天阁的考试一样,加射御之类的体能科吗?”
“是。”安师点头。
帝王
道:“朕也不是没想过,礼部官员也有人提过。但自古以来,科举都没有体能这一项,我怕骤然加进去,学子们会有所不满。”
安师道:“那倒也是,但可以先发布诏令,问问天下学子的意见,陛下觉得如何?”
帝王不说话,不置可否。
其实帝王心知肚明,这只不过是安师见自己伤心,所以随便说个话题转移自己注意力而已。
但毕竟这也算是个问题。
所以两人就真的站那商量起来。
整个青天阁,唯一进过皇宫次数最多的大宗师,也就安师一个。
之所以不是柳师,大概是因为柳师脾气暴躁,跟帝王说话万一一不小心说错话,会连累到青天阁。
所以圣上每次下召,召大宗师进宫,都是安师进宫。柳师也很有自知之明而不去。
外面来吊唁的满朝文武,无不跪在那一边磕头一边哭。
有很多耄耋老人,已经致仕还乡多年,此时也申请进宫吊唁。还有很多在远方的老人,此刻正在进京的路途上,他们多数当天上奏章,当天就上路了,也不管帝王是否允许他们进宫吊唁。
但是皇帝全部都批准了。
“皇后娘娘,你怎么就撇下我们走了,百姓需要你啊。”
“娘娘,朝阳门明年的布施怎么办啊。”
“娘娘,你好狠的心。”
至于非要披麻戴孝的刘贵妃,已经哭得眼睛都肿了。没有仪态,头发乱糟糟,脸上的胭脂水粉早就被泪水洗干净了。跪在旁边,双目无神。
来吊唁的人,很多认识的都会瞟一眼刘贵妃,然后在心中暗想,这刘贵妃至于这么伤心吗?莫说刘贵妃与皇后娘娘不合,就算是姐妹情深,也不至于伤心成这样吧?有点蹊跷,有点假。
当然了,这些不可告人的念头,只能在心里想想。
至于那些境界更高的高官,他们根本就不会在意皇后娘娘是不是自然病死,抑或是被人谋害。
他们在意的,是宫廷中少了一个好人,一个真正把帝王放在心中
,把百姓放在心中的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人。少了一个她,大宋的江山依旧这么坚固,但若是没有少一个他,大宋的江山则会更坚固。
但是,既然仁德宽厚的皇后娘娘已经殡天了,那么伤心无用,无论多少人,流多少眼泪,都无法更变娘娘已殡天的事实。那么,伤心就没必要了。
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娘娘的丧事办的妥妥帖帖。
让娘娘这最后一程能够走得顺风顺水稳稳当当。
谁人都固有一死,这是不能避免的,唯一的区别就是谁先谁后而已。没有人能够永远不死活在这个世上。
这些朝廷重臣,六部九卿等一干正一品二品大员,现在已经转了起来。
有这些人在,这场丧事,想办不好都难。
祭酒大人和礼部尚书一起作为此次丧葬之事的最高指挥者,此时当然是坐镇在此。
祭酒大人看了看跪着的刘贵妃,与礼部尚书交换了个眼神。礼部尚书立刻会意,走上刘贵妃身旁躬身道:“刘贵妃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昨夜到现在你都没合眼,身体重要啊。”
刘贵妃眼神木然的看了看尚书大人,道:“尚书大人,我实在是睡不着,我要在这陪着皇后娘娘。哇...”说着说着,就又哭了起来。此刻刘贵妃已经哭不出声音,已经因为长时间哭,而几乎失声了。不歇个十天半个月恐怕是缓不过来的。
礼部尚书道:“贵妃娘娘,现在不是您伤心的时候,皇上也很难过,你应该去安慰皇上,而不应该总在这里哭。为了百姓为了大宋,娘娘也要强压着苦痛啊。”
刘贵妃听的愣住了,沉默了好一会儿,点头声音嘶哑的道:“尚书大人说的有理,我不能在这里哭了,我要去照顾皇上...”说着,刘贵妃擦擦沁出眼眶的泪水,站起来,在身旁宫女太监的搀扶下往自己的宫中去,她要去梳洗一下。
尚书大人走回来,看不清表情的道:“祭酒大人,刘贵妃真是把皇后娘娘当成姐姐了,姐妹情深啊。”
第二百零八章 为娘娘祈福
此时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北军大营。
在新年的第一天,天还没有一丝光亮,大将军李戎生就醒了。
揉揉额角,走到桌子边倒杯水喝着。
昨夜总是心神不宁,没睡好。
真是奇了怪了,自己这么多年来,极少有晚上睡不好的时候,就算是与淮南王叛军对峙的时候,晚上也能睡得鼾声震天响。
但是昨晚,却总是迟迟难以入睡,后来好不容易睡着,也睡得很浅,夜里醒了七八次。
“真他娘的怪事,难道有什么大事要发生?”走出大帐,李戎生喃喃道。想来想去,如今这天下承平,能有什么大事?魏国梁国联合发兵攻打大宋?魏梁再加上西域诸国联合攻宋?再加内部蜀地有人造反里应外合?
这些当然都能算得上大事。但在李戎生这,除了最后一种假设有点棘手之外,其他的都不能算多么不妙的大事。
外部攻击来的力量再强大,也比不上内部一个小小的反动力量。
外面打过来的一只巨大狼牙棒都不用怕,就怕内里有根绣花针暗戳戳的。
李戎生想着这些乱起八糟的可能,最后都摇头否决了。不可能的,至少现在是不可能的。魏国梁国联手的可能非常之小,他们两国互相看不起,既从感情上希望对方早早灭亡,但理智上又希望对方能够别那么弱,起码能跟大宋叫叫板。
如今天下三强,宋梁魏。
这三国虽说从名分上讲,呈鼎力之势,但从实力上来说,在大宋眼中,梁魏跟西域西凉诸国,基本上没什么差别。
李戎生曾经跟皇上打过比方。大宋以现在的军威,六年将梁魏彻底灭掉,大概是可以的。至于西域诸国,三个月就能打的他们逃到沙漠戈壁的深处。
所以,李大将军对于昨夜的心神不宁,觉得很奇怪很不解,也在意识深处,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清的担忧。
隐隐觉得有大事发生了。
东边的天空刚露出一丝白,整座北军军营从原本的寂静到了沉默中起床洗漱的声音都有了。
每个军士都照常起床,出操。
这是北军的铁律,除了打仗的时候,每天都要出操。无论刮风下雨不避寒暑,棍打不动。就算是大年三十和大年初一,也不例外。
当军士全部在校场上集结完毕后,李戎生早已一身戎装站在众人前面了。
一切有序的开始了。李戎生跟着众人打了一套拳,一套枪法,又绕着校场跑了几圈。脸不红心不跳的停下来,走到一边。看着各校尉副将们指挥传达阵型的排布,进退的准确传递。
天越来越亮,威武雄壮的兵戈声,三里外的村庄都能听见。
在北军大营附近的村庄,百姓们每天早上都要被校场操练声吵醒。但所有百姓都不会觉得吵,百姓们只会觉得安心。
有这兵戈喊杀声陪伴,他们才能安心的睡觉安心的吃饭安心的种地,安心的成婚,安心的生孩子。
在边疆的这些百姓,往上推一两代,那都是经历过无数战火的。代代相传的烽火连天的日子,在老一辈人心中烙下深深印记,然后这些老人将那些惊心绝望的往事说给子孙们听。
操练一个时辰后,众将士回营房吃早饭。
大将军李戎生早饭吃了八个馒头三个鸡蛋。这个饭量在军中不算大,对李戎生来说,今早吃的这个也不算多。
因为他现在头还是很疼。
近几年来,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大将军自己也不知这是咋了。
这种不舒服,一直持续到大年初二晚上,才找到原因。
初二,天刚黑时,一匹快马绝尘而来,远远亮出腰牌昭示身份,直接进入大营,来到大将军营房。
“启禀大将军,京城急报!”马上兵士滚下马来气喘如牛,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上。
李戎生接过急报,撕开封蜡,抽出信,打开。
片刻后。
李戎生紧皱眉头,长叹一声,喃喃道:“皇后娘娘,您说把小皇子交给我当我徒弟呢?你说要看着他上阵杀敌呢?”
当天晚上,北军大营中点起无数火把。
所有北军将士全部
站在校场上,人人手持一根火把。
李戎生走到高台上,举着火把,让众人都能看清他的脸。
他朗声道:“诸位,有个坏消息要告诉大家,刚刚从京城传来消息,皇后娘娘,殡天了。”
这句话一出口,底下兵卒顿时炸开了锅。
北军向来以军纪严明立身,原本在指挥人员没有允许的情况下是不能出声的,但是这些兵士却都说起话来。
“皇后娘娘殡天了,是被人谋害的吗?”
“皇后娘娘身体康健,怎么可能突发疾病?”
李戎生没有责怪将士们,停了一会,又继续道:“大家不用胡乱猜疑,皇后娘娘是病逝的,晚上吃饭时还好好的,回到寝宫便...殡天了。”
说完,李戎生手中火把一挥,接着道:“今夜,就让我们为皇后娘娘祈福,就在这里,将士们,愿意否?”
“愿意!愿意!愿意!”几十万大军山呼愿意,喊声震天响,直冲云霄。若是碰上弱旅,这齐声一喊,就能让对方转身就逃。
说罢,李戎生走下高台,走到众校尉前头,与所有将士一起,面向南方皇宫的方向,面向有皇后娘娘的地方,举着手中火把。
几十万人,几十万只火把,在这个冬夜里静静的立在大宋西北边陲之地的北军大营校场中。
今夜,这些血性男儿们,用他们仅仅能做到的,于事无补的行为,每个人都在心中默默的为皇后娘娘祈福。希望皇后娘娘的灵魂能够升上九重天,今后能够在天上看着大宋,看着大宋这些将士,这些百姓。
不是要皇后娘娘在天有灵照拂他们,而是让皇后娘娘放心的去。这天下,这大宋,有我们在,我们会和皇后娘娘做的事一样,守卫大宋,守卫百姓,守卫皇上。
这一夜,北军大营灯火通明,呼啸的风声中,偶尔有几声啜泣。那是京城军卒或非京城军卒,那是直接受过皇后娘娘恩惠的军卒们或间接受过娘娘恩泽军卒们的哭声。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军卒从无男儿泪,只是未有伤心事。
第二百零九章 已成云烟
七日后,皇后娘娘出殡。
皇后将葬于早就修建好的长陵,那是帝王即位之初便开始修建的陵寝,虽然不小,但比之当世任何一位他国帝王的陵寝,恐怕都要简单。
这一日,风和日丽。
这一日,百姓家家挂孝。
这一日,举国哀鸣。
这一日,以短短二十多岁便离开了人士的皇后娘娘被赐谥号,仁。
一切都忙完后,回到未央宫的凤阁,帝王挥退一切侍卫太监,颓然坐在隔不到三天便要来睡一次的凤床。
手慢慢的摩挲着一切如旧的被子床单枕头。
华贵至极,柔软如丝,但上面却有个补丁。皇后说,这一套是大婚时的被褥,臣妾好喜欢上面的绣花,臣妾死后,就让它给臣妾陪葬,就不给皇上了,不过呢,若是臣妾走在皇上前头,那皇上若想留,那便留着看些日子再烧给臣妾也无妨。
本来是一句玩笑话,但没想到却成了真事儿。
这世上,多数不都是夫君先死吗?然后老太太带着长大成人的儿子过。
皇太后,太皇太后也大有人在啊。
帝王有时候会想,以后自己死了,传位给小皇子,小南就是皇太后。那威风,可是比皇帝还大呢。想着想着,皇帝就会笑出来。然后皇后就问陛下笑什么,帝王就说,笑你威风凛凛的呐。
然后皇后绝美无双的脸上就写满了茫然。然后帝王就哈哈大笑,也不解释。
虽然此事已过去好些天了,但是在帝王的眼中,好像一切都只发生在昨日。
记忆从皇后娘娘过世那天晚上开始,便断绝了。
此后,在帝王的记忆中,活生生的皇后娘娘只能存在于过往中了。
最后一顿年夜饭,也是最后一顿饭。
在席间,皇后还开玩笑说:“皇上明日陪臣妾去赏梅花,臣妾想听皇上赋诗一首,题目现在不能说,免得皇上提前准备。”
帝王说:“作诗朕不行,朕最多只能给你写一句,梅花香自苦寒来,倒是皇后,你今晚可要好好准备准备,我明日出个与梅花有关的题目让你作诗,七步内做不出来
我就罚你写一百首诗。”
帝王不擅作诗,或者说,不喜作诗。
做皇子多年,做太子多年,到现在又做了皇帝多年,却一首诗也没写下。
百姓们最大的遗憾便是和诚帝没诗流传出来,要知道,大宋帝王几乎个个都喜欢写诗,文治帝王写诗就不说了,武功帝王也写诗,而且写的边塞诗偶有佳作甚至可以比肩岑大诗人的边塞大风光。
奈何如今的帝王就是不写诗。
因此才说皇后要帝王作诗,只是玩笑话而已。
不过皇后娘娘写的诗也是很好的,端的是不比那些诗家写的诗差。
帝王在凤阁内待了一个时辰,似将这一生所有的颓然无力,都释放了出来。
突如其来的打击,对于一个帝王来说,跟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但是帝王还要继续生活下去。
所以,帝王需要给自己一个放纵颓然无力的时候。
就是此时此刻。
“小南,你等等朕,在天上等等朕,我们一起投胎,再做个青梅竹马的一对吧。”帝王深吸一口气,最后回望一眼凤阁里的一切,然后转身离开。
---
痴情的男人有一百种理由,在失去爱人后,无法活下去。
梁山伯祝英台的千古绝唱,帝王很羡慕。他若也只是个普通百姓,他也会随小南而去,人生不过如此,失去挚爱,活着,到底总是会觉得没滋没味。
但帝王是帝王,他不是梁山伯,一个小小家庭,一个普通男子,一个肩上没有什么担子的男人而已。说死就能死,死了也就一了百了。国还是国,天下还是天下,不会因他的死有任何影响。
但是帝王不行,帝王一死,朝廷震动,天下震动。
朝廷里或许会跳出来很多争权夺利的人,那些如狼似虎的别国,或许会活泛起很多心思上来。
赵家动荡,愧对祖宗,天下动荡,愧对祖宗。
赵家丢掉江山,愧对祖宗,被他国甚至是蛮夷之邦夺了天下,更是愧对祖宗,大大的丢祖宗的脸。
这一切种种,都注定了帝王不管
多么挚爱的人死了,他也得好好的活下去,而且,为了死去的人,他要活的更好。
只有这样,他才对得起死去的人啊。
但是道理是这样,但真做起来就难了。前朝有位姓王的大儒曾说过,知行合一,只知而不行,并不是真正的知道。只有去做了,才能算是真正的知道。
帝王读书甚多,当然是学习过这个大儒的这个说法。
而他不想做只知不行的假知道者。
所以他必须要转移注意力,想办法不让自己沉迷于这种不好的情绪中。
于是帝王就来到了火器研究局。
曾经的这里,每到过年时,都非比寻常的热闹,但如今,这里寂然无声,正月十五都没到,很多工人就来上班了。
帝王在里面走着,所有的一切井然有序。画图,研究,实验,按部就班。
李通今日正好在,见帝王来了,众人跪下行礼后,便继续各忙各的了。
李通走上前道:“皇上,大将军有信给陛下。”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呈上。
帝王接过打开来看。
片刻之后,帝王笑了笑,道:“老李有心了,回头我要赏他个几两银子。”
李通不敢搭话。他能说什么?难道说皇上你也太抠了,赏个几万两银子还差不多吗?
李通是这里的领头人,大将军明确跟帝王说过,李通在这里就代表他李戎生。所以皇上相信李通,跟李通说了些跟火器有关的想法。这些想法都是绝密的,但帝王说来毫不藏掖。
李戎生说这个人能信,他作为帝王就信。
这就是交情。
而事实也证明,若没有李戎生,那大宋称霸天下的时日,恐怕就要往后移几年了。
君王臣子的典范,和诚帝和大将军李戎生,这对君臣必然是能进史册的。
当然了,这一君一臣都还年轻,以后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故也是不一定的。指不定什么时候李大将军就被打入监牢,就此不得翻身了。
但是现在,这些年,帝王对于李戎生的信任,放眼整座朝堂也是第一的。
第二百一十章 送走萱儿
皇宫中再忙,也跟陈乐天没有关系。
在不器池洗了半个月澡的陈乐天又准备继续登慎独楼了。但是在这之前,他要跟李萱儿缠绵几天。李萱儿元宵节一过就要动身赶往西蜀了。
两千里路途,还是要走些时日的。
所以这几天,陈乐天都陪着李萱儿在汴京城周边游玩。
虽然没到春天,虽然繁花似锦的季节还没到来,虽然遍地都有些冬日的寂寥和荒凉,河边杨柳尚未开,小池塘上还结有冰块。
但风景如何并不重要,关键在于一起看风景的是不是自己心中的人。
所以这一对俊男美女,漫步在竹林河滩,田埂湖边。景色不是最美的季节,但两人却将彼此的风景,看的如痴如醉。
陈乐天最后试着说服李萱儿,说你要真想学拳的话,就在京城,我请人回来教你。不用跑那么远,麻烦。
李萱儿当然不为所动,说学拳首先要心诚,在家让老师上门教,这算哪门子拜师学艺。再说了,我从小到大还没出去过,正好借此机会,出去长长见识。乐天哥哥你不是说,王重阳王真人都出去游历了,他那样的大人物大真人,都还要游历来提升自己,何况我这个普通人呢。
这早在陈乐天的意料之中了,李萱儿决定的事儿,那就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了。
虽然李萱儿看起来什么都听他的,每次与他产生不同意见,最后听的都是他陈乐天的。
但李萱儿真要做的事,决定下来的事,陈乐天说也没用。
谁说都没用。
李萱儿说,乐天哥哥你别担心,你都安排了那么多人保护我了,没事的,我是去拜师学艺,又不是去上阵杀敌。你放心哦。
陈乐天嘴上说着放心放心一定放心,心里又怎么可能真的做到放心。这种担心,现在只是刚刚开始,等到李萱儿离开时,肯定要有很长时间心神不宁。
正月十七一大早,李金李银陈乐天送李萱儿上路。
随行的两组十个护卫早已整装待发。
李金作为当爹的,并没有表现出多么担心,因为他知道那位曾经想收自己为徒的朋友,在西蜀有着怎么样的地位。萱儿过去后,只会比在家条件更好,只是练功会辛苦些而已。
所以李金只是随便叮嘱几句,对师
父要好,不要还像在家时那样什么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李银木讷,只会说些萱儿多吃点饭,晚上早点睡。
然后余下的时间,就都留给陈乐天了。
陈乐天拉着李萱儿的手,道:“萱儿先去,我过些日子得了空就去看你。”
李萱儿摇头道:“不用哦,那么远,而且你又很忙,不用浪费时间去找我。乐天哥哥你放心,我会尽快学成早点回来的,说不定三个月就成了呢。”
陈乐天心想,你以为是武当掌教传我太平心法哦,三个月?你是去学拳法啊,饶你天赋异禀,也得一年以上。笑着摸摸李萱儿的脸,道:“我去看你是因为我想你了,是我去看你,不是送去给你看。”
李萱儿抿嘴一笑:“好吧好吧,那乐天哥哥你可别来的太早哦,不然我会笑话你的哦。”
陈乐天看着李萱儿说话时,明艳如花的脸,心中的不舍又多了几层,微微用力的握了握李萱儿的手。
忽然,两人都沉默下来,四目相对,良久良久。
寒风中,两人恋恋不舍的亲了一下,然后分别。
送走李萱儿,陈乐天长吁短叹的回到家。
秦铁牛道:“别担心,没事的,我都安排好了,一路上我都打点过了。”
陈乐天点点头。其实他知道,秦铁牛一定会遵从他的吩咐,把路途上可能遇到的风险降到最低。这些日子以来,秦铁牛办事的能力和效率,陈乐天都看在眼里。所以不存在有什么不放心的。
但这种担心,不是来自于对于事情不够的把握力,而是来自于对于李萱儿的关心。
所谓关心则乱,就是这个道理。
继续到青天阁去上课,同学们都在惋惜着皇后娘娘的离世。
陈乐天这么一对比,自己比皇上要幸福多了。起码李萱儿现在健健康康的,起码还能再活个七八十年。现在只不过是短暂的离别,是为了将来更好的在一起才离别。
“皇上,你要注意龙体啊。”陈乐天默默的在心中对帝王说。
上次登慎独楼失败后,陈乐天在不器池洗了半个月的澡。不过身体还不错,并没有因此而受风寒。
事实上,他已经很久没有生病了。
偶感风寒都没有过。
况且现在是修行者,体内真气就是一层防护罩,虽然做不到绝对的寒暑不侵,但也差不多了。
这一日,相府公子李成俊忽然来到陈乐天在青天阁的宅子。
去武当前,陈乐天与李成俊聊过好几次。再加上年前他宴请同届学子,李成俊不仅自己来,还让其他高官子弟也来了,着实给陈乐天长不少面子。
所以陈乐天很热情的给李成俊泡了杯西湖龙井,当然,是去年的陈茶,但也是能在汴京城里买到的最好的龙井了。
李成俊浅浅的啜了一口,放下杯子,道:“陈兄如今的声名是如日中天啊。”
陈乐天笑道:“那还不是你和一大帮子高官子弟给面子,不然我有个屁的声名。李兄,有件事要找你帮忙。”
李成俊点点头,示意陈乐天说。
陈乐天想了想道:“我想去庆元侯府拜访,能否替我引荐一下?”
“庆元候?”李成俊抬眼看了看陈乐天,道:“陈兄是要去拜访谁?”
陈乐天犹豫了下,还是实话实说道:“万家大小姐。”
李成俊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语气还是平稳道:“我记得你有未过门的妻子了,怎么?”
陈乐天喝口茶,摆手道:“不是你想的那回事儿,我前段日子在武当修行,巧遇万家大小姐,聊了几句,还跟万大小姐的侍卫首领过了几招。临走的时候,万大小姐说我这个人还不错,万大小姐在京城交友甚广你也是知道的,客气了几句,然后我就说,有空去拜访。本来只是客气一说,但现在想想,男子汉大丈夫怎能言而无信,思来想去,我自己一个人去恐怕不妥,估计门房都过不去。正在想办法,你来了,正好,要不你带我一起去?”
李成俊听了这番话,点点头,道:“可以,我本就常去庆元侯府拜访万侯爷,带你去没问题。不过,若是被庆元候知道你与万大小姐相识,恐怕不是好事。”
陈乐天挠挠头,道:“没事没事,我跟万大小姐江湖儿女,不拘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