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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流年书柬     汉血丹心txt下载     汉血丹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四十二章 席卷千军如草芥

    匈奴王旗之下,当接到前军回报的时候,匈奴单于羿稚邪早已经听到了杀虎岭下的杀声震天。得知汉军竟然在这儿也有埋伏,而且是那支十分厉害的赤火军骑兵,他的脸上不由得掠过一丝阴霾。

    单于羿稚邪给人的印象一直是有些暴躁粗犷,但其实他心底的狡诈多疑,了解的人并不多。能够在汉匈对峙局面十分不利的这几年里牢牢的掌握着王庭大权,而属下们很少敢起悖逆之心,这本身就已经说明了他手段的厉害。

    既然汉军能够跑这么大老远的路连夜赶来拦截,就说明对手早已经料到了自己的行踪。想要从容而去看来是不可能了,既然如此,那就用匈奴勇士们手中的弯刀和身上的热血来证明草原族群的彪悍吧!

    “传我命令!全军突击,分左右两翼压上去,配合先锋军,我不管前面是赤火军还是黑鹰军 ,这一战必须把他们全部消灭。草原男儿,难道连这最后的维护荣誉之战都不能胜任吗?!”

    大单于手中的宝刀闪着寒光,下达了作战命令。他在近千名心腹骑兵的簇拥中,立马在一处缓坡上,前方的战场看得清清楚楚,一切尽收眼底。身后的匈奴王旗在晨曦中迎风招展,浑身散发着王霸之气的匈奴王就站在这里,他要亲眼看着,自己手下的彪悍骑兵是如何屠灭挡路汉军的。

    大地上绿草青青,在这刹那短暂的时光里,滚动草尖上的露珠无声无息的滴落在尘土中,化影无形,似乎从来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

    就如同人类的生命一般,是何其短暂。生如朝露,去日苦多!不管是为正义而战的战士,也不管是为生存而战的勇敢者,当他们的热血共同飞溅在这片草地的上空,就不再有高低贵贱之分,所留给这个世间的最后映像,便只是慷慨激烈的拼杀和燃烧生命的灿烂!

    一万赤火军对阵两万匈奴精锐,这是一场真正的巅峰对决。杀虎岭下方圆几十里之内的战场上,汉刀与弯刀的较量,来自中原的铠甲骑兵与蛮族的武士进行着反复的对撞、冲阵……直至死亡!

    生命凋零,死去者的鲜血如同那开始泼洒半空的朝霞,璀璨而华丽。匈奴将军呼尔墩已经记不得自己手中的双锤打落了多少汉军骑兵了,是十几个还是几十个……他痛快的仰天大笑,这些明知道不是对手还奋不顾身的打马直扑过来的汉军骑兵可真是愚蠢!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勇敢有用吗?不过是白白送死罢了!

    当他笑声未歇,沾染了血污的眼角蓦然一动,有一簇汉军排开万骑,从左边冲杀过来。这队红色战袍飞舞的骑兵人数并不多,也就是千骑左右。当先一将,素甲银盔,红樱长枪,飞马如龙。所过之处,凡是挡在其前面的匈奴人无一合之敌,枪影如幻,八方莫测!

    呼尔墩心念急转,他隐约猜测到此人很可能就是传说中的那位赤火军年轻主将了。又惊又喜之下,正要调转马头去擒杀,却忽然看见与他并肩作战后拉开一段距离的呼尔盖早已率领着他的本部骑兵,迎头截杀了上去。

    呼尔墩心中有些略微的遗憾,这位草原兄弟的本事并不在自己之下,看来这样的大功劳要被他夺去了……然而,他的这个念头,也不过刚刚升起,就在下一刻,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位举起手中长柄锯齿刀的匈奴猛将还没等砍到对方头顶呢,就被疾如闪电的梨花枪对穿了咽喉!

    干脆利落,杀敌只一招!已经尽得元召真传的霍去病,自出西域许久以来,想要在龙马之前走上第二合的敌将,还真没有遇到过。

    杀将之后,龙马连停都没有停,直接前冲,斗大的红缨绽开,枪尖吞吐寒芒,挡在前面的匈奴人如同翻滚的水浪,死伤一地,纷纷退避。

    呼尔墩惊怒交集,大吼一声,舞动双锤来战霍去病。见匈奴人凶猛而亲自率领一军突入战阵的骠骑将军,眼眸如同冷电,早已经盯上了大肆杀伤汉军的这两位匈奴将军。诛杀一人之后,见冲过来的这位大锤十分沉重,知道必定臂力过人,却不予之硬碰硬。两马相交之际,说是迟,那是快,那两柄大锤泰山压顶当头砸下,而龙马在这瞬息之间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迅疾的转了半个身子,霍去病随手拔出赤火剑,红芒乍现,反臂挥斩,“噗嗤”一声,一颗斗大的头颅冲天而起,鲜血喷洒,死尸栽于马下。

    接连两员主将,就在这片刻的功夫被齐齐咔嚓了!而且,对方突然出现在万军阵中的这位年轻将军仿佛有某种魔力,在那匹鬃尾乱绽的龙马身后,因为各自为战有些纷乱的汉军阵型很快就聚集起来,追随其后,以最前方的主将为箭头,如同化身成了一只离弦的弩箭,在杀散匈奴人打头阵的这几千骑兵之后,一刻也不停留,直接向正前方杀了过去。

    紧紧追随在骠骑将军马后的军中勇士,打起了那杆赤火军大旗。扑啦啦迎风招展,万骑红袍战士以此为指引,追随着他们的主将,即便是刀山火海铜墙铁壁,他们也要去闯一闯!

    “……好好记住,打仗的目的在于取得最大的战果,而不是盲目的好勇斗狠拼杀……这一次你的目标,就是匈奴单于羿稚邪!如果你真有那个运气的话……呵呵!回来之后,不管你提出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的。”

    “师父……你可绝对不能够反悔啊!”

    “当然,绝不食言……这样的功勋,足以抵得上世间任何的报酬!”

    银盔已经放下了面甲,耳边是厮杀的呐喊和呼呼的风声,在这激烈厮杀的时刻,无人看到,那英眉秀目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快慰的微笑。

    师父为了鼓励自己,许下了这样的承诺……哼哼!不过就是区区的匈奴单于嘛,又有什么了不起的。这次他既然撞到了自己手上,就算是为了让师父兑现诺言,也绝对不能让他逃走了!

    眼眸之中燃起两团小小的火苗,刚才突入战阵之前,霍去病早已经看清了战场的形势。身为将军,要时刻把握战机,瞅准机会一击毙命,这就是天纵之才与普通将领的分别。龙马直趋的目标,前方匈奴大军后阵,那处缓坡高处,匈奴王旗之下,大单于羿稚邪所在!

    单于羿稚邪在此时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把骑兵主力分成了两队,分左右两翼去夹击已经与先锋骑兵接战的赤火军。

    其实,在优势兵力之下这样做,本来也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三路骑兵共同攻击对方一个目标,胜算极大。只不过很可惜,他遇到的对手是这世间最无敌的将军和经受过最严格训练的一支骑兵,在他们面前,战术和战略不起作用,速度和勇气才是决胜的关键。

    单于羿稚邪没有想到,当先与赤火军接战的匈奴骑兵先锋在这么短时间内就被击败了。他们根本就没有坚持到两翼策应骑兵的到来。虽然两边展开夹击的匈奴人与正当中突进的赤火军相隔也不过百余丈的距离,几个呼吸之间就可以赶到展开战斗。但对于以行动迅捷意志明确的赤火军来说,这短短的功夫,经足够了!

    以霍去病为首,李敢、张骞、李望、张继这些赤火军将军各自统领部下,就如同是直接劈开波澜勇往直前的一把利刃,在大潮还没有合拢之前,洪流铁骑奔涌向前,向着那最终目标杀去!到了现在,任何力量都不能阻挡他们的马蹄了。

    单于羿稚邪和匈奴贵族们驻马观战的那处缓坡并不高,最开始的时候,看到匈奴骑兵们的勇敢和奋勇厮杀,他们心中的情绪还是很振奋的。然而不过眨了眨眼的功夫,战场上的形势就突然发生了变化。

    汉军击溃匈奴前军,径直往这边杀过来了!看得清清楚楚的一众匈奴部落王和贵族们不禁大惊失色。

    “大单于,大事不好了!汉军骑兵来势凶猛,我们……还是赶快撤退吧!”

    面对着身边人焦急的神色,单于羿稚邪咬了咬牙,做出了此生让他追悔莫及的一个决定,他是真咽不下这口气去啊!

    “全体勇士听令!去上前拦住他们……大家不要着急,只要缓得片刻功夫,两翼的骑兵就会赶过来了。汉军亡在旦夕之间尔!”

    带领忠心护卫单于可汗的这千余人马的将军听到这样的命令,虽然有些担心草原之王的安全,但还是义无反顾的拔出弯刀率领着所有能战之士,迎着杀过来的赤火军扑了过去。

    这千骑精锐之师,可以说都是匈奴军中选拔出来的最厉害勇士。在此时此刻,为了保护单于可汗和王庭贵族们的安全,他们已经抛却了个人生死,准备以自己的鲜血和生命阻挡住来袭的敌人,为胜利争取最后的机会。

第五百四十三章 所向披靡万人敌

    大汉赤火军作为一支经受过烈火锤炼的骑兵,它的最厉害之处在于,真正的做到了如臂指使行动一人!

    一个人通过手脚的指挥来达成自己的意志,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而十个人想要同时做到这一点,则需要经过好好的训练,才能随心所欲的协调。那么,百人、千人、……数万人呢?如果有人真的能够把千万骑的军队训练成进退自如趋进如风的话,那这世间名将的称呼,便当之无愧。

    春秋战国时的兵法大家孙武子在其讲述的韬略中,把这样的最高境界称之为“静若处子,疾如脱兔”!

    千年以降,能够达到这样标准的将军和军队,不是说没有,但却是极其稀少。而如果那位兵圣能够亲眼所见今天在塞外沙场上所发生的大战的话,那么相信即便是他也会连声赞叹的。

    赤火军的这次杀虎岭之战,完美的阐释了什么叫做世间最强军的风彩!也就是从这次战役开始,赤火军被称作“天下第一军”,冠诸于大汉王朝数支强军之首。所有的将士牢牢地维护着这种荣誉,历经沙场风尘,盛名始终不坠!

    杀虎岭战役,无论是其战斗的激烈程度还是对后来的影响力,毫无疑问是汉匈百年战争史上最重要的一次决战。这次战役取得的辉煌胜利,直接导致了匈奴王庭的彻底崩溃,使其元气大伤,再也没有一个强有力的人物来统筹大局对抗汉军长驱直入北上的脚步,为实现元召在《平戎策》中提出的最终目标,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大汉帝国的史书,无论是官方还是野史,都对杀虎岭战役给予了详细的记载和崇高的评价。虽然因为后来发生的许多事,对于帝国历史上出现过的那位如同流星划过夜空的天才将军,在纪事方面有着诸多的禁忌,但不管是怎样的传奇和扑朔迷离,都无法掩盖身为赤火军第一任主将在这其中闪现的耀眼光芒!

    当然,对匈奴作战的胜利,不能把所有的功劳都记在某一个人的头。这是整个大汉王朝齐心协力所做出的伟大功绩。尤其是军中将士们所作出的巨大牺牲,当是可歌可泣。

    杀虎岭战役发生时,早已经率领着黑鹰军主力从右路千里挺进漠北的长平侯卫青三十六岁,坐镇龙城汉军大营统筹大局指挥调度所有前后方事宜的元召二十一岁,而在杀虎岭初升的朝阳中,左手剑右手枪直取敌酋的霍去病不过十八岁!

    霞光初绽,万马奔腾,赤火军今日战绩必将光耀史册!这是所有在冲锋的将士们心中同时激荡起的念头。这个时候,不再需要将军令的指挥,奔驰在最前方的那匹龙马就是引领他们的方向,那处缓坡上的匈奴王旗就是他们的最终目标!

    察觉到赤火军攻击意图的匈奴骑兵两翼军队终于反应过来,这些忠于大单于可汗的匈奴勇士们开始调整方向,拼命的对赤火军展开了围追堵截,以便在他们对大单于所在形成威胁之前截杀住。

    杀声震天,羽箭乱飞,这是真正的生死绝地。两军之间相隔的距离本来就不远,匈奴骑兵很快就追杀过来。如果两军陷入缠斗中,势必会拖住赤火军冲锋的步伐,单于羿稚邪和他的王庭贵族们很有可能会趁机逃窜,那么即便是把这两万匈奴骑兵全部消灭,也是美中不足的。

    关键时刻,有将近万骑赤火勇士们组成的这支冲锋队伍,开始自动地发挥其灵活多变的作战风格。首先引兵出来断后的是博望侯张骞。

    张骞算得上是赤火军自打成立以来资格最老的将军了。他在当年第一次出使西域的时候,与奉命率领百骑跟随保护的霍去病就开始搭档。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就深深地叹服于这位元侯弟子的军事天赋和无双勇气。

    而后来在打通西域的一系列战役中,他作为军中最得力的助手,帮助骠骑将军打理一切大小事宜,在战场上最知道年轻主将的心思。

    张骞带着三千多赤火军骑兵直接拨转马头,与后面紧紧追赶上来的匈奴人展开了激烈的冲杀,使其不能再往前进一步。

    两位宿将李望、张继也各引一军,斜刺里冲杀出去,分别挡住了从两翼攻来的匈奴骑兵,汉军与匈奴军互相对撞,刀光雪亮,大呼酣战,无人退后半步。

    东方的太阳终于跃出崇山峻岭,光芒反射到刀剑上,刺得人眼睛生疼。血色弥漫在沙丘与草地之间,两军交战的战场上,那匹赤火神驹天山龙马就像是飞起来一般,带着无敌的锋芒奔向前方的目标。

    即便是放下了面甲,俯身在马背上的霍去病还是感受到了疾风掠过肌肤的刺痛,龙马知道主人心意,在这样的时刻,几乎是一跃数丈,所有试图拦阻的匈奴骑兵没有人能够赶及它的影踪。

    锐利的枪尖与宝剑的光华护住这一人一马,无可挡者!而紧随其后的李敢率领千骑做掩护,远者弩箭攒射,近者挥刀乱砍,把有可能威胁到那飞逝身影的所有匈奴人全部击杀,使后顾无忧。

    那段缓坡眨眼即到,正前方涌过来的彪悍匈奴骑兵全部是劲旅打扮,双方相隔十余丈左右。这队贴身保护单于可汗的勇士在其将军的指令下,摘下背后的弯弓,箭囊之箭名曰“鸣镝”,各自搭弦,准备发射。

    身负常年保护单于可汗安全职责,这些匈奴人自然是极其厉害的家伙。如果放到军中,职位最低的,也得是百夫长以上。他们忠心的目标只有一个,只要单于下令,世间不管何人皆可杀!

    “鸣镝”铁箭是单于羿稚邪的独家发明,三棱箭头不仅沉重,而且发射出去之后,箭枝上特制的小孔会发出刺耳之音,离弦破空,威势惊人。

    想当年,这位草原上的枭雄篡夺王位的时候,就是用这种箭射杀了老单于。今天,为了保护匈奴王的安全,除了留下几十个最贴身的随在坡顶外,其余这千余骑全部出动,纵马弯弓,直射敌军。

    到得此时,最前面的那绝尘一骑与李敢率领的赤火军骑兵已经拉开了距离,眼见着就要闯入敌方的骑阵。听到匈奴人开始射箭的声音,李敢这位李家神箭的传人横挽大黄弓,早就连珠箭发!而其余的人也行动迅捷,手中的九臂连环弩不停的激射。在双方的上空,瞬间就被千万箭雨覆盖。

    情势如此危急,可以说生死全凭天定!不管是匈奴骑兵还是赤火军将士,不停的有人被弩箭击中,跌落在飞溅的沙石之间。战马悲鸣,生命迅速枯萎……铁血与无情的战场,就是这样的残酷。

    不过相对来说,匈奴人的死伤要更惨重一些。“鸣镝”铁箭再厉害,它也比不过九臂连环弩的威力。随着双方越来越近,在这段冲锋的过程中损失了几百骑的匈奴人,举起了闪亮的弯刀,开始蓄力准备砍杀。

    当天山龙马带着它的主人一跃而起冲入对方刀林枪簇的时候,霍去病顺势挑翻了两个挡路的匈奴骑兵,然后把长枪交到了左手。片刻之前密集的箭雨中,她终究还是受了伤,一枪一剑虽然遮挡住了无数射向她的羽箭,但有一支透过铁甲叶子而入,伤及了右肩胛位置。

    虽然伤口很疼痛,但她只是咬了咬牙并没有去理会。在这样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稍微的分心都有可能在攻杀过来的匈奴悍将手中遭遇不测,毕竟已经身陷重围,生死就掌握在眨眼之间。

    霍去病现在已经无暇去看身后的赤火军跟上来了多少,面甲下的那一双明眸中,泛出冷冷的寒光,越过刀光剑影和纷乱的马群,再次牢牢盯住了那面飘扬的匈奴王旗。

    奔马如虎,人似游龙,右手赤火剑大开大阖,那一道红芒所及之处,衣甲平过,血如泉涌,挡者无不披靡。左手梨花枪迅疾如同毒蛇出洞,一点即过,然而所中枪者,尽皆为要害,死者乱纷纷!

    千骑蛮族勇士,竟然没有一个能挡住这一人一马前进的方向。锋芒所及处,恰似利刃劈朽木,大浪卷残沙!

    世间身具天赋异禀的人,无不是遇强则强,越是在危难困境中,反而能更加激发出无尽的潜能。如果元召在此,他看到眼前的一幕,也会为之惊叹佩服的。

    在缓坡之上的单于羿稚邪诸匈奴看的明白,无不大惊!没想到来袭的汉军中竟然有如此人物。一种致命的危险陡然袭来,此锋芒不可挡也!单于可汗调转马头,连抽几鞭向山坡更高处而去。

    其余的匈奴王子和贵族们连忙紧紧的跟上。而贴身留在这里保护单于羿稚邪的最后三十六位匈奴将军,见那一骑汉将已经贯冲过阻拦的人马,直奔这边而来,后面喊杀震天,赤火军与匈奴骑兵搏杀在了一起,形势大为不妙。他们并不犹豫,齐撒战马乱抖铰环,挥刀过来迎敌。对方如此厉害,可围而杀之!

    然而,这些曾经在草原上称雄的匈奴战将,他们并不知道,有人注定就是他们的克星。他们更不知道,所有人如临大敌的对手,银盔胄甲之下,却是睥睨天下如草芥的冷傲红颜。

    剑气如虹,人马合一的霍去病连过三十六将,血染征袍透甲红!她连看都没有看一眼身后的一地残骸,长枪斜指前方,三十余丈外,匈奴大单于……尔还往何处逃!

第五百四十四章 屠龙还须翻云手

    薄暮流淌的草原上,其实也很有几番醉人的色彩。尤其是在今天傍晚时分,长草拂动,夜风微熏,犒赏三军的酒食,让汉军大营之中很多人确实带了几许醉意。

    北伐汉军大本营,已经从黄河南岸的河套草原全部搬到了龙城附近的平阔地带。龙城,这座匈奴人在南部草原最重要的军事基地,从现在开始,就成为了负责统筹前后方所有征伐事宜的大汉尚书令元召的临时坐镇之处。同时,它也成为了来自大汉疆域内的重要军事物资的中转站。

    而且,因为大汉太子刘琚和东宫属僚们就在军中,在很多方面可以说是代表着朝廷和皇帝的意志,所以此地就显得更加重要起来。

    匈奴单于和他的大军北逃之后,龙城这处位置险要之地,现在已经全部处于汉军的控制之下。这个方圆几百里的地方,正是扼守草原南部的咽喉地带,处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的交汇口。可以说,只要把龙城牢牢的掌握在手中,以军事力量震慑四周,远及漠北西域,尽皆轻而易举。

    早在长安时候,元召所预先谋划的西域草原这一盘大棋中,龙城就是一枚重要的棋子。如今既然得到了手中,他又怎么会不好好的利用呢。

    流经草原上的黄河两岸,龙城与朔方三城遥相呼应,这两边的水草丰美之地,正是最为肥沃的地区。千里沃土,一旦得到正式的开发,将来不管是从军事、民生还是经济方面来说,其中蕴含的价值,将会超出想象的巨大。

    请求皇帝陛下批准设立草原经济带的奏章,经过元召和太子的共同署名之后,已经派飞骑以最快的速度送回长安。这样的机会时不我待,必须趁热打铁,在彻底平灭匈奴之患之前就要做到初见成效。只有真正发挥出经济带的巨大作用,让草原上的所有民众亲眼看到其中的好处,才能迅速地安定民心,把因为战争而造成的地区创伤在最短的时间内平静下来。

    相信不用几年之后,草原经济带将会与西域经济带一起,一纵一横,共同带动北部和西部的起飞,到时候有了这两架外部引擎的助力和吸引,一个超级繁盛的大汉帝国出现,将会指日可待!

    这就是元召用十年准备时间,为曾经给予他恩惠的中原故土绘制的宏伟蓝图。澎湃的东海南疆,辽阔的草原沙漠,连通极西方世界的广袤西域地带……到了那个时候,它们都将在大汉王朝的意志之下,共同形成一个在历史上从来未曾出现过的超级强大东方力量!

    把这样的力量握在手中,再次放眼九洲四海,无极八方……试问普天之下,有何抗手?率土之滨,谁敢不服!

    在很少有人知道的元召内心深处,这才是他真正的野望!历代皇帝的功业算什么?诸侯将相的权力又算的了什么?既然因缘际会回转千年,那这苍茫大地四海八荒,但凭只手主沉浮,又有何不可呢?!

    眼中所见,不过都是吾土吾民,脚下所在,皆是先祖曾经生活的家园,这种血脉相连的渊源,即便是轮回断裂了时光,也永远割舍不了!

    “……当尽全力,使芸芸诸生自本朝之后不再受兵戈之苦……以我一腔热血,换得这大地人间免流离之叹……不过如此罢了!”

    在流年岁月的长乐塬上,风雨如晦的夜晚,一盏昏黄灯光中,这是元召曾经平静的对那位嶙峋青袍书生疑问所做出的回答。这样的直抒胸臆,他只对身边最亲近的几个人说过这一次。当是时,满室皆感佩,天地呜咽声!

    而今,万里征途已经走完了大半,眼见着一局棋盘即将圆满。虽然必将还会有许多不可预知的危难,但大局已定,所欠缺的也只剩了最后的一击。元召心中的喜悦和宽慰,已经是满满的超出了预期。

    一路追随作战的西域联军,在亲眼所见了大汉军队的威风之后,终于彻底的心悦诚服,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敢生悖逆之心。但凡是具有思考能力的人,都已经看到了匈奴人的即将败落,昔日威风凛凛的匈奴铁骑一路败北日落西山,虽然令许多人心中顿起世态无常之叹,但同样的振奋和期望更是迅速攀升。

    随军征战的西域诸王和权贵重臣们,以恭敬无比的态度拜别了大汉太子和元召之后,和那位归降的匈奴浑邪王一起,在大汉军队的保护下,踏上了去往长安觐见的路程。至于将来等待着他们的是怎样的惊喜或者是忐忑,现在还无人得知。

    “元哥儿,你猜父皇会怎样对待浑邪王和他的十万部众呢?这样的受降规模,以前可从来没有过呢!”

    目送着庞大的团队逐渐远去,太子刘琚脸上的兴奋之情依然没有消退。这几天接连传来的大捷消息虽然已经让他的心灵感觉到有些麻木,但在今天早些时候,当杀虎岭战役的最新捷报传来的时候,他和所有人一样,还是被一下子惊呆了。

    “放心吧,皇帝陛下不会把浑邪王怎么样的……至于他的那些部族民众,我们大汉王朝新近开拓的许多疆土有的是地方安置,十万人很多吗?呵呵!”

    元召淡淡的看了太子一眼,眼神中似乎有许多含义。虽然傍晚的光亮有些不足,看不太清楚,但太子刘琚却忽然感觉到脸色有些发红,手脚微微的局促起来。他悄悄地扯了扯元召的衣袖,放低了声音说道。

    “元哥儿……姐夫!你别误会,我可不是那贪财好色之人啊!只不过是东宫的那几位詹事,他们说在这样的大事面前要懂得选择时机,不能拂却了归降之人的好意,这样才能安定他们的心思……就算是去长安觐见之时,其也会在陛下面前盛赞我的仁德,通过他们之口对父皇说这些话是大有好处的呢……我当时还在犹豫,可他们已经接受了那匈奴人的好处……。”

    看着他有些惭愧的诉说,元召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神色有些琢磨不定。太子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太仁慈了……这样的品格,如果放在平常人身上,自然是一种美德。然而,他不是平常人,大汉太子的身份,注定将来会继承这个日益强大国家的皇位,对于这样的身份来说,这便是一个致命的缺陷!

    刘琚已经被立为太子将近十年了,元召不相信以当今天子的锐利眼神,他会没有发现自己选定的继承人身上的优缺点。之所以从来没有提起过,不过是在暗中观察罢了。未来的路……还很漫长啊!

    “走吧,跟我去一个地方。”

    元召沉吟片刻,拍了拍这位“小舅子”的肩膀,决定利用这个机会帮他好好的成长一下。

    “去哪儿?你不是那会儿着急要去察看冰儿的伤势的吗?”

    太子有些摸不着头脑。赤火军凯旋归来的时候,他知道霍去病受了重伤,元召当时亲自疗伤敷药之后,就已经沉沉睡去了,此刻也不知道醒来了没有。

    “那个不需要你操心。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办。难道你不想亲自见见汉王朝的头号大敌单于羿稚邪吗?呵呵!”

    暮色之中,元召的语气很随意。却没有人看到,有一丝沉重的杀气,迅速的在他的眼角隐没了。

    太子刘琚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元召,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后,紧张的抓着对方的胳膊低声急促的问道。

    “你说什么?姐夫!匈奴单于难道没有死在杀虎岭?他、他是被活捉了吗?!”

    元召微微点了点头,两个人的对话声音很低,站得远些的羽林军侍卫和大批太子宫属僚们都听不见。太子见他脚步移动,连忙紧紧跟着。走了没几步,却见元召又回过头来,脸色有些冷淡的对跟着过来的那些太子随扈摆了摆手。

    “我和太子有事相商,你们就不必跟着了!”

    这一帮人有些呆愣,元侯平常待人一向和气,此刻却如此严肃,让大家有些很不习惯。

    “元侯,时刻保护太子安全,是吾等的职责所在,所以……?”

    负责保护太子刘琚的西凤卫副统领凤九,连忙走上前来,态度恭敬,语气中却有些不情愿的样子。

    元召似笑非笑的盯着他,只淡淡地说了一句。

    “我要去和太子商量大事,怎么?九哥有什么高瞻远瞩的策划想要参加吗?安全……呵呵!在我的中军大帐,天下何人能够近前!”

    凤九心头一跳,从元召的这句话里,他听出了其中的不同寻常,不由得苦笑着退后几步。太子刘琚早已经打了圆场,命令大家都好好回去歇着,不必在意。

    站在最后面的东方朔眼神复杂的看了元召一眼,想要从他身上捕捉到某种信息。但转身大步离去的人却没有再回头。众人散去之后,只剩下这位聪明人的身影犹自站在原地,思索良久,莫衷一是……。

第五百四十五章 单于成擒作汉囚

    曾经贵为草原之王的单于羿稚邪恢复知觉的时候,眼前一片黑暗。感觉到浑身上下火辣辣的疼,并且满头满脸都蒙了一层厚厚的血污和灰尘,有些地方的伤口已经结了痂,非常不舒服。

    他试着挣扎了一下,不出所料,手脚都被绑缚的紧紧的,就连嘴巴也被一根粗糙绳索勒住,丝毫动弹不得。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此前被拖拽一路的那条,如果是,他想如草原上的鼹鼠一样,用锋利的牙齿咬成碎沫!

    回想起此前发生的如同梦魇一般的经历,羿稚邪很想这只不过是做了一个噩梦,梦醒之后,他还是威风八面的草原霸主。只不过很可惜,他明明白白的知道,这不是梦,而是无比的真实。尽管心中充满了愤怒和耻辱,这一点却再也无法改变。

    等到眼睛逐渐适应了眼前的境况,他反而又紧紧的闭上了。既然想要脱身无望,那再去看这个绝望的世界,只不过是更加增添痛苦罢了。

    那些画面如此清晰,好像就发生在刚才。他不用刻意去想,也会自动的在脑海中一遍遍的浮现,每当重现一次,他就感觉到好像身上又添了一道伤痕。

    那个汉朝小将如此可恶!竟然这样羞辱自己……好在对方也中了一刀,却不知道这会儿死了没有?最好是回来就毙命了,也算是稍解心头之恨。

    单于羿稚邪在暗自诅咒着。即便是他这样曾经手握几十万骑兵的王者,沦落到现在地步之后,心头的怨毒也与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

    时光回溯到激烈交锋的杀虎岭。山岭之下,万骑大战喊杀震天,而沿着山岭小径向高处纵马逃窜的匈奴贵族们被一一的打落下马,没有人能够逃脱被俘虏的命运。

    最前面的大单于骑的是一匹宝马,身高腿长,登川涉水如履平地,本来他是有机会脱身的。然而很不幸,他遇到的对手非比寻常,追击者所骑的乃是万马之王,天山龙马赤火神驹!

    长期在草原上生活,对于危险有着异乎寻常的灵敏嗅觉。单于羿稚邪没有回头去看身后的情形如何,他只是打马如飞,朝这道山坡的最高处奔去。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稀少,那是追随者在逐渐死去。而那道与众不同的马蹄声音,却始终敲击在他的耳边,并且越来越近了。单于羿稚邪当然清楚,这是汉家将军的战马。

    从好几年之前,汉军的骑兵都开始给战马披甲,并且在它们的脚掌上钉上了一种奇怪的铁蹄。刚开始的时候,匈奴人还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汉军为什么吃饱了没事儿干给自己的战马增加负担。

    不过后来再次交战的时候,他们终于明白了。那叫马蹄铁,是汉朝人的最新发明,可以有效地保护战马马蹄的磨损,最大可能的延续其寿命。

    而且不仅如此,有了马蹄铁的保护,不管是跨越草原荆棘,还是大漠黄沙,都不用再担心恶劣环境对战马的伤害。骑兵战士们可以放心大胆的作战。

    很明显,这种措施就是针对匈奴作战而采用的。匈奴人其实也很想照葫芦画瓢的仿造,然而这件在他们看来好像是非常容易的事,实际上做起来,却非常困难。

    因为他们缺铁。从十多年前马邑之围开始,汉匈彻底决裂,汉朝就开始对匈奴人施行了许多物资的封锁。这种措施是非常严厉的,没有任何商人敢于触犯。

    并且随着大汉的军队在东面和西南、西域这些地方的逐渐胜利和扩张,这种全面的经济封锁扩大到了整个汉朝控制区域,已经对匈奴草原形成了三面合围之势。在这样的严格控制之下,普通的匈奴人如果一不小心打碎了家里的锅子,那么他们想要再买个新锅做饭都是一件困难事,就更不用说有多余的铁来发展军备了。

    对于单于羿稚邪来说,这是他和整个王庭一直想破解的一个难题。本来以为凭借骑兵的战斗力取得几次胜利,扭转局势之后,再对汉朝提出这方面条件的。然而现在看来,这个机会也许永远不会再有了。

    前方十丈外已经是山崖的尽头。当穷途末路的单于可汗拨转马头,环顾四周的时候,追随在身边的只剩了五六骑。而大红战袍随风飘舞的追击者正抬头望过来,锐利的眼神令人胆寒。

    无路可退,只有拼死!几个最后的勇士高举战刀迎面直冲下去,而单于早已经弯弓搭箭,连珠激射!

    鸣镝铁箭的尖锐啸声中,被打的飞向四面八方,匈奴弯刀纷纷折断,春秋名剑赤火,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嗜血。

    大风横过山谷,单于羿稚邪甩掉弓箭,拔出黄金柄的弯刀,当头砍去。其余的匈奴人都已经死光了,为了维护王者的尊严,他要像勇士那样去战斗。

    然而,一声冷笑中,那杆长枪只轻轻的一挑,在他的手腕上扎了进去,然后挽了个枪花,黄金战刀就飞上了半空。两马相交之际,那把染了鲜血后发出妖艳色彩的宝剑眼看着就斩向他的脖颈。单于羿稚邪把眼一闭,万念俱灰!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改了主意的那汉军小将并没有砍下他的脑袋,而是轻舒猿臂,从背后把他从马上拽了下来,走马活擒!

    单于羿稚邪察觉到没有死,心念急转,他不愧为一代枭雄,只要没到最后的绝境,就绝对不会放弃。身体下坠之际,左手一翻,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直刺对方的右肋!

    霍去病勇则勇矣,然而对人性的认识还是有些不足。这一路过关斩将,终于大功告成。眼看到单于已经跑不了,心中不由得一松。所以临时改变了主意,没有斩下他的头颅,而是单手成擒,要把这个匈奴人的大首领活着带回去,也许师父会有更大的用处也说不定。

    然而这一念之差,却让她再次受伤。察觉到不妙之后,这么近的距离内已经躲闪不及,匈奴单于的匕首十分锋利,从盔甲的缝隙而入,扎进去好几寸深。

    霍去病临危不乱,拼着受这一刀,反手用力把单于羿稚邪狠狠的摔在地上。这一下摔的可够狠的,脸先着地的单于可汗摔了个狗啃屎,牙齿都被山石崩掉了好几颗, 瞬时满脸是血。

    不过到了现在也顾不得这些了,逃命要紧。他虽然身上穿着盔甲,倒是十分灵活。爬起身来,跌跌撞撞的就想往山坡下面跑。

    霍去病忍着剧痛,随手把匕首拔了出来。好在身上所穿的甲胄细密,锋刃深入不了。脸上闪过一丝怒意时,她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真是糟糕!又受伤了。如果到时候满身都是伤疤,被他看到……要是不喜欢该怎么办呢?”

    怀了这样的恼怒,抬眼看到那狼狈逃窜的身影,她决定要让对方好好的吃些苦头,不杀他,也要让他活得辛苦!

    把长枪挂回得胜钩鸟翅环上时,顺手解下绳索挥出,几丈之外的单于羿稚邪早已经被套在肩肘间。这“套马”的技巧原来本是草原上汉子们的拿手好戏,现在这位匈奴王反而深受其害,也不知道向哪儿喊冤去。

    霍去病连看都没有看这个俘获的猎物,直接纵马下山坡,单于羿稚邪被拖倒在地,横冲直拽一路沙石烟尘,瞬间头脸全身也不知道受了多少伤,顿时苦不堪言。

    正在半坡与匈奴骑兵奋力拼杀的李敢所部赤火军,早已经看到骠骑将军大展神威,把匈奴单于打下马去,虽然一时还不知道对方的生死,但单于落败确实无疑。当即群情振奋,大喊厮杀,勇不可挡。

    匈奴骑兵们也不是愚蠢的瞎子聋子。当他们担心的事终于变成了现实,还免强支持着作战的勇气和信心瞬间崩溃了!

    自己的大单于都落到对方手里了,生死不知,那还打个什么劲儿啊!逃跑与溃败,不过是转念之间尔。赤火军将士乘胜追击,刀砍弩射,千余骑匈奴骑兵几乎没有几个能够逃得性命。

    听到李敢部的胜利呐喊,骠骑将军已斩单于!负责狙击匈奴人的张骞、李望、张继这几个将军都大喜过望,已经用不到他们再指挥什么了,所有的赤火军将士对匈奴人展开了最后一击。

    既然主将已经轻骑取单于,那么接下来就要看他们的了!无论是元侯还是骠骑将军的命令,都是要把这两万匈奴单于本部骑兵全部消灭,这个任务如果完不成,那他们可没脸回去呢!

    杀虎岭下,已经丧失全部战意的匈奴人哭爹喊娘,就此陷入了被杀戮的命运……。

    单于羿稚邪晃了晃脑袋,想要把他最后看到的那些悲惨景象彻底的抹去,他再也不愿去想起了。

    外面有脚步声由远而近,有人掀开帘子走了进来。随后光亮开始充满这处帐篷,片刻之后,眼睛逐渐从黑暗转换中适应过来的单于羿稚邪看到有一个年轻的汉人就站在自己身前,正饶有趣味地观察着他。

    “啧啧啧!昔日威风凛凛的草原王者……呵呵!现在的样子,也不过是像一条狗而已。”

第五百四十六章 塞上刀光遮胡尘

    长安,上林苑中的绿树成荫,流水潺潺,正是夏日的好去处。几年以来,这处皇家猎场经过当今天子的大力扩建,无论是规模还是奢华程度,远胜从前,早已经今非昔比。

    有钱就是任性!皇帝也不例外。想想当年文皇帝想要建造一座露台,找大臣盘算了一下,需要耗费一户中产人家的一年之资,他就无可奈何地放弃了。通过这件事可以看出,除了皇帝为了维护爱惜民生的好名声之外,国家财政的紧缺,也是不容回避的现实。

    每当想起先皇们的拮据,对比当下,皇帝刘彻便油然而生一种自豪之感。现在朝廷最不缺的就是钱。不要说国家库府中财富堆积如山,常年动用不到,连穿铜钱的绳子都烂了。就是自己的未央宫小金库中,那些累积的钱财,也足以抵得上半个天下的收入了。

    有了钱爱怎么花就怎么花!不要说丞相和掌管库府的太中大夫不会说什么,就连那些喜欢拿“崇尚节俭”这样的美德来约束皇帝的一些大臣们,也开始逐渐的闭上了嘴巴。

    经过几年的努力,利用“推恩令”的手段,国内诸侯王的势力通过进一步分化之后,已经再也形不成对朝廷的威胁了。可以说是这个困扰未央宫几十年的心腹之患终于得到了彻底的解决。

    而随着大汉军队在对外战争中取得的节节胜利,对国家周边形成威胁的一些不安定地区,都被逐渐平定。一些对汉王朝怀有敌意的力量基本都被铲除掉了。

    皇帝刘彻的心情简直是越来越舒畅。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以来,汉军捷报频传,北方最大的敌人匈奴接连败退,最新的战报上说,匈奴大单于竟然已经被围困在了龙城!

    这个消息几乎让他兴奋得夜不能寐,匈奴单于竟然也有今天!当年高祖皇帝被困白登山之辱,匈奴传书诏高皇后“侍寝”之恨,历代公主和亲的悲哀……今日终于有了洗雪前耻的机会。

    虽然已经四十多岁,但皇帝刘彻依然龙精虎猛。在这样情绪振奋的刺激下,连后宫的美人们也没有什么新鲜感了,更没有兴趣去露台与那些炼丹师们坐而谈道。他现在想做的事,是去纵马驰骋弯弓射猎!

    既然不能亲自去沙场领略一下风云激荡,那么就去终南山上林苑好好的玩一次,也算是聊以安慰。

    于是,兴致大发的皇帝,在浩浩荡荡的宫中侍卫和羽林军护卫下,带领着一干亲近之臣来到了上林苑猎场。当然,这样类似于郊游性质的活动,后宫当下最受宠的几位美人还是要带在身边的。至于皇后,就不必了,需要坐镇宫中,皇帝已经好几年没有带她出来过了。

    而艳绝后宫的李婉玉自然是要随驾的,不要说昨天晚上吹了半夜的枕头风,就只是她的知情知趣婉转如意,皇帝近来也是越来越感觉离不开她了。

    头一天的围猎自然是尽兴而归。长安不必急着回去,离着诸王伏阙觐见的日子还有好几天,尽可以安心。

    匝巾箭袖一身劲装的皇帝刘彻站在山顶高处,俯瞰脚下的关中大地。但见苍山似海,残阳如血,云卷风急,波涛起怒。只言片语,都是雷霆震响,亿兆拜伏,张开双臂,万里河山就在手掌之间!

    这样的感觉,爽就一个字!赫赫天子威仪,固应当如此也!

    就在这位皇帝陛下自觉处于天人之巅的时候,有前线急报又来。这次是长乐侯元召与太子的联合奏疏,飞骑送到长安之后,负责留守的丞相公孙弘不敢怠慢,连忙就给皇帝送来了。

    皇帝刘彻接在手中大略一看,眉间微动,继而仰天大笑。

    “两个小子倒很有想法嘛……哈哈哈!诸卿可知,这上面另外说了一个怎样的好消息?”

    待得把元召奏疏中请求皇帝批准设立草原经济带的部分看完之后,再往下只看了几眼,他就已经忍耐不住心中的喜悦了。

    随扈在左右远近的所有人都抬头看着皇帝的神情,虽然还有些疑惑,但这必定是好消息无疑。

    “陛下,可否容微臣猜上一猜?”

    离得最近的宠臣名叫董晏,他微微躬了躬身子,脸带微笑,神情飘逸,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汉代美男子。

    宫廷内外都知道,自从东方朔出任侍中,而韩嫣从戎开始投入军伍,现在接替李敢充任未央宫羽林军将军以后,就又有几个世家子弟成为了皇帝身边的心腹内臣。

    而这其中最得皇帝信任的是两个人。一个是漱玉宫李夫人的弟弟李延年,而另一个就是董晏了。

    这两个人的才能当然不能与严助、东方朔、严安以及韩嫣等那一批人相比,但他们却以柔媚侍奉天子,言辞之间极尽吹捧之事,这对于已经开始志得意满的皇帝陛下来说,却正合他的胃口。

    “哦?那你来说说看!”

    皇帝心情大好之下,反而来了兴趣,他看着自己这位宠臣,面上笑容不减。

    “陛下!微臣曾听说龙凤乘云,虎豹从风。今日御驾在此,山林草木尽皆拜伏,万壑千岭鸣响回声,此正是大吉大利之兆也!如果所料不错的话,微臣猜想,应兆在北方,吾大汉英勇将士一定是又取得意想不到的胜利了吧?呵呵!”

    人长得俊美还会说话,这就难怪会得到天子垂青了!旁边的人虽然有些在心中暗自不屑,但却知道,此人是得罪不得的,脸上绝不能露出来。

    果然,皇帝刘彻听到他的话,更是笑得畅快。他一边点头,一边对所有人扬了扬手中的那道奏疏。

    “匈奴人的龙城,已经落到汉军手中了!单于羿稚邪突围北逃,现正处于我们大汉将士的围追堵截之中……哈哈!这样天大的好消息,朕要马上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山风吹过终南山的草草木木,松涛呜咽,石壁回声。纵然是木石无情,听到这样的消息,恐怕也会悄然萌动的吧!

    皇帝刘彻高高的站在一块山岩上,迎着猎猎的风向,没有人看到,有泪珠涌出眼角,又迅速的消失在风中。刚才这简单的两句话,他用尽全力才压抑住胸膛中澎湃的情感。列祖列宗如果在天有灵,这一刻亦当同在!

    仿佛是被一阵风吹折了腰,不管是将军、大臣还是侍卫,也不管是宫人、士卒还是普通的执役者,不约而同的一起拜服在地,山呼万岁!即便是山石磕破了膝盖,灌木刺伤了肌肤,在这一刻都没有人再理会。

    这样的欢呼顷刻之间就从山上传到了山下,整个上林苑都沸腾了起来。“万岁”之声不绝于耳。年轻的羽林军侍卫满脸通红热血上涌自不必说,更有一些上了年纪的大臣长跪不起叩拜苍天,满脸涕泪横流……。

    近百年的耻辱啊!如果再上溯到西周末年犬戎之乱的话,时光已近千年。勤劳善良的华夏民族一直被蛮夷压着打,即便做出过几次有力的反击,取得的效果也极其有限。

    而今,大汉将士取得这样的战果,是怎样形容其伟烈也不过分的。这不是一个人的胜利,也不是一支军队的胜利,是整个大汉王朝底蕴的支持,是所有华夏民族的民众所作出的集体贡献!

    “元卿!朕在此对苍天发誓,今生只要你不负朕……朕,绝不负你!”

    皇帝刘彻遥望着苍茫的北方,在心中默默的许下一个誓言。

    对于这样的重大消息,各方面势力得知的时间比皇帝并晚不了多少。巨大的震撼过后,许多想在这其中争取到最大利益的行动就此开始展开。

    皇帝陛下回到安歇的上林苑行宫之后,妖娆美艳的李婉玉略施手腕,就替自己的哥哥李璇玑争取到了帅军参加漠北战役的机会。对于这样的小要求,皇帝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李璇玑的军事才能还是有的。既然他想要上进,当然会给他这个机会。

    毕竟,汉匈战争结束之后,皇后和太子一系的势力在军中太大了……对于这些存在的隐患,身为皇帝,他不得不提前做出一些布置。

    皇权,这顶世间最耀眼的皇冠,在自己没有决心摘下来之前,容不得任何人染指,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行!

    “顺便儿对去传诏的人说,李璇玑率军北上经过龙城大营的时候,去看看匈奴单于的生死如何,最好是活的!那么,就由他派人押送回来吧!”

    皇帝心满意足的搂着如同羊脂白玉般的身子,闭着眼睛随口又说了一句。怀中的美人早已大喜过望,重新覆上身来……夜色深沉,呢喃婉转久久不息。

    同样是世间的君王,单于羿稚邪此刻的状况却与汉朝皇帝天差地别。

    “元召……?你一定就是了!真是没有想到,我会败在一个普通的年轻人手里。你来这儿干什么?来看笑话吗?哈哈哈!”

    蜷缩在角落里蓬头垢面浑身是伤的单于可汗眼中放射出饿狼一样的光芒,恶狠狠地盯着那个笑容满面的家伙,恨不得扑上去撕成碎片。

    “呵呵……来送你上路啊!”

第五百四十七章 杀王夺命消怨恨

    匈奴单于羿稚邪其实没想过他会死,起码没想到会死在这儿。

    既然在沙场之上没有被杀,成了俘虏,那么他不认为汉军的将军敢自作主张的对自己怎么样。他不是普通的将军,也不是普通的部落王,而是堂堂的草原霸主,长生天选定来统领草原民众的人。

    汉军的将军们一定会当做奇货可居,在重兵保护下把自己送到长安去的。如果到了长安,他会与汉朝的皇帝好好谈一谈,虽然兵败被俘,但他手中还有很多筹码,即便是从此以后没有机会再回到草原,但性命应该无碍。

    在这段时间里,他已经想过了很多种可能,但就是没有想到,名叫元召的这个年轻汉人进来之后,开门见山的就说是要来取他性命!

    单于羿稚邪呲了呲牙,他认为这是一种恫吓,对方一定是想要提出什么条件,所以才故弄玄虚。他发出一阵让人听了毛骨悚然的笑声,然后抬起眼睛,仔细的打量了一遍面前的三个人。

    站在最后面的那人浑身有一股凌厉的气质,抱着一把短刀,显得非常傲慢。而站在元召身边的人,虽然年轻,却显得清俊华贵,一看就是出身不凡。相比起他们,卸甲后只着青衣的元召倒是显得有些普通。

    “说吧,想要什么?金银财宝奴隶人口那些东西……。”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却看到对方的脸上露出讽刺的笑意。然后只见元召用手中随意拎着的马鞭敲了敲他的脑袋,对他身边的人说道。

    “看到没有?这些匈奴人挣命一辈子,恐怕也就这点儿出息了!想要让他们听懂做人的道理,哦……那基本等于对牛弹琴!所以还是用最简单的办法吧。”

    被他如此对待的人简直是怒火万丈,使劲儿的想要挣脱着站起来,但却只是徒劳,身上的绳索绑缚的很紧,没有丝毫的办法。

    “元召!羞辱人的不是英雄好汉,有本事你把我放开,来拼命一搏!”

    单于羿稚邪低声嘶吼着,然而对方的表情无动于衷,不屑一顾的撇了撇嘴,似乎有些不耐烦的最后说了一句。

    “逞英雄什么的……这些东西是没有用的。而且,留着你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为了避免麻烦,所以明年今天,就是你的祭日!”

    最后的几个字杀气很重,单于羿稚邪大惊失色,看到在火光中对方眼眸一闪而过的厉芒,他终于明白,对方不是在开玩笑!

    单于还想要再说什么,元召拉着太子退后一步,一身白衣的高丽少年早已趋步上前,玄刀出鞘,如一泓冰水横抹这叱咤草原王者喉间,无声无息,亡魂送命!

    庞大的身躯扑倒在地,嗬嗬有声的抽搐了几下就不再动了,一弯鲜血滋润了脚下的大地绿草。王者的血和普通战士的血也并没有什么分别。

    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说的太子刘琚脸色有些发白。几次随军出征,他也不是没有见过鲜血和伤亡,但眼前死去的人毕竟是匈奴大单于,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杀了?好像真的是比杀一条狗或者是一只猪还要容易些呢!

    “元哥儿……真的非杀他不可吗?难道把他押赴长安交给父皇亲自来处置,不是比这更好吗?”

    元召一面吩咐朴永烈把单于羿稚邪的头颅割下来,处理干净了保存好,人虽然死了,首级可以送到长安去,这叫做“千里传首”。一面拍了拍太子的肩膀,拉着他向外走去。

    “匈奴人虽然败局已定,南下的军队几乎死伤殆尽,但在漠北老巢,却仍旧有几股力量存在……匈奴单于陷入汉军手中,他们一定会以救回大单于为口号,把所有力量都联合起来的。所谓困兽犹斗,也是不容忽视。如果那样一来,势必会给汉军造成过多的伤亡。所以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单于羿稚邪必须死!”

    太子脚步略微有些迟缓,他还是有些不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关系。

    “那这么草率的杀死了他、杀了他们的王,岂不是会更加加深那些匈奴人对汉军的仇恨了吗?”

    “呵呵!太子,匈奴人可不是中原人,之所以被称作蛮族,是因为他们从来没有接受过博大华夏文明的熏陶,不懂得什么叫做忠孝仁爱,更不知道什么是家国大义!他们唯一信奉的,是草原上的狼群法则,那就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走到大帐之外的元召看着一望无垠的草原夜色,天上星辰寥落,明月清辉。他觉得很有必要借这个机会让太子好好的了解一下族群和人性的复杂。

    “单于羿稚邪只要还活着,那他就是一面旗帜,草原上实力差不多的那些力量,就会以这面旗帜为号召,组织起来对抗汉军,这样的局面不是我们想要的。而相反的,只要单于可汗已经死去的消息传播开之后,那些分属于不同势力的力量,就会为了保护自家的利益各自为战,甚至会为了去抢这个单于的称号而刀兵相向,反目成仇!如此一来,整个草原就成了一盘散沙,汉军马蹄到处,摧枯拉朽踏平漠北,易如反掌也!”

    元召说的很平静,这样的小手段并不值一提。就像刚刚诛杀了草原之王一样,不过就是处死了一个必须要死的俘虏而已。只要是为了家国大义和英勇的汉家战士少流些血,做这些事,在他心里没有起半点波澜。

    太子刘琚认真的听着他的话,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亮。眼前这个人,教会了他许多道理,那是翻遍博望苑所有的书籍不可能学到的。

    “元哥儿,你知道吗?自从六岁那年你救得我性命,便一直是我的偶像……直到现在你成了我的姐夫。呵呵!你做的每一件事,我都需要反复得想好几遍才能发现奇妙之处呢!”

    “哦,我可没有那么伟大……呵呵!其实要杀他,除了这样的大用处之外,倒是也有点别的私心。当初我答应过一个人,要帮他实现这个目标的,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

    太子刘琚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元召说的是谁。片刻的静默过后,两个人一起转过身,来到十几丈外的篝火堆旁。有一个人已经坐在这里很久了,一坛酒喝得所剩无几。

    十几年之前,也是这样的夜晚。在长安城西长乐塬的星空下,还是普通少年身份的元召认识了两个朋友。便装出宫的小皇子刘琚和跟随着匈奴使团来长安的匈奴王子余丹。

    余丹送给了元召一把金刀,是为了感谢他相赠的细盐。那一小包儿细盐后来随着他辗转千里回到草原,只是为了让自己的阿姆能够吃到中原口味的饭菜。余丹不记得曾经是大汉和亲公主的阿姆到底有没有为此多吃些饭,他唯一记得的是那个柔美的女子把他搂在怀里翘首南望的样子。长空飞过孤雁,叫声凄凉,泪珠落在他的额头,却如灼烧一般滚烫!

    十年之后再次坐在一起的三个人,无论是身份还是心情都已经今非昔比。元召没有对泪流满面的匈奴流亡王子说什么,只是随手拎过酒坛,开始喝酒。朋友的含义,在有些情况下,并不需要千言万语的劝说,而只需要陪伴。

    太子刘琚也随地而坐,他的酒量不行,自然不能如那两个人一样以酒坛论。找了个杯子,轻轻的抿了一口之后,看着天地间的星光夜色,默默的想一些事情。

    “元哥儿,谢谢你!”

    良久之后,喝完坛中酒的余丹擦干了眼泪,长长的抒出一口胸中的沉闷之气。元召放下酒坛,淡淡的笑了笑。

    “你的心肠还是太软了!本来亲自手刃仇人,才是这世间最痛快的事。”

    “我知道。几年之前,他射杀父王,后来又逼死了我的阿姆,包括派人对我不间断的追杀……这些仇恨,即便是在他身上斩百十刀都难解心头之怨。只不过,这一路而来,亲眼看到千千万万的两军战士在互相拼杀中死去,血染草地,骸骨荒原……我不知道,这最终会有什么意义!”

    说到这里,余丹有些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无论怎么说,他都是在草原出生的匈奴人,虽然身上流着一半的汉家血脉,但亲眼看到匈奴落到今天的悲惨境况,心中对背叛的负疚感,却是怎么挥也挥不去的。

    太子刘琚的嘴角动了动,刚要说些安慰的话,却见元召摆了摆手,然后拉着他们一起站了起来。

    风过草原,火光明灭,远近的汉军大营连绵不绝,刀锋与铠甲的反射在月光下闪闪发光,雄壮的战马嘶鸣在草原深处,军中大旗卷起的是烈烈大汉雄风。

    “战争是为了最终的和平!只有经受过最残酷死亡考验的人,才能倍加珍惜以后的平静生活……我们的最终目的,是在不久的将来,所有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的族群,从南到北,自东至西,不管是汉人、越人、高丽人、西域人、匈奴人还是东胡人……他们都是一家人!”

第五百四十八章 塞上风尘埋杀机

    大汉朝现在不缺战马,自从几年前开始与西域诸国展开大量交易以来,良种战马的引进,就是最先的重中之重。

    在关中、汉中地区的广阔山区平原上,分布着许多蓄养基地。大批的战马在这些地方繁育成长,不断的供应到军中,成为汉军将士们的坐骑。

    除此之外,汉军几次对匈奴作战的大胜,在取得广阔地域的同时,缴获的马匹成千上万不可胜数。剔除掉一些羸弱不堪骑乘的,由商人们买卖,其余的大多数便都也成了军中战马。

    因此,大汉骑兵的数量得到很大扩充。除了黑鹰军、赤火军和边关的几支骑兵队伍之外,内地驻军中也装备起来了数量不少的骑战之士。

    长安城周围的几座大营驻军,自然是得到了优先发展。包括细柳营、北大营、南门大营这些,都基本上战马齐备,再也不是从前半步半骑混合的状态了。

    北大营数万驻军,主将李璇玑随军出征有些日子了。留守军本来以为没有他们的什么份了,却忽然就接到了皇帝陛下的虎符调令,命令集结两万能战之士,迅速北上朔方,归李璇玑将军统一指挥,作为右路军,协助大将军卫青亲自率领的黑鹰军,共同展开对匈奴的漠北战役。

    北大营留守将军不敢怠慢,以最快的速度集结兵力星夜行军,在指定的时间赶到塞上,面见后军将军李璇玑交割差事。

    李璇玑大喜,这助力来的正是时候。他早已经接到了长安传来的密报,知道妹妹李婉玉在皇帝陛下面前求得这个机会,就是要让自己在对匈奴的最后决战中立下功勋的,如此良机,自然不容错过。

    李璇玑所部万人在西域战事中负责转运押送辎重,虽然没有直接参加几次战斗,但他相信等到战争结束论功行赏,却少不了他们的。不过,没有拿得出手的战绩,终究还是有些美中不足。

    现在好了,马上就要奔袭匈奴漠北老巢,自己手握精兵三万,匈奴人已经是强弩之末,还怕没有立大功的机会吗?

    改任右路将军之后的李璇玑踌躇满志,带着三万汉军一路向北几十里来到龙城大营,见到了在此坐镇的元召。

    既然太子没有露面,那就以军务倥偬为借口,不去拜见了,省的别扭。李家与元召宿怨已深,却也不必假装那些客套,见面之后,直接公事公办。

    “元侯,末将这次奉旨北上,除了与诸路汉军一起平灭匈奴之外,还有一个重要使命,乃是皇帝陛下亲自交代的,望元侯休得推脱,速办为宜。”

    李璇玑面容严肃,直视元召的眼睛,他身材高大,生的十分雄壮,无形中就会给人一种很强的压迫感。不得不说,李家的基因确实不错,姐弟三人只看外表都是人中龙凤。

    元召神色平静的看着这位浓眉大眼的将军,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意。这让旁边的东方朔不由得心中一跳,他认识元召日久,对其了解越深,就越知道他的不按常理出牌之处。元召与李家兄弟的过节他也知道,深怕他一时意气在军中与李璇玑闹将起来,恐生不测。当即连使眼色,示意元召注意。

    元召只当装作没有看见。他用手指了指中军大帐门口,登时变下脸来,厉声喝道。

    “我元召受天子钦命,以大汉尚书令身份出长安,节制诸军对匈奴作战,至今三四月来,众将都听从调度,却从未见你李璇玑来中军报道过。今日蓦然至此,言辞不知所谓。难道军中的规矩,你都不知道吗?哼!”

    话既出口,中军大帐之中的气氛立即冷了下来。李璇玑脸色一僵,抬眼冷冷的看着元召。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但既然拿出这样的身份来相压,他也就不客气了。

    “元召!你待怎样?我受天子钦命……。”

    “出去!唱名来见,否则按军法从事。随军司马何在?!”

    李璇玑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元召打断了。站在正当中的这个身影从来在军中都是和蔼的样子,但他一旦抖起威风,相信全军没有人不凛然变色。

    在旁边伺候的军中司马心中大跳,不敢怠慢,连忙疾步上前躬身施礼,听候吩咐。

    “大军之中不尊号令、藐视上司者,当以何罪论处?”

    “启禀元侯,按大汉军律第三十六条第五款,轻者责以军棍二十,重者当斩!”军中司马直起身子,面无表情,一字一句说的很清楚。

    大帐内一片寂静,在众目睽睽之下,李璇玑用手紧紧的握住剑柄,额头上浮起一条可怕的青筋。面对着这故意的羞辱,他很想愤然反驳,凭着自己的身份,不管闹得多么出格,他也不相信元召敢在军中对自己怎么样。然而片刻之后,他咬了咬牙,把心头的火气强行压了下去。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个道理,他还是懂得的。

    李璇玑铁青着脸色,转身走出大帐,然后重新报名而入。在不远处等候的部将们,都亲眼看到了这一幕,各自心头情绪复杂,有失望,有愤怒,有同情,更有暗自打抱不平者。

    元召看到这雄壮的汉子竟然能忍下这口气,心中在小小失望的同时倒是有些惊奇,看不出来,倚仗着漱玉宫权势的李璇玑竟然还有这样的隐忍一面,以后却是要小心一些。

    “元侯,末将去漠北之前,还有一个皇帝陛下亲自交办的任务,那就是把已经被俘的匈奴单于羿稚邪负责押送回长安!时间紧迫,请元侯现在就把人交出来吧!”

    李璇玑强压怒火,元召这厮就是故意让自己难堪,龙城大营他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赶快完成任务走人,这笔账留待以后再算。

    听到他提出这样的要求,并且说是皇帝陛下的命令,分列帐内的几位将军心头都有些不满。匈奴单于可是数万大军围追堵截,经过一番苦战,合力之下才把他擒获的呢。为此牺牲了数千汉军将士,就连骠骑将军都受了重伤,至今还未醒来。这么大的功劳怎么能转手让人分去一些呢!

    不仅是亲身参加过战斗过程的将军们心中不乐意,就连东方朔、凤九等随着太子刘琚来的这些人,也暗自感觉到有些不平。赤火军和雁门等前线边军在这次战役中作出的辛苦和牺牲,他们有目共睹……皇帝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有些太偏袒了吧!

    这样的话虽然不会亲口说出来,但每个人在心中的暗自嘀咕是免不了的。东方朔叹了口气,预感到今天的冲突避免不了,抬头要看元召怎样应对时,却听到他只是冷笑了一声。

    “哦?原来是为了这样的事啊!只不过很可惜,你来晚了一步,押送匈奴单于的人刚刚走了不久,早已经去往长安。所以,就不劳你的大驾了,还是赶快带领着你的兵马去漠北吧。如果赶得及,说不定还能在那儿捞些功劳……呵呵!就看你有没有那个命了。”

    李璇玑当场变色,他再也忍不住了,用手指着元召大声质问道。

    “你、你这是当面撒谎!我带领三万大军正从那个方向而来,哪里见到过押送去往长安的骑兵队伍?元召,你为了一己私利,竟敢违抗圣旨,难道就不怕犯下欺君大罪吗?哼!”

    “我说送去长安就是送去长安了!你见没见到关我毛事!”

    “你派了多少人马押送……?!”

    “两骑,足矣!”

    “什么?!如此重要的人物,你竟然说只派了两个骑兵……这是骗鬼呢!”

    李璇玑看着元召那副毫不在意的神态,他几乎要出离愤怒了。既然他敢在天子圣意面前公然欺瞒,那自己何不正好抓住这个把柄,好好的利用追究其罪!不过,还没等他好好的盘算一番呢,却听到对方又淡淡的说了一句。

    “忘了告诉你,两个军中八百里飞骑送的只是一颗脑袋,所以用不着那么虚张声势的兴师动众。明白了没有呢?李将军!”

    “元召!你说什么?你、你杀了单于羿稚邪……?”

    这位依靠裙带关系封侯拜将的右路军将军瞪大了眼睛,有些不相信的看着对方风轻云淡的脸。在这一瞬间,他觉得这个家伙真是吃了熊心咽了豹子胆,这么大的事在没有请示皇帝之前,也敢擅自作出决定。

    “对啊!我想杀,所以就杀了呗。难道你还能让他复活吗?”

    元召随手把一把刀插在当地,所有人鸦雀无声,这平淡的语气中包含了无比的霸气!李璇玑呆立片刻,半晌无言……。

    “你和他闹的这么僵……将来回到长安,恐怕会有些麻烦。”

    一刻钟之后,路过的队伍没有再停留,直接向北而去。望着逐渐隐没在长草间的那些骑兵身影,东方朔转过头瞅了瞅元召,脸上忧色深重。

    “其实,我很想找个借口,在军中就地诛杀之!不过后来我又改了主意……也许,时候还没到。那么,就等到该发生的事都发生的时候再说吧!”

    东方朔大吃一惊,他从元召的眼中看到了浓重的杀气。

第五百四十九章 星光明月满倾心

    怀着满腔恨意带领三万骑兵北去的李璇玑,没有再回头。大声喝令加速前进!现在也许唯有真正的刀剑拼杀,才能消解他心中的怨毒。

    “这厮欺人太甚!将军,他是不是怕我们分功,所以才故意如此的?”

    紧跟在后面的一将策马来到他的身边,低声询问。李璇玑撇了一眼自己这位从匈奴人那儿跑回来的便宜“大舅哥”,有些后悔当初贪恋美色收了庞家妹子,随随便便就提拔了庞信作副将。

    他摇了摇头,自己心中的一些想法不愿再多说。现在唯一迫切的任务,就是要凭借着手中的这三万精兵,去真正的开创自己的功业,只要在漠北能够打上几次漂亮的胜仗,树立起威信,那么不用再倚仗宫中的势力,自己就完全可以有资格与元召、卫青平起平坐。到了那个时候,今天所受的羞辱,必定会原封不动还会去的!

    “命令!不必休整,连夜前进!”

    勉强压下焦躁情绪的李璇玑挥剑斜指前方,指挥着他的队伍奔向最后的战场,英雄或者平庸,成功或者失败,人生际遇就在不久之后验证。

    夜色逐渐安静下来,龙城大营中得到充分休息后的赤火军将士们,也终于要开始他们新的征途。平灭匈奴最后一战,直捣其老巢,必须要集中全部力量,毕其功于一役。

    只不过这一次,骠骑将军霍去病却不能作为主将带领着他们冲锋了。元侯已经说了,霍将军的伤很严重,必须要留在这里安心休养。所以,统领赤火军的重任,便交给了张骞和李敢两个人共同负责。

    虽然在大多数将士心中有些小小的遗憾,很可惜不能在那个所向披靡的身影带领下进行这最后的决战,但相比起骠骑将军的健康,后者当然更重要。

    十八岁的年轻将军,功绩已经足够耀眼的了!以前的那些战绩暂且不论,只这次河西战役大捷和杀虎岭俘获匈奴单于以及大半王庭重要贵族,风头就已经盖过所有人,冠军侯的称谓名副其实。

    如果单纯从军中战斗功勋来说的话,霍去病已经直追当年的元召,甚至在锋芒毕露这方面有过之而无不及矣!

    是该让自家的年轻主将好好歇歇了,毕竟未来的路还长远的很。出发前的赤火军将士们没有去打扰需要安静的人,只是在依次走过不远处那处营帐附近的时候,不约而同的恭敬行过军中之礼,然后才列队整齐,奔向苍茫的远方。

    元召面色沉静的站在营帐前,直到看着所有身披红色战袍的身影全部消失不见,他才默默的转过身来,掀开帘子走了进去。一直紧紧跟随的高丽少年抱着短刀,盘膝坐在几丈之外的长草掩映中,神色凛然的观察着四周的动静。“大师姐”养伤期间,任何无关人等都不许靠近,这可是师父亲口吩咐的。

    这处营帐是元召亲自过来领着几个人搭建的,里面非常宽阔,通风透气性能很好。并且采用了一点儿保温的设施,可以保证白天的太阳热量不会穿透进来,而深夜里草原上的寒意在里面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之所以如此费心思,只不过是为了让住在这里养伤的人有一个尽可能最好的环境而已。

    霍去病已经受过好几次伤了,而这次尤其严重。肩胛处被鸣镝铁箭射了一箭,当时战事激烈,仓促之间只斩断了箭杆儿,铁箭头都还留在里面。后来又被单于羿稚邪从肋下刺了一刀,也只不过是简单的包裹了一下。从杀虎岭大胜归来之后,拖延的时间已经有些长了,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清理,伤口处已经有些发红肿胀的迹象。

    这样的情形十分不妙。元召当时心中就很担心,在仔细的清洗过敷上伤药之后,他并不乐观。而事实上,果然不出所料,到得晚间霍去病就开始发烧浑身滚烫,逐渐陷入了迷迷糊糊的状态。

    元召心情沉重,他怕的就是发生这样的事。如果说只是受伤流血,那么凭着过硬的身体素质还能够硬扛的住的话,一旦伤口感染破风侵寒,便极其危险了。

    他的心中原来就有些疑惑,按理说以霍去病冠绝诸军的武功,在历史时空中怎么会那么年轻就陨灭了呢?通过这几次战争,却已经明白了几分。

    冲锋陷阵奋不顾身,亲冒矢石不避危险,固然可以激励士气,带领着麾下将士勇往直前,创造出不可战胜的神话。但同时,凡人的身体终究不是金刚不坏,只要在战场上冲杀,就不可能不受伤。而这其中只要有一次处理不好,发生了感染,在塞外风尘中,就足以毙命了!

    虽然比这个时代的人懂得更多的医术和医学道理,但元召一点都不敢大意。生命不是儿戏,一旦因为自己的原因疏忽而招致不测,那他终身都会遗憾的。

    在白天忙碌处理军中事务的同时,夜晚他一点儿都没有闲着。星光与月色中,龙马的身影几次在草原上驰骋。为了采集全草药,他跑遍了附近的山川湖泽。甚至为了保险起见,专门又去了一趟天山,得到“大漠神”墨云白的帮助之后,终于在镜湖与冰川之间的绝壁上,采摘到了一朵传说中的天山雪莲。

    奔波不休,配置好了救命良药的元召终于略微安心。在这座专门儿给霍去病养伤的帐篷里,他细心的帮昏迷中的人清理着一切。喂药、清水擦身、换敷药……虽然两三天过去,意识还未清醒,但那滚烫的热度终于渐渐的消了下去。元召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也许,应该快醒来了吧?再次走近身边的元召用手掌轻轻的摸了摸她的额头,却又有些发烫,同时发现蓬乱的一头黑发掩映中女子脸色有些异常红润,他微微吃了一惊,怕是再有反复,连忙疾步走到一边的案头,就着有些昏黄的光亮,找出掺入天山雪莲的那味珍贵药末,倒了清水在盏中。略微想了想,又用木盆盛了些温水,放入一块干净的毛巾,用手试了试水温。

    他的背影遮住了光亮,使身后的空间显得有些昏暗。仿佛这世间的暗处总是会给人以安全和力量一般,早已经醒过来的女子终于悄悄得睁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无比熟悉的身影。明亮的眼眸中跳跃闪烁着的有喜悦还有无比的依恋。

    看到元召即将转身,她又连忙紧紧的闭上了眼睛。她不想失去这温暖的时刻,也许,只有在自己受伤的时候才会得到这种待遇吧?既然如此,她宁愿经常受伤,也好换得他经常这般细心的照顾……。

    不过,从叱咤沙场的将军转换为软弱无力女郎的人,并没有能够坚持多久这种假装,因为,当并没有察觉异常的元召像往常一样揭开被子,想要用浸了温水的毛巾去给她擦拭身体的时候,感受到男子气息的她终于忍受不住,害羞的缩紧了身子,虽然眼睛还紧紧地闭着,睫毛却都紧张的有些发抖了。

    “哦……已经醒了吗?呵呵。”

    元召有些尴尬的停住了手,不由自主地揉了揉脸,这是他不自然时候的唯一表现。虽然紧张却眯着眼睛在偷看的她其实早就熟知了他的这种行为,忍不住“噗嗤”一笑,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疼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此刻,这处与外界隔绝的空间中,昏黄的光亮格外温暖,明显是用树木临时打造的床铺散发着原木的好闻气味,柔软干净的被子躺在上面养伤很是舒服。一路征战跋涉而来的疲惫就是在这上面得到了最好的休息……而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男子为自己特意准备的。

    原名叫做小冰儿的十八岁女郎睁开眼睛,那里面早已溢满了泪水。在这一刻,她感觉到无比的安心,如果以后能在他身边过这样的生活,不管是什么身份,她都心甘情愿!

    心情激荡之下的冰儿还没有意识到什么,元召却有些脸色发窘。他连忙退后了几步,一边转过头去,一边摆了摆手。

    “那个……你先躺好,伤口还没有痊愈,不能乱动。另外,自己把被子盖好。”

    一顿轻微的夜风从帐篷缝隙中穿过,感受到冷意,正要想开口说些什么的女子才发现自己的身子都裸露在外面呢。在她昏迷发烧的这几天里,既是为了散热清水擦拭敷药方便,也是为了让她得到更好的休息,身上所穿的衣物却都被元召脱去干净了的……现在,全身上下除了两处伤口裹着厚厚的绷带,其余的地方……啊!好羞人啊!

    “师父……冰儿已经盖好被子了,你回过头来吧。”声音软弱的似乎没有一丝力气。

    “哦……那,待会儿自己试着把衣服穿好,免得着凉了。”

    “我没力气穿呢,要师父过来穿。”

    “那个,男女授受不亲……还是你自己慢慢穿吧。”

    “那你替我脱光衣服的时候,怎么不这么说的?”

    “那是为了救你性命,怎么能相提并论……胡搅蛮缠!”

    “我不管!就要你……哼!你忘了答应我什么条件了吗?做师父的怎么可以反悔嘛!”

    元召:“哦…………!”

第五百五十章 运筹只在谈笑间

    天山雪莲果然是这世间极其罕见的良药引子,以此入药,疗效神奇。霍去病退热之后,伤情得到控制,随着逐渐添加饮食,身体恢复的很快。元召终于放下心来。

    虽然对不能亲自统领着赤火军去漠北参战心中有着小小的遗憾,但相比起在元召身边受到他细心照料的感觉,却又涌起巨大的满足。

    高挑的身材解脱了甲胄战袍的束缚,在营帐中只穿着柔软的月白丝绵衣物,反正军中都知道骠骑将军在此养伤,也不会有别人敢过来打扰,她索性解散头发,赤了脚在里面走来走去,却再也躺不住。

    地上铺着的自然是从西域带过来的驼绒地毯,四周乱七八糟地摆放着一些她喜欢吃的东西。如果不是在最角落里熬药的苦涩气味偶尔飘过来,让她大皱眉头之外,这一切简直堪称完美。

    这样的时光,在她拜将领兵之前,也曾经有过很多。只不过那时候,她是一只想要去试翼的雏鹰,眼中只有师父描绘过的广阔天地,对于人间温暖,还并不懂得这其中的可贵与珍惜。

    然而现在,她竟然有些眷恋这些了。想到这里时,伸出手掌,宽大的袖子滑落到肩头,胳膊上光滑的肌肤在夜光中泛着晶莹的色彩。手上和身上的血迹早已经都被师父清洗的干干净净,那些血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那么以后,还要用这双干干净净的手去挥剑杀人吗?

    “如果觉得玩儿够了,那就回家吧!”

    每当想起元召细心的替她换好伤药时面带微笑说出的这句话,她的心中便有无比的喜悦和安慰。原来在他眼里,这天下大势风云激荡,也不过只是玩玩而已。而对他真正重要的,只是家!自己何其有幸,早已成为了那其中的一份子。

    只是……当她的眼光转到挂在那里的一身盔甲时,脸上又有着莫名的光彩,终究还是心痒难耐。虽然斜靠在地毯上懒得起身,仍旧伸出腿去脚尖一挑,赤火剑已经握在手中。轻轻出鞘,剑气迎面,终难割舍。

    草原上满天繁星,坠满深沉的夜幕,大地在沉寂中蔓延到无垠的尽头。在这处安静的大帐之内,卸去甲胄之后的巾帼红颜也只不过是个青丝明眸的世间女子,和许多人一样,有着儿女情长,斟酌思量。

    轻微的响动,帘子被掀开,用手端着一个木盘的元召走进来。蓦然抬头,灯光之下看到眼前的场景,眼光稍微有些呆滞,大脑之中浮现出的几个字便是“美人如玉,剑气如虹”。

    毛绒绒的地毯上,舞剑的身影虽然因为伤口的关系并不敢用力,但那招式之间,却十分精巧耐看。那一身宽松的衣物里面并没有穿贴身的亵衣,所以随着剑式的流动,一条修长有力而柔美无瑕的**蓦然直踢过来时,元召……鼻子就受伤了!

    “啊!我没看到是师父呢……还以为是不相干的外人进来……你、你没事儿吧?”

    舞剑者收起了长剑,一脸无辜的看着流血的“被伤害者”。而作为世间最强者的师父有些狼狈的用衣襟擦去滴下来的血,嘴里嘟嘟囔囔。

    “本来好心给你做的最喜欢吃的酥糕和奶茶,差点儿让你打翻了!伤口还没全好呢,就舞刀弄剑的干嘛……真是的!”

    “真的啊?太好了,我最喜欢吃这些了……啊,师父你受伤了!?”

    “没有,只是流了点血,别大惊小怪的嚷嚷。”

    “可是……刚才我明明没有踢到你身上啊,师父怎么会流血了呢?而且是鼻子……好奇怪呀!”

    面对着纯洁的刨根问底儿,元召感觉到有些头大。这妞儿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故意假装的啊!那么条**大长腿在眼前晃来晃去,你让师父的鼻血情何以堪!他一边胡乱敷衍着一边让她赶快趁热吃,果然美食的诱惑力还是极大的,成功的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兴奋雀跃的抢过来端到旁边去大快朵颐了。

    元召擦完鼻血又擦冷汗。天才萝莉养成后,越来越难掌控了哈!

    “师父啊,我决定了,等到伤好以后还是回到军中。等到再过上两三年,再回到你身边好吗?”

    吃完最喜欢的甜品之后,心满意足的冰儿终于决定了自己的下一步。她相信不管自己想要怎样,身边安静坐着的人都会答应的。果然,元召微微的笑了笑,点头同意。

    “随便你了。不过漠北战役结束之后,短时间内可能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战争发生,上战场的机会更是极少。即便是有,恐怕也轮不到赤火军上阵了。呵呵!”

    “这么说,匈奴人是就要彻底失败了吧?既然师父这么有信心,那就一定是了!真是可惜,不能参加这最后的一战。不过,西域那边不是还有几个国家不肯顺服吗?我可以……。”

    看到她雀跃的样子,元召笑着摇了摇头。霍去病的功勋已经够高的了,他不希望真的会天妒英才,让自己做出的很多预防和努力都白费力气。更何况,杀鸡焉用宰牛刀呢!大汉军中后起之秀层出不穷,那些打打杀杀的事,就交给他们去办吧。

    “西域仅剩的几个国家,确实很顽固,看来是要自恃其有利条件,与汉朝对抗到底了。其实就在昨日,军中已经接到急报,西域大宛国联合西羌余孽与另外四五个匈奴关系亲厚的国家,趁着西域联军东来的机会,发起了叛乱。他们在那边组织起万余军队,四处烧杀劫掠,给西域各地的民众造成很大的混乱和伤亡。接到告急的文书后,留守在龙城大营的西域各国使者纷纷前来请求出兵相助。这些国家与汉朝已经缔结成友好邻邦,他们的国王在去往长安觐见的路上,汉军出兵救援,自然义不容辞。更何况,刚刚开始实行的西域大计,也绝不能被这些叛乱所破坏。”

    “师父!当时我们在那边的时候,真应该彻底扫荡干净,然后再来进攻匈奴草原的,也免得留下这些祸患!”

    谈论起这些军中战事,娇柔的女郎马上就变成英姿飒爽的将军,柳眉倒竖,眼角含威。元召却仍旧是摇了摇头。

    “汉朝的心腹大患,终究还是匈奴,这些西域小国所起的威胁终究有限。因此,当日时机来临,我才断然决定全军挥师东进合击匈奴单于的。这些叛乱者,既然趁这个机会跳出来了,那么就正好可以一网打尽,勇绝后患!”

    听到元召的口气,霍去病眼里泛起光芒,她渴求的看着师父的脸,刚要开口请求把这个机会交给自己。去见他把她手中拿着的赤火剑轻轻的夺了过去,然后放到一边。

    “你就不用想了,现在的任务安心养伤。等你的伤完全好了,西域、漠北大局也就差不多定下来了,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一起班师凯旋,回长安了。”

    “可是师父,西域的那些地方我领兵都打过一遍了,难道还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吗?”

    “呵呵!我还是那句话,杀鸡焉用宰牛刀!西域的叛乱虽然看起来声势浩大,但只不过是乌合之众。只要诛除首恶,余者自然作鸟兽散。”

    “哦!师父难道已经派人前去了吗?”

    “当然了,兵贵神速嘛!趁着叛乱刚刚发生,还没有扩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已经派出了留守龙城大营的一千骑兵,保护着自愿走这一趟的东方侍中去了。”

    霍去病有些吃惊,东方朔她当然熟悉。那个文学渊博的人,虽然也会舞几招剑式,但要把这出兵平叛的任务,托付到这么一个文臣身上,他怎么能够胜任呢?

    面对着她疑惑的目光,元召却没有再多解释。东方朔是一个具有大智慧的奇人,此人虽然身在朝堂,却在心中时时渴望探求天地至理大道。自从听元召说过那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方能窥得知行合一门径”后,他便时刻想着游遍天下。这次追随太子不远千里出塞,却就是抱了这样的心思。既然能够有机会再去西域一次,当然不容放过。

    至于平定叛乱嘛,一千装备精良的汉军骑兵足矣!更何况,有受到他亲自嘱托密计的亲传弟子朴永烈随行,一切按计划行事,必将万无一失。

    明月升上天空,万里草原辽阔,清风入耳,似乎有人在轻声的咏叹。元召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伸手拿过包裹,一身淡墨青衫正是合身。

    “走吧,带你出去透透气。顺便见见一个老朋友。”

    龙城大营西北山岭处,有人早已驻足观望良久,山风拂起双鬓长长的白发,看着月色中有龙驹踏霜而来,收起若有所思的神情,不由得发出无声的慨叹。

    “中原有英雄如此,汉室江山终究会繁盛无极矣!这就是天意吗?”

    龙马来到近前,跳下马来笑眯眯打招呼的正是他等待的人。而身后那一身男装的跟随,丰神俊逸,英姿飞扬。

    “元侯,墨云白在此等候多时了……呵呵!”

第五百五十一章 蛮族可驱之以方

    有一句话说的很好,叫做“世间熙熙,皆为利来,世间攘攘,皆为名往”。短短几个字,概括了一切矛盾的根源。所谓名缰利锁,好像只要是具有七情六欲的人,至今还未曾有人所勘破过。

    世间的人都有自己的理想,或者说是一种执念。普通人有普通人追逐的东西,金钱、权位、美人等不一而足。帝王将相们向往的当然就是无上的权柄,一呼而天下应,号令到处莫敢不从。

    而大德圣贤们想要的东西,似乎要更加难得一些,那就是“名”。在他们眼里世界,已经超越了世俗物质的享受,唯有不朽的盛名和留给这世间教化人本性的东西,才是终极追求。

    被西域、匈奴人习惯称之为“大漠神”的墨云白,他心中看重的,其实并不是已经出神入化的武学修为,而是修心求知!

    当年秦末战乱,身为墨家旁支后人,他的家族历经一路磨难,辗转来到西域与草原的交界处定居,至今已有百年。

    天资聪颖的少年,在修习武艺的同时,从未放弃对中原诸子百家学说的喜爱,源自家族传承的深厚底蕴,培养出的自然是卓越不凡。

    在他二十八岁的时候,面如冠玉,不染黄沙,已经是名动草原沙漠,成为这片地域最杰出的人物。后来机缘巧合,受领“飞火”传承,随着追随者和弟子们的逐渐增多,被尊称为“大漠神”,更是成为匈奴王庭的守护者。

    这么多年过去,他的名声在西域、草原广为流传,虽然近些年已经很少出现在世间,但对他信仰有加的,却大有人在。

    “让墨先生久等了。”

    元召随意的拱了拱手,满面笑容。墨云白孤身一人在此等候,足以看出他的诚意。墨云白点了点头,眼光掠过元召身后之人时,却又微微的赞叹了一声。

    “天地间的钟灵毓秀,一人能得之已是三生有幸。却未曾想,因为元侯的缘故,你身边的人尽皆得到其中的福佑,这等造化,古往今来当是罕见!看气色,想必令高徒的伤势已经得到很好的治愈,可喜可贺。”

    “呵呵!伤已无大碍。还要多谢墨先生的援手之义!”

    “不过举手之劳尔。元侯客气了!哈哈哈!”

    两人略微叙过几句,墨云白用手指了指几天前杀虎岭的那处战场,语气中带了许多兴衰之叹。

    “当日元侯所言,匈奴单于不出月余必定败亡。言犹在耳,才刚刚十几天时间,单于羿稚邪已经落败成擒,传首长安。数十万匈奴骑兵在旦夕之间烟消云散……这样的赫赫功绩,古往今来,恐怕也少有人及啊!”

    他说这话,并不是恭维。战场形势变化如此迅速,胜负之机令人难以预测,以这么多年的阅历和眼光,才更能看出这背后运筹帷幄之人的可怕之处。

    面对着墨云白脸上的复杂神情,元召仍旧是风轻云淡,并没有丝毫的得意。

    “这些都是大汉将士们的功绩。自古以来邪不压正,匈奴人素来不事生产,只知道以掠夺四邻为生,这样的暴力行径,岂能长久?败亡只是早晚的事而已。这世界上没有一个族群或者是一个国家,能够只凭着自己的武力和侵略来维持生存。即便是能够取得暂时的强盛,也只不过是昙花一现,等到被灭亡被残杀的时候,下场恐怕也会更加悲惨!”

    元召的语气渐渐有些严厉起来。眼前的这个人,如果要想合作的话,他必须要让他知道,其所做的一切也只不过是为了让匈奴人能够活下去,而不是为了其他目的。

    霍去病只是在后面听着他们两个人说话,轻轻的替龙马梳理着身上的鬃毛,并不去多想什么。不管任何事师父都能处理的很好,自己的任务只不过就是上马冲杀,酣畅淋漓地去战斗……等到累了倦了,就回到他的身边,回到家。这样的感觉,非常好!

    墨云白沉默半响,轻轻的叹了口气。他认真的盯着元召的眼睛,实在想象不出,对面的年轻人到底有过怎样的经历,才能够如此的卓越不凡,胸怀天下。

    “元侯,你所说的这些,在从前的时候我也曾经反思过。说实话,千年以来,蛮族的势力依仗着自己的勇猛和彪悍,做下过许多天怒人怨的事,这是不容否认的事实。尤其是近百年匈奴占据草原势力大涨,不仅把四周的邻国都侵略了个遍,而且屡次南侵中原,野心也越来越大了。大汉疆域广阔,人口众多,不管是人才还是物产底蕴深厚,长期较量下来,又怎么能讨得了便宜呢!”

    见元召在认真的听着,墨云白稍微的停顿了下,这是他的心里话。虽然当初因为不得已的原因,他接受了“飞火”传承者的使命,承诺保护匈奴王庭的安全,但后来随着亲眼目睹匈奴骑兵所犯下的许多残暴行径,他便渐渐地灰心意冷。之所以后来的这些年里以修炼之名隐居天山,把草原上的事物都交给一众弟子们打理,与这种心情是有很大关系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匈奴族群毕竟要生存,在草原上恶劣的环境中,除了放牧打猎之外,很少有别的生存之道,没有人天生就喜欢杀人作恶,然而为了生活,也只得被逼无奈了。元侯可曾了解这其中的苦衷?”

    “知道啊!世间流传着一句话,叫做手里握着锤子,看什么东西都想砸过去嘛!呵呵。匈奴人长期与野兽为伍,锻炼出了坚韧冷血的本性,弓马骑射之术称为天下无双,以这样的手段,轻轻松松就可以从别人那里抢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那么当然就习以为常,以为天下事就本该如此。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元侯见解深刻,正是如此。没有人愿意打仗流血,不过是为了生存而已。其实在阴山脚下匈奴族群的大后方,那些留守的老弱妇孺,每当单于可汗出兵之际,也是终日提心吊胆,生怕忽然就听到自家青壮者死亡的消息传来。对于他们来说,失去了家中的青壮男人,也就意味着离冻饿而死不远了……草原族群,向来如此。我每每知闻这样的惨状,心中实在是悲切,却也没有其他办法可想。元侯,既然已经稳操胜卷,想必离大局安定已经为时不远矣。既然如此,对于草原下一步的计划,元侯可曾已经有了定论?”

    片刻之后,墨云白终于问到了最关心的问题,这也是他这次专程从天山而来的主要目的。毕竟他肩负“飞火”传承的职责,以残暴手段维护王庭统治的单于羿稚邪他可以不管其生死,但整个草原族群的未来命运,终究还是割舍不下的。

    元召早已经知道他的来意,当初说服墨云白放弃单于羿稚邪的时候,曾经给过他承诺,而今当然是到了给他明确指明方向的时候了。

    “大汉军队已经奔赴漠北,汉匈之间最后的决战即将展开。匈奴贵族们的残余势力如果不选择投降的话,下场就只有死亡,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呵呵!只有彻底消灭了这些不安定的因素,草原的未来才能够迅速的安定。这一点,希望墨先生你要明白。”

    墨云白点了点头。元召这简单的几句话里面,深藏的却是无尽的杀戮和鲜血。决定匈奴人命运的这最后一战,又不知道会有多少勇士丧生殒命,却也无法避免。

    “草原、大漠、西域这些地方,应该连为一体。这些地方生活的人,因为恶劣环境和诸多其他原因的影响,心性坚定,桀骜不驯十分难以驯服,既然如此,就需要借助外力帮助他们来加以改变。这就需要墨先生你的力量了。”

    墨云白先前的时候,曾经听元召大略说过其概。不过详细情况还并不得而知。这时听他如此说,眼睛一亮,脸上现出笑容,洗耳恭听。

    “墨先生既然熟知中原文化,精通诸子典籍,何不从这其中融会贯通,独自创立一种教化众生的道理出来呢?要知道,改造人的身体不如改造人的精神思想,尤其是如匈奴人这样的族群,要加以约束,就需要让他们有可以畏惧的信仰才行。只有让他们明白什么是善念,什么是作恶,才能够真正的驯服其心,不再擅起刀兵,荼毒周边友邻。”

    “可是,元侯,这样的方法虽然可行。但你并没有解决匈奴人的基本生存问题,他们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听别人的解说教化呢?”

    墨云白虽然心中开始有些波澜横生,但没有听到元召说明白,终究难以释怀。

    “匈奴人的生活,自然会得到保证。这个问题,墨先生敬请放心。大战之后,草原的创伤需要安抚,而余丹王子足以堪当此任。草原辽阔,除去大漠黄沙地域之外,水土丰沃的地方也大有所在。匈奴族群可迁徙到这些地方居住,汉家朝廷自然会为其提供各类农耕织作之术,从此以后,化剑为犁,让他们自食其力……。”

    年纪比侃侃而谈的年轻人长两倍多的白发老者俯首为礼,真心诚意的拜伏。前方大道宽阔,圣贤大德之路,余生可期!

第五百五十二章 长安故土红尘路

    西域战事未休,漠北大战将起。就在长乐侯元召暗中点拨大漠智者利用宗教信仰的力量约束草原族群,这一局大棋快要抵定乾坤的时刻,大汉皇都长安,有些未知的变化也正在悄然发生。

    这种变化,说的既是长安市井间的事,又是宫廷内近来出现的某些现象。

    大汉长安,这座巍峨的伟大城市,自高祖皇帝奠基,经过近百年的发展,早已经今非昔比。尤其是近十几年以来,市井间的繁荣程度,简直是日新月异,出现的各种新奇事物层出不穷,令人目不暇接。

    这样的变化使人惊叹不已。即便是在长安城内已经居住了许多年的世家大族,也从来没有想过,短短几年功夫,就让他们见识到了历代先祖都没有见识过的新奇世界。

    先不必说中原各地的百工制作蓬勃发展之后,带动起来的商业流通和经济发展。只是从东南越、南海诸岛、西南彝这些最先被大汉军队所征服的地区运送到各地郡县和长安来的香料、水果美食、珍珠翡翠、珍贵的木材以及琳琅满目的当地特产,就足已经让长安民众享受到前人从来无福消受的许多东西。

    至于从东海之滨、高丽三郡以及刚刚开始大量涌进的西域特产,就更是令人大开眼界。时至今日,像原先极为稀缺的细盐、烈酒、香料、糖、茶等等这些生活必须用品,早已经算不得什么稀奇物品。当然,这些产业的规模已经极其庞大,有心人如果粗略估计一下,其背后蕴藏的财富价值,单独拿出任何一项来说,恐怕都早已经是富可敌国,无法估量!

    这样的财富,在任何时代恐怕都是极其容易招致贪婪之徒觊觎的,不择手段掠夺的例子比比皆是,这本来就是无法避免的事。但在现在的长安及汉朝疆域之内,虽然暗中眼红的人很多,到目前为止,却还并没有人敢伸手染指。

    因为,只要有点儿眼力价儿的人都知道,这些产业归属地是长安西郊三十里之外的那个地方。而这背后站立的一个巨大身影,虽然年轻,但已经是头顶大汉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双侯爷桂冠,影响力横跨军、政、商数界,被皇帝陛下亲口称为国士无双的那个人。

    斯人虽然不在长安,但长安无处不在都有他的传说。除去极少数朝廷贵臣,知道未央宫在这些巨大财富后面也有着隐隐约约的影子之外,世间绝大多数的普通人,却并不了解这些。而对于他们来说,在普遍的认知中,经常出征在外的元召,就是创造这一切繁荣的人。

    当然,在朝堂上也不是没有人提出过一些措施,想要对国家内部流通中这些最赚钱的行业苛以比平常商品多数倍的重税,以增加国库的收入,用以填补因为对外战争所造成的损失。

    不过,当时自以为揣摩圣意而听了某些人挑拨上书言事的这位大臣,奏事完毕之后,出乎意料,感觉到很多重臣看向他的目光都有些奇怪。

    那里面似乎包含了鄙视、嘲笑、奇怪、不屑一顾……但就是没有赞同和附和。甚至包括皇帝的脸色都有些莫名其妙,似笑非笑,令人琢磨不透。

    皇帝刘彻在心中暗自大骂“愚蠢”的声音自然没有人能够听到。在他的暗示之下,丞相公孙弘冷着脸站了出来,极为不客气的驳斥了这位想要出风头的家伙。

    熟知一切内情并且十分享受现在太平丞相日子的公孙弘,只想平平安安的站好最后一班岗。在丞相的位置上得以封侯,他已经算是得偿所愿,功成名就,只求一个善终了。现在如果谁要创造机会挑起事端,只要有一丝把他这个丞相推向“背锅侠”尴尬地位的可能,那这个人就是和他不共戴天的仇人啊!

    作为这一任丞相,公孙弘虽然被大大的收缩了权力,但想要在皇帝面前保持荣华富贵,需要的是消息灵通,游刃有余。朝野上下的任何暗中动向他当然比谁都清楚,这些目光短浅的家伙,因为嫉妒和贪婪,简直就是利令智昏!他们只看到了握在元召手中泼天的财富,却根本就不知道,皇帝陛下、皇后太子一系都在这其中各自有着怎样的利益纠葛。如果真的不死心,想要在这其中做文章的话,总有一天,这些人恐怕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话当然不能明说,负有维护皇帝陛下形象的丞相大人,怎么能把天子另有渠道赚取民间财富,而在未央宫中建有比国库还要富有的小金库这样的事说出来呢!

    丞相公孙弘在大殿之上厉声斥责的理由,是该大臣的鼠目寸光不识大体!难道不知道这几年那些行业和带动起来的整个大汉商业系统为国库捐献的赋税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正是因为有了这些钱,汉朝才能够有能力发动一次次的对外战争,东征高丽,西通西域,北驱匈奴……并且正是因为用财富堆积起来的充足后勤军备供应,才让大汉军队勇往直前取得一次又一次的胜利。

    而正是因为有了这些对外战争的胜利,大汉周边环境逐渐安定,周边各国的商业往来逐步正常展开,并且日渐频繁。随之而来的,便是大批的商贾和大量的财富开始涌入汉朝的疆域内……今天的大好局面、长安街市的繁荣,皆是由此而来!

    丞相公孙弘言辞未休,紧接着出场的是掌管国家财政大权的太中大夫郑当时。这位多年以来的朝廷财政大臣,以详实的数据再一次向世人说明了大汉军队的对外战争,并不是穷兵黜武劳民伤财,而是在取得大片疆域之外,更有无可估量的财富随着胜利被运往长安,入到库府。

    这两位朝廷重臣的言辞前后呼应,因果互成,明白无误地告诉所有人,始创造自名叫元召那位年轻侯爷之手的这些财富,到底对这个国家的发展起到了什么作用。

    皇帝刘彻从始至终都没有说什么,不过这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在朝堂大臣们表情各异中,丞相公孙弘已经大喝一声,以“妄议朝政”之罪喝令殿前武士把那位面如土色的倒霉蛋赶了出去。御史大夫张汤闭目养神,只嘴角动了动,却一言未发。其余皆默然。

    这是发生在几天前朝堂上的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许多人也并没有太当一回事,甚至朝堂之外的人都没有听说。不过,在有所牵连的许多人看来,这背后已经暗藏了微风吹动的波澜……许多阴谋、策划和观察预防,都在分别展开,也许在不久之后,一场有关于此的大风浪会猛然袭来!

    与这些不起眼的事相比,现在整个朝廷上下和长安民众最关心和期盼的,就是西域各国诸王和归降以及被俘的匈奴几位部落王来长安伏阙觐见这件大事了。

    这恐怕是自汉朝开国以来,最隆重和最荣耀的外邦诸王觐见天子仪式。西域将近三十多个国王再加上匈奴王,这样的规模到时候一起拜伏在大汉未央宫前,所谓“威远来伏”,莫此为甚!

    好大喜功最得意这样隆重场面的皇帝刘彻,心中的兴奋可想而知。历代先皇没有取得的成就,在自己手里易如反掌。而且,据急报,匈奴单于羿稚邪的头颅已经在送往长安来的路上。虽然没有能够把活着的大单于押着来长安献俘于高庙,有些遗憾。但前军将士能够取得这样大的胜利,已经足以让天下振奋了。在此时的皇帝心中,倒没有想到其他。

    为了规模更隆重一些,好扩大影响力,让这一事件能够铭记在史册,赫赫武功供后世子孙膜拜。皇帝刘彻在很早之前,就已经传下旨意,命令天下诸侯各王,利用这次机会,齐聚长安。名义上是让高祖皇帝的子孙们都来见证一下这荣耀的时刻,也好告慰一下共同祖先的英灵。而实际上,得到旨意的刘氏所有诸侯王都深深的明白这位手段高超皇帝的真正用意。不过就是当众炫耀一下他的功绩,也好打消最后一丝留存在诸侯王心中不服气的念头而已。

    其实,这样的震慑方法,对于早已经不成气候的汉氏天下诸侯们来说,是有些多此一举了。不过既然有这样的机会,来长安走一趟,打消皇帝潜意识中的某些不友善念头,还是很有必要的。

    这样一来,不久之后的长安城,可真是会迎来一个大场面了。说是百年难遇,也并不过分。因此,朝廷上下各有关部门相关有司人员,这一段时间为了做好准备,可是没日没夜的忙碌,累的吐血啊!

    而就在这全城振奋准备迎接盛况的前夕,有一支远渡的船队在东海之滨登上汉朝疆域,然后沿水道转入大江口,溯流而上,几日之后,在渭河码头登岸了。

    在大批精悍武士的保护下,衣饰华贵国色天香的女子怀抱着一个睁大好奇的双眼四处观望的小小孩童,登上了去往长安城的马车。

    长安故土,三千红尘路,良人安在乎?犹记当年,雨夜暗花开,情根深种处,落字已成书……!

第五百五十三章 东海碧波暗潮生

    大汉天子刘彻,登上含元殿中的那个宝座,至今已经二十多年了。其中前十年的时光,皇帝的权威都被笼罩在窦太后的巨大身影下,他的野心和抱负,并没有得到施展的机会。

    这个王朝的意气风发激昂奋进,是在皇帝刘彻亲政之后开始的。确切的说,是因为某一种新兴力量的推动,才使这个国家踏上了奋进的历程。

    大汉帝国发展到今天,国力之强盛,已经远远的超越了秦朝,更是历史上的历代王朝所不能相比的。每当想起这些,皇帝的脸上便浮现出志得意满的神色。

    不管是怎样的业绩,也不管身为臣子的在这其中做出了怎样的贡献,历史和时代会首先把这种功劳记在皇帝身上。曾经自少年时代就立志要做一个伟大皇帝的刘彻,以前朝的秦始皇帝为偶像,而今,终于开始有了逐渐能够与其比肩的机会,这正是他自打登上皇位的那天起,就梦寐以求的目标。

    他今年也不过刚刚四十岁,正是一个身为帝王的男人最巅峰的时候。如今放眼海内,九州升平,大汉朝的国力蒸蒸日上。环顾四周,邻国尽皆拜服,就连匈奴大敌,也已经到了单于授首、指日可破的时刻。

    皇帝在未央宫最高处抬眼四望睥睨一切的时候,心中的感慨和自豪虽然不会浅薄的表露出来,但他脸上的神情和眼神中的骄傲,早已经说明了一切。落在有心人眼底,便会平添许多可以兜售自己心中预谋的机会。

    不管是朝野内外还是长安民众,现在几乎都知道,在皇帝面前最受宠信的是什么人。

    在朝廷上,最受器重的除了领兵在外的元召、卫青之外,恐怕就要算是严助、东方朔这一帮侍中和殿前常侍了。其余的三公九卿大臣反而倒是往后排。

    而在宫廷之内,现在最受宠信的臣子是李延年和董晏这两个人。李延年因为漱玉宫的关系,又加上自身具有乐律才华,这对于政务之余喜欢狗马奏乐游玩的皇帝刘彻来说,是正投其所好的。而董晏,就是以柔媚善于懂得皇帝的话外之音得到他的特别赏识。这两个人,几乎是时刻都离不开身边的。

    除此之外,在甘泉宫西露台那边供养着的仙师们,现在的地位更是超然世外。因为皇帝的特别对待,他们即便是在普通的朝廷官员面前,也是一副高傲的模样。

    而这其中,最受皇帝重视的,就是去年进宫的夏侯元婴和经过他引荐在几个月之前刚刚来到长安的栾心玉了。

    栾心玉其人,不知道是哪里人士,也不知道具体年岁。生的是面如冠玉,十分潇洒。如果只看外表的话,也不过三十多岁年纪。但据夏侯元婴和他自己所言,他们游荡在这世间,都已经是超过百岁的年纪了。

    对于这样的话,虽然听起来有些荒谬。但却没有人敢不相信,更没有人敢去质疑。因为皇帝陛下本人,从来对这些来历非凡的仙师们,都是十分信任和虔诚的。

    皇帝陛下想要求得长生之术的心思,虽然还是遮遮掩掩没有公开宣扬天下,但即便是长安的任何一个普通民众,恐怕对此都是心知肚明的。

    世间长生仙术到底有还是没有?这本来就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没有人敢说是没有,但也从来没有人敢保证亲眼见过长生不老的飞升仙人。鬼神之道,就连那些春秋诸子大德学说都含糊其辞未知其可,就更不用说这世间的普通芸芸众生了。

    也许皇帝身为天子,秉受上苍的意志,是最有机会能够求得仙术的人吧!时时心中有所感?所以才如此的痴迷?当然,这是普通人在心中对皇帝作为的想法。

    不过,对于皇帝刘彻数年来一直孜孜不倦的追求这些虚幻的东西,在许多忠贞大臣的心中,还是有许多非议的。虽然不会明着作出反对,但暗地里的腹诽,终究是避免不了的。

    也许,只有在这些熟悉历史兴衰更替的有识之士眼中,才真正的明白,皇帝痴迷于此道如果越来越深的话,也许有一天,真的会危及到大汉王朝的江山社稷!

    这绝不是危言耸听,而是有活生生的例子摆在前面。远的不去说他,百年之前盛极一时横绝天下的大秦帝国的覆灭,在某些方面来说,就于宫廷之中过度的信任术士和仙师们有着极大的关系。

    秦始皇迷恋长生不死之术,笃信命数。于是天下奇谈怪论之徒,如卢生、韩终、徐福、侯生等这些人,都闻风而奔咸阳。尤其是那位徐福,他上书始皇帝,称海中有蓬莱三神山,在虚无缥缈之间,上有仙人可传长生之术。

    于是一心想要长生不老的秦始皇信以为真,派他带领三千童男女,乘楼船入海求仙山。后来不知所踪,终究没有消息传回。

    这些方士虽然所言虚妄,但终究还没有对王朝造成太大的损害。而后来的术士卢生,就在一定程度上间接的造成了秦朝的灭亡。

    卢生入咸阳宫见始皇帝时,自称从海外带回来仙书,上面记载清楚,说“亡秦者,胡也!”。

    于是秦始皇派大将蒙恬率领帝国最精锐的长城兵团北去击胡,使皇城咸阳空虚,外重内轻。卢生又劝始皇帝微行以避恶鬼,恶鬼避,则真人至。这使得始皇帝脱离群臣,性格孤僻。

    到得后来,卢生自知始皇帝刚愎自用,仙药难求,于是逃离咸阳,不知下落。不久之后,这位功业盖世的伟大帝王死在出巡路上,大秦王朝也终于因为术士的误导而亡国。

    其盛也勃,其衰也速!这是历史的悲哀,也是周期循环的无奈。一个王朝和国家,不管是怎样的强大和繁盛,如果帝王的心中开始向往一些虚幻不切实际的东西,并且逐渐加重其份量的话,这便是一个十分危险的预兆。

    最近在许多大臣的耳朵里,其实已经隐隐约约听到一些风吹草动。皇帝陛下好像听从了仙师们的蛊惑,准备在这次天下诸王觐见之后,以这样的赫赫功勋诏告天地,出巡四海!

    这样的消息虽然还没有得到证实,但所有听说过的人都明白,这绝对不会是空穴来风。提前透露出如此的风声,也许是出自皇帝本人的授意,想要看看臣民们的反应如何。更也许只是那些怀有个人目的的仙师方士们,提前造势,想要真正的去促成这件事。

    不管是怎样的来由,从未央宫中流传出的这个消息,还是在天下郡县的民众当中,引起了许多的议论和莫衷一是。

    皇帝陛下如果只是单纯的出巡,看看自己治下的民生如何,那还好说。虽然各地郡县会受些劳累和迎候之苦,不过既然是天子御驾到处,身为王朝子民这些都是应该的。怕就怕是皇帝的目的并不在这里啊!

    有无数满含忧虑的目光投向未央宫巍峨的宫殿,却被厚重的宫门无情的阻断,他们看不到在宫内发生的一些事,更看不透当今天子内心最深处的所想。

    世间任何重大事件的流传,都不可能是空穴来风。请求皇帝陛下走出未央宫巡游大汉天下山河的提议,来自甘泉宫西露台。具体来说,是出自名叫栾心玉的术士之手。

    月朗风清的夜晚,露台高处四周静寂。鹤发童颜的夏侯元婴沉默良久,抬头看了看满天的星辰,然后平静的问打坐在旁边的人。

    “你真的决定了?这件事如果一旦开始去做,就必须要拼个你死我活,是绝对没有回头路可走的……你可要想好了!”

    一身月白衣衫的男子,长身而立站了起来。他的个头儿比夏侯元婴要高大很多,在这月色之下,宽袍广袖,确实有几分仙人的气概。

    “大不了不过一死而已!师兄又何必瞻前顾后呢?更何况,这件事我绝对不会把你牵扯在内。只凭着我自己的力量,就已经足够了。到时候就算是万一事有不协,师兄还可以继续隐忍宫中,等待合适的时机……所以就不必劝说了!”

    平淡的话语之中带着几分狠厉之色,就如同他素日的性格一样,既然认准了的事,就去干吧,不死不休。夏侯元婴叹了口气,他其实心底深处并不赞同这位师弟的计划。那样层面的博弈,激起的势必是惊天骇浪。如果处理不好或者是突生变故的话,很有可能会把整个的背后势力都拖入毁灭的深渊。如果那样的话,就再也没有挽回的机会了。

    “这位皇帝,可能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好对付……更何况,选择在东海之外发展的那几位诸侯王为突破口,真的妥当吗?”

    “师兄,你就请放心吧!皇帝虽然也算的上富有心机之人,但我自然有办法让其入得彀中。至于说为什么要把最先的对付目标对准那几位诸侯王……哼!那是因为我年前在东海外岛上的时候,差点儿死在那个女子手中,当时死里逃生之后,在逃亡大海的木船上已经发下了誓言,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月光之下,白衣男子撕开衣裳,面色狰狞,目光如狼。却只见当胸一道伤痕,为利剑所伤,深可见骨,犹似未痊愈。

第五百五十四章 风过无痕密谋划

    那位天子宠臣名叫董晏的男子,确实是人物风流之辈。长安民众虽然并不清楚此人的来历,但自从其身份贵重之后,市井坊间便都在背后称之为“董郎君”。

    董晏在朱雀大街中段有自己的府邸,乃是当今天子御赐。皇帝刘彻有喜欢赏赐给臣子们田宅的嗜好,许多贵幸的近臣都曾经被赐予府邸。当然,这其中根据宠信程度不同,厚薄还是有着天差地别之分的。

    董郎君虽然是后进晚辈,但在皇帝陛下心目中的分量还是很重的。不仅这座御赐府邸富丽堂皇极尽奢华,而且宫中日常赏赐之物也是应有尽有,隔三差五未曾断绝过。

    世间事从来如此,不管你这个人的出身如何,只要是有朝一日发达了,那么自然有无数的趋炎附势之徒找上门来,争先恐后拜伏于门下,甘愿为之驱使。

    董晏没有什么亲人,但各怀目的从不同地方而来依附的门客,却是满满当当,连门房都塞满了。虽然没有战国四公子那样食客三千,但常年在此高谈阔论希望得到董郎君的重视而取得上进之路的家伙,从来不乏其人。

    不过,别看董晏在皇帝面前能够放下十分身段,曲意奉承。但只要出了未央宫,自然就恢复了高傲的模样。

    其实在他内心深处,对于府中这些熙熙攘攘的投机客,是十分鄙夷和不屑一顾的。然而为了某种造势的需要,心机深沉的他却不会把这种情绪表现出来。

    虽然机缘巧合得到皇帝陛下的恩宠,一朝青云直上随王伴驾,达到世间人一生梦寐以求的地位。但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他却比谁都明白,深深记得心里,言辞行动之间时刻都不敢忘。

    如此的小心,目的也只不过是为了保有这终生的荣华富贵而已。每当浮现起这个念头,这位外表柔媚内心其实极想有一番大作为的年轻宠臣,莫名便会有自嘲的笑意。

    他从小也曾学得文武艺,想要货卖帝王家。却没有想到,最后走上的是这样一条道路。身份也算是尊贵了,却不是他想要的那种受人发自内心崇敬的尊贵。

    退居府中不曾随侍皇帝的时候,董晏时常会登上后院的高台,遥望长安以外的西北方向。这时的神情便会变得有些奇怪。府中人都知道此时是不能过来打扰的,否则有可能会招致这位外表温和的贵人发怒。而一旦发怒的后果,有可能会极其严重。

    所以,府中人不管是奴仆还是门客,都很自觉的选择回避,让董郎君自己在安静的想事情。最近这段时间以来,这已经成了一种惯例。

    与其他人的小心翼翼不同,府上的门客中有一个人例外。也只有这个人在董郎君想事情的时候能够在旁边服侍,并且有时候简单的对答竟然极为契合主人的心思,所以在董府当中受到特别的重视,也就不足为怪了。

    “江充,你可知道长安城内近日最轰动的事是什么?”

    高台上的风飘起衣襟,董晏伸手从旁边人恭敬捧着的托盘中拿过一盏茶,轻轻的呷了一口,有一种清淡的香气萦绕鼻端,他随口问一句。

    “主人,江充虽然在府中小心操持,并不太关心外面的事,但却也知道,这长安皇都即将迎来一次盛况空前的诸王觐见大典了。”

    被董晏唤作江充的年轻人不动声色地回答道。他的外貌虽然比不上董郎君那般飘逸,但在无人注意时眼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显示出此人的心底也许并不是如外表那样看起来简单。

    董晏淡淡的笑了笑,回过身来看着江充。这个今年不过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比他还小了五六岁。言谈举止与其他人都不同,倒是很对他的口味。他没有详细盘问过他的来历,有些事本来就没有必要弄得那么明白,只要相互之间投缘就够了。

    “呵呵!你说的不错。却没有想到,你平时看起来对外面的事没有什么兴趣,却也知道这些。”

    江充略微垂下眼睛,把一些深藏的光芒隐蔽在无人得知的角落。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看似温和,但其心中却倒立着一把杀人的刀!

    “最近长安城内都已经传遍了,想听不到也难啊!这都是我们大汉朝的赫赫功绩。主人陪伴在天子身边,想必感受到的天颜欣喜,更是所知深刻吧?”

    董晏脸上的神情有些微微的变化。似乎有一些想往和羡慕一闪而过,又迅速消失了。不过即便是他的这些轻微变化,也早已经被那双不动声色的眼睛尽收其中。

    “龙颜大悦,自不必说。江充啊,那你可知道,除了皇帝陛下的雄才大略鸿福齐天之外,谁又在这其中发挥了最大的作用呢?”

    董晏今天有些奇怪,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想要把心中的感慨对一个人倾诉一下。此时此刻,也许眼前这个低眉顺眼对他素来崇敬有加的江充算得上一个倾听的对象。

    “主人,这还用问吗!市井间早已流传,那位年纪轻轻就封侯登上朝廷高位的人,是天上星宿下凡。是他替大汉王朝创造了这一个又一个奇迹呢……!”

    仿佛是被触动了心底最隐秘的嫉妒,听到江充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就明明白白的说了出来。董晏嘴角微微的抽搐了一下,然后是无声的叹息。

    “原来,世上之人对他的评价已经如是之高。呵呵!也难怪,这本来就是他应该得到的盛誉……江充,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元召的年纪应该和你差不多吧?”

    “主人,元侯据说才刚刚二十一岁,我却比其虚长了三岁。”

    “唉!人与人是不能相比的……就不用说你了,这世间能望其项背者,都寥寥无几,就更不用说与其比肩了。我每当站在这高台上北望,想象着那千里黄沙万骑劲发的场面,心中总是有些激动。然而却知道,这一生恐怕都没有那个机会了!细细想来,却是无由得悲哀。”

    董晏轻轻的摇了摇头。这几句话是他心中真正所想,却是很少对人如这般说出来。江充心中微微一动,异常敏锐的发觉到,也许这中间发生了些什么,所以才会使得这位董郎君发出这样的慨叹。这中间会不会有机可乘呢?他在董府中已经等待了太久了,任何的机会都不想放过。

    “主人何必妄自菲薄,说这些话呢!既然得到皇帝陛下的倚重,将来参与朝堂政事,前途远大,只要抓住机会,就算是封侯拜相也是轻而易举的事罢了。到时候可不要忘了多加提携小人啊!”

    董晏哈哈大笑,用手点指着江充,显然对他的这番说辞心中十分受用。

    “封侯拜相这样的事,就不用去多想了!如今的朝堂可不比从前,青年才俊不断涌现,后备人才举不胜举。没有真正的大本事是混不下去的。我只求得能够在皇帝陛下身侧小心伺候,保以长久富贵也就心满意足了。哈哈!”

    “主人可别忘了‘事在人为’这件事。当今天子用人之道不拘一格,机会说不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就会来到了呢?所以说主人还是要好好的做好准备,积累人脉,博取名声,以备不时之需啊!”

    江充的眼中有光芒闪烁,董晏不禁有些微微的惊异,没看出来啊!府中还有这么有眼光有想法的人?既然如此,有些难以决断的事倒是不妨说给他听听,让他帮助自己参详一番。想到这里,他拍了拍江充的肩头,脸上带笑,如沐春风。

    “你说的这些很有道理啊。不过,现在宫廷内外朝堂上下形成的不同势力,十分错综复杂,想要在这其中选择好臂助或者是盟友,却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主人心中有何难以决断,不妨说来听听。小人虽然愚钝,也愿意替主人分忧。”

    江充压抑住心中的波动,神色诚恳。董晏已经翻来覆去思虑多时,一直难以下定决心,这时不再犹豫,在他耳边悄声低语,把来龙去脉详细诉说……。

    江充越听心中越振奋,他已经预感到,沉寂多时的长安终于又要大起波澜了!这正是他长久以来所期盼的。他之所以潜踪隐迹在这董府,不就是为等待这样的机会吗。

    “江充,依你之见,你觉得是否需要在这其中插手我们的力量呢?”

    “主人,在形势未明之前,绝对不可轻举妄动啊!”

    “哦?这是为何?那些刘氏诸侯王一直都是皇帝的心头之患,如果这件事真的能够做成,岂不是正和天子心意吗?”

    “主人随侍皇帝身边,难道不知道帝心难测的道理?谁也无法真正知晓他的心思。更何况,与那些术士仙师合作……却是世间最凶险的事啊!前朝的例子可不少,以虚无缥缈之事说动君王者,一旦事有不协,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祸!主人岂可不慎?”

    “那……该当如何才最妥?”

    “虚与委蛇,静观其变。坐山观虎斗,看准时机再出手!”

    长安董府中,名叫江充的男子终于露出了深藏已久的锋芒。

第五百五十五章 刀光忽起明月楼

    就在皇帝宠臣为了个人的野心蠢蠢欲动的时候,在长安城内另外的地方,也有几番不同的场景在分别发生。

    坐落于长安市中心地带的季氏明月楼,繁华程度更胜往昔。随着这几年大汉商业流通的发展,许多漂洋过海而来的东夷人、越人以及从西域身披大漠黄沙的胡商,已经越来越多的出现在长安的市井间。因此,每天熙熙攘攘在明月楼宴客的,除了寻常的长安子弟之外,便显得四海八方鱼龙混杂。

    明月楼季家的名声,自季氏双雄以忠勇守信而传扬以来,至今威望不坠,尤其是最近几年,更是达到了一个新的顶峰。可以说是蛮声海内外,卓著江湖道。

    季家的财富用富可敌国来形容,一点儿都不过分。而更加难能可贵的是,季氏后人开枝散叶子孙繁盛,已经隐然呈现出百年世家大族的峥嵘气象。

    时至今日,当年急流勇退选择退出朝堂政局只安心做一个太平盛世富家翁的季心,可谓是功德圆满。这位少年时以任侠使气而闻名天下的季家老祖宗,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们季家在自己的手里会发展到今天的地步。

    世间无论任何家族,只有具有了深厚的底蕴,才能够气象万千傲然于世家之林,卓尔不凡,不必向任何权贵折腰。季家已经做到了这一点,所以季心对掌舵的季英很放心,红尘之事已经很少过问,一切放手,只静修磨练心境,渴望寻求这世间大道。

    季心年轻的时候,其实也非常迷恋一些神仙志怪传说。也许,这世间许多聪明卓绝的才智之士都有这样的毛病,以为人道之上必然还有天道!虚无缥缈的玄妙之事,总是吸引着他们的目光,即便是为此倾尽一生的探求,也是执念不变。

    执着于此道者,既有高高在上的君王、身居显赫地位的将相,更有许许多多的普通人,其目的虽然不同,但为此痴迷寻求的力量却是一样。

    不过在寻求多年未果之后,因为一个少年的出现,打破了季心苦苦执著多年的迷惑,也给他指明了一条正确的道路。名叫元召的少年与饱经世事的季心当时年龄相差将近五十岁,两个人相交往的时间也并不长,然而在清茶淡盏之中,当季心听元召平静的为他解答一些关于这世间一些微妙之事的时候,他心中的震撼无与伦比。

    难道这少年口中所说的那些匪夷所思之事,才是这世间千年以来神仙志怪的正确答案?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曾经包括帝王们都去苦苦寻求的某些东西岂不尽是荒谬?!

    只不过这样的疑问,那个当初的少年并没有立即给他肯定的回答,他只说是在不久的将来,也许会用最详实的证据来纠正世人认识中的偏颇。至于这个将来到底有多久?卓越不凡的少年没有给出期限,只说是看情况需要。

    对于这些在普通人看来似乎是开玩笑的话,季心却是无比的重视。他那双饱经沧桑却无比犀利的眼睛,比任何人都能够看清楚元召那人畜无害的笑容后面,到底隐藏着怎样的浩瀚和盛大!为此,他无比期待自己能够看到那一天,有生之年,寻求到“终极天道”的真相,如此,也就死而无憾了。

    这个目标当然还很遥远,起码在季心想来应该是如此。不过他并不遗憾,即便是自己没有机会知闻这些世间奥秘,但还有子孙辈呢。家中最杰出的孙儿辈季迦,便是在这样的心理下,被季心亲自出面请求元召答应,随侍在长乐塬上,执弟子礼。

    季迦亦正是少年,与李陵、陆浚他们年纪相仿,彼此脾性一拍即合,很快就打成一片,成了铁哥们。

    元召这几年忙于各项朝廷事务,又时常出征在外,对于在自己门下的这几个弟子,并没有很多的时间能够悉心教导。因此,负责管理他们的任务,有一大半倒是落在了崔弘的头上。

    作为最先与霍去病一起拜在元召门下的崔弘,这些年来其实非常低调。这固然是因为他善于隐忍温厚的性格,而其中另一个并不为人所知的原因,却是来自很早之前元召对他的郑重托付。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长乐塬这块封地,就是元召的根本所在。这其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所有熟知元召内心广阔想法的人都知道,长乐塬上许多经过他指导已经开始在国家发展中发挥重要作用的产业,以及一些只是简单的想法或者是实验还并不为世人所知的东西,在他未来的恢宏规划中,到底占据着怎样的地位!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重要原因,有一些人甘愿放弃自身的前途用余生心甘情愿的为他守护着这片根本之地。比如那位胸怀凌云之志的青袍老书生,那位放弃诸侯国相和世间学宗地位的儒学大师,还有那些历尽大半生腥风血雨而最后退隐在长乐塬普通房舍中的前长乐宫守卫们……。

    这样的恩情,也许已经超越了世间的普通情义,不是一个谢字能够表达的。元召也从来没有一次对他们表达过什么。只不过,每个闲暇的春日或者秋云午后,偶然相遇或者特别邀请,一盏清茶,一壶春酿,片刻时光,如是而已。

    除此之外,元召当然也有自己的暗中布置。而除了赵远所领导的一支暗中力量之外,最先得到元召亲传的崔弘,便是受命坐镇长乐塬保障安全的人。

    与已经威震西域、名传天下的霍去病相比,崔弘的名字或许并没有多少人知道。然而他却有可能是这世间隐然最顶尖的高手之一。

    当初那个身负匈奴人血仇的少年,早已经蜕变成宗师风范。重剑“无阙”的锋芒很少在世人眼中闪现光华,不过它每一次的出鞘,带来的都必定是惊天风雨,波澜横江!

    明月楼中江湖客,自然也是些普通人居多。孤陋寡闻这个词与他们无缘,道听途说的事却是随口就来。

    半夏炎热,正是午间时候,经过大力扩建后的明月楼即便是在主楼左右又分别建起了两座相同规模的三层建筑,但依然是客满为患,一座难求。

    除了三楼的重要房间有些安静之外,三座酒楼的一二层之间都是连通的,各种模样不同身份的酒客们在不同的位置上呼朋引伴大声谈论,从朝廷军国大事到江湖救急传说,内容五花八门万象包罗,如果走上一圈都记下来的话,简直就是世间百态人生冷暖。

    酒肆茶楼客栈妓院这些地方,从来都是消息的来源和传播地。从古至今,无一例外。所以有些皇帝为了详细地了解民情舆论,会特别秘密地派遣心腹之人乔装改扮深入这些地方,打探到自己想知道的东西,以免被身边臣子们所误导和蒙蔽,却是一个最简单而有效的方法。

    当然,当今天子有没有这样的习惯,现在还无人所知。在大汉朝的这个时代,即便是大厅广众之下也可以无所顾忌的谈论。“莫谈国事”这样的提醒词,也从来不会出现在酒楼的墙壁上。

    一个开放而包容的伟大王朝,这种允许任何人自由谈论国事、抨击时政的氛围,并不需要刻意的去养成。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民族,勇敢,勤劳,善良……几千年以来,尤其是经过春秋战国那个轰轰烈烈大时代的熏陶,“士”气已经深深的刻在了每个人的心底。

    自大秦王朝以来,虽然经过数次的禁锢与刻意的约束,一些当政者试图对这种“士气”加以影响,引导他们往自己有利的方向发展。但那并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而现在,随着大汉朝的日益强盛,身为国家子民心里的澎湃自豪无法抑制,在这种情况下,再想要用外力的手段去试图压制一些自由谈论的风气,就更办不到了。

    大国气度,理应如是!没有人认为未央宫中的皇帝会听不到民间的声音,无处不在的西凤卫难道都是聋子瞎子吗?而到现在为止,从来没有任何迹象表露出风阙龙楼高处的雷声,这本身已经表明了天子的态度。

    如果细听下来,除了一些江湖风雨之外,谈论最多的自然还是诸王来长安觐见这件事。各种扬眉吐气发自心底的自豪,从每个人的脸上洋溢出来,这绝不是假装的,而是身为王朝子民的共同荣誉感。

    这样的气氛渲染中,当然就应该酒到杯干,喝的酣畅。酒楼的跑堂来回奔忙不休,搬酒上菜,忙的不亦悦乎。

    有一些细微的争吵,从主楼的二层传出时,还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只不过随后争执的声音开始越来越大起来,然后是杯盘落地酒坛破碎,有人大声的怒斥和喝骂,并不知道是什么身份的两方人冲突开始升级……然后,刀光闪过,有人的血滴落在明月楼上。

    长安明月楼,似乎注定是疾风大浪开始的地方。在此时此刻,还没有人能够预先意识到,这场寻常冲突引起的,到底会是怎样的波澜滔天……!

第五百五十六章 恩仇从来无缘由

    追随着淮南楼船的脚步从东海之外归来长安的大商陆恒,可能绝对没有想到,因为几句言语的冲突,会在片刻之后被刀所伤,喋血明月楼。

    长安城,他和同行的一众商人们从前也不是没有来过。那一次是在四年多之前,为了详细的了解清楚出海的盛举,许多岭南的商人们北上来到长安,也是在这座明月楼上,那位名动天下的年轻侯爷,曾经亲自请他们喝过一杯水酒。

    此时想来,那杯酒中所含的温度,至今记忆犹新。而那一杯酒中所含的价值,更是可抵黄金万两之重。

    一行十几个人重新坐在这座酒楼当年位置的时候,还顾今昔之比,心中无限感慨,言辞谈论之间, 自然都充满了兴奋和雀跃。

    听说长乐侯元召还在塞上草原征战,短期内可能不能回到长安,这不免让人心生遗憾。他们随着东海诸侯王的船队专程来此,除了亲眼见证长安的盛大场面之外,最大的期盼,便是能够见到元召,相敬一杯酒,聊表心中的敬谢之意。

    不过,他们在酒客当中,也听到了另外的说辞。说是这次天下诸王未央宫觐见天子这么隆重的场合,在这其中发挥了主要作用的元侯怎么可能会不在场呢?据说天子早已发出诏令,让他暂且放下北疆的事宜赶回来,共同见证大汉王朝这一胜利时刻。

    这样的消息让陆恒这些人又转而欣喜起来。天子脚下,大汉皇都,身为长安人的消息还是很灵通的,既然有人说得如此真切,那他们宁愿相信是真的。心情大好之下,饮酒畅谈极为欢快。

    不过,在不久之后,从相隔不远处的一处酒席那里传过来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刺耳。陆恒眉头皱了皱,略微细听得几句时,与其余几人对视一眼,心中渐渐升腾起怒意。

    隔了三张桌子靠窗的一处绝佳位置,团团围坐饮酒的共有七八个人。看模样都很年轻,衣饰华贵,繁杂不一,倒是看不出具体的身份。这些人已经饮宴多时,都带了些微微的醉意,话语之中十分轻浮,刚开始的时候还没听明白他们谈论的是什么,不过等到后来直接指名道姓,附近的酒客们有些便都侧目往这边望过来,虽然一时没有人说什么,但对这些人所说的话,不以为然的意味显而易见。

    “……东海之外有蓬莱仙山,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在那大小不一的千百岛屿中,上面有仙人居住者,更是非止一处。曾经有幸到过那些地方的大机缘者,便被称为人间的仙师。原来的前辈们就先不用去说,只现如今在宫中极为受当今天子信任有加的栾仙师,便是曾经受过仙人点拨的人。他所说的话,当然不容置疑!”

    一个身材修长脸色十分傲慢的公子模样人,用手指了指未央宫的方向。他前面已经长篇大论说了半天,终于渐渐转到正题。

    能够坐在一起饮酒的,虽然身份不同,见识高低不一,但在对待这件事上,却是心知肚明。彼此背后的势力,早就达成了共识,而他们的任务,就是要提前造势,利用一切机会,在长安民众的心目中形成一种大汉朝有祥瑞在东海之外的感觉。

    “李兄所言极是!我听师父曾经说过,他当初在海上遇到仙人出蓬莱,曾经有幸蒙其点化,这才自身具有了大神通。那位仙人明确说过,汉朝方兴未哀,有祥瑞之兆。如果能够求得其长久的护佑,那么必当社稷安稳,如此盛世持续发展,千年的兴旺不在话下……。”

    称呼那公子为李兄的人,束发宽袍,大袖飘飘,再加上十分年轻,倒颇有几分出尘的模样。此人生得一份冷傲的面容,可能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说话之时脸上倒是有些笑意,显得与平日不同。

    李公子名叫李征,正是当今漱玉宫李夫人的远房表弟,虽然只是在朝廷的某个职司处领了一个散官的职务,并没有多少显赫的权力,但因为李家的关系,他在一众相熟的子弟当中,倒是隐隐然处于一个特殊的地位, 随便说出的话也会受到其他人的追捧。如此一来,便养成了他自大自傲的习惯。

    “哈哈!栾仙师当然是有大本事的人,否则也不会受到当今天子那么的看重!他说的话自然是不会错的。东海之外仙山宝岛众多,祥瑞之兆,紫气东来,这等重要的地方……不知道尊师对皇帝陛下有没有提起过什么好的意见呢?”

    自称为宫中供奉仙师栾心玉弟子的人,听到李征问起,故意沉吟了半响,颇有些仙家之事不可轻易外泄的模样。然后摇头叹息间,旁边早有人等不及,急切相询。

    “听说东海之外不仅有仙山仙人,那些岛屿之上更有遍地的黄金宝藏……如此重要的地方,岂能任凭几个过气的诸侯王随意割据?似栾仙师正应该劝说皇帝,赶快收归朝廷所有。这样不仅可以派人去探寻仙人踪迹,更可以大大的增加国家库府收入啊!难道尊师没有对天子提及这样的事吗?”

    见旁边的几个人也不知道是因为乘着酒意,还是真心实意的为皇帝和朝廷着想,显出一副忠心耿耿为君王国事忧虑的模样。栾仙师弟子微微一笑,终于开口大声说道。

    “这样浅显明白的道理,我师父在与皇帝陛下讲经论道的时候,想必早已经说与陛下知道。这个不劳诸位操心,陛下对师尊所提出的事,向来都无比重视……至于这最后的决定嘛,当然是有待皇帝陛下与一众大臣们商议过后,一切都考虑周全了,才会公布天下的!所以大家就都放心好了。呵呵!”

    这位年纪并不大的弟子,趾高气昂言辞肯定,俨然是权威发布的样子。在博得同坐之人大声夸赞的同时,却不知道,早已在附近的一些人心中,引起了深深的忧虑和愤懑。

    如果只是现在为止,也倒不至于引起什么冲突发生。然而世间事就是如此,人一旦得意忘形,往往就会口无遮拦胡说八道起来。以李征为首的这边酒席上人,接下来话题一转,说起了其余的事情。

    “哎,你们听说没有?这次东海诸侯来长安觐见,那位淮南郡主也跟着来了……呵呵,据说这女子在海外也不知道是与什么人苟合,连孩子都生了下来,竟然带着来了长安,可谓是奇闻一桩!”

    “……啊?真有此事?这可真是太荒谬离奇了,也算是堂堂的皇室女子,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来,如果这是真的,那可是把大汉朝的脸丢尽了。这让那些东夷人还有高丽人会怎么看呢!”

    “呵!那淮南郡主刘姝想当年也经常在长安,也曾经有人见过其面,据说生的倾国倾城。却没想到……唉!丢人呐!”

    “是啊!竟然做出这样的事,还敢再回到长安来?难道真的不顾皇家礼法了吗?哼!还带了个野种,当初的情形也不知道是如何……。”

    有人不住的摇头叹息,然而互相脸上的猥琐神情却是掩饰不住。那位淮南王已经年老而且失势,如今退居海外,并不值得再畏惧。高高在上的冷艳郡主,虽然自己是没有希望染指半分的,但在言语之间如此说来,倒好像有一种莫名的快感浮现心中,也算是一种臆想的享受了。

    “岂有此理!听你们说起来,也算是有身份的人。怎么能如此随意在背后诋毁别人?”

    不远处有人厉声断喝,声音中带着隐隐的激愤。附近的很多人都抬起头来,停下酒杯,有些吃惊的看着,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状况。

    李征他们这些人也有些吃惊,真是没想到,在这儿会有人敢当众驳斥他们,而且听语气竟然十分不客气。不禁都把手中的酒杯扔到桌子上,沉下脸来,还没等说什么时,对方已经接着说了下去。

    “你们这些人……简直是胡说八道,莫名所以!郡主这几年来在东海之外,以自己的卓越才能替淮南王和其余几位赴海外诸侯打理一切事务。不仅在草创之际,费尽心力详细策划,为诸般事物打下良好的基础。而且更是亲帅楼船,指挥亲随军队平定了发生在几个大岛屿之间的当地土著联合作乱,为整个东海的安宁做出了显著的贡献。这些事,岂是尔等之辈所知的呢!”

    “嘢呵!哪里来的狂妄之徒,敢在长安地盘上撒野?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吗!也不打听打听,爷爷们都是什么身份!来人,给我好好的教训教训他们,今天非把你们打的爹妈都认不出来,也好让你们长个记性,饭可以随便吃,酒可以随便喝,唯独这替别人打报不平,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哼!”

    座中有人拍案而起,随手把手中的酒杯掷向对面的方向,然后早有如狼似虎的跟随护卫恶狠狠的扑了过去,双方不容分说,展开一场混战。

    一言不合,拔刀相向,在某些自恃身份的人眼中,不过是寻常事尔。并没有心理准备的东海大商们,猝不及防之下,已经连连有几人受伤,惊声怒喝,连连退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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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血丹心介绍:
元召意外来到大汉王朝最鼎盛的时期,这个精彩时代金戈铁马壮怀激烈,朝堂权谋波诡云谲,宫廷隐杀凶险莫测。在这个由盛转衰的大历史节点,他的到来会有怎样的改变呢?“给我一个支点,我会推动整个轮回的方向”。一切会就此不同吧!汉血丹心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血丹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血丹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