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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流年书柬     汉血丹心txt下载     汉血丹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七十六章 千机变 无敌杀

    赞曰:

    射月追霞,都付与、草原深处。

    且看那、北疆雄阔,长城威武。

    敌虏铩羽黄河畔,汉军于此败匈奴。

    直教人、豪情壮志生,凌云负。

    千骑发,势如虎。刀兵烈,扩疆土。

    宜将乘勇去,旌旗拥万夫。

    一腔热血染战袍,所向披靡随风舞。

    战龙城,锦绣话史书,传千古!

    汉匈大战在雁门关外爆发之后,从北疆至长安的快马飞骑相望于道,就一直没有停过,以便随时把最新的军情急报传递回朝廷。

    最新的一封战报,来自两个时辰之前,太子刘琚在临出宫前听闻了这个消息。这次八百里红翎信使送来的,其实有两封。一件来自雁门关,一件来自草原。

    雁门关激战正酣,杀场惨烈,形势危急。在匈奴骑兵发狂般的进攻下,汉军将士死伤无数。就连飞将军李广也被流矢所伤,裹疮而战。可以说能够坚持这好几天时间而未使得匈奴人马蹄前进一步,雁门关汉军是全凭着一种信念在坚持。那就是,他们多把匈奴骑兵拖住一会儿,胜利的战果就会越大。

    他们血肉与生命的付出是绝对值得的,因为雁门关将士的付出,胜利的捷报终于传来!这就是几乎在同一时间送达未央宫内的另一个消息了。

    黑鹰军两路大捷!取河套,袭龙城,深入草原,势如破竹……!

    这份战报一到尚书台执守处,待的看清楚内容,几位侍中、郎中简直就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兴奋的手舞足蹈,别的什么杂务都顾不得了,先放到一边,马上过长秋门,来到皇帝刘彻正在批阅奏章的宣室阁,禀报此事。

    听到这样重大的消息,皇帝陛下的表现也好不到哪儿去,当时就从座位上蹦起来了,带翻了御案,乱七八糟的东西撒了一地也不管了,激动的接过已经拆封的红翎急报,双手微微颤抖着一目十行看完之后,不由得心中大喜过望。

    八十年恩怨,无数汉家将士的血仇,大汉历代公主和亲的屈辱,几位先皇帝和天下臣民的忍辱负重励精图治……今日终于在汉匈战争中扳回一局,取得了胜利。这样的结果,虽然是皇帝一直的期盼,但当他真正实现的时候,却仍旧不敢相信。

    刚刚要出宫的太子,就是在这个时候听闻这个消息的,他心中的振奋可想而知。带着这样巨大的喜悦来到明月楼,本来是想要给季心拜寿之后就马上赶回去,好了解更详细情况的。却没有想到,竟然有人敢当众以轻蔑的语气说元召的坏话,他心中怒极,立即出言驳斥。等到说完抬头去看时,才发现那边的一群人中,江都王刘非这个皇叔赫然在内。

    别的人包括李延年,刘琚并不认识。但江都王他还是熟悉的,毕竟在宫中见过几次,此时既然看到了,再不打招呼就说不过去了。不过,面对太子的主动寒暄,江都王并不买账,他依然神色冷淡,点了点头,就算还礼了。

    江都王这就是故意的,毕竟是私下的场合,不是在朝廷和国家大典上,就算是不给他这个太子面子,他也不敢有什么不满。即便是传到皇帝耳朵里,料想他也不会为了这点儿小事而怎么样。

    不过刘琚现在并没有心思和这位心怀不轨的皇叔计较什么,听到外面传来的欢呼之声时,他和其他所有人一样,心中高兴。舅舅卫青和元召取得这样的大胜,让他把一切都抛在了脑后。长安民众也终于都知道了北疆大捷的消息,各种庆贺的活动开始了。

    已经九十岁的季心,犹如回到了年轻的时候,进酒三杯,与座上宾客互相道贺,哈哈大笑。人虽老矣,雄心犹在,虽然已经不能上马杀敌,但一片拳拳赤诚报国之意,已然涕泪纵横,不能自已,坐中客多感怀泣下。

    江都王刘非与李延年对视一眼,暗自怀恨。在这样的气氛中,自然不适宜再继续刚才的争执,不过他们并不甘心,耳边听着席间人在热烈的议论赞颂黑鹰军将士和元召的功绩,再看到太子刘琚和那苏家母女在那边兴高采烈,江都王眼中寒光一闪,一缕杀机在心中浮现……。

    欢腾的情绪,不仅仅是在明月楼中,也不仅仅是在长安城内。对匈奴作战,取得这样重大的胜利,对于皇帝和朝廷来说,自然是值得大书特书的事。所以在短短的时间之内,北疆大捷的消息,就如同长了翅膀一样,到处传播,从长安三县向外扩散,直至天下各郡县,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欢呼雀跃的庆贺。

    这样对匈奴国战的胜利,意义非同小可,它不是普通的一场战争胜利那么简单,这是一种国家力量的体现,是一种凝聚人心的最好手段。它标志着大汉朝经过八十年的发展,聚集起来的强盛国力,终于可以与北方宿敌一战,而且是完全可以取得胜利,战而诛之!这样的认知,又怎么能不使朝廷上下欢欣鼓舞,从皇帝到臣民不共同庆贺呢?

    长安城中的欢乐气氛,在北方几千里外的龙城自然是体会不到的。所有在这里的黑鹰军将士,现在根本就无暇多想,因为一场严峻的挑战,已经来到了眼前。

    在平阔的草原上,匈奴骑兵的推进速度非常快,更何况,气势汹汹而来的这三万骑兵,带着满腔的复仇怒火。万马奔腾,形如怒涛,夹裹着令人难以抵挡的气势,似乎要粉碎前面的一切。

    几十里外的沙丘上,元召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他的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回头看了看在身边的将士,即将面临的,终究是与匈奴人开战以来真正意义上的面对面战斗,而且是兵力悬殊。所以,从公孙戎奴、张次公、韩嫣这三名黑鹰军校尉以下,所有人的表情都很严肃。

    “怎么样,怕不怕?有没有信心打赢这一仗?呵呵!”

    “没问题!有什么好怕的。只要跟在小侯爷后面,我公孙戎奴上刀山下油锅都不会眨一下眉头的!”

    马鞍旁斜挂金钉狼牙槊的猛将神情豪迈,嗓门很大,震得人耳朵嗡嗡响。“摧锋破敌,每战先登”这样的评语,可是绝对不能辜负的,无论是在辽东的三千里地山河,还是在这草原之上,他,公孙戎奴,从来都是紧跟着元召的刀锋所向。

    “匈奴人也就是那么回事儿!死在我们手上的还少吗?呵呵!这次我可要多杀几个,把公孙比下去!”

    张次公也毫不逊色。他手中的三尺长柄大砍刀,也已经攒下了不小的功劳。小侯爷早已经对他保证过,回到长安论功行赏,封侯不在话下。

    “攻破龙城,大败单于。我辈男儿杀至此处,已经不输于祖辈们的战绩了。即便来日战死沙场,也已经无憾了!匈奴大军来时,唯死战而已!”

    素来以美男子自居的韩嫣,经过风尘与杀戮的洗礼,眼角眉梢增添了许多峥嵘气质,他早已经重新找回了先祖的余烈,面对强大的对手,绝不会再轻易怯懦。

    “不许你们随便说一个死字啊!黑鹰军中的每一个人生命都是宝贵的,我们出来战斗,不是为了送死,而是为了更好的活着。为了自己,为了家人,为了所有身边的朋友,也要好好的活着回去!虽然这一路的拼杀,有的军中同袍不幸以身殉国,血染杀场……他们没有办法再活着回去中原,回到长安。但我们这些还活着的人,就绝不能再轻言牺牲!”

    元召眼神明亮,脸色真诚,他的话音并不高,却异常的坚定。黑鹰军将士们早已经全身披挂整齐,弩箭齐备,刀光雪亮。见主将眼光扫过时,胸膛挺得老高。此刻虽然没有呐喊的豪言壮语,但这种肃穆的静峙,却如同山岳难以撼动。

    “匈奴骑兵半个时辰后即至,传我号令,全军准备吧……!”

    龙城正北,朔风骤起,摧折草木,横扫千里!随着汉尚书令大司马长乐侯元召的一声令下,黑鹰军将士们开始了临战前的最后准备。三万右贤王部的匈奴骑兵,今天也许注定会成为这次河南战役的牺牲品。因为,他们面对的汉军主将是元召!

    此战过后,在匈奴草原上,将会再没有一个匈奴将军敢直面这个人的锋芒,他的名字,将成为许多匈奴人的噩梦,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闻风丧胆畏之如虎。

    以三千黑鹰军对三万匈奴骑兵,这样的局面,胜负似乎一眼就可以预知。在匈奴人的主场草原上,黑鹰军想要胜利,甚至想要全身而退,按常理推断,都是很难做到的事。但世间偏偏就有例外,令人出乎意料、叹为观止。所以才会有以少胜多的经典战例,所以才会有流传史册的百战传奇,所以才会有顶礼膜拜的绝世名将,所以才会有彪炳千秋的赫赫功勋……!

    龙城北的平阔草原,远近除了几座祭天建筑外,一览无余,正是匈奴骑兵最善于纵马冲杀的地方,就在这片几十里的战线上,元召已经为匈奴骑兵设好了一个必死之局。

第三百七十七章 决生死 飞戎甲

    神州大地上,纵观千年史书,经典战役数不胜数。一场战争的胜利,有的时候来自于将帅的临机决断,抓住瞬息即逝的战机而取得。而大多数时候,则来自于周密的策划,在战斗开始之前,已经把胜负之机握在了手中。

    元召是人不是神,在草原深处,孤军深入的情况下,他之所以凭着三千黑鹰军就敢横断龙城,狙击匈奴骑兵,是因为经过推演和布置后,自信有着极大胜算的。

    就在元召袭取龙城后这短短两三天的时间里,后续的运送辎重已经到达。这是借助了燕北聂家的庞大运输力量。河南战役,这么重要的一次汉匈决战,没有后备支持怎么能行呢。

    不论是征伐辽东还是兵进草原,聂家都动员了全部所能影响的力量,给予了黑鹰军最大的臂助。此事与利益无关,与功名无关,这是聂壹对元召的肝胆相照。当然,元召也绝对不会让聂家和他们的追随者吃亏。

    黑鹰军一路的逐杀,使得草原东南部这一带已经暂时不见匈奴人的踪影,他们都远避黄河以北,这就为后面运送辎重的队伍提供了最好的条件。从内地通过运河船队转运到燕地的各种物资,由聂家的马车队伍随后紧跟黑鹰军将士行军路线,送至此处。

    站在元召身后的聂家大少爷聂生心情异常激动。他预感到今天有可能会亲眼目睹一场大场面了。如果由自己亲自押送来的作战物资在这场大战中发挥作用的话,那就太值得夸耀了。

    马车队伍里的那些东西他并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聂生虽然满心好奇,却不会去问。不仅是他,所有人都严守聂壹定下的规矩,对于事关黑鹰军中机密之事,不许探究一字。不过,这并不妨碍聂生和许多人一样,对黑鹰军必胜怀有极大的信心。

    聂生自告奋勇的帮助黑鹰军骑士们布置好了战场之后,就遵照将军令带领着大家躲到了后面龙城之内安全的地方去了。他们满怀激动的等待着,屏息凝气目不转睛,风雷激荡的铁血时刻即将到来!

    接受了匈奴单于羿稚邪亲手赐予金刀的右贤王,也就意味着领受了必胜的使命,而且他必须胜利!胜则金刀加身,荣耀无极,败则无退身之地,当以此刀自裁谢罪!

    右贤王从来没有考虑过败兵的后果,那不是他应该考虑的问题。三万铁骑在手,当纵横草原无敌,区区汉朝来的孤军一旅,岂堪一击!

    在许多未曾与匈奴人真正交过手的汉朝将军眼中,也许他们认为,这些野蛮的家伙只会横冲直撞的冲锋掠阵,凭借着马力和勇力取胜。如果这样想,那就是大错特错了!匈奴人这么多年来能够叱诧风云横扫周边诸国,自然有值得令人敬畏的作战手段。

    狼群之所以能够称霸草原,坚忍残暴只是它们的一个方面,而另一个方面,就是狡诈多疑。而这些也恰恰如同匈奴人的性格。

    右贤王从跨上马背开始,就陆陆续续地派出大批的精悍游骑去收集消息,在行军途中,根据传回来的信息进行作战前的评估。所有探听收集来的情报都表明,汉军突袭攻占龙城之后,并没有立即撤离,反而大摇大摆的驻扎在那里,看这架势,是要把黄河两岸这方圆几百里的地方都据为己有啊!

    这样的消息,让右贤王放心的同时又不禁暗自冷笑。这些汉人真是愚蠢啊!真的以为取得了一两次偷袭的胜利,就能攻占草原上的地方啦?这也太自不量力了吧!

    汉朝最前端的雁门关防线,距离河套地区也有几百里的路程,这大片的草原,为匈奴人占据已久。就算是汉军能够凭借着兵锋之利暂时占领,难道他们能够长久的占据吗?除非他们有能力把黄河以南至雁门关的这片草原全部占领,以绝对优势的兵力驻扎防守,也许可以办到。

    但是,汉朝现在有那个能力吗?那得需要多少军队来填……五万?十万?三十万?这边可是一望无际的平坦草原,没有坚固长城的防守优势,想要挡住匈奴骑兵的马蹄,那简直是痴心妄想!如果汉朝的皇帝真的有这种想法,在右贤王看来,这是自寻死路。匈奴人倒正好可以把汉朝派过来的军队彻底消灭,让他们片甲难归。

    这绝对不是右贤王自己的一厢情愿,而是长久以来的现实。百年前的赵之李牧、秦之蒙恬都曾经把匈奴人打的大败而逃追亡逐北,可是最终又怎么样呢?他们就算是取得了胜利,也要无可奈何的重新退回到燕山之南,筑长城防守。草原依旧是匈奴人的天下。

    一马平川无险可守,没有办法阻挡匈奴骑兵的不断侵袭,这就是匈奴人的主场优势,中原人抗击敌虏的悲哀。

    所以,统领本部三万骑兵南下的右贤王意气风发,以不可阻挡的锐气来到了龙城以北,想要一鼓作气消灭掉这股不知死活的汉朝军队。身陷死地而不自知,活该他们倒霉!

    已经不用听探马游骑的最新汇报了,右贤王和他手下的几个万夫长远远的已经能够看见汉军的旗帜,它们飘扬在前方的天空下,一支不过千人的黑色披风玄甲骑兵,在安静的勒马而立,身后就是已经成为半个废墟的龙城。

    在双方相隔几箭之地外的地方,右贤王停住了战马,以便恢复马力。匈奴骑兵在进行暂时的休整之后,就会发起全面的冲锋,把对面的这股汉军全部消灭之后,他们会马不停蹄渡过黄河浅滩,重新夺回河套草原。

    右贤王和他手下的勇士们不知道这些汉军有什么理由这么大胆,在明知必死的局面下,还硬撑着伫立在那儿。难道他们真的以为打了几张胜仗,就是天兵天将所向无敌了?!既然如此,就让他们尝尝无路可逃、彻底覆灭的滋味吧。

    右贤王的人马从来没有和黑鹰军交过手,但他却了解过他们的作战手段。听说他们倚仗的取胜利器是一种叫做九臂连环弩的弩箭,犀利无比。右贤王为此还特意命令部众做了防护,战马都配备了牛皮厚甲,马鞍旁挂了大小两面盾牌,如果对方一旦放弩箭,这些措施可以有效的保护骑兵和马匹,就算拼着受一些伤亡,那也是可以承受的。

    九臂连环弩的射程和威力虽然比匈奴骑兵的长弓要厉害,但这些善射的匈奴勇士们也不是吃素的。右贤王和手下将官们仔细的研究过,只要顶住了黑鹰军最开始的几轮弩箭攒射,进入弓箭射程之后,匈奴骑兵万箭齐发的情况下,以寡敌众的黑鹰军能够经受得住几轮打击呢?

    而且,右贤王手下有好几名骑射超绝勇士,他们在草原上有一个威风的名字,叫做“射雕手”。弯弓劲弩,飞马射雕,称为草原英雄。他们的任务就是在冲锋作战中专门猎杀敌方将军校官的,屡建奇功,令人胆寒。此时围绕在右贤王战马左右,正跃跃欲试。

    右贤王拔出了那把金刀,斜指向前方的苍穹,那刀柄上镶嵌的红蓝宝石在阳光下发射出耀眼的光芒,随着身边护卫们的威武大喊,万千马背上的勇士同时举起了手中的弯刀,齐声呐喊如果雷鸣滚过草尖。下一刻,万骑劲发,奔涌而去!

    龙城那几座仅有的土垒高台建筑上,是相对安全的地方。名叫聂生的聂家大少爷和身边人都静静的伏在那里,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见识到匈奴铁骑的冲锋,彼此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惊惧之色。这种气势,普通人不要说是正面对阵冲杀了,就算是逃跑恐怕都没有勇气。

    然而当他们把目光转向正前方严阵以待的那千余人马时,不知道为了什么,心中忽然又安定下来。那一片黑色,肃穆而安宁,如同一面巨大的盾牌,遮挡住迎面而来的风暴杀气,只要有他们在,后面的人便无所惧怕。

    看到滚滚而来的烟尘,听得马蹄声如同爆豆,胯下的战马似乎已经觉察到即将迎来的激烈交锋,鬃尾乱乍在不安的躁动,然而它的主人一动也没有动。旁边的人也都没有动,他们的目光只是紧紧的盯着敌人来的方向,计算着彼此拉进的距离。韩嫣在元召身后,手中的刀柄已经被汗浸透了,说不上是紧张还是兴奋。他相信大家的心情都和他一样,面对着匈奴最强劲的骑兵冲击,没有什么分别。

    三千黑鹰军分成了三部分,公孙戎奴和张次公分别带领一军去了两边侧翼埋伏,剩下的有元召亲自领着挡在龙城正面,挡在奔马形成的怒潮涌来的方向。

    马踏如雷中,冲锋在最前面的匈奴万夫长已经能够隐隐看到汉军的人马大体位置了,和上万的骑兵队伍比起来,对面的人马显的太少了,少的有些可怜,匈奴骑兵万马冲过后,有可能踩踏的他们连渣都不会剩啊!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避免受到汉军九臂连环弩的杀伤,这位作战经验丰富的万夫长还是命令手下所有人都举起了大盾牌,以防万一。

    有些出乎意料,最前面的几千匹马都已经冲过了弩箭的射程,汉军却毫无动静。战机稍纵即逝,来不及多想,许多匈奴骑兵开始腾出手来想要摸弓箭。而更有那几个身手矫捷的射雕手在飞驰的马背上已经找好了射杀的目标,弯弓、搭箭、瞄准……!

第三百七十八章 命如蚁 箭如麻

    匈奴人的马很快,匈奴人的箭很准,只要再有几个呼吸间的距离,他们就可以进入手中弓箭的有效射程。到时候万箭齐发,在箭雨的覆盖下,黑鹰军就算是铜头铁臂,也管教他们伤亡无数。

    想法是好的,现实是无情的。匈奴人绝对料想不到,他们弓箭的射程,有人早就经过了精密的计算,并且给他们划定了一个界限。任凭皆是神箭手,也没有机会以箭杀人了!

    奔驰在万夫长左侧的魁梧大汉就是有名的草原射雕手,目力奇佳,箭无虚射。他手中弓箭瞄准的目标,是在汉军将旗下马上的人。虽然还看不清对方是什么模样,但想来一定是名将官无疑了。他准备再行进两个马身的时候就放箭,这个距离对他来说,猎杀目标万无一失。

    忽然,高速奔跑中的战马左蹄下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幸亏这匹草原马十分神骏,勉强支撑住了,然而另一条腿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连人带马就这样一头栽倒了。在这样的速度中,猝不及防的从马上掉下来,下场会好的了吗?

    这位匈奴射雕手倒在地上后,身体被马压住了半边,弓箭抛出老远,动弹不得,只感到大腿剧痛,想来是已经断了。他强忍着疼痛正要想办法起来时,却听到左右人喊马嘶乱成一片,原来不仅是他,冲在最前面的许多人马,都遭到了同样的下场。

    匈奴骑兵大惊失色,成百上千的马匹似乎是中了魔咒一般,就这样成片的倒了下去,连带着他们的主人,翻滚在这无边的长草间。有些倒霉的匈奴人就这样撞断了脖子死去了,而更多的是腿臂受伤,脚在马镫上来不及脱开,就这样被马匹压住,在拼命地挣扎。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后面的大队人马根本就来不及刹住,更多的战马冲过来,踩踏而过倒在地上的人或者马,造成了大批的伤亡。有些人一时爬不起来,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硕大的马蹄直踩过来,从身体上践踏而过,留下一地哀嚎。

    最先统领一个万人队的那位匈奴骑兵万夫长,被战马踏过后,一时间还未死去,不顾大口喷血,用尽全身力气从枯草间爬到自己的马跟前,仔细去看时,只见马蹄掌间有一簇长长铁刺状物深深扎了进去,他恍然大悟,心中悲凉愤怒,不禁仰天大叫一声“恶毒的汉人啊……”!然后气绝身亡。

    其实,他并没有看到事情的全部。在黑鹰军面前的这片区域内,除了遍布于长草间的无数铁蒺藜之外,还有许多用细细锯牙铁丝做成的绊马索,横七竖八到处都是,在杂草灌木的掩映下根本就发觉不了。匈奴骑兵的战马一旦进入,不是被铁蒺藜扎伤就是被绊倒,很难有幸免者。

    看到冲锋的骑兵队伍前仆后继人仰马翻,后面的匈奴人终于察觉到了不妙,没有发现汉军动手,怎么就这样了啊!右贤王虽然一时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也知道一定是对方的手段。连忙大声喝令,小心有埋伏!

    听到后军的大喊,反应迟钝的匈奴骑兵依然在前冲,反应过来的已经在开始努力控马,想要停住或者转向。但在这万马奔腾的情况下,想要在很短的时间内做到这些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前军就此陷入混乱中。

    右贤王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前锋停滞,后军冲不过去,马速慢了下来,他正要下令整顿后军转向右冲,忽然听到一支响箭直上半空,心中一惊,抬头远望时,异变突生,黑鹰军的攻击开始了!

    黑鹰军两边分开,随着韩嫣一箭射出,两排床子弩闪出了狰狞的面容。这正是安装在东征楼船上的那一种床弩,今日随军来到这里,将要大展威风。虽然只有六架,但每架九支粗如儿臂的长矛状弩箭激射出去后,带起的风声似乎连空气都被刺破!

    这种弩箭的最大作用,不在于大规模的杀伤敌人,而在于威力无比的震慑。这第一轮五十多根巨型箭弩带着死亡的压迫感射进万马军中,除了几枝落空之外,凡是被射中者,都死的凄惨无比。有的匈奴骑兵被贯穿身体带飞了出去一段距离,有的则连人带马被钉在当地,有的把半边身子都射没了……!

    匈奴人什么时候见识过威力这么大的武器啊!看到身边之人死去的惨状,尽皆心中大骇,带马拼命的躲避逃窜,唯恐下一轮死亡就到自己的头上。

    不过,黑鹰军并没有打算继续发射床弩,操作这种东西太费时费力,在当前这种情况下有些来不及,所以在给了匈奴人一个下马威之后,他们马上变换了打击方式,令匈奴人一直警惕的九臂连环弩终于上场了。

    几乎是紧跟而至,千弩齐发,在略高于匈奴人马头的位置上,一排排的弩箭当胸射来!经过刚才的慌乱,那些防御的盾牌早已失去了作用,在根本来不及抵挡的情况下,被弩箭射中的匈奴骑兵大片大片的从马上掉了下来。

    三万骑兵,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就有将近一半在黑鹰军迎头暴风骤雨的打击中陷入了混乱,伤亡惨叫,互相践踏,不要说再继续向前冲锋了,于这个巨大的陷阱中能够摆脱死亡的命运,已经算是命大的了。

    也不知道在这方圆几十里的的长草间汉军到底撒下了多少铁蒺藜,也不知道设下了多少绊马索,匈奴骑兵惊慌失措的左突右冲,在弩箭的打击下试图冲到安全的地方,然而无济于事,天罗地网,死亡遍地!

    已经不用听万夫长将军们的飞马来报了,右贤王早已经看清了形势,黑鹰军以自身为诱饵,设下了一个陷阱,自己没有多加考虑,以至于给前军造成了巨大的伤亡。他气急败坏的传下了紧急将令,命令各部各自为战,避开正前方,向两边迂回包抄过去,把那股可恶的汉军万马践踏,碎尸万段!

    就在后军部下们在万夫长、千夫长们喝令下重新调转马头,想要分别行动的时候,就在他们的后方两翼不远处,早已经埋伏多时的两支黑鹰军骑兵现出了身形,黑色的身影摧动战马,如两把利刃分左右袭来,马踏如飞,箭似流蝗,开始了三面夹击!

    在外围的匈奴骑兵承受着不断的伤亡,一面用盾牌遮挡,一面抽空开弓还击,然而距离太远,九臂连环弩可以射到他们,普通弓箭却根本就达不到黑鹰军的射程。匈奴将军大怒,催促喝令着赶快提起马速,冲出去,靠近了去与黑鹰军面对面厮杀,毕竟再怎么说,在人数上力量对比悬殊,虽然伤亡惨重,还是胜算在握的。

    不知道什么原因,那两支从后方出现的黑鹰军骑兵并不接近匈奴骑兵的队伍,他们纵马飞驰不断发射弩箭杀人,却总是游离在一段距离之外,来回的驰骋。除了前军在慌乱的继续逃窜,后面的匈奴骑兵开始举起弯刀向两边的黑鹰军杀去。

    黑鹰军似乎非常熟练于这种战法,左右两军来回穿插之间异常灵活,见匈奴骑兵逼近,他们又向稍远些的地方遁去,当然,弩箭的攒射却未曾停止,匈奴骑兵的死亡仍在继续。

    经受了巨大伤亡的匈奴骑兵,怀着满腔悲愤想要一鼓作气追上汉军拼个你死我活,他们拼命打马,眼中喷火,狂舞弯刀,战马飞腾而起时,掠过长草苍茫,却忽然发出了痛苦的悲声嘶鸣。

    就在千百骑驰骋而至的地方,风吹草动,显露杀机!只见有许多用锯齿狼牙状铁丝纠缠而成的障碍物,在地面绵延不绝,挡住了去路。匈奴人的战马收势不及,直接就闯了进去。战马的四蹄或者腿部被缠绕住之后,那些铁刺狼牙深深的扎了进去,而且越挣扎越难摆脱。

    右贤王大惊失色,如果说黑鹰军刚开始的正面狙击还并不值得太重视的话,那现在的三面包围夹击,就足以威胁到全军的安全了。

    如果到现在还不明白是黑鹰军预先设下了埋伏,想要以蛇吞象,彻底消灭三万匈奴骑兵的话,那右贤王和他的部将们就太愚蠢了!

    形势就这样突然发生了逆转,生死存亡只在顷刻间。黑鹰军在龙城以北匈奴人主攻的方向,以这样出乎意料的方式,为他们划下了一片死亡区域,而三万趾高气昂的匈奴骑兵在他们王爷的带领下毫无防备的一头扎了进来!

    事到如今,双方唯有拼死一战!短暂的时间里,匈奴骑兵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成千上万的草原勇士在对方三面密集的弩箭攒射下丧生,余者惊魂丧胆各自为战,已经难以组织有效的进攻了。

    蓦然,震动人心的战鼓响了起来,元召身后的雄壮勇士赤膊抡起鼓锤,遵照将军令,在猎猎北风中擂起总攻的信号!

    黑鹰军将士从三个方面就此发动攻击,胜负之机,就在此时!右贤王麾下的匈奴骑兵,如同一只被缚牢笼的困兽,开始了徒劳的挣扎……!

第三百七十九章 旌旗卷 映朝霞

    《大汉帝国史??元公世家》记载:“……元公破龙城,走单于,以兵拒右贤王部,遮断黄河北岸,以便雁门关大战。平旦,匈奴兵至,激战至午后,大破之。右贤王部死伤殆尽,王大恚恨,自刎于乱军中,残部亡北。汉军声威大振,单于恐,去西北休屠王部,避其锋芒。元公以兵少,龙城难据守,遂退回黄河之南,守河套。后两日,雁门关大捷,十万匈奴骑兵尽没,两王一死一逃。河南战役胜,大局遂定,战后,河套草原至雁门三百里土地,重归汉土。汉匈攻守转折,自此始……。”

    史书简略的叙述,自然难以让后人尽知其中的精彩,那些埋没于历史烟尘中的刀光剑影、壮怀激烈,那些金戈铁马、热血情怀,只有亲历者才能深刻铭记,口口相传于子孙后代,留下不朽的传奇。

    匈奴右贤王死后,在打扫战场时,黑鹰军缴获了匈奴单于的那把金刀,元召把它赠予了聂生,以表彰聂家在这次战争中做出的巨大贡献。这把刀,元召戏谑的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做“落草”。聂生虽然不明白其中有什么大道理,但还是毕恭毕敬的请回家去,找高手匠人把这两个字刻在了刀柄上,供后世子孙瞻仰。

    来自于长乐塬冶炼作坊那些一圈一圈的狼牙铁丝网,还有铁蒺藜,被黑鹰军将士们都看做了宝贝。原来这些东西在草原上能发挥那么巨大的作用!即便再勇猛的匈奴千军万马,在它们面前也难以行进,堪称在平地对付匈奴骑兵冲锋的利器啊。这次龙城之战的胜利,它们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三千黑鹰军对三万匈奴精锐骑兵,付出了极小的代价,取得了最大的战果,把南下支援之敌大部消灭,余者击退。为雁门关外汉军与十万匈奴骑兵的最后决战提供了安全的后盾。可以说居功甚伟,为河南战役全胜的关键。

    就在右贤王身死军灭、匈奴单于北遁重新聚集人马,意图再次南顾的同时,雁门关大战也接近了尾声。

    雁门以北近百里的战场上,到处都是大战刚刚结束后的惨烈。这是汉朝这些年来与匈奴人展开的一场最激烈战斗,无论是规模还是激烈程度,都超过了从前的任何一次。

    耶律王和左贤王统领的骑兵,都是匈奴人中的勇士,彪勇强悍,战斗力非常强。雁门关守军在苦苦支撑下,伤亡惨重,几乎已经快顶不住了。如果不是黑鹰军争分夺秒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说不定就被疯狂的匈奴骑兵攻破防线长驱直入了。

    雁门汉军之所以能够坚持这么久,除了受老将李广的激励死战不退外,还多亏了身体并未痊愈的霍去病在最危急的时候,领着手下的骑兵几次突袭出击,斩杀了好几名冲锋的匈奴千夫长,这才稍微挫动了敌人进击的锐气,汉军得以喘息。

    可以说,卫青的两万黑鹰军来的正是时候。他们的马蹄连停都没有停,夹裹着冲天杀气直接就分左右两军杀进了敌军大营。

    围攻雁门的匈奴骑兵并没有接到来自北面的消息,因此,对于身后发生的翻天覆地变化,可以说是一无所知。眼看汉军就要坚守不住,他们正信心大增,在两位王爷和将军们的鼓动下,做着攻破雁门直趋长安的美梦。

    突袭发生在匈奴前军正与汉军激烈交锋的时候,留守大营轮番休息的耶律王部骑兵,在一点防备都没有的情况下,遭受到了致命打击。

    火烧连营本来就是黑鹰军突袭的拿手好戏,匈奴人厚厚的毛毡帐篷,正是火攻的好目标。冬天的长草异常干枯,却是引火的好材料,再加上第一批火箭射击,当黑鹰军马蹄还没有踏进敌营的时候,借着风势,早已经烟火大作,惊慌叫喊声一片。

    两万训练有素的黑鹰军,在主将卫青和以曹襄为首的七名领兵校尉分头带领下,开始了灵活机动的作战。穿插、突进、分割、包围、歼灭……!

    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才能真正看出百炼强军和莽勇之师的区别所在。匈奴骑兵的强大,是在万马冲阵的情况下难以抵挡,等到了现在陷入慌乱被动挨打的时候,也只剩了任人宰割的命运。

    两万勇猛的黑鹰军战士,虽然刚刚取得了攻取河套草原的伟大胜利,但他们心中并不满足。那样的胜利来得太容易了些,许多将士的刀锋还并没有染上匈奴人的鲜血,这几天的经历,也只不过是来回的长途奔驰,虽然这些都是为了最终决战的需要,但心中总是不免怏怏不快。

    现在,终于可以放手大杀了!雄鹰终于扑向了狼群。成千上万的匈奴人在眼前奔跑逃亡,或者是奋勇抵抗。长刀所向,弩箭寒芒!生命的华丽在此刻绽放,死亡与鲜血开始遍地流淌……。

    两万人的黑色骑兵部队,化身成了死神驾驭的巨轮,滚动着碾过长草、碾过营帐、碾过面前的一切。在这样的实力对比中,匈奴人即便是再勇猛无畏,也会怕死的。熊熊的火光和呐喊声中,受惊吓的马匹四散奔逃,来不及披挂上马的匈奴骑兵如同被驱赶的猎物一般,撒腿没命地向前方阵地逃窜。那儿还有左贤王的几万军队正在与汉军交战,逃到那里去,也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生死关头的慌乱中,统领数万军队的王爷也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不过,耶律王比较倒霉。他在百余名部族护卫们的保护下,匆匆忙忙爬上马背,刚要突营而走的时候,一彪黑鹰军正巧杀到了跟前,为首一将,猿臂阔背手持大刀,正是公孙敖。

    公孙敖是头一次上汉匈战场,不过他的运气也算是逆天了。他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位在众貂锦之士保护下想要逃跑的人是谁,但看这份架势一定是匈奴军中的重要人物。那哪儿能让他跑了啊!当然是先留下再说。

    公孙敖的骁勇,在后来的黑鹰军中名将排名,和公孙戎奴不相上下,世称“公孙双杰”,俱是当世的名将。此时他只不过是一名校尉身份,正是渴望建功立业的时候。当下大喝一声,抡刀就剁。

    一场混战,匈奴骑兵护卫们虽然拼了死命,想要保护着耶律王突围出去,但最终还是没能如愿。这些匈奴勇士,在黑鹰军的弩箭与冲杀下凋零殆尽,耶律王见逃跑无望,挥刀自尽,然后被赶到跟前的公孙敖一刀两断,割下脑袋悬于马下。

    等到听得最后几个匈奴护卫临死之前大声悲呼“王爷”的时候,公孙敖和他手下兵士才知道刚刚稀里糊涂杀了一位匈奴王,巨大的惊喜过后,他们兴奋地用刀举起这颗头颅,一边大声喊着“敌酋授首!”,一边更加勇猛地向前冲杀而去。

    本来还有些在抵抗的匈奴骑兵看到连耶律王都被人家杀了,那还在这儿拼什么命啊?赶快跑吧,逃命要紧!兵败如山倒,一窝蜂的连骑兵带步众就跑到了左贤王作战之处。

    左贤王刚刚接到消息,说是后营大乱,有汉军突袭,看着那火光大起,他心中大惊,还没有来得及分派人马去支援呢,只见有无数的匈奴败兵狼狈逃窜了过来。后面不远的烟火处,随着喊杀声震天,身披黑色战袍的汉家骑兵已经弩箭开道,漫坡遍野的杀了过来。匈奴人腹背受敌,尽皆失色。

    同一时刻,提前得到细作密谍传过来消息的雁门关守军阵地上,响起了雷鸣般的战鼓。看到援军终于到来,飞将军李广汇合了所有能够调集的弓箭手,羽箭如同雨点一般开始大规模的向匈奴骑兵的方向射来。

    早就挑选出来的万众敢战之士,一手执盾牌,一手挽单刀,他们冲出了坚守多日的阵地,在羽箭的掩护下,组成方阵开始向前方突进。当头遥遥领先者,一员红袍小将,梨花枪、赤火剑、龙马冠军!身后百骑相随,耀武扬威,如同尖锐的箭头,直刺前方!

    霍去病本来完全可以安心的在雁门关内休养,直到这场战役的结束。作为首战开局的胜利者,百骑破万,生擒白羊王,她的功劳已经足够大。

    然而,她还是率领着手下的一百骑兵来了,来到了战斗的最前线。因为在这里,她可以听到北面草原上传来的最新消息。虽然从心里她绝对放心师父元召的安全,但她还是要第一个听到他胜利的消息,稍迟一点儿也不行!

    连日来的战斗,使她还有些虚弱的身体很疲惫。然而在此时此刻,透过前方千万匈奴骑兵,远些的地方,终于看到那些熟悉的黑色战袍和迎风招展的黑鹰旗帜从烟火中突然出现的时候,她的眼中绽现明亮的光芒。

    龙马四蹄奔腾若飞,手中的梨花枪迎着风,硕大的红缨舒展开来,周身寒芒四射。她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要一鼓作气杀透眼前的千军万马,向北,向北,再向北……她要去河套草原,去黄河岸边,见到他!

    雁门关北八十里,汉匈大战,一日一夜烽火连天彻夜不息,第二天破晓,匈奴十万骑兵彻底失败,死者枕籍无数。耶律王授首,左贤王仅以身免。汉军雁门大捷……!

    于是,就在河套和龙城的胜利消息刚刚到达长安的时候,最新的大捷急报,又随着飞骑星夜出发了。

第三百八十章 倾城立 有佳人

    冬至无雪也无妨,温酒梨棠玉生香。

    梅花不知芳华短,相思更比情丝长。

    海阔天空人归后,青鸟飞鱼应成双。

    为君绾却云鬓改,今日画个胭脂妆。

    雁门关正烽火连城,大汉帝都长安,依然繁华平静。不过,这只是表面的现象,在一些不为人所知的地方,惊涛骇浪正在悄悄地酝酿和发生。

    长安很多天没有下雪了,无论是巍巍宫阙还是民间巷陌,都不免显得寂寞。冬至到来的时候,终于开始热闹起来,许多庆祝祭祀活动在长安城内外举行着。

    冬至庆祝,由来已久。在遥远的西周王朝,名叫姬旦的贤者带着他的弟弟姬奭来到洛水边,经过祭祀、占卜与“相宅”,用“土圭测景”之法测得“天下之中”,并在这片“土中”之地开始兴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国家级中心城市——洛邑。

    而用“土圭测景”之法,姬旦、姬奭同时测量发现了一年中“日影”最长的一天,于是,孔子的偶像、伟大的政治家周公、召公兼伟大的科学家姬旦、姬奭,便把这一天定为后来延续千年的中国二十四节气之首——冬至!并把这一天作为新王朝新年的开始。

    所以,冬至虽然开始进入“数九”严寒,却是阳气始生,蕴涵希望的开始,是最早定下的节气,是古时候二十四节气的第一节。

    千年已过,传至大汉王朝,虽然已经没有那么隆重,但相对来说,还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无论是宫内宫外,庆祝活动一大早就开始进行。当一些热闹的声音,越过高高的宫墙传进来的时候,名叫素汐的女子正在对镜理云鬓,细细描红妆。

    建章宫后院的小楼旁,几株腊梅开的正好,只是可惜没有白雪的映衬,似乎连娇艳的色彩也消减了几分。

    素汐公主轻轻把垂下的一缕青丝掠过发髻,镜子里的那张容颜,豆蔻年华,美得不可方物。心中自觉喜悦却又有着微微的落寞,纵然芳华绝代,喜欢的那人却远征天涯,已经许久没有见到了。

    深宫九重,难得自由。从前的时候,还可以找得借口跟随太子刘琚偶尔出宫一次,不过,自从今年以来,皇帝对太子的学习要求日益严格,已经很少能够自由自在出宫去游玩,尤其是他这次随军出征辽东归来,取得巨大声誉的同时,也便开始承担更多的责任。不仅皇帝和东宫的那些属官、教授们看的紧,就连卫夫人也每天都叮嘱几遍,要他认真修身学习,做一个合格的储君。

    在这样的情况下,素汐公主想要出宫一次自然成了奢望。她现在期盼的是,今天冬至日,如果灵芝能随着苏夫人进宫来看她就太好了 。

    每年的几个重要节日,她们都是会来建章宫做客的,冬至自然也不例外。卫夫人在宫中的交好并不多,素汐除了与弟、妹两人相伴外,这几年就只有灵芝这个好姐妹了。

    对于灵芝,素汐的心中其实很复杂。她早已经过了豆蔻初开的年纪,儿女情长也逐渐的了解。元召与灵芝是怎样的感情,她心中清清楚楚。随着那些无忧无虑的岁月逐渐远去,她们终究都渐渐长大,一些烦恼和忧愁在心中暗暗滋生。

    元哥儿喜欢的人应该是灵芝吧?自己本就不该对他动心的!但如果要为此而埋藏心中的情愫,素汐自问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自从那年匈奴和亲,他在千军万马之中把她救回来后,她芳心所系,别无所属!

    每当想到这些,素汐便有些烦躁,又有些不安。这样的情绪无法找人诉说,妹妹云汐还小,母亲卫夫人羞于开口 ,只有弟弟刘琚多少知道点她的心思,但也无法倾诉。好在未来还远,岁月悠长,彼此相见的机会还有很多,一切总会有办法的吧!

    虽然知道这不过是自己的自我安慰,素汐还是会心安理得的想象着会有一个圆满的未来。如此慢慢梳理心情,消磨时光,不过等到午后时分的时候,灵芝和苏夫人并没有来建章宫,这不免让她感到有些奇怪。派宫中侍女去前面打听了好几次,却没有什么消息。

    卫夫人也并不在建章宫,想来是去操持宫中的祭祀活动了。现在她虽然还没有正式正位中宫,但这几年许多事本来就在她手上,当下更是责无旁贷。

    无风无雪,宫阙安静。有隐约的丝竹之音从远处传来,听声音是来自隔了两处宫殿的漱玉宫方向。素汐公主知道那是宫中最受宠的李夫人居处。她心中有些默然,想必这个时候父皇又在那边了吧?后宫中的大小事务这几年都有自己母亲打理,不免分散了对皇帝的照顾。父皇来建章宫的次数也有些疏懒了些。倒是那李夫人正是艳丽无双的年纪,听说色艺双绝,得到皇帝的独宠,也就不足为奇了。

    素汐公主猜想的一点都没有错,皇帝刘彻此刻正在漱玉宫李婉玉处。他早朝罢后,一上午时间进行完各种宗庙祭祀参拜活动,精神疲乏,身体懈怠,遂来至漱玉宫略微放松休憩。

    见到皇帝陛下来到,李夫人自然是笑语嫣然殷切接待,亲自去准备了各色精致的菜品,清酒温热,婉转相陪。原来她不仅才艺在身,还做的一手好厨艺,深得皇帝欢心。

    李婉玉生的美艳无比,此时年纪正是女子最好的年华,她的出身也只是平民小富之家,一朝被选进未央宫来,集皇帝万千宠爱于一身,可谓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因此,她心中有些别样的心思,也并没有什么意外。

    皇帝刘彻舒服的半躺在美人榻上,笑眯眯的品尝着那双玉手为他夹过来的美味,心中惬意满足。在这儿,他可以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放松。眼前美人给他的是全方位服务,可以满足他的任何要求,妖娆风情**蚀骨,这是他在别的宫中嫔妃那里体会不到的感觉。

    李婉玉媚骨风流明眸善睐,见皇帝微微摆了摆手,知道他不要再吃了,遂吩咐宫女重新收拾干净几案,端上各色奇珍异果、清茶飘香,她净手熏香,半跪半伏在皇帝身后软榻上,轻轻替他松骨解乏,笑语轻聊。

    铺设了锦绣绒毯的堂前,早有丝竹管弦响起来。皇帝好华服美食狗马声色,这在朝廷内外不是什么秘密,宫中各处自然也会投其所好,以讨欢心。这样的事,身为君主帝王,无论贤德还是愚蠢,都难以避免。

    李婉玉既然精于此道,漱玉宫中的奏乐班子水平自然也是极高的。各种乐器奏响时,今日演绎的却是新谱曲的一曲新词。

    几名宫妆女子翩翩而舞,舞在当庭。只见一身白色纱衣的男子,独据一案,手挥五弦琴,神态潇洒,口中朗声吟唱起来。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连续吟唱数遍,曲音相随,响彻漱玉宫内外,甚是悦耳动听。皇帝刘彻的头倚在李夫人一弯玉臂间,斜眼瞥了身后玉人一眼,轻轻抚摸她柔软的手掌,颌首微笑。

    “这曲词说的可是卿么?呵呵!李延年这家伙倒是毫不谦虚,自己写词赞颂亲姐。”

    话语中虽含了戏谑的成分,但其中的亲信之意却是显而易见。

    却没有想到,李婉玉神色微动,嘴角轻轻扬起,眼神若无其事的与正在弹琴高歌的李延年对视了一下,然后话语中带了一丝娇嗔。

    “陛下,快休得如此说了。妾身那里有那么好呢!更何况,人家这词中挂念的,却是另有其人哦……。”

    她这柔媚之态落在皇帝刘彻眼中,他这位好色的大汉天子心中却甚是受用。不由得哈哈大笑了几声,一边握住了她的手臂,感受着那柔夷,一边嘴里却流露出不相信的语气。

    “朕却是不相信,这世间除了婉卿,哪里还会有如此绝代佳人嘛!”

    “陛下,臣妾绝对没有相骗,此事千真万确。这首曲子的由来,臣妾却是略知一二。前日延年出宫时候,在长安市上无意之间遇到一位绝色佳人,他一见之下为之倾心。回来之后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所以才有感而发,谱写这首词曲,今日在陛下面前这是第一次弹奏呢。”

    听到她说的详细,再看抚琴的李延年那副专注深情的模样,皇帝心中不由得信了几分。不过他并没当做多大一回事,这样的事在他看来,不仅不唐突,反而可以当做一桩风流雅事来看待。当然他之所以这样想,还是因为李家姐弟正受宠幸的缘故罢了。

    李婉玉察言观色,见皇帝脸上神情怡然,她便在耳边悄悄地说道:“延年自小与臣妾相依为命,至今也已经年岁渐长,却并没有遇到一个情投意合之人。难得他有倾心的女子……陛下,臣妾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要陛下成全。”

    皇帝哈哈大笑着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自己宠爱的美人想要说什么,这确实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不要说李延年长得一表人才在宫中伺候周到,眼看前途无量,就只凭了李婉玉的隆恩专宠深得圣心,不管李家看中的是谁家的女子,想要收到身边也都没有问题。

    李延年听到姐姐替自己求得皇帝亲口应允,他不禁大喜过望,连忙俯身拜谢。既然有皇帝背书,如此一来,就算是为此惹下天大的祸事,他也不怕了……!

第三百八十一章 暗獠牙 冷森森

    皇帝作为天下至尊,拥有无上的权力,俯瞰苍生,可以掌握万千黎民的生死。但在很多时候,却连身边人的小伎俩也看不透。

    如果皇帝刘彻预先知道就因为他轻率的点头,而导致了后面一连串的事件发生,那么想必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这么做的。不过很可惜,近来一连串的胜利消息,让他的心又有些自大轻浮,一些宿命中的恩怨也就不可避免了。

    李家姐弟都是有心机的人。自从在明月楼见到灵芝之后,李延年便下定决心势在必得。而之所以在姐姐面前提起此事,是因为有些事已经发生了。他为了不会引起什么太严重的后果,才提前在这儿打个埋伏。

    李延年白衣缓带潇洒的仪表下,其实在身体上有着好几块青紫的伤痕,这些都是昨日在明月楼的冲突中留下来的。不过相比较起这些瘀伤的疼痛,让他更难以忍受的是求而不得的嫉恨和屈辱。

    当时在明月楼上,因为太子刘琚的到来和季家的干预,暂时压下了正要开始的冲突。不过这件事并没有完,各怀目的的江都王刘非和李延年彼此暗中嘀咕了几声,然后就决定了一些事情的走向。

    日色平西,酒宴散场,道贺的人群逐渐离去。太子回宫前,又特意过来对苏红云和灵芝提到卫夫人的挂念,希望她们这几天有空的时候进宫叙谈,苏红云自然是笑着答应。冬至到来的时候本来就是想要去的,正好可以大家盘算一下今年的利润,这也是每年的惯例。

    与季家老爷子拜别以后,由季英送了出来,远远的看她们马车离去后,这才回去送别别的宾客。梵雪楼与明月楼之间虽然相隔了半个长安城,但料想也不会有什么事发生,因此倒没有多想。

    然而,转过几条街之后,正在行驶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有人在前面拦住了去路。

    苏红云在马车之内,正在想着一些账目,灵芝则有些打盹,忽然感觉到马车停住,听到前面驾车的马七“噫”了一声,似乎有些吃惊。

    “怎么了?七哥,发生了什么事?”苏红云一面掀起车帘,一面随口问了一句。

    名叫马七的汉子是最早保护着苏家母女逃亡到长安来的人之一,这些年在梵雪楼,大家早已经和亲人差不多。他也已经四十多岁的年纪,本来早就用不到他驾车了,不过终究是闲不住,今天夫人和灵芝出门的时候,他正巧遇上,就自告奋勇做了车夫。

    “没什么大事,夫人放心就是。小陵、小浚你们两个小心些!”

    马七握紧了马车的缰绳,他没有跟着上明月楼,并不知道此前发生的事,这会儿看到前面的那些人堵住了去路,并且不怀好意地向这边看着,还以为是些长安纨绔子弟喝醉了酒在此闹事。

    李陵和陆浚一人骑了一匹马,跟在马车左右,听到前面动静,急忙过来看时,却认出挡路的那些人中,领头的几个正是此前在明月楼上出言不逊的人。

    “七叔,这些都是坏人!刚才的时候欺负灵芝姐了……没想到他们还不完事!哼!”

    马七一听大怒,灵芝可是他们几个从小看着长大的,比自己的孩子都要亲,竟然有人敢欺负她!

    “夫人,在车里坐好了,我们先冲过去。待回到梵雪楼安全之后,再慢慢的找这些兔崽子算账!”

    苏红云眉头皱了皱,她没有想到对方还不依不饶了,本来只不过是一场小小的口角之争,竟然在此堵住回家的道路,听说那里面有什么王爷,贵人的,看样子有四五十人之多,难道他们敢如此大胆,在长安市上当街挟持抢人不成?!

    长安帝都,天子脚下,普通人当然没这么大的胆子,但对面的不是普通人,他们是皇亲贵戚,倚仗着巨大的权势,又有什么不敢做的呢!

    江都王刘非得意洋洋骑在马上,身边的一帮长安纨绔,也大多是王侯子弟。在明月楼上,当着太子的面不便于当场来硬的,在这儿谁还管得着?

    对方只不过一辆马车,一个驾车的汉子,两个骑马的十几岁孩子。江都王早就打定主意,趁这个机会把梵雪楼的这对母女捉回去,小的送给李延年,把他们李家也拖到这泥潭里来。大的不妨细细拷问,他就不信了,这梵雪楼在短短几年内形成遍布天下的规模,这其中会没有什么猫腻?

    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这苏夫人肯开口,揭发出其中一些不可告人的内幕和目的,到时候他握在手中,就是一把巨大的杀器。不要说是用来对付仇人元召了,就是他们背后的建章宫和太子……哼哼!也很有可能会被牵涉其中。

    如果因为这件事在宫中掀起波澜,双方角力之下,漱玉宫的李夫人和漪澜殿的王太后联手,取得对建章宫的胜利的话,那么他江都王刘非就算是立下了大功一件。如果真的能如此,那就太好了!

    正是怀着这样的目的,利用了李延年看中灵芝的机会,江都王义无反顾的做出了决定。他带领着纠集起来的一批人,从明月楼直接就赶到了这里,挡住了去路,就要抓人。

    “李兄弟,看到没有?对付这些不识抬举的人,就要用这样的办法。此事不用你管,等会儿捉到人后,直接把你看中的那女子领回家去就行,到时候就随便你调教了。哈哈哈!”

    李延年虽然心中隐隐觉得此事有些不妥,但是一想到灵芝那清丽的容颜,他就顾不得什么了,连忙点头致谢。江都王猖狂的大笑,然后一使眼色,他带着的二十几个王府护卫就向前扑去。

    眼见对方一言不发就气势汹汹的扑过来,来者不善。李陵和陆浚不用多想,也知道现在该怎么办了。话说他们年纪虽小,胆量可不小。管他对方来的是谁呢,既然送上门来有架打,那还用客气吗!开打就是了。

    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伸手拔出了身后的剑。他们在长乐塬上虽然练习的是诸般兵器,但受了小冰儿和崔弘这两位师兄师姐的影响,却都喜欢出门带剑。他们这几个弟子在剑术上下的功夫也最深,因为有一个暗中不能说出口的念头在鼓舞着他们,那就是师父元召手中的那一套春秋九剑除了赠送出去的六把之外,还剩了三把在那剑架上摆着呢。每个人心中都希望有一天能够有资格得到其中的一把,也就不枉了每天都偷偷去瞧上那么几眼的渴望了。

    能够跟随着江都王千里迢迢来到长安的护卫,自然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高手。换个说法就是江都王的死士。在他们眼里,江都王的命令大于天,即便是杀人放火,也要坚定的去执行。这时候奉命向前抓人,见那两个毛孩子竟然敢拔剑抵抗,简直是不自量力!

    不过等到他们冲上来的时候,却有些意外的发现,这两个人比剑高不了多少的家伙,竟然非常难缠,看似是拿剑乱戳乱砍,实则非常有章法,专伤人的要害部位,大意之下连着五六人已受伤倒地。

    江都王刘非在后面大喝一声:“速战速决!把这两个小子给我乱刀分尸,不相干的人也都杀了,只留下马车里的人带走!”

    身边的长安纨绔们每人也都带的有贴身护卫,见江都王发怒,也都派过去帮忙,这些大汉们都拔出了随身带的刀,神情凶狠刀光霍霍,就对李陵和陆浚下了死手。

    李陵和陆浚虽然功夫底子好,剑法也精奇,但终究年纪太小了,寻常一人打四五个还行,这么二三十人围攻之下,不禁手忙脚乱,连人带马连连后退,一时间险象环生。见形势不妙,两个人心意相通,一面拼命连砍了几剑,逼退攻到面前的几人,一面朝后面大声喊道:“七叔!我们掩护,快驾车先走啊!”

    其实根本不用他们提醒,马七虽然武功平平,但早些年保护苏夫人到处流亡的生活,使他对危险有着异常的敏感,见这些人的架势,知道今天难以善了,他一面抽出马车上的刀来衔在口中,身子牢牢地堵住车厢,一面双手控紧缰绳,寻找着可以突破的时机。

    李陵在前,依仗着大宛良马的神骏,接连逼退好几波进攻后,见对方人群散开,成包围之势,想起师父平日里的教导,他剑交左手,右臂暗藏的小弩对准前方,连发几支短弩,几个人应声而倒。陆浚见状也不示弱,弩箭连发,然后两人挥剑开路。马七不敢怠慢,在马背上狠狠的抽了一鞭子,马车紧紧的跟在后面,冲了过去。

    江都王刘非和一大帮的人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凶猛,在如此实力悬殊的情况下,还敢硬拼硬闯,一时间反应不及,稍微躲避的功夫,两马一车直接就踏了过去 ,身手好的躲得快,一边大骂一边跳跃开去。身手稍慢些的又被马车和马撞倒了好几个,包括李延年在内的五六长安纨绔狼狈不堪翻滚在地,想必身上都受了伤。

    江都王大怒,见那马车眨眼之间出去十余丈远,他一伸手把弓箭从雕鞍旁摘了下来。这家伙据说有扛鼎之力,也是身手不凡。拉弓搭箭瞄准那马车的方向,二话不说就是连续三箭!

    铁箭既出,追魂夺命,波澜骤起,许多事就此再也无法挽回……!

第三百八十二章 残阳血 似海深

    马七本名并不可考,他与钱六、赵远、宋九、侯五几个人,在许多年前,结为兄弟,为了保护苏家母女浪迹天涯,一路逃亡到长安,最后在梵雪楼落脚,后来终于度过危机,过上了安稳的生活。

    “仗义每多屠狗辈”,其实严格说起来,马七算不上是什么江湖中人,他的身手平平,从前在流云帮中,也不过是车夫的角色。但其忠心义胆,却不比任何人逊色。

    这些年来 ,无论是他们几兄弟,还是苏夫人、灵芝,都已经和一家人没有什么区别。共同经历过颠沛流离的生死岁月,人间真情便显得格外珍贵。

    当危险来临的时候,马七及时地发觉了拦路之人的来者不善,他紧紧的控住马缰绳,绷紧了身子站在马车上,凭着娴熟的驾车技巧,闯过了前面的人丛。

    在一片慌乱的躲避和威吓中,马车跑出十余丈远的时候,有一种本能对危险的预感,促使他回头看了一眼,正看到有一簇寒芒从后方射来。不禁心中大惊,紧急关头来不及细想,用尽全身力气跳上车顶,右手掠过衔在口中的单刀,握住刀柄探身用力一挥,把一只射向车厢内的雕翎羽箭打落在地。

    马七心中暗自后怕,幸亏自己回头看到了,要不然这只箭如果透帘而入射到车厢内,不管是伤到苏夫人还是灵芝,那自己就万死莫赎了。

    马车的速度很快,他并不敢多有耽搁,一转身形就要跳下车顶重新去控住缰绳,然而就在此时,忽觉背心剧痛,如遭重击,随后一个趔趄,差点儿从车上摔下去。

    马七咬住了牙关,一声不吭的就势跳到原位,用刀柄在马背上狠狠的又击打了一下,双手死死的挽住缰绳,随后朝前面开路的两人大吼了一声。

    “莫回梵雪楼,左向!去长乐侯府!”

    他终究是年纪长见的事情多,见到对方竟然敢如此嚣张,在长安市中公然劫人,可见一定是些背景深厚的家伙。虽然暂时闯过危险,他们必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梵雪楼离得太远些,保不准途中还会发生什么意外,倒不如去到最近的长乐侯府中暂避,再做计较。

    李陵和陆浚一听有道理,正走到街口,连忙打马转入另一条大街,回头看时,果然见后面那些家伙又紧追不舍的跟了上来。见前面长街尽头就是长乐侯府了,他们两人左右一分让过马车,又持剑断后。

    在车厢里的苏红云和灵芝总归是女流之辈,遇到这样的情形,心中的害怕终究是避免不了的。好在她们早些年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事情,苏夫人把女儿搂在怀中,一面安慰她不要害怕,一面不停地问外面的情形。

    “七哥,怎么样了?那些人还在追吗?”

    “夫、夫人不用怕,前面……前面就是小侯爷府邸了。我们马上就到,只要进到那里面,看他们哪个有胆子敢来惹事!”

    听到他这样说,苏红云心中稍稍安定,元召虽然不在长安,但长乐侯府是窦太后当年亲自所赐,料想那些人虽然有势力,他们也不敢随便上这里来怎么样。在精神紧张之下,她倒一时没有顾得上发觉马七口气中的异常。

    江都王刘非现在心中很生气,他大声地责骂着手下的护卫们,这么点儿小事儿都办不好。一面看到李延年满身的污垢,有些痛苦的捂着左胸位置,在几个人的搀扶下爬起来,显然是被刚才的马车撞伤了。而其他的那些长安子弟也伤得不轻,一个个呲牙咧嘴的。

    本来计划的好好的一件事,既交好了李家姐弟,又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却没想到弄得乱七八糟。他岂肯善罢甘休。

    江都王刘非并非一点儿也不知道元召和梵雪楼的关系,想到当初在朱雀门外那混蛋打自己时的凶狠手段,他便又恨又怒。想到这一点时,刘非咬了咬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着元召远在北疆和匈奴人作战,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必须要把现在这个机会抓住了。因此,苏家母女他势在必得!

    简单的安慰了李延年之后,见只不过是一些皮外伤,应该没有什么大碍,遂放下心来。大声命令所有人跟上,今天非要好好的教训教训梵雪楼这些不识抬举的人不可!

    这些长安纨绔们,并不知道自己即将卷进去的是怎样的一场惊涛骇浪。他们最不怕的就是闹事了,何况现在还吃了亏,更是不能罢休。类似这样争风吃醋、争抢女人的戏码,他们已经参加过许多次。这次,以为也是和从前一样而已。当下一群人大声吵闹着,跟在后面乱哄哄的追来。

    长安城外,此时夕阳西斜,即将没入那山峦起伏处,最后的晚霞却是殷红的异常灿烂,像是泼洒了半天鲜血染红的一般。马车终于赶到侯府门前高高台阶下的时候,赶车的汉子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斜阳晚照,用尽力气勒住马匹,平稳地停下了马车。

    那冬日的残阳落下去后,长安的夜色马上就要来临了。自己的儿子马小奇现在在干什么呢?吃过晚饭后,想必那胖胖的小子正在和几个叔伯一起,在整理着今天的账目吧……其实不必去担心这些的,有苏夫人,有灵芝,有元召,有所有梵雪楼的人照顾,他的余生一定过得会很好的吧!几年之后,会娶妻生子繁衍后代,延续马家的香火……只是可惜,自己看不到了!背部的伤痛蔓延开来,歇歇也好……。

    陆浚张弩在后面警戒,李陵跃下马来,跳上台阶去敲开了府门,大声吆喝着要人帮忙。一面又赶过来,接苏夫人和灵芝下车进府。府中管家元一听到消息后,早就领人赶了出来,未及听清明白,先把她们护在当中,一面大声喝令手下兄弟们拔刀戒备。

    一阵稍微慌乱过后,府门大开处,元一及元家护卫们早已刀光闪烁,看向长街那边渐渐逼近过来的一群人。从元一到元十八,除了元十三出海远征外,尽皆在此。他们虽然还没有弄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既然威胁到了苏灵芝的安全,他们自然责无旁贷全力保护。

    苏灵芝跟着躲在人群后面,忽然发觉马七叔叔没有跟着来,她急忙探出头来,欲待呼喊时,却仿佛被突然吓到了一般,一把抓住了母亲的手,面色变得煞白。

    “七叔!母亲,七叔他……他怎么了?”

    灵芝的声音颤抖着,话未说完,已经带了哭音。虽然她很少见过死亡,但一种无形的惊怕就这样浮上心头。

    苏红云及众人随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时,蓦然一惊,只见台阶下的马车上,马七依然保持着手握马缰的姿势,就那样静静地半倚在车厢边缘,眼睛还没有阖上,在往这边看着,身体却已经一动不动了。跟在最后面的陆浚连忙退后几步,跑到跟前去看,然后转过头来想要说什么,却终究低下了头,没有说出来。

    灵芝见到苏红云的目光中满含悲伤,泪珠滚滚而下,她知道自己担心的事已经真实发生了。不顾有危险,她挣脱了母亲的手,又从台阶上跑了下来,奔到那马车跟前,抱住马七的手臂时,体温已去,气息皆无矣!

    灵芝松开颤抖的手,她又伤心又害怕。自从懂事的时候起,总共差不多六七年时光都在颠沛流离的逃亡中度过。是马七他们兄弟几个替她们遮风挡雨,躲过无数的刀光暗剑,虽然没有血缘的情分,却已经是胜似亲人。如今骤然这么悲惨的死去,想起往日的事情,又想起可怜的小胖子马小奇,巨大的悲伤涌上心头,她不禁放声大哭起来。

    长乐侯府中的人早已经来到大街上,挡在马车之后,盯着那些追过来的人,已在十几丈之外。元一伸手把马七从马车边抱了下来,众人这才看清,他身后的棉袍已经全被鲜血染红了,一支尺余长的铁箭深深地插在他背心的位置,却正是致命的要害。

    沿着马车来的方向,一路淋漓的血迹延伸向远方,看来这汉子是中箭之后,强撑着一口气奔驰过两条街的距离后,直到这府门口,看着救兵出来,才放心死去的。

    苏红云强忍着悲伤,伸手替马七阖上眼睛,然后扶起哭泣的灵芝,一边替她擦着眼泪一边安慰着她。元一及众人对死去的汉子肃然起敬,他一边吩咐人先把灵芝和苏夫人保护进府,连同马七的遗体抬回府中去好好安置,一边回过头来,沉下了脸色。

    “都看到了吧?死人了!就在我们的侯府门口。梵雪楼和小侯爷是什么关系,就不用我多说了吧?而今竟然被人欺负到这种地步!小侯爷虽然不在长安,难道我们这些人就是吃干饭的吗?看看,看看,人家都打过来了啊,我们还等什么?抄家伙干啊!”

    元家十八护卫,都是从长乐宫出身,当初是奉了窦太后的懿旨,派到元召身边来保护他的。这些年在侯府中却只是享福,并没有什么出大力的地方用到他们,本来就自觉惭愧。

    养兵千日,用在一刻,了却恩怨唯有刀光见血,当就在此时!

第三百八十三章 长安夜 乱风云

    大汉高祖皇帝刘邦开国,因为吸取了秦朝苛政暴法而使天下大乱的教训,为了养民生息,迅速恢复社会局面,听取丞相萧何等人的建议,采用了一套较为宽松的法律模式,来治理天下。

    汉朝法典最初的几条总略非常简单,那就是高祖皇帝定鼎关中以后所提出来的“杀人者死,盗及伤害抵罪。”而后来的文、景二帝治政也务求宽缓,数次减免刑法,遂得人口增长,天下繁荣。

    这样的做法,认真说起来,是有利也有弊。其最大的弊端,就是因为刑罚的减轻,而使臣民对朝廷律法的敬畏之心减弱,个人骄矜之心日盛,从而勇于私斗,扰乱社会秩序,造成了不少的危害。

    当今天子继位以来,他早就认识到了这样的弊端,并且也开展了几次对江湖豪侠之类帮派人物的重点打击,取得了一定的效果。但在整个社会层面上,却并没有得到全面的改善。遗传自春秋侠烈的私斗现象,还是时有发生,虽然规模不大,但也很让人头疼。

    现行的律法,对因为某些原因而引起的这种私下的争斗,还并没有明确的条文制止,这就使得许多人有恃无恐,倚仗着自身的势力或者武力,去为所欲为行凶作恶。

    就如同江都王刘非这样,敢公然在长安街市上劫人行凶,一方面除了他自身飞扬跋扈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一旦事情闹大,他们完全可以把这样的事归结为私下里因为争风吃醋而引起的个人恩怨,到时候就算是闹到朝廷上,恐怕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更何况,江都王还怀揣着一些另外的目的,所以他才这么不肯善罢甘休,一直追到了长乐侯府门前。在他想来,即便是苏家母女躲避到了这里,元召不在的长乐侯府,难道还有能力能庇护的了她们吗?

    不过他有些想错了,即便元召不在,长乐侯府的力量也不容小觑。令江都王和一帮长安子弟没有想到的是,长乐侯府的护卫们会这么生猛,他们连对方的身份问都没问,就直接杀了过来。

    双方在街上一场混战,侯府护卫人数虽少,却个个勇猛,尤其是后来从府中气势汹汹冲出来的两个小妞,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双人双剑,模样生得无比俊俏,下手却异常狠辣,几乎是招招见血。不到片刻的功夫,江都王一方就顶不住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见势不妙,众人一起狼狈而逃。

    元一见好就收,见他们跑远了,招呼兄弟们勿要追赶。对这些人的身份,他心中有数,刚才开打的时候已经叮嘱过不要杀人,所以他们都手下留了情。当下收拾东西回府,去苏夫人那里了解详细情况。

    江都王刘非心中的窝囊劲儿就别提了,领着一大帮子人,跑过两条街口,才停了下来。回头看看,见没有人追来,不由得怒气冲冲喝止众人的脚步。检查了一下,却是有许多人身上都带了伤,虽然不是太严重,也是血迹斑斑,十分狼狈。

    没想到长乐侯府中竟然藏龙卧虎啊!只凭着自己手下的这些人马难以成事。这些长安纨绔子弟们更是跟着虚张声势还行,要真刀真枪的较量起来,也起不了什么大的作用。

    江都王想了想,心中暗暗有了计较。这件事既然已经开了头,就绝不能半途而废。看来是到了应该请一些帮手的时候了。想到这儿,见暮色降临,他遂不动声色的遣散了众人,让他们各自回家去处理伤口。只留下几个心腹亲近的,与李延年一起回到自己在长安的王府,暗中商议对策。

    长安,这座辉煌的王朝帝都,入夜以后,万家灯火次第亮起,汇成了人间的星河。就在这繁华盛景之下,有许多人间的悲欢离合开启了上演的序幕。

    长乐侯府门前大街上的打斗,发生的时间很短,又是在薄暮时分,因此还并没有传扬开去,也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元召虽然已经是震动朝野的人物,但他现在并不在长安,无论是怀着何种目的对他关注的人,此刻的目光,也只都逡巡在遥远的北疆,他不在的侯府,便不再是被人瞩目的焦点。

    长乐侯府中的人,其实也并没有把刚刚发生的打斗太当做一回事,不过是一次长安纨绔的好勇斗狠罢了。这笔账,他们已经记了下来,等到小侯爷回来,参与这件事的人,自然会得到该有的惩罚。

    现在让大家感到难过的是,灵芝的悲伤。苏夫人虽然也是伤心,但她终究经历的事情多,却不似这单纯的少女一般,悲伤的无法自抑。自从傍晚到现在,灵芝连饭都没有吃,眼泪总是止不住。陪伴着她的泠霜泠雪姐妹想尽办法劝解她,却终究是难以释怀。

    这样的情绪也感染到了所有人,大家虽然对那死去的汉子了解不多,但都从心底存了一份钦佩。在关键时刻能够舍身护主的人,足以当得起“忠义”二字了。

    当元一接过那支从马七身上拔出的箭,仔细看时,见这支加重分量的铁箭上铸刻着“江都”二字,联想到苏夫人的诉说,他的态度有些沉默。其余的人对视一眼,也感觉心中沉甸甸的。

    他们这些宫中出身的人,多少了解一些宫闱间争斗的秘密,对于几位跋扈王爷的所作所为,也都有过耳闻。而他们跟随元召日久,自家的这位小侯爷是怎样的护短性子,更是无比清楚。如果小侯爷回来后,矛盾僵化起来,到时候弄得不可收场,却也很是令人担心。

    大家研究议论了片刻,决定先不去管这些还未发生的事。当前的任务是,先保护好苏夫人和灵芝的安全,静观其变,如果就此风平浪静,就不用多事,一切等到元召回来之后再处理。如果再出什么事端,那么他们当然不会袖手旁观,即便舍却性命不要,也要让她们毫发无损。

    梵雪楼当然先暂时不能回去,长乐侯府中自有苏红云和灵芝的住处。她们从前也会偶尔在这边住下,此时由泠家姐妹替她们收拾好一切,陪伴劝解着。

    等到夜色更深的时候,元一安排好了府中的警戒。出了这样的事,心中总是有些莫名的不安。为了以防万一,这几天还是要好好的警惕一些才好。

    前半夜值守的人是元十八和元九。两人巡视几圈之后,跃上后院的房顶,在这里可以看到整个府邸的大半部分。时近三更,夜来风寒,元九从怀中掏出一壶酒递给十八,这位侯府中最年轻的护卫昂头站起身来喝下一大口御寒,一口酒入喉还没有咽下,在楼脚灯笼的光影中,几个夜行人的影子忽然就掠过了眼角。

    元十八大惊,酒壶随手扔出,条件反射一般的已经探手把刀拔了出来。元九虽然还没有看到异常,但两人心意相通,他马上就意识到有情况发生了。在拔刀的同时,他口中发出示警的厉声呼哨,提醒府中的人,有敌来袭了!

    就在这片刻的功夫,只见从那边院墙一带,一波一波的黑影开始大批出现,刀光剑影,杀气腾腾,经过周密的策划后,受人指使的夜行者几百人,就这样涌入了长乐侯府中。然后火光突然升腾,杀声骤起,动荡不安的黑夜开始了……!

    长安乱生,暂未停歇,而此刻的草原,烽火早已熄灭。当又一个夜晚来临的时候,这一片显得有些宁静。元召领着黑鹰军大败右贤王的军队后,放了一把火彻底的烧毁了龙城,然后率领着全部人马退回黄河以南,据守河套草原,等待着后续汉军支援力量的到来。

    元召心中很清楚当前汉匈之间的形势,如果胃口太大的话,以现在汉军的力量,还根本就吃不下。这一次,河南战役胜利后,只要把河套草原这块地方重新夺回手中,就已经完成了制定的作战目标。匈奴人的力量绝对不容小觑,想要凭借一次或者两次战争的胜利就把他们消灭或者让他们彻底屈服,那是不切实际的想法。

    雁门关的大捷,元召已经接到了战报。取得的胜利战果,让他很是欣慰。雁门守军虽然付出了极大的牺牲,但十万匈奴骑兵基本被消灭殆尽,这已经算得上是一场汉匈战争以来最大的胜利了。

    此战之后,从自己脚下的这片河套草原一直到雁门关,这方圆三百多里的土地,再没有匈奴人的存在。雁门、云中、上谷各军已经抽调了大批的军事力量,开始往这边聚集,最迟明天午后就可以赶到了。把战线推进到这里,以黄河为界,汉朝与匈奴暂时对峙,这就是在以后几年里即将形成的最新局面。

    明月在天,草原辽阔,黄河的滚滚流水从不远处奔涌向东方。到处燃起熊熊的篝火,大胜之后的黑鹰军终于得到轻松的休息。

    率领着手下百骑追击残敌一直到得此处的霍去病,和所有的将士一样兴奋。他们都在等待和期待着,因为,师父元召说了,他要做一些好吃的东西,来犒劳大家呢。

第三百八十四章 青云志 明月心

    赞曰:

    银鞍铠甲,金戈铁马,荡风云、雄霸天下。

    剑影刀光,回头看、流星飒沓!

    英姿发、乾坤叱咤。

    烟波万里,卸去披挂,自然是、青衣潇洒。

    笑傲江湖,有几人、闻声不怕?

    望长安、九洲华夏。

    元召现在的心情其实很不错。战争大局基本已定,匈奴人想要在这个季节里再组织人马大规模的反扑,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办到的事。

    自己在战前定下的目标,顺利完成的有些超出想象。其实,这当然不是说匈奴人忽然势弱了,而是汉军将士们的战力变强了。在这次大战中,无论是雁门关汉军还是黑鹰骑兵,他们都发挥出了最好的战斗水平,勇于对敌不辞辛劳,精神可嘉。

    自出长安,征战两月有余马不停歇,今日终得卸甲。元召和所有将士们一样,倍感轻松 。既然如此,好好的犒劳一番,还是很有必要的。

    虽然冬夜寒冷,但在营帐周围燃起的熊熊篝火,烤的人身上都很暖和。除了巡逻警戒的同袍之外,大家都在忙碌着,胜利后的喜悦挂在脸上,兴奋之意出自心底。

    公孙戎奴领着一帮人,把早些时候去四处打来的猎物野味洗剥干净,然后架在火堆上来回翻烤,不一会儿的功夫便香气四溢,令人垂涎。

    聂生从存放物资的帐篷里钻出来,有幸能够参加黑鹰军大胜之后的庆祝,他的心情无比激动。一边指挥着手下的人搬运着刚刚运到的几车美酒,一边兴高采烈的启去泥封,酒香开始蔓延在周围的空气中,黑坛红绸的酒坛堆垒,平添许多喜庆的气氛。

    张次公领着人去巡哨了,韩嫣则与元召的几个弟子一起,在旁边给他打下手。手上染的敌人的血迹洗干净,放下杀人刀之后,重新做这些细碎琐事的韩王信子孙,感到心中无比安宁。

    韩嫣并不知道自己在浴血的杀场上发生了怎样的蜕变。那些雄心与勇敢现在已经暂时抛下,他正饶有兴趣的认真跟着元召学习奶油的做法。

    名叫朴永烈的少年依然显得有些沉默,跟随着黑鹰军从辽东一路来到这里,他手中的那把玄刀杀死的匈奴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这少年真是有股狠劲儿,他骑在马上冲杀时的勇猛,就连第一猛将公孙戎奴也夸赞有加。

    对于元召,朴永烈心中已经说不清是什么情绪。他对自己说过,允诺过的话从来不会反悔,既然答应了玄刀神金永吉临死前的请求,他不介意把他收在门下。虽然知道早晚会叫他一声师父,但相比较起与师兄崔弘的亲近,真番少年对元召还是畏惧多过其他。

    真番……其实已经不存在了。那三千里地山河,当他最后离开的时候,已经划归到了大汉的治下。四郡之地,皆归汉土。听说就连王险城都改了称谓,叫做“汉城”了。

    不过,相比较起这些已经无所谓的事,现在让他感到有些烦恼的是,一个突然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的比他个头儿还要矮的家伙,说他才是师父元召的大弟子,要自己以后要乖乖听话些。

    看着那穿了黑鹰军校尉服色的人一脸稚嫩的神色,朴永烈不禁撇了撇嘴,心中一股不平之气。除了元召,他只服崔弘,什么时候轮到这身材单薄长得像个女孩子的家伙来做自己老大了?哼!

    不过,他心中的不满没有说出口。看了看一边崔弘脸上意味不明的笑,朴永烈心中有一个念头升起,投入元召门下后,自己绝不能示弱,如果有机会还是要显露一下本事,免得被人轻视。

    仿佛是看透了他的心事,崔弘走过时用手掌拍了拍他的肩头,哈哈笑了几声,却什么都没有说。小冰儿有些调皮,最喜欢捉弄人,让新来的在她手上吃些苦头也好,可以搓挫心性。不过话说回来,她要做老大,也完全有这个资格嘛。自己和她同时入门,现在已经对她有些望尘莫及之感了。

    以百骑大破匈奴万骑,并且在万军之中亲手擒王!这样的事……就连师父都亲口赞叹不已,自己又何能望其项背呢。

    被崔弘在心中暗自艳羡的人,此刻正在草地上欢快的跑来跑去。卸去盔甲跳下战马后,无敌的将军又变成了师父身边的小冰儿,此刻,她无比开心。

    草原上,篝火旁,明月在天,黄河水流经不远。小冰儿很忙,她一边听着元召的吩咐,一边在一头大奶牛身边挤着牛奶,抽空还要东张西望,看别人在准备的那些东西,还要抽空抬头看看月亮,眼中的笑意满满的,仿佛就要溢出来似的。

    没错,她就是在挤牛奶。轻挽梨花枪横破过万军的一双手,此刻在左右交替着努力把牛奶从奶牛的乳中挤出来,然后盛满一个个小木桶里。

    奶牛自然是来自匈奴人的牧场。占领河套草原,不仅是据有了这片战略要地,而且还收获了丰厚的缴获。匈奴人被驱赶后,所有东西都被留下来,数十处规模大小不一的牧场中,蓄养着无数马匹牛羊,多的甚至在短时间内根本就点不清数量,它们都成了汉军的战利品。

    可以说,这是一批巨大的收获。有了这些草原良马,在接下来的几年里足够装备几万骑兵队伍了。而那些牛羊,则有更大的用处,元召准备要好好的利用起来。未来,这里将会建成繁华的塞上雄城,他有这个信心也有这个能力。

    至于现在,大批的奶牛,倒是可以暂时利用利用,为立下大功的黑鹰军将士们改善一下伙食,也算是物尽其用不错的选择嘛。

    文景二帝为了保护农耕需要,在大汉律法中规定,严禁私自杀大型牲畜,当然这主要指的是牛马之类。宰杀几头牛下锅只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在中原缺乏耕牛的情况下,自然是人神共愤的事,但在这儿,却是谁也管不着。

    十几口大锅中,大块的牛肉上下翻滚着,火舌舔着锅沿,烧的噼里啪啦作响。已经有七八成熟,香气四溢。今晚的伙食太丰盛了,所有将士们都嘻嘻哈哈的,等待着大快朵颐时刻的到来。听说小侯爷在那边还准备了另外的美味,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但“元侯出手,必是精品”这样的认知早已深入人心,真是值得期待啊!

    对于生长在中原的人来说,鲜牛奶当然是一种奢侈至极的东西。那是宫廷之中或者是王侯之家才能够品尝到的美味。至于用牛奶做成的奶制品,普通人不要说吃,恐怕连听说都没有听说过。

    所以,当元召轻轻挽起袖子,在进行一系列的操作时,围在身边的一干人等都瞪大了眼睛,屏息静气地看着,彷佛在见证一场奇迹的发生。

    元召神态轻松,做这些事的时候才是他心情最舒畅的时候。在这样的时刻,无关乎谋划算计,也不用刻意的去证明什么。酒、肉与精美的食物,成为人与人之间交流的最好纽带。

    看着挤在小木桶中那些**四溢的牛奶,元召抿了抿嘴唇,暗自嗤笑匈奴人守着些好东西白白浪费了,这可是真正的无污染的原生牛奶啊,匈奴人就只会用来做奶油茶,又腥又涩又难喝,一点都不知道变通。看来他们之所以被称为蛮夷之族,不是没有道理的嘛。

    上好的鲜牛奶放在木桶中静置,在这样的天气里,大约一个多时辰后,就可以见到在表面上有一层乳花簇起尺许,如同一层形状不规则的薄薄脆皮,这就是未经加工过的稀奶油了。

    据元召所知的利用奶油加工出来的美食,不下一百种做法,今天就利用手头的材料,小试身手,让这些跟随自己东征西讨的黑鹰勇士们尝尝鲜吧。

    既然有这么多的奶油资源,那就不用吝啬了,敞亮着用就是!如果让这些黑鹰军将士们知道,他们即将吃到口中的用小侯爷刚刚发明的奶油所制作出来的美味,在不久之后,会卖到一个令人目瞪口呆的价格,他们是不是会非常的回味今夜吃到口中的东西呢?

    把收集起来的鲜奶油,加上适量的酒,便是糖蒸酥奶酪。加上一点儿酸,凝结成块后,就是乳饼。拌入一些豆粉,过滤掉其中的水分,冷却下来以后,就是白莹莹的奶油豆腐……十几种众人连见都没见过的美味,就这样慢慢的出现在眼前。

    元召最后又做了一种饮品,把新鲜奶油中掺入茉莉花茶,倒入杯盏之中,只见玉液珠胶,雪腴霜腻,吹气如兰,沁人肺腑,自是天然而成无上妙品,不要说喝了,只要放在鼻端深深的闻上一口,就知道比草原上的那些奶茶好喝上一万倍!

    看着呈现在眼前的这些色香味儿俱全的东西,从公孙戎奴以下这些拿惯了刀剑的厮杀汉们,搓了搓大手,有些不敢去触碰这么细致物。小侯爷做出来的这些东西,恐怕皇宫御宴上都吃不到的吧?

    在无数双眼睛崇敬的目光中,青衣黑发的长乐侯元召拍了拍手,大功告成。他转过身来,笑眯眯的看着大家。

    “好了!现在可以尝尝……本侯爷的手艺了。呵呵!”

第三百八十五章 河上诫 曾听闻

    草原上黑鹰军驻地的庆祝,算得上是一种狂欢了。胜利后的喜悦,得到了彻底的释放。酒肉美食管够!这些英勇的战士,当得起任何待遇。

    元召做出来的那些奶油美食,早就被一扫而空。数量虽然不多,但基本都人人品尝到了一些。平生第一次吃到奶油制品的许多人,差点儿连自己的舌头都吃下去。

    元召随手把制作的过程和注意的方法写了下来,交给了聂生。这样的小生意就扔给聂家去做吧,下一步即将要建设在河套草原上的几座城市中,聂家力量将成为主要的经济主宰者。这也是元召对他们巨大付出做出的回报。

    聂生眼中亮起光芒,他如获至宝一般把元召递过来的东西揣入怀中贴身收藏。然后意犹未尽的吃光了手上拿着的一块奶酪,心情激动。他知道自己的表现已经得到了元召的认可,父亲聂壹的一片苦心没有白费。聂家的重担从此以后将逐渐压上他的肩头,追随着眼前这个人的脚步,走向更辉煌的未来。

    明日之后,汉军大军来到镇守此地,自己也许就应该踏上回长安的路程了吧。离开这么久,对有些人很是牵挂。当悠扬的笛声在草原的夜色中响起来的时候,元召心中有着淡淡的想念。

    此时夜近更深,他吹奏的笛音中带着婉转的曲调,身边人有些明白,小侯爷想家了。

    蓦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飘来另一种曲音,那声音有些奇怪,带着悲凉的语调,让人听了很不习惯。显然,是有人听到了元召所吹奏的玉笛,想要以此相和。

    元召放下手来,横笛挽于臂间,侧耳倾听的片刻,他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然后挥了挥手,制止了已经站起身来抽刀张弩想要去查看究竟的崔弘等人。

    “有客人来了,此人没有恶意,你们不用理会,去好好吃你们的就行,我自会料理。”

    众人听他如此说,便不再理会。虽然暗中仍旧怀了警惕,但小侯爷既然有把握,就绝对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只有小冰儿却不放心,抱了赤火宝剑,跑到元召身后的位置待着,准备一旦来人对师父有恶意,她才不管三七二十一,拔剑先砍杀了再说。

    元召不去管她,只是盘膝而坐,面前一张临时用木板搭就的几案上,随手揭去泥封,打开了一坛酒。眼前人影闪过,有人从黑暗中穿越出来,坐到了他的对面。

    小冰儿微微吃了一惊,手中握住的赤火剑紧了紧。她天赋异禀修为进步神速,到得今天,不要说马上杀伐冲锋陷阵果绝无敌,就算是单打独斗刀剑相交,除了师父元召之外,恐怕也已经很少能遇到对手了。可是她凭直觉就可以知道,来的这个人武功修为很高,自己恐怕难于相抵。

    元召却连头都没有抬,一手托起酒坛倾满了一碗,屈指一弹,那盛了一斤酒的细陶大碗打了一个旋就滑向了对面,酒水纹丝不动连一滴都没有溅出来。

    那人眼疾手快,伸出左掌轻轻一挡,然后三个手指就势把酒碗端了起来,一仰脖子点滴不剩,烈酒入喉,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声音洪亮,显得十分豪爽。

    “元侯敬酒,却之不恭,这头一碗却必须要喝了!哈哈哈!”

    元召不动声色,他用手指弹了弹酒坛边缘,发出清脆的响声,然后露出孩子般的笑。

    “这酒从中原千里迢迢运来,却是不容易的。不过既然来的是客,想喝几碗便喝几碗就是。那么,你能饮几何?”

    “一碗不够,一坛才好!元侯可舍得吗?”

    “随便喽,只要你能一口喝得下!”

    “好!美酒当前,需痛饮,点滴难舍!”

    只见来人一伸手,接过元召手中的酒坛,高举过头顶,如长鲸吸水径直入喉,片刻的功夫,把一坛酒喝的干干净净,竟然一口气都没有转换,果然是一口喝下的!

    围观的众人见此人单身至此,竟然如此豪爽,虽然知道他是敌非友,却不由都心中升起几分佩服。唯有小冰儿冷冷的哼了一声,目光中敌意满满。竟敢在师父和自己的面前如此装逼,一会儿非让他吃点苦头不可!

    酒坛重新放到案上时,元召终于抬起头来,淡淡的看了来人一眼。

    “既然喜欢喝敬酒……呵呵!那就好办了。说吧,暗夜来此,有何贵干?”

    只见那人长得十分高大,长手长脚络腮鬓的胡须,一身草原人寻常的翻毛皮氅,却没有携带兵器,只在手中握了一根短短的雕孔粗竹,是为羌笛。他的脸上挂着笑容,上下仔细的打量了元召一番,发出轻轻的赞叹。

    “既蒙以好酒相待,我当不必隐瞒。本人莫罕,这次来,是奉大漠神的命令,好好看看元侯的。呵呵!”

    名叫莫罕的人坦坦荡荡就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元召也笑了起来,重新接过崔弘递过来的一坛酒,放到面前。

    “那么,有何所见又有何所得呢?”

    “果然是慧灵之根,天下集大气运者也!”

    莫罕说这句话时神色很郑重,像是真的能从元召脸上看出什么秘密似的。

    元召心中一愣,但他并不动声色,反而哈哈大笑了起来。用手指着对方,语气中带了调侃的意味。

    “世间都说西域胡商能忽悠,是经商做买卖的好手,却没想到你一个匈奴人,竟然也善于此道。好了,就不要来这些虚头巴脑了,既然喝了我的酒,就好好的把来意说明白吧。”

    没想到这家伙看似是草莽中藏着锋芒,却竟然是个自来熟的性子。他先不回答元召的问题,反而用眼睛四处贪婪的看了一遍,闻到那食物的香气时,使劲地咽了几口唾沫,脸上露出意犹未尽的神色,搓了搓手,嘿嘿笑着欲言又止。

    元召对小冰儿使了个眼色,她知道师父要让自己干什么,怀着老大的不情愿,把那些吃的东西都搬了一些过来,放到案子上。却按剑站在旁边,瞪眼瞅着那家伙,看他怎么吃的下去。

    莫罕大喜,见元召打了个手势让他坐下,他都已经等不及了。先伸手抓了一大块牛肉,狼吞虎咽几口吃完,看到元召又推了一坛酒过来,他毫不客气,咕咚咚灌了几口,然后又伸手去吃别的东西。他吃的速度极快,又肚量奇大,不一会儿的功夫,竟然把所有的东西都一扫而光,吃的什么都没有剩下。直到把坛中酒的最后一滴倒入口中,才终于心满意足地擦了擦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模样甚是舒服。

    众人有些目瞪口呆,被他的吃相吓住。这也太能吃了吧!那可是一大盆子牛肉,几盘烧烤的野味……还有两大坛酒啊!这人不会是个饿死鬼托生又几年没吃饱过吧?哦,这当然是小冰儿的恶毒想法。

    “真是人间美味呀!好久没有这么痛快的吃过了……呵呵!今日来此,本不欲现身惊动元侯的,不过刚才被笛音所动,一时手痒才相和了几声,虽然自惭不如,却也是同道中人。”

    元召点了点头,却并没有说什么,他知道此人一定还有话要说。果然不出他所料,莫罕神色一整,变换了语气。

    “我们飞火勇士身为草原王庭的守护者,受大单于可汗召唤,奉命来此,想要元侯立即带领人马,退出草原,恢复汉匈两国原来界限。如此,当可以暂熄兵戈,求得安宁。如何?”

    闻听此言,在旁边侧耳倾听多时的公孙戎奴等人脸上现出怒色,就要拔刀而起。元召眼神淡淡的扫过,众人连忙又坐正了身子,不敢乱动了。

    “你大半夜的跑这么远的路来,就是只为了说这个吗?”

    “这是传达的大单于王令。当然,大漠神也让我来好好看看你,在以后的某个合适时候,他会亲自来会你的。”

    “如果你吃饱喝足了,就可以回去复命了!嗯,就对你们的单于说,黄河,是汉家的,以后如果来饮马,是要交钱的了。”

    “……什么、什么意思?”

    元召端起一碗酒,站起身来,走过熊熊燃烧的篝火旁,穿过草地,来到不远处黄河岸边。水流汹涌,洗却征尘,大汉的猎猎雄风终于吹到了这里,黑鹰军将士们追随着他们主将的身影,都转过头来。

    “从今天起,这条黄河在草原上流经的地方,就是汉匈两国的界限。匈奴人再有无故踏过一步者,杀无赦!至于未来,如果匈奴心有不甘,那汉军马蹄与弩箭所至之处,天山、阴山、祁连山……将没有界限!到时候诛灭无噍类时,勿谓言之不预也!”

    话音不高,回荡在黄河两岸,却已经被这片土地所深深地铭记。自蒙恬、李牧驱逐北胡以来,这是中原来的将军又一次在这儿立下的誓言。而这一次,将会与从前的截然不同。

    说完之后,元召把手中的一碗酒泼洒而出,无数的酒花落入黄河奔腾水中,流向东方,转入中原,终归入海。天高地厚,黄土为鉴!

    飞火四大统领为首的莫罕微微叹了一口气,对元召拱了拱手,转身重新隐入黑暗中。有一句话,远远地传来。

    “无论未来怎样生死为敌,今夜酒,多谢了……!”

    元召面无表情的看着黑夜里的一群人迅疾远去。忽听有厉声鹰隼鸣叫声音从南而来,他倏然抬头,目光穿透夜空,锐利如电!

第三百八十六章 变又生 朱雀门

    第三次北疆大捷的消息终于传到长安。雁门关外,汉军大胜,全歼十万匈奴骑兵,包括河套草原在内的三百里土地,已经全部在掌握之中!

    当背着红翎战报的几名骑士风驰电掣一般直入北城门,又一路声嘶力竭地喊着跑过朱雀大街时,整个长安城全部沸腾了起来。大胜!这是名副其实的大胜!这样的胜利,在与北胡作战的历史上,不要说本朝从来没有过,就算是上溯到三代圣王之下,也是从来没有过的赫赫战功。

    皇帝陛下昨日摆车驾去祭告祖庙了,午后时分才能够回来。这样的重大消息却是不能耽搁,自然需要把具体情况整理之后,派人去飞马传报。

    类似于这些紧急事务的处理,从前是丞相的职责,不过现在,在第一时间知闻的,是位于未央宫朱雀门内侧的尚书台。一切需要紧急呈交御览的事情,无论大小,一律有尚书台执守的侍中或者是尚书郎们分类、斟酌、决断以后,再做决定事情的紧急程度。

    今天留守尚书台的侍中,不是别人,正是严助。严助也可谓是青云得志了,他今年还不到三十岁,就处在如此重要的位置上,深受皇帝倚重,一切事物都处理得游刃有余,自觉志得意满,有些时候便倨傲了起来。

    想当初,他与终军、司马相如都是因为平叛之功而以布衣平步封候,成为一桩哄传天下的美谈,更是成为许多平民士子的偶像。在三个人之中,相比较起来说的话,严助所在的地位,比司马相如中大夫和终军司隶校尉的头衔还要重要一些。天子近臣嘛,终归未来的路更宽广的多。

    严助是个有治政抱负或者说是有野心的人,随着他眼界的宽广,心中的某些东西也在慢慢的滋生膨胀,并逐渐壮大起来。其实世间事本就如此,身在朝廷这个大舞台上,不进则退,这也怨不得他。

    皇帝陛下不在宫中,其他同僚大多随驾而行,执守尚书台的严助感觉到很是轻松。早上来到以后,见没有什么大事需要处理,遂吩咐属下泡了一杯清茶,美滋滋地坐了下来,正要伸手翻阅一下案上堆垒的竹简。就在这时,长安府衙送来了急报。

    严助随手接过翻开看时,不禁大吃一惊,茶也顾不得喝了,一目十行的看完,一颗心逐渐的沉了下去,一种可怕的感觉蓦然涌上心头,他想起刚才在来的路上某位宫中总管遇上打招呼时随口说的一句话,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啊!

    “……严侍中自己留守,甚是辛苦啊,抽空可以偷偷懒嘛!一些大事当然刻不容缓需要报于陛下知道,像一些长安城中寻常发生的小事,比如失个火什么的……哈哈!就不需要占用宝贵时间费心了……。”

    当时两人只不过寒暄了几句话的功夫,严助还只当是那总管开玩笑呢,他还笑容满面地打趣了几句……却没想到,人家是认真的啊!未央宫中的总管有十几位,其中有几个是绝对不能得罪的。其中就包括这个名叫怀恩的总管,因为,他是漪澜殿大总管,王太后身边的大红人!

    “……长乐侯府大火,一夜未熄,经过全力扑救,终于扑灭。侯府已被烧毁,多成瓦砾,人员死伤情况不明。具体事宜,长安府衙正在全力查明中……。”

    因平灭东越叛乱大功而被皇帝赐爵关内侯的严助,又低头看了一遍,感觉头疼的厉害。他的眼中仿佛闪现出了熊熊的火光还有那其中的挣扎惨叫,以及暗夜里的阴谋。他知道从现在开始,自己已经陷入一个艰难的选择中,生死荣辱,也许就在一念之间……!

    与他同样感觉头疼的是长安令姚尚。天还没亮,他就被巡夜的府衙中人跑回来紧急叫醒,说是出大事了,长乐侯府那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火光冲天,云猛总捕头已经带人紧急赶过去了,让长安令大人赶快过去瞧瞧。

    姚尚一轱辘爬起来,连衣服都没有穿好就往外跑,手下人已经准备好了马车,他爬到上面一边整理衣裳,一边连声催促加快速度赶过去!

    很早以前,在长安府衙中,姚尚就以“智囊”而著称。在汲黯大人手下出谋划策,解决了许多难题。后来他接替汲黯就任长安令,对长安城内外事物更是处理的得心应手,延续了这座大汉皇都的平安稳定,可称得上是一位“循吏”了。

    在紧急赶来的路上,姚尚一边听着手下人的情况汇报,一边迅速思考着,他本能的就预感到,这次的情况一定很不简单。元召出征在外,家里竟然发生了这种情况,侯府起了火?如果是意外还好说,如果真的有什么别的事牵扯其中,那恐怕又会是一场轩然大波,甚至是腥风血雨也说不定啊!想到元召从前的胆大包天、所作所为,姚尚感觉到不寒而栗。

    也许正应了那句话,“好的不灵,坏的灵”。姚尚一路上祈祷这是一场意外,可是情况就偏偏如他预感的一样糟糕。当他来到长乐侯府前门大街上,看到那已经蔓延开来的大火,听脸色阴沉的云猛走过来简单说了几句后,他的心就沉到了海底。

    云猛身为多年的长安府衙总捕头,消息来源自然广泛。不用费太多的事,就已经了解清楚了事情的大概。几年之前,这位铁血汉子就早已经与元召结为至交。此刻他心中的怒火也如同眼前的冲天大火一样燃烧,只是职责所在,有些愤怒的话并不能明着说出来。

    “……伤亡情况如何?”姚尚的声音有些嘶哑。

    “不知道,现在还没法弄清楚。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火又太大了……。”

    “来龙去脉……?”

    “大略可以清楚了,虽然还不知道行凶人的具体身份。”

    “我会马上具本上奏皇帝所在。你……。”

    “我明白,不用大人多说。有些事,也许应该让他提前知道……。”

    “嗯,我们……也只能帮这么多了。”

    两个人将近二十年的搭档,一个眼神之间,自然就明白彼此话中的意思。所谓肝胆相照,所谓情大于法,在很多时候,就是这样默契于心。

    同一时刻,明月楼中,听到消息的季英一刀把面前的几案剁成了两半!他又悔又恨。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他昨天就应该利用季家的影响力在酒楼上把事情摆平的。现在追悔莫及。

    如果苏红云和灵芝有什么三长两短,不要说以后再也无法面对元召,就算是在江湖上季家的名声就彻底完了。要知道当年,苏灵芝的祖父大侠朱家对季布可是有救命之恩,如今就在季家的眼皮子底下,连朱家留下的遗孤都不能保护好,那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间呢!

    季英一声令下,聚集起了全部人手,命令全部出动去寻找苏家母女和长乐侯府中人的下落,无论查到或者听到什么,只要有关于这方面的消息,全部收集起来。既然事情是在明月楼引起来的,季家,就必须要有一个交代!

    长安城中还有很多在第一时间知道消息的人,震惊、悲伤、焦急、担心、幸灾乐祸、推波助澜……各种各样的情绪开始酝酿,怀揣各种目的不同势力也都在暗中展开了自己的行动。

    当雁门关大捷的最新消息,就在这个关头传进长安的时候,尚书台执守的严助,也终于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他立即派出了飞骑去城外皇帝驻跸处报告这个重大喜讯!而那个失火的消息,则被他悄悄地压了下来。反正皇帝陛下下午就会回来了,到那个时候再告诉他也不迟。在国家大事面前,这小小的个人恩怨先往后推一下,应该也算不了什么太大的事吧……。

    半天的时间,也许什么也做不了,也许可以做很多事!而对于许多人来说,在背后势力的推动下,便开始了他们疯狂的行动。并且因为他们的疯狂,把这件事推向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自以为交好了宫中贵人的严助侍中心安理得出去后,名叫丘子赣的尚书台书吏进来借收拾东西的机会,展开那长安府衙急报迅速看了一眼,然后又不动声色的原样放好,转身退了出去。

    片刻之后,已经升任为未央宫御膳房大总管的庆松便得到了消息。这位庆松总管正是借助了元召和梵雪楼的关系,才一路坐到了这个宫中油水最丰厚的位置上的。他心中暗自吃惊的同时,略一思索,直奔建章宫而来。

    不过,今天卫夫人却并不在宫中。作为即将成为大汉皇后的卫子夫与太子刘琚一起,随驾出宫了。

    这么事关重大的消息,尚书台竟然有人敢压下不立即报皇帝陛下处,这背后的阴谋,即便庆松只是一个太监出身,他也察觉到了。正彷徨无计之际,忽然见一抹翠绿身影从长廊尽头经过,正是利安长公主素汐。他连忙小跑过去,心急火燎的来不及行礼,把听说的事情经过紧急告知,让她速想办法!

    素汐公主听闻消息大惊失色!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会平白无故发生这样的事,怪不得这几天灵芝和苏夫人一直没有来建章宫呢……这可如何是好!

第三百八十七章 昨日仇 今朝恨

    素汐公主虽然年纪不大,但这些年在宫中,懂得的人情险恶自然会比普通女子多些。何况卫夫人为了这几个孩子的安全成长,也没少在无人时悄悄教导。她虽然一时间还想不透这背后会有如何的玄机,但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此事必须马上让父皇知道。

    素汐一面在心里暗暗祈祷保佑,希望灵芝和苏夫人千万不要有事。一面轻手轻脚的从侧门出来,穿过长长的宫中甬道,再转过几道宫殿后,来到宫中羽林军将军值守处。李敢正在这里,现在也唯有求助于他了。

    雁门关大捷的消息已经迅速传扬开来,守卫未央宫的羽林军将士们也在纷纷议论着,脸上都挂着兴奋的神色。他们虽然没有机会上前线,但这样的胜利,凡是身为大汉军人,都与有荣焉。尤其是身在雁门关的飞将军李广曾经作为未央宫卫尉统领羽林军多年,深得大家的爱戴,这次参与战事立下如此大功,自然是值得祝贺。

    于是,这会儿的李敢,便代替自己的父亲接收到无数来自同袍的真诚道贺。他的心情同样激动,一面还礼,一面叮嘱大家,皇帝陛下不在宫中,也不可懈怠,要好好的巡守警戒。

    就在这样的空当中,他见到了紧急跑过来求助的素汐公主。温婉大方待人随和的这位利安长公主,很少有这样惊慌失态的时候。当她面对李敢这位皇宫忠诚的守卫者,说出事情的原委时,李敢果然也变了脸色。

    不要说宫中有人对这件事的处理方法有些不同寻常,就算是只凭了李家和长乐侯府的关系,他也绝对不能袖手旁观。

    李敢当机立断,他安慰素汐不要担心,先回去建章宫等候消息。然后安排好部下们严加把守各处,谨防有什么异常。他飞身上马,直奔城外皇家园陵而去。

    素汐满心焦急的看着李敢出宫远去,她往回走着,心中则是慌恐不安。她不知道这件事是怎样发生的,也不知道会有怎样的结果。现在唯有盼着父皇赶快接到消息,去迅速的查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府邸烧了就被烧了吧,那里面的人……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长乐侯府昨夜大火几乎被烧成了平地,雁门关大捷。这两个消息,几乎是同时在长安城中传扬开来。许多刚刚知道的人,惊得目瞪口呆。各种各样的情绪开始蔓延,风云骤起,八方雷动!

    当苏灵芝在一间安静的房间里终于醒来的时候,她感觉到头疼的厉害。稍微睁开眼睛,适应了一下四周的情况。天气有些阴沉,虽然是白天,房间里却依然有些暗沉沉的。

    片刻之后,记忆慢慢恢复,许多惊心动魄的画面浮现在脑中,她想起了昨天到现在发生的所有事。

    虽然感觉到浑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她还是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不过刚刚直起上半身,却又一下子软倒了下去。旁边守护的人连忙站起来,见她醒了,似乎是终于松了口气,声音中带了欣喜。

    “灵芝,你、你终于醒过来了!太好了,可要吓死我们了。”

    疲惫中掺杂喜悦,名叫泠雪的女子伸手扶住她的身子时,还是穿的昨日的衣衫,显然是一直在旁边守护着她的。

    灵芝又倔犟地挣扎着坐起来,心中的担心,让她充满了力气。见泠雪云缎裙衫上的血迹隐约可见,灵芝抓住了她的手。

    “雪姐姐,你受伤了吗?怎么样……要不要紧?”

    “我没事的!只是没来得及换衣服而已。灵芝,不要担心。”泠雪神色中掩饰了很多东西,脸上做出一副轻松的表情。

    “可是,我昏过去之前,明明看到有好几把刀向我们砍过来的啊!……啊!霜姐姐呢?她……?”

    身为妹妹的泠雪一直以来都是个乐天派,开心活泼,素来是大大咧咧的性格。她借转身的机会努力的把脸上悲伤隐去,倒了一碗水端过来,递给灵芝。

    “啊,你说姐姐啊?她受了点伤。在旁边的房间里,好些的时候就会过来看你的。灵芝,先喝点水,然后再躺下休息下吧。”

    “那……我们现在是在哪里?还有……我娘亲呢?”

    苏灵芝脸色白的似雪上霜,嘴唇有些颤抖,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终于问出了隐藏的担心。

    泠雪的手停止了动作,有些不知所措。她是一个单纯的姑娘,还没有学会怎样去善意的欺骗。反应过来想要再去敷衍时,聪明的灵芝已经察觉了端倪。她手中的水碗掉到了地上,紧紧抓住泠雪,话未出口,泪已成双!

    “苏姨挡了一刀,伤的很重。她……她还没有醒过来。呜呜呜……。”

    厮杀大半夜,终于在城门刚开时冲出长安,拼了命的逃到长乐塬来。一路经历,如一场噩梦。姐姐和苏夫人都受了重伤,元一和那些叔伯们……想到这些时,泠雪抱住身子瘫软的少女,也跟着哭了出来。

    在外面廊间方寸之地,负手而立的青袍老书生,两鬓染霜,听到了少女无助的悲泣,微微叹了口气。天上已经开始飘起了雪花,看那边云层厚密,一场大雪即将降临。在此紧要关头,元召远征北疆千里之外,自己自当义不容辞,竭尽全力,让脚下的这块长乐侯封疆之地 ,万无一失。

    “主父先生,现在我们怎么办?”

    来到身边的汉子左腿一瘸一拐的,面目狰狞,已经不复往日里侯府大管家的模样。一夜之间,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侯府被毁,兄弟死伤!元一怎么也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突然之间下如此狠手。

    主父偃拍了拍他的肩头,对这些元府护卫很是敬佩。要不是他们舍了死命,保护着苏夫人和灵芝拼杀到这里来,想必在长安城中,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即便如此,也已经是损失惨重,元家十八护卫,尽皆带伤,其中五人的生命永远的留在了从长安到长乐塬的这段路上。

    “留在此处,全力戒备,静观其变!此事没那么简单,在小侯爷没有回来之前,什么事也不要去做。皇帝陛下的态度,想必很快就会见分晓……给小侯爷的消息已经发出去了吗?”

    “嗯!已经发了。千里的路程,如果没有意外,晚间就会传到小侯爷的手上了。”

    接话的人坐在庭院中一颗光秃秃的树下,面色阴沉,用手中的匕首在慢慢的雕刻着一个小木人,眉眼已经渐渐显露出来。这种手艺还是四哥马七亲手教给他的,而今大变突生,阴阳两隔,他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怀念他了。

    赵远是梵雪楼几兄弟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他没有想到,自己跟着元召去了一趟辽东,把他交代给自己的事完成以后,昨夜刚刚回来,就遇到了这样的局面。

    赵远很想领着他手底下的那帮人现在就冲出去,把潜伏在长乐塬附近伺机发动的所有敌人全部杀光。可是理智告诉他,那样只会是去送死。对方不仅人多势众,而且皆是身怀绝技的高手,不知道是些什么来路。连元一他们都不是对手,可知对方的厉害。

    现在暂时的平静,是多亏了驻守在长乐塬上的那些留守黑鹰军出动了。他们接到主父偃在第一时间的紧急求援后,五千骑兵马上全员出击,封锁了进出长乐塬的所有出入口。

    当然,能够顺利的接应到从长安来的逃亡者,有另一股强大力量的援手,更是功不可没。而且正是因为他们的出手,才及时的清除了已经侵入长乐塬来的一部分追击者,在干净利落的杀戮面前,震慑了余者,令他们暂时退却了。

    秀鱼和原长乐宫中的那十几位守护者,窦太后离世后被元召请旨奉迎到长乐塬养老。在此危难之际,这些已经封刀多年的老家伙,重新挺身而出,时光的风尘虽然锈迹了宝刀,但雄心不老,肝胆相照,杯酒之义,也可当之赴死!

    夜袭长乐侯府的,有几百人之众。他们的来历很复杂,但强烈的杀戮气息扑面而来,一看就都不简单。看到这么强大的阵容,即便是通过某些渠道来召集帮手的江都王刘非都有些吃惊,他没想到长安城附近竟然还会有这样的可怕力量,好在,他们背后的主使者都是恨元召入骨的人,这次和自己想要对付的是相同敌人。这让他信心大增!

    事实正如他所料,在这么多江湖高手的大举进攻下,长乐侯府难以抵挡。只不过,府中的那些家伙也真够警觉和厉害的,一番激烈的拼杀下,虽然杀死了府中若干人,但都是些不相干之辈,那苏家母女一直被他们牢牢保护着。后来大火四处烧起,他们护着马车夺路而逃,竟然跑到长乐塬上来了。

    江都王见已经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经过与几方势力商议之后,决定利用皇帝不在长安未央宫的这段时间,把事情彻底的解决掉!长乐塬,长乐侯元召的这块封地上,据说有着许多秘密,何不以此为突破口,直击其命脉呢!

    长乐侯府私藏兵甲、勾结匪类、居心莫测……用这样的借口,大罪栽赃,应该足够了吧?!

    江都王暗自得意,长乐塬就是安全之地吗?哼哼!想的美啊!勒马回头远望,密云与雪花起处,北军大营的援军,到了!

第三百八十八章 飞雪迹 刀痕轻

    留守在长乐塬,未曾去北疆战场的五千黑鹰军统兵校尉有两位,李望和张括。虽然这次征伐辽东和出兵北疆他们都没有能够去,不过两个人并不埋怨。小侯爷早就说过,大汉朝强国盛世即将来到,开疆扩土、西征北伐的机会,有的是!

    从别人口中说出这样的话,也许还要怀疑,但既然是元召这样说了,那未来的局面,一定就是这样的。元召从不妄言妄语无的放矢,这是经过无数事实证明了的。

    出征的同袍连续取得的胜利,他们都听说了,无论身在何处,这样的荣誉是属于全体黑鹰军将士们的,所以,这段日子他们的心情同样振奋。

    金戈铁马,沙场争雄!总有一天,他们也会去经历的。所以为了将来的光荣和荣耀,刻苦的训练一直没有停止过。这样的日子,直到今天被打断。

    雪花轻舞飞扬,落了一层白。远近山川河流,层林尽染,马上骑士们黑色战袍上也有了白雪的痕迹。在不远处偶尔会传来有人打斗或惨叫的声音,那是守护这片长乐塬的人与突袭进来的高手间的过招。飞雪飘零时,正是刀剑杀人地!

    “李哥,将来……你会后悔吗?”

    战马轻轻的嘶鸣声中,名叫张括的黑鹰军校尉侧过头,问了与他并马而立的人一句。他比李望小三岁,两人搭档,张括以勇,李望以稳健有谋而称。

    话虽然问的没头没脑,但李望自然知道这其中包含的意思。他迎着张括的目光,嘴角泛起微笑,战盔下的脸上神色很坚定。

    “男儿行事,本就无需顾虑太多。但求无负义气,无愧于心就好!”

    听到他这么说,同时感受到身后黑鹰军兄弟们的凛然之气,心中略微有些动摇的张括收起了刚才的犹豫。没错!男子汉大丈夫,何必瞻前顾后,今日,管他与谁为敌,当尽力!

    李望、张括也是长安子弟出身,与曹襄、韩嫣等俱是勋贵后人,在某些突然发生的事情上,他们的嗅觉自然比寻常人灵敏。在对面四处聚集而来的那些满怀敌意的人当中,他们早已经发现有许多曾经熟悉的面孔出没。

    每一家勋贵豪门,如同枝繁叶茂的大树,树虽然倒了,但在深层下牵扯的藤蔓纠缠,外人根本就理不清。当年元召覆灭大批勋贵后,无数依附者风流云散,时刻窥探,曾经的深仇大恨,一旦有机会报复,他们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这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因为纠集他们而来的人是江都王刘非。那位王爷已经派人自报过了身份,并且以严厉的口气命令黑鹰军不要多管闲事。这次是他以亲王的身份,来捉拿从长安逃出来的谋逆嫌犯的,有敢无故阻拦者,当以同犯论处!

    对于这样的威胁,李望和张括都装作没有听懂。长乐塬上有重要的各种设施,黑鹰军奉命在此驻守,没有皇帝陛下的亲自命令,谁也无权进来搜查,更不要说来抓人了!这就是他们的回答。

    不管是为了报答元召,还是为了维护黑鹰军的威严,想要在他们的马前进入长乐塬为所欲为,做一些不可告人的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即便他是当朝最跋扈的王爷也不行!

    那些蹑影潜行进来的江湖高手,自然会有人对付他们,五千黑鹰军在两位校尉的命令下,进行了严密的分工防守,江都王刘非带来的人想要大举进入,却被对方手中闪着寒光的弩箭逼退了。

    不过,刘非并不气馁,因为他有更厉害的杀招在后面!在未央宫中力量的策应下,已经秘密地调动了北军大营的部分兵马。而且更有人利用自己的职权,为他们争取了半天的时间。江都王看到东北方向涌过来的大部队汉军时,他的脸上冷厉而残酷。

    北军大营,作为拱卫长安城的外部力量,素来是一些勋臣武将的势力范围,骄纵成性不说,里面盘根错节关系复杂,虽然主将都是有未央宫亲自任命,但军中的少壮中坚力量,却大多都是将门后代,往往有不法之事发生,却难与治罪。

    北军大营的汉军已经多年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场厮杀了,战斗力未知如何,但他们的装备确实不错,全是重甲长刀,第一眼看上去很是威风。

    江都王刘非见这一彪几千人马气势汹汹而来,暗中喝令手下这些江湖客们分散两边,等到为首两将过来见礼之后,他用马鞭遥指着前面黑鹰军封锁的道路,示意他们不必多说,直接冲进去行事。

    按照大汉制度,想要调动北军大营和细柳营这两处军事重地的汉军,没有皇帝的虎符是绝对做不到的。但什么事都有例外,有未央宫中的重要人物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带了王太后的亲书懿旨,来到北军大营,称长安生变,有匪类作乱,危及皇宫安全,如今天子不在宫中,为了以防万一,需调动一旅之师,协助护卫九门外城。

    这样不同寻常的命令,令北军大营主将大吃一惊。不过还没等他说什么呢,帐前早有两位偏将军上前请命,主动要求带兵前去。这位主将也是个聪明人,看了看宫中来传旨的那位大总管脸上的神色,又想了想请命两人的身份,他心中已经明白了些什么。

    既然是紧急从权,又只是在长安城外协助防卫,更有王太后亲笔书写的懿旨在此,也不是什么不可以的事。于是,两将整军而出,兵发北军大营,方向却不是长安,而是直奔城西南长乐塬!

    这两位将军可不是等闲之辈。面色阴鸷年纪稍微大上两岁的那个,不是别人,正是已经死去的前丞相田玢的长子田少重。而另一个就是宫中最近正是得宠的漱玉宫李夫人之兄李璇玑了。

    原来,当年田玢死后,田家迅速没落下去。昔日权倾一时的这个大家族,没有一两年的功夫,就不再被人们所记起。虽然还有王太后的关系在那里,但世间事就是这样,失去了巨大权力的田家,已经不再被人们所需要。

    武安侯田玢的两个儿子,失去巡武卫将军职位的长子田少重继承了他的爵位,后来还是借助了王太后的关系,进入北军大营做了一个偏将。而小儿子田少齐,就比较悲惨了,可能是他在田家如日中天的时候太过于嚣张,惹下的仇恨太多,在一次喝酒归来的路上,被人在黑暗中一刀毙命,死的糊里糊涂,至今都没查到是谁干的。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这样的事本是寻常,不过,父亲和兄弟相继死去后,这深仇大恨,田少重却都记在了一个人的身上。那便是当初在朝堂上力挺窦婴,致使田玢落败的元召!正是因为此人的参与,才使田家从天上掉到地下,落到了今天的地步。这笔账,他无时无刻不记在心中。

    因此,今天有这样的机会,田少重又怎么能不奋勇向前,力求通过突袭长乐塬封地而有所收获,给元召以致命一击呢!至于另一位将军李璇玑,就更不用多说了,他早已经接到自己的亲弟弟李延年派人传递的信息,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管是为了弟弟李延年还是妹子李婉玉,他更是会全力以赴,利用自己的能力来做成这件事。

    长乐塬上,两军对垒,忽现杀机!让江都王刘非和田、李二人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已经用措辞严厉的口气,传达了王太后的懿旨,命令挡住去路的黑鹰军马上散去,回到他们的驻扎地,不得轻举妄动阻碍行事。然而,对方根本就无动于衷。不仅没有丝毫的退意,反而以更加嚣张的态度,说除非有当今天子亲自下旨,他们才会允许其他军队进入这块禁地,除此之外,其他命令概不遵从!

    江都王大怒,对方领头的,只不过是两个小小的校尉,竟敢公然抗命!他大声喝令李璇玑和田少重,带领手下人马冲进去,看他们哪个敢阻拦!

    面对着北军重甲长刀的步步紧逼,李望和张括打了个手势,所有黑鹰军战士一起放下了面甲,汉刀出鞘,无人退却一步。既然决定了的事,管他什么后果呢!何况无皇帝钦令,本来就是乱命。

    双方剑拔弩张,眼看就要见血。忽然有紧急的马蹄声从长安来的方向响起,几百名白羽红袍的轻甲骑士如飞而至,当头一将军大喝一声“天子令下!任何人无故不得进入长乐塬半步,违令者,斩!”

    所有人都心中一惊,表情各异,回头看时,正是羽林将军李敢率领着大汉羽林军赶到了。

    李敢来的正是时候,他的身后除了护卫在皇帝身边的亲信羽林军侍卫之外,还有一位四五十多岁的宫中太监。他却不是旁人,乃是现在的“西凤卫”统领凤彦之!

    “西凤卫”大统领的威风可不是吹出来的。随他而来的统一服饰装扮的二十几人,奉了皇帝刘彻的紧急派遣,从高庙陵园御驾身边直接来到的这里。他目光俾睨的扫视了一下四周,从江都王脸上掠过时,神色冰冷,一点儿多余的表示都没有。

    “天子剑在此,所有汉军将士有敢参与私斗者,杀无赦!”

第三百八十九章 何为先 孰当重

    汉朝几位先帝的陵墓,离长安城并不太远。除了文皇帝霸陵在东郊渭河南岸的杜东塬之外,其余的都安葬在渭河北岸的咸阳塬上。

    汉文帝刘恒一生崇尚简朴,时时刻刻以百姓福祉为念。大去之日特意留下遗诏,身后事不用按照皇家制度另外建陵寝,以山为陵、棺可容身即可。这位伟大帝王被后世尊崇为仁德之君,是名副其实的。

    当然,身后之事任何人都不能自己完全做主。他的子孙臣民也不可能让帝王陵寝如此寒酸。虽然最终有违其遗愿,依山而建的霸陵还是雄伟壮阔,但帝国的威严和皇家的脸面却正是体现在这些方面,正是马虎不得。

    死者长已矣!无论怎样的身后名声都已经不再知道。百年易过,草木成灰,贤德的帝王长眠在地下,无论听不听的到,他们的继承者,还是会按时来祭告,告诉这些先祖们一些圣德或者是荣耀。

    作为冬至节后的一部分,祭告陵庙本来就是一项重大的内容,更何况,最近以来大汉朝取得的一系列赫赫功绩,更是需要来向祖宗们好好的告诉一番了。

    一系列繁琐的仪式完成后,皇帝刘彻志得意满,他从小怀有大志,立下誓愿,既然身为帝王,继承列祖列宗传下来的这万里河山,自然要好好的施展一番。高祖皇帝的功业算得了什么?秦始皇帝的功业又算得了什么?当必超越之!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局面,方不负这九洲之主的尊荣。

    从汉高祖的长陵来到汉文皇帝的霸陵,他站在高处,俯瞰关中平原,落雪苍茫平阔千里,胸中豪气顿生之际,长安飞骑奔至,首先送来了雁门关大捷的消息。

    皇帝仰天大笑,随扈之臣皆山呼万岁,踊跃祝贺。胜利来得如此酣畅淋漓,一雪当年马邑之围的失败耻辱,更是为高祖皇帝白登山之围报了一箭之仇。大汉帝国的雄风霸业从此开始,脚下的祖先们也当欣慰了。

    不过,在驻跸之处的庆贺还没有开始的时候,羽林将军李敢单骑赶来了。他带来的消息,让气氛一下子静止了下来。身边亲近侍从偷偷看向皇帝陛下的脸色时,都感到一场风暴也许就要来了。

    紧急赶来报告消息的李敢并不知道太多背后情况,即便如此,皇帝刘彻也已经从这些简单的信息中察觉到了许多不同寻常之处。挥手之间,风云突变。很快,派出去的“西凤卫”侍卫们就搜集带回来了他想要知道的各种信息。

    刚刚听到雁门关大胜的喜悦被沉重的乌云所遮盖,无论是皇帝本人,还是身旁的亲信臣子如东方朔等人,都立即敏锐地意识到,如果不把这件事处理好了,也许后果会很严重。

    皇帝刘彻揉了揉额头,扫了一眼表情各异的几个臣子。元召那家伙是怎样的性子,通过他从前的所作所为,大家已经都深深地了解。而今他在前方亲自领兵浴血奋战,败强敌,开疆土,自己的家,却被人放火烧了……?此事如何收场,恐怕他回来后难以善罢甘休!

    不过现在最需要处理的,是赶快制止这件事的继续发酵,别的一切容后再说。于是,皇帝当机立断,命令李敢马上率领随驾的一部分羽林军,以最快的速度马不停蹄去长乐塬,防止发生更严重的冲突。

    没有天子的命令,竟然连北军大营的人马都出动了?这件事的性质已经很严重了。在身侧的东方朔近前一步,低低的说了一句。

    “陛下,北军大营的人素来桀骜不驯,李敢将军就算是及时赶到,恐怕他们也……。”

    这句话正戳到皇帝刘彻心头的那根刺上。北军大营,正如同一个顽固的堡垒一样,倚仗着盘根错节的势力,结成了一个个利益集团。营中的某些将军,就连皇帝亲自派去的主将都阴奉阳违,拉帮结派,已经换了好几位主将了,可都是困手困脚打不开局面,无法彻底做到如臂指使。皇帝早就有心思要加以彻底的整顿,只是因为种种的阻力,而没有能够实现。今天倒是一个好机会!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对东方朔点了点头,然后向暗中招了招手。

    “老凤,你跟着走一趟!带上此剑,知道该怎么办吧?”

    “遵陛下旨意,老奴明白!一定不负使命。”

    名叫凤彦之的西凤卫大统领躬身接过了天子剑,铁掌如钩,握中的此剑虽然轻飘飘的,但一旦出鞘,当震怒雷霆,重若千钧!

    “真是岂有此理!朕不过出宫两日,就发生这样的事。如果不是李敢来报,朕还被蒙在鼓里呢!这是想要干什么?哼!也太不把朕放在眼里了……你们做得好大事!”

    皇帝声音低沉,带了愤恨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左右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东方朔偷眼看了看他的脸色,叹了口气,心中有着深深的担忧。具有大智慧者,察言观色,细致入微,能见人所不能见,查人所不能查。皇帝没有立即表态对罪魁祸首之人怎样处置,就已经说明很多东西了。

    江都王刘非,当今第一跋扈王爷,从小与皇帝一起长大的兄弟。李延年,后宫最受宠的美人李婉玉亲弟弟,同时还是侍奉皇帝身边的宠幸之人。更何况,这后面还有王太后的影子在内……面对现实,在怒意之外,皇帝陛下的心里恐怕在第一时间就倾向于和稀泥了吧?

    果然不出他所料,李敢与凤彦之走后,经过稍微沉默,皇帝稍稍舒展了眉头,似乎是已经拿定了主意。他命令侍卫去分头传召,让随驾而来的十几位重臣马上前来议事。

    冬至节祭告高庙这样的重大活动,朝中重要大臣无特殊原因,一般都是要伴驾随行的。本来一系列的仪式都已经进行完毕,待到午后下半晌就可以返回长安了,忽然听到皇帝陛下又紧急召唤,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要这么急。难道是雁门关大捷的事?那也完全可以等到回去之后在朝堂上再计议嘛。因此,心中各怀猜测,来到皇帝处。

    “诸卿,雁门关大捷,我汉家将士大败匈奴,这件事,你们都知道了吧?”

    众臣心头一松,果然是因为这件事。虽然皇帝有些急躁,但也可以理解,毕竟是前所未有的大胜利,值得提前祝贺。早些知道皇帝意图的东方朔等人则心中暗赞皇帝手段高明,不动声色以雁门关大捷为契机开始布局。

    不过还没有等到他们一起赞颂贺词呢,皇帝刘彻又已经先开口了。

    “好了,别的话先暂时不用多说。现在朕有几个决定,需要诸卿马上去办。”

    众臣咽下到嘴边的话,抬头静听皇帝陛下旨意,不明白有什么吩咐需要这么迫不及待。这时帘幕微动,太子刘琚走了进来,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在后面和卫夫人说笑呢,皇帝派人把他也叫了过来。未及行礼,刘彻摆了摆手,让他站那儿听着。这位太子自然是一头雾水,规规矩矩的站在了旁边。

    “朕已经决定,对于这次参与北疆匈奴作战的将士都予以重赏。丞相,你们要尽快拿出一个章程来,在朕的得胜将士班师之前,这件事一定要做稳妥。记住,是重赏!就不要仿照前朝的那些旧例了,要破格些。明白没有?”

    丞相公孙弘点头允诺,表示明白。他与几位同僚对视一眼,都在心中暗自艳羡。听皇帝话中的意思,这次是要顶格赏赐啊,如果参照东越、西南夷等前几次平叛的封赏规格,那么这次军中可能会有一大批有功者得以封候进爵了。血染簪缨,马上封候,果然是令人又羡慕又赞叹的事!

    “另外……无论是平灭真番,还是大胜匈奴,有一人居功甚伟啊!唉,如果不是高祖皇帝给后世立下了白马之盟,非刘氏不得封王……朕却是有些为难呢!丞相,御史大夫,你们说说,对此该如何封赏呢?呵呵!”

    什么什么?没有听错吧!皇帝想要打算以王位酬功?虽然话中意思有了转折,但只要有过这个念头,那就是了不得的大事了!他虽然没有说出名字,但在场的所有人,当然都知道这说的是谁。

    “陛下,长乐侯元召虽然这次功劳卓著,但他本身已经是万户侯的封爵,不宜再加以爵位之赏了。何况,他年纪尚幼,拔得太高,恐怕非福啊!望陛下明鉴。”

    丞相公孙弘眼珠转了转,心中一动,没有立即说话。御史大夫张汤却早已经忍不住了。听到元召又立下如此盖世功勋,他心中的羡慕嫉妒恨几乎把眼珠子都充血红,就差脱口而出咒元召早早短寿夭折了!

    太子刘琚听到这里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原来是雁门关彻底大败匈奴人了啊!元哥儿,你太厉害了!他心情激奋眉飞色舞,看着张汤那副嫉妒的样子,不由得嘴边露出讥笑。不过,皇帝随后说出的话,却又让他大吃了一惊。

    “张汤啊,这件事就不必多说了。既然无法封王,朕就再赏他一个侯爷吧!双候之荣,当为特例。那个……元召的侯府昨夜失火被烧了,朕要给他另建新的府邸,这件事就交给你去督办吧。另外,太子,朕命令你与丞相马上启程,去雁门犒赏三军,顺便看着那小子,把朕的意思说给他听……。”

第三百九十章 长安路 风雪中

    当皇帝的车驾终于回到未央宫的时候,西凤卫大统领风彦之交回了那把天子剑。他和李敢不负所托,赶到长乐塬之后,以自身的威慑力和皇命的威严,成功的制止了黑鹰军和北营大军之间的一场流血事件。

    皇帝刘彻听完详细经过,松了一口气。还好自己及时得到通报,才没有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认真说起来,这其中还是多亏了长公主素汐的功劳。他特别让回建章宫的卫夫人带去了自己对这个女儿的嘉奖。

    皇帝已经下定了决心,涉及到这次事件的某些人,一定要有区别的进行处罚。也许他没有认识到正是他当时的一句随口承诺,才助长了这件事的发生。也许他已经意识到,却假装遗忘了。无论怎么说 ,在皇帝的眼中看来,这件事虽然让他有些恼火,但也是一个机会。

    北军大营的指挥权,必须要彻底收到自己手上。他派出了司隶校尉终军和老将程不识,在大批羽林军的保护下,奉旨进驻北军大营,授权他们可以对将军以下的所有人查纠奸邪不法事,就此展开一场大整顿行动。

    至于长乐塬上的那支黑鹰军,通过这件事,也让皇帝的心中暗自起了警惕。通过这次汉匈之间的较量,黑鹰军的强大已经勿庸置疑。那么一支厉害的力量,驻扎在长乐塬私人封地内,终归不是长久之计。他心中已经有了某个想法,但现在自然不是时候,这个问题,皇帝准备等元召回来的时候,交到他手中让他去自觉处理。

    对于元召,他感觉是有些亏欠的。毕竟他东征西讨,取得了这么大的胜利,而家里却出了事,无论怎么说都是说不过去的。

    到了现在,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早已清清楚楚,自然知道这其中的源起和主谋。江都王刘非被皇帝召到宫中,当着王太后的面,狠狠的教训了一顿,大骂着让他赶紧滚蛋!这两天赶快回江都去,以后没有召见不许再踏进长安城半步。

    江都王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却不敢有丝毫的埋怨。虽然知道皇帝这已经是在袒护他了,但他心中并不领情。在王太后为他辩解和求情声中,这家伙反而梗起了脖子,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陛下,这儿既然没有外人,那我就不论那些虚礼了。想当初从小到大,我和你可都是在太后膝下长大的,这份情意怎么样,就不用多说了吧?想那元召小儿,不过是一个来历不明的野小子,蒙皇帝陛下恩典,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地位。即便他今天当了什么狗屁的大将军,那又怎么样?认真说起来,他也只不过是我们皇室刘家豢养的一条狗罢了。身为臣子的,即便是他受些委屈,也要自己咽下去!不是有句话叫做,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嘛。更何况,那小子嚣张的很,前次一言不合就用刀伤了我,到现在还留下一个老大的疤呢,陛下!这口气我怎么会咽的下去?哼!”

    “住嘴!你咽不下也要给朕咽下去!你知道什么?元召的所知所学,对朕的江山社稷至关重要,他身上的本事,远远超出我们的认知。哼!在国家大事上,岂能以私情论厚薄!你们知不知道?为了替你们摆平这件事,朕已经作了多少的苦心安排?”

    说到这里,皇帝来回走了几步,恨恨地看着满脸不在乎的江都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随后又看了一眼脸上阴晴不定的王太后。

    “朕为了压下这件事,已经命令将作监抓紧时间在装饰一座豪华府第,以作为新的长乐侯府,争取在北征大军回到长安之前完工。同时,朕在重重赏赐所有将士的同时,还打算再赐封元召一个侯爵,到时候他就是拥有两个万户侯爵位的人了,可以说是本朝所未曾有过……朕所做的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不过是为了弥补你们所犯下的过错而已。哼!”

    皇帝冷冷的哼了一声,坐到一旁,长长的喘匀了一口气。他所说的这些都已经在抓紧进行着,为的就是在元召回来之前尽快把一切做好,那小子是个聪明人,他自然会明白这些事是对他的一种弥补,应该可以平息他心中的怒火了吧!

    其实,在皇帝的心中,还有另一个小心思没有对任何人提起。元召的长乐侯爵位和那座府邸,都是已经故去的窦太后所给予他的。那座侯府烧毁了也好,正好可以斩断旧日的许多恩泽。自己再给他一座新的更好的府第,赐予他一个新的侯爵称号,这也是一种象征。

    江都王刘非听说皇帝还要再给元召这么多好处,心中又嫉妒又怨恨,他还想要再说什么,却被王太后使劲瞪了一眼,示意他不许再多说。

    “皇帝啊,这件事也不要怨非儿了,他起先也是为了给李夫人的兄弟争口气,这才弄出了后面的这些事。那……元召回来之后,不会再有什么麻烦了吧?”

    既然皇帝什么都知道了,那些什么在长乐侯府发现图谋不轨之类的栽赃借口就不必再提了。王太后毕竟是妇人心性,那一次在椒房殿中发生叛乱的时候,她可是曾经亲眼见识过元召身手的狠辣,此人年纪虽小,却杀人不眨眼,至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恐怕将来他会对江都王不利,所以就不放心的追问了一句。

    “唉!母后,你也真是的!早就跟你说过,在宫中安心享福就好,一些事不要再去费心掺和!可是……哼!”

    他们母子不和,在宫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王太后虽然被他一句话噎得脸色苍白,但却无法反驳。这次确实是她逾权了。只得低下头,想起这个皇帝儿子越来越对自己的凉薄,免不得掉下泪来。

    皇帝听到抽泣,心头有些烦躁。不过终究还是存了一丝母子之情,他站起身来,又狠狠地瞪了江都王刘非一眼,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了一句。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唯有以恩意羁绊之了。朕已经派太子和丞相代表朕先去军中犒军,然后和元召一起返回……好在,死伤的都是些府中下人,希望会就此化解吧!”

    王太后虽然对皇帝儿子的冷淡态度很是伤心,但听到他这么说,也终于放下心来。是啊,长乐侯府不过是死了几个下人而已,而皇帝已经许诺了丰厚的回报,给予了他巨大的荣耀。只要元召全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就只说侯府普通的失了火,那么他得到手中的东西,可以说是本朝开国以来,身为臣子者,将已经是最大的殊荣了。

    无论是在皇帝、太后还是江都王,甚至是朝廷上很多已经知道内幕的大臣们心中,虽然没有人会明着说,但想法也许会都一致。不过是死了几个普通的下人而已,就得到皇帝陛下这样丰厚的回报,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太值得了!

    皇家钦赐府邸,加封双万户侯爵!这样的机会,简直是千载难逢。忠心的护卫们虽然为主人死去,但挣来这样的殊荣,想必他们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后悔的吧?主人也一定不会亏待了他们的后人,这样的事……也算是两全其美了。这是许许多多人在赞叹的同时,心中的真实想法。

    但,世间有人从来不会这样计算人的生命!人生天地间,任何人都没有权力要求另一个人为自己去死,任何人也没有权力心安理得的享用别人的生命和鲜血得来的荣华富贵!血债血偿,以命换命!了却恩怨者,唯有此路一条也!

    黑暗与白昼轮换交替,白雪苍茫铺满大地。很多动物都进入了冬眠,飞行的鸟儿也许会迷失方向,远涉千里的雄鹰却从来不会找不到目标。

    黄河岸边,猎猎汉军旗之下,依然是青衣束发的元召,看着蹲在自己左臂间的那只海东青一口一口的琢食完那一大块生肉,然后轻轻的用手替它捋了捋羽毛,振臂之间打了个呼哨,这只雄鹰已经腾空而起,翅膀扇起的风拂落了肩头的雪花,矫健的身姿直上半空,传来一声清脆的鸣叫,然后打了一个回旋,直奔返程的方向而去。

    雪花飞舞中,站在他身后的三个人,表情都很凝重。这样的雄鹰,是在长乐塬上元召亲自豢养的,总共也不过十几只。用它们来传递紧急消息的秘密,也只不过有寥寥几人知道。而这次,留守长乐塬的人从千里之外飞鹰传信,显然是发生了极为重要而且紧急的事。

    “师父……发生了什么事?”

    见元召盯着鹰远去的方向在沉默,最先急躁的是小冰儿。她与崔弘对视一眼,又看了看舅舅卫青,见他们都没有说话,她终于忍耐不住相问。

    元召收回了远望目光,转过头来时,心中已经做出了决定。

    “长安有事发生了……我需要马上赶回去处理一下!不过此事只要你们三个人知道就好。今夜出发,大约一日两夜即可返回。在此期间,军中不要让人知道我的行踪。”

    三人闻听,大吃一惊!究竟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才让元召做出这样的决定!此处离长安远隔千里,来去之间,他又怎么会赶得及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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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血丹心介绍:
元召意外来到大汉王朝最鼎盛的时期,这个精彩时代金戈铁马壮怀激烈,朝堂权谋波诡云谲,宫廷隐杀凶险莫测。在这个由盛转衰的大历史节点,他的到来会有怎样的改变呢?“给我一个支点,我会推动整个轮回的方向”。一切会就此不同吧!汉血丹心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血丹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血丹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