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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流年书柬     汉血丹心txt下载     汉血丹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金刀流光意 山河社稷情

    元召把最后的几块獐肉串架在火堆上,慢慢翻转几下,又把早些时候特意給灵芝烤好的一小块儿递给她。

    灵芝其实一直都并不喜欢吃太油腻的东西,和苏红云一样平日只素食的多。但这次例外,她吃完两只螃蟹后,又接过今天的第二块烤肉来,细碎洁白的小牙一丝丝咀嚼着,在旁边安静的看元召做那些事,如月牙般的眼睛里满是笑意,似乎连俩眉弯也都是欢喜。

    小胖子很是惊奇的咦了一声:“灵芝姐!你不是说女孩儿家不能吃肉的吗?怎么今天吃了这么多?”

    灵芝似乎是某种心思突然被打断,蓦然红了脸,嗔怪的瞪了他一眼:“要你管!小胖子,是不是几天不拧你,耳朵又痒了?”

    马小奇缩了缩头,似乎有些惧怕灵芝的手段,又专心的啃起手中的螃蟹甲盖来。

    元召不禁暗笑,灵芝眼角瞥见他的笑意,却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害羞的拿了两串烤好的肉去她娘亲身边坐去了。

    那锦衣小公子抬头看看,有些羡慕他们之间的温馨,又转头去看自己舅舅那一帮人,却见那些大人无暇理会几个孩子,一帮人离那边走进了些,都在紧张的观望不远处双方的打斗。

    原来这一盏茶的功夫,双方又已是比试过了两场,却都是也力胡那些匈奴人胜了,好在他们虽然狂妄,也知道这是在大汉国土上,是以下手留有分寸,只是給对方些皮肉伤,倒不敢杀伤性命。绕是如此,那几人被弯刀所伤之处已是鲜血淋漓,这边众人锐气大减。

    众人看的明白,这帮匈奴人绝对个个都是习武高手,身形诡异,刀法凛厉,想来在草原上也是上乘的了。王恢心下愤懑,自己这帮人都只是习惯战阵冲杀的,如何能是这些匈奴人的对手,回头看看受伤的几人,难道今日就要甘心受此折辱吗?

    忽听那也力胡又哈哈大笑道:“怎么?你们大汉武士就是这点本事吗?既是如此,我们这些马背勇士草原雄鹰倒是胜之不武咯!”

    也力胡诸人正在得意嚣张之际,忽听身后不远处有人怒喝一声:“呔!匈奴贼子,休得猖狂!待小爷来收拾你……。”

    众人一起循声望去,只见十余丈之外,站了高矮男女一众人,一个年轻人把外面长衣服脱了,只着短衣打扮,执着一把利剑,剑鞘甩在一旁,径直走将过来,斜眼看着也力胡道:“你们这些匈奴人,小爷我平日只恨没机会去疆场厮拼,今天就先好好教训教训你们吧!”

    原来此人正是那名叫公孙敖的青年护卫。

    他们在旁边看了多时了,刚开始以为只不过是双方争气好斗,打斗一场也就算了,后来见王恢众人连连败阵,又听得也力胡越发狂妄,这帮建章宫的年轻护卫哪里能忍得!那卫青虽然持重,也禁不得他们的撺啜,再说他也心下有气,虽然说保护小主子安全为要,但在这档口却也咽不下这口恶气。

    得他许可,那公孙敖第一个跳出来,拔剑来敌。

    王恢见有人相助,大为感激,拱手道:“壮士威武!不坠吾大汉威风,灭此寮锐气,正需豪语!只是彼技艺高超,还需多加小心。”

    公孙敖还了一礼,:“大人切请放心,必不负所望!”

    那边也力胡打量一番卫青众人,穿戴都是寻常衣裳,看不出什么来历,见这青年人身姿雄壮,来势汹汹,出言不逊。当下不再多想,回头问到:“谁去教训教训这小子?”

    早有一人应声而出,甩了羊皮大氅,跳进场内,刀影闪动,并不多说就和公孙敖战在一处。

    此人也是出自“飞火”,名字就叫做苍火,性情最是暴烈,见自家伙伴都人前显胜,早忍不住手痒多时了。见对面这小伙长得结实手拎铁剑,应当是相敌对手,因此抢先出来刀刀紧逼,想要尽快胜之方显自己本事。

    公孙敖却非是刚才寻常那几个武人可比,武技受过高人传授,从小吃苦坚持不懈,在建章宫这一班侍卫里是武艺最高的了,所缺乏的只是战场临阵杀敌的经验而已,因此,两人竟然斗了个旗鼓相当,一时之间难分高下。那苍火武艺自是不弱,久战不下,心底焦躁,想同伴几人都轻易取胜,自己费偌大事,岂不让人嗤笑?遂大喝一声,刀法骤变,身随刀走,卷地而来,一时草叶纷纷似有风沙,一股凌厉之意直扑公孙敖面门……。

    此时日色已过午时,小胖子马小奇与那小公子看来都吃的饱饱的了,暖暖的阳光照着,有些昏昏欲睡的样子,大人的世界离他们还很遥远,他们自是还不知道这个世间的凶险。

    元召一时竟然有些羡慕起他们现在的时光来,自己在别人看来虽然也是小孩子,这个躯壳可以暂时凭借,但历经人间沧桑的心却再也回不到童年了。相应的,见惯了生死的这颗心对眼前的这些打斗场面早已麻木,鲜血、受伤直至死亡又算得了什么呢?争来争去到头一场空,毫无意义!反而是这种最纯净的孩童之间的满足感是他现在最想要的。再说了,这个世界的这些人,本来就与他毫无关系,谁生谁死与己无关。

    呃……也不对哦,起码已经有一些人在他心底有了牵绊,比如那边穿绿裙子的小姑娘灵芝!元召自嘲的笑了一下。

    忽的眼角瞥见身旁站了一个小人,听到有个声音在耳边说:“哇!好香啊,这食物是你做的吗?”声音稚嫩带了北地口音。

    元召抬头见眼前站了一个身穿翻皮绒袍的身影,小脸掩在毛绒里,显得有些黑瘦,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随点了点头,顺手从烤架上拿了一只烤好的腿肉递给他,示意可以吃,那小孩却显得并不拘谨,接过来先闻了闻,似乎很是享受这种肉味的香气,然后用牙齿撕下一条来略一品尝,眼睛一亮,很快就把一条小小的腿骨肉啃干净了,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

    元召又递给他,这小孩犹豫一下却并不再要,摇摇头说道:“阿姆说过,好的东西要适可而止,不可放纵口腹之欲……阿姆教的道理总是要余丹好好记着的呢。”

    元召听他如此说,倒觉这小孩懂事,不觉又打量他几眼,却见他嘴角怯懦,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禁说道:“如果自己想吃,就再吃好了,你的阿姆又不在。”

    他又摇摇头,似乎是鼓起很大勇气似得说道:“阿哥,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告诉我吗?”

    元召撇撇嘴,示意他尽管说。

    却听那孩子说到:“阿姆总是吃不惯家里的食物……你弄得东西真好吃,我家里的人怎么烤不成这么美味可口,你可以教教我吗?”

    说完,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元召,满是期待。

    忽然又好似想到什么,急忙用手在挎囊里摸出一把小巧的匕首来,满是爱惜的又说到:“我知道不能白要别人东西的,我愿意用最喜欢的这把刀和你交换,可以吗?”

    元召见那孩子手上拿着的那把匕首鞘边和把手处竟然镶嵌了几颗闪闪的宝石,把手也是黄橙橙纯金打造,显是十分珍贵之物。他竟然随手拿来交换,毫不在意,当是富贵人家的子弟了。

    不过这小小孩童,倒是挺有孝爱之心。

    元召对他笑笑说到:“很简单,你家的烤肉不如我的美味,是因为你家没有这个……。”

    他一手从袋子里摸出一个用叶子包裹的料包来,递给那孩子。

    余丹惊奇的接过来,打开看到里面是一小堆细细的粉状物,鼻端有一股辛辣带了清香,不禁用小指捻了一点放到舌尖,果然麻辣中……竟然间杂有咸的滋味,那是盐的味道!

    这就是元召自己前段时间有空的时候偷偷用后世的土法子提炼出的一点细盐。

    原来这个时代的盐不仅稀少,还都是原始食用法,对于他来说,根本没有办法忍受,因此,他只得把后世这种土炼提盐法拿了出来,实验性的弄出了一点点,当亲眼看着那些土黄色的大块疙瘩在元召鼓捣出的那一套简易提炼装置中慢慢沉淀凝固,然后又看着一点点收集变成陶器中白腻细密的粉末,元召抿了一点尝尝,虽然不纯,也勉强可以食用了,而周围一直看着的苏夫人钱五等梵雪楼众人早已目瞪口呆。见元召说成了,大家围过来一人一点尝过后,纷纷大赞神奇,原来盐的味道可以如此美妙!研究后一致决定保密,作为以后的一个重大财源待用。对此,元召只是笑笑,对他来说只是为了自己免吃那些无味的饭菜,才费气力弄这些,何况这些只是小手段而已,到时候随他们意愿去折腾吧。

    这名叫余丹的孩子自然不会知道这些曲折,元召对他笑笑说:“这包是我自制的调料,就送给你吧,多了却是没有了。”

    余丹却是一愣,原来在大漠之上,草原深处这些地方,盐自古以来就是非常珍贵的东西,送人食物和盐已经是很隆重的礼节了。

    他低头慢慢的把包重新包好,珍重放入囊中,然后把手中那把镶金钳玉的匕首递给元召,不料对方摆了摆手说:“不要你的刀子,我拿了也没有用,那料包只是让你拿了回去給你阿姆烤肉来用,让她夸你乖些就好了。”

    余丹却是头一次听人如此对他说话,心头感到一阵温暖,他自小在那荒漠苦寒的北地成长,耳染目睹充满了残酷与清冷,唯一让他依恋的就是自己的阿姆,那个温柔的汉人女子。但是他知道王庭的人却从来没有人对她真正的尊重,甚至包括自己的父王也没有对她多少温情。没想到在这异国却听到一个陌生的同龄人对他说出如此之语,他的手抖了一下,却执着的把匕首塞到元召手里,说到:“想要自己想得到的东西,就要凭能力去得到,如果自己没能力,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交换,这是从小老师教給我的。”

    元召听的如此说不便再推让,在手里掂了掂,手感沉甸甸果然是金刀哦。

    又听那孩子说到:“我的名字叫余丹,那么,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元召也没在意,随口说了自己名字。

    那余丹却在口中念叨几遍,想是记住了,又抬头看了看元召,却是手抚胸前弯腰施了一礼,然后起身回头自去了。

第十七章 大雨临将至 情尤埋怨生

    元召目送那名叫余丹的孩子越走越远,见他绕过前方打斗场面,竟是直接走回那一队匈奴人当中去了。元召愣了愣神儿,莫非他竟然是匈奴人家的子弟?

    他正在犹疑间,忽听背后小胖子马小奇的声音说道:“哇哇!元哥儿,好漂亮的刀子啊,从哪儿来的?是刚才跟你聊天的那孩子送你的吗?”

    元召回头看看,却是两个孩子从瞌睡中醒来了。他一手握了手柄,缓缓拔出半截刀身,一缕光照其上,流韵闪动,真是一把宝刀利刃。

    他刀还鞘中,随手扔给马小奇,说道:“呐,既然喜欢,就送给你了。”

    小胖子喜出望外,稀世珍宝般抱在怀中,他从小也跟着马七和几个叔叔学了几招粗浅本领,再说了男孩子自是喜欢舞刀弄棒的,天生就是宝贝这些东西的。

    他又上下摩挲端详一番,也知道这是一把宝刃,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推脱着要还给元召,元召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好好收起来,不必再说。小胖子这些日子跟元召相处日久,慢慢知道这元哥儿最是做事大方了,从来不主动要什么东西的,性子疏脱的很。因此心下满怀感激,复转欢喜,把弄着匕首,爱惜的不行。

    站在他俩人身后的锦衣小公子刘琚看的清楚,他自小见多了宝物,自是识得这把匕首的价值,见元召随手就送人,有些羡慕他们之间的友情,小小心灵又对元召的大气很是敬佩。

    他想了想,撩起衣服下摆,从内里摘下一块美玉来,来到元召近前,扯扯他袖子,说道:“小哥哥,我也享用了你的美味,这个就算是我付出的酬劳吧。”

    元召不由失笑说到:“你小孩儿家的,跟着凑什么热闹啊?不要你的。”

    哪知这孩子却十分执拗,很是认真的说到:“我……我不常有机会出来的,今天玩的好开心,就算是留个纪念好了。”

    说完,眼角似要委屈的有泪珠出来了。

    元召见他如此,连忙安慰他几句,接过那块玉佩来,入手温润,确实是块上品美玉。那小刘琚见他收下,复转高兴起来,又絮絮叨叨的问这问那起来。

    元召一面敷衍答应着他,一面抬头想去看看灵芝这会儿在干什么,忽听那边众人齐声惊呼,原来打斗的公孙敖与苍火两人战罢多时,仍是不分胜负,都渐渐有些焦躁起来。抽招换式一个擦身之际,那苍火使一招“回首刀”,返步跟身,弯刀刀尖直奔公孙敖后心扎来。这边卫青众人和王恢等都看的清楚,其势却已救助不及,大惊齐呼小心!但见好个公孙敖,耳目聪明,身轻灵活,前行之际听身后风声知道不妙,右臂用力握剑后撩,同时身体猛向前冲,那苍火刀尖堪堪擦过剑身,在公孙敖左肩头划了一道。两人招式已老,分别跃开,公孙敖用手摸摸伤处,没有大碍,见对面苍火在对自己得意冷笑,心下大怒!唰的一声把划破的单衣扯掉,光了膀子,露出一身腱子肉,把剑一顿就要上前与苍火不死不休的拼命。

    正在此际,蓦然一阵大风平地而起,一霎时吹的飞沙走石,草木扬灰,众人都蒙了头脸,睁不开眼了。

    待的风过之后,西北天际已是乌云密布,眼看一场骤雨将至。

    也力胡诸人常年草原生活,最是会观云望气识天气的,怕天气突变对小王子余丹有什么好歹,连忙喚回那苍火,又对对面众人大声叫到:“今日领教了,你等中原武艺不过尔尔,不是我草原勇士的对手,如若不服气,可来长安城内安远馆驿再行比教。哈哈哈!”

    言讫,十几条大汉齐齐上马,暗中夹护了小王子绝尘而且了。

    公孙敖气的大骂,无奈那帮匈奴人来去如电,追之不及了。只好寻了自己衣服穿了,悻悻而归。

    卫青连忙查看他伤势,见不打紧,才放下心来。

    王恢众人却是过来道谢援手之恩,几个文士更是大赞公孙敖是汉家健儿,夸奖有加。这小伙儿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卫青连忙代他寒暄几句,众人免不了又一起大骂匈奴人一番。双方也不是很熟,不便互相探听对方身份,见天气不好,各自告辞,自去收拾自家东西去了。

    卫青又与苏红云赵远等道了叨扰,然后也告辞而去,那小公子刘琚却是依依不舍的样子,走了老远还从人群中挥手与元召致意。

    苏夫人见外人都走了,连忙喚回元召灵芝小胖子三个孩子,赵远宋九早已把带来东西收拾停当,一行人循原路返回,来到停驻马车处,苏红云领了三个孩子上车,宋九驾驭,赵远依旧骑了那匹大青马,启程赶路,走不多远拐上大路,却是转而往北去,原来苏红云见大雨将至,今日怕是赶不回长安城了,遂吩咐宋九往离此不远的青郊外酒楼方向而去,打算就此在那儿暂歇。

    大道之旁郁郁葱葱的树木掩映中,斜飞一角木楼踪影,浓郁的酒香随秋风飘出很远。

    今日客满,出外踏秋的行人许多在此歇脚,店伙小二楼上楼下的穿梭送酒送菜,熙熙攘攘声音不绝於耳,夹杂着猜拳行令的叫喝。

    木质楼梯被脚步踩踏的嘎吱嘎吱响,二楼走廊尽头抱手胸前斜倚栏杆的女子心头感到一阵焦躁烦闷。

    她本是出身富豪之家心性豁达的女子,从小过得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十七岁那年嫁人,虽然没有多少恩爱,也算平静安稳。谁知道造化弄人,不到两年,那人夭寿,鸳鸯离散。她只得回到自己本家寄住,从此处于一种尴尬的境地。直到遇到那个男子,自以为遇到了知音知己,毅然决然的跟他走了这一条路。五年以后的今天再回头看,到底值不值得呢……?

    她叹了口气。这次他离家又快一年了吧,去钻营他所谓的仕途,可是他从来就不知道,自己只不过是想要一份平淡相守的日子而已啊!刚才听到那个包厢内的几个读书人在谈论什么重阳节后朝廷要举行艺苑词林选材,谈论到了他的名字,他回长安了吗?那为什么不来家里看看自己?难道做官就那么重要吗!

    如此想着,心底的怨气又升腾起来,她也无心打理酒楼的事了,又吩咐了店伙几句,自去后院弹琴排遣尤怨去了。

    此时天边乌云翻滚,黑压压云层越来越近,朔风紧起,距离这处青郊外酒楼五六里外的绵延树丛中,一群黑衣劲装的汉子沉默的埋伏在此,刀剑暗掩身下,有的背后还背了铁弓羽箭。

    为首两人罩了面罩,看不清本来面目,静静盘腿不语,只偶尔睁眼对视一下,听听离近处大道之上远方的动静,然后继续闭目养神。

    同一时刻,长安城郊某处秘密庄园之内,布满明哨暗哨的后院,大厅内环座七八个江湖气息很浓的大汉,高矮胖瘦不一。一个满面虬髯的中年男子却不就座,负手慢慢来回走动着,面色带了焦虑。

    余人互相小声议论着,过得片刻,上首一人咳嗽一声,站起身来,看此人打扮,却似读书人模样,只是眼角眉梢带了煞气,开口说话尖锐似是夜枭鸣叫:“林帮主,无需再多虑了!此事如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了。此时正是天赐良机啊!”

    中年男子停下脚步,看看这人,叹口气:“唉!朱由啊,道理我何尝不知呢,只是此事太过重大,前段时日接到那封密信,只道是伺机杀几个人而已,就答应了下来,谁知道是这么棘手的活啊!此次一个不慎,就万劫不复了。”

    那叫朱由的却并不在意,眼珠转了转,嘿嘿一笑:“不用担心,后路已安排的妥妥的,万无一失。此次出动的皆是帮中精锐 ,都是挑选以一当十的死士,就凭那帮酒囊饭袋的侍卫,哼!收拾起来如杀鸡宰鹅尔。”

    中年男子欲要再言,朱由眼底飘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不屑之意,抬高声音转身面向其余众人说道:“何况……就算万一有个闪失,嘿嘿,不是还有匈奴人兜着吗?这次一石三鸟,不管成与不成,正是我等绝佳的立功时机啊!哈哈哈……。”

    那七八个江湖汉子正是帮中的几个堂主,平日除了暗中遵从帮主号令外,就是信服这诡计多端的朱由了,反而对那身为副帮主的中年男子林八方不太放在心上。听闻朱由如此说,齐齐点头称是。

    林八方也眼睛一亮,他虽然平日看不上这自称帮中军师的朱由,却也不得不服在某些事情上此人揣摩拿捏之准。只要手脚做的干净,此事不管成败,确实有利无弊。

    “好!”

    林八方把大手一挥:“既然帮主他老人家把此事交给我等全权处理,那我们就要做的漂亮彻底!皇子皇孙又怎样?大事若成,诸位荣华富贵指日可待!吩咐下去,接应人等不可懈怠,一旦事成,务必不留蛛丝马迹!”

    众人一起起立躬身大喝应诺,回头纷纷安排准备去了。

    又一阵疾风掠过马前,扬起的沙尘差点把赵远的眼睛迷了,不等他说什么,豆大的雨点开始一颗两颗的噼噼啪啪落下来。

    宋九轮起马鞭抽了一记脆响,马车加快速度跑起来,赵远抖了抖缰绳,在马肚子上用脚点了两下,超过马车头前开路。

    雨点打在车篷之上,叮咚作响,车厢内小胖子和灵芝正昏昏欲睡,蓦然惊醒,朦胧之间,却见坐在车厢最后帘边的元召随着垂帘的闪动似乎发现了什么,扭头朝道左树丛中看了一眼,又飞快的收回了目光,脸上似有沉思之状。

    灵芝也没在意,只是略显惊奇的问:“元哥儿,是下雨了吗?”

    元召点点头。

    苏红云撩开一边的布帘,问了宋九几句,隐约听得宋九说就快到了,边说边把马车赶得飞快,赵远的身影就在前面随着大青马的马背起伏。

    元召暗暗一笑,他刚才在瞥眼之间,发现了道旁树丛间刀光闪影,立即习惯性的提高了警惕,好在马车瞬间而过,没有什么异状发生,应该不是冲着我们来的吧?如此那就无需操心了!

    他双臂抱在胸前,又闭上双眼打盹起来……。

第十八章 剑锋欲破匣 杀机凝未发

    长安城朱雀大街笔直宽阔,直通皇城。从未央宫出来即是六排宽的马道,直行越过皇家羽林军警戒禁区,街道两旁就是繁华的商铺了。

    此时虽然天下百姓还远没有达到丰衣足食的地步,但仅就长安来说,已是一等一的富庶之地了。

    毗邻朱雀大街的一条巷子名叫朱衣巷,巷口左右两座石狮,往里进各家府邸相连,顾名思义,此地而居的俱是朝廷官员了。

    某座并不起眼的府邸之内,厅堂之上,武安侯田玢静静闭目而坐,面前案几上堆满各类竹简文书,也有几轴远地友僚送来祝贺重阳节的帛书信件,此时他却无心管这些琐事。

    刚才听完对面恭手站立的心腹汇报后,心中默默思忖掂量,过了良久睁眼说道:“这次真是天赐良机啊,务必做到干净利落不留后患,光凭那帮江湖草莽难以让人放心啊,府中豢养的那帮家伙也该活动活动了。”

    对面之人陪笑看着自家主人脸色:“那些家伙嘛……呵呵,这几年餐餐鱼肉,顿顿好酒,恐怕这辈子都没过过这么舒坦的日子吧,早就把性命许给侯爷了。安逸久了,杀惯人的手都痒的很,都恨不得侯爷有什么吩咐呢!”

    田玢点点头,站起身来,满意的露出一点笑容,只是此人生就一副蜡黄的脸皮,笑将出来反而有些狰狞之意,对面之人不敢细端详,连忙低下头。

    却听田玢又冷哼一声道:“哼!不过此事事关重大,一点遗漏都可能招致灭门之祸啊,为求万全……田义,你立即亲自去大少爷处传我口信……如此这般。”

    那名叫田义的心腹凑到田玢近前,听他低声说了几句,心下惊骇,却面不改色只连声说是,见自己主子再无吩咐,屈身退下急忙传信安排去了。

    田玢又沉思片刻,抬头见西半部天已是云层弥厚,雷声隐约,显见大雨从西渐渐东来,负手喟叹一声:“要变天了……。”

    同一时刻,皇城未央宫内建章宫殿外台阶上,卫夫人焦急不安,已是连续派了三次宫人去前殿皇帝居所探看消息了,可是皇帝一早就去甘露殿了,至今未归。卫夫人心中只是后悔不该一时心软放那孩儿今日出去游玩,她又看看西北天空,那边大雨下起来了吧?自己在宫中着急却没有用,没有皇帝命令,想派人去接应一下都做不到。她徘徊片刻,回到殿内坐下,见一群宫女也跟着自己惶恐不宁的样子,暗怪自己失态,强作镇定下来,只是心绪总是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会发生。暗自祈祷,希望自己的弟弟和那几个忠心的护卫能好好照顾的琚儿周全,毫发无损的快快回来就好。

    距离南华门二三里的巡武卫兵营驻地,田少重一脸阴沉的看着来传信的田义,听他一字一句的原话说完父亲田玢的口信,点点头只说了四个字:“回复放心!”然后挥挥手示意他速回。

    田义素来知道这大少爷阴沉桀骜,心狠手辣令人生畏。不光是他,家里人除了老爷外,基本都是有些怕他的,包括娇宠惯了的那二公子田少奇,在大哥面前也是乖乖似绵羊般。因此,信已传到,不敢再多言,施了礼退出去自回府复命去。

    田少重见他走远,略一沉吟,招了招手,吩咐近前卫卒道:“传令給赵副将军,戎甲来见,紧急军情!”

    片刻后,副将赵忠贤听完他面授机宜后,率领一队三百人的精锐披甲士卒集合纷纷上马,人人全身武械齐备,出大营门马蹄翻飞疾驰而且了。

    巡武卫将军田少重站在高台边缘目送手下背影,手中剑握得紧紧的,看不清盔沿下的脸色,那队嫡系精锐人马踏起的烟尘渐渐远去,越来越远,似乎逐渐与头顶的乌云连为一体了……。

    城郊三十里青郊外酒楼内,赵远和宋九一边脱去有些淋湿的外衣,一边谢过店伙儿送过来的酒。

    这个季节终究是有些凉意了,两人连打了几个喷嚏,一碗烫过的米酒落肚,有温热之意丹田而生,浑身疏散开来,四肢百骸暖融融的,不禁赞叹一声:“好酒”!

    又取过碗来倒满,推给桌边的元召和小胖子两人,赵远带着戏虐笑道:“俩小子敢不敢喝了这碗酒?哈哈!”

    小胖子从小跟他练功被他打怕了,诺诺摇头表示不敢喝。

    元召撇撇嘴,心里暗笑“要不是哥想低调些,这种酒,喝不死你三个!”

    那宋九却是个读过书的实诚人 ,拍拍元召肩头笑到:“别听他胡说。不过少喝几口也是好的,省的着了凉气。”

    元召点头端起碗盏来喝了一口,又递给小胖子示意他喝点无妨。

    小胖子对元召向来是言听计从的,接过来咕咚咚几口喝完,嗝的一声打个饱嗝,把几人都逗笑了起来。

    还好他们赶路急行,在大雨之前赶到了这酒楼之处,苏红云和灵芝被那称作文姨的花信少妇迎到后院歇息叙话去了,赵远和宋九带着两个孩子就在酒楼大堂暂歇,两家平日来往较多,店伙小二多是熟悉,也不过多客套,遂收拾了一张靠窗的桌子,简单几个菜肴,又温两壶酒端上来,赵远宋九道了谢,店伙自去忙碌,他们就在这儿喝酒说话。

    片刻功夫,雨势开始大了起来,天地之间很快茫茫一片,雨点打在斜挑的蓬窗之上,叮咚作响,阵阵夹杂雨点凉意的风儿吹进来,肌肤生寒,却也使人精神一震。

    酒楼中午时分熙熙攘攘的酒客大多已在雨来之前做鸟兽散,此时就只有稀稀落落的七八桌还在饮酒闲聊观着雨势,以决定是在此地住宿一晚还是雨停后再行赶路。那几桌都是长安附近平常人家打扮,也有几个穿了读书人的袍服,头扎布巾做士人模样,想也是今日各自结伴出来踏秋的。

    靠墙角却有一桌与众不同,一桌五人,衣着与长安附近之人显得不同,都是北方人穿戴。最里首是个四十多岁的微胖男子,面相和蔼,下首环座三人都是二十来岁精壮大汉,各人行囊放在脚边,隐隐露出短刀的鞘柄,三人似是随从模样,倒酒布菜对那为首之人十分恭敬。却还有一个少年坐在旁边,穿了一身灰布衣裳,已经有些破旧,胳膊处似是受了伤,缠了一层层布带还隐隐有血迹渗出,几个大人在喝酒谈论,这少年只低了头,偶尔吃一点,却并不言语。

    元召倒是对那少年多看了一眼,见他面容憔悴身形瘦弱,胳膊看来受伤不轻,行箸夹菜十分不便,那为首的胖胖中年人对他倒是关心,不时微笑转头问他几句,隔得远听不清楚,想来是问伤势觉得怎样,吃饱没有之类的话。只看到那少年颌首几次,算是回答,说话不多。

    此时这个名叫崔弘的少年并不知道他的人生轨迹会因为遇到元召而有重大的改变,他只是凭直觉感到有人在看他,扭头扫了一眼,看到大堂对角那张桌子上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收回了目光,低头在吃东西。崔弘并不在意,他从小就跟爷爷在山林间打猎,对危险有一种特殊的警觉,就是凭着这种本领,他才在一个多月前那场匈奴人的屠杀追逐中生存了下来,在南来逃亡的路上,又是凭着这种敏感躲过了好几次凶险,而在这座酒楼里,他没有感觉到危险气息,至于那个孩子……也只是个普通而有好奇心的孩子吧。

    想到匈奴人,他的心又绞痛起来,遥远北地的自己家乡整个屯子的人都死了,死于匈奴人的刀和马蹄下。只有他自己逃了出来,带着匈奴弯刀砍就的伤口和心中的仇恨,一路逃亡。后来又累又饿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路边,一辆马车经过,是路过的那个中年人一行救了他性命。給了他吃食,又替他敷了药包扎了胳膊的伤,问起缘由,崔弘并不隐瞒,咬牙切齿诉说了匈奴人的入侵暴行。众人听罢自是愤怒,平民之人也无他法,只是大骂一顿罢了,而后又安慰劝解他一番,崔弘收了眼泪,谢过救命之恩。那胖胖的中年人倒是个心善的,见这少年可怜,又问过他,世上已无亲人可去投奔,已算是无家可归之人,见他还算伶俐,就想收他做个随从,跟随南北行走,也算是有口饭吃。崔弘心底虽有滔天仇恨,现在也无法可想,想要找匈奴人报仇谈何容易。因此翻身而起給这新东家磕了头,算是做了他的跟随。

    原来这胖胖的中年人姓聂,却是个南北贩货的商人,就定居在北地边境一带,来往贩运粗陶、布匹、酒类等货品。

    也曾深入草原与匈奴人打过几次交道,此次带了几个随从南下订货,走到此地,不料救了这少年的性命,当下一行人停留片刻,略作休息,然后少年崔弘就跟随了聂老板赶路南行而去。各地走走停停,聂老板订完几家老店铺的货物,不必细说。

    这一日,一行人就来到大汉皇都长安城,此趟行程完成的十分顺利,眼见所购买这批货物各家店铺运去北地,自家少不得又要大赚一笔,因此聂老板心情舒畅,众人也跟着高兴。走到此处,见一座酒楼木质典雅酒香飘逸,一行人免不得进来安坐歇息,顺便要酒要菜略微算是庆贺之意。

    众人正吃的高兴,见楼外大雨如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遂商议就在此处暂住一晚,明日雨停再赶路不迟。叫过店伙儿来订了三间客房,准备晚些酒足饭饱后就都去好好休息。

    楼外雨下的越发大了,时辰虽然还不算太晚,天色却已经有些阴暗起来,剩下的酒客见没有雨停的意思,逐渐有人吩咐店伙预备房间,慢慢的进去歇息了。

    崔弘咬了咬牙,右臂的伤口又隐约疼的厉害,他当时逃亡路上没有好好管伤处,聂老板給他敷药时都已经化脓腐烂了,因此时时不能痊愈。

    他虽然也想早去躺下,但看自己东家谈兴正浓,只得忍耐继续坐着,无聊之际转头去看楼外雨势,却正看到那边桌子上的那个孩子又端着一碗酒給另一个胖墩墩的孩子喝,而那两个大人在笑着指着他们说着什么,那小胖子似是不甘示弱的样子,咕咚咕咚几口就把碗中酒喝干 了,那端酒的孩子还把酒碗給对面之人看了看,隐约听得说什么小胖子也是很勇敢之类的话。

    只是几人还没说完,那小胖子已是一头趴在桌上,醉的人事不省了。

    崔弘也不觉被他们逗笑了,那两个大人更是大笑起来, 那孩子似乎也有些无奈,苦笑着把碗放下。

    蓦然,崔弘眼中见那孩子神情一变,似乎听到了什么,抬头向楼外某个方向看了一眼,很快收回眼神,然后低头在思考什么似得。

    崔弘心中一动,顺他看的方向望出去,隆隆闷雷声涌过,却只是白茫茫的雨幕,天地之间似乎连成了一片,大路都看不清楚,什么异常也没有发现。

    “也许是我太疑神疑鬼了吧……?最近总是做噩梦,梦到血和杀戮。”

    少年崔弘如是想。

第十九章 鸣镝风雷动 刀光霹雳惊

    玄灵子今天心情很不爽,一方面是因为昨夜的好事未成,另一方面却是来自对面树下那个穿黑袍的家伙。

    另外还有……“这鬼天气!”

    他又嘟囔着咒骂了一句,顺手抖了抖蓑衣的雨水,他们所在的这片树林虽然从木茂盛枝叶稠密,可终究抵不过雨越来下的越大,蓑衣下的衣服已经都淋湿了。

    他在树叉之上挪了挪身体,以便更舒服些,又瞅了瞅同伴,只见那人在树下石头上盘膝而坐,隐在蓑衣里的脸看不清楚,只是一动不动,就如同依树而生的一截枯木一般。

    “死僵尸脸,像老子欠你八百吊似得!”玄灵子在肚里暗骂道。

    玄灵子本不姓玄,因他一身轻身本领在江湖道上少有人及得上,又偏喜自诩风流,自己就给自己取了这么一个名字,随着他做下几件大案子,此名声渐响,本来叫什么反而无人知晓了。

    后来因缘巧合被淮南王手下的暗卫头子看中,加以招揽,就投奔了王府效力了。

    原来淮南王刘安与其他只图享乐的封地王不同,此人不仅文采出众,风流儒雅,更是从小习练武艺,可以说是汉室宗亲里少有的文武双全之辈了。因此王府幕从聚集了不少文学才智之士,闲暇时宾主宴饮,谈论抨击,颇有著名的战国时代四公子之风。而淮南王私下也以此自矜,酒后曾对心腹人有过自诩“俾倪平原、赛过孟尝”之语。

    这王爷在自己封地虽然歌舞升平日日宴饮,其实,私下却阴有异志。暗中厉兵秣马积存库府自不必说,却另豢养有一支秘密力量,那就是五湖四海招揽来的一批江湖好汉了。

    这些人的来历不一,本领高低不同,大多数是身上背有命案的逃犯或者是无恶不作被人追杀的亡命徒,淮南王府收留这些人,前事既往不咎,不管有多大的罪名都給承担下来,从此在王府庇护下酒肉穿肠过享乐夜夜来,但有一条,从此就是王府的死士了,王爷令下,那可真是指哪儿打哪儿了。

    玄灵子正是此中之人 。

    此次重阳节各地藩王进贡,淮南王派长子刘建奔赴长安,除大批王府护卫外,又挑选了玄灵子、少恭满、风大三人随行,风大就是此时树下那黑袍客了。

    这玄灵子却是第一次来到长安,市井繁华怎是南方辟湿之地所能比拟的,各类吃食酒肉蜀锦店铺……。

    来到长安的这短短半个月时间,把个玄灵子看的是眼花缭乱,尤其是偶尔看到的那些身穿紫锦或者是绿纱裙的姑娘……原来此人却是性喜渔色,以前行走江湖时做过不少入室采花行径,糟蹋了许多良家女子。此时远离王府没了约束,哪里还忍耐得住。就在昨日,他看中了一户人家的姑娘,去踩了点,就等晚上去略施手段一饱艳福了。

    没想到,小王爷刘建就分派了任务,命他和风大立即去长安城外某地汇合一帮人,到长乐塬左近埋伏,截杀几个人。

    那小王爷言辞闪烁,交代的不清不楚的,只是说联系上那班人后,不必详问,只暗中看他们行事就行,若是顺利就不必出手,若是事有不谐再从中相助。只是……那小王爷沉吟了一下,又说到,务必不可暴露身份,不管成与不成,完事后两人立即赶回。

    说完交给他们一个木符信物,挥手让他们即刻前去。

    玄灵子虽然满肚子牢骚,也知此事重大,却不敢懈怠,和风大两人收拾好刀剑器械,连夜越城而出,在天亮之前来到指定地方见到了那帮人。双方核对信物无误后,对方却冷冰冰的并不看重两人,为首之人只说了让他们后面待着,然后再无人理睬了。

    那风大似木头一般,一张僵尸脸看不出喜怒,并不言语,玄灵子却心下有气,他一向自视甚高,见这帮人的样子,他四下瞅了瞅,连招呼也不打遂拉了风大去大路对面树林中去了。

    那为首两人瞅着他们去对面自行埋伏却并不阻止,只是冷哼了一声,撇撇嘴,满满不屑之意。

    玄灵子选了个居高临下的地点,那是一个缓坡,树木繁密,是个藏身的好地方。也不管那风大,看准一颗斜杈嶙峋的两三丈多高老树,纵身而上,要说他轻身功夫真是不赖,双脚正稳稳落在树叉之上,一手扶住树枝,枝叶未摇,扭头得意的去看风大,却见那木讷之人早已盘坐石上,连瞧都没瞧他,自管双手环抱着刀闭目养神去了。

    玄灵子免不得心底连他又大骂一番。

    树林中的雨从半空中繁枝密叶织成的屏障空隙撒下来,打在探出蓑衣外的刀背上,发出噗噗的沉闷声响,云甲闭着眼睛,有些喜欢这种声音,因为他听在耳中,似乎是有些像每次刀砍入人的**时血滴答滴答的那种声音。

    他甚至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雨水,咸涩的味道,远没有鲜血的那种特有滋味来的刺激啊。

    他侧头看看自己的兄弟云乙,虽然也是一动不动,但云甲知道他心中也一定和自己一样在渴望着即将到来的嗜血杀戮吧。又回头看了看手下那三十几个一身劲装的汉子,打个手势,示意大伙儿精神点做好准备,因为刚才探听的人已经飞马回来报信了,截杀的目标终于往这边来了,而且是逃亡来的。

    “这么说……鱼儿是先撞了小七那边的网了?而他们没有捉住,被脱网了?”身边的云乙小声说道。

    云甲冷笑了一声:“呵呵,小七仗着是军师的关系,一向傲得很,你我都不放在他眼里。这次活该我们立功,吩咐兄弟们一会儿动手都利索点,完成这次帮主亲自交代的任务,回去……哼!以后看他还有什么脸在我们面前嘚瑟!”

    云甲并不知道自己领着这帮兄弟要截杀的是什么人,此次流云帮接到朝廷某位重臣的密使传信,吩咐做成此事。只知道事关重大,特意挑选了帮中精锐高手分成两对,分头设伏,务必一击而中。

    “想必帮主一定知道是要杀得是什么人吧?”云甲甩了甩头,提醒自己休去乱想。

    又看了看对面,隐约可见早先那两个人的身影,不禁又心下暗笑,虽然帮主临行时说过还会有别的高手前来相助成事,可是……哼哼!就凭我们弟兄的功夫还需要别人相助?

    何况还有三十多个刀械齐备的帮众,尤其是帮主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十几副弓箭,这玩意儿可是利器,乃是军中之物! 看来这次要干的事不简单啊!

    此时雨势减小了些,咔嚓几声响雷过后,风掠过树林,带来了寒意也带来了久等的信息。

    云甲精神一震,听得远处隐约马蹄声响起,他立起身来,往后打个手势,诸黑衣大汉纷纷拔出刀,分散开来,更有十余众把藏在蓑衣内的长弓取出,拉弦搭箭,瞄准了大路马蹄声响来处。

    对面树林里,玄灵子也早已听得由远而近得马蹄声,他纵身跳高几个树叉,来到高高的树梢顶端,搭手遮在蓑衣帽檐下往远处极目看去,下了这久的雨,大路上积水已没过马蹄,雨雾朦胧初时看不清楚,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玄灵子甩了甩手背的雨水,再抬头时,蓦然一辆马车穿破雨幕,风驰电掣般疾奔而来。却并无别的人跟随,只顺着风声听远处似乎还有呐喊打斗之声,只是离得太远了,隐约一阵又听不到了。

    看那马车的速度,应该不到半刻的功夫就会经过此处了,玄灵子又朝对面看了看,几个纵跳从树梢下来平地,推了推那风大:“哎!伙计,点子来了,对面的人要下手了,我们要不要去帮忙?”

    风大身子并不动弹,只鼻子哼了两声,表示听到了,一字一字的从嘴里蹦出句话:“主子吩咐,不到万不得已不必我们动手。”

    玄灵子懒得和这木讷人多说,又忍耐不住,重新上到树顶去看形势去了。

    飞奔的马车之内,卫青此刻的心里真是追悔莫及,悔不该今天带了这小主子出来。

    本来游玩的还算高兴,除了路遇匈奴人使人心生不爽外,一切还算圆满。早些时见天色突变,他们一行人下来长乐塬,即刻回程奔长安大道而行,依他的估算,天黑长安城关城门之前当可赶到。

    可是走了不到二里多地,道旁突然就杀出一群黑衣人来,都遮了面,并不搭话,一片刀光闪起,杀奔过来。

    卫青大吃一惊,立即大声喝令,十几个护卫把马车围住,抽出兵刃,双方打个照面,兵兵乓乓杀在一起。这些护卫虽然武艺不低,可是对方却都是些亡命之徒,且是有备而来,人数又众多,一刻钟的功夫,虽然也砍倒了对方十几个人,可是六个护卫就此死去,其余的也都带了伤了。

    此时雨开始下了起来,死去的人和受伤的人流的血混着雨水在地上慢慢聚集,一湾湾氤氲了红色,那群黑衣人疯了似的一**的向护卫们保护的马车进攻,公孙敖守在车辕位置,一遍遍的挥舞单刀逼退进击的敌人,招架、侧身躲避、横劈出去,砍在人身体的声音,他根本就没时间去看对方的死活,眼角余光处又一把刀锋斜掠而来,连忙挥臂封刀式“镗螂”一声蹦出去。耳边却听到一声惨叫,回头却见又一名护卫被砍倒在地。公孙敖急怒攻心,大喝一声连出两记快刀砍杀一人,余者攻势稍退,附身去看,那护卫被一刀斩在脖子上,已是不行了。

    公孙敖正悲伤间,忽听马车后卫青在打斗空隙大叫:“快打马冲出去!”

    公孙敖奋起余力大挥大舞刀刀如闪电一般,众黑衣人被他刀势所逼,连连后退,趁此机会他跳上马车,双腿牢牢钉站,一手挥刀,一手挽住马的缰绳,黑衣人涌上前来轮刀乱砍,那车厢却是用厚厚原木做成,两边甚是结实,刀砍不透。卫青在马车后厢口遮架乱刀,剩余三四个护卫也奋力拼杀,公孙敖瞅准机会用刀背狠狠拍在马屁股上,那马受惊,长嘶一声猛然发力散开蹄子冲出人群,拖着马车向道旁岔路落荒而去了……。

第二十章 铁弦生白羽 碧血染青衣

    这条道路并不算宽,两旁是连绵的树林,凭感觉应该是往东北方向而来,公孙敖一手控住缰绳,一手抹了把脸,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血水了,晃了晃脑袋,使自己清醒一些,又连忙把刀握在手中,马车飞驰,溅起积水纷纷无数,那马儿不停蹄的跑了这半天路,累的嗤嗤直喘粗气,鼻子里不住打响鼻,终于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

    到这个时候他也没想明白,怎么就突然有人要埋伏截杀他们,他回头往车厢看了一眼,见小主子没事,心里多少有些安定。

    忽听坐在车厢尾部的卫青声音低沉说到:“注意!别分心,现在还不到安全的地方,小心些。”

    公孙敖心中又紧了一下,打起精神来,不敢松懈,继续驾驭着马车向前驶去。

    此时头顶轰隆隆的闷雷声不绝,雨势却渐渐弱了下来,卫青在马车尾部紧紧握着剑柄,警惕的观察着不断一逝而过的路边情形,心情沉重。他又看看缩在车厢一角的小公子,那孩子明显被吓着了,只是紧紧抱着胸前的小篮子,浑身有点抖,小脸煞白。

    卫青叹口气,把自己的外袍解下把他包裹住,手抚摸了他的头顶,轻生说道:“琚儿,别怕,有舅舅在,绝不会让人伤你分毫。”

    小刘琚点了点头,把身子坐正些,做出一副不害怕的样子。那件袍子在刚才激烈拼杀中溅上了不少血迹,在狭小的车厢内空间有淡淡的血腥气,不一会他感到胸口一阵恶心的很,就要想呕吐出来,但他拼命咬牙忍住了。

    他虽然只是小小孩童,却素来被这帮身边的侍卫小心看护,对他都好的很,而今日突遭大变,混乱中只有舅舅这两人保护着自己拼命突围出来了,那几个奋勇断后的侍卫……在那么多敌人的围攻下想来也是凶多吉少了吧?想起素日众人对他的好,眼泪再终于忍不住,顺着脸颊一颗颗掉落下来。

    卫青此时自是无暇去理会他的伤心,他一面悲愤于兄弟的伤亡,一面心里暗忖,此番遇袭完全出乎意料,就在长安皇城附近,竟然会有人企图截杀皇子,这在本朝来说还是从来未有之事!是的,这不是突发的意外之类,也不是盗匪劫道,他们的目标就是小主子刘琚,这一点从那帮黑衣人直奔马车下狠手就可以确定。

    而且明显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设伏等待。

    他们此次出行,完全是保密的,除了皇帝陛下的恩准和卫夫人外,就只有寥寥无几的宫中人知道了……未央宫中人!?

    一念至此,卫青胸中大震,若果真消息泄露自未央宫,那想要小公子性命之人……饶是他一向性情沉稳,此际不禁脸色也变了。

    卫青虽然也是练武之人,但他的武技在建章宫的一帮侍卫当中并不是最好的,只是他为人宽厚性情豁达,又是卫夫人的亲弟弟,因此,诸人都信服与他。武艺最高的是公孙敖,这小伙有一股狠劲,刚才幸亏是他泼命般杀将出来,方才暂时得脱。只是……如果敌人真是冲着小公子来的,会不会还有后手?

    想到此处,卫青暗暗心惊,连忙俯身穿过车厢来到公孙敖身边,正要嘱咐几句,耳际忽听“嗖”的声响,眼角突然瞥见道边树林里一点寒光激射而出,直奔公孙敖头部而来。

    卫青心头涌起一个念头“果然来了!”同时眼疾手快,一把把公孙敖扑倒马车之上,一枝雕翎箭擦过两人头顶而去。

    两人都是大惊,对方竟然在此处也有埋伏!而且竟然有弓箭!

    不敢怠慢,连忙俯身进到车厢内,卫青把小公子一手抱在怀中,一手执剑。未及细想,只听林中呼哨声起,一时羽箭纷纷,十几把长弓一起拉弦向马车射将起来……。只听咚咚箭尖射在车厢木板之声,只是幸亏车体原木厚重结实,此类轻弓却是一时射不穿。可怜那匹马悲鸣长嘶一声,满身中了十几只箭,扑倒在道路泥水中,就此死去。

    车厢内卫青和公孙敖两人用身体把刘琚遮的严严实实,一面听着外面动静,一面急忙寻思脱身之策,只是仓促急切之间,却是无计可施。

    片刻功夫,几轮箭雨尽数射罢,树林中云甲打个手势,示意暂停。

    众人各执兵器成扇形慢慢朝大路中央的那辆倒在地上的马车围拢过来。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林间暮烟渐起,云乙见手下已把马车前后围定,他用所使木棍的一端把车厢遮挡布帘撩开,刚要探看究竟,忽听对面云甲惊呼“小心!”却是一道寒光自车顶掠下,当胸剁来。

    云乙担惊欲裂,连忙抽棍横担拦挡,同时身往后急翻,总算反应够快,免了破膛之祸,只是这一刀半空劈落,力猛刀沉,云乙只觉一股大力猛震,向后跌倒,那刀锋在他右肩划了一道,随后一道身影随刀而至,左劈右砍,连伤几人,回头大喊“青哥,快走!”

    却是公孙敖伏在车顶,趁势一击,打开了一个包围缺口。

    卫青早已收拾停当,把小公子刘琚背在身上,怕他有失,又把长袍撕开牢牢缠绕几匝,安抚他闭上眼睛别怕。见公孙敖头前冲出,急忙附身跳出车外,回手一剑刺倒冲来的一人,疾步向前奔去。

    那云甲本以为一阵箭雨射完,车内逃亡之人已经非死即伤,未曾想一时大意措手不及,竟然被对方连伤数人,突围而逃。又见兄弟云乙跌坐泥草中,抱了肩膀伤处痛呼,不禁大怒!一面留人照顾伤者,一面大声呼喝手下帮众疾追。却不想对方是个硬点子,只见断后掩护这人,一手刀一手剑,身上满是血迹,似拼了命一般,遮砍挡架边打边退,众人一时却也越不过去。

    眼见头前奔逃之人背了那孩子已离了十余丈远,转过树丛拐角去了。公孙敖身上也已是多处受伤了,早已是勉力支撑,见卫青背了小公子跑远,松一口气,左臂挥刀又砍在一人背上,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右侧大汉硬木棍奔头部而来,急忙俯身前倾躲避,那人中途却忽然变招,“梅花三变”斜着挥出,这一棍正擂在他后背,公孙敖只觉得胸口巨震,一口鲜血喷出,扑倒在地。

    七八柄兵刃正要砍下,只听那打倒公孙敖的云甲喝到:“留着活口,且捉住那两个一起处置!”

    当下早有人上来摁住,绳索几下反绑起来,免不得又拳打脚踢一番,公孙敖坚持不住,终于渐渐昏迷过去了。

    雨后的土路满是泥泞,卫青奔跑着,一刻也不敢停。他不知道公孙敖此刻是生是死,也不敢去想,但他知道,这最后的片刻生机是所有侍卫兄弟用性命换来的!他绝不能辜负大家的信任和……鲜血,一定要保护小公子平安回到长安!他眼前一阵迷糊,刚才突围时又受了几处伤,是失血过多了吧?他使劲把嘴唇咬破,深吸一口气,沁凉的风带着潮意进入胸膛,精神一震。

    蓦然,卫青的脚步慢了下来,因为前方有两个人挡住了去路。

    此时,天色渐暮,视线有些迷糊,隐约看到是一胖一瘦两个身影。

    只听那瘦的发出一阵桀桀怪笑:“哈哈哈……那么一大帮人净是废物,没想到这件大功终归是我们俩的,啊!哈哈哈!”

    那胖的身影却不动声色,只是沉闷的说:“动手吧!”然后从背后缓缓拔出一把厚背的宽刀来。

    这两人正是先前的玄灵子和风大。原来他们看流云帮诸人埋伏围杀,后来对方突围而逃,风大憨直,就要上前拦阻,玄灵子却想独占功劳,拉了风大就抄近路去前面堵截。果然,远远看到卫青向这边逃来,当下心中得意,堵住道路,满心是稳稳擒来,回去复小王爷之命,富贵可待啊!

    卫青听听来路动静,喊杀声已停,想来公孙敖也是凶多吉少了吧。追杀的人片刻即到,拦路两个显然更非是易于之辈,纵然他一向沉稳,此刻心底不免惶恐,感觉脖子间的那双小手抱的他紧紧的,小小身子伏在他背上瑟瑟发抖。

    忽听对面那个瘦高个玄灵子又开口道:“呔!爷爷有好生之德,只要你放下背上的小儿交给我们,可饶你一死,如若不然,哼哼!”。

    卫青并不搭话,只是反手拍了拍小公子刘琚示意抱紧些,握紧手中剑,提气急奔向前冲去。

    玄灵子与风大各拉兵刃摆开架势迎敌,不料卫青奔行几步忽然转身冲入旁边木丛中,穿林分叶向另一个方向而去。

    玄灵子见状一声冷笑,提气纵身蹿上树梢,看清卫青的所在,几个起纵间又赶在前面去了。风大抬头看看,心下也不禁佩服这玄灵子轻身功夫之妙,果然是少有人及。当下他却不急,拖了刀在后面跟着。

    这一片坡地的林木很是茂盛,卫青也不辨方向只拼命向前奔跑,忽听头顶呼啦一声,眼前一花,一道瘦高身影落在两丈之外,却正是那玄灵子脸上带着戏虐的冷笑看着自己,卫青心下吃惊,手却不停大喝一声挥剑直刺,玄灵子艺高胆大,并不躲闪,等到剑尖将要及身之际,身法奇快,脚尖反转,提溜一下就到了卫青的身后,手中兵刃甚是奇特,一边是弯钩,一边是锋刃,只见他一手抓住卫青所背小公子的袍领,一手锋刃过处把束带割断,然后飘身而过已在几丈之外。

    卫青觉得背上一轻,同时听得小公子惊叫声,回首急看时,只见玄灵子手提小刘琚纵身越上树梢,冲自己唿哨一声,甚是得意。

    卫青惊怒交加,挥剑正要上前,脑后风声起,一把沉甸甸的宽刀劈过,他只得跃身闪过,却是风大赶到了,此人憨直勇力,一声不发,宽刀轮开大开大合直逼卫青而来。

    卫青武艺本就不是太高,又受伤乏力,一边还要挂心小公子安危,没几个照面,遮挡不住,剑碰到风大刀上就被磕飞了,风大趁势来个“老树盘根”,卫青被仰面摔倒,气血翻涌一时难动,眼见那道黑塔般沉默身影宽刀高高举起,猛的挥落下来……。

第二十一章 薄暮风云起 杀机迷雾生

    小公子刘琚今年刚满六岁,虽然年纪幼小,却早早显露出聪慧本质,活泼伶俐聪明好学,因此甚得皇帝喜爱。只是他并不喜欢武技之类,对刀枪棍棒不感兴趣,此点倒是与皇帝幼时不同。

    生长未央宫中,母子尊贵,享尽荣华……诸如此类自是平民百姓的想法,其实自他启蒙知事开始,小小心灵感到的只是太多孤独。

    雏鹰向往蔚蓝的云天,孩童总是渴望外面的世界,以前虽然也被自己母亲抱着坐在戒卫森严的马车里出过门,但自由自在的出长安城玩耍,这还是第一次。

    到处只感到新奇和自在,直到遇到不久前的半路伏杀。

    经过这大半天的厮杀逃亡,呐喊、鲜血、死亡……早已摧残了他稚嫩的神经,现在他幼小的身子瑟瑟发抖又冷又怕,只想立刻回到未央宫那巍峨宫殿中,扑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再不出来。树叶间的水珠弄湿了他的头发,又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哪是泪水哪是雨水了。身边那个可怕的坏人抓着自己,站在离地两丈多高的这棵大树树叉之上 ,风吹过来,晃晃悠悠,刘琚直想放声大哭。

    可是,他偷偷看看旁边之人,又看看树下与敌人拼斗勉力招架的舅舅,他只是紧紧咬住了嘴唇……。

    玄灵子捉了刘琚,暗自得意,昨夜出发时,他和风大两人受小王爷密嘱,此次行动的最主要目标就是其中的这个小孩子,如有机会务必杀之。想到这儿,他低头瞅瞅那孩子,嘿嘿一笑:“呵呵,想我玄灵子也是道上有名的人士,今日却要对一个娃娃下狠手,说不得算是勉为其难了。小娃儿,去到黄泉路上莫要怪某家哦!”

    却见那孩子抬头看着他,苍白脸色忽然异样,却似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一般。

    玄灵子心中一怔,只当做他是害怕至极,不及细想,正要伸手,耳边有细微声响,没等他有所反应,只觉有利器抹过咽喉一阵剧痛传来,玄灵子心下惊骇,知道有厉害敌人袭击了自己,他的反应也够迅速,先不管伤处,凝聚全力挥右手欲把手中兵器反刺,以图两败俱伤,哪知未及挥出竟感手臂一麻,吴钩已被来人用奇怪的招式夺去。

    同时,眼底余光处黑影掠过,左手一空,来人竟在这树杈之上方寸之间,发起、伤人、夺钩电光火石一气呵成,然后抱起小刘琚,用玄灵子的吴钩轻轻勾住临近树枝,几下飘荡落地去了。

    玄灵子用双手捂住咽喉,血开始喷涌而出,他嗬嗬几声嘴里已叫不出来,不甘的眼里全是愤怒,只见那个身影落到不远处地面后放开刘琚, 回头冷漠的看了自己一眼,脸上并没有什么其他表情。

    玄灵子这才看清楚那原来也是个孩子,只比先前的刘琚大不了两三岁的样子,样貌平常,只是他此时看到的那双眼睛里的凛厉煞气,却使人心惊!玄灵子努力想要用最后的力气喊风大小心,只是他眼神渐渐迷糊,双手挣扎几下,张了张满是鲜血的嘴,一头从树上栽了下去。

    离此几丈之外的林中空地上,卫青心底满是苦涩与绝望,自己命不值钱,死不足惜,可是小公子怎么办?

    倒在泥草地上,他拼命挣扎欲起,只觉全身四肢百骸疼得厉害,眼见对面打倒自己那人黝黑面庞就在眼前,抡刀直剁下来,挂了沉闷风声直扑面门,他痛苦的闭了眼。

    片刻之后,预料的死亡却没有来,耳边噗通一声,他睁开眼,却看到一具庞大的身体扑在旁边,砰起的泥点溅了他一脸。卫青诧异的用双臂支撑起上身,看到片刻前那凶猛的风大趴伏在地,一柄前钩后刃的兵器穿过后背刺穿前胸,一动不动就此死去。一个孩子般的身影正甩了甩手,用前襟把手指间的血迹擦去。而几步外小公子刘琚带了哭腔飞跑过来,抱住他脖子终于大哭出声来。

    卫青一时之间反应有些迟钝,此时暮色渐渐笼罩林间,视线有些模糊,他抱了刘琚,看到那边树下斜躺着的玄灵子尸体,又看看脚边的风大,半天才想清楚现状,追杀自己的两个强敌都已经死了!

    小公子正安然无恙的在自己身边,而出手相救的……呃,这会儿他也认出来了,正是几个时辰前在长乐塬上相识过的那行人中的那个会烤鱼的孩子。是叫……对,他的名字叫做元召。

    秋意沁然,雨后更是增添寒意,薄暮终于把远近道路树林笼罩。片刻后,一群黑衣人搜寻到了这片刚刚打斗过不久的树林空地。

    光线阴暗,隐约可见两具尸体相隔不远,一躺一卧,云甲命手下点起火把,仔细辨认一番,认出死去两人正是不知是何来路的那两个高手玄灵子和风大。

    云甲不屑的撇了撇嘴,冲身后兄弟云乙说道:“帮主说的如果我们兄弟办事不顺利还会有高手相助,就是这两个死人吗?”

    云乙早先被公孙敖所伤,左臂用布带包扎了吊在脖子上,吃此挫折却谨慎了许多,他瞅了两眼,不禁皱了皱眉:“杀他们之人看来手法干净利落,难道是逃跑的那人所为?那家伙不像是有很高的武艺啊……。”

    他回身走了几步,来到被两个黑衣帮众拖拽着的人面前,那人被五花大绑的结实,满身是血,耷拉着头乱发遮面。

    云乙被砍伤的胳膊又痛起来,心中怒气又起,一把拽住那人头发,使他脸孔后仰,咬牙道:“小子,还没死吧?想死可没那么容易!说!知不知道跑掉的两人会跑到哪儿去?嗯……。”

    被绑之人正是公孙敖,他被捉住后没少挨揍,加上先前所受的伤,血流了不少,头脑昏昏沉沉,闻声睁开眼看了看,见他们没有捉得卫青和小公子,放下心来,复合上双眼,虽知自己不免一死,他是刚强心性,却是不惧。

    云乙见他如此,恼怒之下正要再教训他一遍,忽听林边嘈杂,又一帮黑衣帮众蜂拥而至,几只火把之下,为首之人型容彪悍,满面戾气,开口即是嘲讽的语气:“怎么着?两位大哥,还没找到那个小孩子吗?这要是在你们手头放跑了,回去怎么对帮主交代啊!”

    云乙在气头上正要反唇相讥,云甲忙咳嗽一声,走过来拱拱手:“小七兄弟,帮主派我们共同做此大事,就不要互相指责了,为今之计,还是要携手共同找到那个小孩子为要啊!”

    那小七对他倒还不好太过放肆,当下点点头,恨恨说道:“没想到那几个断后的护卫倒是忠心,为了掩护那孩子逃跑都拼命了,虽然后来终究杀了他们,我带的手下也损失了十几个兄弟,真是可恨!”

    云甲阴沉说:“我的人也伤了好几个。莫急,稍待休息,我已派兄弟四处搜寻去了,那人受了伤又背个孩子,跑不远。”

    当下两帮人合二为一,暂作休整。

    离此十余丈外的缓坡乱石后的杂木丛中,卫青带了两个孩子借了夜色掩护隐藏在此一动不动。他身上七八处伤口痛的厉害,忍耐坚持着。

    他又看了一眼静静抱臂坐在一边的元召,心里满是感激,倒不是珍惜自己性命,只是他救下了小公子,虽然尚不知今夜吉凶如何,只此事就值得自己以命相报了。

    夜色中看不清元召脸色,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刚才未及多问,追兵就赶到了,他只得带了两个孩子寻了这处隐蔽所在藏了起来。只是卫青并不认为这孩子有多么高的本领,那会儿杀那两个人也多亏了是冷不丁的偷袭得手吧?只是小小年纪能有这份勇气真是难得。

    “我既然一时不死,就拼尽所能保全两个孩子的性命,只盼未央宫内见小公子久不回归,尽早派人来寻”。卫青摸了摸手边的剑,心里如是想。

    小公子刘琚坐在两人中间,一只小手紧紧拽着元召的衣角,隔一会儿就侧脸去看看元召,心里的惊吓虽然还没有平息,脑海中却总是浮现元召在树上快如闪电一掠而过的身影,然后……那个凶恶的坏人就死翘翘了!

    他抱了自己从高树越下,当时简直是如坠云雾一般。好像自己从来没有看到过宫中侍卫谁会有这么厉害的本领呢!

    想到此处,心里大起孺慕之情,悄悄又往他身边挪了挪身子。

    却忽然觉得元召一动,似是察觉了什么,刘琚顺了他看的方向望去,原来他们藏身之处地势较高,透过灌木丛间隙,不远处空地上那帮人的情形看的一目了然。他首先第一眼看到了公孙敖,见他没死心下欢喜,截杀自己的那些穿黑衣服的人正在从四处聚集,看来都是搜寻未果。

    耳边忽听舅舅卫青轻叹了一口气,他年龄虽小,却聪慧过人,知道舅舅早已看清了眼前形势,那些黑衣人将近百人的样子,刀枪棍棒齐全,虽然有的受了伤,却更加显得彪悍,如果被他们找到自是万无生理。

    现在只求他们料想不到己方三人就在他们眼底藏着吧。

    却见为首之人云甲听得打探消息的帮众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对另外两人说道:“附近都找遍了,没有发现踪迹啊,也没有发现村舍可以躲藏的地方。奇怪了,会躲到哪儿去呢?”

    停了停,他又说了句:“出此树林半里之外,道边有一酒楼,莫非会躲到那儿去?”

    云乙未及搭话,那小七早已不耐多时:“管他是酒楼茶楼呢!尽管杀去就是了……。”

    云甲却迟疑道:“本来帮主交代此事重大,尽量在隐蔽处做的干净利索不留痕迹最好,如果明目张胆去酒楼人多处,恐怕泄露消息节外生枝啊!”

    小七冷哼一声:“怕什么?叫兄弟们都遮了面,没人认得出我们。”

    云乙也说道:“大哥,事情做到现在,势必要斩草除根啊!否则,完不成帮主交代是小,如若被他们漏网脱逃,恐怕会大祸临头啊!”

    云甲猛然醒悟,咬了咬牙,吩咐道:“好!一不做二不休,这种事也不是没做过,跟弟兄们说明白些,索性都装扮成强盗,杀入酒楼后,以找人为第一要务,至于酒楼内的人嘛,尽皆杀了就是,谁搜得的财物归自己所有,最后大不了放把火。”

    当下诸帮众人人振奋起来,云甲云乙小七却不知,只因一语孟浪起,修罗地狱入梦来!

第二十二章 惊若飞鸿影 血浴暗花形

    小七名叫朱七,是流云帮军师朱由的亲侄子。

    为人凶狠毒辣,托他叔叔的关系做了一堂的副堂主,平日嚣张跋扈惯了的,坏事也没少做。

    这次刚跟了朱由随了帮中一班大佬来到长安不久,就派他和另一堂的云甲兄弟各领一队帮中精锐设伏截杀,本以为是手到擒来的事,完事后立一大功。未曾想到点子扎手,打杀了这半天,还没捉到主要的目标,自己手下倒是折损了不少兄弟。怎肯善罢甘休?

    当下三言两语撺掇了云甲,商议一番,把受伤的二十余人留下将养等候,余者帮众大略分派几队,计划是先行把酒楼四面包围,然后杀将进去,寻人掠财,勿要放走一人。众黑衣人听得有财可发,也顾不得厮杀这半天的疲劳和饿意了,一时兴奋嘈杂起来。

    灌木丛中卫青听得他们一时不会再搜寻这附近,轻舒了一口气,忽然又想到什么,连忙挣扎而起,拉了一把黑暗中静静坐着的元召,急切低声说道:“小兄弟,卫某有一事相拖,劳烦你趁他们还未行动之前,速去林外那处酒楼报信,让内中人快些逃避去吧!否则,大祸临头也!”

    黑暗中,却见这半天一直未发一语的那孩子咧嘴冲他一笑,似是决定了什么似得,摸了摸倚靠着他的刘琚的头,然后弓身站起来,手边拄了一把宽厚的截刀,那正是不久前死去的风大的那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拎过来的,只听得他嘴里淡淡的说了句:“祸福无门,人自扰之!说不得,只好如此了……。”

    然后跨步转身,拖着那把刀从藏身处出来,却是一步步朝黑衣人聚集的那片火把照耀下的林间走去。

    卫青一时未明白他要干什么,见他径直奔敌众方向而去,大吃一惊,欲待要喊他回来,却已来不及,恍惚间卫青也不知自己出现了错觉还是怎的,见那道矮小身影在对面火把光韵映照下,竟然逐渐变得凌厉起来,只见他越走越快,整片林间天地蓦然仿佛被无边杀机所笼罩,一股肃杀之气充塞四野,草露凝霜。

    卫青心中惊疑,不及多想,连忙把小公子刘琚抱在怀中,横剑胸前,准备一旦有异,就拼命寻路再逃。

    公孙敖被捆的结结实实,绑吊在一颗大树上,这会儿倒无人理会他,他伤重的厉害,早已绝了逃脱的想法,现在心里只盼着青哥能护着小公子躲过此劫,这个时辰宫内总会应该派人来寻了吧?

    他默默想道。听到他们又要去发现的酒楼搜寻,又担心起来,小公子会不会躲在那儿呢?

    正焦急间,忽听“咦、啊……”的几声惊呼,眼前一暗,人群中的几只火把竟然先后掉落地上,除了一支半明半灭外,其余都澿了泥水,都熄灭了。

    随后而起的是几个人的呼痛和喝骂声“谁他妈打我手了?”

    “哎呦!”

    “怎么回事?”

    那领头的云甲与朱七大声叫道:“大家别慌,谁带了火石,快点起火把来!”大部分帮众却不以为意,还在嘻嘻吵闹笑骂。

    谁也不会想到,死亡之神的镰刀已经在黑暗中挥起,开始收割生命。

    灾难是从东北角人丛开始的,猝不及防,后面的人还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道灵活身影闪过之处,十余名汉子未及反应,就已经中招,刀锋带了疾风一掠而过,咽喉、胸口、致命部位……!干净利索拿捏之准,刀形如同幻影,皆是一触就毙命的所在。

    瞬息之间,惨叫连连,云甲心中大惊 ,知道有高手偷袭,摆刀急忙跃开,凝神细看,只是黑暗当中,人影乱撞,那里能分得清哪个是来犯之敌呢!

    元召起始救了卫青和刘琚,并不想再多事。好好隐藏一会儿,只等那帮人寻不到,散去就是了。

    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起了歹意,要去酒楼杀人越货。

    那会儿雨停后,苏夫人决定在此住下,要与那称呼文姨的女子叙旧,明日再回长安的。元召的敏锐自是异于常人,察觉异常,怕有节外生枝的意外,因此借故溜达出来四处看看,才有这一场遭遇。

    来到这个世界的这段时间里,他早已清醒的认识到这更是一个强者为尊的时代,伟大的强汉鼎盛时期即将到来,他没兴趣去做那些什么经纬天地的大事,但保护自己和身边人的能力还是必须有的,因此,身体的磨炼和潜能的提升,他从未停止。何况,这具穿越者的身体他敏锐感觉到了与从前的不同,是在一天天的变强,但到底现在是一个什么水平呢?在梵雪楼生活的这平淡的几个月里,他没有参照物也没有机会验证。呃,今晚倒是个好时机,面对这一帮杀人越货惯了的匪类,杀这些人完全没有心理负担。

    唯一的疑虑是他本来想低调的生活在这个朝代,过平淡无奇的市井生活,今夜施展身手后,身边的这两个人……倒是个麻烦!只是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了。

    因为,那座酒楼里有一个女孩儿,她叫苏灵芝。

    被元召用飞石打落在泥地的火把大都熄灭,只有一枝还勉强半明半灭,众人惊叫惨呼跑动,更显暗影憧憧仿若鬼影,一时之间谁也不知道来了多少偷袭的敌人。

    也有些帮众惊惧至极,挥刀在自己身周围乱砍乱剁的,黑暗中不分敌我,倒只是互相杀伤了不少自己人。

    公孙敖拼命睁大眼睛看着脚下的这一幕暗夜杀戮,暗自心惊,他居高临下隐约发现造成这一切混乱的好像……只有一个人!一条模糊的身影疾若闪电般在人群中穿梭来去,所过之处惨叫声不绝于耳,而且那些摸索着向远处逃避的也难逃厄运,那人仿佛长了一双黑暗之眼一般,不是踢飞一柄长刀钉死一人,就是一闪而去,把对方背后砍到在地。一切都来的太过突然,激烈的打斗呐喊惨叫喝骂……!不到半刻钟功夫,公孙敖眼中所见原先那七八十人聚集的黑乎乎的人群,竟零零落落所剩无几,如果发起攻击的真是一个人的话,那如此诡异的场景闻所未闻!此人是人是鬼……?!

    他心中惊骇不定 ,蓦然眼前觉有物直奔面门而来,他被吊绑着无法躲避,却是某个黑衣人被砍飞的头颅疾飞而至,正撞在他脸上,公孙敖眼前迷糊,脑中犯晕,又昏了过去。

    云甲此刻脑中是一片混乱,黑暗中耳边只听得自己手下帮众呼叫痛苦倒地死亡的声音,但是,却看不到敌人的所在,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妖魅在传播着死亡 。

    他也顾不得许多了,只是舞刀护住自己身体,一边慢慢摸索着后退,感觉身周空间越来越宽阔,人声越来越少。

    蓦然偏左几步之外有兵器相碰的叮响,火星迸溅,伴随着一个大汉的怒吼,云甲一惊,他听出那是自己兄弟云乙的声音,连忙转身挥刀探路,循声欲往支援。忽觉一股疾风奔胸口而来,他急忙封刀去格,咯嘣一声,那前方黑暗中射来的半截断刀被他的刀身挡了一下,却余势不消,斜滑而过,扎在他右肩窝上。这般劲力让云甲大惊失色,肩膀剧痛,还未及他反应过来,那边云乙早已噗通倒地,随后云甲感觉眼前不远处有道矮小身影一晃,又有两声惨呼响起,却是那人先去袭击云乙,云乙惊觉后招架了一招,未料到对方变幻莫测,另一只手所握匕首已趁机在云乙胸口扎了进去,直贯心脏当即毙命。然后来人脚下不停,又一脚踢飞一柄断刀伤了来救的云甲,同时左刀右匕,俯身腾挪之间把两名挥刀乱砍的帮众刺死,一切都在瞬息之间,杀戮直如行云流水一般。

    微弱的火把余光之下,云甲缓缓的把身上的断刀拔出来,他也曾经是凶悍的一条好汉,也曾残忍的杀过人,慢慢的凭借对帮主的忠诚和对敌人的无情才一步步做到今天的位置,对血啊死亡啊这些个早已司空见惯。从前 ,领着自己手下兄弟拼杀,也不是没碰到过被包围陷入绝境的境况,他从来没有胆怯过,无非是拼命而已,再厉害的敌人也怕对方不要命啊!

    可是此刻,他心里只有沉入渊底般的绝望。

    如果真的敌人只是一个人,杀尽了自己带来的这七八十帮众精锐,说来有人会相信吗?!

    四周忽然寂静了下来,只有偶尔痛苦的呻吟声传来,那是一时还未死去的手下。

    几步之外,一个矮小的身影静静站着,他四处张望了一下这片刻之前还在呐喊沸腾的杀场,咂了咂嘴,不知想到什么,指了指云甲:“那个,你……就是说你,是你说要去杀尽那个酒楼的人的吧?”

    语声清脆,却是个孩子的声音。

    卫青用身上带着的火石重新点亮了两只火把,早些时候紧张的逃亡激烈的打斗没顾得上处理伤口,此时终于疼痛起来,他忍耐着一瘸一拐的挪到树前,解开缠绕的草绳,把吊着的公孙敖从树上放了下来。回头看看那个名叫元召的孩子,心情十分复杂。

    火把光亮之下,见那孩子正蹲在一洼积存的雨水处,仔细的把手上的血擦干净,然后又把衣襟下摆的一处血迹搓了好几遍,嘴里好像还在嘟囔着什么“早知道这么麻烦就不出来了……回去会不会被她发现……最怕她刨根问底了……”诸如此类的话。

    而小公子刘琚就站在他身后,用有点害怕又更多是倾慕的眼神望着那背影。

    仿佛察觉到了卫青的注视,元召抬头冲他淡淡笑了笑:“不用猜疑了,我也是个人而不是什么妖怪,只不过我的事有些复杂,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啊。”

    卫青脸上挤出一点笑,自己都感觉笑的有些麻木。

    无论如何此时此刻他也无法把眼前这个矮小单稚的孩子和此前如同杀神般的那个身影联系起来,可是,他明明白白的知道,以一己之力在小半个时辰之内杀光了所有黑衣帮众的人就是他。

    他抱着瑟瑟发抖的小公子在灌木丛中听到的黑暗中那些呐喊惨叫呻吟死亡,都是他一人所为。

    尤其是在最后,他站起来查看外面情形时看到的一幕,那时元召正劈出一刀砍向最后站立抵抗的那人,凛冽的刀意带动起四周的风,吹熄了那根火把最后的余光,那惊艳一刀简直有劈天开地的气势莫与之挡!

    随后就是死亡、静寂、无边黑暗……!

第二十三章 潜踪匿影过 谁知他是谁

    大队的皇家羽林军是在一个时辰之后找到小公子刘琚的。

    在得到哨骑的回报后,奉命来接应的人马立即停止四处寻找,马蹄翻飞一路直来,油松火把照耀附近如同白昼,停在青郊外酒楼边大道旁,带队的将领姓李,与赵远差不多年纪,全身披挂,神情焦灼, 满身彪悍之气。

    自从傍晚接到急令,率队出长安城来,一直未寻到那一行人消息,然后就断断续续开始发现了路边的打斗痕迹和死去的护卫尸体,他心中大惊,知道出了意外变故,竟然有人敢在皇城近郊截杀汉室皇子,这是立汉以来从未有过之事!

    无论是盗贼劫财还是有人预谋为之,这注定会是一场轩然大波,龙颜震怒之下后果难料。

    他一面立刻派飞骑回未央宫报信,一面大声喝令全员刀出鞘、弓上弦准备厮杀,只是一路寻人未果,心下早已焦急万分,此刻亲眼见到刘琚无恙,终于嘘一口气,放下一半心来。

    原来早些时元召救了卫青三人,略一检查,见那公孙敖只是昏迷,虽然伤重,一时倒无性命之忧。遂灭了火把,示意卫青跟来,负了公孙敖头前先行,卫青也知此地不可久留,忙抱了刘琚忍伤痛在后紧跟。

    绕过林间小道,行无片刻拐上大道,见遥遥有光亮闪动,知道是有人居处。不一会儿就来到那处青郊外酒楼内。此时天色已晚,滞留的客人大多已去各自房间安息,只余两三个店伙儿在收拾桌椅。

    见元召带了三人进来,而且两个大人全身是血,不免吃了一惊。元召免不了三言两语解释一遍,只说是在酒楼不远遇到这三人,看他们受了伤来求救,就暂时帮帮忙云云。卫青也不多说,只说是在长乐塬那边山脚下遭遇了劫匪,持刀掠财,自己两人拼命才保护了小主人逃了出来。

    店伙儿听得如此,只是互相嘀咕几声,

    “倒没有听说这长安城附近有匪贼出没过呢!这是从哪里流窜来的吧?”

    “记得明日要和来往客人说说,仔细提防些为妙。”

    他们却也是热心肠,连忙打来热水,帮忙給受伤两人擦洗血迹,查看伤口。

    元召见都是外伤,回到楼上房间,翻找出包裹中所带的自己配置的治伤药来,回头却见赵远宋九两人酒后早已在床上呼呼大睡了。他轻手轻脚带上房门出来,见对面房间门口有一人趴在栏杆上看着下面情形发呆,正是早些时同在大堂吃饭的那个少年,不知在想什么。元召虽然看他有些古怪,也未放在心上.

    来到下面,先給躺在木板上的公孙敖身上几处深些的伤口敷了药,然后简单包扎起来。刚要再替卫青处理时,远处黑夜中由远而近马蹄声响起,众人一怔,小公子刘琚脸色煞白,忙抓住元召胳膊,藏到他身后。卫青嚯得一下紧张站起来,侧耳倾听,片刻后脸色忽然逐渐放松下来,似是千斤重担终于如负释重般。

    元召不动声色,转头朝楼门口看去。夜风吹过,斜挑的那面杏黄酒旗发出哗啦啦的轻响。门口上方挂着的两盏红灯微微摇曳,木质的三四级阶梯处更显的有些昏黄不清,光晕所罩的几丈之外就是无边的黑暗了。

    元召脑中忽然觉得这个画面有些熟悉。那是在从前的世界,休假时和朋友去度假村玩,住宿在那些小木楼内夜晚喝酒聊天的场景。隔了千年的时光,良夜却并没有什么太大不同,只是两界相隔,物是人非了。元召正在胡思乱想,忽觉一双大手拍了他肩膀一下 ,抬头见那个温和的男子对他微微一笑,

    “没事了,是自己人。”

    大队人马踏碎了秋夜的宁静,终于还是把酒楼内早睡的人都惊醒了。有的慌乱害怕有的感到好奇,只是等到有些人出来想看个究竟时,却只看到火把隐约下一对飞驰而去的背影。都不明白这片刻之前发生了什么,互相询问一番,自是无人解答莫衷一是,见事不关己又各自回转睡觉去了。

    元召看到接应的羽林军簇拥了他们三个渐渐远去,也回身上楼向自己房间走去。刚才分别时,卫青神色复杂的望了他一眼,并没有再和他说一句话。他知道那个男人会履行答应的诺言,替他保守秘密。因为那人的名字是卫青,这是将星璀璨的中华历史长河中有“君子如玉”之称的两位大将军中的一个。而另一个是明朝的徐达。

    元召并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有着怎样惊人的身手,他只是想平淡的生活在这个时代,就生活在市井之间,体验一种与前世不同的人生,安稳岁月,静守流年。或者,再奢求一点,与那个已经占据他心灵一角的少女灵芝相守一生,也是不错的选择吧!至于救了小公子刘琚这个日后的悲剧人物,也只是他的随手而为。这个倒霉孩子这么小就开始陷入权力的倾轧,后来有那样的命运也就不足为奇了,皇权争斗的戏码啊!呵呵,二三十年后的未来……谁知道会怎样呢?现在他并没想的那么远。

    少年崔弘装作发呆想事情的样子,其实他心里翻腾兴奋并不平静。他虽然生长在北疆边塞,不知道那只队伍盔顶的白羽代表着什么,但看着那些高头大马和装备精良的甲士,也知道他们接走的那个小孩子一定是权贵之家的子弟。而让他内心激动的却并不是这些,他偷偷用眼角余光看着那个住在对面房间的孩子走进去,脑海中一遍遍回放的是他杀戮敌人时那如同鬼魅般的身影。

    原来这少年从小跟随他爷爷打猎为生,在北方密林与草丛间追踪猎物潜影随行,练就了敏锐的觉察力和异于常人能夜间视物的眼神。早些时他察觉元召出去,因为对这孩子有些好奇,也是因了心绪郁闷,就悄悄的在远处跟了去。没想到,不久之后,他就亲眼目睹了一场如同修罗道场般的杀戮。

    他在很远的地方伏在雨后草丛里,一动也不敢动,也不知道是因为露水侵湿了衣裳冷还是惊惧害怕,身体的颤抖就一直没停过。随着那些惨叫声一阵阵遥遥传来,他只想快快离开。崔弘也曾历经过匈奴人的屠村,可那终究是成队的铁骑,还有拼杀、抵抗、逃跑……。可是此刻眼前,恰似有一只暗夜的魔兽在肆虐一群待宰的羔羊。那个早些时还在自己邻桌安安静静吃饭开玩笑的孩子,现在变身成了一只猛虎,这大大超出了他的认知。

    呆滞的看着那处微弱火光中的屠宰场,心中惊骇战栗,大脑一片空白,直到黑暗重新归于夜色,宁静再度笼罩林间。崔弘一点点爬出很远,然后飞也似的逃回了酒楼。

    年少的心总是容易崇拜强者,把他们当做偶像,何况他本来就是个胸怀仇恨的少年。这段时间的到处颠沛流离,使他更加怀念从前那些温暖时光。祥和的屯子,淳朴的人,带他长大的爷爷,狩猎的夜晚,昏黄灯光下煮肉的香气……。而这一切,都破灭在那个瞬间,匈奴铁骑踏碎了少年的美梦。

    崔弘擦了擦眼中的泪,暗暗下定一个决心“我一定要变强!那些血仇,将来一定要亲手去报!”而那个神秘的孩子,就是最好的老师。要想办法呆在他身边,求他教自己本事啊。可是,要想个什么办法呢?少年崔弘冥思苦想着。

    元召并不知道自己这会儿在被人惦记。他又把刚才的说辞对被惊醒的赵远宋九敷衍一遍,这两人颇有些吃惊,都城附近竟然出现了劫贼,明天回程倒是要加倍小心些。又说几句,天已二更十分,遂各自休息。

    元召躺下,静静调息片刻,气息悠长,丹田充沛,竟然未觉得一丝疲倦,自己也不禁暗自惊奇。回想一遍林间厮杀,短短月余,内力体魄身体协调竟然如此精进!比之前世的自己早已不可同日而语。难道是穿越造成的?这是老天爷为了弥补而給我的福利吗?呵呵!

    寂静的树林里,不知道是水点还是血点从某处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蓦然树梢轻动,几道人影飘落下来。一道火折过后,有光亮升起,看不清人的面目,大约高低不同的四五人。

    四处查看一阵,为首之人皱了皱眉,林间隐约有低低互相说话声响起.

    “上人,你怎么看?”

    “大概是宫中高手侍卫们赶到把人救去了吧!”

    “竟然都死了啊?”

    “来人应该不会少,这里七八十帮众呢……。”

    “这下麻烦了,侯爷的吩咐……。”

    “先不管那么多了,仔细看看还有活着的没。”

    忽听有人低呼一声“这个还有气息,有个没死的!”

    又过片刻后,见黑夜中再找不到什么,几人商议一番,背了找到的未死那人,穿林分叶而去。风掠过树梢,一只乌鸦呱叫几声,整片树林复归平静。

    而离此不远的另一处密林小山岗上,有一支静伏在此的三百人的骑兵,统领赵忠贤在得到暗哨的回报后,脸色阴沉的率领队伍静悄悄的回长安城巡武卫大营而去了。

第二十四章 未雨绸缪夜 风过已留痕

    夜近三更,长安城内人家大都已经睡去了。武安侯府内,后花院密室外,远近各个角落隐约有刀光一闪而过,到处明卫暗哨密布,戒备森严。

    武安侯田玢刚刚发作完毕,余怒未消。此公平日虽然装作一副和蔼模样,作礼贤下士状,但心腹们都知道,自家主子在外面有一个暗地流传的绰号“笑面虎”是也!

    狡诈阴狠,心毒手辣才是他本真面目。

    为了自身的最大利益,他是什么都敢去冒险一搏的。只要策划周密,这世上有什么事不可以去做的呢?

    这次的计划,他本来想的很详细,一步一局,牵扯到好几方的利益。自打未央宫中人传递出那个消息,虽然只字未提要他怎样做,但他自然明白对方想要的是什么。而这也符合他的打算。

    ”八面玲珑、火中取栗”这就是他的幕僚们給他的建议。

    当今天子继承大位几年来,并没有什么明确的政治主张,朝廷制度一切如旧。都还依然是沿袭了先帝的那一套。但宦海沉浮这些年,田玢揣摩观察人心的本领还是有的,他隐隐觉得这位皇帝不会长久甘心如此平淡的。

    武安侯田玢官拜大汉太尉。而他一母同胞的姐姐正是天子生母,当今太后。其长子田少重拜中郎将,执掌巡武卫,警戒皇都长安城。可谓位显权重。

    只是权力的**是永远不会满足的,他的眼中盯着的是朝廷之上那个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宝座~大汉丞相。

    而现在百官之中却有一个人稳稳的坐在那个座位上。即使他身为太尉,又是皇亲,也不得不对那个人曲意奉承刻意交好。因为那个人是凭借自身的功勋和荣耀坐上那个宝座的。那些卓著的平判战绩,是即便如他这样暗中嫉妒恨的人也不得不服气的。

    更何况,那个人的靠山,是在未央宫最深处的那座宫殿里。而天子和自己的太后姐姐是要每天都去请安的。

    大汉孝文帝皇后~窦太后!才是这锦绣汉家江山背后的主宰者。窦太后如同一条老迈的苍龙,偶尔会睁开眼睛打量一下守护眼底的山河。虽然她并不会轻易干扰朝廷的制令,可是没有人敢轻视她的态度。

    田玢长袖善舞,与朝中权贵结交,心中自有自己的一盘打算。宦海沉浮,看过许多繁华似锦烈火烹油,更多的是见惯了高楼蹦塌大厦将倾。因此,如何才能使家族昌盛世代繁荣是他更多去考虑的事。

    这间密室并不大,田玢在一张案几后独坐。又看了看站立的那几人,冷哼一声:”就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亏你们都自诩是道上归隐的前辈!平日里夸耀的那些本事呢?嗯?”

    那几人心里有的惭愧,有的愤愤,但面上都不敢有所表露。

    ”侯爷!”

    一个胖大的秃头上前一步,瞅了瞅田玢的脸色,说道。

    ”我等赶到的时候,已经都结束了。现场没有发现对方的人,死的都是那些流云帮派去的。”

    他回头对另几人使个眼色,另一白发老者咳嗽一声,也开口说道:”是啊!侯爷,我们仔细查看过那些人的死状,皆是一刀毙命!死者所中都是致命部位。”

    他捋了捋稀疏的胡须,又说道:”此等武艺杀人手段熟稔至极,我猜……嗯”

    未等他说完,又一老者急忙接口道:”必定是一批隐秘力量所为啊!专业训练过的杀人手段啊。

    胖秃头瞥见田玢脸色阴沉,知他对几人所答不满,连忙又说道:“本来我们找到一个昏迷不醒但还活着的,带回来救醒后,没想到他……竟疯了。”

    “嗯?”田玢侧脸疑问。

    “那家伙是真疯了。问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满屋乱逃,嘴里不听说什么别杀我、别杀我……!”

    ”还说什么他叔叔是军师,很厉害,会给他报仇的。”

    ”又说什么你是小孩子,我不怕你不怕你之类的。反正就是胡言乱语吧,问不出什么有用的话。”

    听到这儿,田玢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一个吓疯了的人还留着干什么!赶快去杀了吧。”

    见这几人对此事已无用处,又换了一副脸色,温言吩咐他们几句,各去休息。

    这些人,都是田玢暗中从江湖上网罗来的一些高手。都是身怀绝技之辈。平时在府上好生豢养,一旦有事,急缓可用。因此虽然这次未曾建功,倒也不便太过责备他们。

    几人离去后不久,一个身影闪进来。一身黑衣看不清本来面目。凑近田玢低声禀报一番,隐约可听得断续几句。

    ”宫中已派人传递进消息去了……线索自会清理干净。”

    ”流云帮余众让他们连夜撤离了……。”

    ”……那两个人是小王爷派去的……都死了。”

    田玢不动声色,静静听完。略一沉思,吩咐道:”这几天,派人暗中盯着那帮匈奴使臣的动静……万一事有不谐,这口黑锅,哼哼,只有甩给匈奴人来背了!”

    在这个秋雨过后的夜里,注定是有许多人无法安稳了。未央宫之内的建章宫,卫夫人看着几个宫女把灯调暗些,然后燃了一枝安神香。

    汉锦流苏,青萝蜀帐。卧榻之上,虽然已经生了三个孩子仍旧美艳动人的卫子夫妆容未施泪痕不干。待到宫女们收拾完毕,放下门帘出去,室内复归寂静,她低头看看抱在怀中已经睡着了的小刘琚,泪又忍不住滴落下来。

    皇帝刘彻刚才已经来过了。看到紧紧抱着自己母亲不放的这个小儿子,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宽慰几句就离去了,只是走的时候神情阴沉的可怕。她不知道皇帝会怎样去处理这件事情,会引起怎样的波澜。这些她无心去想,她只要自己的孩子安然无恙就好。

    而现在,他就躺在自己的怀里,如同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她再舍不得放手。这孩子也许是因为受了惊吓,睡梦中不时的会不安的动一下,母亲便会轻轻的拍他的背,温柔的安抚。

    漫漫长夜,秋风微凉。这位集君王万千宠爱的女子此刻如同一位普通的母亲一样,眉头紧皱,忧思万分。她害怕的是那些隐秘的帷幕暗斗,残酷的宫廷隐杀。

    卫子夫是聪明的女子,入宫这几年来的直觉使她隐约明白到底是谁想要这么做。而且,从前在这未央宫中数次看似平常的小意外,早已让她警觉,她暗中嘱咐建章宫内人对小公子加意看护,就是怕会有人铤而走险。

    而这次,自己的担忧终于变成了现实。有人要下毒手了!随着琚儿的逐渐成长,尤其是聪明伶俐得到皇帝的喜爱,有人终于忍不住了吧!可是她明知道对方是谁,却没有办法去反抗。

    是的,现在她没有能力去反抗。因为对方是可怕的,那不是一个人,那是一个利益团体,是一个庞然大物。即便是皇帝在某些时候也不会去触动。

    而她,出身低微,没有什么靠山。只有皇帝的宠爱罢了。而这份宠爱,在政治利益的较量面前,会有多少力量呢?如果有一天,真要在这两者之间取舍,他会怎么做呢?她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好在她还有琚儿。而且皇帝刘彻那种溢于言表的对这孩子的喜爱也是真的。而这就够了。现在她唯有对月祈祷,虔诚祝求。好好保佑这个小小孩子平安,快快的长大起来,保护自己和自己的母亲。

    而同一时刻,离此不远的另一座宫殿内,也有人彻夜未眠。大汉皇后陈阿娇烦躁的把东西扔了一地。还不解恨,又把已经卸下的凤冠摔到一边。气鼓鼓的坐着。

    奶娘周氏叹了口气,走过来免不得又劝慰一番。她是从小看着阿娇长大的,后来舍不得她,就随着入了未央宫,自然知道自家这小姐的脾气。

    “小姐啊,可不敢再生气了!小心不美了。”

    听到这话,阿娇更来了气。

    “要这美貌有什么用!給谁看?那个没良心的……都好久没跟我说过一句话了!”

    说了一句,更觉的委屈上来,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说到这个话头,奶娘也没法劝了。只得陪她掉了会儿眼泪。

    哭了一会儿,阿娇擦了擦眼泪,看了看自己的奶娘,低声怯怯的说道:“妈姆,我还是有些怕。他要是知道了是我传递出去的消息怎么办?他会不会……”

    “小姐,放心好了!传信的宫人已经……。”奶娘附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更何况,大长公主府一定也早已得到消息了,宫外的事自会有人替我们处理好的。”

    “再说了,天大的事,不是还有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給做主嘛!”

    阿娇听她如此说,心事渐渐放下来。她终究是从小娇纵惯了的年轻女子,愁事来的快去的也快。眉目舒展开来,又絮絮叨叨骂了一番所托非人,办不成大事。在那奶娘劝慰下,梳洗残妆,解去罗裙,渐渐睡去了。

    浓浓夜色笼罩未央宫,几处灯火逐渐熄灭,三更过后,大地终于沉寂。

第二十五章 黑白易分辨 生死却无凭

    长安城外的某处隐秘庄园内,心焦如焚的流云帮副帮主林八方终于等来了确定的消息。一时呆若木鸡,两队人马竟无一生还!

    除了没有发现朱由的侄子朱七踪影外,其余派出的所有帮众都已死了。

    是后来去接应的一个十余人的小队带回来的消息。他们先是寻到预定埋伏截杀的地点,然后顺着一路的打斗痕迹,开始陆续发现敌我两方的尸体。

    再后来,就寻找到了那座小树林。夜深林暗,惊起林鸦乱飞。在浓烈的血腥气中,众人手中的火把照亮了眼底的几具残缺不全的人体。即使是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大汉,看到眼前情景后,心中涌起的惊惧感也足以使双腿战栗尽皆无言了。

    半个时辰的搜寻辨认后,确认再没有活口。云乙和云甲两兄弟也终于被找到了。云乙的致命伤在胸口,是被锐器一击贯穿。而云甲就悲惨的多了,是被刀斜肩砍过,整个身体都被劈成了两瓣。

    而那位平时趾高气昂的朱七堂主却一直没有踪影。

    本来只是预想的一场轻松伏杀而已。任务对象的身份虽然特殊,但那不算什么,就算封地的王爷他们从前也不是没替人杀过,那般的祸事,还不是被以病故的由头遮掩过去了?

    流云帮能有今天的声势,实在是因为背景太深了。朝中、蕃王以至各地的官吏都有丝丝缕缕的关系。

    只要把接到的任务干净利索不留手尾的完成,别的自有人会想办法掩饰摆平。

    这次未开始前,同样早有人把那一行人的底细都透露給他们了。那几个护卫的身手如何,他们早已心中有数。

    林八方一早就吩咐预备了酒肉,准备帮中兄弟回来后庆功所用。长夜漫漫,等待无聊,他们就先开了一席在饮酒等消息。

    消息等来了,可是不是他们预想的结果。

    林八方呆愣片刻,简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而旁边的朱由早顾不得保持平日的高深莫测样子了,跳过来抓住那报信人的衣领子,一迭声的厉声叫道:“你说什么?!怎么会都死了!小七呢?找不到是怎么回事?说啊!快说……!”

    其余这次随了来长安的几个地位稍高些的帮中人也围过来盘问,七嘴八舌乱糟糟一片。

    眼见报信那人语无伦次一时也说不清楚,林八方”砰”的把手中的酒碗摔到地上,霍的站起身来,大吼一声:“都别吵了!让他说!”

    众人一时安静下来。那人连忙结结巴巴说道:“是真的!都…都、都死了,他们马上就回来了。”

    这时院子里传来响动,果然一队大汉低头丧气的走进来。

    朱由撇了那报信人,从大厅奔出去,余人随后。台阶下空地上,灯笼光里看的明白,那云甲云乙几人的尸身赫然在目。

    领头的人耷拉着脑袋,哭丧脸说道:“弟兄们死的太多了,我们搬不回来,只带回了云堂主他们几人……。”

    “太惨了!……那儿太惨了。没有一个活着的,有的弟兄身首异处,头都找不到了……。”那大汉又喃喃说道。

    风吹动灯笼,曈影摇晃,院中内外一时寂静下来。众人面面相顾,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惊怕。

    此次来长安本来是为了了却流云帮的一桩宿怨,意在斩草除根,永绝后患的。挑选的皆是帮中精锐,这么多人聚集起来有什么样的力量,大家心里都有数。

    而现在就因为接了那么一个在大家看来轻而易举就可完事的活儿,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人弄死了!

    林八方走下台阶,借着光亮仔细看了看死者的死状。对手杀人部位全是致命处,干净利落。尤其是杀云甲的那一刀,斜肩带背一刀两断!林八方心下暗惊,那份刀力他自问绝对做不到。

    林八方也是用刀的高手,他原来另有名字,因为成名绝技名曰”夜战八方”,所以道上的名字就改成了林八方。

    从他第一次杀人,十余年来,丧生在他刀底的亡魂也不知几凡了。

    能坐稳流云帮三大副帮主之一的宝座,他的功夫和胆略自然不是吹出来的,那都是实打实的踩了血迹上位的。

    可是今天夜里,面对着带来长安的帮众损失大半的事实,他也有隐隐的惊惧了。

    这些年,随着流云帮声势的不断壮大,敢与之为敌的自是越来越少了。尤其是在有朝中、军方大人物为后盾的扶持下,已经成长为了一个庞然大物般的存在。

    既然甘为权贵的爪牙,做的恶事自然不会少。即便有一般的勇武之士敢于反抗,杀死过他们帮中的人,招致的就会是灭门的报复。

    当然,查不到仇家的例外。几个月前名叫郭翔的一名副堂主就在这长安城附近被人杀了,一直未找到凶手,这笔账就一直记着。但是死人的事还是很少发生的。

    而这次一下就覆灭了七八十余众,是自从流云帮兴盛以来从来未有之事,尤其使他痛心的一点,就是这些人都是他统辖的关汉道的嫡系力量。

    原来在流云帮那名神秘的帮主之下,另有三个副帮主。这三个人分别管辖着流云帮的三大江湖势力范围。分别是关汉道、江淮道和河洛道。

    三个副帮主分别全权掌管三地帮中事物。而林八方负责的就是关汉道这一方,即关中汉中这条道上的流云帮众几千人都听他调派。

    这次集合精锐来长安,是奉了帮主传达的密令,来做另一件事的。之所以让他率众来,是因为他是最适合的人选。

    具体来说,是铲除一个心腹隐患。这几年,帮中一直在派人寻找,几次追杀却屡屡被逃脱了。

    而就在几个月前,手下一个副堂主郭翔终于发现了那一行叛逃者躲藏的踪迹,就在长安城内。

    可是等到他派回去报信的跟随带了人几天后返回,却找不到这姓郭堂主的人了。后来在几十里外的终南山附近发现了他的尸体,至今不知道是何人所杀。

    当时那十几人也是彪悍之辈,自恃骁勇急于争功,又怕目标警觉而逃跑了,因此在一个大雨之夜,悍然杀将而去。

    雨夜激战的过程无人得见,自然也无人知晓其中的惨烈与曲奇,结局就是流云帮这些人反而都被杀了,可见对方也不是易于之辈。

    又几天后,还没有等他再派人前去,流云帮帮主得到这个消息后,却派了心腹之人军师朱由带了人马赶来了。

    林八方对朱由的到来心里是有些芥蒂的,他当然不喜欢有人在身边指手画脚的。但这是那位帮主的意思,他即使不满也只得放在心里。

    他不是当年帮中那件大事的亲历者,那其中的扑朔迷离隔了这么久早已犹如迷雾,知情者一直噤口不言,而不知情者,就只知道那一行叛逃者是害死老帮主的元凶 。

    而这个名叫朱由的人,他的上位却与当年之事有着莫大的渊源。

    朱由来到后,又详细的问了一遍,确定多年来的心中隐患就在长安城内的某处,不由得大喜 。此人倒是行事谨慎之辈,一面派人去暗中牢牢盯住,一面调集了人手好好策划了一番,准备一劳永逸解决此事。

    一切安排妥当后,本来就准备这几天行动的,却突然接到了朝廷某位贵人派家人送来的一封信。

    对于这位大人物的指令,林八方是不能也不敢拒绝的。因为他心里深深明白,别看流云帮表面上横行不可一世,其实只不过是某些权贵豢养的猎犬罢了,就像是隐藏在黑暗中的一把刀,在某些时候顺手拿来做些见不得光的事,也是习以为常了。

    即使是帮主在,他也会立刻安排人手去做的。更何况,这次做成此事后,雇主许诺的可是一场大富贵呢!

    可是现在,面对着这些死去的兄弟的尸体,又当如何善后呢?

    大厅之内一片死寂般安静,酒也无心吃了,众人都低了头,半天无人再说什么。林八方脸色阴沉的看了看众人。

    “这次,经受如此重创,下一步该怎么办?大家都说一下吧。”他声音低沉地说道。

    朱由平日里总是装作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此时却顾不得再故作高深。他脸色狰狞的说道:“冤有头,债有主!有什么好说的?如果查出是谁派人做了此事,必将他碎尸万段。”

    林八方这个时候却没心情追究他的无礼。帮中许多人都知道,那个失踪的朱七其实并不是他的侄子,而是外室給他生下的亲生儿子。只是大家都不戳破此事而已。

    此刻朱由看到带回来尸体的惨状,又听了回来人对现场情景的描述,虽然没有找到朱七的尸体,但想来也是凶多吉少的多。

    因此,他才会如此失态。

    林八方先不管他,又转头看看其余几人。另一人神色凝重的说道:“虽然弟兄们的伤亡令人心痛,但是对方能做到这一步,必定是一股强大的力量。怕就怕……。”

    说到这儿,他略一停顿,踌躇的看了林八方一眼。

    “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就怕……对方还有什么厉害手段,如果查到我等行踪,那后果堪忧啊!”

    “是啊,是啊!”其余人也都附和说道。

    “如果是未央宫内派出的隐秘高手们去接应的话,此事还说得通……可是,侯爷那儿怎么会一点消息都不知道呢?”

    “唉!那些当官的哪管我们死活!”

    “那接下来呢?羽林军会不会展开大搜捕?”

    “那会不会查到我们身上?林帮主……?”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莫衷一是。也说不出下一步具体怎么办,倒是都关心自己安危的多。

    林八方眉头紧皱,冷冷的看着众人。这帮人平日里打打杀杀还行,大主意要指望他们想办法简直是痴人说梦了。

    正在这时,布置在庄园外的暗哨进来一人,悄悄在他耳边耳语几句。林八方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功夫,在帮众引领下进来一个全身黑衣包裹的汉子,只见来人从怀中掏出一件信物,给林八方看过后,又把左掌伸开到他眼前。

    借了火光,林八方看得明白,那人掌中八个小字”连夜撤离、以图后事”。

    来人见他看过后,伸手把字迹擦去。微微拱了拱手,转身而去,几个起跃消失在黑暗中,由始至终竟一语未发。

    半个时辰后,整座庄园的灯火都熄灭了。黑夜里隐隐的人影晃动,夹杂了几声不甘心的叹息,向远方林间走去……。

第二十六章 岁月两生花 古木发新芽

    故梦里,曾听闻,世间草木深。

    青梅易老去,竹马本无心。

    何人系我绿萝裙,缘来有红绳牵引。

    韶华倾负年轮,宿命难逃贪、痴、嗔。

    浮生小字细细勾勒成古今。

    山水回眸五百转,。婆娑相遇在凡尘。

    菩提叶三千经文,听莲花开落几缤纷。

    来日果,去日因。

    可怜难渡痴心人……!

    却说从古至今,世间唯有一个情字最是折磨人心。就算是几十年前的霸王项羽,那般的英雄豪杰纵横杀场,万人难敌,也逃不开别姬之恨。

    而本朝的高祖皇帝刘邦,从一介布衣到九五之尊,自是人中之龙,可临死也免不了对宠爱的戚姬儿女情长不忍割舍。

    至于更年代久远些的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博美人一笑,而身死国灭。

    商纣王宠溺妲己而聚珍宝**于鹿台……等等不可胜数。

    其余普通芸芸众生的为情所困为情负心者的故事更是太多太多了。

    此时三更天已经过去了,半轮残月正西斜。青郊外酒楼后院的卧房内,有淡淡檀香和脂粉香混合的味道。内中人儿却为情所困难以入眠。

    对面的苏夫人早已沉沉睡去。名叫卓瑛的女子翻了个身,朦胧的月光中,在自己身边的小姑娘灵芝也睡熟了。

    这小妮子自打几年前认识后就对自己很是亲近,亲热的称呼她为文姨。她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心里也把灵芝当女儿对待。

    “唉!”黑暗中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自从今天下午从酒客嘴里听到那个名字后,她就一直心神不宁。已经大半年没有他的消息了,他对她的好,还能回到最初的样子吗?对此她一点儿信心都没有。

    当初自己怎么会那么傻呢!那么草率就跟他出走。到现在她也没想清楚,自己到底是因为那些寡居日子的寂寞,还是因为那些愁情难以排遣的夜晚?又或是……急于逃离那个富甲一方的大富之家?

    也许都是吧,那些平淡安逸的生活,她早已太厌倦了。所以才被那人的琴瑟之意轻易地挑动了心矜,义无反顾的为了他走上那条离经叛道之路。那年她才十七岁。

    十年光阴弹指而过,长夜漫漫,那个曾经文武双全的翩翩佳公子会入梦来吗?岁月暗哑无声,她眼角有泪珠滑落枕畔。

    风吹过,酒楼前边那方粗布酒幡呼啦啦轻响,上面斗大的三个字”青郊外”正是他当年亲手书写……。

    东方晨曦初现,天终于亮了。酒楼内外渐渐有客人起来活动的声音。

    崔弘却是一夜兴奋的没睡,精神旺盛,起个大早。自己把胳膊伤处包扎之物拆下来,重新涂抹了一遍伤药。收拾好后又去暂放的货物处查看了一番。

    那聂老板几人倒是感觉奇怪,这一路只见这孩子因为心怀仇恨,一直情绪低落来着,今儿却不知道是怎么了勤快起来。

    那崔弘也不说破,只是眼角时不时地悄悄瞅瞅对面元召居处,看他起来没有。

    少年心事热切难耐,且不说他。

    元召等四人住了一间屋子,他凌晨十分稍微打了个盹,此时醒来,那两个大人早已出去,想是去照看马匹整理车辆了。而小胖子依然在呼呼大睡。

    天色大亮,他又仔细检查一遍上下衣服,发现后衣襟边终究溅了不少昨夜厮杀的血迹,怕一会儿被灵芝看到担心,连忙脱下来另换了一件。

    后面的院子里,苏夫人和灵芝也相继醒来了,见那卓瑛早早坐在窗前梳妆,面色却十分憔悴。

    苏红云这些年与她交情深厚,自然知道她的心事。昨夜两人相谈半宿,此时免不了又走上前宽慰一番。

    名叫卓瑛的女子却也是率真的性格,又加上灵芝在旁边抱着她脖子,腻腻歪歪的缠着她撒娇,心情渐渐好转起来。

    吃过早饭,苏夫人和灵芝要回转长安,那女子虽然不舍,无可奈何,免不了又诉一番离别之情。

    待到日上三竿,转到前面和元召等人会合。赵远宋九已经把东西收拾停当,灵芝走在元召身边,却不妨元召偷偷塞给他一样东西。

    灵芝愣了一下,只觉有物握在掌中,触手温润。偷偷用眼去看时,却是一块精巧的玉佩。

    耳边只听元召低声说道:“是昨天那小公子送的,怕在身上弄丢了,你拿去玩儿吧。”

    苏灵芝的脸蓦然红了起来。她不敢去看元召,只低声”嗯”了一声,连忙疾走几步到她母亲身边去了。

    元召有些好笑,这灵芝最近太容易害羞了。无奈的摸了摸鼻子,抬起头,却发现那站在苏夫人身边说话的女子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眼中大有深意。

    看到她,元召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连忙去到外面马车上,提下一个小竹篓来。

    元召提了那小竹篓来到卓瑛面前,把上面用茅草盖住的口子打开,卓瑛不明所以,探头看去,只见一些形状奇怪的东西在里面爬来爬去。

    “这些都是我和灵芝在渭河里捉来的,别看它们相貌丑陋,味道却是一等一的鲜美。”

    “这些东西真能吃吗?只是……看着有些奇怪呢!”

    “是啊是啊,很好吃的!文姨,你一定要尝尝啊!”旁边的少女急不可耐的嚷嚷道。

    那女子只是笑笑,元召知她不信,当下把如何做法、蒸熟后如何食用又详细的跟她解说一遍。

    卓瑛见他说的头头是道很是详细,倒有些渐渐相信起来。苏夫人一直在旁边微笑着,这时拍了拍元召的头。

    “这孩子到是个念情儿的人,记挂着你当初对他的好。”

    “妹子,这东西我们都吃过了的,味道真的是不错,难得他有这片心给你留着。”

    卓瑛心里有一丝感动,温言道:“好,心意我就收下了。以后你和灵芝要常来文姨这儿玩儿。”

    元召点点头,又说到:“此物名叫螃蟹,世人大多不识,其实是极好的下酒物。呃,……文姨,只要善于烹制,酒楼添一道招牌菜也是可以的。”

    “哦?是吗!”女子却有了些兴趣。

    “是的,秋高气爽,螃蟹正是肥嫩的时候,此时吃螃蟹,喝温热的酒最是享受了!”元召说道。

    卓瑛原是出身商贾之家,娘家后来渐渐成为富甲一方的豪门。骨子里自是有这方面的眼光和天性。听了元召一番话,倒是觉得可以一试。遂吩咐店伙儿把一篓子螃蟹提到后面,等有功夫了按元召所说整治出来吃吃看。

    元召感念她当初收留自己的恩情,想了想又说道:“酒楼的酒虽然喝起来也算不错,可是太单调了些。我倒有几种调酒的法子,这次匆忙来不及了……。”说道这儿他抬头看看苏夫人。

    苏红云知他想说什么,温和的笑了笑:“过几天你来帮忙就是,好好帮卓妹子调几种新酒出来。”

    卓瑛心里将信将疑,不太相信元召这么个孩子有那样的本事。还未及她说话,忽听旁边有人轻轻咳嗽一声。

    “这位小哥儿,聂某有一个小小问题,不知道可不可以冒昧的问一下?”

    元召见过来这人是个中年男子,体型微胖,面目倒是有些和蔼。依稀有些印象,是昨天住在这儿的客人。遂点头冲他一笑。

    那自报姓聂的中年人又打量了这边几人一眼,微微拱了拱手:“本人乃是行走南北的客商,刚才听这位小哥说起酒来似是十分熟悉,莫非……莫非家里也是从事酿酒之业的吗?”

    苏夫人见他是朝众人而问的,不便叫小孩子去回答,忙说道:“我们经营的是长安城内的一家茶楼,我家这妹子才是这家酒楼的主人,她家的酒就是自酿的了。”说完指了指卓瑛。

    那聂老板向卓瑛点点头问道:“贵店的米酒也不错。但不知道有没有烈一些的酒呢?比如草原上的人喝的那一种劣酒……。”

    卓瑛摇了摇头:“我家从来只会酿制这一种酒。而且,中原之地好像都是此种造法,至于你说的草原劣酒却是不会。”

    中年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叹息道:“是啊,我行走各地 ,也是只见了都是这种绵软米酒。只是……北方苦寒,人却喝不惯这种,反而不如从草原匈奴那儿来的酒抢手,那种酒虽然入口苦涩难忍,却更和北地男儿口味。唉……!”言下惋惜之意甚浓。

    元召听到他这样说,心下一动。问道:“那……先生,请问你是南北贩卖货物的商人吗?”

    “呵呵,聂某正是。”

    “规模如何?呃,我是说你的买卖做的有多大?”

    “想我聂家已是三代商贾,世居燕地,说起来也算得上是北边数一数二的商家了。哈哈!”

    聂老板态度十分和蔼,并不因为元召是小孩子问话唐突就轻视于他。只是说起家世来,言语之间免不了带了一丝自矜之意。

    “这就好办了!”

    元召轻松的拍了拍手,微笑着说道。

    站在后面的苏夫人赵远、宋九包括卓瑛等人都满脸惊奇的样子,不知道元召要搞什么鬼。

    “上等好酒会有的!至于你说的那种草原上的劣酒,跟这种酒比起来,那简直就不叫酒了!”

    聂老板吃了一惊,盯着元召的眼睛问道:“此话当真?小孩子家可不要信口胡言。”

    “当然!千真万确。”元召语气肯定的说道。

    “但是需要一点时间,不知道你可以等吗?”

    听到元召这样子说,聂老板有点迟疑起来。

    “而且,如果你有意向合作的话,以后还会有茶叶、食盐各种食品……等等,都可以交给你来贩运。怎么样?”元召又漫不经心的抛出这么一句。

    “什么什么……你说什么?”微胖的中年男人这次是真的吃惊了。

    他家几代经商,自是知道天下货殖何者紧俏,何者盈利,又有何者是赢大利的货物,这些都门儿清。

    如果眼前这个小孩子不是童言无忌的话?……不像啊!中年男人行走各地阅人无数,从对面周围人对待这孩子的态度还有他自身说话的那种语气,就可以断定刚才那些话他不是在胡言乱语。

    如果真的有这样的货源可以合作,那……岂不是巨大的机遇!真名叫做聂壹的燕地商人心里激动的砰砰跳起来。

第二十七章 财货天下重 权谋身为轻

    商人聂壹到底是给元召忽悠的相信了。因为元召把这次出来所带的在长乐塬上用剩下的那一小包细盐送給了他。

    片刻后,他把因为舔了一点这白细的碎粒而惊呆的嘴巴合上,就爽快的答应了元召的要求。

    他会把手上的货物另派人先送回北方去,而自己就在这青郊外酒楼住上一段时间,等元召的消息。

    聂壹现在认为,就算是两三个月时间的等待也是值得的。因为他灵敏的嗅觉到了巨大的商机。

    就算是那孩子先前所说的酒啊茶啊什么的做不出什么特别之处来,也无所谓。只要有这种盐的制作方法就足够了!

    这是一种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盐,在这个时代,他从来没有听人说过可以把粗黄大盐块做成这个样子,也从来没有见到过。

    而那孩子对他说,这是他用自己的办法做成的。自己想出的办法?又仔细端详一遍元召,让这个阅人无数的北地商人对他产生了一丝神秘感。

    苏红云和梵雪楼的人都已经对这个不到八岁孩子的神奇之处有了小小的免疫力了。而名叫卓瑛的女子却有些惊奇。当初只是看到那个穿着破烂的小孩子有些可怜罢了,可是再次见到他,竟隐隐感到他与常人有些不同呢,心里不禁对他所说的事有些信心起来。

    而最感到兴奋的却是那个名叫崔弘的少年。本来他左思右想了一夜,下定决心绝不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定要想办法追随元召,求他教自己本领的。

    唯一让他感到为难的是怎么跟聂老板告辞,因为那个微胖的中年男人一直对他不错,这让他开不了口。

    现在好了!在这段时间里可以想办法实现自己的愿望了。

    因此,当他听到聂老板要求派一个人随着元召回长安,以便于随时通知消息时,他便自告奋勇的争取了这个机会。

    元召自是不知道这少年的心思,派个人跟着就跟着呗!做事情还可以打打下手,白白捡个免费劳动力,何乐而不为呢?

    闲话少说,此刻天气正好,当下一行人收拾齐备。与那聂老板约定了日期,辞别了卓瑛,转出青郊外酒楼,上了大道,向东直奔长安城而去。

    昨夜新雨,摧红残绿,沿路两边的林木落了许多叶子,空气好的出奇,吸一口直贯胸臆,大家都感到神清气爽。

    苏红云带了元召、灵芝、小胖子三个孩子依然坐了宋九驾驭的马车。崔弘就与赵远共骑了那匹大青马,在那个少年敏捷的翻身上那匹马时,元召眼角余光不经意的扫了一下。

    小胖子马小奇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随着马车的起伏,又打起瞌睡来了。灵芝不知道在跟她母亲说什么悄悄话。元召在心里静静盘算下一步要做的事。

    既然已经打算开始在这个时代的生活,那就尽量过得好一点儿吧。至于想办法积累点财富什么的,这些也都是小事情,自己有着超越千年的目光,这点能力还是有的……。

    重阳节在本朝作为一个盛大的节日,是有三天大庆的。而今天是第二天,天既晴好,远近踏秋之人也还是络绎不绝。

    行不多远,前面在路口处却聚集了不少人,议论纷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马车已经无法继续前行,赵远下了马来,让众人稍等,待他过去打探一下消息。

    元召觉察到有目光在他脸上掠过,睁开眼睛去看时,少女已经迅速收回了目光,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元召正要开玩笑揶揄她几句,忽听有路旁行人的议论声传进车厢来。

    “王二,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好好的走路,怎么就不让过了呢?”

    “不知道啊,出什么事了吧?”

    “是啊!出大事了……死人啦。”旁边另有好事者说道。

    “好多死人,就在路边不远的树林深处。”

    “从前面一直到长安的路都封了!运送尸体呢。”

    “真的假的啊?你亲眼看见了?”

    “我哪儿看见去啊!是邻村的老李家的二小子清早去砍柴发现的,才去报了蓝田县衙了。”

    “今天一大早蓝田县令、长安令大人都赶来了。后来事情好像闹大发了,就封路了。”

    “有人看到连巡武卫、羽林军都来了呢……!”

    “那……到底死了些什么人啊?动静这么大!”

    “好像听说是些劫匪吧?谁知道呢……!”

    “这几年没听说长安附近有匪类出没啊?怎么会……。”

    世间真相总是难明,围观者都是凭臆断猜测事实。所以世界上才平添许许多多疑窦丛生的疑问。

    而最了解真相的人现在就坐在旁边马车里,不动声色,暗暗在心中推测此事最终的结果。

    在巨大的权力钳夹之中,未央宫中的那位皇帝现在也会无可奈何吧?这条日后鳞爪飞扬的真龙也只能暂时选择隐忍蛰伏……呵呵!帝王家事呃!元召冷笑着摇了摇头。

    不一会儿,赵远打听消息回来了。果然,到长安的这条大路已经被巡武卫兵卒封锁了,需要绕路。

    一行人随转而向北,另去走一条最近的小路。崔弘刚才看到元召坐在马车上,神色自若举动如常,心里对他的感觉又深一层。

    若不是昨晚自己在暗处亲眼所见,任凭是怎样也不会想到,那座修罗地狱般的树林里的一切,都是这个安安静静人畜无害般的孩童做下的。

    每当想到这些,少年就心里热血澎湃,身体微微的颤栗。那是对力量的向往和对强者的崇拜!

    行程远了许多,好在车上带了许多吃食之物,半途略微休息一阵,下午时分,终于赶到长安城西门外。

    城门内外却并没有什么异样之处,只是多了一队巡逻的兵士,警惕的盯着进出的人流,偶尔有可疑之处也会检查一番。

    一路进城回到梵雪楼,钱掌柜马奇等人迎接出来,见各自无恙,都放下心来。该休息的休息,该去干事的干事。

    苏夫人吩咐小胖子带了崔弘去到他和元召的住处安顿下来,不必细说。

    夜幕很快就又要降临了,距梵雪楼所在的绿柳巷隔了两条街,从另一条街口拐进去,高矮不一的茅草房木房排开,有些破旧的仅能够遮风挡雨而已。

    住在这儿的都是长安城中一些地位底下的人群。一个走街串巷的江湖郎中,不紧不慢的在小巷中走着。来到一家普通的住户门前,看看四周无人注意,拍了几下门板,有人出来把他接进去。

    这处院落从外面看不出怎样,进到里面却变得十分宽敞。在堂屋当中的草席上围坐了几条大汉,正在听那个扮作江湖郎中的探子在汇报情况。

    等他详细的说完退出去,良久之后,坐在下垂手的一个大汉试探性的问道:“林帮主,我们……今天晚上就去吗?”

    当中坐的一人身材魁梧,膀臂腰圆。灯火照映下,赫然正是那流云帮副帮主林八方。旁边坐着朱由以及流云帮的其他几人。

    “暂且稍安勿躁。”林八方摆了摆手说道。

    “既然已经探听明白,那苏氏母女就在梵雪楼,也不急于就在这一时。”说完,他扭头看了看阴沉着脸坐在一边的朱由。

    “林副帮主所言极是!”朱由站起身来。

    “这么多年都让她们数次逃脱了,可见保护他们的那几个叛逃的小子还是有些功夫的。这次一定要好好筹划一番,争取一次成功,永绝后患!”其余几人也点了点头。

    “更何况……。”朱由沉吟了一下,用手捋了捋几根稀疏的胡须。

    “最近几天,朝廷会举行几次大的活动。京城戒备一定更加严密些,我们这次是瞒着侯爷他们偷偷进的长安,一旦捅出什么娄子来……上面怪罪下来,却是难以承担!

    “对!就是这个话儿。”林八方轻拍了一下桌子表示赞同。他虽然在一些帮内事务上对朱由插手很是反感,但对此人的见识还是有几分佩服的。

    原来他们在昨夜接到武安侯府派人传令,让他们连夜撤离,以防万一。因为田玢也不敢断定皇帝这次会不会龙颜大怒,掀起一场大波澜。

    如果天子不想再忍受权力的受制,借这次小公子遇刺的机会展开行动,重新洗牌的话,那马上就会有一场腥风血雨般的龙争虎斗。

    武安侯是老谋深算的政客了,他绝不能容许有任何漏洞被对方抓住。

    就如同这次,本来他在那些流云帮众伏杀刘琚后还留有后手的,就是田少重派出去的那只三百人的巡武卫心腹,那是給流云帮准备的一把利刃!

    如果昨晚一旦得手,杀死了刘琚一行人,那么,等待着流云帮众人的也只是死亡而已。

    只是,去伏击截杀的人都死了。那把出鞘的刀最终没有用上。

    而这些,林八方和他的手下们从头至尾茫然不知。这就是甘做权贵门下走狗爪牙的悲哀吧。

    他们趁夜撤离时,行走在黑暗的林间小径,人人心里憋了一口闷气,越走越不甘心。

    这次来长安,本来想去干的那件帮中大事还没有开始,就不明不白的死去了大半的弟兄。

    而命令他们的大人物却不管这些,只是按照他们的意愿和利益来。难道受了这么大的挫折和损失就这样无功而返,灰溜溜的回去吗?

    以后整个关汉道的弟兄都会沦为流云帮和江湖上的笑柄吧?!

    黑暗中,不知道什么时候队伍渐渐停下了行走的脚步,人影聚集起来。

    “我有一个计划……”密林中有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随后火把亮起,照出军师朱由那张因为仇恨而扭曲的脸。

第二十八章 谁知画心影 结缘在红尘

    天光渐亮,晨曦染红了宫殿的穹顶,朝露打湿庭院中的桂树。

    建章宫内后暖阁,小刘琚慢慢从沉睡中醒来。他又做噩梦了,全身出了冷汗湿漉漉的。

    小公子这次惊吓过度,自从回来后就一直发烧不止。从卫夫人到宫内的宫女内侍们都很紧张,生怕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虽然差点失去最疼爱的小儿子,但在政治的权衡中,皇帝陛下最终还是如同元召料想的那样妥协了。为了免于事情流传民间,增加不必要的无端猜测,他暗示宰相給长安令下了迅速结案的指示,以流窜劫匪作案了解了此事。

    未央宫内他也亲自下了封口令,不许后宫的任何人再议论此事。只是对那几个死去的宫中侍卫派中官给予了丰厚的抚恤。

    当他在龙书案后面无表情的接过宫内密卫搜集来的关于这次伏击的情报,大略的看了一遍后,就吩咐宫人锁进了秘档。

    但是,这笔账皇帝已经记在了心里。同时,也牢牢记在了很多人的心里。在未来的某个时候,这个隐藏的伤口早晚会挑开的,从某个方面来说,很多人的命运就从这一刻开始注定了或悲或喜的结局。

    等几个御医又仔细的诊断一番,确定刘琚已无大碍,只需要静静修养之后,都慢慢的退了出去。

    卫夫人这才放下一大半心来。几个宫女忙打了温水,把刘琚身上细心擦洗一遍,换了干净舒适的织棉蜀袍,然后又帮他把头发拢起,脸儿梳洗干净,漱了口,这才端上几样精致的饭菜来,侍奉他吃饭。

    刘琚却一点胃口也没有,什么东西都不想吃。卫夫人千般劝万般哄的,他就是蔫蔫的没有精神。

    卫子夫宫妆下那张明艳无匹的脸上又有泪珠欲滴,疼爱的把自己的孩子搂在怀里“我的儿,可怜你小小年纪就要经受这些磨难……。”声音已是哽咽起来。

    刘琚虽然听不懂自己母亲话中所含的深意,但见她又要伤心,连忙伸出小手摸了摸卫夫人的脸“娘亲,琚儿已经好多了。不要你伤心嘛!只是……不想吃这些东西呢。”

    “不吃东西怎么行呢?会饿坏的。”

    “你看,这是你平时最爱吃的云片糕,还有莲子粥、圆丝菌片……。”卫子夫一样一样的从伺候的宫女手中拿过来亲自指点着給他看。

    刘琚却只是摇头表示不想吃,众人见他如此,都一筹莫展的模样。

    刘琚见母亲脸上焦急的神色,心里不安。忽的想起一事,忙问道:“娘亲,我要的那个小竹篓找回来了没有啊?琚儿……琚儿想吃那里面的东西了呢。”

    却原来前天夜里他被羽林军接回来的路上,想起元召和灵芝送给他的那一个小竹篓还在那辆马车上呢。当时情况危急,卫青负了他逃跑,哪里顾得上拿什么东西啊!

    因此,他又央求那个姓李的羽林将军派人快马回去取了。此时想起来,也不知道找到没有。

    卫夫人却不知道这些,听他说有想吃的东西,哪里还肯怠慢,连忙派了宫人去羽林军校尉那里询问。

    她的心里说不出来有多么难受!那夜接回这孩儿后,她躲在帷幕后详细的听完了卫青对皇帝禀报了整个遭遇伏击的过程。

    当时她边听边害怕的浑身发抖。当她听到马车被乱箭攒射时,心几乎就要蹦了出来!那些忠勇的侍卫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而死去了,她很难过。对他们心底无限感激,后来,在皇帝的封赏之外,她又取出自己积攒的一些银两珠宝,偷偷派人給他们的家里送去,表达心里的一点感恩之情。

    幸亏!恰巧遇到那么一个来去无踪的大英雄救了他们……真是苍天保佑!

    虽然自己的兄弟卫青对皇帝说他也没有看清楚那个英雄的样子,那人并没有说什么话就离去了。但这并不妨碍卫夫人对他的感激。

    就如同春秋战国时的荆轲专诸,本朝初期的大侠朱家一般,这个人一定也是个解人困厄而不求回报的传奇人物吧!如果将来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报答他……。这个集帝王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子此时这样想到。

    不一会儿的工夫,派去的宫人就回来了,手里面果然提了一只小竹篓,正是元召和灵芝送给刘琚的那一只。

    刘琚一眼看到,眼睛就亮了起来。连忙从卫夫人怀里挣脱出来,下来睡榻,接过那竹篓,打开茅草盖,探头看时,里面那些张牙舞爪的家伙却正在乱动。

    刘琚大喜 ,他原以为这些家伙都已经死去了呢,没想到它们生命如此旺盛。

    想起元召对他说过的,这东西要活着现蒸味道才最鲜美,急忙拉过自己娘亲来,嚷嚷着要她安排人快去做,他现在只想吃这个东西。

    卫子夫和众宫人却都不识此为何物,只是见形貌丑陋,心下怕怕。只是见这小公子坚持要吃,一面还嘴里说怎么怎么好吃,心下都半信半疑。

    拗不过他,无奈只得令人拎了去御膳房,不料众御厨见了此物也是无从下手,不知道如何烹制法。

    小刘琚想起此物味道,却一刻也等不得。一面仔细回忆元召当时的做法,一面派人去告知诸位大厨,一时之间,闹得鸡飞狗跳。

    忙碌一番,终于按照这小公子的说法好歹蒸熟,掀开竹蒸屉,一股鲜香充盈整个御膳房。原先那些形状难看的东西变得甲盖晶莹红润,色泽新鲜,光看外表就使人垂涎了。

    几个御厨也算是开了眼界了,大感惊奇。当下不敢怠慢,连忙收拾干净,装好提屉,交给等候的宫人带走后,纷纷议论不提。

    宫人回到建章宫,那刘琚却从小受启蒙老师教导,又加上卫夫人的叮嘱,甚是聪明懂事。此时自己先不忙着吃,把那螃蟹分成几份,分别派人給自己的父皇、长乐宫窦老太后和太后王夫人等各处送去。

    剩下的先盛给自己的母亲一只,然后又让人去寻不知在何处玩耍的两个姐姐,給她们预留出来。

    甚至连侍奉在侧的宫人们都分给了几只尝鲜,然后才去开始吃自己盘子中的。小公子小小年纪就如此体恤谦和,虽然他一向如此,宫人们却依然心下感激。

    大汉王朝本就是以”孝”治天下,历代天子以此为治国之本。卫子夫见他如此,自是大感欣慰。

    大家克服了最初的怀疑,品尝过这名叫螃蟹的东西后,果然是味道鲜美,膏黄醇香,可谓人间极品,人人惊叹。

    刘琚只吃了半只,虽然是很好吃,但比起他那日在长乐塬上初次吃到的时候却大为不如。心里不由有些惆怅的味道。

    卫夫人见他开始吃东西,忙趁机连哄带劝的逼他喝了一点莲子粥才罢。又细细嘱咐一番,让他好好休息,然后才带了众宫女散去。

    小孩子终究体弱,折腾这半天,一时又有些困乏起来,遂又躺下朦胧打盹。

    正在半睡半醒之间,忽然觉得鼻端奇痒难耐,忍不住打个喷嚏,睁开眼睛来,却见身边坐了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女孩儿,正是自己的大姐儿名叫素汐的。

    却原来这小姑娘已来了多时,见小弟久不醒来,心下未免无聊,小孩家心性,再加上姐弟三人感情很好,从小打闹惯了的,就从头上挽了一根青丝,顽皮的去掏他的鼻孔。

    果然把小刘琚弄醒了,素汐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

    刘琚感到好无奈,卫夫人所生两个公主,二姐儿生性温柔腼胼,讨人喜欢,是听话的乖乖女。

    而眼前这个大姐儿却活泼调皮,有几分男孩子性格。刘琚从小没少受她捉弄和欺负。

    他翻身坐起来,连忙讨好的问道:“大姐,你那会儿去哪儿了嘛!找你不到。我給你留的好吃之物你吃过没有啊?”

    “哎呦!别说你留的那种东西了!真是……”说到这儿,素汐停了下来,装出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怎么了?怎么了啊……不好吃吗?”刘琚有些着急的问。

    “真是……真是太好吃了!哈哈哈!”素汐见小弟被自己唬到,说完又大笑一阵。

    刘琚也跟着嘿嘿笑了几声,却听得素汐偷偷问道:“喂!那东西还有没有啊?就那么两个,我还没吃够就没了。这还是云汐看了害怕不敢吃,让给我了呢。”

    “呃,没有了呢!人家就送我了这么多,都一次分完了啊。”

    见姐姐脸上浮现失望之色,刘琚又连忙说道:“城外河里倒有很多,可以去捉些回来……不过,经过这次的事情,怕是父皇和娘亲再也不会准许我出去了吧。”

    听他如此说,素汐连忙换了脸色,拍了拍他的头,做出一副大姐姐的样子来:“琚儿不怕!等姐姐好好练好功夫,看哪个坏人敢再欺负你!”说完,扬了扬小拳头。

    刘琚心里感激:“嗯嗯,大姐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练的比那些侍卫们都厉害!不过,想再吃到那螃蟹也是有办法的。”

    他的眼珠转了转,附到素汐的耳边小声说道:“等过几天,卫青舅舅的伤好些了,我们央求他派人去城外渭河里給我们捉些来就是了,呵呵。”

    素汐眼睛一亮:“对对对!就这么办。他最疼我们了,一定会答应的。”

    然后她又看了看自己的弟弟,见他脸色还是有些苍白,额头上有一道浅浅的擦伤,已经结了痂,有些心疼,眼神不由温柔下来,拉了他的小手坐回软榻上。

    “那天夜里……真的有那么一个厉害的大英雄救了你们啊?他是英俊威武的大侠吗?給姐姐仔细讲讲好吗?姐姐好想听呢。”

    脸颊有些微红,今年刚满十岁的大汉公主素汐眼神明亮神色憧憬的说道。

第二十九章 千秋存侠骨 十年报恩仇

    元召自从回来后就开始忙碌起来,他在心中慢慢的构思了几个现阶段可行的小计划,开始着手做一些简单的准备工作。

    身边的跟班也变成了两个半,小胖子、打杂的少年还有时不时就溜过来磨蹭半天的少女灵芝。

    马七的腿伤好得很快,走路已无大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几乎痊愈,这让他对元召的伤药感到惊奇。

    这汉子经此一事后,竟然从此就对此类专治外伤的跌打药物感兴趣起来。

    但他却拉不下脸来去对一个小孩子问三问四的,就暗中叮嘱自己的小儿子去跟元召打听一些药物的种类脾性等。

    如此三四次后,元召从小胖子的嘴里终于知道了真相,不禁感到有些好笑。

    他想了想,就在空闲的时候,凭记忆大略地写了一些草药的药性成分以及如何去识别分辨等杂七杂八的东西。

    写完后,自己看了都不成章法,自嘲的笑了笑,却没有耐心写的再详细些,就交给小胖子让他带回去。

    却不料想,马七见了却如获至宝般,视为不传秘籍,从此以后,竟专心研究起来。

    元召自是不去在意这些,他现在考虑的是计划中的几块商业领域如何去操作……呃?这么说你们听不懂?

    此刻元召就站在梵雪楼后大厅里,对面是苏夫人、钱掌柜、侯五宋九等人,灵芝和小胖子是没有资格参与的了。只是听他滔滔不绝的按照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之后,众人面面相觑,一副很是不明白的样子。

    元召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忘了,跟他们这些古人用后世的思维是不行的。

    经济方面虽然他了解的并不多,但他有限的知识在这个时代也蛮够用的了。他又从头想了想,尽量用他们可以接受的词汇又详细的慢慢说了一遍。

    其实经过几次事情后,从苏红云以下,梵雪楼的人早已不再当他是小孩子看待了。现在大家只是好奇,他的脑瓜里还会藏着什么秘密呢?

    他的这些东西都是谁教给他的呀!呃,好像他说过自己从记事起就跟了一个道士云游天下来着!只是再详细点……他从来没有再说过,别人也不好问。

    如果真是这样,那道士怕就是传说中的结羽成仙之人吧?!

    几年来,梵雪楼惨淡经营,为了某些担心而不敢太过张扬。他们也不是没有暗自谋划过,只是并没有什么发财的好门路。

    内外事物其实是一直由苏夫人和钱掌柜拿主意的。而钱掌柜更为精明些,比那几人也更有眼光。

    他此刻听完元召的叙述,已是心中大震。如果这元哥儿所说的几件事真能做成的话,那财源滚滚不在话下啊!……只是这真的能行吗?可是看着元召脸上那副与年龄不相称的笃定表情,钱掌柜心里又莫名有些相信起来。

    稍晚些时候,在梵雪楼后院一间不起眼的小房间里,钱掌柜、侯五、宋九、马七、赵远几个人都在。房间内光线有些阴暗,人人面带肃穆之色。

    在房间的正面有一个小小的供台,上面一左一右摆放了两个灵位。钱掌柜点燃手中的一束香,插到灵位前的香龛里。然后退后两步,以他为首,几人一起躬身拜了三拜。

    钱掌柜回过头来,打量了众人几眼,缓缓开口说道:“十年了!当初我们兄弟十多人追随师父保护了老帮主仅存的这点骨血出来,这几年四处逃亡,被帮内人追杀,就剩了我们几个……。”

    说到这里 ,声音中带了一丝颤抖,其余几人想到这几年的艰难,也都低下头去,面现悲哀。

    “去年就连师父他老人家也离我们而去了。”他回头看了看右边的那块牌位,又继续说道:“师父临死前的遗言有谁忘了吗?”

    听到此话,几个人一起抬起头来,赵远上前一步,声音激愤:“师父遗言,决不敢忘!”马七侯五宋九也一起附和。

    “好!”钱掌柜双拳猛地一击,在这一刻,这个身材微胖平日里总是一副笑眯眯表情的中年男子,身上竟迸发出一股凌厉的气势来。

    “师父受老帮主大恩未报,死不瞑目,临死托付我们照顾好小姐和夫人,如果有一天能替老帮主手刃仇敌,洗刷掉污名,让世人还老帮主一个清白,师父他老人家在地下也就安心了!”

    当时那老人嘱咐这几句话时,他们几人都在现场,自是人人心里记得清楚。这时又听钱掌柜提起,都点了点头。

    “可是,是我等无能啊!”钱掌柜脸上带了一丝愧疚。

    “自打那厮栽赃老帮主,篡夺流云帮这几年,与朝廷官道勾结,做了权贵的走狗,一天比一天壮大,现在终于成了庞然大物。眼见越来越没有机会撼动它了!”

    “这些年受他们不断的寻找追杀,本来我也渐渐的灰了心,才想出这大隐于市的计策来,只求的隐姓埋名藏在这长安市肆,保护的夫人小姐平安就好,唉!”

    钱掌柜一声长叹,无限唏嘘。

    想当年流云帮是何等的受人敬仰,四海流传偌大的侠义名声。帮中慷慨激昂之士层出不穷,在秦汉之交那个遍地狼烟的年月里,为黎民社稷做下许多轰轰烈烈的大事。

    有许多前辈的事迹早就足以铭记青史,百代流传了!

    那是一种继承了春秋战国余烈的风骨,一诺千金重,百死犹不悔!渡人解困厄,纵意报冤仇。

    “道义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这就是流云帮开创者大侠朱家立帮的宗旨。

    而”流云”二字,正是取其”飒沓如流星,义薄盖云天”侠之本意!

    可是自从十年前的那个夜晚,帮中发生大动乱以来,上位者排除异己,兄弟倪墙,反目成仇,正义之辈出走的出走,被杀的被杀,不到几年时光都已风流云散。

    再后来屑小奸邪之属上蹿下跳,沦为某些权贵作恶的工具。如今的流云帮早已不复往日的侠义之名了!

    忽听”砰”的一声,把众人从往昔的怀念中惊醒。

    “本以为此生报仇无望了!谁知道,眼前的这个机会又摆在了我们面前。”

    钱掌柜拍了一下几案,抬高了声音。

    “你们看元哥儿那孩子怎么样?他说的那些事靠不靠谱?我们能不能相信他?”

    听他说到元召,几个人沉思了片刻,马七先开了口。

    “这么多年我们几人共同历经过几次生死,早已如同亲兄弟一般。我是粗人,直爽性子,就直说了。”说道这儿顿了顿。

    “我的腿伤是那孩子医好的,不必讳言,这个大家都知道。但我不是为了这个恩情才为他说好话的,我的意见就是一句话,那孩子是个好孩子!他不会害我们的。”

    “是!我也赞同七哥的话。”赵远也开口说道。这里面数了他最年轻,本来还轮不到他的,但他就此脱口而出了。

    却也无人怪他。宋九和侯五也随之点了点头。

    “虽然他来路不明,但对我们应该没有恶意。”

    “我老侯这点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绝对不会错。”

    钱掌柜见大家与他看法基本一致,满意的点了点头。

    “我也觉得这孩子品性不错,尤其是他有那么多使人惊奇的想法。而且,有些时候……我竟然有一种感觉,他眼神中的一些东西倒不像是一个孩子。”

    “怎么会?他明明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嘛!”赵远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算了,那些远的先不说它!大家既然都觉得他不错,那就不会错了。”钱掌柜把话题拉回来。

    “我说的机会就在这里。嗯,下一步大家都配合着他吧,他去做那些事情,能帮忙就去帮,不管成不成,都是为了梵雪楼和小姐做事,出些力也是应该的。”

    见几人点头答应,他迟疑了一下,又说道:“只是有一点 ,注意不要让他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这不是不相信他,而是暂时不想让他沾惹上我们跟流云帮的恩怨。我怕万一有事……那会害了这孩子!”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钱掌柜声音有些低沉。

    众人心情不由一暗,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流云帮的人怕是早晚还会找到他们的……一旦再次遭遇,那是生死难料的事!

    当下又商议一阵,大略已定,天色已晚,几人分别离去,各自去干自己的事情。

    西楼之畔风儿呜咽,月正西斜。淡淡的清晖从门板缝隙里映进刚才的屋子里来,依稀可见供台灵位上两块并列,右边一块刻了”恩师大侠剧孟之神位”,而另一块刻的是”流云帮主朱平之神位”。

    牌位前供龛里的香烛尚未燃尽,余烟缭绕,久久不散。

    又过了一会儿,一条小小的身影从屋顶上站起来,吧嗒吧嗒嘴,嘟囔了一句:”爱恨情仇哦,又是老套的复仇故事,千百年就不能变变花样吗?唉!听得好无聊……。”

    庭院寂寂无声,自是没有人能听到他自言自语的话。

    秋夜微凉,浅霜薄露,伴随月光开始铺满屋顶、街道、大地山河……。

    “我始终是会护住你的,保你平安,免你再颠沛流离。从此以后,尽是欢颜……。”

    风儿带走了喃喃浅语,人早已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

第三十章 天下如棋盘 圣手论输赢

    夜色中,一辆普通的马车在府门前停下来。少恭满从暗影中转出来,走到马车跟前。

    他与马车中的人低语了几句,听不清说了什么,然后车帘挑起,一个华服公子从上面走下来。

    此人二十来岁年纪,瘦高身形。在两个赶出门来挑灯跟随的引领下,快步登上台阶,进到府里去了。

    少恭满警惕的目光四处扫视一遍,见四周静悄悄无人,这才随后入府,反身把府门关上,追随那公子的脚步奔后厅而去。

    门口的两盏灯笼随风微晃,府门上方的横匾书写四个大字”淮南王府”。

    原来这正是淮南王刘安设在长安的府邸。汉家刘氏子弟虽然成年后会分封为王,各自去往自己的封地。但在皇都长安城内,还是有各自的府邸的。

    这些大大小小的王府都设在尚德门内的一条街上,因此长安人都管这条街叫做”王府街”。

    虽然这些王府的主人往往常年难得回来一次,但王府的规模却不能含糊,廓域阆苑,高亭广地,内置循规,都要符合王爷的身份。

    刚才进去淮南王府的那个年轻人,正是淮南王长子,小王爷刘健。

    刘健今天晚上便服乔装、轻车简从是偷偷去了一趟武安侯府。

    确切说他是去打探消息去了。那天夜里等到天明也没见派出去的那两个人回来复命,他已是隐隐心里觉得不妙。

    这些年,淮南王府暗中结交各位朝臣,要打探消息自然容易。那少恭满出府一趟,很快就探听到结果回来,派去的风大玄灵子两人都死了。

    而且据说所有人都死了,但具体情形和经过却无人得知。

    这个结果让刘健大吃一惊,风大和玄灵子可是淮南王府从江湖上收拢的高手,他们的本事,就算是在那帮卧虎藏龙的人里面也算是上乘的了。

    所以父王这次才选派了他们三人跟自己来长安。没想到两个就这么死了!

    刘健一面吃惊于对方的厉害,一面却有些担心起来。既然刺杀行动已经失败,自己在里面参与的角色会不会被人察觉?

    如果被未央宫内察觉有藩王参与的痕迹,那……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这两天他在等待武安侯府消息的时间里如坐针毡,心绪不宁。但也不知道那田玢老儿是忘了还是故意的,迟迟不来通知他后续如何。

    他暗中已经骂了那老不死好多遍了。今晚终于按捺不住焦急,在少恭满的暗中保护下,悄悄去了武安侯府。

    经过武安侯面授机宜后,他的心终于放下了大半。此刻回到府中,神态明显轻松了许多。

    “小王爷,今晚事如何?”少恭满看了看他的脸色问道。

    “唉!风大玄灵子两人果然被害了。可惜啊,千里迢迢随我来到长安,没想到就丢了性命。”刘健一边说一边脸上做出一副悲伤的神情。

    “我这心里难受的紧……。”

    少恭满见状连忙上前安慰道:“小王爷不要太过伤心了,想我等这种江湖之人若不是受王府庇护,早已不知身首何处了!今日便死正是死得其所。”

    刘健本就是怕他兔死狐悲,因此才故作姿态。听他如此说,连忙换了一副神色,嘉勉安慰了少恭满一番。

    “那……侯爷对此事意下如何?可有后策?”少恭满试探着问道。

    “那老贼……哼哼!果然是老奸巨猾之辈。原来此事无论成与不成,都在他的预算之中啊!到头来都会有他得利之处。”

    “哦?……”

    “算了,这些事你先不用知道。慢慢总会明白的,我们静观其变就是了。”

    少恭满见刘健不想再跟自己细说,他也知趣的不再多问。

    别看此人长相普通,面带木讷。其实心思很是缜密。无论心机武艺在淮南王府收拢的一帮人中都是排在前三位的。

    所以淮南王才放心的让他带了那两个人保护刘健北上长安。而今风大玄灵子已死,他不免更加小心起来,怕这小王爷人身安全出了什么纰漏。

    既然刘健说了那件事不必再担心,他也就不再去多想。当下心中暗暗思量,在长安的这段日子好好护得小王爷平平安安就好,这件事倒是不可懈怠半分。

    送刘健走后,武安侯田玢却并没有休息,因为有一个更重要的人在等着见他。

    在后花园的一间密室之内,一个满脸胖肉 穿戴是管家模样的人,给田玢行过礼后,笑哈哈地站起身来。

    “侯爷最近气色不错啊!看来是有好事将近吧?”

    “哈哈!承蒙平管家吉言,对老夫来说。下月倒确实有一件喜事,哈哈哈。”

    “哦?愿闻其详。”被称为平管家的胖子倒来了兴趣。

    “老夫最近新纳了一位九夫人,倒是生的有几分颜色,侍奉老夫也算乖巧,因此深得老夫喜欢。”田玢脸现得意之色。

    “那恭喜恭喜啊!侯爷得此如意之人,确实是称得上一喜。”平管家笑着随和道。

    “是啊,因此老夫答应下来,过几天给他办一次风光的入门仪式,请几位同僚好友过府喝几杯水酒,也算是疼她一场了,哈哈。”

    “到时平某一定来讨杯酒喝,还望侯爷不要嫌弃呀!”

    “哪里哪里!平管家在大长公主府上劳苦功高多年,自然是当得起这杯薄酒的。”田玢对这胖胖的管家语气当中显得十分亲热。

    “只是总要忙过这一阵子才行啊,本月朝廷大事不断 ,却无暇顾及这些家事。”

    那平管家自是笑眯眯的连声称是。

    两人闲话绪罢,田玢挥挥手屏退左右,面色沉寂下来。

    “老夫惭愧啊!这次的事情策划不周,功败垂成,有负于大长公主和宫中……的嘱托。唉!”他说到后一个名字住口停了下来。

    “侯爷不要自责了!”那平管家依然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说道。

    “临来之前,长公主特意吩咐捎了话给侯爷,不必急于一时,一切从长计议。”

    “再说了,只要皇帝陛下还没有把那孩子立为太子,以后还有的是机会。侯爷,这些可都是长公主的原话。”

    田玢听他如此说,手捻须髯点了点头。

    “是啊!此事倒急不得,须得再寻得良机才好。”

    那平管家想了想,却又凑近田玢身边开口说道:“侯爷啊,有些话长公主总是不便说的,可是我们下人看在眼里,心里却是着急。”

    “哦?”田玢做出认真倾听的姿态。

    别看这平管家只是一个管家下人的身份,但在田玢的眼里,他说出来的话,却一点儿也忽视不得。

    因为他的背后是大长公主府!那个任何勋贵权臣都不敢得罪的地方!

    而眼前这个胖胖的平管家,绝对是大长公主的心腹之人,他说出的话往往就代表了大长公主的态度。

    平管家轻咳一声,神情有些严肃起来。

    “想我家大长公主乃是长乐宫窦老太后她老人家的独生女儿,先帝的同胞亲妹,当今天子的嫡亲姑母。如此身份是何等尊贵!”

    而事实确实如此,田玢也拱了拱手,表示尊敬。

    “更何况,皇后与皇帝自小青梅竹马,绕膝与长公主眼前长大,情意深重。皇后作为长公主的嫡亲女儿,她将来诞下的子嗣才是我大汉皇朝最纯正的血统啊!”

    说到此处,那平管家一张胖圆脸涨得微红,神色很是激动起来。

    田玢不动声色,只是颌首点头,静静听他说下去。

    “可是这几年,那出身低微的卫夫人却依仗她的美貌和歌舞之技迷惑了天子啊!以至皇后圣眷消减……这些,都是那个卫子夫造成的!”

    田玢听到这儿,又点了点头,开口道:“是啊!卫夫人乃是歌舞伎出身,短短几年就能尽得圣宠,想必是有些手段的吧。”

    “侯爷所说极是!”平管家稍微一顿。

    “宫闱内幕,皇后回长公主府的时候自然是从来不会说起的。这些都是我们的猜测。可是看到她闷闷不乐的神情,我们这些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下人们……心里都说不出的难受啊!”

    平管家声音中竟带了一丝哽咽。

    “所以,在某些事情上,还要仰仗侯爷继续多多支持啊!如果将来有那么一天……不管是大长公主府还是陈皇后都会牢记侯爷的恩情的。”

    说完,竟转向田玢,俯身而拜下去。

    武安侯田玢连忙伸手搀住,口中连说不敢受此大礼,自当忠心效劳!

    他热衷权谋,久于世故,心里非常明白。别看只是这个胖胖的平管家在说这些带了祈求意味的话,其实这些都是那位大长公主本人的意思。只不过借管家的嘴说出来而已。

    而他能拒绝吗?别看他现在身为大汉太尉,封爵武安侯,可是在大长公主府的势力面前,还是差了太多太多了!

    已经上得这艘船来,要想半途而罢,恐怕面前的”柔情蜜意”马上会变成”刺骨钢刀”吧!

    更何况,田玢的心里本来就养着一只权欲的怪兽,这几年,他的野心随着地位的提高在一点点的膨胀。

    “你们能利用我田玢做杀人的刀……难道我就不能利用你们做那登天的阶梯吗?前人说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而未央宫含元殿正中的那张龙椅呢?也有种乎?!”

    “乱吧!尽管乱吧!我会不吝于在一边添一把火的……!”

    大汉太尉武安侯田玢得意的暗自想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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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血丹心介绍:
元召意外来到大汉王朝最鼎盛的时期,这个精彩时代金戈铁马壮怀激烈,朝堂权谋波诡云谲,宫廷隐杀凶险莫测。在这个由盛转衰的大历史节点,他的到来会有怎样的改变呢?“给我一个支点,我会推动整个轮回的方向”。一切会就此不同吧!汉血丹心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血丹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血丹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