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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流年书柬     汉血丹心txt下载     汉血丹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六章 战龙在野血玄黄

    楼兰王夜白,今年也不过四十多岁的年纪,可以说是正当壮年。他自从登上王位,也有二十多年时间了。此人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不管是楼兰臣民,还是路过此地的客商,只要远远地看到楼兰王的大旗,都会躲得远远的,免受无妄之灾。

    夜白的标志性行头,就是一身黄金战甲,甲胄是用真正的黄金打造,从头盔面罩,一直到护腕战靴,他高大魁梧的身材穿戴起来,骑在胯下宝马良驹上,如同金甲战神一般。

    手下十二将,个个弓马娴熟,彪悍非凡。这些年对他忠心耿耿,追随不二。今天出来截杀这些汉朝使团的人,楼兰王和一众手下们,并没有太当成一回事儿。不过区区二百汉人,能成得什么气候?之所以夜白亲自出动,不过是最近实在闲的无聊,出来活动活动筋骨,杀杀人,当做对东边邻居的一种示威罢了。

    然而,这位以桀骜自大而著称的楼兰王,万万没有想到,今天,将会是他的末日!因为,他遇到的是霍去病,未来会让整个西域五十四国都会在她长枪与剑芒下颤抖的人!

    夜白,骑得是罕见的千里宝马,他往往以此而自得。却不知道世间还有一匹马,叫做龙马红雪,万马之王!

    从发起冲锋,到杀入敌阵,这短短的一段内,霍去病一马当先,已经与后面的五十黑鹰军拉开了三四十余丈远的距离。那匹马鬃尾乱乍,宛如龙吟般的嘶鸣由远而近,看到这股无可阻挡的气势,凌厉而来,楼兰骑兵的那些战马彷佛受了惊吓一般,一下子就炸了群,纷纷向两边乱哄哄的逃窜,连带着踩死踩伤了许多还未来得及上马的楼兰人。

    绣着飞鹰的黑色大氅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连人带马,如同御风而行,此刻的霍去病两眼紧紧的盯着前面楼兰王旗下的主将,她虽然不知道那就是楼兰王,但那一身明晃晃的甲胄,太显眼了,此人一定是个大人物,必杀之,方有胜算!

    当真正的冲入战阵,赤火挥起第一道红芒的时候,霍去病才发现,原来,这就是自己一直想要的天纵豪情!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飞马如流星,神威震敌胆。千军辟易,谁人堪挡?长笑入阵破锋芒,睥睨风刀与剑霜!

    黄金面甲之下,楼兰王夜白脸上开始显出暴怒的神色,看着自己的几百前锋竟然挡不住一人的冲杀,眼看就要冲到了自己的马前,左右早有四五骑挡在了王旗前面,下一刻,轻叱与惨呼声同时响起,刀剑交鸣,死尸从马上滚落一地。

    楼兰王蓦然眼前一空,黑袍的汉军小将突破了护卫们的阻拦,宝剑顺势斩落挡在马前的最后一骑,马头对马头,黄金战将与尚是无名小卒的汉军校尉相遇了!

    夜白攥紧了战刀的黄金刀柄,冷冷的一笑,劈头盖脸,带着千钧之力,朝对方连人带马砍去。他早已看清楚对方的模样,只不过就是个身体单薄的未成年人,竟然敢单人独骑的突进到中军来?这是活腻歪了吧!

    夜白,身为楼兰王,更是猛将!这把厚背弯刀,用尽全力的砍下去,煞气笼罩了一丈之内,避无可避!

    对付这些比自己力气大的家伙,霍去病从来不去和他们拼蛮力,她更不会用赤火剑去招架格挡,师父赐予的这把剑,她看得比生命还要珍重,如果有一点点损伤,都不会原谅自己。

    刀砍过来的时候,离着头顶还有几寸的距离,霍去病腿肚子一碰马的肚腹,红雪知道主人心意,猛的发力,突然就朝前窜开了丈余,战刀落空。

    夜白没想到对方的马这么灵活,他心中微微一惊,却并不慌乱,连看都不看,反手就是第二刀!他的胳膊也长刀也长,这一刀正砍向对方的后背。

    霍去病听到背后风声起,把身子一伏,刀风从头顶掠过。跑马之间,她双臂用力,纵身而起,跃起在半空之中,手中剑直刺对方的脖颈间。她早就看清楚了,对方穿着厚厚的黄金甲胄,身体别处很难伤到他。

    夜白见剑来的方向,他把刀收回来横在胸前,封住身前空隙,逼退了对方的剑式。却见那汉军小将身体十分敏捷,剑尖在他刀背上点了一下,然后身体并没有落地,反而借势跃起的更高,然后剑招一变,气势大盛!

    他们两人交手的空隙,也就是在几个呼吸之间。这时候,随后紧跟的赵破奴等人,也已经杀进来楼兰骑兵队伍中。

    五十黑鹰军见霍校尉在前面杀开了一条血路,如入无人之境,人人心头振奋。他们的身上都带着九臂连环弩和腕驽,纵马冲杀之间,不断的连排发射。

    楼兰骑兵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杀人利器!一排九支锋利的弩箭,简直躲都没地方躲。五十人一个冲锋,就有二三百名楼兰骑兵,或死或伤,跌下马去。楼兰兵被这迎头一击,当时就混乱了起来。那十几个楼兰王手下将军,想要组织反攻,短时间里却根本就无济于事。只得一边拼命的抵抗,一边迅速地调动后边的人马过来支援。依靠着人多,总会能把这些汉人全部歼灭的!

    然而,事情的发展出乎了他们的想象。忽听中军那边一阵大乱,有楼兰骑兵在惊慌失措的大喊:“大王小心!大王……不好了!大王被杀了……!”

    所有听到这阵呼喊的楼兰骑兵都惊愕的抬起头,他们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怎么可能?他们战无不胜的楼兰王,怎么会被杀呢?

    下一刻,惊疑变成了真实!猎猎西风中,那杆楼兰王的大旗,被人一剑斩断了,随风坠落,飘零在地。在王旗消失的地方,那汉军黑袍小将军立在马上,一手高高的举起了还带着黄金头盔的一颗头颅,王者之头,鲜血淋漓,死不甘心!

    夜白见过无数人的死亡时刻,有痛苦不堪的,有无知无畏的,有苦苦哀求的,有拼死反抗的……可是,他没有想过自己的死亡会来的这么快。

    当他抬起头,举刀去迎敌从半空而下来的敌人时候,他心中还并没有预感死亡。然而,对方的剑势突然就变了,刀剑眼看还有几寸就要碰撞的时候,那剑锋忽得就变幻成了三道从不同方向刺来的红芒!

    楼兰王大骇之下,魂飞天外!他,判断不出到底那是虚,那是实!说时迟,那时快,夜白不过稍一迟疑的功夫,那剑已到眼前,竟然三道剑势都是杀招!这才真的叫必杀绝技!

    在最后的时刻,楼兰王夜白透过面甲,看到了对手那双清朗眉目间的一丝嘲笑。这时他才明白,原来,这普通的汉军校尉竟然是世间的绝顶高手!

    赤火剑很锋利,只不过在他脖颈上轻轻一旋,王者之头已身首分离,落下来的身影如同一道飞鸿轻盈,伸手抓住了黄金头盔,足尖在夜白马上轻点借力,一手剑,一手敌头,跃回了自己马背,同时顺手砍断了楼兰王旗。

    “大汉威武!黑鹰军威武!霍校尉威武!”

    斩旗杀将!这在战场之上当是最勇敢的行为。远远看到这一幕的黑鹰军勇士们,大声喝彩,热血沸腾。当他们听到对方的惊呼,才知道原来霍校尉斩杀的乃是楼兰王时,更是振奋到了极点!收起弩箭,开始纵马冲杀。

    而楼兰骑兵一下子就惊呆了。本来就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没有组织起有效的抵抗。现在更好,还没分清东西南北呢,素来在他们心目中神一般存在的楼兰王夜白,就被人家把脑袋砍去了!

    随着王旗的坠落,抢得楼兰王尸身的护卫们开始败退,前锋被击溃,死伤惨重。中军又一后退,后面剩余的人马更乱套了。所谓兵败如山倒,就是此刻的现状了。虽然汉军只有五十多人,但在又有两名楼兰将军被弩箭射杀后,就再也坚持不住。大队楼兰骑兵们如潮水一般,败退逃回王城去了。

    霍去病率领众人乘胜追击,三里之外,停驻马蹄,打了个呼哨,汉军众人都停下来。穷寇莫追,何况自己方面人太少了,杀敌也只是为了脱身。

    “我们杀了楼兰王和他手下的兵将,楼兰势必不肯善罢甘休。这股败兵逃回去后,马上就会有更多的兵马来围剿我们,为他们的国王报仇。所以我们一刻也耽搁不得,必须要全速前进,尽快离开楼兰地界了。”

    后面跟上来的张骞及使团众人,早已对霍去病的话言听计从,连连点头称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收拾好车马,重新启程,加速向着高原大江发源地的方向行进。

    霍去病所料的一点儿都没有错。当楼兰的残兵败将们抬着夜白的无头尸体回到王城的时候,得到消息赶过来的几位王子和大臣们都怒火冲天,复仇的火焰瞬间点燃了整个楼兰。王子们联合发出了命令,集合起王城附近全部的军队,分几个方向全力追赶大汉使团,一定要把他们全部杀死,碎尸万段,血债血偿,给楼兰王报仇雪恨!

第二百五十七章 侠骨原是女儿香

    马蹄踏起的烟尘遮蔽了天日,黄沙滚滚,由北向南,已经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骑兵驰骋的行进,踏碎了草原的枯草杂木,蹄声如同雷鸣一般,几十里外都听得见。

    复仇的队伍终于还是追上来了。带着滔天的怒火,带着横扫一切的气概!最危险的生死之战,终究还是没能避免。

    霍去病驻马在一处稍高的地带,静静地用手中的望远镜凝望了片刻。垂下手时,所有人不用开口询问,从她有些冷峻的表情上,早已经明白了一切。

    “最多再有一天的路程,我们就可以赶到船队接应的地方了……可惜啊!楼兰人终究还是来了。那就战斗吧!呵呵!”

    张骞不但没有紧张,反而淡淡的笑了笑。既然已经到了这样的时刻,害怕、后悔是没有用的。身为大汉的军人,与其在逃跑中被杀死,不如就此放手一搏,大杀一回,也算没有辱没汉家威名。

    他的意思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经过了这一路的磨砺,在此时此刻,没有人再怕死!虽然家国、长安就在此去正东的方向,但再看一眼就足够了!虽然有可能已经回不去,魂归之日,亦当含笑!

    霍去病心中很清楚,几十里的距离,追兵片刻的功夫就会到了。几千楼兰骑兵冲杀过来,这儿的大多数人恐怕都会死的。

    可是,她也没有办法可想了,放眼望去,都是地势平坦的所在,根本就无险可守。五十黑鹰军,经过那一阵冲杀,已经有一半儿的人或轻或重的负了伤。而且又马不停蹄地跑了这么远的路,人人都显得非常疲惫,这样的战力,根本就再挡不住楼兰骑兵的第一轮冲锋。战也不能战,逃也逃不掉,难道,今天真的要避命于此吗?

    “霍校尉,你骑着宝马,带着楼兰王的头颅,自己先走吧!料想他们也留不住你。只要我们有一个人能回到大汉,把这儿发生的事带回去,禀报给陛下和小侯爷知道,大家就算死也瞑目了。”

    张骞神色认真地看着霍去病,说出了自己的要求,这也是所有人的意思。如果说这儿还有人有能力逃出去的话,那这个人,就非霍校尉莫属了!

    见大家都用同样的眼神看着自己,霍去病感受到了这其中的重量。张骞的话,当然是最正确的选择,这万里行程所得到的成果,需要带回去报告给朝廷和皇帝知道。使团所有人被杀死以后的血仇,更需要有人来报!

    而她,霍去病,就是最好的人选。可是,她不能走!从很小的时候,在街头被人欺负,与那些男孩子打架,即便被打得再惨,她也从来没有逃跑过,更没有屈服求饶!这是一种天生从骨子里的骄傲。何况,她的师父是元召。师父的教导里,可从来没有撇下同伴儿自己逃命这一条!

    “我不会走的。同来多少人,便同回多少人!即便今天都死在这个地方,也自然有人会给我们报仇的。不必再多说,敌来,唯有战尔!”

    说完之后,一人一剑一马,站到了队伍的最前方,面朝着敌人奔来的方向。她的话音并不高,却铿锵有力,充满了坚定的力量。张骞微微的叹了口气,嗅到远方的杀气和烟尘,拔出了自己的汉刀,并马在她身旁。所有还能战斗的人,也一声不吭地拔出了自己的刀,弩箭上弦,列阵而待!

    使团中剩余的人,大多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官吏,虽然面色紧张,却也无人喧哗。他们也都选好了趁手的武器,即便是死,也要死得有些尊严!

    追兵全部都是精骑,将近四千楼兰骑兵在几位王子的亲自带领下,一路追赶,终于看到了汉人的踪迹。

    “提速!冲锋!把汉人全部杀光,一个不留。汉人所带的财物,谁抢到就是谁的!杀!”

    复仇的怒火烧红了楼兰王子的眼睛,而财物的诱惑,更是把楼兰骑兵们的虎狼之性引发了出来。不得不说,楼兰王子还是很懂得提升士气的。

    奔腾的马蹄逐渐接近,杀气与烟尘弥漫而来。一望无垠的空阔地带,汉人使团的队伍就停在了那儿,显得有些孤零零的,如同一叶即将迎接暴风骤雨的孤舟,又如同挡在大象面前的蝼蚁。

    已经能看得清楼兰骑兵头盔下的狰狞面容,弯刀闪亮的刀锋,带着死亡的光芒。也许,最后的决战时刻到了!拼杀吧,战斗吧!大汉的威仪不容欺辱,勇士的英名需要鲜血凝铸!

    “大汉万胜!黑鹰军万胜!”

    不知道是谁,在临战前发出了这第一声悲壮呐喊。随后是几十人的呐喊,再随后是百人呐喊……然后,似乎有千军万马的应和之声从身后传来!

    “大汉万胜!黑鹰军万胜!万胜!万胜……!”

    这声音是如此威武雄壮,又是如此熟悉亲切。有几个正持刀全力备敌的受伤黑鹰勇士,以为自己在极度紧张下出现了幻觉,他们有些艰难的在马上回过头,然后好似被重锤击打了一般,目瞪口呆,再也说不出话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身后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朵黑云,那是真正的霹雳黑云,是从天上突然降落到人间的黑云!

    随着应和的呼喊声响起,如雷的马蹄声也响了起来,黑云贴着地面,随着烈烈风尘而来。当先头的黑鹰大旗第一次出现在楼兰土地上的时候,大汉使团所有人终于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狂喜之下,泪流满面!

    “是黑鹰军!是接应我们的!……小侯爷派人来接应我们了!哈哈哈!”

    张骞一面流着眼泪一面仰天大笑,巨大的喜悦,使这个心志坚毅的大汉西域使再也忍不住,手舞足蹈,向所有人宣布着这个好消息。

    能活着回去,谁愿意去死呢!在这必死的局面下,本来已经怀着满腔悲壮做好了殉国的准备,却没有料到,救兵就从天而降了,这怎不让人欣喜若狂!

    不顾敌人即将要杀过来的危险,所有人都沸腾了,大叫大喊着,把正在冲锋的楼兰骑兵倒是吓了一跳,不知道这些死到临头的汉人在发什么疯。然而下一刻,他们也发现了情况不对,战场的形势已经发生突变。

    在汉人使团的背后,有一支千人的骑兵军队,突然就从远方冲过来了,而且行进速度非常快,他们在高速的驰骋中,开始慢慢的变幻队形,蓦然左右一分,分成了两队,绕过大汉使团所在的地方,分左右两翼加速对自己这边发起了冲锋。

    领头的楼兰大王子大吃一惊,这是从哪里来的一支军队?难道是汉军?怎么出现在楼兰土地上,而自己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得到?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的这些问题,形势的急迫也已容不得他多想。好在,看对方的人数,也就是有一千人左右,自己麾下的骑兵要远远多于对方数倍,既然他们自己来找死,管他们是谁,尽数歼灭了就是。

    楼兰王子把手中长枪一摆,身边亲随传令,命令各位将军和王子,奋勇向前,先把对面的骑兵消灭,再杀汉使。

    在楼兰王子和他的将士认知中,像这样的骑兵对冲,一是靠勇敢,二是靠人数。现在是在自己的国土上,天时地利都占优势,人数又是对方的三四倍,一鼓作气,把他们打败了,追杀起来,料他们也逃不出去。

    可是,楼兰人想错了。他们封闭在这片狭长地带里,以为除了匈奴铁骑值得敬畏,其余的都不放在眼里。只要与匈奴人保持好关系,就可以称王称霸了。却从来没有听到过,东边邻居家里有一只新近崛起的强军,他们以不到五千人就打败了匈奴三万铁骑,令匈奴单于深深的忌惮。

    今天,楼兰人遇到的,正是这支披了一色刺绣黑鹰图案战袍的飞骑,黑鹰军!这就活该他们倒霉了。

    楼兰王子没有看错,来得这支骑兵队伍人数并不多,只有一千人。但这已经足够了。一千黑鹰军,攻城灭国也许还做不到,但在某一个人的亲自带领下,已经可以纵横天下,哪里也可去得了!

    人在危难的时候,才最懂得帮助的可贵。这个时候的感情,便极其脆弱。即便是铁血心肠的人,在看到自己最亲近人的时候,也会心神激荡,不能自已的吧!

    年轻的汉军校尉和她属下的那些勇士一样,当那最熟悉不过的黑鹰图案映入眼底时,她的心便开始剧烈的跳动起来。那面迎风招展的大旗上,黑鹰展翅欲飞,旗手从她的身旁飞驰而过,带领着无敌的战士杀向敌人。

    这些驻扎在长乐塬上的黑鹰军骑士,带来了家园的气息,使乏累一扫而空。霍去病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红雪彷佛也感知了她的战意,蓄力待发。赤火剑斜着挥起来,纵马就要随在黑鹰军后面赶过去厮杀。

    一只手轻轻地从旁边伸过来,挽住了她的缰绳,有人在她耳边柔和的说了句。

    “已经做得很好了,这次考试……打满分!呵呵!”

    春雷催开花蕊,光阴划过春秋,柔情漫延心海。远在异国他乡,再次听到这温暖的话语时,天山龙马背上的少女终于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这一刻,她不是杀王斩旗所向披靡的霍去病,她是师父身边的小冰儿……!

第二百五十八章 铁骑冲阵试锋芒

    高原上有些地方的积雪会常年不化,形成巨大的冰层。月光洒下银辉,焕发出五颜六色奇异的光彩。远远望去,似乎是神话世界。这个时代的大江,比起几千年后,水量更是浩浩荡荡,丰沛无极。

    十几艘大船,鼓起了风帆,顺流而下,速度非常快。经过这几年的发展,长乐塬剑湖船坞的造船技术,已经取得了非常多的经验,所造的船越来越大,现在已经在开始研制出海的楼船了。

    霍去病不知道自己睡了多少时候,当朦朦胧胧醒来的时候,船舱四周有些黑暗。听到外面甲板上有熟悉的说话声音时断时续,她的心里感到无比的踏实。

    连续的长途跋涉,再加上最后这几天的纵马厮杀,她早已经身心疲惫,只是凭着一股毅力在强自支撑,当那些楼兰骑兵冲锋过来的时候,她和大汉使团的其余人一样,情知必死,已经在心里默默与师父还有舅舅他们作了告别。

    然后,救兵就来了。再然后,她就见到了元召。整个的战斗过程,她没有参与,只是待在师父身边,一遍遍的偷偷去看他,怀疑眼前发生的都不是真实。

    战斗的胜利,没有一点儿悬念。当年取得与匈奴首战大胜后的黑鹰军,从那时候起,就已经树立起来一种荣誉感,每战必胜,愈战愈勇,这就是他们秉持的信念。

    一千黑鹰军的领兵将军是曹襄和公孙戎奴,他们是主动请缨前来的。为了争夺这次机会,在元召的见证下,黑鹰军的一众将官还进行了一次小小的比试,结果当然是曹家的千里驹曹襄和最勇力无双的公孙戎奴两个人胜出。

    对于元召美其名曰“军事拉练”的这次行动,他们一开始并没有抱有真正上战场杀敌的期望。不过,在长乐塬上待的太久了,长年累月只是枯燥的训练,好不容易有这次机会能够跟着小侯爷出来溜溜腿,还是很不错的。

    黑鹰军现在已经发展到有三万多人之众,战力当然已经与当年不可同日而语。一千人马从长乐塬渭河码头登上大船,一路西行,不久之后,进入大江,沿途风光雄奇,听元召讲解着一些江上趣事,却也感觉到不虚此行。

    元召是在不久前接到张骞派人送回来的消息后,根据推算的日期,才决定在这时候去启程迎接他们的。之所以亲自跟着前来,他是想看看这一路的水路情况,以便到时候开通西域后,可以水陆并进。一条路是打通河西走廊,沿着历史上“丝绸之路”的方向,穿过沙漠和草原的交界处,直达首站大月氏国。而另一条路,就是他想要的水上通道。元召比任何人都懂得水运的巨大便利,水运比起陆路,不仅运输量更大,而且行程短,速度快,是将来他想要大力发展的主要运输方式。

    想要真正的打通河西走廊,把大汉与西域诸国连接起来,就必须要清除掉在草原西部的匈奴势力和亲近匈奴的属国。战争是在所难免的,所以,他带了一千黑鹰军,也好让他们提前熟悉一下这边的气候和地理形式。

    元召不是能掐会算的神仙,他当然不会知道楼兰王劫杀大汉使团的事。之所以能够及时赶到,还是多亏了余丹王子手下的人来报信,说是打探到楼兰王对大汉使团的动向十分上心,可能会在他们回程路上有所不利。

    元召得到这个情报后,没有丝毫犹豫,当机立断就做了决定,命令曹襄和公孙戎奴立即准备,一千黑鹰军全副武装起来,人马下船登岸,随他去楼兰边界接应大汉使团,以防万一。

    听到有可能有仗会打,曹襄和公孙戎奴这俩人立即就兴奋了起来。他们回头看了看手下装备齐全精神振奋的一千精骑,什么都不用说了,只暗暗祈祷,但愿如小侯爷所说,哪些楼兰人有可能会有动作。那才谢天谢地呢!

    也许是他们的祷告起了作用,也许是该着他们不空跑这一趟。在半路之上,终于听到了他们想听到的。一好一坏两个消息,楼兰人果然出动了,在大汉使团经过的地方,双方发生了第一次战斗。楼兰王,被阵斩于楼兰边界,死在了汉人手中!

    不光是曹襄他们,就连听到这个消息的元召也不禁称赞了一声“干得好!”他随即下令,加速前进!楼兰王身死,对方岂肯善罢甘休?大汉使团危在旦夕,这一场仗看来是必须要打了。

    一千黑鹰健儿,打马如飞,又行了没有大半日的路程,果然,前面云头大起,烟尘滚滚。在马上已经看清了前面形势的元召,给曹襄和公孙戎奴的命令是:放手去杀!这一战要打出黑鹰军的威风来,让楼兰人以后谈汉而色变!

    两员虎将齐声接令,互相对视一眼,脸上露出狰狞的笑意。手下儿郎们渴望真正的实战已经太久了,今天,拿这些楼兰骑兵练手,真是太好不过了!

    骑兵与骑兵的冲阵训练,已经进行过无数次的方略演练,黑鹰军之间不需要多说,只要打个手势,就已经明白将要进行的意图。这样训练有素的军队,早已经是当世第一流的强军。在他们面前,三四千楼兰骑兵,也不过是小菜一碟。

    匈奴人的强弓,在楼兰骑兵眼里,已经算得上是很厉害的杀伤性武器了,他们一向对草原上的射雕者敬畏有加。然而,今天,他们将要迎接的是比射雕手长弓还要厉害的武器,九臂连环弩!

    楼兰人中也不乏神箭手,他们在纵马前冲的空隙里,已经摘下了背上的弓箭,瞄准前方的那片黑云,只待一旦冲到射程之内,就马上毙敌于箭下。

    当一阵破空之声响起来时,楼兰骑兵们还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是对方开始发射弩箭。在他们的认知中,这么远的距离,根本就没有中箭的危险。

    只是,他们不知道,黑鹰军手中的箭,不是普通的弓箭,九臂连环弩的杀人威力,是军中强弓的十倍还多!

    又快又远又准又狠,这就是它的特点。在这个冷兵器时代,九臂连环弩已经算得上是远程打击的神兵利器了。

    可以说是在毫无防备之下,冲锋在最前面的七八百楼兰骑兵,一瞬间就倒了下去。分成两队的黑鹰军,在曹襄和公孙戎奴的分别带领下,列成一个雁翅形状,尽最大可能的形成打击面,千驽齐发之下,楼兰人伤亡惨重。

    只是第一轮打击,就把楼兰人打蒙了。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战场!离得远远的,自己打不到别人,就已经被对方一下子把前锋全部干掉了!这、这仗还怎么打?

    前面的马倒下一大片,后面疾驰中的马匹根本就刹不住,纷纷跌倒,骑士们从马上滚落下来,受伤者乱七八糟惨叫连连。

    然而,这才是第一轮而已,对方的打击还没有完,第二轮、第三轮、第四轮……弩箭如同飞蝗!九臂连环弩一匣九支,等到在疾驰的马上发射完毕,黑鹰军骑士们把弩挂在马鞍,拔出锋利的汉刀真正冲锋的时候,两队人马正好绕到对方的两边侧翼。

    冲锋!杀敌……!其实认真地说起来,到了此时此刻,黑鹰军所做的,只不过是收拾残局而已。

    连续不断的被弩箭射击,加上混乱中的自相践踏,三四千楼兰骑兵,现在还能战的已经不到一千人了。他们保护着几位王子,连连后退,哪里还有勇气去迎敌呢!

    所以,这场战斗,刚开始就结束了。干净利落、酣畅淋漓!楼兰后军护卫保着王子们拼命仓皇逃窜,在自己的国土上被外人追着打,如同丧家之犬,这种屈辱和惊惧,将会成为他们余生的噩梦。

    以苍茫草原大漠为背景,如同出鞘的利剑,一个个英勇的骑士,在风中留下一闪而过的剪影。黑鹰军驰骋杀敌的雄姿,让所有大汉使团的人目弛神摇。原来,我大汉军已如此威武霸气!

    从远处奔袭发起冲锋,到战斗结束,停下追逐的马蹄,黑鹰军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回转的两支精骑又重新汇合在一处,掩护着大汉使团撤离南去。

    战场一片狼藉,一些还没有死去的楼兰骑兵怀着恐惧的心情,挣扎着从地上起来,看着那支耀武扬威的黑色军队远去。他们竟然没有杀受伤的敌方士卒?这是来不及?还是根本就不屑一顾?

    无论是什么原因,那面大旗上振翅欲飞的雄鹰,已经深深的刻在了每个楼兰骑兵的心中。在以后的岁月里,他们只要远远的看到这样的旗帜,就会立即远遁,再没有与之一战的勇气。

    一路再无任何敌人敢于出现,直到大江源头,所有人登上大船,开始了他们回家的航程。

    “张兄,你们这次取得的所有西域情况,都非常有用。我想,回长安之后,奏明天子,用不了多久的时间,就可以开始西征大计了……。呵呵!”

    霍去病推开了船舱门出来时,正听到元召在侃侃而谈。此时船行至江心,两岸壁立,月朗风清,人生当此,须纵酒高歌,方得酣畅!

第二百五十九章 千里归程明月光

    大江江面横阔,江水东流,日夜不休。虽然有些地方水势湍急,但大船挂满风帆行驶起来,却非常平稳。人在船上,一点儿都没有颠簸的感觉。

    今夜却正是月中,一轮朗月挂在天上,千里江波一片银白,风虽然有些微微的寒意,但在畅意满怀之下,心中热血在翻腾,这点儿冷,没有人觉得有妨碍。

    黑鹰军骑士们大多已经在船舱中休息,与楼兰人的激战,只是在西域这片土地上初试锋芒。未来,真正的较量还没有开始。不过,通过这一战,他们早已树立起极大的信心。神武飞扬者,唯我黑鹰!

    元十三静静地坐在一边,听着元召在说话。凯旋而归的黑鹰军,有几十个在战斗中受伤的战士,已经得到了很好的照顾。他特别吩咐手下的人,要经常去伤号区看看,让这些人好好的养伤,争取早日痊愈。

    看着意气风发坐在小侯爷身边的那几个人,元十三的眼中充满了羡慕。他曾经也是宫中西凤卫出身,被窦太后派到元召身边,保护他的安全。他们这一批人,也算是最早追随元召的了。

    元十三感觉自己很幸运,因为元召把亲手创建的船队交给了他。从最开始的几条船,发展到了现在拥有近千艘的船队,这个过程,用了将近四五年的时间。

    知道元召这么费尽心力的发展水运最终目的的人并不多,而元十三就是其中的一个。元召曾经对这个机灵的小伙子吐露过自己的部分策划。纵横连接的广阔水系,将是未来大汉帝国主要的交通方式,无论是政治、经济还是军事,将会发挥巨大的作用。所以,元召希望他能好好做,也许,大汉的第一支水军战队将会在他的手上诞生。

    每当想到这个目标,元十三就会激动得浑身发抖。身为大汉男儿,谁不想建功立业,封侯拜将。小侯爷的话,从来不会无的放矢,他既然有这个目标,早晚一定会实现的。

    统率着千百战船,纵横于江海之间!这已经成为了元十三每次做梦都会梦到的事。所以,那会儿听着曹襄等人对元召分析着楼兰骑兵的作战特点,他便听得格外上心。

    无论是演习还是作战,每次结束之后都要做分析,总结经验教训,以便随时弥补自身缺陷,这已经成为了黑鹰军的一个惯例。

    不过相对于这次来说,曹襄和公孙戎奴两人交换了一下意见,都觉得取得的经验不多。虽然是第一次远赴西域作战,但对手太弱了,根本就不堪一击。比起匈奴人来差远了。

    元召听完他们对此次的分析,笑着点了点头。其实他们说的并没有错,西域诸**队的战力,当然不会是黑鹰军的对手。

    在原先的历史时空中,西征的汉军,之所以打得那么艰苦,最大的原因,也不是战斗力的问题,而是后勤保障的供应不给力。

    地域的辽阔,是一个伟大帝国的骄傲,但有些时候,也会成为制约胜利的短板。

    中原与西域之间,距离太遥远了。就算是最近的大月氏、楼兰等国,与长安也隔着七八千里的路程。

    八千里路云和月!西出长安的远征将士,踏上茫茫的征途,走出玉门关外,刀箭铁甲经受着西北风沙侵蚀,水土不服,人马疲惫,再等到走过戈壁沙漠,远赴绝域与以逸待劳的敌军交战,还要忍受着后勤补给的时断时续,相信汉军的锐气和战斗力,早已经折损了大半。在这样的境况下,要想取得绝对的胜利,真的是太难了!

    熟知这段历史的元召每当想到这些,再回头看到在船头有些微寒中衣裳单薄的霍去病时,心中便有些由衷的慨叹。即便在那样的情况下,这位天纵之才还能取得一次又一次的胜利,威慑西域各国,打通河西走廊,把匈奴人从这片地域彻底的清除。以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就取得这样的盖世功勋,元召自问,如果自己没有穿越者的优势,是无论如何也达不到那样的高度。

    而等到霍去病英年早逝后,再也没有人有这样的本事。后来大宛与汉交恶,皇帝派大将军李广利率领十几万汉军再度西征,可是,只不过一个区区的大宛国,就让这十几万大军接连失利,寸功难得。双方相持了好几年时间之后,汉军终于全军溃败。

    得到战报的皇帝大怒之下,命令中使持天子剑谕旨玉门关守将,敢放西征大军一兵一卒进入玉门关者,立斩!最后的结局很悲惨,大将军李广利畏罪叛逃匈奴,十几万的大汉健儿埋骨黄沙,魂魄难归故里!

    霍去病的脸色红了起来,因为,听到她无意中发出的轻轻咳嗽后,元召把一件白狐皮裘披在了她的身上,包得严严实实的。好在夜色中无人看到她脸上的羞涩。她虽然不明白元召神情为什么变得有些凝重,但却感觉到无比的温暖。

    “我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再重新发生的……。”

    月光下,她听到师父好似是低声的咕哝了一声。有些没听清楚,正要开口去问时,一个尚带着他体温的小陶壶已经塞到她手心里,然后,那双手拍了拍她的肩头。

    “自己的身体要注意呢。你天生虚寒,这壶酒是我从长安带来的,在里面加了药材,偶尔可以喝几口,对身体有好处。”

    她把手心里的小壶紧紧地握住,身子缩在狐裘中,眼神中亮晶晶的,心中喜乐,却又有一丝小小的失落。

    “师父……这么关心自己呢!可是,他为什么不再拍头顶了?拍肩头算什么嘛……!”

    元召自然不会知道敏感的少女心思。这一次的千里而来,使他更加坚定了发展水路船运的决心。只要这一条水路畅通,将来大军西征,完全可以兵分两路,一路出玉门关,一路走水上,沿大江逆流而上。同时也可以更好地保障辎重粮草的运输。

    他把自己的这个想法稍微的说了一下,曹襄和公孙戎奴早已经击掌大声赞同。这其中的好处,他们两人深有体会。几千里的路程,一千黑鹰军人马,舒舒服服的在船上休息,养精蓄锐,到了地方之后,可以说是立即就能精神饱满的投入战斗,这样的作战方式,简直就是太给力了!

    听着他们兴高采烈地谈论夸赞,元召却有些微微的苦笑。在现有的条件下,这已经是他想到的最好办法。利用大江水系的便利,东征西讨当然没有问题,可是将来北征匈奴,作用就不太大了。

    “元侯,你说这次回去以后,皇帝陛下和朝廷,真的会下定大举西征的决心吗?”

    曹襄的眼中带着热切的目光,这是他第一次作为主将领兵作战,取得的胜利已经让他心中狂喜不已。他作为曹家人期许的千里驹,重振先祖的功业一直心心念念,不敢忘却。

    不仅是他,公孙戎奴心中比他更急迫。这位勇猛的壮士,只是一个平民人家出身,他全凭自己的努力和勇敢,才从一个骁骑营的普通军士,成长为今天的一员黑鹰军偏将,他的年纪在一干人中算是大的了,想要建功立业的心情当然比谁都来的热切。

    见他们两人期待的看着自己,元召做了个肯定的手势。自己既然带给了他们希望,这些真正的勇敢者,他就从来不会让他们失望。

    “当然,这是绝对可以确定的事。打通河西走廊,斩断匈奴人的侧翼,开通与西域各国的交往,这是皇帝陛下早就定下的一项国策。至于在什么时候开始,就要看这次大汉使团取得的成果如何了。而现在看来,开局非常好!”

    说到这里,元召举起手中的酒壶,示意众人喝酒。然后他笑着看向一直在一边静听的张骞。

    “第一次出使,就能取得这么多成果,张兄就是天生的外交家嘛!呵呵!来,喝一口。”

    听到元召的赞誉,张骞心中大悦。他二话不说,举起自己手中的酒壶和元召碰了一下,仰起脖子,咕咚咚就是半壶烈酒下了肚,哈哈大笑,甚是豪爽。

    “元侯真是知己啊!想当初,我之所以主动请缨西行,就是听了元侯对西域景物的解说,想来见识一番的。了解天下风物,走遍万国山川,这不仅是我个人的志向,更是先父的遗愿。现在说起来,倒是要多谢元侯,成全了张某的第一次开始。”

    “张兄客气了!你能有如此志向,令人钦佩!想要做成这样的事,非得有大毅力大勇敢的人不可,而张兄既然敢去尝试,元召今后一定鼎力相助,必定让你达成所愿,万里封侯,也只不过是小事一桩尔!”

    元召很少对人说这样保证的话,他竟然对张骞如此看重!这让所有人看向张骞的眼光中都带了羡慕之意。

    船头围座的除了曹襄、公孙戎奴、霍去病、张骞之外,却还有一个胖胖的人在笑眯眯的听着,正是聂壹。见元召的眼神转过来时,他心中一震,元哥儿终于要说到自己能够做的事了!

    “聂叔,现在,知道我请你跟着走这一趟有何用意了吗?呵呵!”

第二百六十章 大江东去多沧桑

    古今中外,国家战争发动的动机,无论是借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无论是有什么样的借口,归根到底,也只不过是利益的驱使罢了。

    这样的事,也许大部分芸芸诸生看不透这其中的关系,但对于庙堂决策者来说,却都是心知肚明的事。

    当然,也有许多战事的发起,会出现的莫名其妙,其结果自然是得不偿失。这些为了帝王的私欲或者是意气之争而轻率的行动,被元召斥为“盲战”!

    这些白白牺牲千万战士而只是为了达成某个人或者是某个利益集团野心的行为,是他深恶痛绝的。五千年中华历史上,这样的事数不胜数!即便是以“英明神武”著称的当今天子,也不能避免。他必须提前预防这样的事情发生。

    每个人都有自己或大或小的野心,元召是人不是神,他当然也不例外。如果非要说他的野心与世间人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他不希望自己辛苦做出的一切努力,未来成为个人私欲和内部斗争的工具,任何人,包括皇帝在内,都不行!

    从庙堂决策,到凯旋而归,每一次国战,不论大小,在政治、经济、军事等方面,要取得发动战争成本的数倍、十几倍甚至几十倍的战争红利,这才算得上是胜战。至于那些喊口号似得假大空,自欺欺人般的精神胜利,见鬼去吧!

    这些思想,从很早的时候,元召就已经在潜移默化中对身边的人悄悄的灌输着,并且成效显著。这不,听着他对即将开始的西域战争的讲解,所有人都屏息静气,认真倾听。

    聂壹的双鬓边已经添了几缕灰白,这几年追随着元召的脚步,聂家早已经成长为真正的江北第一豪门。他虽然年纪渐大,但此刻看着举手投足之间已经是磅礴大气的元召,这位聂家的掌门人感觉自己跟着他再大干十年,绝对没有问题。

    “元哥儿尽管放心,只要我们大汉军队打通了西域通道,中原与西域各国的商品交易,如何进行,都听凭你的安排,绝对不会误事的。呵呵!”

    到了今天的地步,仍旧能够以“元哥儿”称呼元召的人,已经不多了。而聂壹正是这其中的一个,他们都是与元召相识于微时的人。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亲密,是经历过同生共死以后才凝结成的友谊。

    “这次回到长安以后,就可以着手准备了。如果时机成熟的话,我想,明年开春,冰雪消融的时候,就是大军西征的最佳时机!”

    听到元召终于以肯定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每一个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互相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元召提前对他们透露这个消息的用意。

    曹襄、公孙戎奴悄悄的握了握拳头,也就是说,即将到来的这个冬天,就是大练兵的最佳时间了。他们相信,一旦朝廷正式公布西征命令,黑鹰军在所有汉军之中,必将能争取到这次机会。真正的沙场冲锋,就要到来了!

    张骞的心中也是有热血在翻涌,他清楚地记着元召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战争是政治的开始,而政治是战争的延续!”

    到时候,大汉兵锋所向,马蹄踏过的地方,与西域诸国之间在谈判案上折冲樽俎,就需要自己这样的人出马了。这正是自己喜欢去做的事情,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聂壹脸上神色不变,心中却早已如同江心的波浪翻滚不休。聂家世代为商贾,也曾经与西域的商人打过交道,自然知道这种跨地区跨国界的商品流通利润有多大!

    聂壹并不是一个贪心的人,他深深地明白,这块巨大的蛋糕,需要很多人才能消化掉。而聂家,只要占据其中最丰厚的那一小块就足够了。只要抓住了这次机会,打造百年大家族的机缘马上就能实行了!这,也正是元召提前透露消息给他的用意。

    “战争,是为政治和经济服务的。大汉的将士们去打开局面,用刀锋和弩箭开路,取得荣誉和功勋。而后面留下的一路果实,就需要运用政治和经济手段来吸收、消化……。这一种模式,我想在打通西域通道的这一过程中,详细的实践一次,看看能不能取得好的效果。如果可行,以后的对外战争,都可以沿用这一模式。所以,明年春天后,对西部匈奴发动的这第一次西征,成败至关重要……。”

    “元侯,你的意思是……西域战争,将会进行很多次吗?”

    “当然,西域的国家,虽然大部分都对汉朝怀有善意,但与匈奴一条心的也大有人在。楼兰、西羌还有大宛,这几个就是其中的代表。这次你们也亲身经历过,他们的兵力虽然都不多,但都是些凶残之辈,杀人越货,习以为常。将来,这些国家需要重点打击,必须要狠狠的让他们尝到苦头,他们才会从心里驯服。这一点,你们要记住。”

    虽然夜色中看不清元召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厉芒,但从他的口气中,铁血的意味已经昭然若揭。

    “元侯放心!对待敌人,我们从不手软!哈哈哈!”

    “这些撮尔小国,哪里是我们黑鹰军的对手!不是我公孙戎奴当着小侯爷面吹牛啊,只要让我统帅五千兵马,横扫西域不在话下!”

    天生一副魁梧身材的铁锥猛将,把手中酒壶中的酒,一口喝干,拍着自己的胸脯,做下保证。

    元召淡淡的笑了笑,示意他坐下,不要激动。派兵远征西域,是肯定的事,但他属意的却不是现在的黑鹰军,而是另有打算。

    “我说的将来有很多仗需要打,可不是只说的西域这一个地方呢。根据不同渠道传回来的消息,北方草原上的匈奴王庭已经备战多时,最晚过完这个冬天以后,他们又要大举南下了,最先开始的较量,可能是要从雁门关外先开始!”

    看到元召伸手指了指北方,所有人心中一紧。匈奴人,才是真正的劲敌!如果大举开战,不会太轻松,那必将是一场残酷的战争。

    “所以,黑鹰军未来的敌人,应该是正北方的匈奴骑兵。至于西域嘛……呵呵!到时候也许朝廷和皇帝陛下另有安排。”

    说到这里,元召停下了话头不再说下去。他终究是卖了个关子,没有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这倒不是因为别的顾虑,而是,有些话他想单独对该说的人去说。

    酒已喝罢,江风渐冷,在转身之际,元召对张骞又说了最后一句话。

    “西域各国的文化精髓,倒是也有许多可取之处。以后再去西域时,要多多收集他们的书籍典藏之类的东西,相比起金银珠宝,这些才是无价的宝物。这件事,张兄请务必记在心上,长乐塬上的长安学院就要落成了,这些都是极为有用的。呵呵!”

    “元侯吩咐,张某自然谨记在心。一定不负重托!”张骞躬身领命,牢牢记住。

    江水滔滔,滔尽多少人间故事,这无休无止的日夜奔流,又转换了多少家国兴盛衰亡!待大家都散去后,元召依然坐在船头,默默的想着下一步要做的事。

    先贤孔子在川上,见河水日夜东流,奔腾不息,不禁慨叹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在元召想来,孔子当时的心境,自己现在竟然了解了几分。想那时,这位先贤在大河岸边,一定是仰观俯察天地,再看河川里的流水,因而有感而发。他想到日月运行,昼夜更替,便是过去一日又翻新了一日。附察天地万物,想到花开叶落,四季变迁,便是过去一年又复一年。天地如此,生在天地间的人,发生在天地间的事,也没有什么例外。人自出生以后,由少而壮,由壮而老去,每过一日,便去一日,每过一年,便去一天。周而如此,轮回复始,却不知道何时才是尽头。

    自己现在努力去做的事,在历史长河中,究竟有没有意义呢?在自己短暂的生命逝去后,曾经付出的努力,曾经改变过的事情,会不会又重新回到原先的轨道,继续宿命的轮回呢?

    每当想到这些,即便如他这般几千年风云了然于胸的人物,也感到有些爽然若失。好在,现在各个方面,都在按照自己预想的朝前发展。这个冬天,应当没有别的大事发生,他可以为明年将要发生的几件大事,好好做一下准备了。

    身披白狐裘的身影,虽然已经有些困顿,但她一点都不想离去。就算什么话都不说,她只要在旁边静静看着他想事情就足够了。

    感受到了身边目光注视的元召回过头,看到月光下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时,他笑了笑,正要好好的再夸奖她一下。江上风起,有隐约的呼哨声响起,那是最前面的开路船只在黑夜里传递的某种信息。

    元召微微皱起了眉头,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不久之后,有前锋放出的快舟送来了从长安连夜赶来送信的人。

    来的人是赵远,元召手中那支秘密力量的首领,他带来了长安未央宫中发生的最新消息……。

第二百六十一章 深恩阻断如参商

    白露蒹葭过去已经很长时间,城外的风,也已经带来冬的微寒。可是,长安的初雪,还一直没有来。

    椒房殿的宫人们,已经早早的升起来碳火,皇后体性畏寒,虽然只是刚到冬天,但她已经不胜寒意。

    陈皇后的心愿有些落空,她听楚玉说起过南国山川落雪后的盛景,一直期盼了这些日子,却终究还没有见到一片雪花。

    不过,皇帝倒是在几天前来过一次,说了一些话,这是近两年来很少见的事。她知道他喝了酒,也许是偶尔勾起了过去的某种思绪,心血来潮罢了。

    至于说要想恢复到过去的情意,她已经渐渐的灰心。自从开始慢慢的收敛娇纵的脾性,阿娇皇后早已不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女子。尤其是窦太后故去后,又让她成长了许多。

    虽然已经不做他想,她心境渐趋平和。但树欲静而风不止,她终究不是一个独立的存在,有许多把未来系在皇后和窦家身上的人,不会就此甘心的。他们经常去大长公主府,鼓动馆陶公主,进宫来劝说皇后,好好的想办法挽回帝心,大家的荣华富贵自然可长保无虞。

    对于见识浅薄的母亲馆陶,皇后有些时候心里感觉竟然有些厌烦。皇帝是个怎样的人,他们一起长大,难道还有人比她更清楚吗?一些逝去的东西,不是她自己努力就能挽回的。

    馆陶公主每次来椒房殿,在自己的女儿面前,除了抱怨还是抱怨。她不仅抱怨皇帝的忘恩负义,还抱怨王太后的翻脸无情,现在竟然想见她一面都难,也不想想老祖宗在世时,她当初是怎样巴结大长公主府的!

    每当这样的时候,皇后除了低头不语,她还能说什么呢?深宫九重,这本来就是一个势利的地方,见风使舵趋炎附势更是大多数人的天性。皇帝的风流薄情和见异思迁,早已经深深地伤害过她无数次。而漪澜殿那边之所以变的态度冷淡,这其中的原因,她自然也心中清楚。

    丞相田玢的失败与死去,让王太后对许多人恨之入骨。皇后与大长公主府,也受到了牵连,因为,她们终究是属于窦家的人。

    说起来那件事时,就连一向傲气凌人的馆陶公主,脸上也闪过一丝后怕的神色。原来,田玢和王太后,他们的目标是窦太后死去以后的窦家!如果他们那次打败窦婴而得手的话,想想接踵而来的后果,就会令人不寒而栗。

    而窦家在这次惊涛骇浪中无恙,据说是要感谢一个人在其中起了决定性的作用。虽然大长公主府与那个姓元的小子曾经有过很多过节,更是对他与建章宫关系亲密而暗中视为大敌,但在这件事情过后,馆陶公主的口气中,却难得的对元召带了一丝赞赏。

    皇后对于外面发生的这些事,并不关心。在她想来,那些朝堂争斗,也只不过是为了各自的权利而已。谁好谁坏,谁胜谁败,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她只不过是困在这深宫中的一只鸟儿,外面的世界再精彩,那终究是别人的世界。

    不过,馆陶公主说过的一句话,还是在她心里又引起了波澜。

    “阿娇,无论如何,你要有自己的一个孩子。将来,他会是你的依靠!”

    孩子,一个皇子!这正是一切症结的所在。除掉她以前的任性娇惯,没有爱情的结晶,恐怕更是皇帝与皇后之间感情变淡的主要原因。

    从前,她曾经有过无数次的希望,可是都终归变成了失望。想尽过一切办法,想要怀上一个孩子,却一次都没能如愿。皇后把这一切都归结为天意的捉弄。

    如果说此前想要一个孩子的愿望是让他成为王朝接班人的话,此刻,她的心态早已经转变为,想要一个余生的寄托和陪伴。

    更何况,这句话不仅自己的母亲对她说过,楚玉也说过了好几次。而皇帝上次过来椒房殿时流露出的一丝旧情,让她终于又下定了决心。

    也许,还可以再努力一次吧!因为,楚玉说她有办法可以让皇后怀上孩子,那是一种南方蛮族中故老相传的秘法,很管用。所以,皇后在给皇帝梳理头发的时候,根据楚玉说过的方法,暗中偷偷剪下了一缕,交给了这个她最信任的侍女。是的,皇后信任楚玉,胜过任何人,这一种特殊的感情,已经无人可以取代。

    只是,雪还没有来,也许等到落雪的时候,楚玉的方法就会起作用吧?在那些漫漫长夜里,楚玉曾经对她说起过,民间有许多女子,用这个法子,得偿了自己的心愿。只要是楚玉说的话,她都相信。

    所以,楚玉究竟用的什么法子去做,皇后没有细问,只要真的能够有用,她什么都会答应的。

    皇帝刘彻上一次来的时候,并不是心血来潮。那是他夜出未央宫,看到长安城的繁华后,心中感念为太子时,曾经私自出宫去看望那个尚是韶华的少女,两人也曾携手夜游长安,只是那时的街市,远不如现在的热闹。

    青梅竹马的感情,不是说断就能断的。但为了王朝的兴盛,帝国的未来,他,身为皇帝,不得不做出选择。虽然知道这个决定很难下,也许会引起无法预料的轩然大波,但这个他已经反复思考了很久的决断,必须要尽快的定下来。

    因为,大汉王朝,也许明年就要与匈奴人正式全面开战了。这是汉匈之间的一次国运之战,必须要派出最勇敢的将军,最精锐的军队,才能在较量中取得较大胜算。

    匈奴太强大了,多少年来一直都是压着汉朝军队打。只有他们时不时的越境来掳掠汉人,从来没有汉朝的将士踏上过草原的边缘。这种实力的对比,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即便是这几年开始树立起信心,但对于胜利,皇帝心中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汉军中能打仗的老一辈将领所剩不多了,就算是最著名的李广与程不识,也已经逐渐老去。而年轻的将领,能担当重任的并不多。本来这是一个青黄不接的局面。好在,有了突然崛起的黑鹰军。

    以骁骑营三百骑士为骨干壮大起来的黑鹰军,在刚刚开始的时候,也不过是作为一支驻扎在长乐塬上的保障力量,用来保护元召所开始奠基的那些制作产业。元召当时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皇帝其实并没有多想,他对元召鼓捣的那些东西寄予很大期望,让这小子手头掌握一点儿力量,并不算什么大事。

    然而,皇帝万万没有想到,他借出了一粒种子,得到的回报是一片森林,而且是一片可做国家栋梁之才的森林!

    不过就是短短几年的时间,这支当初在他意识中借给元召看家护院的军队,已经成长为大汉帝国的希望。自从与匈奴首战,取得首次大胜以来,这支军旅的发展,已经成为皇帝眼中的重中之重。

    如果说开疆扩土、广布威德于四海,是皇帝心中的野望和目标的话,那么打败匈奴人,就是最需要首先完成的一个目标。马邑之围开始,他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不过,那次以三十多万的兵力,而未能伤及匈奴单于分毫,让他一度灰心丧气,帝王威严遭受了巨大的压力。

    而短短两年之后,黑鹰军以一千五百人马,配合雁门关汉军,大破匈奴单于亲自率领的三万多铁骑,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皇帝重新坚定了对匈奴胜利的信心。

    黑鹰军的发展,他从来没有多做干预,也从来没有允许任何人去干预。元召虽然替他建立了这支强军,但那小子很知道分寸,在黑鹰军的发展壮大过程中,元召的作用,自然是无可替代的,但他从来没有去干涉过将士们的人事任免权力。这一点让皇帝非常放心。

    黑鹰军现在已经有将近三万之众了。主将卫青,已经被皇帝拜为侍中,这也是一个新的官制,它的厉害之处在于可以随时直达圣听,有什么意见和要求不必经过朝堂相关机构,直接就可以写奏章送到御案之上。

    拥有这种权力的人并不多。卫青虽然只是专心练兵,并不经常入朝参与朝堂事务,但朝廷内外都已看得明白,一颗新的权贵之星正在冉冉升起。因为,卫青并不是普通的将军,他的亲姐姐,正是建章宫的卫夫人,而卫夫人的儿子,已经被立为太子了。

    与很多人心中想的一样,皇帝的意图,其实早已经昭然若揭。即将到来的汉朝与匈奴的战争,需要英勇的汉家男儿奋勇当先,而黑鹰军和它的将军,正是可堪匹敌北方草原狼群的最佳人选。

    可以预见的是,只要在汉匈之战中能够立下战功,卫青和他背后的建章宫主人,地位必然会大大的不同,至于会达到什么样的高度,那就要看皇帝陛下的决心了。

    只是,爱恨纠葛,一些绝情的话和绝情的事,不论是平民百姓还是皇帝天子,有些时候,要去做,真的很难……。

第二百六十二章 白羽惊鸿夜未央

    未央宫中的警戒,自然是非常严密的,大汉羽林军和内廷侍卫共同组成了完备的防护体系,多少年来,从来没有发生过刺客侵入未央宫的事件。

    然而,就在这个光线阴暗的薄暮时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就突然发生了。并且以此为火星点,引发了一连串的宫中巨变。

    其实,现在很多人还并不知道的是,皇帝刘彻是个心性矛盾的人,在国家大事上,雄才大略,心境宽阔,可以彻底的放手用人。然而,在对待宫中身边人的态度上,却是善变多疑,猜忌之心非常重。

    最近这段时间,朝中政事皆顺利,皇帝陛下痴迷于神仙道术的心,又开始再度的热切起来。几位供奉的仙师,为皇帝讲经说道,论述修炼之法,倒是一日勤似一日。

    人间帝王,君临天下,九州万土皆在脚底,天下苍生都是臣民。如果说心中还有什么最大的愿望,那就是寻觅得长生之术,永葆生命不败。即便没有这样的仙方妙术,能够求得延年益寿之法,当然就是他们孜孜不倦去追求的事。

    仙师李少君的丹药就快要炼制成功了。这个消息,让皇帝近来的精神大好。虽然那个尚书常侍东方朔总是在耳朵边有意无意的说些事,明里暗里的隐喻这些仙药不可信,但他总是一笑置之。

    别的君王没有的仙缘,怎么就肯定他不会有呢?但在这件事情上,他也不会随便去迁怒怪罪于人,心诚则灵嘛。在皇帝想来,军国重事自然不容懈怠,除此之外,自己所想往的仙家灵药,却也疏忽不得。

    未央宫中的生活,其实也有些乏味。虽然有着众多的美人、华服、美食、宫殿,但对于兴趣广泛的皇帝来说,只有这些是远远不够的。

    这几年以来,除了甘泉宫的露台,他又陆续修建了几座殿宇,用以供奉几位仙师。如果说从前他做这些事,还有诸多顾忌的话,现在这些都已经不存在。唯一能束缚他的窦太后已经故去,而漪澜殿的王太后,却从来管不到自己皇帝儿子的任何事。

    至于说到耗费的钱财,这个更不需要考虑。大汉朝现在早已经今非昔比,想当年,汉文帝想要修一座露台,做了一下预算,需要耗费一户中产人家一年的所需,他都舍不得而放弃了。当今皇帝想要修建什么东西,根本就不需要从国家库府中出钱,只是卫夫人给他保管的那个“小金库”,就已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了。

    日色渐暮,未央宫连绵的宫殿,开始在光线明灭中显出巍峨的剪影。皇帝从新建成不久的迎仙阁出来,整个下午的时间,他都在这儿与术士参研道法,听闻一番神仙传说,只觉心情大悦,神清气爽。

    见皇帝出来,几个贴身的宫中护卫和内官簇拥着他,沿着甬道直行,转过拐角,是一条长长地永巷,两边是宫殿高耸的红墙,前方直通重华门。

    这条永巷大约有几百米多路程,虽然天还没有完全黑,但隔着不远,已经亮起了一盏盏的宫灯,天边一抹晚霞正渐渐隐去,最后的光线掠过重华门上方的飞檐琉璃瓦,一个淡淡的影子蓦然出现在了那儿。

    皇帝一边想着仙师们讲解的道术,一边慢慢的走着。忽然心中好似有一种警觉,他猛的抬起头来,几百步之外的重华门上,一个一身白衣看不清脸色的男子,手中拄着一把宝剑,就在那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这一惊非同小可,看这人的装扮,显然不是宫中的侍卫,更不是宫人太监,那么只剩了一种可能,这是外面进来的刺客!

    “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擅闯未央宫,意欲何为?”

    皇帝刘彻往后退了一步,厉声大喝。他也是文武兼备的人,弓马娴熟,虽然没有亲自杀过人,但胆气自然是有的,在这宫禁重地,竟然有人持剑闯入,这还了得!

    随行的侍卫们听到皇帝突然喊了这么一声,都心头大震,连忙循声去看时,果然看到有一个白衣人就在他们的头顶上,并且冷冷的笑了一声,一眨眼的功夫,却从原地消失不见了。

    所有人心头大骇,这是什么人?显然进入皇宫是图谋不轨,难道是来刺杀当今天子的?!

    “保护陛下!守好方位。”领头的侍卫首领一边大声喝令,一边打呼哨连声示警。

    随行的侍卫宫人并不多,也就是有十几个,这时也顾不得其他了,一起拥上来,把皇帝紧紧的护在当中,侍卫们拔出了刀,紧张的四周观察情况,以防那刺客突然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出来发动袭击。

    附近值守的大批羽林军听到了示警,开始向这边奔过来。皇帝在重重保护之下,脸色有些阴沉,他看着重华门上方白衣人消失的地方,心中惊疑不定。

    听完侍卫首领所说情况后,羽林军的速度很快,他们马上封锁了附近的这片区域,展开了大搜查。宫中的其他地方也加强了警备,一时间风声鹤唳,未央宫陷入一片紧张气氛中。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搜查了半天一无所获。那偶尔闪现的白衣男子,就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连一点儿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

    皇帝已经在众人保护下回到了宣室阁,他坐在里面,等着消息。这件事必须要查个水落石出,否则,恐怕睡觉都睡不安稳了。

    今天并不值守的李敢也从自己府中急匆匆的赶来了。他是羽林将军,即便今天他没有在现场,出了事,却也难逃干系。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一旦未央宫中因为出现刺客而伤到任何人,那都是严重的事件, 更不要说伤到当今天子了。

    皇帝对李敢下了死命令,不管他用什么手段,必须把这件事查清楚。那个白衣人, 他感觉很奇怪,那么近的距离内,竟然看不清那人的脸色,这不免让人感到有些诡异。

    而且他的踪迹,也是非常离奇。羽林军的忠诚自然不容置疑,这么些年来,李家父子相继为主将,他们一家的忠烈,皇帝也素来信得过。守卫森严的未央宫,那个人到底是怎么进来的?而且还带着宝剑!

    虽然皇帝并没有疾言厉色的斥责,但李敢心中已经是羞愧不已。竟然有来历不明的人持剑闯入未央宫核心地带,而自己的手下竟然没有丝毫的察觉,这是羽林军的耻辱!幸亏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出什么事,否则这就是诛灭三族的大罪啊。

    李敢越想越怕,不敢有一丝的懈怠。他马上传令,调集全部的羽林军,封锁各个宫门,连夜展开搜查。不管搜到哪个宫殿,也不管是哪位美人娘娘那里,都要一点一点的展开排查,不放过任何角落,这也是为了所有人的安全着想。

    动若雷霆,整个未央宫都惊动了。全副武装的羽林军和宫中侍卫们一起,从事发地重华门开始,挨着开始排查起来。这样的行动是很罕见的,宫中一些受宠幸得美人们,刚开始是很排斥他们进入自己的宫殿中搜查的,不过当那位小李将军板着脸说这是奉天子钦令捉拿刺客时,便都乖乖的配合了。

    唯一有些妨碍的是三处地方,王太后所在的漪澜殿,皇后的椒房殿,还有卫夫人的建章宫。

    王太后最近身体有些不舒服,早早就睡下了,漪澜殿总管态度很嚣张,面对着羽林军要求进入搜查,他冷冷地挡在门口,说惊扰了太后的凤体休养,你们那一个担得起!

    而皇后那儿,更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连宫门都不屑于给他们打开。椒房殿终归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所在,没有皇后的许可,羽林军却不敢公然擅入。

    至于建章宫,卫夫人倒不是不让他们搜查,只是让李敢去讨一道皇帝的手令,因为建章宫中有重要的库藏,也就是内库所在,没有皇帝亲自许可,任何人她都无权放他们进入。

    李敢没有办法,只得先派出一些羽林军士把这三处地方,严密的看守起来。先去别处搜查,待到稍后去皇帝那儿请旨意后,再做计较。

    未央宫太大了,三千羽林军加上宫中侍卫,忙乎了一整夜,却仍旧一无所获。要说是一个大活人,怎么就会一点儿踪迹都没有了呢?要不是皇帝亲眼所见,所有人都以为是看花眼了呢。

    天光渐亮,皇帝得到禀报后,心中大怒。他不相信有人敢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装神弄鬼。他命人招来宫中画师,按照自己和几个侍卫的描述,画影图形,仔细的画出那白衣男子的形貌。然后派宫中内监去传旨给长安令和巡武卫将军,命令他们关闭长安九门,展开全城大索,抓捕图画之人,一切与此有关的线索,都不能放过。

    长安令姚尚与巡武卫将军公孙敖接到命令之后,知道此事严重,不敢怠慢。立即亲自带队,各自把手中的人马全部派了出去,在长安城中挨家挨户展开了排查。

    直到现在,所有人还只是以为抓捕一个意图不轨的刺客而已。却没有人能料到,有可能导致帝国巨变的一场大波澜,就此揭开了帷幕!

第二百六十三章 紫禁之巅多悲凉

    历史的迷雾遮蔽千年时空,阻断了追寻者的目光。而宫闱深重,更是如同一道铁幕,隔绝内外消息,扑朔迷离,后人难以从中发现真相所在。

    《大汉帝国史》以寥寥数笔,记载下这年初冬日发生在长安未央宫重华门的事件,平铺直叙,未作丝毫评价。但,其中蕴含的重量,以及有可能因此而引发的严重后果,已经足以令所有多少知道其中内幕的人,心中颤栗。

    “帝在宫中,过重华门,有带剑白衣男子忽现,随之不见。宫中遍索无踪迹。帝怒,以手诏命长安闭九门大索,越三日,而无所得。长安妖言遂起,后渐及于宫中,巫蛊之祸生矣……!”

    无论是哪个朝代的帝王,要说是最忌讳的事有什么,其中之一恐怕就是变生肘腋,在宫闱帘幕之间发生不可预测的凶险。

    剑客死士之属,从古代就已经有之。到了春秋战国时代,达到最盛。各国君王公子豢养宾客,几百以至上千,用来做手中刀剑鹰犬,暗中行事,无所不用其极。

    其中最著名的战国四公子,赵之平原君,魏之信陵君,楚之春申君,齐之孟尝君。他们都收养了几千门客,对内以维护自己的势力用来对付政敌,对外与敌国作政治、军事上的斗争。搅动风云,波澜起伏,这当中就有大量的江湖剑客身影。

    其他诸国王室公子,虽然没有这四公子的势力庞大,但也都有各自忠心的死士。百年战乱中,死在这些江湖死士手上的臣宰、将军甚至君主,不可胜数。就连后来那位伟大的秦始皇帝,都经历了数次暗杀,好几次都差点送命。

    及至到了汉初,受春秋余烈影响,这样的养士风气依然盛行于世。不过这些江湖客效忠的目标,改成了分封于天下的诸侯。他们的准则,也不再以“义”字当先,而是受社会风气转化,变成了以“利”为主。

    一边享受着自家主子提供的荣华富贵,一边在暗夜里替他们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完全沦为了诸侯王和权贵们手中的爪牙,春秋侠义早已被抛在脑后,能否为自己争得最大利益,成了他们杀人的唯一标准。

    武勇,不再是维护人间正义的手段,而是成了作恶的工具。这样的事,到先皇汉景帝时,终于显现了它的恶果。

    汉景帝削藩激起七国叛乱,在正面的战场上,千军万马厮杀,烽烟激荡大地。无数将士的鲜血染红了史册。这样的一幕幕悲壮,为后人所铭记。

    然而,在看不见的战场上,在没有只言片语记载的地方,发生的那些慷慨激烈,也并不比山河变色的血战逊色半分。

    七国诸侯联盟豢养的大批死士,被一次次的派遣往朝廷将士的驻扎地、两军阵前,执行各种暗杀任务。有许多将军,没有死在万马冲锋的战场上,而是死在了这些宵小之辈手中。

    当战事最激烈的时候,就连长安城中也被渗透进了许多来自叛乱者的杀手。朝中大臣被刺杀,未央宫的安全也受到严重的威胁。有许多西凤卫的战士,就是在这个时期,死在了这些暗夜里的绞斗中。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未央宫开始对所谓的江湖豪侠、武勇之辈不再姑息。在全面扑灭七国的叛乱后,对曾经参与过其事的江湖门派和豪强世家,展开了无情的报复和残酷清除。

    江湖终究是江湖,当大汉军队箭如飞蝗、马蹄踏过的时候,剩下的便只是哀鸿遍野和一片破碎。这是朝廷对江湖的第一次打击,这一下子都老实了很多。

    然而此后不久,好了伤疤忘了疼,江湖豪强又开始蠢蠢欲动,以武犯禁的事屡禁不止。他们不仅勾结官员,聚敛财富。而且还依仗财富和暴力,对平民土地肆意兼并,逃脱赋税。甚至敢于对抗官府,杀人越货,无恶不作。

    终于,在梁孝王因争皇位不成,一怒之下,派遣手中死士入长安,一夜之间接连刺杀十余位大臣之后,彻底激怒了皇帝。大汉劲旅的刀锋又收割了一茬……。

    在经过这第二次全国范围内的彻底打击之后,江湖,再难成气候 。朝廷诏令明文规定,再有敢私自蓄养死士者,以谋反罪论处!

    当然,要想彻底铲除是不可能的。一些漏网之鱼,还是会偷偷的依附在权贵门下,但已不敢再如从前那般明目张胆。

    当今天子继位以来,更是吸取从前的教训,对一些江湖游侠严厉打压,甚至连一些地方豪强门派,也成为打击的对象。就如同前几年的流云帮那样的帮派,那么庞大的势力,一夜之间就彻底瓦解了。这固然是因为他们惹到了元召,自找倒霉,更是与皇帝趁机出手清除有关。

    自从皇帝亲自执掌大政,他对天下郡县的地方豪强,运用了两种手段进行打击和削弱。一是继续推行汉初以来迁徙豪强富户的政策,把他们都迁到关中来,安置在中央政府的眼皮子底下,以天威加以震慑,使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这是当初除掉流云帮后,元召在宣室阁对“十策”时,提出的其中一条建议。所谓“天下豪杰兼并之,乱众民,横行不法。为今之计,皆可徙茂陵,内实京师,外销奸滑。此为弱枝强干,不诛而害除也!”

    如果说这第一条办法,皇帝采用实行后,还算是比较温和的话,那么第二种圣意独裁的手段,就铁血无情了。

    皇帝给廷尉府很大的权力,允许他们在加强对地方豪强的控制这些事情上,可以采用一些必要的手段。简而言之,就是任用酷吏诛杀豪强,手段残酷,绝不容情。

    经过这一次次的清洗,那些游侠豪强辈,已经很少见他们在市井间出没了。皇帝刘彻曾经很为此自得,以为在他的治理下,绝对不可能再出现有朝中大臣被刺客暗杀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然而,现实给了他一个耳光。有不明身份的剑客,就出现在了大汉未央宫中,而且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每当回想起那白衣男子在头顶的冷笑,皇帝的怒火就格外的升腾。因为,他从中听出了轻蔑和挑衅的意味。

    当各处都一无所获的消息报上来时,他把这些废话连篇的奏章扔了一地,战战兢兢的几位相关大臣,低着头不敢看他的脸,免得惹火上身。

    当晚值守的羽林军副将和几个侍卫头领,已经被就地免职,下廷尉府待罪。虽然他们也是很无辜,但职责所在,守卫不利,只能自怨倒霉了。

    廷尉杜周在下面暗自揣摩着皇帝话中的意思,想从中发现些什么,也好让廷尉府在这次的事件中立功。他本来就是以善于揣摩上意而起家的,察言观色趋于应和,是他的长处。

    在长安城中接连的大搜捕中,杜周主动请缨,配合巡武卫和长安府衙的行动,已经抓了许多有疑点的人,这些人都被他的手下强行带回了廷尉府。严刑拷打逼问,试图从中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杜周是个有名的酷吏,他信奉的法,就是“三木之下,无可不求!”凡是落到他手里的人,想问什么没有问不出来的。虽然这次事关重大,他不敢随便屈打成招,弄虚作假。但杜周相信,只要按照他的办法来,总会查到真相的。

    一个大活人,不管怎么说,终归是来有踪去有影的,只要找到了一点蛛丝马迹,顺藤摸瓜,手到擒来。除非那个白衣人真的是神仙或者妖怪!可是,这个世间真的有神怪?杜周虽然不会去抬头看皇帝,却也暗地里撇了撇嘴,心里一万个不相信。

    皇帝发了一通火,余怒未消,他正要再下一道命令,派李敢拿着虎符,去北军大营调五千精兵来,把长安城再给朕翻一遍!

    内宠韩嫣从一边走了过来,伏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皇帝的脸色一变,他有些不相信似的转头看了韩嫣一眼,见自己的这位心腹脸色郑重的点头,他的眼中有厉芒一闪而过,不耐烦地冲下面挥了挥手,众人如蒙大赦,连忙退出殿去。

    “此人现在何处?速把他带进来!”

    韩嫣连忙跟着出去,亲自去领那报信之人前来。皇帝来回走了几步,感到心中一阵烦闷,刚才的消息给他很大的震动,他不相信这是真的,一定要亲自问个明白。

    “陛下,小的段礼参见陛下!”

    他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时,看到一个宫中太监模样的人,正拜伏在地上,小心翼翼的行礼。

    “说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不必隐瞒,朕在这儿听着呢。”

    大殿之中空荡荡的,只有在旁边伺候的韩嫣和下面的太监,皇帝刘彻听到自己的话音在殿中回响,冰冷而无情。蓦然不知何故,感觉心中有些绞痛起来。

    “陛下,小的是椒房殿皇后娘娘那边的副总管。这会儿之所以冒了杀身之祸来告之陛下,是因为这几日宫中为了刺客的事纷乱不休,而小的虽然身份低微,却素来对陛下忠诚不二。因此,这才找了个机会出来,把我知道的事情,来告知陛下知道……。”

    未央宫没有风起,却很冷冽。外面天色阴沉,开始飘起了零星的雪花,长安城,今年的初雪终于来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刀锋销骨掌中藏

    往事缠绵,酒醒梦断,余生爱恨,弹指间。

    若胭脂血,浓转淡,红尘染却晓眉弯。

    凝眸细看,掌心朱砂嫣然,婉若新点。

    吻痕似伤痕,心字成灰各一半。

    旧梦重温,只怕容颜老于昨天。

    满城烟沙,玲珑醉,白马追不过流年。

    当时初见,手相挽,并肩拂落,雪花纷纷乱。

    深情负了光阴客,似如今,怎堪?风吹散!

    北国大地上,雪花一片大似一片,飘飘洒洒,落在飞檐,落在枯树,落在重重宫殿的中间,静寂无声,谁家庭院。

    名叫楚玉的女子,就站在这宫殿的一角,失魂落魄的看着地上越来越多的雪花,眼眸中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只是一片灰白和惨淡。

    她不记得曾经听谁说过,这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被最信任的人背叛。她把滚烫的心掏给了你,你却用一把冰冷的刀割成了八瓣,并且把这种残酷,去展示给全天下的人看。

    因为受家族的影响,她曾经最痛恨这种背叛。而今,她却不得不去做这个自己痛恨的背叛者,亲手去终结一段真挚的情谊,把那位皇后推下无底深渊。

    在几天前的某个黑夜中,那个一身白衣的影子,就站在她的面前,亲口对她说出了即将要开始的计划。那一刻,她感觉到很冷,身体不由自主地打着哆嗦。

    “不能选别人吗?为什么是她……皇后,她……她……。”

    “她是最合适的人选!我早就跟你说过,要不然让你这么费尽心力的接近她干什么?”

    “可是、可是……皇后很可怜的!”

    “可怜?哈哈,楚玉,你要记住,未央宫中的所有人都是该死的!那个无赖皇帝的这些子孙,他们,不配拥有这个天下!”

    “难道,非得用这么狠毒的法子吗?”

    “是的!我们的目标,就是让这些刘氏子弟,让出他们本来不该拥有的东西。为了这个目标,我们已经死去了那么多人,那些先辈,舍生忘死,策划了一场又一场隐杀和叛乱。可是阴差阳错,让姓刘的皇帝都幸运地躲过去了,时至今日,江山社稷还掌握在他们手中。不用非常之策,实在难以撼动!所以,就不要怨我们出此毒计了……。”

    黑暗中的声音很冷酷,他说的这些事,楚玉也都知道。他们门中的每一个子弟,在正式开始修习之前,都会有门中的前辈,为他们详细的讲述那些先人的英勇事迹。

    原来,在大汉开国至今六七十年的岁月里,许多轰轰烈烈的大事件背后,都有这些先辈的身影藏在其中。

    只是,大汉越来越强盛了。而他们的人一代又一代的老去,却始终撼不动这颗大树的分毫。而今,这个重任,终于落到了他们的肩头。这副担子,太沉重了,楚玉感觉,自己就算是分担一点点儿,也沉重的要喘不动气了。

    雪落轻薄,雕栏玉砌的重重宫殿都已经被覆盖了一层。当这位南国女子抬起头,看着碎琼乱舞的苍穹,祈求上苍原谅她即将要去犯下的罪孽时候,几千里之外的大江之上,有一艘快船,正穿过飞雪苍茫,顺流直下,一日千里。

    经过改良好几次之后的这种船,扯起满帆,在江面之上飞速行进,速度惊人。立在船头的元召,负手看着两岸一闪而过逐渐远去的崇山峻岭,目光中含了深邃。

    抛下大队人马而提前回程的元召,并没有对张骞等人说起发生了什么事。这些层面的事情,他们知道了反而有害无益。不过,大家从他的神态上,也都已看出有重要的事发生了,否则,他是不会如此急匆匆离开的。

    “师父,真的会很严重吗?需要你这么急着往回赶。”

    船上的人并不多,除了几个掌船的大汉,跟着他一起回来的,就只有赵远和霍去病。此时依然是黑鹰军装束的霍去病把他肩头雪拂落,站在他的身后,有些担忧的问道。元召本来是让她随着船队慢行,在上面好好静养休息的,但是她哪里能待得住。

    雪花落在脸上,有些冰凉,可是元召一点都没有感觉冷。因为,心中热血,正如脚下江水翻腾。

    “是的,很严重。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这次在未央宫中将要开始发生的事,将会是一切祸乱的源头。处理不好的话,将会死很多人……。”

    元召没有回头,他看着滔滔的江水,说出来的话非常肯定。身边的这几个人都是心腹,他说话并不需要顾忌。

    霍去病挠了挠头,她喜欢的是拔剑纵马和听师父的话,而这些烧脑筋的朝堂问题,她从来不太关心,也不喜欢去想明白。

    “可是,我听说的只是未央宫中发现了不明身份男子而已……元哥儿,最多也就是抓个刺客嘛,难道说这背后还有许多隐情?”

    说话的是赵远。他第一时间接到来自未央宫中的密报后,凭着心中的敏感,觉得应该把这件事报给元召知道,这才不远千里而来迎上往回走的船队。其实他心中倒是没有把这件事想的太严重。

    元召想了想,他觉得应该让他们知道的再详细一点了,这次多亏了赵远来送信,他还能争取点时间提前回去,应该还能挽回一些东西。

    “任何一个强大的国家或者是一个团体,最大最危险的敌人,不是来自外面的强敌,而是来自自己的内部。大汉四周的邻国就算是都与大汉为敌,那又怎么样?匈奴人再强悍,那也没有什么可怕的。慢慢来,只要团结起来,坚定信心,总是能打败他们的。可是如果在长安城内,在未央宫中,在帝国最核心的部位,发生了变乱,那样的后果,将会比外敌入侵严重十倍、百倍!”

    说到这里,觉察到了自己语气中的激动,看着眼前两人惊愕的目光,他慢慢的平息了一下。

    “你们要知道,我之所以不辞辛苦的去做一些事,并不是为了哪一个人,也不是为了……刘皇汉室。我们既然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就要让它尽可能变得更好一些,尽我们自己的能力,有多大力使多大力而已。这既是为了我们自己,也是为了我们的后人。所以,任何可能破坏这一局面的人和事,便都是我的敌人。这条路,你们,愿意跟随我一起吗?”

    “师父!小冰儿不会去想那么多了,反正你走到哪儿都别丢下我就是。嘻嘻!”

    乱花飞舞中,绽颜一笑,着男装的少女已经初显飒爽英华。

    而额角有一道浅浅刀疤的男子,也随着笑了笑,没有说什么豪言壮语,只是把别在腰后的一根竹笛抽出来,试了试音。

    “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当初的梵雪楼都是我们共同的家,我们所有人都会一直跟在你身后的。这根竹笛,还是那年你做给我的呢。呵呵,今日江上雪景正好,元哥儿倒不妨吹奏一曲,且来听听,如何?”

    元召哈哈大笑,这位被他私下里称为“小马哥”的英俊青年,却是个音乐爱好者。虽然每次开玩笑这么叫他,赵远总是一脸懵懂的样子。

    来到大汉朝这几年,结识了这么多有真情意的人,有这些,就足够了!

    元召很明白,如果他这次开始参与到宫中争斗,那么,以后将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惹上身来。因为他早就有一种预感,在这些看似偶然发生的事件背后,有一股庞大的势力在暗中操纵着。那股力量很强大,强大到贯穿了整个西汉王朝的历史,终于把这个国家拖向了灭亡!

    而这一切的开端,也许就是从现在这次不起眼儿的刺客事件开始的。随之而来的巫蛊之祸,持续了皇帝刘彻的余生岁月。巫蛊,就如同一颗最毒的种子,深深地根植在了未央宫中,流毒再也难以除尽。

    前后为之殉葬的,将会是两位皇后,一位太子以及皇室的其他十几个子女,还有几十个个丞相、将军、朝堂大臣,无数的将士平民生命……!

    这将会是一场不亚于战场拼杀的战斗,自己有能力去把这恶之花在它还未绽放的时候就扼杀吗?元召接过了赵远手中的竹笛,看了一眼江水与峭壁激起的波浪。

    我自来时,孑然一身,天意弄人,虽万千艰难险阻,又何足畏哉!

    风雪中,清越的笛音破开迷雾,响彻天地。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飞花龙马白,碧血丹心照!

    英明神武的皇帝刘彻,现在还并没有取得那些荣耀四海的功勋,他现在,也还不具备那种天下归汉的胸襟。他没有元召看透迷雾的那双眼睛,因此,当他把天子剑摘下来亲自握在手中的时候,心中的愤懑已经使他想要杀人。

    “韩嫣!诏李敢、杜周随朕来,去椒房殿!皇后……如果你真的做了对不起朕的事……!”

    韩嫣脸色煞白,他连忙答应着往宫殿外走的时候,腿肚子都有些发抖。皇帝是什么样的性情,他作为从少年时代就跟随在身边的人,比谁都清楚。

    皇帝这次是真的动怒了啊,未央宫,大变将生矣!

第二百六十五章 白衣如雪血中伤

    未央宫的初雪果然很美。看过四季风景后,当繁华落尽,那些姹紫嫣红都逐渐褪去,这一片洁白的天地,反而更让人心情平静。

    椒房殿后面庭院中,有一座精致的小亭,落雪之后,陈皇后兴致勃勃的命宫人们在里面铺设好几案毡毯,生起木炭火炉,慢慢的烹茶赏雪。

    皇后娘娘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的闲情雅致,十几个宫女内侍在旁边伺候着,也都心情放松。当楚玉被拉着坐在皇后旁边时,并没有人大惊小怪,因为椒房殿中的所有人都知道,楚玉是皇后的禁脔。

    楚玉并不是太过倾城的女子,但她的身上仿佛就是有一种魔力,可以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对她产生好感。她自从入得宫来,得到陈皇后的宠信后,并没有做过一点儿仗势欺人的事,反而对椒房殿中的每一个人都很好。就连皇后,也受了她的许多感染,性情比从前温和了许多。

    因此,椒房殿中的上下人等,对楚玉姑娘都是暗中存了几分感激的。虽然她和皇后娘娘坐在一起,有些违反宫中礼制,但既然没有外人在,却也无人敢多说什么。

    一身大红宫妆的陈皇后,本身就是极美的女子,她从小就喜欢打扮,只是前几年因为与皇帝的不睦,她失去了那份闲致。最近因为心情大好,盛装之下,在白雪映衬中,更加显得容光焕发,美艳不可方物。

    纤巧的手,用丝帕托起小小的茶盏,清香逸动,流淌在这方空间中。虽然心中有着万千波澜,脸上却并不动声色,楚玉一身素白绣锦裙装,看外表,却是十分柔弱。

    “楚玉,我自小就在府中成长,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儿。及至到了宫中,就更加没有出过这长安城半步。那外面的雪中天地,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广阔吗?”

    皇后接过楚玉奉上的茶来,感受着那丝缕的沁香,想起楚玉曾经对她说起过的那些外面的情形,不禁随口问了一句。

    “皇后娘娘,外面的世界自然与宫中不同。在这样的落雪天气里,一眼望不到边的都是素白,天地都成了一片空荡,便是有些淤积的心事,也都尽可放下了。”

    袅袅清香拂过眉间,眼中有些向往的目光,陈皇后幽幽地叹了口气。

    “和这儿比起来,我倒是更愿意去过那样的生活。无牵无挂,少些烦恼,日子也过得舒坦。”

    “这样的事,皇后只在心中想想也就是了。您是金枝玉叶,尊贵无比的身子,又怎么能吃得了宫外民间的那些苦呢?”楚玉轻声的说着。皇后的心事 ,曾经都对她说起过,她知道她这不是随口说说,而是心里起过许多这样的念头。

    “世人都只知道皇家赫赫,富贵无极,却不晓得这风光之下,其中的苦楚,又怎堪诉说?还要时时争夺算计,勾心斗角。哪里比得上普通人家和和美美,无拘无束!”

    楚玉感觉她今天情绪似乎有些异常,偷偷的瞟了一眼,见陈皇后绝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凄苦,眼中似乎有晶莹在闪动。

    楚玉自然不会知道,对面这位身份尊贵的女子,不过是触景生情,想起在曾经青梅竹马的岁月里,有一个少年郎,在这样的雪地中牵着她的手,细数过雪花的六瓣……。

    雪渐渐大了起来,飞花碎玉,似乎无休无止。身份不同年纪相仿的两个女子,对坐相谈,红妆似血白如雪,分外妖娆,这本来是一副绝美的画面。

    隐隐约约由远而近的脚步声,踏破了这片宁静,也踏破了白衣女子的心。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蓦然中碎裂了,楚玉仍旧低着头,不动声色的斟满最后一杯茶,重新放到一无所知的陈皇后面前。该来的,终于来了……!

    这场大雪整整下了三天,长安城被厚厚的覆盖了一层。当天晴以后,世界重新呈现在眼前的时候,倒处都是一片银白。白皑皑的雪,掩盖了所有的一切,包括宫阙、城墙、街道、民居,还有不为人知的悲伤、鲜血和残酷真相。

    长安城中的普通民众,并不知道在这场大雪中,曾经发生过怎样惊心动魄的事情。他们打开房门,开始打扫各家庭院和门前的积雪。日子一如既往的平常,城门封锁了好几天,听说今天终于打开了,有事情要出远门的便都开始准备。

    城中的主要街道上,也有不少人影出现,这么早就开始组织人手打扫街市积雪的,自然是长安府衙的姚尚大人和他手下的衙役们。

    转过朱雀大街不远,那条宽敞的巷子中,就是长乐侯府所在了。府中的人虽然很早都起来开始忙碌各自的事情,但每个人都轻手轻脚的,避免发出太大的响动。管家元一领着人,在到处打扫着积雪,一边轻声嘱咐着事情,一边不时的回头看自家侯爷的房门开了没有。府中所有人的心情都和他一样,在没有亲眼见到小侯爷如同往日那样活蹦乱跳地站在眼前,心中便总是忐忑不安。

    长乐侯元召受伤了,是重伤,一支劲弩贯穿了他的右胸部,透体而过,要不是偏离了几寸,就正中心脏了。弩箭是从九臂连环弩发射出来的,大约元召自己也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差点死在自己亲手研制出来的武器之下吧!

    府中的人并不知道小侯爷是怎么受的伤,当他被赵远背回来的时候,鲜血已经染透了半边身体。势若疯虎的赵远背着他,在纷纷大雪中从朱雀门一口气跑回来,元召强行运气压住气机,不让血脉翻腾,以免伤势加重。他只对惊慌跑过来的元一吩咐了一句话:“从现在起封闭府门,任何人都不要放进来!”

    然后,就回到自己房间敷药疗伤去了。

    看着由远而近在雪地中滴落的一路血迹,自动围拢过来的元府护卫们,看到一向温和的管家元一眼中射出骇人的光芒,脸上峥嵘毕露。他,不是平庸的守门人,乃是当年在腥风血雨中闯荡过来的西凤卫故旧。

    “打开武库,小侯爷配备给我们的刀剑弓弩,也该见见血了!”

    元召是什么样的身手,他们都很清楚,能够令他身受重伤,对方的心智武功可见厉害。从长乐宫中出来的十八个高手,除了元十三被元召带到船上外,其余的都在这儿。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报答小侯爷恩情的时候到了!

    然而,他们的忠勇没能用得上。不久之后,大队的巡武卫劲卒开到了,奉皇帝的命令,在巡武将军公孙敖的亲自带领下,把长乐侯府重重的护卫了起来。长安之夜,大雪满弓刀!

    不知道什么原因,预想中的敌人并没有再出现。三天后,雪晴,小侯爷紧闭的房门打开时,衣不解带一直伺候在侧的冷霜拿着一些换洗的衣物从里面走出来。

    “怎么样了?小侯爷的伤势……?”大家都围拢过来,面色焦急,担心的问到。

    赵远已经连夜出城回长乐塬送信去了。冷家姐妹这几天几夜便一直在里面照顾着元召。冷霜的脸色有些憔悴,不过看到大家的担心,她连忙流露出宽慰的笑意:“没有事的!小侯爷昨天就已经自己活动了,真是不敢相信,竟然恢复得那么快。嗯,他让我告诉你们不必担心,他只是需要静静的想些事情,伤势已无大碍。”

    听到她这么说,所有人的心终于放下。谢天谢地,只要没事就好!小侯爷吉人自有天相,在匈奴人的万马军中,都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在这长安城中,就算再凶险,也不会夺走他的性命!

    当然,这是大家的一厢情愿。其实在他们心底深处,都知道这次小侯爷一定是遇到了非常危险的事,否则他绝对不会受那么重的伤。

    他们料想的一点儿都没有错。就连元召自己都没有想到,长安城中,竟然好似龙潭虎穴,暗中存在着一股那么厉害的力量。他这会儿正斜倚在睡榻的一边,静静的看着斜插在案头的那只弩箭。

    “呵呵,九臂连环弩……从前听人说过,走得山多终遇虎。又道是,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我还一直不信,却没想到,这次却差点儿丧命在此。这算是传说中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吗?”

    看到他嘴角自嘲的笑意,在旁边正添旺炉中碳火的冷雪也悄悄的松了一口气。那天她和姐姐看到小侯爷浑身是血的样子,吓的她心都快停止跳动了。那只锋利的弩箭,整个的贯穿了他的身体,这样的伤势,简直太可怕了。

    这几天夜里,看着元召包裹着的伤处渗出的血迹,而他在沉睡的样子,她都不知道偷偷哭了多少次。现在好了,他终于又和从前一样的笑。只要看到他的笑容,天大的事都不再怕!

    “那些坏人真可恶!竟然敢暗中偷袭,他们是从哪儿得到九臂连环弩的,小侯爷,可要好好的查一查!”

    冷家姐妹的手上就有元召特别给她们定做的小巧腕弩,这种弩箭的威力,她们知道的很清楚。

    元召微微地摇了摇头,这样的事情,根本就无从查起。相比起追查这些,他现在最想知道的是,未央宫中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陌路从此是刘郎

    人世间,如果把发生过的一些事,很久以后,再重新看一次,就会发现,有许多遗憾是本来可以避免的,有许多误会原本也可以解释的清。但世间没有后悔药,错过的就错过了,这便是时光的无情。

    发生在未央宫中的这场大变,具体细节,外间人知道的并不多,各类史书中更没有明确的记载。但它的影响非常深远,通过这次事件,不仅清除了隐藏在未央宫中的一批黑暗力量,更逐渐揭开了一些历史久远的迷雾。

    而让元召最为宽慰的是,自己的血没有白流,巫蛊的诅咒,这株世间最恶毒的花,没有能够在未央宫中扎根发芽,虽然他不敢保证以后会怎么样,但起码从现在看来,皇帝刘彻并没有把巫蛊这种形式的斗争看得太严重,只要不会因此而兴起大狱,牵连无辜,那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当听到消息的亲近之人,从各处来到长乐侯府的时候,元召并没有对他们说太多,这样的事大家知道了反而不好。只是在一个午后,他想要听听主父偃对那些势力的了解时,多少的透露给了这位智者一些。

    久经世事的主父偃,果然知道许多,他虽然了解的也不是很清楚,但从一些故老相传中,他结合自己的推测,告诉了元召一些很有用的消息。

    秦灭六国统一天下之后,六国的大批王室后人、公侯贵族流亡四方,后来他们终于汇集到了一起,怀着各自复国的目标,组成了一个庞大的组织,这便是世间九州隐门的由来。

    六国的财富,虽然大多数被秦国兼并,但遗留下来的也不在少数,这些已经足够支撑起他们的发展和扩大。而怀着家仇国恨的六国后人中,也不乏有惊才绝艳之士。因此,乘着秦末战乱的机会,他们吸收勇士,积蓄力量,迅速地壮大起来。

    在那一段时间里,有许多争霸的群雄,其实都出自隐门之中,他们的目标就是争得天下,然后各自再恢复故国。然而天命所归,争而不得,最后,这个天下终归还是被出身低微的沛城小吏刘邦得了去。隐门中人,只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本来,他们对刘邦是没有多少敌意的,那时候的共同目标还是暴秦。并且有许多出身隐门的将士接到指令,在汉军中效力。曾经有一次机会,令他们欣喜若狂,那也是他们离复国目标最近的一次机遇。

    在楚汉相争最艰难的时候,隐门中人瞅准机会,派最能言善辩之辈携带重金,说服了汉王手下的宠臣俪食其,使他为汉王刘邦献上分封六国后裔共抗项羽的计策。刘邦听信了俪食其的说辞,答应下这件事,已经把六国的王印都刻好了,正要派使臣分头前去的时候,没想到被那位谋臣张良给紧急叫停了。

    听了这位智囊对当时局势的一番分析,刘邦后悔不迭,连忙追回使臣,销毁了刻好的王印,并且把隐门中派来的辩士都给秘密的杀掉了。从此以后,忘恩负义的汉廷便也成为了隐门的大敌。

    在汉朝建立以后,自知理亏的刘邦,对隐门中人展开了疯狂的清除,因为他深刻的知道他们有着怎样的力量。在汉初那一次次绞杀功臣的争斗中,有一个不能公之于众的秘密,那就是,这些功勋卓著的将帅身上,其实都有着或多或少的隐门影子。

    隐门虽然经受了一次次的打击和屠杀,死去了很多人。但还是有许多力量,秘密的留存了下来,他们转为了地下,为了使统一的汉朝重新归于分裂,好为他们创造再次复国的机会,他们开始一次次的策划各种叛乱和刺杀。虽然一直没有成功,但锲而不舍,绵延不绝。

    这次的未央宫中之乱,就是他们的一次最新策划。为了这次行动,已经暗中准备了好几年的时间。本来计划是很严密,他们准备了两套方案,刺杀和巫蛊。

    即便因为刺杀不成,只要把巫蛊之祸这颗种子,埋在未央宫里的人心之中,那计划就算成功了。在隐门首领看来,就算是参与这件事的人都为此而死,那也是值得的。因为当今天子的多疑性格和宫中的各种矛盾,他们早已了解的一清二楚。

    然而,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因为一个人的突然出现,这次行动又失败了,参与的人大多死去,隐门的仇人名单上,便又添加了一个人的名字。

    时光回转,重新回到几天前大雪纷飞的椒房殿。当铺满一地的碎玉飞琼被脚步踏乱时,面朝东向坐的陈皇后转过脸来,她第一眼看到皇帝,心中首先涌起的念头竟然是,他在这个落雪的时候是想起两人曾经的过往了吗?

    然而,下一刻她的笑容马上凝在了脸上。皇帝不是一个人来的,有大批持刀的宫中侍卫、羽林军还有外臣!椒房殿的外面和四周已经被严密的包围起来,宫女内侍们被羽林军从各处聚拢到一起,不准他们乱说乱动。

    看到这种气势汹汹的架势,在后院中的人纷纷拜伏在地,战战兢兢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雪纷纷落着,很快就在人身上披了一层白,但没有人敢乱动分毫。

    从殿宇回廊间走到庭院中的亭子,不过二三十步的距离,皇帝脸色和天色一样阴沉,这短短的一程,他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着,在雪中留下深深的足印,感觉很沉重。

    一身大红装束的陈皇后,站在亭子台阶上,看着对面的人逐渐走过来,雪花有些遮挡视线,目光中有些模糊,和他一起长大的这个人,此刻竟然感觉如此陌生。她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是心中莫名的悲凉。

    世界上再长的路,也终究会有尽头,再高的山,也有爬上去的那一天,可是他们的恩情,已经消磨在这日渐逝去的流年。有一层厚厚的壁障,再也无法打破,你不说我不问,从此陌路,舍断悲欢!

    “皇帝所为何来?”

    眉间染了清雪,她没有行礼,就站在那儿神色冷淡的问了一句。在这一刻,她突然想要做回那个娇纵任性的阿娇,而不再是低眉顺眼装作大方的皇后!

    “昨日宫中出现刺客,搜寻不得,此为宫中大患,朕必得之!皇后既然不让侍卫人等搜查椒房殿,朕只得自己亲自来搜了。”

    相隔两丈,似隔着天涯。皇帝说出的话比空气还要冷冽三分。

    脚下的宫人侍从们都一动不动的跪伏在那儿,不敢抬头,就连楚玉也是同样。皇后缩在红袖中的手紧紧的攥在了一起,长长的指甲刺破了掌心,她也没觉得疼。

    “椒房殿是老祖宗所赐,就连这样的地方,你也要让人进来随意的践踏吗?”

    “哼!正因为如此,朕才更要保证这里面的安全,以免藏污纳垢,玷污了老祖宗的名声。”

    身为天下至尊的皇帝,在这一刻,也只不过是个普通的男人而已。听完告密者的那番言辞,他的心中已经有几分相信,这一路上,他越走心中越是愤懑,满脑子都只是一个念头,她竟然敢背叛他!此刻激愤之下,自然是口不择言。

    “你、你说什么?什么藏污纳垢……你混蛋!”

    四周一片寂静,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唯有飒飒的落雪之声。陈皇后的脸色变得比雪还白,一行清泪从眼角滴落。她不相信这样的话出自皇帝的口中,然而却是真真切切亲耳听闻,绝对没有听错。他不再是曾经青梅竹马的刘郎,他是无情无义的帝王!

    皇帝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不知道心中在想什么,有一丝叫作痛楚的东西从他的眼角一闪而逝,没有任何人发现。然后他挥了挥手,两名侍卫带着名叫段礼的那太监走了过来。

    “把你在殿中对朕说过的话,再重新说一遍,当着皇后的面,不许有一字遗漏!”

    有椒房殿中的内侍悄悄偷眼去看时,不禁心中惊骇莫名,他们当然都认识站在眼前的这位副总管,却不知道他去对皇帝究竟说了些什么。

    “陛下,小的段礼一字都不敢遗漏。我在椒房殿值守,看到皇后娘娘的寝宫中,曾经出现过身穿白衣男子的身影……这是千真万确的事!至于具体干了些什么,小的却不敢妄自猜测。”

    他这样的话说出来,当真是石破天惊!先不说是当前追查的刺客就是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只说是在皇后寝宫中出现男子身影,而这个人并不是皇帝,就已经是骇人听闻的大事了。

    所有在场的宫中人,都恨不得把头埋到雪堆中去,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这样的宫中秘辛不管是真是假,知道这件事的人,注定都没有好下场。

    皇后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几经变幻,她的心中羞愤万丈,却不知道怎么样为自己辩白。片刻之后,她强压下心头的许多情绪,冷冷的开了口。

    “陛下,我们什么时候到了现在的地步?相互间的信任,需要听一个奴才来摆布!”

    “这件事关系到整个未央宫的安危,所以,朕必须要弄个清楚。皇后,朕现在只相信亲眼看到的,你还有什么话说?”

    “好吧!你既然真的要知道清楚,那我也问心无愧。那些事……楚玉可以为我作证,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

    陈皇后强忍着无尽的羞愤,看向最了解和最贴心的楚玉。未央不夜天,宫花寂寞红。虽然两个人之间的那些事说出来有些羞人,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她从来就是敢做敢说的傲娇性子。

    “皇后娘娘,楚玉并不知道任何事,婢子只是普通的宫女,不敢在陛下面前妄言一字……!”

    锦绣繁华的未央宫,大雪漫天飞舞,冰寒刺骨,有人痛彻心扉!

第二百六十七章 未知大祸起宫墙

    说起来,可能是遗传的原因吧,窦家的子女后裔好像并不太兴旺。男子虽然每一代不算是单传,但也没有很多,都是兄弟两三人的样子。而女子就只是单枝,没有什么姐妹,窦太后是如此,馆陶公主是这样,陈皇后阿娇也是。

    也许是因为这样的原因,馆陶公主被汉文帝和窦太后娇惯的不成样子,而她的女儿阿娇,从小更是有大半的时间在宫中长大,受到万千宠爱,那是真正的身份贵重至极。

    在这样的环境中,没有受过一点儿委屈,比未央宫中真正的公主还要骄傲三分。世人皆言她善妒,然而不是真正的曾经爱煞过这个男人,她值得去和那些进入宫中的一个个女子计较吗?

    然而她不曾想到,没有受过别人一点儿委屈的她,为他浪费了全部的青春岁月,守在这宫中,以为还有挽回的机会。即便是这几年受到他无数的冷遇,她心里仍旧还有那份痴念。

    直到今天,皇帝竟然亲自带着人来搜查她的宫殿,她的心开始渐渐变冷,尤其是他竟然相信了那样的事,去听一个太监的告密,怀疑她的不贞,身为母仪天下的皇后,难道还有比这样的侮辱更严重的事吗?

    看着皇帝那冷冰冰的态度,阿娇皇后没有悔也没有怕,心中只是悲愤和失望。这几年来,她本来是想要好好地做一个皇后的,开始逐渐的改掉从前的那些任性,甚至是努力的在想办法去为他生一个孩子。

    这一切都是徒劳吧?!好在,她还有自己的骄傲,既然他已经不在乎两个人的感情,那么剩下的尊严和清白,任谁也不能玷污!她还有楚玉,慢慢长夜中曾给过她温暖的人,这样的时候,她想要她的支持和依赖。这是她的救命稻草,更是给她余生独自生活信心和勇气的所在。

    风卷过雪花,扑进亭阁之中,打在皇后的脸上,她有片刻之间的愣神儿,刚才楚玉说什么了?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低下头,去看仍旧跪在地下却已经支起了半边身子回话的白衣女子。

    “楚玉……你、你刚才说什么?”

    “皇后娘娘,奴婢只是个普通的宫女,身份低微,段公公说的话,奴婢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而娘娘要奴婢说什么,奴婢也并不知道从何说起。在陛下面前,奴婢不敢欺君罔上,还望娘娘不要为难奴婢。”

    楚玉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并不抬头,只是自己说着这些话,说完之后,又重新拜倒在地上,萧瑟的身形显得和其他宫女并没有什么两样。

    皇帝刘彻皱着眉头,在他的经验中,皇后这会儿的表现应该是暴怒了,然而很奇怪,听完那宫女的话,她稍微有点儿呆滞了片刻,脸上冷冷的笑着,却什么话都没有再说。也没有看任何人,只是自顾自地坐回原先的地方,残茶冰冷,凝目呆望,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他们对答的这片刻功夫里,大批的羽林军早已在校尉的带领下,对椒房殿的里里外外进行了彻底的搜查。皇帝就在漫天大雪之中等着,负手而立,等着他想要的结果或者是他不想要的结果。韩嫣在一边替他遮打着一把油伞,雪花在四周飘舞,一句话都不敢劝解。

    在外面封锁椒房殿的一名羽林军士进来,拱手对李敢禀报了一句什么,李敢一愣,他不敢擅自拿主意,连忙进前几步。

    “陛下,椒房殿外面,皇太后从漪澜殿过来了,她要进来。未得陛下命令,领军校尉不敢放行。特来请旨示下。”

    李敢和韩嫣,都是在皇帝刘彻还是太子的时候,就以良家子身份随侍东宫,可以说都是他心腹中的心腹,他们也都非常了解这位皇帝的性情。要是搁在往日,自然不敢阻拦皇太后的大驾,但今天形势不同,眼瞅着椒房殿中就是一场大的变故,而皇太后在这个时候赶着过来,却让人猜不透她的动机。

    “无妨,恭迎太后进来就是。她既然想看个究竟,就让她在殿中安坐等候吧。”

    皇帝淡淡的吩咐了一声,李敢领命,越过在后面等着的一众人等,径自按照皇帝的意思安排去了。

    王太后在大批宫人们的伺候下,顾不得路上的雪滑,就这么匆匆的赶过来了。自从窦太后死后,她与皇帝之间的矛盾也越来越深。母子不睦,在宫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皇帝没有去多想自己母亲为何而来,田家的助力早已成为了过往,自己的羽翼渐渐丰满,不再需要她的庇护,他逐渐揽到手中的大权,是不容别人染指的,就算是亲生母亲也不行。

    皇帝亲自带领羽林军侍卫封锁椒房殿,进行搜查的消息,宫中人很快就知道了。虽然不知道究竟情形如何,但各种情绪开始在宫中蔓延。那位骄横善妒的皇后也会有今天?很多曾经被她欺负过的夫人、婕妤、美人们都在私下里暗自庆祝着。派去椒房殿外打探消息的内侍宫女络绎不绝,为自家的主子探听着最新的形势发展。

    在这些人看来,皇后一定是又有什么事惹的皇帝不高兴了,陛下是借故教训她一下而已。这样的事从前也发生过很多次,最厉害的时候,皇后甚至把皇帝的脸都抓伤了。虽然这次闹的有些严重,但她们从来没有想过皇帝会把皇后怎么样,至于这位皇后被废掉这样的事,她们自己都认为是一种奢求和妄想。

    然而,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很多意想不到的事,偏偏就会变成现实。一个合格帝王的心中,是不会有多少儿女情长的,如果有,那也是在他还没有品尝到绝对权力滋味的时候。

    大汉的这第五代皇帝是个合格的帝王吗?答案是,他不仅是合格的,而且更是雄心万丈、果决无情的君王!为了社稷稳固和自己的抱负,他可以牺牲任何东西。

    有皇帝在此亲自坐镇,去椒房殿各处搜查的羽林军不敢有一丝的疏忽和懈怠,他们检查的很仔细,凡是觉得有所怀疑的东西,都通通的带了过来,留待皇帝亲自验看。

    刘彻翻了翻那几册书笺,无非是些伤春咏秋的字句,他随手扔在一边,别的一些乱七八糟的珠玉器皿之类,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他皱了皱眉头,在一堆锦绣衣衫中,有一身月白袍服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显然不是皇后的衣服,更不是女子所穿。

    “哼!皇后,这你作何解释?说吧,那人藏在宫中何处?”

    他用带鞘的剑挑起那件白色袍服,抬起下巴,冷冷的眼神看着对面女子倔强的目光,证据都找到了,你还如此嚣张!难道真的以为朕还会像从前那样容忍你吗?

    红妆女子读懂了他的眼神,她心中在滴血,苍白的脸上却反而笑了出来,带着自怜和嘲笑,情既已殇,心死又如何!

    见她骄傲的抬着头就那样看着自己,眼中没有半点儿的屈服和求饶,更没有惭愧和悔意,皇帝把手中的剑连带着那衣服狠狠的摔到地上,一把推开撑伞的韩嫣,来回在雪中走了几步,他心中怒气更甚。

    “你为什么不说话?自知理亏是不是!这样就是承认了是不是?你竟敢……竟敢背着我做出这样的事!我……!”

    见她连解释都不解释一句,刘彻心中的猜疑使他妒火中烧,激愤之下,连“朕”都顾不得说了,直接你我起来。

    “臣妾只说一句,这是楚玉的衣服,只是穿来好玩儿的。其他的我不想多做解释,如果陛下想以此治臣妾的罪,那就请好好想想怎样向天下臣民公布臣妾的罪行吧!”

    陈皇后嘴角泛起嘲讽的意味,天下至尊的皇帝,在这一刻,也不过是个心胸狭窄的吃醋汉子而已。这让她在感觉伤心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好笑。

    “难道自己真的是冤枉了她?”这样的念头涌起来,皇帝的决心突然有一些动摇,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此前自己想要借此机会,让她自感羞愧而交出皇后印绶的目的就有些卑鄙了啊……。

    “陛下,那段礼说,他还有事情要秘密禀报。”韩嫣又凑了过来。

    “让他过来说!”皇帝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他在犹豫,要不要让所有人都退开,与阿娇再好好的谈一次。

    陈皇后看着被隔离在远处人丛中的那个段礼,弓着腰快步走了过来,在皇帝面前小声的说了几句什么,然后皇帝命令韩嫣马上带着几个人随他去了,不知道又要搞什么鬼。她憎恶的收回目光,这个宫中的值守总管,她并没有多少印象,却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害自己。

    不过她并没有什么好怕的,除了和楚玉的那些事说出来有些羞人之外,别的她问心无愧!只是,楚玉……她今天为什么要这样?没有再去看离她三尺之外依然跪伏在地上的那个女子,皇后心中只是一阵的绞痛,这个世界,让她彻底失望。

第二百六十八章 杀机初绽透甲光

    天地间的雪时断时续,虽然还是白昼,厚厚的云层下,长安城却显得阴沉灰暗。

    不久之后,收回思绪的皇帝刘彻,命韩嫣把去皇后寝宫中搜来的东西打开时,他感到有些奇怪,不明白呈现在眼前的这两个桐木制作的小人偶是做什么用的。

    刘彻是听了段礼的告密后,又命令韩嫣带着侍卫亲自去他看到过的那个地方,仔细的找一下,看看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

    结果他们去了以后,很快就回来了,果然找到了东西,就埋在皇后寝宫的侧门外,用一个木盒盛着,韩嫣不敢私自打开,他小心翼翼地捧在皇帝面前,按照吩咐启开木盒,把包裹的红缎解开,就见到了这两个奇怪的木偶。

    小木偶的五官刻的很生动,可见雕琢者有着精良的刀功,皇帝匆匆看了一眼,并没有太在意。皇后小的时候,非常喜欢一些乱七八糟的小玩物,这一点他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她现在这个年纪,还如此珍而重之的藏着这些,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他摆了摆手,示意韩嫣拿走,相比起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他最在意的反而是皇后的态度。如果她能好好的向自己解释清楚那男子衣服是怎么回事,也许……还会再考虑一下应不应该对她如此绝情。

    “陛下,您应该好好看一看的,奴才感觉这件事很蹊跷啊。”

    声音很尖细,带着阿媚,寻常人听了会感觉有些反胃,但宫中人早已习以为常,因为说话的人是那个太监,副总管段礼。

    “此话怎讲?”告密者虽然让人从心底鄙视,但对于主人来说,却是不可或缺的,因为,这样的人在某些时候很有用。

    “陛下,奴才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就是觉得有些可疑。因为当初我看到宫人往那里埋东西的时候,鬼鬼祟祟的。所以,奴才才记住了这件事的。”

    听他这么说,皇帝的脸色果然又变了变,他正要从韩嫣手上再拿过那木盒,仔细的看几眼时,一只手已经先前一步从旁边伸过来,拿走了那对木偶。

    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王太后,只看了一眼,就已经脸色大变。她不禁失声说了一句:“皇帝,这个木偶的眉眼间与你竟如此相像!”

    她的话音很大,附近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就连在亭中一直背转着身子独坐的陈皇后,也回过头来朝这边望了一眼,脸上有些迷惑。

    皇帝刘彻心中一愣,拿眼去看时,那木人看模样竟是一男一女,那男的五官果然和自己有些相似,就连他如鹰隼般的鼻子,也雕刻得有模有样,十分生动。

    忽然有一丝久违的柔情涌上心头,他首先想到的是,难道这是阿娇因为想念自己,在无聊的时候亲手雕刻的?可是此前从来没有听说过她会做这么精致的活计啊?

    可是,王太后下面说出的话,击碎了他的猜想,一切原来并不是想象的那样!

    “全盘皆错,诸事无功。皇帝!这后面刻的有字,这是什么意思?”

    桐木的偶人很光滑,翻过来时,在背上果然刻了这八个细小的篆字。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就发现不了。

    “全盘皆错,诸事无功”!皇帝接在手中,翻来覆去的又看了一遍,嘴里喃喃自语地念着,脸色阴晴不定。这不是一句好话,似乎是咒语之类,虽然不知道所指为何,但绝无好意。

    “皇后,这是你做的吗?你来说说,为什么照着皇帝的样子做了这个木偶,还要刻上这么不吉利的话!这是用来干什么的?”

    王太后面沉似水,厉声喝问。对皇后不再有往日的笑容,她早就对窦家人暗中怀恨了很多年,今天终于不用再忍着。

    “我不知道!这不是我的东西,不要来问我。你们既然有那么大的神通,就自己去查好了。”

    陈皇后连站都没有站起来,这对依靠她们窦家才在宫中站稳脚跟,并且在窦家的支持下才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母子,此时的所作所为竟然如此让她厌恶。

    王太后的脸色更不好看了,失去了窦太后的窦家早已经今非昔比,而皇后竟然还如此刁蛮,对自己这么不尊重,还以为是那些年呢?!她的眉毛立了起来,就要指挥从漪澜殿跟过来的几个老妈姆上前去教训教训皇后,让她长点儿规矩。

    “好了!都别再闹了。现在是朕在办正事,你们在闹腾什么劲儿!宫中的安危要紧,还嫌不够乱吗!”

    刘彻又恼又烦,眼前的事还没有理出头绪呢,婆媳之间又要开始论战?他厉声喝止以后,手中拿着那木偶人走到皇后身前,正视着她的眼睛。

    “阿娇,你说,朕要听你亲口说,那男子衣衫和这木偶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

    简单的三个字,冷漠而倔犟。她已经失去耐心,不想再多解释一个字。既然已经没有了彼此信任,多说一些,又有什么用!

    “好!你不说是不是?不管你是自觉理亏还是因为别的原因,朕有的是办法让真相大白。会让你心服口服的,你等着!”

    最后的努力既然没有用,那就一切听凭公断吧!如果到时候你真的有什么事瞒着我,那就别怪朕薄情了。皇帝转过身来,大踏步走出亭子外。

    世间的恩断义绝,有时需要千百次的纠缠,还藕断丝连。有时,却简单的只不过就是一个转身而已。

    “韩嫣、杜周,拿着这两个木偶去问问那些宫中人,有谁知道这是拿来干什么用的,马上去!”

    自从跟着皇帝来到椒房殿后一直在旁边静立的廷尉杜周,听到皇帝点到自己的名字,连忙走过来,听候吩咐。就在他们两人转身刚要离开的时候,却听到那段礼又在旁边悄悄的说了一句。

    “陛下,这木偶的作用,恐怕和一些民间的禁忌有关啊。要从宫中人的口中打听清楚,奴才觉得有些所问非人。陛下莫不是忘了,在宫中奉养的仙师们,对一些鬼神仙怪之说,了解颇深,倒不如问问他们,或许能够知道许多。”

    一句话提醒梦中人。对呀!仙师们见多识广,天上地下无所不知,三界之内没有什么能蒙蔽的过他们去的,何不招来一问。

    “不用打扰他们的清修,只把李仙师诏来就行。段礼,这件事就差你去吧,速去速回,朕就在这儿等着。”

    见皇帝陛下用赞赏的目光看着自己,段礼连忙恭敬地领命,欢天喜地的去了。有许多宫中人在鄙视他的同时又有些小小的羡慕,眼见得到皇帝的赏识,这个为人所不齿的家伙马上就会高升了。

    王太后气咻咻的瞅着如一只天鹅般高傲的坐在那儿的皇后,许多恶毒的念头从脑中浮现,这次皇帝最好是能借着这个缘故治她的罪,如果能把这个皇后废了,那才是得偿所愿。还有那个建章宫的卫子夫,也是自己不喜欢的,上次让她替自己帮帮田家,她竟然不肯帮忙,致使田玢罢相,在斗争中失败,田家就此败落 。这笔账,她都清清楚楚的记在心里。只要有机会,她决不会放过任何人!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身灰色道袍的李少君就在段礼的带领下来到了。在雪中一路走来,他周身上下竟然连一片雪花都没有沾上,更显得仙风道骨,有出尘之姿。

    也许是因为下雪路滑,他今天提了一根古色古香的虬龙木拐。大汉制,任何人在御驾之前,都不得带尺寸之器,这也是那位无比爱惜自己生命的高祖皇帝立下的规矩。荆轲刺秦王的故事已经流传世间近百年,以后的帝王自然都吸取了教训,毕竟前车有辙,生命可贵!

    警戒的羽林侍卫拦住他,刚要把那木杖收缴起来,皇帝刘彻已经遥遥的打了个手势,示意不必,就这样放他过来。李仙师已经来到宫中一年多了,是将来会引渡自己问道的仙家人物,对他不必拘于世俗的礼制。

    忠诚的羽林军执行了皇帝的命令,放他走过来,红樱染却白雪,胸甲映着冷光,他们却并不畏风寒,重重守护着皇帝所在的这方庭院。只是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是,在走过这些精锐战士的警戒线后,名叫李少君的中年男子嘴角掠过一丝得意的笑。

    微不可查的与段礼目光一对,彼此了然于胸。进入宫中这么长的时间,终于等到了今天,前期的铺垫已经进行了大半,现在可以开始收尾了!

    亭阁外,落雪中,李少君云淡风轻的接过韩嫣捧过来的那对青桐木刻成的偶人,手指轻轻抚摸着那些熟悉的纹路,一刀一划,无比深刻。

    “陛下,此物名蛊,主剋杀剋伤,实为大凶之物也!”

    他一句话说出口,如石破天惊,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心中惊骇莫名。

    陈皇后回过头来,她的脸上也露出吃惊的神色,怎么会这样……不是说用来求子的吗?她猛地转身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直起身子的楚玉,四目相顾时,发现那双一直柔弱的眸子中有着异常的光芒,蓦然有一种巨大的恐惧堵在了胸口,她感觉有些喘不动气来。

第二百六十九章 恩断义绝摧肝肠

    仙师李少君,这位通过前丞相田玢的推荐而进入大汉未央宫的修道之人,有着神秘的传说。据说他已经有几百岁的年纪,而容颜不老,依旧是壮年的模样。

    在未央宫内,他受尽尊宠,皇帝尊其为仙师而不名,为他专门儿在甘泉宫修建了一座露台,以做清修之用。各类供应,自然都是人间珍品,应有尽有。

    皇帝在做这些事的方面,一直都是非常诚心的,他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道理,不仅是对李少君,就是对其他供养着的那七八个仙师,也一直是以礼相待,从不懈怠半分。

    而李少君也不负所托,虽然还没有炼制出长生不老的仙丹,但只是听他讲经说道,就已经是受益非浅。更何况,他还可以用普通的砂石,在炉中炼出黄灿灿的真金。预测占卜,十猜九中。

    因此,皇帝对他是非常信任的,相信他的那些手段,更相信他对祸福吉凶的预测。

    在众目睽睽之下,有神仙之态的男子轻轻用手在木偶背部拍了几下,一道浅浅的缝隙显露出来,他用小手指挑了一下,一块木片被揭开来 ,原来这当中有个小小的机关。

    “陛下请看,此中却另有乾坤。呵呵!”

    王太后对这件事的关心好像比皇帝还要来的热切,她也不回殿中坐着了,不怕雪深天寒,几个宫女在一边打着黄罗伞盖,她专注地看着事情的发展。

    “这些是什么东西?奇怪,这头发……皇帝!这缕头发莫不是从你头上剪下来的?和你的一模一样,母后绝对不会认错!”

    一男一女两个木偶人都被打开来时,只见他们肚腹之中却是空的。一个里面只有一张写满字的布条,而另一个里面除了布条之外,却还有一小缕头发。王太后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几眼,不禁大声的说起来。皇帝刘彻的头发有些特别,乌黑中带了微微的赤红,所以两相对照,确认无疑。

    “陛下,太后,这两张布条上所写的,乃是人的生日时辰,却不知道是何人的?我不敢妄自猜测。”

    皇帝接在手中,看了看没有说话,脸色变的异常僵硬。王太后一把夺过去,只瞅了一眼,她的手就抖了起来。

    “这生日时辰,就是皇帝的!每年生辰祝贺,天下臣民皆知。写在这里,这、这是想干什么?!皇帝,你可一定要问个清楚啊!有人真是太大胆了。哼!”

    其实不用她说,刘彻看到的第一眼,心中就已经惊疑不定,这两张布条上,一个是写的他的生辰,而另一个,是建章宫的卫子夫。

    “仙师,请说明白些,此物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大凶之说从何而来?望如实相告。”

    李少君昂首苍穹,看着密布的彤云,脸上现出悲天悯人的神情,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此物为蛊,又叫巫蛊,把人的名字或者生辰还有身体发肤之物放入偶中,施以诅咒之语,可达到目的。它的发源地在遥远的西南边夷,乃是一种民间的秘术,可为善也可为恶。当年我游历天下,曾经听道友说起过,最先有人利用它来为害,出现在商纣宫中,商纣王昏庸无道,残暴臣民,与它有着脱不开的关系。后来岁月辗转,朝代变迁,到了春秋时期,在吴楚这些诸侯国家的宫室中,也曾出现过它们的踪迹,荼毒诸侯贵人,危害匪浅啊……!”

    听到他娓娓说来,周围的气氛越来越凝重,似是要化为冰霜,人人心头开始惴惴不安,难道这小小的木偶,危害竟然如此严重?

    “李仙师,你是说……这两只木偶,就是那巫蛊了?难道未央宫中竟然有人懂得此术,要拿它来做恶不成?”

    “太后,不是有人要拿它来作恶,而是已经在这么做了!皇帝陛下和卫夫人的生辰八字放在其中,已经被人施了诅咒,咒语想来就是那八个字,全盘皆错,诸事无功。巫蛊之术实行之后,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不出百日,被施法者必定会有灾病加身,药石无医,却甚是厉害,很难化解!”

    听他说得十分郑重,煞有其事的样子,不由的人不相信。而且因为白衣刺客事件,今天来搜查椒房殿,就已经先入为主,对陈皇后已经存了很多怀疑,没想到又出现了比刺客更可怕的巫蛊,这件事就越来越严重了。

    已经不用再怀疑了,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椒房殿的主人~大汉皇后陈阿娇!男子的衣服、行巫蛊之术的木偶,上面所写的字迹也都是她的手笔,而且,皇帝的头发,椒房殿的这些人也只有她才能剪的到。东西都是在她宫中找到的,这还有什么话好说?

    还有更深的一层,建章宫及太子刘琚从几年前就被她和大长公主府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这些事,皇帝都一清二楚。在宣室阁的密档里,有许多西凤卫报上来的秘密情报,都被皇帝保存着,包括很久之前,小太子刘琚出宫在长乐塬被劫杀的那件事。他之所以隐忍不发,只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而已。

    “皇后,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些事都是你做的吧?朕之前只是认为你刁蛮任性,却没想到这几年你竟然变得如此心肠毒辣。难道,连朕的性命你都想暗害吗?”

    皇帝的脸上无悲无喜,心中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他便是冷血的君王。

    耳边听着这诛心的话,即便早已经对他的感情不存奢望,皇后心里还是绞痛的难受。她没有回头,依然背对着他,只是冷淡的说了一句话。

    “所有一切我皆不知情!随便皇帝如何处置。人做天看,天下人自有公断。”

    皇帝冷酷的笑了:“天下人?呵呵!身为母仪天下的皇后,你做下这样的事情,还有脸说这样的话?现在朕的手中证据确凿,你以为还有人会来替你辩解吗……?”

    皇帝在发泄着心中的愤懑,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受怎样的情绪支配着,才变得如此暴躁刻薄。

    这场争执与对峙,好像已经持续了很久的时间,其实也就不过是一个时辰多点而已。但在场所有人已经感觉漫长的好像过了一个世纪。

    李少君悄悄退后几步,眼角撇过,把四周的情形尽收眼底。雪已经暂停了一会儿,在这椒房殿后花园一角的庭院里,除了一些宫人内侍之外,便只有在四周警戒的不到百人的羽林军侍卫。随侍韩嫣,廷尉杜周这些人都不足畏,而唯一值得重视的对手,就只有羽林将军李敢一人而已。这可真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呀!

    在他原先的策划中,两条方案可以看情形而变。在宫中的这些日子里,他曾经暗中寻找过很多次机会,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完成刺杀皇帝的任务。但他发现很难做到,因为有西凤卫的高手日夜随护在他身边。这样的机会也许只有一次,一旦失手打草惊蛇,自己的生死是小,以后就很难有外人再得以靠近他身边了,所以他一直没有敢贸然行动。

    也许这次是临时起意,皇帝突然来到椒房殿,并没有西凤卫的高手随行,这个发现,令李少君心中大动,他感到一个绝佳的机会出现在了眼前。也许可以放手一搏了!

    把皇帝想办法引到椒房殿,让帝后之间的矛盾公开化,顺便把巫蛊这颗世间最毒的种子,种到未央宫中每个人的心里。李少君相信,人心本来就是有恶的那一面,如果给他们一个渠道释放,没有人会能忍得住。在重重宫殿的帷幕之间,在那些勾心斗角的宫斗隐杀中,巫蛊之术一定大有用武之地,未央宫,从此将永无宁日!

    不过,现在既然有可能把皇帝顺手干掉,那为什么不去大胆的干呢!想到这里,他暗暗的对名叫段礼的那宫中副总管发出了一个只有他们自己人才懂得的信号。段礼的眼中寒光闪烁,他悄悄的回应了李少君,干!目标皇帝!

    杀机开始渐渐地凝聚,段礼之所以有这样的胆气,是因为他也是九州隐门中人,他已经在这宫中潜伏了整整十年!而且就在这庭院中,有他所统领的全部暗中力量。刺王杀驾,千载难逢的良机,就在此刻!

    然而就在这样的时候,有守卫朱雀门的羽林军来报,长乐侯元召从西域回来了,并且手持御赐的金牌,说有紧急公务需要求见陛下,已经直入朱雀门,现在椒房殿外等候。

    欲待出鞘的刀,又悄悄地松开了紧握的手。刚要暴起而击的死士,重新变成了忠诚的羽林军士。他们看懂了首领的眼神,示意暂停,且待观察。

    正在激愤中的皇帝,有些吃惊,他想不出元召有什么事需要这么着急。连通报都等不得,竟然动用了御赐给他的金牌闯宫,难道是西域之行发生了什么重大的变故?

    “让他进来吧,总也算得上是国之重臣了,今日就顺便在此做个见证,也免得以后让天下人说朕对皇后薄情寡恩……!”

第二百七十章 铁骨傲寒气无双

    强行忍住情绪,陈皇后重新坐回原处,耳边的世界有些嘈杂,可是这一刻,她只想静静的回想一些事。深恩负尽,新怨难消,无需再多言一句。

    她面前摆着一个紫檀的木盒,是她命令身边的贴身侍女去殿中取来的,这当中所盛放的,便是大汉皇后的印绶。侍奉她多年的妈姆在一边惊恐地看着皇后的神情,拼命的对她摇头,示意她不要做出什么傻事来。而她却并不去看也不去听,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红袖挥过木盒,亲手打开来时,里面的这件东西,已经跟随了她十几年,一直被她视若珍宝。只是今天以后,她不想再拥有它了。

    世间人都羡慕持有这东西之人的尊贵,它代表着母仪天下、荣华富贵、荣宠无极……!可是却没有人知道,她想要的不是这些,这些东西她从出生就已经注定拥有了,一点儿都不再稀罕。她想要的只不过是这皇后之印上承载的爱和独自拥有。

    只是这样的要求算是很奢侈吗?从前在很多次对负心之人怨恨的时候,她经常这样问自己,这么简单的事都得不到,心中便越发的恨恨不平。这样的要求,在寻常人家,当然是最简单不过的事。可是在这深深的宫殿中,就是最难的奢望!从前她想不明白,现在她懂得了。

    “皇后玉玺,文与帝同,皇后之印,金螭虎钮。”此刻这块玉玺,就静静地躺在她的面前。它是以整块的羊脂白玉雕成,色彩纯净无暇,晶莹剔透。玉质坚硬致密,制作十分精美。玺体为正方形,钮为雕刻出来的一只匍伏螭虎,在虎腹之下有小小的钻孔,穿过紫金绶带。玉玺正面阴刻篆书“皇后之玺”四字,四周饰以卷云纹,十分端庄大气。

    大汉制度,皇后之册立,事关重大,必须要授予金册玺印,才是母仪天下的凭证。可见皇后之玺的重要。

    而今,没有了恩爱的皇后玉印便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她不再需要,盒盖关上,余生不再见,就此一别两宽!

    残茶已无添香人,小炉中的炭火也早已熄灭,感受着世间的寒冷,就此……做个了断吧!虽然楚玉的背叛,让她感觉到今天的事并没有那么简单,但她也无力再去争辩了。皇帝既然已经绝情,这儿还有什么人可以帮她呢?陈皇后再次抬起头来时,见名叫元召的那位小侯爷正穿过殿门,在飞雪中向这边走来。不禁心中冷笑一声,又来了个落井下石之人!

    皇后对元召素来没有好感,这不仅是因为他屡屡与大长公主府作对,更是因为他与建章宫过从密切。虽然许多恩怨她早已看开,但也总有一些还是难以释怀。

    元召身上的雪很厚,他一路马不停蹄的赶来未央宫,来不及顾得这些。从朱雀门赶到这边的距离内,他想知道的事,已经有人简明扼要的说了个大概,他不禁轻轻地松了一口气,还好,一切还来得及。

    辗转江河,飞流直下,元召先期回到长乐塬,从渭河码头登岸,他甚至来不及嘱咐几句什么,就只带了赵远飞马直奔长安。大雪扑面,人马皆白,却心急如焚。

    “元卿,长途归来,就应该好好休息。这么急着来见朕,难道此行出了什么大事?”

    见他衣衫单薄,满脸征尘,眉间发梢都被雪染,皇帝先放下即将要做的决定,关心的看着他走到近前。

    “陛下,西行诸事一切顺利,待会儿容微臣细禀。敢问陛下,今天椒房殿发生了什么事?”

    见他一上来就问起当前的事,皇帝心中一愣,微微有些不悦,身为外臣,在皇帝没有主动说起前,就私自询问宫中之事,这属于窥探宫闱之罪,是为大忌。别人躲还来不及呢,这小子倒主动往上凑,是想干什么?

    “宫中的事,乃是朕的家事,什么时候需要你来管了?好好办好朕交给你的差事就行。既然你没有什么别的急事,就先回家好好休息吧!”

    皇帝见到元召之后,突然又改变了主意,决定不让这小子搀和进来,这也是对他的一种保护。宫中的争斗,看似简单,其实背后的错综复杂凶险之处,远远超过一般人的想象。

    元召拍了拍身上的雪,他不仅没有识趣地告辞,反而近前一步,满脸正色地说道:“陛下此言差矣,君王无私事!宫中朝中俱为一体,牵一发而动全身。椒房殿更是皇后所居之所,帝后之间的事,往小了说,关系着陛下后宫的安宁,往大了说,牵扯着天下局势的稳定。微臣身为尚书令,自然有权利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说的话堂堂正正,正是这么个道理。远近听到的人,心中都有些吃惊,不知道他今天非要参与到这件事中是为了什么。

    “大胆!难道连朕的话也不听了吗?朕命令你,现在马上出宫,回你的侯府中去好好待着!没有旨意,不准出府。”

    见元召不识好歹,听不出自己的话外之意,皇帝更是有些恼怒,他今天心情本就不好,不想多做纠缠,直接赶人滚蛋。

    “恕臣不能奉命!在今天事没有弄清楚之前,微臣绝不离开。”

    元召就站在那儿,梗着脖子说了这么一句,心中暗自嘀咕,自己大老远的顶风冒雪赶回来,还不是为了你们一家子好好的,别弄些乱七八糟的事出来!

    “你……放肆!朕太纵容你了。竟敢抗旨不遵,李敢!去,派人把他赶出去!”

    两人大眼儿瞪小眼儿的对视了片刻,见他一点儿都不屈服,皇帝的心中气不打一处来,又不能真的治他的罪,只得气哼哼的呼唤自己的羽林将军,把他赶走了事,眼不见心不烦!

    李敢挠了挠头,磨磨蹭蹭的过来,对元召连使眼色,示意他别自找倒霉了,皇帝的家事爱怎么弄怎么弄,躲得远远的,不闻不问才是保身之道。

    王太后更是面色不善的看着他,眼中有怒火闪动。她轻易见不到元召,但心中对他恨意满满,上次要不是他多事,窦家早就灰飞烟灭了。就因为他帮着窦婴,才使自己的亲弟弟田玢在朝堂争斗中落败,然后抱恨而死。这笔账,她永远都忘不了!

    “李敢!没听到皇帝的命令吗?还不派人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赶了出去,在磨蹭什么!”

    王太后厉声呵斥了一句,李敢脸色难堪的抬头看向元召,却见他对自己笑了笑,示意他不用多管。

    “陛下,太后,无需如此!微臣在西行返回的路上,听到长安生变的消息,千里疾行,五日路程做一日赶回,所为者何?不过是为了阻止一场大祸的发生而已!微臣行事,向来有始有终。既然已经身在现场,又怎么可能半途而废,就此罢手不管呢?”

    “什么大祸?不要在这儿危言耸听。未央宫中的事,皇家自然会按照宫中的规矩处理,你一个小小的外臣,有何资格在这儿指手画脚!哼!皇帝,你的这些臣子们,真的该好好给他们立下规矩了。”

    王太后口气越发严厉起来,眼看皇帝就要拿定主意,废除那个窦家的皇后了。她当然不希望元召在这个节骨眼上插进来,说不定会横生变数。

    “陛下,请相信微臣这一次!有一句话,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陛下难道没有听说过吗?这重重迷雾后面,说不定是有人在布局啊!陛下,请给微臣一点时间,也许可以弄明白一些事情。”

    元召并不去理会气势汹汹的王太后,一个心胸狭窄,没有一点儿大局观念的老太婆而已,比起窦太后简直是天壤之别!自己没耐心去和她多做纠缠。

    听到他诚恳的话语,皇帝心中一动,见元召满脸风霜之色,可知一路行来的辛苦。立在雪中,虽然身体单薄,却显得凛然风骨,凌寒傲雪。他素来对他信任有加,心中微有踌躇,正要答应下他的要求,却听到旁边有人轻轻地笑了一声。

    “呵呵!元侯想的太多了吧?你还年少,大概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巫蛊之术的厉害。被施了此术者,轻则灾病附身,重则祸乱家国!陛下正应该当机立断,才能铲除这祸端啊。而今巫蛊之源已经查明,就在这椒房殿中。元侯就不要在这儿浪费时间了。”

    能够在这样的情况下插话的,自然是那位仙师李少君了。他曾经通过很多渠道,清楚的了解元召的很多事,虽然没有打过交道,却对他心中存着很深的忌惮。见他迟迟不肯离去,不由得心中有些着急,怕他做出什么事来,搅乱了计划。

    没想到元召正眼儿都不瞧他,对他的话连理都不理,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表达了极端的蔑视。随后一个细微的声音淡淡地说了一句话,传入他的耳中。

    “什么仙屎狗屎的装神弄鬼,一会儿就把你的皮揭下来……!”

    仙风道骨的李少君如遭雷击,他的脸刷就红了,紧紧地握住手中的木仗,暗中咬牙,元召小贼,欺人太甚,我与你势不两立!

    “陛下,微臣还听说过一句话,叫做来说是非者,就是是非人!请陛下允许,臣想单独问问这位副总管几句话。”

    元召说完,并不等皇帝点头回应,他已经转身向段礼走去。那段礼看着他眼中盯着自己露出的莫名笑意,来者不善,连退几步,不由得心中警兆大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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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血丹心介绍:
元召意外来到大汉王朝最鼎盛的时期,这个精彩时代金戈铁马壮怀激烈,朝堂权谋波诡云谲,宫廷隐杀凶险莫测。在这个由盛转衰的大历史节点,他的到来会有怎样的改变呢?“给我一个支点,我会推动整个轮回的方向”。一切会就此不同吧!汉血丹心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血丹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血丹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