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1 抉择的边缘（一）
伴随着呐喊，珀尔欧本来已经非常壮硕的身躯，像是拉了充气阀、突然炸开的救生艇似的，骤然膨胀到原来的数倍，全身的肌肉纤维如同钢绞线一样丝丝紧绷，再加上版本冲突造成的视觉错误残留，同样被大幅强化的感官让他整个头部的外形变成了无数眼、鼻、口、舌组成的巨大花蕾，看起来完全不像人类了。
几乎在珀尔欧的朝着凌夏树冲来的同一瞬间，瑞奇已经闪身挡在了凌夏树的前面，无论是安保协议的要求还是自身目的的驱使，都决定了它绝不能让凌夏树受到伤害。
“去死吧，你们这些虚假的玩意儿！”
珀尔欧面对瑞奇的官方agent形象丝毫不惧，庞大的身躯灵活地扭转了半圈然后猛然发力，像是被巨力弯曲的健身器瞬间释放出全部能量一样，身躯直接化成残影朝着瑞奇撞了过来。
“珀尔欧爷爷！”
小号猛男维比奈特失声惊呼，他年纪最小，平时和帕尔欧关系最好，甚至战斗方式也是经常模仿对方，没想到珀尔欧大爷今天如此莽撞，竟然在对方表达出善意之后，依然直接和对方开战。
“专心，维比奈特。”
长得非常平凡憨厚、看起来就是标准社畜的帕斯卡，沉稳地前冲一步，用身躯挡住维比奈特想要跟随珀尔欧冲锋的步伐，“战斗并未结束。”
是的，虽然双方因为凌夏树的出现而暂时停止了之前的惨战、尚未有人死去，但彼此给对方造成的伤害都已经非常深刻，和解已经完全不可能，就看什么时候再次爆发战斗。
“珀尔欧大爷肯定有自己的计划，我们能做的就是坚定地支持他。”
潞碧擦掉自己枯瘦脸颊上的血迹，身躯一阵涌动，伤口全都消失不见，整个人却露出了痛楚的表情，很久才缓解，“我们没有资本去思考太多，而且——”
她的目光朝侧后方望去，目光迷离的艾尔女神正漠然地注视着对面那些可怕的怪物，大量双方数据对冲产生的余波正如洪水似的在空间中涌动，划过肌肤的时候，像是沾了强酸的刀刃一样，灼热而疼痛，“——艾尔女神，与我们同在。”
仿佛是听到了她的声音，艾尔女神淡漠的目光转向已经和瑞奇狠狠撞在一起的珀尔欧，双手像是要拥抱一样抬起，细弱的低语在众人心中再次回荡。
我与你们同在。
“女神与我同在！”
珀尔欧全身大量的肌肉纤维如同快要绷断的钢筋一样发出咯嘣闷响，两把同样变得巨大的剑刃搅动空气，带着几乎肉眼可见的冲击波砍到瑞奇水银版的肢体上，毫不意外地，仅仅只是在对方皮肤表面荡起了一层水波样的涟漪。
帕尔欧似乎同样毫不意外，花蕾一样布满眼球牙齿的头部中突然钻出了依稀能看出他原本容貌的巨大扭曲脸孔，绽开一个狰狞的笑容，看似坚固的巨剑瞬间裂解成大量细丝覆盖了瑞奇的大半个身躯，
“过、程、控、制！”
帕尔欧嘶吼着启动了自己的插件，他身上那些膨胀的肌肉纤维也在同一时间转变了颜色，旋转着分裂成了和巨剑裂解出来的细丝同样的东西，刹那间就把瑞奇整个围住，层层叠叠地纠缠、绑缚，表面上的每一个关节、代码层面的每一个分支选择，都被全面堵塞——
想要破坏一个程序，难度是非常大的，然而只是要阻碍它的运行，则并非如此。
在女神提供的支持下，帕尔欧通过这个特殊插件，把所有的自身计算资源都变成了这种用来阻碍对方的细丝，它的本质是一小段特殊代码，通过某些古老的端口入侵对方的代码，几乎没有任何伤害性的能力，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在瑞奇栖身的这个映像作出‘行为分支选择’的时候，施加大量的干扰，造成选择失败、重新开始流程。
然而一个机械的程序如果无法进行分支选择，那实际上基本和死机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帕尔欧可能是这些人中资历最老的战士了，艰难活过了一百岁的他，经历过数次和其他区域的战争，其他人不知道，他内心是非常清楚三棱柱形的水银agent意味着什么，一旦被对方占据主动，自己这些人就只能任凭对方处理。
“哈哈，太好了，帕尔欧爷爷厉害！”
看到帕尔欧成功地偷袭‘制服’了那个高级agent，维比奈特的小脸上露出了欢欣雀跃的神色，他对帕尔欧的这个终极插件有一定了解，这东西是几十年前从旧版本主机世界里、某个用来模拟工业机器自动化生产的模块中拆出来的，辗转经过旧世界仅有的几名编写者差不多一半靠猜测、另一半靠运气的改装之后，最后落在帕尔欧的手里变成了他的专属插件，也是他最厉害的王牌。
由于这个插件来源层次较高而且版本古老，很多端口都有权限打开，因此到目前为止从未让人失望过，数名实力超出它的使用者很多的强者都在这一招的束缚下、眼睁睁地看着对手搜刮走了一切。
只是，如此强大的力量自然不会没有代价。这个插件其实是不分敌我的，一旦启动，就会对自己的神经系统运行造成同样的干扰，大脑负责情感和感性的区域会短时间内受到不可逆的损伤，多用几次人就会变得寡言少语、机械麻木，最终如同做过额叶切除手术的活死人一样‘安静’。
珀尔欧平日里那些嚣张肆意的行为，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让自己的情感更加浓烈深刻，尽量抵御使用插件的副作用——毕竟铅笔的划痕如果足够深，橡皮也就无法彻底将它的载体变成白纸。
至于‘不使用这有害甚至致命的插件’这个选项，他想都没想过。
‘旧版本矩阵’其实并不算是个统一的称呼，互相差异很大，甚至可能比它们和正常矩阵之间的差异还要巨大——例如有的是因为一些少量却关键的软件错误而无法更新，这样的主机实际和矩阵差别很小，资源供应充足，各种环境都依然运行有序，更像是个与世隔绝的孤岛；
而那些因为大量硬件损坏才导致无法更新的主机世界则完全就是地狱，里面残存的人类认知被迫扭曲，为了生存更是抛弃了所有——无论是道德还是人性。
珀尔欧一行人处身的世界运气还没那么糟，应该算是不好不坏吧，基本设备都还能运转，但也就只剩基本功能，从别的地方抢劫来的资源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会运行出错，因此残留在这里和不幸诞生在这里的人也都最终变得情感激烈、性格冲动，信奉及时行乐，很少考虑三天后的事情。
对他来说，‘因为这插件的副作用而变成白痴’和‘因为意外而突然死去’比较起来，后者的概率要比前者大得多了，自然就不用去在意。
……
另一边，瑞奇倒是真得惊讶了一下，甚至芯片的电压记录曲线都跳出了一个小波峰。它现在操作的可是专门为撒利仸财团成员服务的高级agent映像，按照合理逻辑，无论是权限还是安全程度都应该是矩阵里智能程序的极限，却被一台被抛弃主机所属的土著人类、拖入了近似死机的状态，
如果真是个纯粹的程序agent，恐怕就要出现撒利仸成员被袭击的严重安全事故了。
还好，给撒利仸人配置的安保协议是最高级的，已经考虑到这种极端情况，因此被触发时直接按照最高标准召唤了最适合的‘聆听者’——它们的本质其实是运行在外界那台躯体中的智能硬件，有独立的支持系统，并非纯粹的软件代码。
因此agent映像虽然无法进行分支选择，却依然在瑞奇的强行操作下，在潞碧等人惊讶的目光中慢慢卷曲起上端三支触手其中之一，死死地缠住了帕尔欧那骇人头部的脖颈部位。
简单的暴力压迫立即让对方的人机界面忠实地开始减少氧气供应，帕尔欧的脸色开始胀红，大量的眼球疯狂地舞动着，场面如同噩梦。
艾尔女神目光迷蒙，手臂张开，一道额外的指令流加入了这场争斗，触手的力量参数立即剧烈地跳动起来，在原本的数值和被削弱到接近零之间迅速变换着，帕尔欧脖颈一松，艰难地重新获得了氧气。
瑾歆表情淡漠地闭上双眼，蒙蒙的光辉从身周亮起，来自艾尔女神的数据立即被另外一道指令扰动，刚刚才换了半口气的帕尔欧顿时发出短促闷哼，重新陷入挣扎。
被截断了指令流的艾尔女神似乎无动于衷，好像没变化似的依旧维持着输出的姿态。
“唉……”
一脸标准社畜样貌的帕斯卡看着自家的女神叹了口气，十指伸开朝瑞奇和帕尔欧纠缠的地方抬起双手，一个方方正正、看起来就给人呆板无趣感觉的深蓝色方框从他双手间飞出、迅速扩大笼罩了瑞奇周围十几米的范围。
“structured·design！”
302 抉择的边缘（二）
深蓝色的方框如同影子一样沿着地面蔓延，看上去似乎没和任何东西发生相互作用，然而从帕斯卡脚下的地面开始，被蓝色方框覆盖住的部分，一些看上去同样呆板无趣、仿佛流程图几何形状一样的特殊图案，纷纷如同浮出水面一样从地面、建筑、甚至空气中出现，漂浮般在这方框的深蓝底色上若隐若现，同时上面的几何图形依然在不断进行着动态变换。
“这是……结构视图？”
虽然表现得相当原始古老、甚至还有点丑陋，但真心喜欢枯燥的编程、平时甚至把研究代码当做让心情平静手段的凌夏树，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这个显眼的东西——几乎所有的编写者都不会陌生的‘结构化视图’。
这是一种很好用的编程辅助工具，特别是在编辑大型软件——例如高级a.i.——的时候，能够让逻辑变得清晰，准确度也能大幅度提高，据记载有些编写者的个人定制版还能直接进行编辑，
但说到底只是编程时候使用的辅助工具，真正运行起来的程序，应该是不存在这个视图的，即使凌夏树作弊一样的矩阵视觉+通感天赋，也从来没发现已经运行起来的矩阵程序还存在这个特殊的模式。
就在他思考的短短瞬间，呆板的蓝色方框已经迅速覆盖了帕尔欧和瑞奇所在的区域，当水银版三棱怪的身躯与蓝色方框碰撞的瞬间，大量高速变换着的流程图几何形状仿佛放烟花一样，瞬间从水银三棱怪的体内爆发出来，变成一条漂浮的光带、围绕着它缓缓地旋转着，看上去绚丽夺目、又复杂得令人头疼。
‘唔……！’
帕斯卡发出一声闷哼，脸颊肌肉抽搐，嘴角反而露出笑容，仿佛凝聚了浑身力气似的全身一阵涌动，张口吐出一个单薄的菱形，一路无视所有阻挡，就这么沿着深蓝色的方框表层，朝着瑞奇身周那条漂浮的光带悠悠地飘了过去。
‘发现特殊端口调用，正在发送主体程序框架中……出现错误……调用进程重启……主体框架信息重建中……’
同一时间，瑞奇的通信端口接收到了大量杂乱的信息，agent程序体内一个甚至连它也从未记录过的查询端口被悄然打开，程序体的结构信息被迅速发送了出去，变成不同的几何体临空漂浮。
“特殊端口？”
agent的一切对于撒利仸主人都是绝不设防的，所以凌夏树也几乎在同时看到了这条提示，只是他掌握的信息更少，无法分析这其中的意义。
“本地数据库无相关信息，正在申请主存储数据库检索中……请您稍候……”
由于知道凌夏树的目的，瑞奇并没有采取什么过激的反制措施，只是启动了agent映像自带的防御系统暂时抵御，同时通过自己本身的硬件线路，向主数据库发送了查询申请。
一种令它再次大幅偏离基准的紧张‘情绪’此时占据了主动，促使它毫无逻辑地投入了大量运算资源去进行无意义的推断——作为聆听者，它本身已经足够古老，却在这里发现了它也没有记录的特殊端口，而这种未知量对所有的计划都可能是一个巨大的影响。
主数据库的反馈很快，不到两秒它就获得了相关信息，而凌夏树也在随后看到了瑞奇对这份反馈信息的分析报告。
简单地说，这个被调用的特殊端口23，以及帕斯卡所能做到的这些表现，其根源来自撒利仸财团当年采购的编程工具——因为贪图便宜，所以他们购买了一种老掉牙的编程语言授权，导致所有编写出的软件都存在一个固有的旧版本遗留问题——它们储存各种变量、表、结构体等等的数据格式里，都天然地自带了能被端口23访问、甚至操作的隐蔽标签。
由于这个问题非常古老，后期的程序基本都已默认对这个问题进行了处理，因此撒利仸财团购买的便宜软件，在编写矩阵操作系统的时候就‘按惯例’没有对这个端口作任何处置，导致这个问题一直延续到了矩阵当中。
通常情况下，这个端口只对应外星的古老软件环境，在矩阵中不会有任何反应，也不会被捕捉到任何存在痕迹，帕斯卡不知是通过什么渠道发现并掌握了这个端口，从而获得了能够带给顶级agent威胁的能力——在这一点上矩阵和其他系统没有什么不同，一旦被人掌握了不设防的底层端口，就能做很多事情。
比如现在，帕斯卡释放的‘菱形’沿着端口23打开的路径，悄然通过结构视图层面的编辑漏洞插入到了agent的运行中去，虽然它肯定只是个虚有其表、根本无法运行的模块，但他本来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能够运行，而是为了破坏整个程序的‘结构’。
彻底嵌入那些几何图形中的菱形模块，立即导致agent的运行出现了大量莫名其妙的错误，即使瑞奇本身运行正常、不断发出纠正指令，依然无法挽回它的崩溃。
很快，在维比奈特惊喜的目光注视中，水银三棱柱形的agent就融化似的不断扩散，迅速失去自己的形体，化成了一大滩银色的半流体，随后闪烁着变成更加细小的碎光点，逐渐消失在空气中。
“咳咳——”
帕尔欧抹了抹身上对手钳制触手化成的、正在逐渐消失的粘液，用力吸了两大口空气，生命指标终于重新恢复正常。
“帕斯卡大叔，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维比奈特把敬佩的目光投向帕斯卡的脸，双眸连同身上若隐若现的一堆眼球，一起跳跃出白色的光辉，原本像是小号帕尔欧的身躯外形翻涌着改变，竟然开始向帕斯卡的样貌靠拢，“看来我还是学习你的structured·design比较好点——”
“……嗯。”
帕斯卡勉强挤出一个非常职业化的笑容，脸色难看的吓人，身上那些隐现的眼、鼻、口明显地干瘪了很多，像是晒蔫了的植物一样。
用人类的大脑、没有a.i.辅助的情况下入侵一个顶级agent，自然不会没有代价，此刻他的物理身躯体温已经超过38度，头疼欲裂，恨不能直接把头在地上撞碎。
“别大意！”
帕尔欧挥手间重新挥洒出大量细丝，紧张地四处看着，“那东西没受什么严重伤害，更不会这么容易退缩！”
他的话顿时让其他人再次紧张起来，维比奈特停止了变形，重新恢复到小号帕尔欧的样子，主动跑过来站在帕尔欧背后。
“帕尔欧爷爷，你是不是见过这东西？”
他一边同样警惕地四下打量着，一边实在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帕尔欧之前的表现非常古怪，平时虽然尽量保持情感浓烈，但从来没做过种像刚才那种仿佛失去理智的事情。
“哼……你还是太年轻……”
帕尔欧显然被勾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脸色沉了下来，情绪再次变得像是暴怒的烈火，“这些家伙只会按照程序执行命令，根本不值得信任！二十二年前，我们的世界人口超过六万人，天气还能正常运转……当一个这样的东西离开之后，就只剩下在支离破碎的阴沉世界里勉强存活的一万四千幸存者……”
“呀，他就是传说中的‘银色观察者’？”
维比奈特眼睛睁大，有些震惊地咧着嘴，“我还以为那是你们编出来骗小孩子的……”
“记住我的话，维比小子，”
帕尔欧带着浓烈憎恨的目光转向一直在安静地看着这里的凌夏树，“不要相信外界的任何人，任何东西……我们需要的一切，都只能靠自己的双手来拿，我们唯一能和他们交易的东西——只有伤口和死亡！”
随着他的诉说，空气中大量水银色光芒突然弥漫着出现，仿佛倒放一样，迅速重新组成了一个新的水银三棱怪版的agent，而另一边，在等待agent重启的过程中，检索到更多那个旧版本世界信息的瑞奇，核心频率骤然跃升到了原来的两倍。
303 抉择的边缘（三）
现实世界，瑞奇的物理身躯再次打开全部的主动散热通道，以避免正处于超载状态的逻辑模块过热损坏。
在它们几个聆听者决定制造扇区冲突、利用矩阵的应激反应避免‘深潜者’获得某些对它们未来的计划极其重要的信息的时候，众所确信的一点是，勒多夫所选择的那台用来冲撞的主机编号，完全是随机从物理地址最近的几个候选里挑选出来的。
同样，从凌夏树开始‘唤醒’行动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诸如最近一次更新提前、维修机器人被意外捕获、凌夏树的底层信息可能彻底暴露在root面前、引起矩阵应激、版本冲突导致区域受损、特殊唯一性文件不知所踪等，这些事件，在数秒钟之前，都仍然被判断为偶然、巧合，归类标签都是‘孤立事件’。
——直到刚才那次查询之前。
因为帕斯卡等人表现出了超限度的操作能力，被判断足够对撒利仸员工产生威胁，安保协议启动了新的‘主动对策’，详细分析对方来源的任务自动生成后派发给了瑞奇，
然而当它提取了更多那台旧版本主机的信息开始分析时，却在数据库信息里发现了一个特殊的标注：‘已擦洗’。
这个标签在瑞奇的逻辑模块里引发了剧烈的冲突，大量之前已经归类完毕的数据和信息被这个标签从逻辑上强烈否定，以至于必须重建一个新的逻辑关系，否则就会整体崩溃。
“什么，问题？”
几乎同一时刻，凌夏树用‘沙帕’的账号发出了简短的询问。
在其他人看来，这个三棱怪似乎只是无所事事地‘平静’等待着自己的‘管家’处理问题，实际上隐藏在沙帕外壳内的凌夏树注意力一直高度集中，时刻监控着各种数据，一边警惕着帕斯卡一方可能的‘斩首行动’，另一边还要不停地调整沙帕虚拟机，防止自己在两名女神的扫描中‘穿模’。
这是一件极大地消耗精力的工作，因为沙帕虚拟机是一个非常不完善的、碰运气的初级作品，运行起来错漏百出，必须时刻监控几乎所有的数据，而且在他目前的认知里，一旦他暴露，周围这些人不会有一个是友方。
特别是那个agent。
对瑞克的计划一无所知的凌夏树，注意力其实至少有80%都集中在水银三棱怪身上，利用agent的所有数据都能被‘沙帕’直接读取的便利，时刻在戒备着对方，避免自己暴露后这个最强大的助力突然变成最凶残敌人的可能性。
因此化身agent的瑞奇那似乎不起眼的状态异常反馈到了凌夏树的意识中后，立即引起了他的注意。
“否定，数据库出现逻辑错误，正在进行重组。”
瑞奇的核心在这个时候已经无法中断运算，被迫将绝大多数计算力投入到数据重组工作中，只能靠底层线程的那点计算力作出有限的回复，连伪装agent风格都放弃了，对于帕斯卡一方的警戒更是完全交给了agent自带的智能去处理。
开始进行重组后才发现，这项任务的工作量比预计要大很多，原本已经各归其位的大量事件，一但把‘经历过擦洗处理的旧版本主机并联进入’这个条件带入，几乎所有事件之间的相关性都需要重新计算——因为这个因素自身根本就是一个死结：一台被‘擦洗’过的主机，不应该能够被再次检索到！
在系统的指令中，‘擦洗’，是一个比‘删除’更加强大的数据清除指令，不但要删掉数据，甚至还要清洗数据的储存环境，通过反复输入无意义的数据、彻底湮灭数据存在的任何痕迹。
然而，对于偷工减料、以至于不得不偷偷挪用人类部分大脑作为运行空间的矩阵来说，真正的彻底清洗是做不到的，那基本就等于大面积的屠杀了，因此它采取的是折中的办法：‘擦洗’不会针对具体的数据，但会破坏掉整台主机文件储存系统的目录系统，彻底删掉文件的索引。
由于矩阵只能在每个人类大脑偷占一小部分区域，因此它储存信息的时候天生就不是以单个的人类大脑为目标，而是采取‘阵列读写’的算法，一个文件，会同时向数十个甚至数百个大脑中各自存取一部分数据，这样还能做到兼顾容量和速度，缺点就是记录这些大脑位置的‘索引’异常重要，一旦丢失，基本上这个文件就变成了数百个无法追踪的大脑里毫无意义的数据碎片、彻底找不回来了，
因此，删除文件的索引，矩阵也就成功完成了‘擦洗’。类似的操作一般用在发现恶性病毒、文件系统彻底崩溃、或者出现了无法遏制的蠕虫复制等遇到严重问题的主机上，一旦被擦洗过，这台主机就彻底失去所有旧的数据，等于和过去彻底斩断了联系。
属于它的人类也会被植入一段虚假的记忆——通常是某种巨大的灾难，以便解释周围环境的彻底变化——然后重新和主机建立连接，这个过程被称为‘重装’。
瑞奇在这台被并入进来的旧版本主机上，只找到了‘擦洗’的标记，却没有找到‘重装’的标记，这种情况通常只会出现在故障特别严重以至于已经无法修复、被彻底废弃的主机上，这些主机此后基本只能沉默地关机、当一个替换配件供体的角色了，不会再有人类链入它的系统。
于是一个严重的逻辑冲突就在它接收到‘擦洗’标签后产生了：帕斯卡和珀尔欧一行人是在它们的监控中从旧版本主机转移过来的，但是现在数据库的信息告诉它，这台旧版本主机中根本不可能存在人类。
“否定，数据严重冲突，运算出错。”
新的逻辑关系难以建立，瑞奇被迫一遍遍在这里循环，硬件资源利用率很快飙升到了100%，好在它不是低级的计算器，监控硬件迅速被触发、重新调整了它的线程权重，让它能够挤出一部分额外的计算力，强行控制住冲突严重的逻辑分析，“发现逻辑错误，正在尝试更正中……”
“传输，给我。”
凌夏树几乎是立刻就发出了新的指令，同时暗中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如果agent发现的这个所谓的逻辑错误就是‘沙帕’的话，那就意味着一场新的战斗的开始！
指令刚刚下达，手腕上的光带就骤然发出刺目的紫色光辉，本应由‘撒利仸专属硬件’处理的大量数据潮水般向他涌来，沙帕虚拟机强行接收了不到1/4，就被发现不对的凌夏树主动切断了连接，即使这样，沙帕的虚拟形象也僵硬了足足十几秒，差点就崩溃。
好在帕斯卡等人在刚才战斗中消耗都不小，此时正需要时间缓解，新重启的agent也很好地起到了威慑作用，场内几方暂时谁都没有进一步行动。
不过凌夏树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一些，从已经传递的部分内容来看，是某台主机的什么问题引起了故障，和‘沙帕’没有任何关系。
“……肯定，数据梳理完成，新的逻辑关系已经建立，置信度达到95%。”
现实世界，瑞奇平板的声音在缓缓荡漾的高温海水中回荡，逻辑关系梳理完毕，计算力迅速得到释放，然而它的各项数值依然大幅偏离基准——或者可以说，‘心情’依然很差。
我被骗了。
这是它重新梳理数据后、置信度最高的可能性结论。从现在的结果反推，之前的各个看似孤立的偶发事件仿佛都变成了一张网上的结点，悄然无声地牵引着它、自以为是地实现着别人的计划，而对方却能在最后通过一个无法追踪的、被擦洗过的主机，彻底抹去自己存在的痕迹。
最有力的证据就是，在整个矩阵系统中，唯一能够遮掩那个‘特殊唯一性’文件的，恰恰只有被‘擦洗’过、彻底破坏了文件索引的废弃主机。
联系撞击后发生的事情，目前的结果‘只是个纯粹巧合’的概率，已经无限接近于零——但敌人究竟是谁？root？深潜者？……勒多夫？还是不知名的新敌人？
瑞奇的头部闪烁着光辉，极速的思考分析让滚滚散热水流再次从体内升腾。
可能性太多，即使拥有f.i.n.d.e.r这样的高级算法，也很难得到确信无疑的判断……但唯一庆幸的是，这个敌人没有估算到凌夏树能力的超限成长，以至于留下了不该有的衔接破绽——
瑞奇破损的头部骤然亮起了前所未有地明亮的紫色光辉，同一时刻，凌夏树手腕上的光带突然一颤，随即不由自主地疯狂旋转，同样亮起了有所不同的紫色光芒：
‘管理员账号琳帕向您移交本地主机控制权限……留言：务必维持通道。’
304 抉择的边缘（四）
深渊般的寂静、只有炽热水流涌动的厚重海水中，瑞奇的金属身躯随着波流微微漂移，头部闪烁着明亮的紫光，像是几百年前它第一次启动时那样，静静地等待着下一步指令。
瑞奇可以用所有的核心保证，当时通过‘f.i.n.d.e.r’几百年攒下的‘人情’、从琳帕手里借来这台主机的权限的时候，它丝毫没有任何想要染指的企图，而四处抢市场的撒利仸财团那小心谨慎到有些变态的认证体系，也决定了它即使产生了想法，也根本没有硬件基础去实现。
同样的原因，琳帕出借权限时也并不很在意，一台小型主机对她来说价值算不上很大，也根本不用担心会有什么差错。能够接受管理员权限的只能是撒利仸人，而拥有数以亿计的人口、埋藏在行星深海中的偌大虚拟世界——只有区区九个撒利仸。
然而几百年没有重启的系统，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极其复杂的混沌体系，凌夏树的一次偶然灵感爆发，一个悄然的改变，让瑞奇在发现自己身处一个被安排好了的骗局中时，幸运地找到了一道本不应该存在的裂隙。
……
‘管理员账号琳帕向您移交本地主机控制权限……留言：务必维持通道。’
接受/拒绝
“……”
凌夏树看着突然弹出来的系统提示信息，再一次的，陷入了困难的选择局面。
管理员，本地主机，控制权限。
这几个词像是用熔融的灼热铁块铸造而成似的、让他的胸膛一片火热。虽然极力想要平静，心脏却依然加快了跳动。
作为一名理论知识已经有一定基础的‘准编写者’，凌夏树非常清楚一个管理员账户能够带来什么，那基本等于把这个小型世界直接变成了他的私人世界——虽然依然能够被其他管理员操作、并不像真的私人世界那样绝对个人私有、随心所欲，但也已经非常自由了。
有了这个管理员账号，他完全可以通过‘沙帕’、按照留言里说得那样，强行保留眼前这巨大的深坑通道，获得更多的机会把妈妈带回正常的世界；
还可以自己给自己加个权限、平静地在这个城市里像‘现世’普通人一样生活，甚至把姐姐接过来、继续一起经营新的‘春夏烘焙屋’……
而在更远将来，配合他的特殊天赋，他甚至有信心利用矩阵视觉从大型节点主机那里一点点地复制缺少的环境模块过来，把这个原本只是一座功能型城市的主机逐渐变成更加完整的小世界——就像劳埃德拥有的那个私人世界一样。
……
温馨的畅想从脑海掠过，但只让凌夏树的表情柔和了两秒钟，就再次变得漠然——这只是美好的那一面。
而无论是幼年时的遭遇还是姐姐昏迷后发生的一系列阴暗的经历，都深刻地告诉他，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许多看似慷慨的馈赠，很可能早已暗中标好了价钱。
‘沙帕’这台虚拟机本次启动，是编译成功之后第一次实际应用，在运行了还不到半小时这么短的时间，就突如其来地收到了另一个撒利仸人发来的转让管理员账号权益的信息。
这说明了什么？
凌夏树的眼中光点闪烁，年轻的脸孔上隐隐露出一丝冰冷的锋利。
或者，是有人一直在暗中窥伺着他的行动，‘及时’地把他最需要的东西送到面前；
或者，这是专门针对撒利仸人账号的某种袭击——
费尔南曾经给凌夏树讲到过一种‘钓鱼’技巧，就是预设目标条件后、大量随机撒发被描述得非常能引起目标兴趣的链接，实际上本质是一个充满恶意的木马模块，只要接受甚至仅仅只是浏览就会中了对方的圈套，被攫取大量的信息、极端的还可能被暗中控制。
究竟真相是什么，缺乏的信息太多，根本难以判断。
凌夏树盯着眼前依旧在闪烁的提示符，急速地思考着。如果是一个普通账号的转让，他会毫不在意地点接受尝试，根本不会在乎什么木马病毒，毕竟通过几次实战和实践，他已经确认b.b.d的权限绝对位于矩阵中最顶级的那个序列，任何基于矩阵体系的钓鱼措施对他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
但如果真是涉及到撒利仸人的账号，那事情的复杂程度就会骤然暴增，撒利仸人天生的特权太多、他知道的信息又太少，对b.b.d是否能对抗撒利仸的特权难以判断。
只要在隐世呆三天以上，就会知道一个事实：无论喜不喜欢，撒利仸人就是整个矩阵的‘神灵’，更别说凌夏树可以算是‘酪堡’出身的，‘鲁帕’的事迹像是餐桌故事一样广为流传。
而退一步说，即使这个链接中描述的信息是真的，确实是有个撒利仸人想赠送他管理员权限，管理员账户的交接也可能会涉及到撒利仸人专属的一些硬件模块，他不确定‘沙帕’这台不完善的虚拟机是否能够撑住不暴露……
……
“他们在做什么？”
维比奈特悄声问潞碧。他年纪最小，耐心也最少，只觉得这处战场的这些人就像傻子一样，前一刻还打得你死我活，下一秒突然就全体一动不动了，搞得他有些莫名其妙。
“嘘！”
潞碧转头瞪了他一眼。明显自己这边两个人消耗不小，艾尔女神又没能在和对面女神的争斗中占据明显优势，不管对方有什么目的，趁机喘息不好吗？
反正通道就在身后，打不过随时就可以退，难道对方还敢追进来？
……
“瑾歆姐，他们在做什么？”
对面，司易也恰好问了一个相同的问题。实际上共读会一行人无所事事等待的时间比维比奈特更长，从凌夏树刚一显出身形开始、几个人就被瑾歆暗中立即嘱咐不要在撒利仸人面前轻举妄动了。
“具体的信息无法获得……但我检测到‘超级用户组’的用户数据出现了短暂的读写操作。”
作为辉煌女神，瑾歆女神比外神艾尔实力明显要强，获得的信息更多，虽然不能直接得到证据，但也能通过数据的变化来间接推断很多事情。
“超级用户……”
司威低沉的声音轻声自语，微微眯起眼睛，严肃的目光投向那光洁明亮的紫色三棱形身躯：“它是这三台主机的拥有者？”
……
接受/拒绝
短短几秒钟的思考，却漫长得像是一个小时，在水银三棱形agent默然的注视下，凌夏树终于下定决心，意念集中在‘接受’上，轻轻一动。
三棱怪的神经系统和人类完全不同，为它们的神经网络服务的程序模块里有9种不同后缀的参数，意味着实际的三棱怪脑内至少有九种神经递质在发挥作用，这巨大的物理鸿沟，迫使当初凌夏树选择了使用b.b.d构筑粗糙的人工神经网络、间接控制‘沙帕’虚拟机的方案。
而现在，他反而要庆幸这种‘不兼容’导致的后果：‘间接掌控’意味着‘沙帕’虚拟机和他本身的真实硬件是隔离的，因而即使这个权限转让出现了什么问题，他也可以‘断尾求生’，直接损失掉那部分b.b.d和这台虚拟机、从而避免自己被发现
一个获得管理员权限的机会，几乎不可能重现，即使是陷阱也值得一试——只要编写虚拟器官的漏洞还在他的掌握中，再次重现就只是时间问题。
大量思绪其实只是一瞬间，当‘接受’的意念被确认后，没有任何延迟地，一个晶亮的紫色正二十面体仿佛聚沙成塔一样凭空在凌夏树的左腕光带附近凝聚而出，闪烁了一下之后，体积变得如同米粒一样微小，悄然融入了三条缓缓旋转的光带中去，安静地随着一起旋转起来。
就这样？
凌夏树注视着‘沙帕’信息里增加的那个看似很不起眼的‘管理员’标注，等待片刻却什么也没有发生，平静得反而让他有些不敢相信。
305 妥协与威慑（一）
“肯定，账号权限已经完成，本机失去管理员账号，代管模式强制关闭中……已关闭，权限重定向过程开始——”
几乎在凌夏树确定接受之后的同一瞬间，瑞奇自身的系统立即开始了权限转移的过程，因为借来的‘琳帕’账号而打开的代管模式在失去权限之后立即被强制关闭，而大量原本传送给它的信息，也随着权限的变迁而改变了发送目的地，朝着‘沙帕’的位址汹涌而去。
……
就像凌夏树本能怀疑的那样，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就结束——用户权限的转移不过是改变一个标签，然而接下来整个世界发生的变动，才是真正重要的过程。
光，几乎无限的光。
瑞奇自身代管功能被关闭后的几秒种，凌夏树的面前，整个矩阵世界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世界展露出了它基本的组成奥秘，看似完整的空间在感知中被分解成了一个又一个微微发光的正四面体单元，节点相连、互相拼接组合构成了整个世界，维持这个城市运行的所有的模块、包括互为镜像的其他两台主机里的，都在管理员账户变更指令执行后，开始向‘沙帕’发送海量的权限确认请求，
一个个数据光点从整个世界中凭空生成，互相连缀成纤细的光丝，而无数的光丝又不断纠缠凝聚变成更明显的光线，最终无法计数的光芒不断朝着凌夏树飘来，让附近的矩阵空间因为大量数据的访问操作而随之一起发出光辉，看起来仿佛凌夏树以自身为源点，从虚无中召唤出了一片无尽的光芒之海。
可惜，在场所有人中，除了凌夏树，只有两名女神和瑞奇能够看到这奇异瑰丽的景象，其他人最多能够察觉到一些数据的异动，却对真正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无所知。
原来，这就是身为管理员的视觉。
凌夏树暂时忘记了其他事情，有些惊讶地感受着周围的一切，大量数据如同海啸一样主动注入他的知觉，时间感被极度的拉长，每一微秒中，周围世界的任何一点微小的信息都尽在掌握，从渺小尘埃的坠落速度，到远处潞碧发丝的色泽和反光度，只要他想要知道，思维一动，无穷无尽的信息就瞬间传送到他的脑中，这一刻，凌夏树真得感觉自己就像是这个小世界的神一样——
因为全知，所以全能。
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了凌驾众生的错觉，如果换了一个第一次体会到这种快感的人，恐怕就会在这种感觉中迷醉沉沦、欲罢不能；
然而人类的身体其实能力有限，大脑更是最脆弱的器官，要靠人类的大脑来处理如此庞大的信息量，下场注定只有一个——神经元被数据读写集聚起来的电流缓缓烧焦。
幸好凌夏树之前已经有过两次被海量信息冲刷的经验，迅速从这种令人欲罢不能的‘全知’状态中清醒了过来，而仅仅只是这短暂的一秒钟多一点的时间，链接他和‘沙帕’的b.b.d人工神经网络已经由于信息通过量太大而逼近崩溃，人机界面监控数据更是显示他的脑部温度已经超过危险的40摄氏度。
再拖延几秒钟，后果就无法预料了。
原本，在正式的管理员权限交接过程中，这些海量的权限变更操作都应该是由撒利仸人的专属智能辅助设备来完成，而‘沙帕’这个冒牌货当然不具备这种强大的专属硬件，所以只能依靠凌夏树自身来处理这些数据，然而这些权限确认请求的数量实在太多，如果情况继续发展下去，用不了太长时间，神经元还是一样要被电焦。
清醒过来的凌夏树立即操作b.b.d编写了一个极度简单的模块阻挡在‘沙帕’接受数据的虚拟大脑端口前，这个只有6行代码的模块，唯一的功能就是对每一个正在朝‘沙帕’传输数据的进程，自动施加一条时间值依次累加的‘睡眠’指令，让这个进程沉寂一段时间后才会再次‘醒来’继续运行。
实际上，这种方法是凌夏树从编程笔记上那些类似‘随笔’中看到的一个专属于‘编写者’的笑话里学来的，本意是嘲讽那些刚入行的菜鸟在算法知识上的笨拙蠢萌，
然而在这个留给他的时间短暂到需要用毫秒来计算的紧急关头，那些精妙的技巧半点也想不起来，反而这个当做笑话看得‘算法’却第一时间出现在脑海里，而他也立即就按照印象里的代码结构把这个程序编写了出来——
虽然确实笨拙可笑，但是他想要的功能，却丝毫没有折扣地完整实现了，原本汹涌而来的无序指令被用这种特殊的方式安排上了顺序，变成了依次处理的数据序列，给了他更多的时间慢慢处理。
很快，和‘沙帕’之间的数据传输量就出现了显著下降，神经刺痛灼胀的感觉也相应缓解了许多，明显的效果让凌夏树松了一口气，
有了这点缓冲，完成给所有模块确认权限的操作就变成了一个单纯的时间问题，而且在紧迫感消退之后，编程的灵感也终于回归，凌夏树很快就给‘沙帕’虚拟机的大脑增加了一个自动确认的小程序，只要是判断为请求权限确认的进程，一律自动回复同意。
数据流量顿时再一次大幅度下降，几乎99%的请求都被这两个简陋的小程序在端口前解决了，只有一些特殊的信息，才会在筛选后被继续转达到凌夏树的意识中。
比如，眼前这些‘旧版本的异世界人’引发的警告信息、以及那个超级大坑造成的大量数据错误报告。
凌夏树操纵着沙帕的身躯，缓缓地转动三只巨大的瞳孔其中之一、把视线投注到那个被幽深黑暗笼罩的深坑，管理员权限作用下，一大堆原本根本接触不到的数据，迅速地呈现在他的面前，
比如之前只能看到被大片黑暗覆盖的区域，此刻就看到了一堆朦胧、明显有些不同的光丝，从那个旧版本的世界发出，在黑暗的虚空里互相缠绕着组成如同脐带一样的光缆，渗入这个小世界之后开花一样散开，其中约1/4部分联系在了维比奈特等人身上，差不多同等分量的光丝‘插入’了周围的世界中去，而剩下差不多一半的数量，却全都连接到了‘艾尔女神’的躯体。
这就是留言里提到的要‘稳定’住的那个‘通道’吗？
凌夏树的目光停驻在那个仿佛脐带一样的光芒管道上，一边浏览着它能够被探测出的数据，一边谨慎地思考着转让给他管理员权限的撒利仸人琳帕的真实意图。
不不，按照逻辑，和他联系的琳帕，很可能不是琳帕‘本人’，凌夏树大胆猜测一下，甚至还有可能是和他一样、通过某种手段窃取了部分撒利仸身份的地球原住民——对方如果是真正的撒利仸人，那对于这些当初的运维人员来说，矩阵世界中的一切即使不是随意操纵，也能够轻松改变很多东西，
这个世界对他们来说，就只是一个劣质的模拟游戏，进入这里是他们没有选择情况下无奈的妥协，一个旧版本的世界对他们来说不存在什么阻碍，更不至于需要把权限转给他一个真身不明的陌生‘撒利仸’、来实现把旧版本世界通道留存住的操作……
但新的问题又来了，如果不是真正的撒利仸人，对方又是从哪里得来的管理员权限呢？
……各种猜测在凌夏树的脑海中翻腾，正反两方面的逻辑思考起来都有很高的合理性，让他一时之间猜不透事情的真相。
嗯？等一下！
凌夏树的目光突然一凝，眼中迸发出一丝惊喜——在那条明亮而朦胧的光之脐带中，隐隐飘动着几根更亮一些的光丝，而这些光丝的根源……是从这边发出的！
306 妥协与威慑（二）
很显然，不光维比奈特他们能够和对面世界保持着数据连接，从这台调度主机不幸‘坠落’过去的人，同样也依然和自己的主机有着数据交流，虽然由于只是普通人的缘故、数据通量——也就是光缆的亮度——远远不如维比奈特他们明亮，但也依然留下了确实可寻的痕迹。
更重要的是，这些黯淡的光丝之中，必然有一条是属于‘妈妈’的。
沙帕三棱形身躯的遮盖下面，凌夏树的双眸跳跃着灿烂的光线，因为希望而炽热明亮。
手腕翻转，三条亮紫色光带缓缓旋动起来，开始使用新注册的管理员账号‘沙帕’的权限，主动尝试着去操控这台已经属于他的小型主机——
‘管理员账号’这种极其绝密的东西，有关它的操作指令根本不可能流传在外，在这关系到数十万人类生命的主机中又不可能随便尝试，所以，尚未掌握相关知识的凌夏树，必须从‘阅读帮助文档’开始。
数据库中储存的撒利仸原始说明资料，依照指令、开始从调度主机的存储器向着‘管理员沙帕’发起输送工作，被沙帕虚拟机读取之后，再利用b.b.d组成的人工神经网络，转换成凌夏树能够理解的讯息，
然后在管理员账号的权限作用下，直接调用了人机界面最高级别的安全传输协议，数秒钟高速的眼球颤动之后，这些原本十分陌生的外星知识，直接变成了凌夏树仿佛已经使用数年、切实牢记的记忆。
很可惜，由于沙帕虚拟机本身残缺的原因，这些知识也受到了影响，有部分内容是无法解析的乱码……不过凌夏树并不担心，这又不是一次性的消耗品，等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完，随便想要读取多少次帮助文档都没有问题，多重复几次，终归能把缺少的地方补齐。
只要目前急需的那部分知识没有残缺就可以了。
凌夏树微微闭目片刻、确认了一下有关‘如何设置一个端口永久开放’的知识基本完整，就立即开始了下一步操作。
命令并不复杂，无非就是通过管理员权限、在正常的打开端口命令后边增加一个代表撒利仸语中“永久”意思的字符，关键在于固定了这样一个永久开放端口之后，允许哪些“用户组”拥有访问和通行权限的问题——他可以控制归属调度主机这边的账号，但无法限制旧版本主机那边的操作，想要达到控制的目的，就必须在这一端谨慎设置选择性的访问条件，通过一系列其他权限的设置，实现间接控制的目的……
就在他的思考和设定中，不可思议的奇迹已经在众人面前悄然降临，一个原本硬“撞”出来的不规则通道，在被确认为允许永久开放的端口之后，整个世界的模块都开始围绕它进行新的设定，
大量丝丝缕缕的光芒从空间中无中生有、一层层地朝着巨大的不规则深坑覆盖过去，接触后就仿佛蛛丝一样黏在了上面，随着光芒丝线的不断增多，原先粘结在上面的光丝不断溶解硬化成高透明度的几何晶体，那丑陋深邃的巨坑也迅速被填补、覆盖，很快就改变了模样，成为了一座看起来充满外星异族风情、巨大而美丽的环形传送门。
“这……这……是搞什么哪？”
维比奈特扭着头，看着在几秒钟内发生了天翻地覆变化，小脸上满脸呆滞，甚至身躯在逐渐回复原形都没意识到。
发生了什么？我在这里做什么？
他满脑袋只剩下了问号。虽然他跟随出动的时候不算多，但怎么也有几回了，头一次遇到这种莫名其妙的战斗——
开头倒还算正常，除了对手外形有点吓人之外，什么对冲互砍、流血掉肉之类都是常规操作，然而那两个奇特的三棱型怪物一出场，事情马上就变得不正常了。
先是战斗莫名其妙停止了——好吧，也不能算莫名其妙，毕竟这两个三棱怪的气势一看就是高级人物出场——然而紧接着帕尔欧大爷就突然爆脾气，冲上去缠住银色那个、和帕斯卡打了个配合把它干掉了，
等他刚燃起热血、准备参与进去的时候，战斗又一次停止了，三方人都在场里发呆，像是傻子一样等着什么……
这都什么啊！
然后，直到一秒钟前，他终于知道在等什么了——那个他们冒着生命危险穿过来的隧道，竟然就在他眨个眼的时间里，变成了一个看起来极其华丽的门洞！
“帕尔欧爷爷，那是什么？”
他终于把头扭了回来，整个人已经回复了当初那个稚气的样子。
“……”
帕尔欧没有回答，他虽然活了不少年，甚至入侵其他世界这种事都不止干过一次，但眼前的景象，同样是头一次看到。
这样瞬间改换天地的威能，已经不是人类能拥有的力量了。
“这是一扇门。”
和艾尔女神耳语交流了片刻的帕斯卡，满脸凝重地靠过来回答了这个问题。
“门？”
维比奈特愕然地挠了挠耳朵，确认自己没听错，“去哪的？”
“你说呢？”
潞碧没好气地翻着白眼回了他一句，这就是他们过来的通道，现在变成一扇门，用屁股想也知道会通向哪里啊！
“安静！”
帕尔欧突然低喝一声，身上的肌肉重新迸发扭曲，整个人被暴烈的气息重新笼罩，死死地盯着朝这边飘过来的浅紫色三棱怪：“它们过来了！”
然后，在几个人的戒备中，一个古怪的声音在他们每个人的耳边响起：
“……完成……委托……准许……通过。”
……
眼前的这两帮人，凌夏树也就对当初主动提出救援姐姐的瑾歆女神保持了一些尊敬，其他人根本没有丝毫在意，端口开放刚一完成，就自顾自地通过沙帕的管理员权限把自己的要求和能给与的好处，用全账户通知的方式宣告了出去。
他没想在这些人身上获得什么，自然也就不在意他们的反应。只要有人能够帮他找到妈妈的线索，他就不吝给与对方利益，如果对方能够更进一步成功地把妈妈带回到他的身边，哪怕把这个刚到手的节点主机送出去又能怎么样？
无论是现世还是隐世的那些所谓‘财富’，他都从没在意过，即使是最令他欣喜的、与私人世界有关的收获，归根结底，也只是想要用来在现世重新建立那个温馨的烘焙小屋，就算没了这台小型主机，也不过是把开店的时间延后一段时间而已。
“什么……通行？……”
共读会那边同样听到了这个广播，顿时也产生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凌夏树只是扫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不再关注。
‘共读会’如果能想办法在旧版本的世界中自由活动、从这个前所未有的端口中获得利益，那是他们自己的能力，凌夏树不会阻拦，当然也不会提供任何额外的照顾。
规则已经建立，接下来就是看那些旧版本世界的人怎么反馈了，凌夏树没打算给他们太多时间考虑，‘妈妈’在旧版本世界随时都可能出现兼容问题，救援她的行动越早越好。
能够用利益达成合作当然好，但如果太耗费时间，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采用另一种方式——拥有了管理员账号，想要杀死眼前这些隶属旧版本主机的人可能有些难度，但想要让他们生不如死，却非常容易。
307 妥协与威慑（三）
“肯定……所有模块权限标签已更改，确认管理员权限转移完毕，开始删除相关操作日志……”
静谧而温热的海水中，瑞奇平板的声音没有起伏地回荡着，调度主机的主动散热系统产生的噪音在深海中被拉长，像是空洞而单调的背景配乐。
随着提示音的结束，之前一直被海量‘确认权限是否已更改’的操作占用了几乎全部算力的瑞奇，线程终于获得了解放，像是突然活过来似的，本能地挥舞了几下金属触手。
“肯定……既定流程的混沌性已发生改变，本次循环中计划成功可能性的极大值从7%恢复至44%……”
它无意义地旋转着破损的头部，无数细小的电火花在外壳之下明灭迸闪、进行着激烈的预测和运算，
推断出自己‘受骗’的瞬间，它就已经演算出数百种应对策略，然而之前看似逻辑严密的计划、却被未知的第三方轻易利用的事实，让它所有基于通常逻辑推理出的策略，全都被一票否决、变得无法采信。
于是最终它启用了f.i.n.d.e.r内一个久远的试验性模块，一个基于混沌系统预测理论的不成熟算法，制定出‘转移借来的管理员权限给凌夏树’这一完全不符合逻辑的举动，最终成功打破对手预设的后续计划，死死地把被那个‘擦洗’过的旧世界黏在了调度主机上，让对方彻底抹消踪迹的意图未能得逞。
从这一步开始，f.i.n.d.e.r的‘计划’，才终于有了实现的真正可能性。
感受着所有核心都平稳圆滑的电压曲线，瑞奇带着类似‘心安’的情绪，重新把焦点集中到调度主机中去，再次连上了那个专用agent映像。
……
……
“都说说吧。”
帕斯卡一脸标准的社畜无奈表情，抓了抓领口，仿佛那里有一条无形的领带勒着。
“当然是接受啊！”
潞碧语气激动，几乎毫不犹豫地表示了支持，对方竟然能够采用根本看不明白的极高端方式把两个世界撞出来的裂隙变成正式的通道，还能无视版本差异直接和自己这群人交流，明显是超级大人物啊！
只要让对方满意，就能轻易摆脱那个充满悲惨和饥饿的残破世界、进入这个天堂一样的地方——耗尽一生都可能不会再次遇到的机遇就摆在面前，难道有人会傻到拒绝吗！
“你们这些年轻人不要被虚假的许诺冲掉理智，潞碧！”
她的话音还没散去，珀尔欧就用同样激烈的语气厉喝着说出否定的话语，“冒着香味的食物更可能是带着钩子的诱饵！别忘了，那个家伙是‘银色观察者’的同伴，是毁灭我们世界的凶手！”
自从那个不规则的大坑被变成华美神秘的传送门之后，在这种非人类能做到的威能震慑下，旧版本世界的其他人差不多已经彻底消弭了战意，只有珀尔欧依然在保持着高度的警惕，负面的记忆和自身的特殊插件让他的怒火始终高涨，一直时刻关注着那两个三棱怪——
‘不，他，不是。’
潞碧还没来得及反驳，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平板声音，突然在旧世界入侵者们的耳边响起，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霍然转移，惊讶地瞄向表情木然的艾尔女神。
“女神……艾尔女神……主动说话了耶！”
到底还是维比奈特年纪小，第一个把惊讶说出了口。虽然艾尔女神是他们永远的核心、坚强的后盾、始终在战斗中沉默地守护着他们，但除了那些通过‘同调’传来的心灵意念，他几乎从未听过女神开口说话。
“……”
帕尔欧的表情更是愕然而扭曲，女神的话语让他满腔的愤怒火焰像是突然被一堆干冰砸下来彻底覆盖，胸中激荡，有种被自家女神堵得差点胀裂的感觉。
而作为众人视线焦点的艾尔女神依旧面无表情、目光漠然，呆呆地站在那里，仿佛刚才发出的声音和她毫无关系。
“好了好了，既然是女神说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你就再等等看，好吧？”
帕斯卡第一时间出来缓和气氛，带着标准的和事佬微笑，安慰地拍着珀尔欧的肩膀。
“怎么会是误会！”
珀尔欧身上的肌肉愤怒地跳跃着，一腔像要爆炸似的闷气不敢朝着艾尔女神表示，顺势全都向帕斯卡喷涌而出，“你也在的啊，亲眼看着‘银色观察者’怎样制造了那场惨烈的灾难，多少人就这么痛苦地死去了，甚至就连你最在意的女神——”
嘭！
“咳，好了，别说了。”
帕斯卡的微笑变得尴尬，后背上沉重的一击让珀尔欧及时反应过来，收住了想要说出的最后半句话，只是神色依然是张扬而愤怒。
“帕斯卡大叔，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维比奈特的好奇心又冒出来了，虽然珀尔欧给他解释过，但自家女神不是都否定了嘛，肯定是说得不对。
“说实话我也不是完全清楚……毕竟我们的世界在很多年前就成为了废墟，相关的知识也基本泯灭在灾难中了。”
帕斯卡神色惋惜地摇摇头：“总算还好，我的structured·design有个能看到‘标签’的能力，无论对方多么强大，终归也是要有个‘分类’……”
“那他们是什么分类？”
维比奈特迫不及待地开口，望着帕斯卡，双眼亮晶晶地期待着。
“呃，那是个很复杂的标签，勉强可以意译成‘主人’的意思吧，拥有最高的权限，几乎无所不能，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灵一样……很显然，我们全加在一起，也没办法和那种东西对抗。”
“……”
帕斯卡一向是稳重的，所以他的结论一出来，所有来自旧版本世界的入侵者都沉默了，哪怕知识残缺，他们至少仍然明白权限的意义，而在这个该死的世界，权限就是一切。
“……完成……委托……准许……通过……否则……滚回……继续……痛苦！”
古怪的声音再次在所有人脑海中响起，帕斯卡的目光依次从每个人的脸上掠过，最后停留在艾尔女神漠然安静的脸上，等了片刻看自家女神没有任何表示之后，长叹了一口气，
“看来那位耐性和脾气都不是很好啊……那么，就只有接受了吧。”
说到最后，他的脸上露出了仿佛被上司强迫自愿加班的社畜那种特有的苦笑。
……
……
凌夏树此刻确实耐心非常有限，虽然旧版本的世界是否会对误入者的人机界面造成损害、有着很大的随机性，但一个显而易见的道理是，待的时间越长，越容易出现问题。
而且他这次获得的管理员权限转移充满了不确定性，一切都巧合到近似诡异，很可能不知何时就突然再次失去，因此他并没有给旧版本世界的入侵者们太多思考时间，仅仅在一分钟之后就发出了新的公告，施压他们尽快做出决定。
——选择这些旧版本世界的人只是因为他们可能更熟悉对面的情况，而不是他们的能力有多强，
如果只是想选择强者，凌夏树有更多也更好的选择，由于之前维修机器人的事件，大批隐世各组织的精英现在正大量聚集在这台调度主机以及和它互为热备的其他两台主机的城市里，凌夏树只要舍得分发通行的权力，就足以征集到足够的志愿者。
旧版本的世界看起来确实一贫如洗，甚至连基本模块可能都是残缺的，但同时它也有个巨大的好处，就是也不受任何系统的保护，如果以‘世界’作为目标、侵占它在矩阵中的资源份额、甚至直接把它本身开采成为‘素材’的话，同样是一笔惊人的财富。
大部分的隐世人或许还称不上邪恶，但绝对不算是好人。
“完成委托，准许通过……”
他压抑着内心的急躁，用沙帕的账号推送了最后一次全体通知，如果那些人再没有回应的话，他就要找其他人来完成——
“哇哦，哇哦，原来这里这么热闹？”
熟悉的腔调突然在耳边响起，凌夏树略带着点喜悦地朝声音响起的地方望去，果然看见费尔南一行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身为领头人的费尔南此刻正捏着胡子注视着艾尔女神，随后又转头扫视了一圈，目光中似乎闪过一丝惋惜。
“确实很热闹。”
另一个隐约也有些熟悉的声音几乎紧接着响起，凌夏树眼眸中橙色光芒一闪，‘沙帕’就立即挪动了一只眼睛朝那边凝视，一个魁梧的身躯顿时进入了他的感知。
并行序列，苏信义。
308 妥协与威慑（四）
虽然‘加德纳的客厅’中，在no.145暗中操弄下凌夏树和苏信义、阳胤、信平这些人有过争斗，但没有什么根本性的冲突，甚至对方还无意中点醒了凌夏树、让他找到了快速突破所谓‘游戏’陷阱的方法，因此他对这个魁梧的巨汉并没有太大的恶感，更多是因为苏信智在奶酪堡的所作所为带来的对并行序列的负面印象。
至于苏信义和费尔南能出现在这里，他是并没有感到诧异。在隐世中虽然人们根据使用的工具分为了插件派、ai派以及差不多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直接操作硬件代码的硬核派，但殊途同归，根本目的都是从系统中获得信息，或者更进一步、利用某些漏洞实现超常规的功能，为自己挖掘利益。
‘监听系统日志’是大部分人都具备的基本功能，当这台主机发生了重大问题的时候，只要没被隔绝联络，有一定实力的隐世精英都收到了提示，只不过之前这里空间模块发生了错误和畸变，空间坐标褶皱闭合，这些人只能在附近乱转、却不得其门而入。
凌夏树确认要把这个裂隙变成一个永久开放通道的操作，让矩阵系统在后续确认端口是否正常的过程中自动进行了查错纠错，于是这一片的空间错误被自动置换修复——代价是这座城市的边缘悄然消失了数千平米的面积，随后这些精英马上就找到了正确的位置。
然而终于进入核心区域的精英们还没来得及高兴，一个三棱怪和一个同样三棱型的高级agent就霍然出现在视野里，让他们全都被吓了一跳，很多人的第一反应就是紧急隐蔽，毕竟手握顶级权限的三棱怪在这个虚拟世界里如同神灵，而这种高级agent又有保护三棱怪的铁律，有权开启无限制防御，大家的身份说白了都是非法账户，被当成威胁遭到主动清除就太冤了。
而部分准备冒险的人再往前靠近一点，就会注意到那些外貌诡异的旧版本世界入侵者，特别是艾尔女神在他们的人机界面里无法解析而呈现出的千手、千眼、千口的‘外神’形象，立即让他们停下了前进的脚步，几个不了解真相的资历较浅者甚至心神动荡、差点直接退出这次行动。
最终只有像费尔南、苏信义这样真正明白眼前的景象究竟代表什么含义的顶级大佬，才能够继续主动靠近中央，甚至出声参与交流。
“警告，安保协议激活中，异常体——警告解除。”
瑞奇容身的三棱agent，内置探查模块第一时间就锁定了费尔南和苏信义等人，然而甚至连他们的id编号都还没调出来，agent就突然又自动解除了警告，重新回到待机模式
普通人或许不明所以，凌夏树则通过沙帕的视野看到了两人身上一闪而过的认证标签，和他手腕上的紫色光带十分类似，不同的图案，同样的构建手法。
撒利仸人。
凌夏树瞄了一眼自己的左腕，然后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记录中费尔南和苏信义刚才展示出来的认证标记。
‘并行序列’一直在隐世被人或明或暗地排斥，却始终作为老牌三大实力不坠，背后有撒利仸人的支持至关重要，虽然名义上矩阵和隐世的争斗中撒利仸人会‘保持中立’，但顶级权限天然的随心所欲能力让这条规矩基本等于作废，各种小动作几乎是公开的秘密——这种消息老狗那里都有一大把。
而费尔南身上的认证标志就让人沉思了，一个‘撒利仸人id’能够添加的次级账号数量极少，确定之后想要更改必须等系统重启才能生效，眼前却接连出现了三个拥有认证标志的人，所以……
凌夏树若有所思地关上了系统记录，体会了一下这里面的含义。很可能隐世的精英实际上都或明或暗地和某个撒利仸人建立了一定联系，借此和矩阵对抗，自己抄袭‘42’的手法直接制造了一个撒利仸人出来这件事，今后必须采取更多措施进行掩盖了。
这些思绪解释起来很复杂，但实际上只是凌夏树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agent的警告声音此时才刚刚消散。
“这位尊敬的阁下，既然是委托的话，我们也可以接受吧？”
费尔南对其他人如同视而不见，直接就毫不犹豫地开口想要插手这件事，而他身旁的周瑞礼则已经完全忘乎所以、全部注意力都投入到了那个从丑陋深坑华丽变身成充满异星风情传送门户的端口
拥有、吃饭本事是搭建非法链路的他，看到这个用管理员权限搭建的巨型门户、瞬间直接就失去了理智，激动得嘴唇都情不自禁地颤抖，让时刻监测着他生理数据的泽辰眉头紧皱、担心不已。
别看只是在命令后面加了个‘永久’参数，实质上却是根本性的改变，固化链路的建立涉及到大量网络链接的底层技术，甚至包括硬件参数的永久性改写，对知识量和技术积累已经达到瓶颈很久的周瑞礼来说，这里面几乎每一行代码都像是宝石那样闪烁着令人着迷的彩色光芒，珍贵得令人喘不过气。
“尊贵的阁下，我也请求能参与到您的这个委托中去，我们并行序列是实力雄厚、组织完善、执行力强的大型机构，已经成功完成很多次‘琳帕’阁下的委托和任务。”
苏信义虽然在三兄弟里是‘出力’的角色，但身为大组织领导的基本素质仍然是具备的，态度不卑不亢，只不过把和‘琳帕’的关系就这么摆出来，还是有些稍微鲁莽了——就算太阳系里的撒利仸人只剩下9个，他们也不是一个整体。
要接受吗？
凌夏树皱起了眉毛，年轻的脸上闪过一瞬间的犹豫，但马上目光又重新坚定起来。费尔南和苏信义确实是非常强大的强者，各自也有大批组织力量作为后盾，能够为他带来巨大的帮助，但即使如此他也绝不能委托他们进行任何事情，从刚才的表现来看，这些强者都有和真正撒利仸人接触的经历，‘沙帕’虚拟机缺少的东西太多，现在只是勉强撑着一个外皮，一旦接触稍微深入一些，就有可能暴露，从而导致巨大的危险。
帮助他走到现在、带给他底气的b.b.d，无论如何权限也不可能比拥有系统管理员权限的撒利仸人还高吧。
‘可以，通行，不可，委托’，这是凌夏树原本要回答的话语，沙帕虚拟机目前也只能通过这样的短语向外界发送信息，
然而前半句刚刚说完，眼前突然一闪，周围的景象顿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原本站在空旷废墟附近的这几群人——费尔南一行、共读会、旧世界入侵者以及并行序列的人，全都消失不见，‘沙帕’的映像被自动读取、重新出现在一个看起来极具异星风采的巨型大厅内，正中一张巨大的正多边形桌子周围摆放了一圈三角形的奇特细长转椅。
“监测到指令流重定向操作，发现多个符合安保协议条款目标，权重配比计算中……重要性级别已确定，开始执行警戒任务。”
三棱形的水银身躯出现在‘沙帕’的身后，一通不明所以的提示后，终于给出了最后一个系统提示：“您已加入管理员频道。”
“谁拿走了我的账号啊？快换回来。”
一个古怪的声音在凌夏树耳边响起，随后一张三角形狭长座椅上开始有光芒亮起，很快就构成了一个三棱怪的虚影。
309 妥协与威慑（五）
看着狭长座椅上迅速凝结的身影，凌夏树的表情不自觉地变得严肃，精神也迅速专注起来，‘沙帕’平静到甚至有些呆滞的外表掩护下，他已经立即调动自己所拥有的全部高级手段，全面探索这个‘管理员频道’的所有信息，为自己寻找一条能够安全离开这里的途径。
刚才的系统提示非常明确，所以来人的身份已经可以确定，应该就是那个刚刚失去了这台调度主机管理员权限的‘琳帕’，对方很可能是接到了系统提示，于是通过管理员频道发起了联络。
更重要的是，这是一个能够对他产生真正威胁的‘撒利仸’。
凌夏树没有半点兴趣去面对这样的风险，他刚刚救回了本以为再也无法醒来的姐姐，失踪多年的妈妈也近在咫尺，麻木冰冷的噩梦般人生终于清醒，憧憬了多年的温馨未来就在眼前，他绝不会让它再次失去。
如果有必要，他完全可以毫不留恋地直接抛弃这台主机的管理员权限。
亮橙色的集成电路图案在他身上亮起，瞳孔中炽亮的光线跳跃着，谨慎而仔细地缓缓环视了一圈这个充满异星风格的大厅，海量的信息立即如潮水一般疯狂涌入他的知觉。
信息量很快就接近了凌夏树的极限，源初b.b.d开始被主动调集起来，在神经系统内制造出类似初洵美激发的、时间加速效果的低级版本，尽量提高他的思考速度，以便能够跟上那些模块反馈回来的庞大信息量。
经过了几次和资深编写者或高等级存在的交流，再加上自由变量数据库提供的知识熏陶，凌夏树现在已经拥有很高的眼界，对于系统日志之类的信息也能看出些深层的东西，
探查的手段虽然还比较初级，但‘沙帕’本身的存在就能够抵得上无数高级信息搜集模块，众多只对撒利仸人神经系统开放的端口给他提供了大量详细的额外信息，让他对这里的结构逐渐构建起了一个完整的印象。
从代码的角度，这个一眼看上去像是悬浮在深海虚渊里的半透明大厅，本质和那个隐藏在自由市场里的编写者论坛秘密集会场所没有区别，都是改写空间模块的产物，结构和原理异常简单，然而‘仅管理员可访问’的权限，却轻易带给了它本质性的改变和坚不可摧的特性，无论你有多么高深的知识、多么强大的力量，在这简单的权限压制面前全都变得毫无用处。
如果不是这权限虽然强大、但却可以被欺瞒、规避甚至骗取，这个世界的气氛恐怕要比现在绝望得多。
——急剧提升的思维速度带来了轻微的副作用，凌夏树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产生了一些其他想法。
水银三棱柱形状的瑞奇安静地伫立在凌夏树身后，看似一动不动地等待命令，实际上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核心电压已经极限提升到原来的两倍，本体硬件全面进入了超频状态，时刻准备着万一出现意外情况，就强行凭借计算力从这里带着凌夏树离开。
转移权限这件事，虽然很突然，但并不莽撞。从它决定把‘琳帕’那里借来的权限转移给凌夏树的那一刻起，一系列的后续计划就已经自动生成。
被默认当作辅助硬件拉入管理员频道的它，恐怕比凌夏树自身还要更加在意他的安危，毕竟在几名f.i.n.d.e.r成员中，它是唯一始终认为很可能不会再有下一次循环的那个悲观主义者，而经历了之前‘被骗’的诡异事件之后，在它的认知里，凌夏树更是已经上升为决定它们的计划是否能够在这一轮循环破局的关键因素。
安保协议让它有足够的把握保证凌夏树的安全，协议激活期间，它能够以保障主人生命安全的理由调用多个重要的模块，短时间内提升自己对这台主机的控制力到管理员阶层，即使和‘琳帕’暂时对抗也没有问题——对方虽然拥有最高级权限，但本质上是一位难民，而不是维护系统的专业人士。
“是你拿了我的权限？说话啊……”
‘琳帕’那种古怪的、带着管状声腔特有的共鸣和混响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那把形状奇特的长椅上，三棱形的身影已经彻底凝实
和鲁帕比起来，它有着明显纤细一些的身躯和更柔和的色彩，声调也偏尖锐，应该是另外一种性别，凌夏树根据印象，下意识地把它当做了女性。
她的声音是直接传输过来的‘撒利仸’人的原声，凌夏树通过‘沙帕’只能勉强理解一半，还好系统内预置的‘撒利仸-地球’语言翻译模块他上次已经定位成功了，这次直接就可以调用，所以理解起来并没有问题。
从语速以及语气判断，凌夏树感觉这位‘琳帕’似乎并不是太急切，好像不太在意一台小型主机——或许对它们来说，失去一台调度主机的管理员权限，就像是无聊打发时间的放置类游戏里丢失了一个小小的据点。
“哦……又是一个胆大妄为的小家伙。”
喊了几句没有得到回应，‘琳帕’似乎意识到什么，三棱形的身躯变得挺直，在狭长的椅子上坐正，顶部的三条触手不再有细微的动作，柔顺地紧贴着身体垂了下来，‘脚下’地面忽然闪过一堆光点，无中生有地向上组合出了一张精致典雅、带着明显地球风格的茶几，
然后光点继续向上汇聚，在原木红色的几面上具现出了一把还在散发着袅袅水气的珐琅茶壶和数碟茶点——然而那壶里装的却是清亮的绿茶。
“不要紧张，我没什么恶意。”
‘琳帕’的声音主动换成了娴熟的地球语言，语气平静而淡漠：“你不是第一个，肯定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欢迎来到管理员频道。”
粗制滥造的矩阵系统长达数百年的漫长运行历史里，脱离控制的地球人数不胜数，甚至反过来把系统当做工具的天才也时不时就会冒出来一个，能够利用各种bug窃取管理员权限、出现在这个管理员频道的地球人，也早已出现过。
最初的惊奇惊叹，已经慢慢变成了现在这样的无动于衷。无论多么出色的天才也无非是个在海底占据2立方米空间的囚徒，只要‘琳帕’穿上自己的防护服走出房间、轻轻拧掉他容纳仓的导管，一切也就结束了。
天才，在这虚拟的世界，毫无意义。
‘琳帕’的心情似乎变得有些低落，躯体顶部的触手灵巧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慢慢倾入头顶的口部内。频道大厅仿佛感应到了她的心情，整体色调变成了偏暖的青红色，窗外的景色也同步进行了调整，从幽深的海底瞬间来到了一片初秋的阔叶林内。
另一边，凌夏树对‘琳帕’带起的那种‘气氛’毫无感觉，全神贯注地分析着对方说出的每一个词语，迅速意识到‘琳帕’这是把自己当成了入侵管理员频道炫技的‘普通地球人’，并没有怀疑其他。
毕竟整个太阳系也只有9个‘撒利仸’幸存，靠着躲进虚拟世界苟延残喘，而作为一个大概率已经在财团备忘录里被标记成‘已在战争中被摧毁’的‘偏僻’星系，基本不可能再有新的撒利仸前来。
相对于撒利仸文明的核心来说，这里实在有些偏远了。他们这些幸存者原本其实也都是被‘边缘星区高薪补助’和‘维护工作很清闲’这两点吸引过来的社会底层……
在‘琳帕’的思维里，‘这是一个陌生的新撒利仸’的选项根本就不存在，直接就认定是哪个地球天才又在折腾矩阵，成功用某个漏洞转移了自己在这台主机上的管理员权限。
“这个地方对人类的身体和硬件都没有什么好处，你最好是尽快离开。”
‘琳帕’触手尖端轻轻在桌子上敲了两下，凌夏树面前的桌子上就出现了一个让他感到眼熟的双菱形标志，只是内部的组成更加复杂，“带着这个，如果将来遇到什么难题，可以向我寻求帮助。”
说完这句话，她的耐心已经彻底消失，声音刚落，就开始利用自己的管理员权限踢出所有没和撒利仸专用端口建立连接的id——根据她的经验，由于生理结构的巨大差异，这一点是那些人类天才根本没有办法解决的死结，可以用来快速驱逐周围空间的人类。
无形的波动以她为圆心展开，拂过‘沙帕’所在的位置，后者的身影闪烁了几下，然后与身旁的水银三棱体一起随着波动淡出了这个大厅。
“……”
‘琳帕’放下了杯子，默默注视着凌夏树曾经站立的地方，再次挥动触手，眼前亮起悬空的光屏，上面排列着诸多灰色的三棱怪的形象，‘沙帕’的样子赫然列在最后。
‘琳帕’看了一会儿，内心带着点淡淡的厌恶感觉挥动触手，沙帕的形象就从列表中被删去了。
随后她关闭了光屏，瞬间从频道里消失。
……
频道大厅的色调回复了正常，窗外也重新变成了俯瞰视角，海底无数容纳仓散发的微光随着海水的波动闪烁，仿佛倒映着的星空。
光屏突然再次弹出，伴随着一条报错信息，‘沙帕’的形象重新出现在了列表的末端。
310 妥协与威慑（六）
凌夏树睁开眼睛，首先映入视野的是那扇充满华丽异族风情的传送门，周围一群隐世的成员正齐刷刷地注视着自己，除了领头的费尔南、瑾歆、苏信义等头领表情还算平静之外，其他人的动作都带着点拘谨，脸上全都是几乎朝圣一样的表情。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形容并没有问题……
隐世二百多年的历史上，除了隐世那些大组织的首领和某些奇遇的幸运者，看见过活着的‘撒利仸管理员’的人类屈指可数，再加上他刚才被‘琳帕’拉进管理员频道之后，留在这里的映像就被自动激活了各种保护性的模块，‘沙帕’三棱形的躯体周围空间直接被凝固锚定，随即和构成这个世界的‘磁、光、力’等各个底层公共模块产生了冲突，以它为圆心引发了大面积的各种发光发热、扭曲迁跃的奇异景象，
同时，任何能看到‘沙帕’这个形象的人类都会立刻触发安保模块，然后无意识地被它们从硬件层面仔细扫描多次，这种扫描虽然看不见、却能被大脑本能地感受到，就像是瞬间被巨大的无形压力笼罩似的，没有来由地突然感到惊恐和敬畏。
单从结果来说，确实很像传说中的神灵降临到了人间。
旧版本世界的几个人由于生存环境的问题，基本上就没有类似的表现了，甚至珀尔欧眼中依然含着浓重的战意，但这时候他们已经在数量上处于绝对劣势，质量上也做不到压制，自然也就收敛起敌意、转变为防御的心态，于是看起来倒是和隐世那些人的态度没什么区别了。
当然，由于版本不兼容，他们和隐世的人在彼此的眼中全都是形象可怖的怪物，下意识地以传送门为间隔、互相远离。
“尊敬的阁下，关于刚才所说的委托的事情，您考虑的如何了？”
苏信义第一个开口，想要把刚才被打断的话题重新接续回去。‘并行序列’由于组织理念比较特殊，组织成员本身是隐世的一员、却始终抱着回归正常社会的想法，然而如果他们本身正常的话也就不会被agent提选出来了，成功回归的可能性并不高。
这种无法化解的根本性冲突让‘并行序列’的成员始终在希望和绝望的边缘徘徊，更加容易出现心理问题，多年来组织实际上是一直在慢性失血，再加上被隐世其他组织的人暗中排斥，即使有着‘琳帕’这样宛如神灵的靠山，苏家三兄弟也拼尽了全力，始终无法继续提升排位。
作为领导者之一，苏信义非常强烈地渴望着能够打破僵局、摆脱目前这种窘境，而在‘琳帕’能提供的帮助已经被证明不能带来根本性改变的时候，接受另一个‘撒利仸’的委托，在他看来是开辟新的高阶人脉的理想突破口，因此表现得最为积极。
“……”
凌夏树沉默着，操作‘沙帕’的大眼珠略微转向盯住苏信义，参考曾经见过的‘鲁帕’的姿态，摆出了同样的思考模样。
现在他的心情，和进入管理员频道之前截然不同。
在被‘琳帕’拉进管理员频道之前，他的一大半精力实际上都在防备着这个突如其来的管理员权限，对那个赠送他这样一份超级珍贵礼物的神秘‘慷慨先生’反而比对异世界的入侵者更加警惕；
而进入管理员频道、和‘琳帕’短暂交流之后——虽然凌夏树实际上一句话都没有说——事情有了本质的变化，先是证实了这果然是一次‘非法转让’，正如他之前猜测的那样。
然后不知道是这台小型主机对‘琳帕’本来就没有多大意义，或者是凌夏树一直保持的虚拟形象让对方有所感触，也可能是什么其他的原因，总之‘琳帕’很明显打消了质询的想法，认可了这次转让。
这也就意味着，从这一刻起，凌夏树就独自拥有了这个上万人口的小型城市。
和顶级大佬们的所谓‘私人世界’还是有差别的，因为凌夏树实际上获得的只是管理权，就好像被人赠送了一台机箱上锁的计算机，你可以随意使用其中的软件甚至重装系统，但无法更改任何硬件设备，并不能完全随心所欲——例如他可以随手改变天气，却无法关闭基于硬件的安全措施。
换句话说，隐世的人在这里一旦做出什么引发系统警报的事情来，依然要面对agent无情的追杀，最多凌夏树可以使用自己的权限给点帮助，开个能够跳脱的‘后门’什么的。
与此同时，这台主机在管理员变更之后也自动失去了原本担任的调度功能，由其他两台同步映像主机接过了全部任务，凌夏树还需要在重建之后对城市的功能进行新的调整，让他们依然能‘正常生活’，防止其中的人类出现心理问题。
即使是小型的调度主机也同样需要大量挪用人类大脑的处理能力才能正常工作，一旦这些大脑不正常了，甚至会导致系统崩溃。
这是一个难度很大的大工程，但凌夏树丝毫没有担心，因为隐世的几大组织肯定会主动帮他承担这些任务，甚至自带耗材。
——只要他肯开放这里，和这些组织分享这个世界、特别主要是这个传送门的利益。
在众多视线的注视中紧张地思考了十几秒钟之后，凌夏树终于作出了决定。
“任何，遵守此地规则人类，都可以，接受委托。”
他打开翻译模块，用转了两手的生硬人类语言，向所有人宣布。
凌夏树对隐世中所谓的权势与利益丝毫没有兴趣，之前想要拒绝苏信义他们，最大的担心是自己的管理员权限并不稳妥，隐世这些人虽然强力，但每天和系统对抗，漠视平民、无法无天已经是骨子里的习惯，进入旧版本世界之后失去了agent的制约，肯定会无所顾忌地大肆破坏，对‘妈妈’造成威胁，
但现在他的管理员权限已经彻底落实，不必再担心没办法约束这些人的问题，那么就可以适当地挑选一些精英放行，抓紧时间寻找‘妈妈’的下落。
“‘沙帕’大人，您真是个慷慨的主人……我们肯定会遵守您的规矩，甚至积极主动地去维护它，”
趁凌夏树思考的时候，费尔南已经从系统日志里了解到刚才发生的事情，马上就改变了称呼，
“任何不愿遵守规则的人，都会被我们提前赶出这个节点，不会允许他们对您的领地造成任何破坏。”
看似谦恭的老家伙，一边表示着顺从，一边驾轻就熟地就在话里埋下了陷阱，所谓‘不愿遵守规则’的概念可是非常宽泛的，一旦对面的‘沙帕’接受了这个说法，那么就等于默认费尔南得到了‘驱赶其他人’的权力，不费吹灰之力就达成了对这个节点的垄断，
其他组织的人再想来攫取利益，就得先从费尔南那里过一下了。
凌夏树没有理睬费尔南，倒不是他有那么敏锐发现话里的细节，而是自己本身等一下还得和费尔南他们汇合、以普通隐世成员的身份一起行动，所以暂时不方便给什么委托。
而且，在开放传送门之前，还有另外一件事情需要解决。
‘沙帕’其中一只明黄色的大眼睛转向另一边，直直地注视着艾尔女神，
“你们，对于委托，意见统一了吗？”
311 妥协与威慑（七）
永久传送门能带来的最大利益，其实就是对面的旧版本世界本身，那里现在基本已经算是半废弃的状态，资源枯竭、生存环境恶劣，通常而言，能够有机会到这边生活、甚至只是单纯为了能享受到这边的物质条件，那边的原住民都不会反对开放这个废墟世界。
但问题是对面的世界似乎发生过一些灾难性的事情，导致那个世界的精英们对三棱形的agent充满了不信任甚至是憎恨，连带之下对于让和三棱agent相关的人进入自己那边的废墟世界，也表现出了明显的抗拒。
凌夏树本身没有半点兴趣去关心对面的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悲壮的史诗故事”的，但他同样也不想给自己寻找妈妈的委托增添额外的不稳定因素，如果能够通过一些条件让对方主动收敛敌意、达成统一认识——哪怕是暂时的——也更加符合他的意愿。
哼！
面对‘沙帕’的大眼珠，珀尔欧重重地哼了一声，但也就到此为止，并没有什么更进一步的表示。
虽然他非常痛恨那个把他成长的世界变成了废墟的‘银色观察者’，但艾尔女神既然罕见地开口确认‘不是’同一个东西，他作为女神的同行者，必须要尊重女神的意志，对那个外观一模一样的水银三棱柱，就只能当做没看到来对待了。
帕斯卡也随着沙帕的目光望向自己的女神，结果等了近十秒钟，艾尔女神却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什么表示也没有，
他默默地叹息一声，赶紧用手指梳理了一下头顶油腻稀疏的头发，腰部下意识地微弯，转头就冲着凌夏树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绝对没问题啊这位阁下，我们这边全体成员都非常乐意完成您的任何委托，保证会尽我们最大的努力与热情，竭尽所能达到让您满意。”
“是呀是呀，我们什么委托都能完成的。”
潞碧凑到帕斯卡的身边，同样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看起来仿佛天真纯善的女生，只不过恰好挡住了珀尔欧那雄壮的身躯。
珀尔欧撇撇嘴，干脆直接转过身去，把后背冲着凌夏树。维比奈特乖巧地躲在众人后边不出声，一双眼睛却闲不住地一直在好奇地四处打量。
而和他差不多对称地站在传送门另一边的司易，也在做着类似的事情，特别是艾尔女神在他眼里那种恐怖的形象，吸引着他又是害怕，又不知为什么总是忍不住想要去看。
就这一会功夫，他已经偷看了那令人惊怖的千手、千眼、千口的形象好几次了，把自己看得脸色苍白、心口烦恶，额角全是细细的冷汗，却仿佛控制不住似的，不肯移开目光。
“不要随意注视‘外神’。”
程瑞坦厚实的手掌及时地伸了过来，挡住了司易的视线，随后手臂用力，把他的小脑袋强硬地转了回去，“没有女神保护，当你看见‘外神’的时候，就意味着她的代码同时也在被你的人机界面读取，一不小心贮存一小段在你的‘内存’里面，那你就麻烦大了。”
他醇和的声音低声在司易耳边解释，“即使是乱码，那也是女神同等阶的乱码，权限远在你之上，极难清除，随后就会慢慢‘污染’你的人机界面，干扰所有的模块，让你看到、听到甚至感觉到的东西都变得乱七八糟，最终变成个疯子。”
“瑾歆女神与我们同在。”
司易的脸色明显因为他的话而更白了一点，稚气的脸上却竭力表现得并不在意，低声赞美了一声女神后，下意识地朝瑾歆的方向靠近了一些。
随后似乎是为了掩饰自己的露怯行为，他又主动开口谈论起场中正在发生的事情：“坦叔，这个‘沙帕’阁下的委托，我们‘共读会’要参与吗？‘鲁帕’阁下会不会因此而不高兴？”
由于瑾歆女神和‘鲁帕’之间仿若家人一样的亲密关系，共读会一向自认为是‘鲁帕’的嫡系势力，即使是年龄最小的司易，也在下意识地考虑如果接受另一个‘撒利仸’的委托后‘鲁帕’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所以相对而言，眼前这么多不同规模的组织中，第一个‘抵达现场’的共读会，反而是对这场狂欢顾虑最多、参与意愿最低的那个。
“大人的事情就交给大人去操心，你想参与这种大事件的决策，再过十年吧。”
程瑞坦温和地笑，手掌在司易的头上拍了拍，让那张脸上增添了一丝桀骜的不悦。这是司易最不满意的事之一，共读会里有他哥哥司威这样近乎完美的未来领导人在，本身的年纪又小，大家对他的期许就放得很低。
“‘鲁帕’阁下其实并不在意我们怎么做，毕竟对于他来说，这里只不过是一场超级真实的模拟游戏。无论在这里发生了什么，当推开舱门之后就丝毫也无法影响到它……”
司威雄沉的声音响起，主动开口给自己的兄弟解释，“但我们自己必须有所坚持，那是在这个一切都是虚假的世界里，让我们成为‘我们’自己的‘锚点’，如果失去了这些坚持，我们和那组代码数据也就没有什么不同。”
他动作轻微地用下巴指了指三棱怪agent的方向。司易脸上的那丝戾气消去，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陷入了自己的思考。
程瑞坦和司威对视了一眼，笑了笑，转身亲吻了一下自己的戒指，继续看起了热闹。
两个人心里都明白，‘鲁帕’可能确实只把这里当成一场模拟游戏，但同样的，当你让它感到不痛快的时候，它也会像对待游戏里令人讨厌的npc那样漠然地处理你。
在这个系统里拥有神灵一样权限的‘撒利仸’，再怎么和善亲切，也天然地高高在上，对凡人生杀予夺。
只不过这样的事情就没必要说给司易这样不够成熟的少年人知道了，反正‘共读会’体量很小，有‘鲁帕’一个靠山，也已经非常足够了，没什么必要参与这场利益的争夺。
况且，如果他们真想要分一杯羹，需要顾虑的可就不只是‘鲁帕’阁下的态度了啊——
程瑞坦的目光投向隐隐呈现着对峙态势的费尔南和苏信义，沧桑的脸孔上闪过玩味的笑容。
“看来问题解决了……沙帕阁下，让我们继续来讨论委托的详细内容吧。”
费尔南笑容可掬地朝着‘沙帕’微微欠身，虽然他听不懂帕斯卡那旧版本的语音，但至少动作还是勉强能辨认的，很明显对方是在表示服从的意思——实际上他根本不认为对方会有其他的回复，毕竟不论是哪个版本的世界，‘撒利仸’都是拥有最高权限的管理员。
“可以。”
凌夏树依然用那转了两手的生硬人类语言，用含混的语音表示同意的同时，竭力控制着沙帕这个残疾的映像，做出一个‘挥舞触手’的动作，依次指向了费尔南、苏信义、帕斯卡三个人，“tk027，立即复制，那名女性人类，相关特征代码，分发给，这三名人类。”
“遵命，沙帕阁下。”
瑞奇操纵agent映像恭敬地应承下来，水银般的触手轻轻一挥，就凭空生成了三张材质不停荡漾着银色波光、一看就品阶不凡的v卡，准确地飞到三名人类手中。
“每支队伍，最多三个人，找到她，”
凌夏树深吸一口气，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出了最重要的要求，“——毫发无伤！成功者，9次通行权。”
“如您所愿！”
苏信义一把抓住眼前的v卡，刚硬的脸庞上，绽开了一个炽热的笑容。
312 妥协与威慑（八）
没有人会拒绝一位‘撒利仸’的要求，更别说这要求还附带着巨大的利益回报，所以其他两人也都非常迅速地做出了同样的动作，三个几乎毫无共同性的组织，领导者们在此时却表现得非常整齐划一。
“哇哦，非常齐全的信息。”
费尔南只是伸手一扫，那张仿佛水银的v卡里的数据就已经被读取完毕，里面信息的详尽程度让他有点意外地微微翘起了铅笔胡：
“id，特征码，面部hash值、三维人类映像模型的‘硬件指纹’、底层端口访问记录，一样不少……这要是在矩阵里，随便找个菜鸟、黑进系统监控摄像头数据库，一分钟就完成任务了……我说的没错吧？”
他转过头去看着周瑞礼，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我觉得你想坑我。”
周瑞礼毫不客气地直接就对他翻了个白眼，“你考虑清楚，我现在这状态，可玩不了什么刺激的游戏。”
这些人里就他是通信链路专家，最擅长的正好就是对系统下手，悄然黑进各种模块里搞事情，费尔南几乎就是明着暗示他负责去那边的世界找人了。
问题是他的心脏现在有点不在状态，一直靠着泽辰的场外支援才维持着正常，对面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一旦发生什么意外或者战斗，能不能撑下来还真有点悬。
“我相信你。”
费尔南瘦长的脸上露出信任的表情，然而面对的却是泽辰的方向。
……算了，现在不宜发怒。
周瑞礼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强忍着把一句咒骂咽了回去，赶紧做了两次深呼吸平复情绪，“那你自己特么准备做什么？留在这继续拍马屁？”
多年的默契让他轻易地理解了费尔南的潜台词，很明显这次找人行动费尔南不准备亲自参与的样子。
“版本冲突已经被那位阁下稳定了，我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尽快找到夏树那孩子。”
费尔南的表情严肃了一些，目光转向那些凌乱的废墟，远远地眺望着，“我不清楚他到底发现了什么，但那个年轻人是跟着我们一起来的，也应该和我们一起回去。”
“哟，头一次见你这么关心一个年轻人。”
周瑞礼露出惊奇的表情，“对面虽然烂了点，那可是一整个世界啊！”
在root更新突然被大幅度提前了的现在，即使是隐世的‘三大’组织也都面临物资严重匮乏的大危机，而这个可以任意开发的、充满了珍贵原始资源的世界，根本就是一棵马上要溺毙时正好握住的救命稻草，
现在最正确的做法就是倾尽全力投入到对面世界的开发中，毕竟多挖掘一份资源，也许就能在接下来的更新中多活一名成员。
而费尔南却要留下来寻找凌夏树……为了一个刚刚才进入隐世、默默无名的年轻人，损失一名强大编写者的战斗力，怎么算都是种非常失策的浪费。
呵，一整个世界？
费尔南淡然地转过身去，双手背在身后，瘦长的脸上，微眯的眸子里仿佛有火热的光芒在闪烁——
我关注的可是“未来”。
‘编写者’们固然可以算是女神之下的金字塔顶端阶层，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每一次使用自己掌握的‘能力’，就意味着一次可能被root发现的冒险，一旦赖以为生的某个漏洞在下次更新中被root修正，那就直接是从天堂坠落地狱。
而且就算没有root这把高悬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也并不意味着可以就此安逸，系统的重要漏洞就那么多，其中效果强大、或者能够用来获取高级权限的恶性漏洞就更稀缺了——至少，比编写者的人数要少得多。
每个顶级的‘编写者’都会主动采取程序掩盖、误导欺骗甚至杀人灭口的方式，不惜一切代价来保护自己掌握的关键漏洞信息，即使这样，在彼此争夺漏洞控制权的暗战中陨落的顶级编写者，依然是数不胜数。
特别是同类型的顶级编写者，一旦确定了对方掌握的漏洞和自己重叠，那立即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但是另一方面，倘若某个编写者能够独立培养出一个确定和自身领域没有冲突的、同样出色的编写者，反而就会成为很重要的助力，甚至还有可能是万一自身掌握的漏洞突然被封后、拉住他不至于掉到地狱残酷底层的最后一道保险。
唯一的问题就是，拥有编写者的天赋、年纪轻、能力高、性格又好的符合条件的人选，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
费尔南年纪已经不轻，过去也曾不止一次动手培养这样的年轻人，但始终没有找到非常理想的人选，一直算不上是成功，最近的那一次他还差点坑在对方手里，不得不亲自动手改正了这个错误。
后来他也就息了心思，从那个时候起再没有进行这样的培养——直到遇见凌夏树。
凌夏树可以说是他近百年来所见到的不是最优秀、但却是最合适的年轻人了，天赋够用、进步极快，沉默寡言、内心强大，而且几乎对隐世里所有的诱惑都无动于衷，在来这里的路上那些战斗中同样表现得非常稳定。
费尔南几乎都能想象得到，在引导区战争中凌夏树紧跟自己身旁、仿佛‘磐石般沉默的执行者’似的表现了。
所以对这样一个合适的年轻人，他怎么会舍不得投入时间成本？再说对面那个世界又不是不去，只是晚点进入而已……
带着这样的想法，费尔南伸手在周瑞礼和泽辰身上一拍，看着他们衣服上的几颗纽扣颤巍巍地裂开满是细小獠牙的大嘴嘶吼了几声、又重归沉寂之后，满意微笑一下，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向着远处那堆废墟走去。
你可千万要活着啊，年轻人。
……
……
“所以，我们就这样看着？”
司易小声地询问，目光和自己的哥哥以及坦叔一起，投注在传送门附近开始以三名拿到了奇特v卡的人为中心集结的各组人员身上，“那帮怪……人，是不是也不打了？”
后一句的声调不自觉地有些提高。在和旧版本世界入侵者的对抗中他的白色安息日虽然造成了大量伤害，但对面那些人简直像是没长痛觉神经似的，实际上没起多大作用，让他内心隐隐有些不服。
“不要着急，听瑾歆女神吩咐。”
司威紧盯着苏信义的身影，口中低声安抚弟弟。刚才如果不是对面那些入侵者搅局，瑾歆女神肯定要和那名‘撒利仸’详谈的。
当然，现在也不晚。
感受着附近空间中若有若无的波动，司威转头看了一眼紧闭双目、仿佛冥思一样安静的瑾歆女神。
……
……
“尊敬的阁下，接收到加密通讯请求，是否为您接入？”
水银agent的提示声直接在凌夏树意识中出现，与此同时，瑞奇本体已经瞬间对这次通信请求进行了数百次分析，确认并非是伪装的某种攻击，不具备威胁性。
“……接入。”
凌夏树稍一思索，就给出了肯定的回复。真正获得了这台主机的管理员权限之后，在这个小世界里他的顾忌就少了很多，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能威胁到他的安全，除非是另一个撒利仸或者外界突发物理状况，否则天然立于不败之地。
“阁下，我是‘共读会’的余瑾歆。”
加密链路搭接之后，瑾歆女神平静的声音随之响起。
313 创造者凌夏树（一）
经过了‘沙帕’的二次转接，瑾歆女神的声音有些失真，用词虽然委婉，但那种特殊的淡漠韵味依然保留着，她是凌夏树在隐世中接触到的第一个女神，留下的印象十分深刻。
‘你好。’
凌夏树一边操作着‘沙帕’用简短的文字语句回应，一边思索着瑾歆女神这次加密通讯的来意。
‘共读会’一行人是第一个和帕斯卡这些异世界的入侵者们遭遇的，两边都是灵活机动的标准战斗小队配置，数量、实力甚至人员结构都有些相似，对面的女神实力比瑾歆女神要差，但是她的同行者们也更加结实耐用，打起来差不多势均力敌，双方当时实际上已经打红了眼，只不过彼此的女神都还能掌控得住，才没有出现死伤，如果凌夏树稍微晚出现一段时间的话，恐怕就要出现减员了。
然而等凌夏树控制住局势、把那个强行并联硬撞出来的缺口变成了永久性的端口之后，共读会反而变得安静起来了，一直像是个旁观者一样看着其他组织努力争取‘沙帕’的委托。
凌夏树本来以为他们有自己的考虑、所以主动放弃了，结果现在获得委托的人选已定、纷纷准备穿过传送门开始行动的时候，瑾歆女神却又突然发起了加密通讯，让他不由得有些疑惑，下意识地戒备起来。
不过现在这戒备的程度和刚开始的时候相比已经降低很多了，毕竟之前凌夏树担心‘沙帕’的身份被拆穿，手里的管理员权限也明显有问题，使得他一直在紧张地戒备着周围的所有人。
这其中，瑾歆女神更是他额外注意的人之一，毕竟她和其他成员不一样，与‘鲁帕’接触的时间很长，对‘撒利仸’的了解应该比较多，而凌夏树则几乎对真正的‘撒利仸’一无所知，如果在交流中表现出什么低级错误，恐怕会造成无法预测的严重后果。
现在，有了与‘琳帕’的一次会面、并真正拿到了主机的管理员权限之后，凌夏树在这两方面就有了足够的底气，即使不慎出现问题，也不至于引起怀疑。
‘你们，也要接受委托吗？’
凌夏树甚至主动朝着瑾歆女神发出了信息，希望能尽快结束眼前这件事情。
“并非如此，阁下。”
瑾歆女神平淡地否定了凌夏树的猜测，“我们非常冒昧地请求您，将这座节点城市的重建工作交给我们来进行。”
共读会想要主动帮忙修复这座城市？
凌夏树先是疑惑了片刻，目光扫过远处那一片废墟，突然心中一动，猜到了共读会这个奇特请求的关键——
‘奶酪堡’。
作为他踏入隐世的第一个节点，和其他节点主机差不多一座小镇大小的范围比起来，奶酪堡确实像它的名字那样，最多算是一座城堡，规模有点偏小了。
作为共读会的基地，它的名气和地位更多来自‘鲁帕’的偏爱、以及历届‘丰收节’的影响——由于在矩阵中位置的特殊性，基本没有比它更适合作为丰收节举办地的节点。
然而别看丰收节的时候很热闹，在丰收节之外的其他时间段里，奶酪堡的人口流动量以及任务委托量都不怎么起眼，基本只有类似老狗那样实力低下的散人才会去这样的小型节点寻找机会。
其他组织或许会把去丰收节接受和‘调戏’新人当成一次奶酪堡特色风情游，但把奶酪堡作为根本基地的‘共读会’并不甘于这样的定位，特别是当瑾歆最近成功进位了辉煌女神之后，他们就开始有了更大的野心。
其他组织在意的资源，对他们这个背靠‘鲁帕’的小团体来说没有太大意义，优先级上远不如扩增奶酪堡的影响力重要。
只是节点主机的建构机理极其复杂，不是可以随随便便改动的，‘鲁帕’虽然像是对待女儿一样宠爱瑾歆女神，但并不意味着它会允许共读会乱动奶酪堡的根基，特别是在矩阵系统补丁摞补丁地运行了几百年的现在，几乎没有人敢去动隐世仅剩的这几台宝贵节点主机的底层构造。
这就让共读会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局面：想要有主机建构经验得动手修改节点主机，但没有主机建构经验就不能修改节点主机。
一个死结。
然而‘共读会’的运气似乎一直很好，一次基于隐世整体安全的自觉行动，居然让他们遇到了奇迹般的机遇——
一台由于偶然因素而受损的主机！
因此当苏信义想方设法准备接下‘撒利仸’的委托时，瑾歆女神心中思考的却是如何借助这个事件获得主机建构方面的实践经验，估计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遇到这么好的机会了。
‘你们，想要帮我修复这台主机？’
凌夏树按照自己的想法扮演着‘沙帕’，一边回忆之前‘琳帕’意识到他不是同类之后那下意识地姿态变化，一边竭力展示出类似的高傲态度，尽量贴近一名高高在上的撒利仸听到这样消息后的表现——‘有点兴趣，同时也有点感到可笑’。
毕竟管理员权限在这里宛如神灵，一个指令就能天地变换，怎么用得上人类的‘帮助’？
“和ai程序相比，我们能够更细致地修复这座城市，而且我们还有专门的技术人员，可以更进一步，突破原本备份映像的限制，按照阁下的想法改建新城市。”
瑾歆女神早已考虑过‘沙帕’会有的反应，此刻毫不迟疑地作出了回答。
突破映像限制吗……
凌夏树操作着沙帕的身躯，作出思考的样子，同时自己也在思索。撒利仸虽然是高级权限拥有者，但这并不等于它们本身有和权限等级相符的编程知识，它们可以简单地用一个指令让世界瞬间重新恢复到上一次备份时的样子，但却不一定能改变城市里一座楼的结构，
而且一旦主机存在硬件损伤的话，这种简单粗暴的备份恢复模式就变得更加容易出问题，主机运行的稳定性受到严重影响，甚至有可能再次崩溃。
所以，从‘沙帕’的角度，它应该接受。
‘好。’
凌夏树再次用简短的文字表达了意见。
“感谢您的信任，沙帕阁下。”
瑾歆女神动作幅度很小地微微弯腰示意，“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和最强烈的责任心来完成这次修复。”
能够这么简单就获得了对方的同意，实在是太好了。
她睁开双眼，迷蒙的脸上闪过一丝淡淡的喜悦神采，转瞬即逝，极其短暂。
这真的是‘共读会’一次难得的机遇，首先，这是一台小型的主机，仅用来进行调度指挥，人口数量只能算是一座小镇，主机的复杂程度偏低，缺损也并不严重，非常适合他们这样缺乏经验的团队边学边做；
其次，这台主机的新任‘撒利仸’管理员向人类发布了委托，表明它在这一段时间内应该会经常关注这里，借助它的管理员权限，能够更安全地应对出错可能造成的失误；
最后还有一个不能说出口、只能放在心里的理由，那就是由于这座传送门的存在，隐世各大组织肯定都会非常重视这里，万一在修改过程中造成了诸如‘会导致死机’这样的严重错误，为了自身的利益他们也不得不主动去维持这台主机的稳定性，相当于天然地绑架了各大组织来做保底。
相信在这么多有利条件的支持下，一定会有收获的。
瑾歆女神淡漠的瞳孔转向‘沙帕的智能管家’，瑞奇马上接手了操作，用自己的密钥代替了水银三棱怪agent的源生编号，熟知‘撒利仸’社交规则的两‘人’动作一致地各自生成半张v卡、互相靠近嵌合成一张之后，又自动复制变成了两张，每人一份，作为以后加密通讯的唯一解码器。
‘好了，我要离开。’
凌夏树准备离开这里了，虽然委托了三个不同的组织去对面寻找，但并不意味着就只能等待，他计划利用在这里的管理员优势，完成那件自己一直以来就想做的事情：编写一个新的、服从指挥的、没有隐患的a.i.。
然后，把它送到对面去，代替自己寻找‘妈妈’。
314 创造者凌夏树（二）
刚开始跟随费尔南系统地学习编程知识的时候，凌夏树最多只算一个自学入门的爱好者，然而现在，短短地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经历了诸多变迁，见识过众多不同风格顶级编写者们的作品，开拓了眼界、丰富了知识的他，已经成功编写出了数个非常实用的程序，可以堂堂正正地自称为一名编写者了。
费尔南曾经给他科普过这世界编写者们的派别划分，大致可以用研究矩阵原理的‘外环’、研究人机界面的‘中环’、研究人体控制的‘内环’来区分。
同时，由于大脑神经系统会随着练习编程的过程而产生适应性的‘特化’，普通编写者们很难做到同时擅长多个领域，刚开始的时候凌夏树也是在费尔南的推荐下、决定选择人机界面作为自己的主修领域。
然而作为一名不相信任何外人的偏执型人格障碍患者，凌夏树潜意识里天生有着无法摆脱的‘亲自控制一切’的本能，再加上从那之后的一系列遭遇里，依次见识了私人世界、不灭潜伏者的类光环能力、加德纳的客厅等惊艳绝伦的作品后，他在思考中结合自身特性，逐渐建立了自己独特的编程思想。
那就是抛开具体的流派方向，不再去在意a.i.的执行效率和‘特化’的问题，而是围绕自己本身建立一个覆盖区域有限、优点不突出但缺点也不薄弱、功能全面而实用的‘次环境’，种种功能都是以他自身为主要服务目标，如同私人订制一样只适合他自己的能力、确保能发挥到最大程度，
这‘次环境’笼罩的距离虽然只能维持在很小的一个范围，然而在这块范围内，他可以做到劫持周围模块端口通讯、替换系统指令、伪造反馈信息、规避系统探查等操作，甚至在极端情况下还能主动地疯狂消耗主机资源、人为制造死机危险。
稍微文学一点的话，可以换个在各类作品中早已存在的词语：
领域。
数米方圆之内，宛如神灵。
想要实现这一点当然不容易，最基本的就是权限问题，b.b.d虽然能够达到这样的权限等级，但凌夏树第一时间就把它排除在了预设方案之外——他编写新a.i.的最根本目的就是切割对b.b.d的依赖性，肯定不能再用b.b.d当做素材。
更别说b.b.d本质是一种系统病毒，它的高权限是非法获得的，用来‘破坏’和‘阻碍’矩阵是足够了，但如果想要用来‘创造’和‘运行’，很可能就会出错。
毕竟想要创造一个能在矩阵中运行的程序，就得让它能够和矩阵的其他模块都正确配合、稳定运行，然而矩阵现在各种模块之间的关系无比繁冗复杂，非法获得的权限很容易在所谓的依赖性问题上出现错误，造成运行失败。
凌夏树原本的计划是本次更新事件过后、看看能不能通过费尔南或者劳埃德的关系，用b.b.d制造的特殊物品换取一些高权限的纯净‘基材’，但是现在，占据了一个撒利仸账号、并且获得了一台主机的管理员权限的他，有了更好的选择。
一台主机最底层的根源部分毫无遮掩地向他敞开着，利用系统自带的自检修复功能，他可以借助撒利仸账号的的权限，轻松地‘收割’高权限的纯净素材、甚至直接摘取某些完整的功能模块！
当然，节点主机实际上是以人类大脑为基础单元构筑的，因此矩阵修复节点主机本质就是调用储备的那些特殊人类大脑来修补，因此这种‘收割’不能像纯粹的数据复制那样无穷无尽，最多三四次就会触发root的稳定性警戒线，导致整台主机被贴上‘报废’标签。
对于大型组织来说，这种行为的风险和收益根本不成比例，对于个人来说却是完全足够了——即使是凌夏树这样拥有超大容量冥想空间的‘个人’。
……
“我现在不需要你的服务了。”
系统管理层，一片彻底空旷、闪烁着微微绿色光芒的虚无空间中，凌夏树套着‘沙帕’的形象伫立半空，平静地对agent下令。确实掌握了这台主机的管理员权限之后，他对于水银三棱agent的戒备绝大部分就已经消失了。
说到底不过是个高级点的程序，它的权限在这台主机的环境里无法和自己对抗，即使不小心暴露了自身也可以轻松地用‘次级账号’掩盖，甚至直接掐断agent和外界的通讯。
——等等，否定！
另一端，真正操纵水银三棱agent的瑞奇，猝不及防接到这个命令后、几乎瞬间所有核心电压都飙到了峰值极限，
在它的演算中，凌夏树关心的‘妈妈’在另一台主机上，只要它不主动提出离开，凌夏树肯定不会主动放弃这个强大又方便的助力，
如果在这件事上凌夏树有所疑虑、不愿让agent介入也不要紧，至少会依仗agent的各种辅助功能来探索主机的各项模块吧？
这样双方自然地会有很长一段相处的时间，它就可以从容展开后续的接触计划……
然而完全无法预测到的是，凌夏树竟然毫不犹豫地在事情刚刚平稳之后就下达了驱离指令，它还有一堆关于今后、关于‘循环’的事情没来得及说！
“遵命，阁下。”
来自‘当前管理员’的指令轻易覆盖了瑞奇远程传来的抗拒命令，agent映像的内置程序作出响应，开始执行撤出流程，顶部的触手优雅地互相交织了一下，看上去应该是某种撒利仸人的礼节：“安保协议#0x059执行完毕，任务进程结束——”
水银形的三棱体非常干脆地仿佛沙雕一样崩散成大量光点，随即在下落过程中消失。
“打开机器指令层。”
凌夏树一秒都没有耽搁，确认了agent已经离开之后，马上用手中的权限开启了这台主机的底层。
主机的操作系统分为从高级到低级的数个‘层’，机器指令层是接近核心的‘低级层’，所谓的机器指令指的是针对硬件编写的、能够直接被硬件执行的指令，在节点主机这里，就变成了各种对于神经细胞的操作，其基本函数非常简单，仅有对神经元的‘断开、连接’、‘激励、抑制’、‘强化、重组’这六个指令，这也是凌夏树以‘编写者’身份能触及的最底层，再往下，就是如何具体操作人类神经元的电化学过程了。
然而指令虽然简单，当堆积的神经元数量达到数十万亿甚至数百万亿的时候，‘复杂网络’这一宇宙固有真理就开始发挥作用，把天文数量的细胞，变成了一台功能丰富而强大的节点主机。
……
眼前的虚无猛地一颤，光芒划过，凭空出现了一扇宽达数十米、一眼看不到上下边界的大门，随着凌夏树的靠近，这扇大门缓缓地朝内打开，露出了里面恢弘、壮观而又令人惊悚恶心的景象——
失去了上面几个‘高级层’的转化和遮盖，机器指令层在凌夏树的人机界面里无法再形成各种清晰的程序模块，于是以‘神经元连接’那**裸地血肉齿轮的形象直接呈现在他的视野里，在大门的另一边，所有的空间都密密麻麻地挤满了这种血肉生成的齿轮，互相极其复杂地啮合着，甚至经常出现转了半圈后某个轮齿突然延长数千米、和另外一个齿轮咬合在一起的情况，
由于生物体本身的特性，这些本来组合情况就已经极其古怪的齿轮系统，还在运转中不停变化，你可以想象一下，无数血肉长成的不规则齿轮一边混乱地啮合传动，一边生长、分叉、枯萎，一微秒之内这种毫无规律的变化甚至出现数百次，任何有理智的人类看了，都会感到马上就要发疯。
即使凌夏树的意志坚如钢铁，面对这种挑战生物本能的景象也同样难以承受，只是大略看了几眼之后他就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站在门前伸开双手——
两条极其纤细的蓝紫色光线仿佛活物一样、蜿蜒着从他的手心中钻出，蠕虫似的凭空挪动着，无声无息地来到那扇大门前，轻巧地一个扭转就钻到了大门的另一边，但却没有接触那些疯狂变化的齿轮，而是立即紧紧地贴在门上，很快熄灭了光芒，变得和大门融为一体。
凌夏树睁开眼睛，视线扫过大门，原本已经无法分辨的两根‘虫线’随着他的注视再次发出微弱的蓝紫光，一闪而逝。
315 创造者凌夏树（三）
隐藏着诸多秘密的b.b.d，是凌夏树的噩梦，也是他的底牌。
虽然凌夏树一直都对b.b.d保持着警惕，但不得不说，目前他并没有更具威力的手段来针对调度主机的情况下，b.b.d仍然是他的最佳选择。
确认潜伏在‘门内侧’的b.b.d能够正常唤醒之后，凌夏树收回了目光，那扇上下看不到边际的大门随着他的这个动作同时向内侧收缩，瞬间只剩一条纤细的光线，随后向中间坍塌成一个点，再一闪，彻底湮灭。
通向底层的端口就此关闭，但是在另一端，已经有双份的b.b.d病毒潜伏了下来。
周围虚空里的绿色在同一时刻开始变淡，凌夏树脚下轻轻一震，仿佛老电梯运行中突然坠了一下似的那种感觉，随即就踩在了一座看不到底端、似乎从无限中延伸出来的三棱形金属塔那只有几个平米的塔顶平面上。
眼前不知何时已经变成数量似乎无穷无尽的、悬浮在空中的一个个巨大的金属块，大部分都是规则的几何体，但也有一些看起来不那么规整的小型构件穿插在缝隙里，层层叠叠地堆积在一起、小幅度地运动着，从凌夏树的角度根本看不到边际，互相之间还用大量金属线缆链接，一个个颜色各异的光点沿着这些线缆密集地传递着，为这片世界染上了复杂的光线和色彩。
这就是所谓的汇编语言层，底层那些需要一系列复杂操作来实现的逻辑和计算功能，在这里被归纳、简化，装配成类似快捷方式的‘符号’，每一个‘符号’就代表了一种操作，至于‘符号’本身的类型、样式等没有任何影响，你可以用文字表述，也可以简单地用一个三角形来代表‘先累加再取最大值然后按照从大到小排序’这一整串操作。
通过这种归纳和装配，编写者不再需要关注矩阵硬件如何实现神经元操作、只需要把注意力集中在确保编程代码逻辑正确上就可以了，显著降低了编程的难度。
但与此同时，也意味着编写者只能在设定好的‘汇编语言’框架内折腾，失去了控制更底层硬件的能力——对于99.99%的编写者来说，这一点其实毫无影响。
凌夏树目前远没有达到能够娴熟使用汇编语言的程度，但他来到这里也不是为了编写代码，而是准备在这里进行‘收割’。以他现在的条件，找不到比这一层更适合收割纯净‘基材’的地方了。
这里是衔接机器指令层的地方，由于主机的人类神经元组成部分随时在动态变化的原因，为了避免偶然因素、设计问题以及‘设备老化’带来的错误，这一层进行了余量非常大的冗余设计，
一条指令从上层传来之后，将由九套模块同时并行处理，处理结果按照‘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综合取值，这样只要运气没有差到其中一半的模块同时出错，处理结果就能保证正确……当然，效率和性价比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这些冗余设计每隔一段时间还需要自检淘汰、自动补充，因此在这里收割点满足个人使用的纯净基材，基本上不会留下什么影响。
虽然无法读懂这里复杂的汇编代码，但他有矩阵视觉和通感天赋这两种作弊一样的能力，能够帮助精确地定位想要的模块，数学和逻辑在他感觉中的味道是完全不同的，前者是冰冷的黑色，后者则温暖而充满弹性，涉及到硬件的操作指令则散发着一种辛辣的坚硬感，只要落入视野，一眼就能区分。
吸……呼……
站在看不到地面的三棱柱金属塔顶端，虽然明知空气本身只是假象，凌夏树仍然深深地做了几次呼吸，稳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神，随即抬起手，不再犹豫地朝着无尽的金属方块张开手指。
远处一个看起来外形最标准完美的巨大金属块猛地震动了一下，随着凌夏树手指的动作，强行崩断了和它链接的那些金属链条，缓缓地朝着凌夏树所在的三棱柱塔飞来，原地那些被绷断的链条立即从端口处展开，分裂成大量的细丝向周围延伸，有的一触即分，有的则很快就连接到了附近其他的金属块上，在上面传递的光点似乎不受影响地马上就继续运行了起来。
类似的景象随着凌夏树的目光扫视，不断地发生在周围的其他地方，无尽虚空中一块块巨大的金属块带着撕裂拉断的沉闷声响，缓缓地漂浮着向凌夏树的身边聚集，令人畏惧而又无法挪开视线。
很快三棱形金属塔周围就聚集了大量的巨大金属几何体，那些残留在几何体上的金属断线同样开始蠕动着探索周围，在凌夏树有意识的空间排布下，它们很快就找到了适宜的配合体，迅速按照既定规则开始形成新的连接，
随着这些链接恢复的越来越多，在金属线缆上运行的光点也从少到多、从弱到强，塔顶附近被照耀的越来越亮、越来越亮，整个天空都仿佛变成了一块巨大的发光体——
强烈的炽白光辉中，凌夏树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站在一座类似‘管理员频道’的空旷大厅中，随后他伸出手，从面前一个高约两米左右、位于大厅中心的三棱形尖细金属刺顶部，谨慎仔细地取下了一个大约数毫米直径的小小光球。
——没错，他刚才在底层操作了那么长时间，场面仿佛神灵创世一般恢弘壮观，最终在代码层形成的就是这样一个微小的单元，具体作用是实现一次‘条件选择’的逻辑运算，有大约4到10个这样的逻辑单元，就能组成一个功能简单的‘分支’结构……和其他的‘顺序’、‘循环’等结构组合起来，最终形成一个完整的程序。
和疯狂希望这个靠堆积大量低级智能单元、让它们自我进化组织而形成的人工智能相比，用这种传统方式编写出来的a.i.逻辑严密、可控性强、执行起来更有效率、更加精密准确，但同时也会有呆板机械、抗损伤能力弱、需要海量数据储存空间、几乎不具备进化能力等显著缺点。
对凌夏树来说，只要这个a.i.是切实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这些都不是问题。
但要构建出他设想中的新a.i.，像这样的模块至少需要上万个，虽然和整台主机的体量比起来如同沧海一粟，但是如果纯粹靠他自己采集，耗时也是非常惊人的。
因此凌夏树在验证了自己的想法可行之后，就转身直接拆b.b.d当素材开始创造一个采集小程序来自动执行采集过程，只要避免在同一组冗余模块里涸泽而渔，想要凑齐他个人变成所需要的基材，也就是一天左右的时间。
……
本身并不是什么复杂的程序，‘避免在同一组采集过多’更是简单到只需要一个随机数生成器和一个‘转移’指令就能实现，所以凌夏树只用了二十分钟左右，就已经调试好了这个苦工程序，把它放进了底层。
然后，他回到大厅中央，在这个已经彻底属于他的地方，挥手打开三个巨大的光屏，开始进行真正有挑战性的工作：
创造这个新a.i.的框架构造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