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蔓珠华沙(四)
两人走进了一家餐厅。
这地方十分幽静,此时里面几乎没什么客人,光线也出奇地昏暗。漆黑一片的天花板上点缀着许多小灯泡,乍一看上去像是漫天的繁星,增加了浪漫的气氛。
不得不说叶琛很会选地方。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黑暗中的眼眸倒映出点点星光。
“季芊,我叫季芊。”女孩红着脸回答,这是她第一次和叶琛面对面地交谈。
“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叶琛笑了笑,“说起来我好久都没有过生日了。”
季芊心念一动,突然站起来说道:“你等我一会儿。”说完她便向着门外跑去,等到再次出现在餐厅的时候,她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蛋糕。
“普通的生日蛋糕需要提前定制,今天只能用这个凑合一下了。”季芊的小脸红扑扑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又转向餐厅的服务生,问他要了蜡烛。此刻季芊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为叶琛做这么多。
“谢谢你,很开心你能陪我过生日。”叶琛看着季芊为自己点亮了蜡烛,火光映在她的脸上,她的面目变得和平常不太一样。
季芊静静地注视着叶琛,渐渐地,她感觉到周围的光线越来越暗,似乎面前摇曳的烛火和叶琛的眼睛融为一体,发出幽灵般的白光。
季芊突然感觉到一阵冷意。
“你怎么了?”叶琛满怀关切地问道。
季芊缩了缩脖子,“没什么,你快许个愿吧。”
叶琛轻轻闭上眼睛默默地祈祷着,再睁开时冲着季芊问道:“你呢,有什么样的愿望?”
“我很久不过生日了…”说完这句话,季芊的脑海中迅速掠过了无数片段,似乎都是小时候父亲为她过生日的画面。
从何时起,父亲已经不再为她庆祝生日了?季芊突然感到有点恍惚。
“那么,等你过生日的时候,我也要为你准备一份礼物。”叶琛切开蛋糕,把一大半都放进了季芊的盘子里。
季芊只吃了几口就停下了,两人互相对视着,沉默了许久。
“你第一次在书店见到我的时候,就认出我是照片里的人?”季芊开口问出了最近时刻萦绕在她心头的疑问。
“说来你可能会不信,”叶琛摸了摸鼻子,“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是在地铁站台上,那时候虽然只看见了你的背影,却觉得就是我要找的人。”
“为什么?”季芊有些好奇。
“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第六感吧。”叶琛答道。
“我是说…为什么你要找我?”季芊追问着。
“我也不知道,”叶琛避开了季芊的目光,“大概是因为内心深处一直对照片中的人有一点好奇吧。总觉得命运会安排我们相遇。”
一顿饭下来,季芊对叶琛的了解依旧停留在姓名的层面,面对分别,她不由得有些伤感。
“这样不公平,”季芊皱了皱眉头,“你都去过我家了,我却只知道你的名字而已。”
“除了名字以外,我实在不值得你了解。”
“你真的像一个谜一样,我可以认为你在故作神秘吗?”
叶琛的脸突然逼近,双眼紧盯着季芊:“你真的很想了解我吗?如果我说…”他稍停顿了几秒之后,才缓缓吐出几个字:“我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呢?”
“不是一个世界?”季芊重复了一遍,揣摩着他的意思,“你是说我们各方面的差距都很大?”
“不,是字面上的意思。”叶琛平静地说。
季芊不敢相信,却从叶琛的眼里看不到一点说谎的迹象,“你是故意吓我的?”
叶琛淡淡地回答:“你就当是在吓你。”
季芊并没有失去耐心,而已被勾起了强烈的好奇:“我想知道关于你的一切。”
叶琛在路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坐了上去,看着楞在原地的季芊说道:“你不是想了解我吗?上车吧。”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季芊上了出租车。这个她刚刚认识四天的男人,引起了她强烈的关注,她不仅想要了解他的全部,还想介入他的生活。
出租车停靠在一栋住宅楼面前。下车后,季芊看了看四周,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心头:“这里就是你的家?”
叶琛点了点头。
“我小的时候,好像也住在这附近。”
季芊大着胆子跟叶琛上了楼,这种老式的住宅楼层不高,当然也没有电梯,每层楼里只有两户人家。
在四楼的一扇门口,叶琛停住了脚步,他在身上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找到钥匙,打开了房门。
房间里漆黑一片,季芊闻到了一股灰尘中夹杂着腐烂的味道,小心翼翼地跟在叶琛身后:“这里看上去像是常年没有人住的样子。”
“是的,我才刚刚回到k市,还没来得及打扫。”
“你的父母呢?”季芊不断的挥着手以驱赶面前的灰尘。
“他们…都不在k市,”叶琛望着季芊,“我就知道你不会喜欢这里的。”
季芊在客厅里转了一圈,说道:“或许打扫干净,再添置些家具,还是不错的。”
她并没有嫌弃这房间,反倒是有点喜欢这里,不禁已经开始构想该怎样布置这里。
突然季芊的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那是同这里格局一模一样的房间,里面放着红木的家具,茶几上的绿植,浅米色的窗帘随风摇曳,一切熟悉而美好。
“你在想什么?”叶琛问道。
季芊此刻对为自己的异想天开感到有些难为情,含糊其辞地回答着:“没什么”,又向着最里面的房间走去。
“不要过去。”她听见了叶琛的声音,伸向门把的手颤抖了一下。
“那里面…太乱了。”叶琛说着,神情有些阴郁,“你别进去了。”
“好吧。”季芊后退了几步,回到叶琛身边,眼睛却一直盯着那扇房门,她总觉得那扇门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在等待着她。
季芊的心跳猛然加快了,她突然有些不安,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已经是深夜十二点了,她下意识地记起了父亲的叮嘱,犹豫了一会儿后说道:“我该回去了。”
叶琛楞了一下,随即说道:“是啊,太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必了。”季芊飞快的走出房间,借着楼梯间惨淡的月光向下走去。
第一百九十八章 蔓珠华沙(五)
第五天。
从清晨到黄昏,季芊一直都在书店里看书。然而叶琛并没有出现。
季芊在心里问自己到底是怎么了,那个人除了捡到过一张自己多年前的相片以外,和她不过是萍水相逢。
理智告诉季芊,趁着两人之间还没有发生什么,赶紧忘了他吧,忘了他…
可是,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季芊离开书店,走进拥挤的地铁车站,想起叶琛告诉她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是在这里。
忽然,她再次听到了那段诡异的歌声。她突然感觉到死亡的恐惧,原本发热的血管一下就降到了冰点,整个人仿佛都凝固了。
她冲出了地铁站,在黑暗笼罩下的街道上向前奔跑着。歌声犹如一双无形的腿,紧紧地追在她身后。令她无处藏身。
忽然,季芊撞在了一个人身上,却是感觉不到对方的温度。然而,她看到了那双神秘的眼睛:“叶琛!”
她惊喜地叫出了声,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肩膀。而一双更有力的手,也从她腰间死死地环住了她,一个沉稳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不要怕,我送你回家。”
季芊依偎在叶琛的怀中,向前走着,风声和诡异的歌声混杂在一起,从耳边飞快地掠过。
终于,她摆脱了那声音,回到了自己家楼下。夜色迷离,一切看上去如梦似幻。
叶琛扶着季芊还有些颤抖的身子上楼,进了家门之后,季芊依然不愿离开他的怀抱,惊魂未定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在那里?”
“大概…是碰巧吧。”他扶着季芊坐到沙发上,松开了她紧紧抓着自己的手,柔声说道:“没事了,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
“你别走。”季芊再次抓住叶琛的手臂,感觉到他的手也颤抖了一下。
“你知道自己这样说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季芊含泪点了点头,她此刻突然感觉到刻骨铭心的孤独,她非常想要眼前这个男人留下来,“我害怕,真的好怕,我需要你。”
眼泪正顺着她的脸颊慢慢滑落,叶琛伸出手去为她拭泪,“别哭。”这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他手背上,似乎也融化了他。
“希望你不会后悔。”
“我是心甘情愿的。”
在黑暗的房间里,她别的什么都看不见,除了叶琛那双眼睛。
当星璇看出两人苗头不对的时候,她已经输入了口令指示,回到x先生的公寓中。
见她一脸娇羞的神情,x先生有些疑惑地多看了她两眼。
----
第六天。
季芊手指摩挲着叶琛钱包一角的图案,问道:“这是蔓珠华沙吗?”
“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清晨昏黄的光线透过窗纱,静静地流淌在她们身上。季芊和叶琛的目光交汇在一起,心中翻涌着一股柔情蜜意。
叶琛的声音继续在她耳畔回荡:“相传,很久很久以前,k市的边缘开满了大片大片的彼岸花--也就是曼珠沙华。
守护在彼岸花身边的是两个妖精,一个是花妖叫曼珠,另一个是叶妖叫作沙华。他们守候了几千年彼岸花,可是从来无法亲眼见到对方…
因为花开时看不到叶子,而新叶长出时却又无法开花。花叶之间,始终不能相见,生生相错。
可是,他们疯狂地想念着彼此,并被这种痛苦深深地折磨着。终于有一天,他们决定违背神的规定,偷偷地见一次面。”
“然后呢?”季芊有些期待地问道。
叶琛的神色间有些忧伤,“那一年,曼珠沙华娇艳的花被惹眼的绿色衬托着,开得格外妖冶美丽。
可是这件事,神却怪罪了下来。曼珠和沙华被打入轮回,被诅咒永远也不能在一起,生生世世在人间受到磨难。
从那以后,彼岸花只能开在黄泉路上。曼珠和沙华每一次轮回转世时,在黄泉路上闻到彼岸花的香味,就能想起前世的自己,然后发誓不再分开,却又会再次跌入诅咒的轮回。”
讲完这个故事,叶琛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那口气和眼神,仿佛自己就是曼珠或是华沙的转世一般。
季芊却被这故事的幽怨影响到了,抓着叶琛的手更紧了一些,她感叹着说:“但愿这天底下的情侣都不会经受这样的磨难。”
叶琛的表情变得有些痛苦,他把头深深地迈进了双臂中,沉默了好一会儿,起身开始穿衣服。
“你要走了?”还沉浸在蔓珠华沙悲凉的气氛中,季芊痴痴地看向叶琛。
“我要走了,或许我本就不该出现在这儿。”他的口气有些懊悔。
“你后悔了吗?”季芊抓住他的手,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睛。
叶琛别开头去,不再让她看自己的眼睛,淡淡地说:“对不起…”
“你不需要向我道歉,我是心甘情愿的,就算你还想和我保持着普通朋友的关系…”季芊的心里突然萌生出一种可怕的预感,这感觉让她感到撕心裂肺的痛苦。
“你真傻…”他的声音第一次变得如此凄凉。
季芊留不住她的爱人。
叶琛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的房间,快步地走下楼梯。季芊紧紧地追在他的身后,他却在前面越走越快,季芊不愿放弃,直到追随他的身影进入了地铁车站。
此时正值上班高峰期,地铁站里人山人海,叶琛在她的视野里消失了。一辆列车刚好进站,着急上车的人流将她挤得连连倒退。
季芊在陌生的人群中穿梭着,四处张望,她找不到叶琛,眼泪逐渐模糊了视线。
叶琛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每天晚上季芊还是在书店等他,孤独地躲在书架的最后一排,一听到脚步声便会冲出去。
晚上,她像个幽灵一样在地铁站里游荡,盼望能再次遇到叶琛,直到最后一辆列车抵达终点。
回到家以后,她总是会为叶琛虚掩着卧室的门,仿佛他会在那个时刻推门而入。
她无时无刻不再等待叶琛回来。
“她真是太可怜了。”星璇将猫爪从x先生的手背上拿开,清澈的眼眸里是淡淡的哀伤。
“事到如今,她还没感觉到吗?”
“就快了吧。”
第一百九十九章 蔓珠华沙(六)
一周后,季芊凭着记忆找到了叶琛的家。
她站在房门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纷乱的情绪,然后按响了门铃。
许久,屋里都没有动静,季芊却始终觉得有人在里面。终于,门打开了。
里面的人并不是叶琛。
开门的是一个年近六十的男人,穿着咖啡色的格子衬衫,虽然头发已经全部都白了,却是满脸红光,看起来精神十分不错。
“你问叶琛在家吗?”
“你找谁?”老人的表情有些诧异,将季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叶琛,他不是住在这里吗?”看到房间被收拾得干净整洁,季芊怀疑自己可能是走错了。
“你是叶琛以前的朋友吧?”老人笑了笑,“请进来吧。”
季芊端坐在沙发上,余光扫视四周,房间里添置了不少家具,跟上次来的时候完全不同,看起来像是有人常住的样子。
“我是叶琛的父亲,昨天刚从澳洲回来。”老人说道。
“叔叔,你好,我是叶琛的朋友…”
还未等季芊说完,老人又问道:“你们应该很久没有见面了吧,毕竟叶琛十五岁后都没有回国看看了。”
季芊张大了嘴巴,有点反应不过来:“他从来没回来过?”
老人点了点头:“所以我没有想到他在k市竟然还有朋友。”
季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试探性地问道:“他有没有可能瞒着家人回来过,我是说最近。”
老人坚定地摇了摇头:“他半个月前在澳洲滑雪受了伤,一直住在医院里,昏迷了整整四天。”
叶琛昏迷的时间恰好就是季芊遇到他的时候。
“昏迷?”季芊心中猛然一紧,“那他现在没事了吗?”
“上个礼拜叶琛清醒过来了,已经没事了,”老人微笑着说,“这孩子小时候身体不好,我们都不让他接触这些剧烈运动,没想到长大后竟然爱上了冒险。”
“身体不好?”老人的话勾起了季芊对于叶琛昏倒在地铁站的回忆,继续问道,“是不是心脏方面的问题?”
老人点了点头:“看来你和叶琛认识得很早了,他是先天性的心脏病,从他出生那时起,医生就断言他活不过十八岁。”
老人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叶琛十三岁那年有一次发病很严重,我们几乎以为他熬不过去了,不过命运竟然让我们遇到了一个不幸在车祸中丧生的孩子。
她的父亲当时同意将他孩子的心脏捐献给叶琛,所以经过手术后,叶琛总算有了一颗健全的心脏。
然而捐献心脏的孩子父亲没有留下任何联络方式就离开了,我们后来尝试各种办法联系他,都没有结果。”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季芊的心头,她知道老人并没有可能对她说谎,那么她所见到叶琛会不是是别人假冒的?
“叔叔,你能给我看看叶琛的照片吗?”季芊问道,她必须确认一下自己见到的叶琛到底是不是本人。
老人点了点头,打开了一扇房门。季芊记得一个星期前她第一次来这儿的时候就想打开这道门,却被叶琛拦住了。
她知道里面一定藏着什么。
叶琛的房间,里面被收拾得一尘不染,看得出还维持着他小时候住过的样子,印着长颈鹿的深蓝色床单,柜子里的变形金刚,还有墙上贴着的几张老照片。
这些照片,都是叶琛的过去。季芊朝着照片里的少年看过去,那双神秘而充满诱惑的眼睛是她熟悉的,然而那稚嫩的脸庞…
瞬间,季芊的脑海中闪过了那个雷雨的午后,蔓珠华沙妖冶地绽放,以及那堵黑色的围墙前,那个奇特的少年。
现在那个少年就在这张旧照片里,原来这一切不是梦,而是她亲身经历过的事。到现在她明白了,原来自己八岁那年就见过叶琛了。
季芊有些欣喜,虽然她暂时弄不明白叶琛是如何跨越大洋同自己见面的,但是他们之间确实有着奇妙的缘分,直到她看见床头柜上唯一一张不是叶琛的照片。
“这是…”照片中的女孩有一双清澈得让人着迷的眼睛,这张照片不是应该放在叶琛的钱包里吗?
“这就是当年捐献心脏给叶琛的那孩子,我们也只有一张她的相片。”老人说道。
什么?这怎么可能?自己明明还好端端地活着啊!她闭上眼睛,几欲跌倒。
“你哭了?”老人走到她跟前问道。
季芊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泪水已经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她连忙摇了摇头,擦去眼泪,轻声地说:“我只是…只是觉得太意外了。”
“我可以把叶琛的联络方式给你。”老人对季芊的反应也感到有些奇怪,或许是她得知叶琛还活着的消息喜极而泣吧。
“谢谢,打扰您了。”趁着季芊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她再也不想留在这里了,她手中攥着老人写给她的号码,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这栋楼房。
夜色将至,繁华的马路上灯红酒绿,她飞奔着冲进了茫茫人海之中,周围有那么多的面孔,却没一个人认得她。
那奇异的歌声又钻进了季芊的耳朵,渐渐地变成了完整的声音:“季芊…季芊…”那个声音正在呼唤着她。
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中,季芊的面前出现了一只通体白色的猫。
“你还没想起来吗?”白猫的嘴张了张,发出人类的声音。
“你是谁?我听不懂你说的话。”季芊双手堵住耳朵,觉得眼前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你早已不属于这个世界了,不要在这里继续游荡了。”白猫的声音幽幽传来。
季芊感觉到头皮一阵发麻,她突然冷静下来:“我刚才还和叶琛的父亲说过话,如果我是幽灵,他还能看见我吗?”
白猫叹了一口气:“季芊,你仔细回想一下,这么久以来,你身边还有别的人吗?你每天究竟在做什么,读书还是工作呢?”
“我每天都去书店…”说到这里,季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似乎在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同一种行为,而且除了叶琛短暂地停留过以外,她都是独自一人。
谁能来拯救她?
第二百章 诡孩子(一)
季芊飞速地跑到书店,此时店员那张令她讨厌的脸也变得可爱起来。
“你认识我,对吧?”季芊看着店员的眼睛,却发现她的目光似乎越过了她,向着她身后的方向看去。
“喂,你看得到我吧?”季芊在她面前挥舞这双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求求你们不要再戏弄我了!”
对了,父亲!季芊的脑中闪过父亲的脸庞,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在骗她,父亲却绝不可能欺骗自己。
于是季芊走进了那条熟悉的小巷,那栋久违的房子,她终于敲响了父亲的房门。
门开了,出现在面前的人却不是她最熟悉的人。一个身材干瘦的老人站在门前,疑惑地望向外面,目光同样也没有落在季芊身上。
“怎么没人呢?刚才明明听到敲门声。”老人摇了摇头,将门重新关上了。
“我的父亲呢?”季芊茫然地看着眼前熟悉的门牌号,陷入了一阵茫然之中,“难道太久没有来过,他搬走了吗?”
“你不妨去西郊的公墓看看。”白猫又出现在季芊的脚边,幽幽地指引着她。
“公墓?难道父亲…”季芊心中一沉,向着马路边奔去。
无数的出租车经过她的身边,没有一辆停在她面前,没有人能看得到她。季芊无奈,向着西郊公墓的方向走去。
终于,赶在天黑之前她找到了那座位于城郊的公墓。沿着一条乡村小道,季芊缓缓踏进墓园,眼前出现了一排排墓碑。
周围是苍松翠柏,再往外是飘着白色芦花的芦苇丛。天边的晚霞映照在空中那刺目的红犹如鲜血一般。
一阵清幽的风掠起了她的头发,她离那块墓碑越来越近了。
心跳加快了,她的心里还存着一丝幻想,她希望那块碑上的名字不是父亲的,或者墓碑上的照片不是他。
但片刻之后,季芊的幻想破灭了。她看到墓碑上面的两张照片,一张是她父亲,另一张是她自己。
她怔住了,回忆顷刻间如同潮水一般席卷而来。
季芊十三岁生日那一天,父亲答应带她去书店买一本她心悦已久的西方名著,然而当她穿过书店门前的那条马路时,厄运便降临在了她身上。
一辆失控的货车将她幼小的身躯卷入了车底,当路过的好心人将她送去医院的时候,浑身被血水浸透的季芊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她最后的记忆是躺在手术台上的那一刻,努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看到了隔壁病床上也躺着的那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那是叶琛吗?
“原来我真的已经死了…”泪水从季芊的眼眶中涌出,她无力地跪坐在地上,想起了叶琛和自己说过的故事。
始终不能相见的曼珠和华沙,生生世世都会错过。
能量锁的绿灯开始闪烁起来,一道璀璨耀眼的金色光芒照亮了周遭昏暗的光线,使得墓园笼罩在一片暖阳之中。
“父亲,我回来了…”季芊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最后终于消失在星璇的视线中。
此刻在大洋彼岸,午夜梦回的叶琛按了按自己的胸口,他能感觉到里面那颗跳动得强而有力的心脏,“季芊,谢谢你。”
---
本打算休息一天的星璇,在见到匆匆赶来诊室的一对母子后,又知道假期算是泡汤了。
今天的代班医生是白小寒,x先生出外寻找灵魂容器,并且这次对星璇并无隐瞒。
当鹿景梵的脸上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时,星璇立即婉拒了他,想起他那种怼死人不偿命的态度,还是不愿让他砸了自家诊所的招牌。
穿回白大褂的白小寒又恢复了医务室白老师的模样,星璇看着怔楞了一瞬。
“小辉,大夫再问你话呢…”女人拍了拍身边男孩的肩膀。
女人的话还未说完,男孩就将她的手从自己身上挥开,这孩子似乎是不喜欢触碰,就算是完全的善意也不可以。
不管女人如何劝说,男孩一直不肯开口,他的眼里始终带着自卑,怯懦,还有一丝冷漠。
“医生,能不能借一步说话?”女人站起身,想要同白小寒单独对话。
白小寒看了男孩一眼,起身向着诊室连着的另一间房间走去。
女人跟着白小寒进了房间,将门虚掩上,压低声音道:“这孩子,是不是有什么精神上的问题?”
白小寒答道:“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需要做几个测试,再观察一下。”
“是这样,”女人继续说道,“其实小辉是我从福利院里领养回来的孩子,当时也不太了解他的状况,他和我们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我发现他有很多反常的地方。”
“比如说?”白小寒问道。
“我们相处的时间其实不短了,但他一直对我们很排斥,你也看到了,他连碰都不让我碰一下。还有,他在家里独处的时候,偶尔会有一些破坏性的行为。”
白小寒皱了皱眉:“领养孩子的时候,福利院难道没有告知你们孩子的情况吗?”
女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答道:“我怀疑福利院是刻意隐瞒我们。所以…我想让您给小辉做个精神鉴定,这样,这样他才可以重新回福利院去。”
“你想把孩子送回去?就算是有精神疾病也是可以治愈的啊。”白小寒的音调突然高了起来,“就连小猫小狗都不能随便遗弃,何况他还是个孩子?!”
“你…”女人的脸色变了变,又迅速恢复了满脸堆笑的表情说道:“总之,我还是得先了解小辉真实的病情,不是吗?”
她的手伸进皮包里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一只精致的盒子,塞到了白小寒手中:“麻烦您了。”
白小寒却是顺势一推,又将盒子推回到女人手中,肃然道:“你放心,我会将孩子的情况如实相告的。”
出了房间,白小寒看到坐在沙发上的男孩头朝着窗外望去,一言不发,而此时星璇已经附在了男孩的身上。
“小辉,你在看什么?”白小寒蹲在男孩的身边,近距离地观察他。
男孩呆呆地凝视着窗外湛蓝的天空,最终说出了两个字:“天堂”。
第二百零一章 诡孩子(二)
附在小辉身上的星璇看到的回忆令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回忆的画面中出现了一扇打开的房门,一名头发花白的男人站在门口正以冷峻的目光注视着他:“进来吧。”
房门的正对面是一面巨大的穿衣镜,这种布局让星璇觉得有些奇怪。而更为诡异的是,此时倒映在镜中的那道身影赫然是一个女人!
星璇十分肯定自己附在了小辉身上,但是看到的记忆却似乎是发生在一个陌生女人身上的事。这是怎么一回事?
女人居住的房间,光线异常阴暗,狭小而潮湿。可能是因为长期生活在这种阴暗的环境中,她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仿佛一碰就会碎的玻璃一般。
她打开窗户,一阵寒冷的风像一把利刃钻入她的体内,她立刻感到一阵头晕恶心,连忙捂着嘴,满脸痛苦地冲出房间,躲到了卫生间。
这一切都被男人看到了,他不安地看着女人把卫生间的门重重关上,听到里面传来她痛苦的干呕声,接着是抽水马桶放水的声音。
门终于被打开,女人那张面无血色的脸,和额上豆大的汗珠,以及惊慌失措的神情都被男人一览无余地收入眼中。
“文茵,你这是怎么了?”男人轻声问道。
“爸…”女人楞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父亲的忍耐到此为止,他铁青着面色点燃了一支烟,然后盯着眼前的人,希望女儿自己讲话说出来。
女儿却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看她的年纪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莫非是未婚先孕吗?
父亲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绝望的神情,他终于直接了当地问:“那个男人是谁?”
女儿的眼中充满了疑虑和恐惧,她紧抿着嘴依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啪”一个耳光重重地扇在了女儿的脸上。
脸上火辣辣地疼,但她忍住了,在这一刻,她突然感觉到自己坚强起来。女儿用冷冷的眼神注视着父亲,瞳孔中仿佛结了冰一样。
她想以此来向父亲证明什么,但这并没有用。
父亲看着女儿倔强的眼神,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耻辱感,仿佛他自己在光天化日下被剥光了衣服一样。
他摇着头说:“你忘了,忘了我一直跟你说的话,不要轻易相信别人!现在是不是彻底被人骗了?人家不要你了,你才想起回这个家来,真是给我丢人啊…”
女儿打断了父亲的话:“爸,你就不能说点好话么?我也很痛苦啊。”
然而回应她的又是一记耳光。女儿摇了摇头,白得透明的脸上,五根指印清晰可见。
她定定地看了看父亲,心底突然产生了一种陌生感。她一把推开父亲,夺门而去,离开了这个家。
星璇觉得她不会再回来了。
巷子深处那栋旧楼在记忆中褪去了颜色,周围的画面变成了k市一所医院的门口。
女人仰起头,茫然地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一片雪飘进了她的眼睛里,模糊了她的视线。
女人在挂号台前等了很久,直到附近没有几个人的时候才走了上去。她用厚实的围巾遮住了自己的面孔,低声说道:“那个…请问做人工流产是挂哪个科室?”
挂号的护士却是早已见怪不怪了,轻描淡写地为她挂了号,并且回答了她的问题。
女人垂着头,来到二楼的一条走廊里。她坐在一张长椅上排队等候,周围坐着几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子,都是默默地低着头,彼此都明白来这里的目的。
她对自己感到愧疚和耻辱,如果“拿掉”孩子可以补救这个错误,那么现在应该还来得及。
两个月大的胎儿,不,应该只是胚胎,还不能算是真正的人。女人这样想着来安慰自己。
“冉文茵。”她听到诊室里的医生在叫自己的名字。
她慌忙地站起来,立刻感觉到眼前一黑。瞬间,她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看到一只眼睛。那只眼睛正躲藏在她身体内部,从内向外地监视着她。
那只眼睛投射出愤怒的目光,他不是一个小小的胚胎,而是一个独立的生命。
星璇也不由得心中一凛,这眼睛正是那个名字叫做“小辉”的男孩的。
“冉文茵。”医生又叫了一次。
但是她此刻已经听不到了,只能听到来自体内的神秘声音:不要杀死我…不要…
幻影覆盖了眼前的一切,女人看到自己走在长长的走廊中,四周一片漆黑,只有一个孩子的背影,像鬼魅一样在前面奔跑着。
她想追上前面那个孩子,然而当她的手指要触摸到孩子的脊背时,那孩子突然回到头来冲着她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星璇感到头皮一阵发麻,结束了能量锁的共享功能,回到诊室。
那孩子的影子还在眼前飞舞着,星璇摇了摇头,想要甩掉那些阴影。
“如何?”坐在书桌前的白小寒问道。
星璇的视线重新清晰起来,她理了理思绪,说道:“我看到的应该是…小辉的母亲怀他时候的事。”
白小寒凝了凝眼眸,有些疑惑地说:“按理来说,胚胎时期是不可能有记忆的,这种情况我还从来没有遇到过。”
“是啊,很奇怪。小辉的母亲当年想要拿掉这个孩子的时候,似乎是听到了这个孩子对她的请求,让她不要杀死自己。”
想起那只神秘的眼睛,星璇打了个哆嗦,那真的是人类的眼睛吗?
“我们去福利院调查一下,这孩子的背景或许真有几分特殊呢?”白小寒背起星璇专用的背包,朝她招了招手。
星璇乖巧地跳了进去,她知道白小寒还会骑上那辆拉风的重型机车,当然还是待在背包里比较安全。
一人一猫来到了k市唯一的儿童福利院。当白小寒向福利院的工作人员出示了警官证后,她们被带到了院长的办公室。
“警察同志特地过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院长一张笑眯眯的圆脸上尽量压抑着紧张的神情。
“汤院长,这次我来是为了了解一个名叫小辉的孩子的情况。”
话音落下,院长的脸色完全变了,他还在极力地掩饰着内心的惶恐:“小,小辉,你说的是那个孩子?”
此刻星璇能断定,福利院里一定藏着秘密。
第二百零二章 诡孩子(三)
看出了院长神色间的慌张,白小寒说道:“您别紧张,这孩子并没犯什么错,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些他的情况。”
汤院长抬起手臂,擦了擦额角上摇摇欲坠的汗珠,说道:“据我所知,半年前有一对夫妇对小辉提出了领养申请。
我们当时也将孩子较为特殊的情况告知了他们,但是他们坚持要领养小辉,而且这对夫妇的条件也达到了领养标准,我们无法拒绝。”
“较为特殊的情况是指?”白小寒问道。
“小辉被送来福利院的时候只有三岁,而他好像天生性格就比较孤僻,在福利院里除了每天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从来不和别的孩子一起玩耍。”
想起了那孩子冷漠的眼神,白小寒继续问道:“小辉是被他的亲生母亲送来福利院的吗?”
院长一怔,似乎这件事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一样,他突然压低了声音道:“小辉的母亲把他送来之后,没多久孩子就生了一场重病,当我们试图联系她的时候,却再也找不到这个人了。”
“孩子的父亲呢,从来没有出现过?”白小寒试探着问道。
院长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这是一件非常诡异的事情,我们当年去过小辉母亲曾经留下的住址,见到了孩子的外公。
然而他也不知道自己女儿的去向。当我们向他提起小辉的时候,他的态度非常奇怪,嘴里一直念叨着小辉是‘幽灵的儿子’。”
“幽灵的儿子?”白小寒狐疑地望着院长那张浮现出恐惧的脸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起初我们并没有多想,认为大概是因为小辉的母亲未婚先孕,所以她父亲并不能够接受这个孩子吧。但是随着小辉慢慢长大,我们发现了这个孩子与众不同的地方。”
“哦?是什么呢?”
“他好像能看到一般人所看不见的东西。”
“难道是…幽灵吗?”
院长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似乎不愿再说下去了。
同福利院的汤院长告辞后,两人回到诊所。
此时窗外飞舞的柳絮轻飘飘地落进了屋里,星璇觉得鼻子有些痒痒的,正想打个喷嚏,却听到“铃…铃…铃…”的声音。
是clotho?她立即警觉起来。
然而推门进来的人却是小辉的养母。她看上去有些憔悴,眼角又多了几丝细纹,“白医生,我带小辉过来复诊。”
白小寒心里很清楚眼前这女人是为了精神鉴定证明而来,按捺住心中的不忿,平静地说道:“安排了几项检查,我们逐一进行吧。”
小辉配合做完了检查,整个过程中除了必须要回答的问题以外,他没有多说一句话,始终保持着冷漠的神情。
结束后,女人带着小辉出了诊室的大门,白小寒拿起女人遗落在茶几上的手机,立即冲着星璇说道:“我们跟上去看看,说不定会有意外发现。”
赶到诊所楼下,发现女人带着小辉正站在公交车站等车,看着9路公交车缓缓进站,女人的身形向着车门移动。
白小寒随着人群跟在女人身后不远处挤上了公交车,并没有被对方发现。
公交车连续开了六七站,车内的乘客越来越少,车窗外的风景也逐渐变得荒凉。白小寒竖起衣领,遮住了多半张脸,一双眼睛盯着坐在前排的那对母子。
在快要到终点站时,女人和小辉下了车,两人没有走大路,而是直接钻进了小巷里。
白小寒跟在后面,进入巷子,她还没走出多远,前面的女人和男孩突然加快了脚步。
是被发现了?还是他们在躲避其他东西?
破旧的巷子纵横交错,白小寒害怕跟丢,也快加了速度。绕过几个弯后,面前出现了一排低矮的二层小楼,女人和小辉在这里消失了。
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这里看上去条件极差。而福利院的院长刚才还说过领养人达到了标准,原以为这对夫妇的经济条件很好。
“或许是汤院长说了谎。”白小寒猜测着。
“看来还需要找机会重新附到男孩身上去。”星璇说道。
于是白小寒带着星璇上了楼。二楼只有一户人家,栏杆上晾着几件洗的有些发白的衣服,过道上打扫的十分干净,和楼下比起来要干净太多了。
“请问有人吗?”白小寒敲了敲门。
“谁啊?”屋内响起脚步声,女人很快便打开了房门,在看到白小寒的时候,明显愣住了。
“白医生,你怎么…”她很疑惑白小寒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白小寒扬了扬手机,“你把这个落在诊所了,我想叫住你的时候,正好看见你上了公交车。”
女人接过手机,有些忐忑不安地看了两眼手机屏幕,道了声“谢谢。”
“手机可是很重要的东西,”白小寒的目光投向房间里,“你先生不在家吗?”
女人目光闪烁着答道:“他工作很忙,每天很晚才会回来。”
白小寒“哦”了一声,走到小辉的身边,看见他站在书桌前,拿着铅笔似乎正在画着什么。
“小辉,你在画什么?”白小寒轻声问道。
男孩却只是回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画了起来。
随着画笔在白纸上不断地涂抹,纸上的图案渐渐清晰起来。黑色的房间里,站着两个红色的小人。
画完之后,小辉将画纸揉成一团,随手丢在了地上,又在另一张白纸上继续画起了同样的图案。
“这代表了什么呢?”白小寒从地上捡起了画纸,铺平叠好,端详起来。
红色是可见光谱中波长最长、最具色彩感的颜色,而黑色却恰好相反,两种颜色搭配起来,会产生一种特殊的视觉效果。
黑色的房子如同漆黑的深夜,红色的小人仿佛流动的血液,两者融为一体,让人看了觉得十分压抑。
“这孩子平时就喜欢待在家里画这些,问他是什么意思,他从来都不肯告诉我们。”女人站在门口解释着,似乎没有多留白小寒的意思。
“关于孩子的亲生父母,你们了解多少?”
话音落下,女人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苍白,她的嘴角抽动了两下答道:“不大清楚,只听说那女人失踪很久了。”
第二百零三章 诡孩子(四)
黑色的房子或许代表了夜晚的某个房间,而红色的小人象征着什么呢?
白小寒从各个角度观察这幅画,由于小辉画的很潦草,这两个小人看上去长得都一样,没有任何特征,甚至连男女都辨别不出。
“不管怎么说,这幅画应该具有某种含义。”白小寒将画纸放进了自己的包里,同小辉的养母告辞。
当白小寒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时候,站在门口的女人突然露出了怨愤的神情,她回头看向小辉,嘴里似乎是在咒骂着什么。
看来小辉对于这女人来说无疑是想甩掉的包袱,那么当初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对夫妇不顾院长的告诫,而坚持领养了小辉呢?
星璇再次读取小辉的记忆,眼前的画面逐渐清晰起来。
耳边传来几声鸟儿鸣叫的声音,一阵冷风拂过他幼小的脸颊。这时候的小辉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
此刻他被母亲抱在怀中,而他们的面前立着一块墓碑。
碑上刻着“爱子苏维青之墓”,下面是立碑的时间:“1992年3月”。在墓碑的上方,镶嵌着一块瓷质的照片,照片里的那个男人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仿佛正在注视着面前的女人。
“小辉,他就是你的父亲。”女人对着襁褓中的婴儿轻声说着。
星璇突然察觉到这其中的诡异之处。小辉目前的年纪也不过才十岁,推算他出生的时间应该是2009年左右,可是…他的父亲1992就已经过世了,无论怎样假设,这时间的先后都完全对不上!
难道这就是传闻中所说的“幽灵的孩子”?星璇不禁打了个冷颤。
回忆的画面开始变换,墓园的场景变成了人来人往的小区广场。
小辉独自坐在一座沙丘前,手中握着铲子,他并没有十分投入地玩沙子,而是时不时地将目光投向不远处正在交谈的一对男女。
他的母亲正在和一个年纪相仿的男人说话,虽然听不到他们具体在说些什么,但是女人脸上浮现出的笑意和偶尔流露出的羞怯似乎已经说明了他们的关系。
两人聊了小半个钟头后,朝着小辉走了过去。
“小辉,快叫汤叔叔。”女人摸着小辉柔软的发髻轻声说道。
走的近了,星璇才赫然发现刚才同小辉母亲交谈的男人竟然是福利院的汤院长!虽然还没有发福的迹象,但是那样貌却是一模一样的。
小辉一言不发地瞪着眼前的男人,冷冷的目光里充满了仇恨和不满,一点都不像是一个三岁的孩子该有的眼神。
男人似是被这种眼神震慑住了,抽动着嘴角说道:“孩子还小,你可不要勉强他。”
从这一天开始,小辉的母亲和姓汤的男人来往密切,街坊邻居们经常看到他出现在这对母子身边,渐渐地流言四起。
“听说那个男人和小辉的妈妈已经同居了。”
“真的假的?这男的会不会就是小辉的亲生父亲啊?”
“不可能的,这男人原本就是有家室的人,和着寡妇混在一起,真是败坏名声啊!”
“啧啧…世风日下…”
听到这么多的流言,女人再也忍不住质问男人:“你是不是骗了我?”
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小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始终都睡不着觉。眼前总是出现一片墓地,在薄雾中时隐时现的墓碑。
他仿佛能听到坟墓底下发出的声音,那声音十分低沉,断断续续地传入小辉的耳朵中。
他的脸上微微一凉,似乎感觉到一双手在抚摸他的脸,那是一双从坟墓中伸出来的手,冰冷彻骨,轻轻地揉摸着他白嫩的小脸。
“爸爸?”
午夜,小辉醒来后在房间里找不到母亲的身影,他盯着那个正在收拾行李的男人问道:“妈妈去哪了?”
男人没有抬头看他,有些心虚地答道:“你妈妈不要你了,她走了!”
“你在骗我,”小辉的声音幽幽地回荡在房间里,“她就在你身后,正在看着你。”
男人手中的动作突然顿住了,他缓缓地扭过头向身后看去,什么都没有,只有空气中还残留的一丝血腥气息。
“真是晦气!”男人低声咒骂着,拉起行李箱快步地从大门走出去,背影消失在漆黑的深夜中。
无尽的黑色逐渐化为一片光亮,回忆的画面中出现了一座游乐场,孩子们正手拉这手在游艺设备前排着队,叽叽喳喳如同一群欢快的小鸟。
排在队伍最末端的小辉此时看上去已经是七八岁的模样了,他并没有听着老师的指挥,向前移动,而是站在原地,和前面的孩子们逐渐拉开了距离。
“小辉,你不想坐旋转木马么?”年轻的女老师蹲在他面前,微笑着问道。
小辉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那你告诉老师想玩什么?老师带你去。”女老师对小辉倒是很有耐心。
小辉指了指远处一个黑漆漆的入口,上面挂的牌子上写着“诡屋。”
“小辉为什么想去诡屋?里面很黑,还有很多吓人的东西,小朋友们都不喜欢那里。”女老师说道。
小辉的手指依然坚定地指着诡屋的方向,看向老师的眼神里都是期待。
年轻的女老师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牵着小辉的手向着诡屋里走去。
两个人在入口处被拦了下来,工作人员对他们说:“没有超过十二岁的孩童,规定是不能进入诡屋的。”
女老师长出了一口气,柔声说道:“小辉,等你再长大一点,老师再带你来,好么?”
小辉却是伸长了脖子,向那漆黑的入口里面看去:“这里面,真的有诡吗?”
老师的嘴唇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地松开了小辉的手,这孩子竟然就趁机跑进了诡屋。
“快,快抓住他!”女老师冲着工作人员大声喊着,脚步却是没有挪动半步,她也知道福利院中那个流传已久的故事。
小辉能看见常人所看不到的东西。那么这诡屋里面吸引他的莫非就是…
等了片刻,小辉就被工作人员抓着胳膊带了出来,他脸上明显有失望的神情。
这孩子似乎是想去诡屋里面找什么,星璇结合在小辉记忆中所看到的一切,得出了一个荒谬的结论:他喜欢和诡待在一起?
第二百零四章 诡孩子(五)
得出这个结论后,星璇又想起了那副画,黑色的房间里,两个红色的小人。
现在想来,那黑色的房子倒是和他养父母那破旧的房子有些相似。那么两个红色的小人,莫非就是…星璇的汗毛顿时都竖了起来,难道小辉住的房子里一直都有诡?
星璇输入口令指示“return”,回到心理诊所,简单地对白小寒讲述了一番在小辉记忆中所看到的关于福利院校长的事件。
白小寒听后陷入了沉思,片刻后她说道:“小辉的亲生母亲很有可能被害,而不是失踪。”
“那么你认为凶手会是谁?”星璇看着白小寒紧抿的嘴角,觉得她们此刻心中的答案同时指向了福利院的汤院长。
“再去一趟福利院吧,总觉得有些人要赶在我们前面下手了。”白小寒说罢就朝着诊室门外走去,星璇也连忙跟了上去。
赶往福利院的路上,白小寒接到了一个电话,在听完这通电话后,她的面色又凝重了几分。
看着她突然调转了机车的方向,星璇问道:“现在是要去哪?”
“院长的住处。”白小寒沉声回答。
天色开始阴沉下来,眼前这栋仅有七层的住宅楼,被一层灰色的雾霾覆盖着。在朝南的一面墙上,垂着几根枯萎的藤蔓。
白小寒穿着一身黑色的警服,原本妩媚的长发在脑后梳成了一个精神的马尾,显得英姿勃勃。
她站在楼下向天台仰望,但什么都看不到。她知道上面出事了,此时楼下停着好几辆警车,倒给这栋死气沉沉的建筑添了些人气。
一踏进这栋楼,星璇就感到一种特别的气氛。
通往天台的门口守着一个警察,正用探寻的眼神看着白小寒,她特意亮出了自己的证件,还不忘打了个招呼。
她们来到天台,星璇一眼就看到几名警察围着的那具尸体。白小寒快步走到他们面前,对着同事点了点头。
忽然有一个年轻的警察对白小寒说:“白姐,你要看的话可是要做好心理准备的。”
星璇记得这名警察,他就是和白小寒同在一个办公室的小王。
白小寒楞了一下,然后笑了笑说:“谢谢。”
白小寒盯着那具男尸足足看了三十秒,天台的风很大,她的帽檐下露出的几缕发丝,被风吹了起来,在空中飞扬。
“白姐,你真厉害!”小王站在她身后说,“刚才我第一眼看到的时候,还真有点…”
白小寒摆了摆手说:“现在能确认死因吗?”
“这可没那么容易。从尸体腐烂的程度来看,死亡时间大概在五六天以前。死者的身上未发现外伤,但口鼻和眼睛都有流血的迹象。”小王答道。
“难道是七窍流血而死?”
“可能是死因吧,但尸体腐烂的程度太好,现在还不能定论。”
此时躲在背包里的星璇单凭他们的对话,已经感觉到一股恶心的感觉直冲喉咙。
白小寒继续问道:“是谁发现了尸体?”
“是一个名叫小辉的男孩。”
白小寒点了点头,忽然发现自己的脚边有一摊污物,看起来不像是人的呕吐物,她快步离开了天台。
走下黑暗的楼梯,星璇轻声问道:“死者会是福利院的院长吗?”
“以尸体腐烂的程度来看,应该不会是他。”白小寒答道。
“是啊,我们昨天才刚刚见过他…”
“先去看看小辉吧。”
白小寒带着星璇走到了楼下,看见小辉正和他的养母站在一起,一脸平静的样子。
看见身着警服的白小寒,女人怔住了,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白医生…”
“刘女士,请问是你儿子最先发现了死者吗?”白小寒打断她的话,直接询问。
看着满脸严肃的白小寒,女人还想再说什么,最终闭上嘴巴,点了点头。
“原本我是带着小辉来找院长的,但是一走进这栋楼,小辉就朝着楼上跑。我一直跟着他到了天台,就发现了这具尸体。”女人惊魂未定地叙述着。
“请问你儿子为什么会跑到天台上去呢?”白小寒问道。
女人的眸光闪烁着回到:“我也很想知道原因。”
“是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姐姐带我上去的。”小辉突然开口说话了,身边的人心中都是一惊。
“警官,你可别听小孩子胡说八道。我从进来这里就没看见一个穿白衣服的女孩。”小辉养母的神情有些尴尬。
“穿白衣服的姐姐?是不是手上还带着一串铃铛?”白小寒不顾女人的解释,接续询问小辉。
小辉想了想,轻轻地摇了摇头。
女人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她低声地问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小辉这孩子,性格确实有些内向,精神方面存在的都是一些小问题,很容易治愈。你着急把他送回福利院,是因为那些流言吧?”白小寒一瞬不瞬盯着女人忐忑的脸问道。
“福利院那些传言…有几个人能不在意呢?何况小辉却是对死亡的现象非常敏感,就像今天的事,你又怎么解释呢?”女人盯着白小寒问道。
“那我就不明白了,你们当初为什么一定要收养这孩子?”这也是星璇最疑惑的一点。
“因为房子…我们搬进去没多久,就发生了很多诡异的事,晚上经常能听到女人的哭声。后来我反复做了几次同样的梦,梦到一个女人对我说,她要见她的孩子。”
白小寒思索了片刻:“就凭这点莫须有的灵异现象,你就找到了小辉?”
“不,”女人摇了摇头,“因为我们夫妇每晚都被噩梦折磨,后来经人引荐,认识了一位在通灵方面很有名的大师,是他告诉我们被怨灵缠上了,破解的办法只有去福利院领养小辉,否则可能永远被怨灵缠身。”
“通灵大师?”星璇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那么收养小辉之后,情况有所改善吗?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还要把他送回福利院去?”
女人沉默了一瞬,她向着小辉伸出去的手僵在了空中:“谁又能忍受时时刻刻和诡生活在一起?”
第二百零五章 诡孩子(六)
白小寒和小辉母子聊了一会儿后,年轻的警察小王也走了过来。
“小辉,告诉叔叔,刚才为什么要去天台?”小王俯下身,笑眯眯地望着眼前男孩。
“是一个穿白衣服的姐姐带我上去的。”小辉给出了同样的回答。
“小辉!”女人把脸板了下来,小辉不再说话了,目光落在了白小寒身上。
“诊所的那只白猫…”小辉忽然指着白小寒身后的背包说道。
星璇同白小寒心中都是一惊,这个黑色的背包侧面虽然有透气的孔,但是从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装着什么。
此时小辉的养母真的有些生气了,抓住小辉的衣服,一把将他拽到自己身后,然后满怀歉意地说:“真是抱歉,这孩子就喜欢无中生有地胡说。”
“不,小辉他没有胡说。何况,你不是一直希望他能多开口说话吗?”
女人愣了半晌,还想再解释,却听白小寒说道:“刘女士,谢谢你的配合,我告辞了。”
白小寒又匆匆上了五楼,迎面遇到了一名中年男警官,小麦色的肌肤,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投射出锐利的光芒。
“王sir。”白小寒向他打招呼。
“跟我过来吧。”王sir对白小白做了一个手势,然后径直向着走廊的尽头走去。
白小寒跟在他身后,王sir推开了最里面的一扇房门,轻声说:“进来吧。”
“这是死者的家吗?”白小寒走到门口,向里面张望着。
“没错。”王sir点了点头。
进门是一间宽敞的客厅,地上蒙了一层薄薄的灰尘,看起来已经好几天没人住了。王sir走到窗边说道:“我已经弄清楚死者的身份了。”
“居然这么快?”
王sir淡淡地笑了笑:“死者的口袋里有身份证,他叫汤正文,是儿童福利院的院长,生前就住在这个房子里。”
“福利院的院长…汤正文,确定没有弄错吗?”白小寒有些不敢置信,这一结果确实在他们意料之外。
“刚刚法医验尸的结果出来了,和我推测的完全一致。”王sir答道。
白小寒和星璇都有些困惑起来,那么昨天他们见到的人不是汤正文,又会是谁呢?
“他的家人呢?”白小寒环视了房间一圈后问道。
“汤正文有一个妻子,还有个女儿。一年前他的妻子被送进精神疗养院,之后他一直和读初中的女儿一起生活。”
“那他女儿呢?”
王sir摇了摇头:“不知道。刚才我已经联系过他女儿就读的学校,学校说她十几天前就没去上学,一直没办法和她家里人取得联系。”
“这么说起来,父亲死了,女儿失踪了?”
“女儿是否失踪还无法确定,还得通过死者亲友确认核实。”王sir走进里面的房间说,
“我刚才进来的时候,房门没有锁,是虚掩着的。不过,也有可能是这里的走廊太暗,人们从来没有注意过。”
白小寒跟着王sir走进了里屋,她想起了楼道里的寂静和死气沉沉,便问道:“这楼里除了汤正文一家,还有其他住户吗?”
“好像二楼和一楼还有几户人家。三楼以上就不清楚了。”
白小寒注视着这间屋子,看起来应该是男主人的卧室,墙上挂着一张巨幅的婚纱照,照片里的男人确实是汤院长年轻时候的样子。
而他身边的女人穿着白色的婚纱,微笑的脸庞显得妩媚动人,一双漂亮的眼睛十分勾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她和住在精神疗养院的人联系在一起。
白小寒继续问道:“王sir,你有没有感觉到,这楼有些奇怪?”
“你是说这里死气沉沉的?谁知道呢。不过你要记住,不要轻易下结论。”王sir带上手套,走到卧室的书柜前,边看边说:“刚才你已经询问过那对母子了?”
“是的,他们今天就是为了找汤正文而来,但是他们并不知道死者是谁,应该和本案无关,不过…”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不过,那个叫做小辉的男孩说他是被一个穿白衣服的女孩引上了天台。”王sir接过她的话继续说道。
“你信吗?”白小寒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也许是小孩子乱说,也许是童言无忌。”
“我相信是后者。”
“为什么?”
白小寒停顿了片刻,笑着说道:“大概是我的第六感告诉我的。”
“办案可不能依靠感觉。”
王sir的目光落在书柜上,随手将里面的书抽了出来。
“你在看什么?”白小寒凑上去,看到了王sir手中的几本书,并把书名一一念了出来,“《理智向左,疯狂向右》,《血字分析》,《犯罪心理学》…”
她看到最后一本书的封面上,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穿行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封面上的男人是没有头颅的,脖颈以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这是一个足以让人产生可怕联想的封面。
“没什么,找找线索。”王sir轻描淡写地回答,但从他的语气中,可以听出他多有所思。
“我出去一下。”白小寒快步离开了房间,她闻到了一股腐烂的气味,此刻迫切需要新鲜的空气。
当她经过门厅的时候,注意到一张压在玻璃台下面的照片。
照片里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穿着白色的连衣裙,一双清澈的眼眸,亭亭玉立的样子,十分讨人怜爱,只是表情有些忧郁。
“我能感觉到她还在这里。”星璇轻声对白小寒说。
星璇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个房间,她能感觉到照片里的女孩,此刻正躲在房间的某个角落里。
她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影子,在光和灰尘交织飞舞的空间里闪动着。
白小寒环视四周,看不到一个人影,她走进卫生间,一股淤积了多日的臭味直冲她的鼻子,接着是厨房,没有女主人的厨房显得杂乱无比,但始终不见人影。
“你在找什么?”王sir突然出现在白小寒面前。
“我感觉那个女孩就在这房间里。”她回答道。
“我们已经进这里全部排查过了,这里没有人了。”
第二百零六章 白衣女孩
时间接近五点半,夕阳洒在窗台上的一角,把男孩的脸也染成了金色。他此刻又在望着窗外出神了。
里屋的争吵声传进厅里:“早就让你把这孩子送回去,现在连汤院长都出事了,难道还能算是巧合?”
“可是你和小辉半点感情都没有吗?半年多了,就算养了个阿猫阿狗,你也会舍不得吧?”
“我虽然一直都想要个孩子,但是从来没有怪过你不能生育…所以你也不用总找房子闹诡的借口一定要抚养这个孩子,他并不是普通的孩子啊!”男人的音量陡然拔高。
小辉捂住了耳朵,突然发出尖利的叫声。
“这个家我呆不下去了,一分钟都呆不下去了!”男人随手拿了几件衣服,夺门而去。
身后传来女人凄惨的哭声,她仿佛被全世界遗弃了一般。
“妈妈…不哭。”小辉走到女人面前,伸出手想要为她拭泪,却被女人一把挥开了,那种嫌恶的眼神和福利院里的并没有什么两样。
过了半晌,女人停止了抽泣,望着倦缩在沙发上的小辉,问道:“你真的看到过一个穿白衣服的女孩?”
小辉默默地点了点头,女人注意到他的眼睛有些发红,似乎也心软了:“小辉,你的眼睛怎么了?”
小辉眯起眼睛,有些难受似的揉了揉眼睛:“妈妈,我看到你的脸上,还有另一张脸…”
女人立即紧张起来。另一张脸?她仿佛看到一个幽灵的幻影,正趴在自己身上俯视着自己。
“不,”她猛地摇了摇头,觉得眼前男孩的脸变得有些模糊不清,“小辉,你不要再吓唬我了…”女人的身型摇摇欲坠,几秒钟后,她倒了下去。
从这天起,女人一病不起。
---
超市里,小辉推着和自己身高差不多的购物车经过一排排货架,踮着脚从上面取下面包和矿泉水。
还没走到收银台前,就看到收银员突然将“请等待”的牌子转了过来,依然是满脸的厌恶。
小辉默默地推着车走到另一边的收银台,耳边传来议论声:“你看,你看,就是那个男孩,传闻中的‘恶魔之子’。”
“就是他啊,克死了自己的亲生母亲…”
“是啊,就连和他母亲有染的那个男人,前不久也死了。”
“听说那个男的是儿童福利院的院长吧?这小孩不会是他的吧?”
“你们还不知道吧,这孩子的亲生父亲早就死了!”
“什么?父母双亡啊…那也真够可怜的了。”
“可怜什么啊,现在连他的养母都病倒了,我看情况很不客观啊…”
小辉朝着那群喋喋不休的女人们看了一眼,那些人立即收了声,不以为意地调转方向,渐行渐远。
小辉双手提着一袋沉甸甸的食物,费力地向前走着,穿过马路,停在了公交车站旁边。
“要不要我来帮你?”
一道悦耳的声音在小辉的耳畔响起,他抬起头看见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正打量着自己。
小辉没有说话,固执地向前走着,却听到身后传来轻快的脚步声,自己手里的袋子突然被一把抢了去。
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女孩,纯白色的连衣裙随着风轻轻摇曳,“你…不冷吗?”
女孩抱着袋子,轻轻地摇了摇头:“怎么会冷呢,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
“我叫…小辉,”男孩乖乖地回答,“我妈妈生病了,所以我才出来买东西。”
女孩伸出手摸了摸小辉的头发:“真懂事,我送你回家吧。”
直到深夜,女人从床上坐起来,发现漆黑的屋子里空无一人。她突然感到恐惧,“小辉,你在哪?”
她打开灯,看不到男孩的身影,竟然松了一口气,他走了?
就在这时,她又听见了低低的哭声,充满了哀怨的声音,似乎离她很近很近。女人艰难地走下床,打开门,沿着楼下向下走去。
她要离开这里。
忽然,她发现前面有个影子再来回晃动着,在路灯的照射下,那个影子离她越来越近。她渐渐看清了,那是一个小孩的轮廓。
“小辉?”女人试探着唤了一声。
但那孩子似乎并没有听到,继续向前走去。女人突然跑到孩子面前,一把抓住了他。
当她的手指触到孩子的瞬间,却有一种奇怪的陌生感,她有些茫然,怔怔地看着孩子的脸。他们面对着面,在清冷的路灯下,她终于看清楚了,那不是小辉。
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她不认识这个孩子。女人的表情完全凝固了,不知道怎样才好。
眼前的男孩大约十来岁,比小辉略微高一些,胖一些,脸上长着一双丹凤眼。让女人感到奇怪的是,这男孩的目光令她心中生出了畏惧,似乎对她的存在视若无睹。
“你是谁家的孩子?为什么天黑了还不回去?”
女人使劲地摇着孩子问道,但是男孩并不说话,就连表情也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对着她摇了摇头。
正当女人一筹莫展的时候,忽然又听见了那诡异的哭声。
某种奇怪的声音正在她心底想起,模糊的意识渐渐清醒,她睁开了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原来刚才发生的事情只是一个梦而已。
突然,一双手拉了拉她的衣角。
女人吓得几乎要跳起来,才发现男孩睁着一双大眼睛正在看着自己:“妈妈,我回来了。”
女人坐回床上,侧过头去仔细听,那低低的哭泣声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了。真的如“高人”所说,只要小辉在身边,就不会被恶灵缠身吗?
“妈妈,你怎么了?”小辉轻声问道。
女人看着男孩从超市买回来的面包,心里一软,答道:“没什么,你以后不要随便乱跑了,知道吗?”
“我又看见那个穿白衣服的姐姐了……”
“这些话你不要再乱说了!”
“我没有乱说!真的是那个姐姐告诉我的,天台上死掉的那个人叫汤正文。”
“汤正文?”女人如同吃了一只苍蝇一样呆住了,深夜的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并没有因此变得更加清醒。
第二百零七章 失踪的孩子
“能让我看看汤正文的尸检报告吗?”白小寒问道。
“汤正文的具体死亡时间是五天前,死因是突发性脑溢血,没有外伤或者中毒的迹象,暂时可以定为自然死亡。”王sir将桌面上的报告递给了白小寒。
白小寒翻开尸检报告,“突发性的脑溢血?可为什么会七窍流血呢?”她又摇了摇头,“还有,尸体为什么会出现在天台上?是否存在被挪动的痕迹?”
“根据现场勘查,并没有挪动过的痕迹,他就是死在了天台上。的确有些奇怪,我调查过汤正文的医疗记录,上面显示着一个多月前他才刚做过一次体检,检查结果完全正常。”王sir同样也感到疑惑。
“一般来说,突发脑溢血而死亡的人,大多是老年人,有高血压或是心脑血管方面的疾病,而汤正业根本似乎不符合这些条件。”白小寒推测着。
两人都沉默了,面前的案件显然有些棘手。
“死者的女儿还没有消息吗?”白小寒又问道。
“没有消息,已经作为失踪人口立案了。”
白小寒思索了片刻,突然又问道:“汤正业的女儿叫什么名字?”
“汤依童。”
“依童?”白小寒似乎想到了什么,双眉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有什么问题吗?”
白小寒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汤正文真的是自然死亡的话,他的女儿不应该失踪的。应该还有别的可能。”
“分析得不错,”王sir赞许地看着白小寒,“也许‘失踪’才是这案子的关键,你去查查最近k市还有没有其他的失踪报案。”
白小寒登录了派出所内部的电脑系统,查询了最近一周的失踪报案,很快就有了新的发现:k是东城区花园小区走失了一个男孩,至今下落不明。
她看到了男孩的照片,除了一对丹凤眼显得较为特殊以外,几乎没有其他明显的特征。这孩子名叫张睿思,今年十三岁。
“东城区…”白小寒突然想起了小辉和她养父母所居住的房子,也在东城区,这中间难道存在某种联系?
忙碌了一整天,白小寒从派出所回到公寓,经过x先生的门前,看到门是虚掩着的。于是她敲了两下之后,便推门进去了。
坐在沙发上的那个男人怀里正抱着一只白猫,此时猫儿正舒服地眯起眼睛,享受着他的怀抱,主人和宠物之间亲密无比。
这一瞬,白小寒的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道念头:“要是她永远都不能变回人的形态就好了。”
“辛苦了,情况怎么样?”x先生冲她点了点头,示意她坐下说话。
她了解这个男人的背景,虽然他们相处的时间已经很久了,但是每次面对他的时候,心里总会产生憧憬。
虽然他早已从神坛上走下来了,但在她眼里,他依旧是最特别的。
白小寒甩开心中的杂念,平静地答道:“根据尸检报告的显示,汤正文的死因是突发性脑溢血,没有外伤或是中毒的迹象。就手法而言,我认为不会是clotho。”
“clotho那个完美主义者,怎么会留下这种残局?自然不是他了。”x先生也肯定了白小寒的推测。
“有一点奇怪的地方,就是汤正文女儿的名字。”
“哦?叫什么?”
“他的女儿名字叫做汤依童,和关语兰姐姐的名字一样,我在想…这会是巧合吗?”
x先生双手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半晌他说道:“你去汤依童就读的中学调查一下情况,我去找关语兰谈谈。”
听到x先生提起“关语兰”,怀中的猫儿便有了动静,她撅着屁屁伸了个懒腰,琥珀色的眸子转了转,极不情愿地开口说道:“我也不想闷在家里,就陪你走一趟吧。”
莹润的薄唇不自觉地勾了勾,只一瞬后又紧抿成了一条线。白小寒以为自己是看错了,竟然愣了片刻。
窗外天色阴沉,似乎又要下雨了。白小寒独自来到东区的向阳初中,在教师办公室的门前轻轻敲了两下门。
“请问你找谁?”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看见她,连忙站了起来。
“打扰一下,我想找初二三班汤依童的班主任。”
“我就是。”
“你好,我是负责汤依童失踪案的白小寒,今天过来学校想要了解孩子在校期间的情况。”
“依童啊,她是一个很有灵气的女孩,在我教过的学生中,算是天赋最高的了。”女老师回答着。
“请问你是教哪一门功课的?”白小寒问道。
“哦,忘了自我介绍,我叫乔英,是叫外语的。我对汤依童这孩子印象还是挺深刻的,她是那种所有老师都会喜欢的孩子。对了,我记得她父亲好像是儿童福利院的院长。”
白小寒点了点头:“是的,不过汤依童不是你们学校唯一一个失踪的孩子了。”
乔英脸色突然有些苍白,她的嘴角抽动了两下,“还有谁失踪了?”
“四班的一个男孩,名字叫张睿思。”
乔英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道:“怪不得今天早上没有来上课,竟然失踪了…这真可怕。”
“张睿思也是你的学生?真的很巧。”白小寒此刻心里却在问自己,这真的是巧合吗?
“看到空出的座位,身为老师,我很难过,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警察同志尽管开口。”乔英此刻显得很积极。
“关于四班的张睿思,你能提供什么线索吗?”白小寒问道。
“张睿思这孩子,我不是很了解,他的性格有些内向,我只知道他父亲好像几年前被关进了监牢,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出狱。”
“这个我们已经了解了。”白小寒说道,“汤依童在失踪前一段时间,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异常的地方…”乔英思索着,“在她失踪之前,我…没有发现过什么。”
白小寒点了点头:“非常感谢你的配合,那么我告辞了。”
就在白小寒转身的刹那,又听到了乔英带着几分犹豫的声音:“请你等一等。”
第二百零八章 巧合
白小寒看见乔英有些为难的样子,鼓励着说:“即便是再微小的线索,说不定也能帮助我们破案。”
“我想给你看一样东西,”乔英缓缓地说道,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些学生们的英语作业本。
她找到张睿思的作业本,翻到了最后一页,上面是一篇名为“dreamland”的英语作文。
“这是什么?”白小寒接过来大致看了两眼。
“这是我上周五布置给学生的作业,一篇关于梦的作文,”乔英皱了皱眉继续说,“结果今天早上收上来的时候,我发现有三十几个学生都不约而同地描述了同样的梦境。
但是从写作的修辞手法还有用词造句来看,不太存在互相抄袭的可能。我也将其中几个同学一一叫来问话,他们却都告诉我梦到了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女孩走在黑暗的巷子里。”
听到这里,白小寒不禁想到了小辉口中提到的穿白衣服的女孩,她突然察觉到这些事情存在着微妙的联系。
“我相信他们没有说谎,”白小寒点了点头,“乔老师,可以把这些作业本暂时借给我吗?”
“没问题,你都拿去吧。”乔英把剩下的作业本都交到了白小寒的手里。
白小寒带着作业本刚走到门口,又听到乔英的声音:“白警官,你说汤依童和张睿思还能回来吗?”
白小寒有些不置可否地答道:“我们会尽力寻找他们的。”
----
都市杂文社的主编办公室里,x先生坐在会客的沙发上,等待着关语兰的到来。
没错,现在她已经不是普通编辑,而是荣升为“关主编”了。
经过上一次,关语兰决定要给x先生几分颜色瞧瞧,让他知道自己并不是那种可以随叫随到的人。
可是,x先生已在电话里说明了来意,他得到了关语兰姐姐失踪的有关线索,就凭这一点,她也必须放下心中的不满,与他见上一面。
此时,门被推开了。关语兰穿着一袭豆绿色镶黑边中式旗袍,气质显得有些清冷。她踩着高跟鞋缓缓走进房间,脸上带着疏离的微笑:
“有什么事,直说吧。”
星璇对她的态度十分不感冒,就算这女人没有了一贯对x先生的热情,在她看来也是欲情故纵的一种姿态而已。
x先生将一张照片放在了桌子上。
关语兰眯起眼睛,右手托着下巴,呆呆地盯着桌上的照片。五分钟过去了,她还在看这张照片。
照片里是一个精致的女孩,有一双楚楚动人的眼睛,看上去十分有灵气,十几岁的年龄就能看出她在人群中绝对是最显眼的一个,或许长大成人后会更加漂亮妩媚。
“这是从哪里得来的照片?”关语兰抬起头,定定地看着x先生。
x先生避而不答她的问题,反问道:“是不是很像你失踪的姐姐?”
“这岂止是相像,这根本就是姐姐的照片。”关语兰笃定地说。
“你的姐姐失踪的时候是不是十三岁左右?”x先生继续问道。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这照片是从哪里弄来的?”关语兰走近了x先生,逼视着他问道。
碧色的眸子凝了凝,一记冷眼扫了过来:“你最好弄清自己的立场。”
关语兰张了张嘴,只觉得嗓子发紧。她因为姐姐的事而变得异常敏感,却忽略了眼前这个男人的可怕之处,她忽然想起了第一次在葛林区老宅初见他的情形。
看见关语兰失态,星璇十分无语地在背包里翻了个身,继续假寐。
“不好意思,我…我太激动了。”关语兰恢复了小女人矫揉造作的姿态,低头捋了捋耳边的碎发。
“这张照片是儿童福利院院长女儿汤依童的。”x先生轻阖上双眼,缓缓吐出了几个字。
“依童…”关语兰重复着这两个字,突然脸色一白,“怎么会和我姐姐的名字一模一样?”
“你也清楚,如果你姐姐活到现在,不可能还维持着十三四岁的样子。”
“可是,不仅名字一样,就连,就连长相都一样!这不可能是巧合!绝对不是!”关语兰说着有些激动起来。
“先别激动,目前你也见不到她。”
“为什么?她出了什么事吗?”关语兰着急地追问着。
“汤正文的尸体被发现在他所居住的公寓天台上,而他的女儿已经失踪一周了。这对于你们媒体来说,算是个重磅新闻了。不过警方还没有公开的意思,你自己看着办吧。”
x先生轻描淡写地将汤正文的事情告诉了关语兰,关语兰却是一脸震惊,“汤院长是怎么死的?谋杀吗?”
x先生摊了摊手道:“案情方面的问题,想知道就去问警察吧。”
“所以,你来找我只是为了告诉我汤依童的事?”关语兰有些不确定地看着眼前这个捉摸不透的男人。
“可以这么理解。”x先生点了点头,起身准备离开。
“如果接下来还有什么线索,你…还会告诉我吗?”身后传来关语兰轻柔的声音。
“之前告诉过你,西川中学的失踪案不要随意插手,现在这个忠告依然有效。”
“所以说,这事情会有危险,你是不想让我涉险,对吗?”关语兰小心翼翼地问道,心脏向小鹿一样在胸腔里乱撞。
“嗯?”碧眸里似有一点狡黠的笑意,“你有没有想过,游戏刚开始就失去利用价值,会有什么下场?”
男人黑色的背影消失在关语兰的视野中,她的心仿佛跌入了寒冷的冰窖里。对于他来说,自己一直都是一枚棋子而已。
如果失去了利用价值,那无疑就是一枚废棋了。随时都会被丢掉的棋子。
从都市杂文社出来,天空中不在电闪雷鸣,但是大雨依旧下着,雨点不断地打在车窗外的树叶上,溅起带着尘埃的水珠,偶尔还会飞进车窗,打湿窗边男人的头发。
见他没有发动车子,星璇问道:“你在想什么?”
“不如我们就这样安静地呆着吧。”
他极少说出如此感性的话来,星璇猜测寻找灵魂容器的事情或许进展得并不顺利,轻笑了一声说道:“那你答应永远做我的铲屎官,好吗?”
x先生的唇角扬起浅浅的弧度,不紧不慢地回了一个字:“好。”
第二百零九章 女病人
雨已经停了。地上还是湿漉漉的,空气中充满了潮湿的气息,一股湿气仿佛要从毛孔中渗透进去。
车子停靠在k市精神疗养中心的大门前,那高高竖起的灰色围墙依然会让星璇觉得心中有一丝异样的感觉。
她此刻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体就藏在这里某一个隐秘的房间中,必须要克制心中的冲动,因为唤醒的时机还未到。
“在想什么?”这次换x先生问她。
星璇晃了晃毛绒的脑袋答道:“我们进去吧。”
汤依童的母亲叫做杨柳,已经在精神疗养中心住了一年多了。还没有人敢告诉她家中发生的不幸。
x先生先找到了蒋医生,想简单地了解一下杨柳最近的状况。
“李医生,是什么风把您给刮来了?”许久未见,蒋医生的热情依然不减。
x先生扬了扬眉毛,露出一个“你懂得”的表情。
蒋医生立即会意道:“又是‘不能说’的委托,我懂我懂。”
蒋医生从档案室调出了杨柳的纸质档案,翻看了几页后,思索片刻说道:“这个女人,我倒是有些印象。”
“嗯。”x先生静待他的回答。
“杨柳被送进我们疗养中心的时候,算是精神完全失常了,碰到人就说自己面前有个穿白色衣服的小女孩,但实际上什么都没有。
经过一年的治疗后,她表面上已经几乎正常了,很少再发病,这里的医生和病人们似乎都很喜欢她。”
“不过,”蒋医生有些故作神秘地说道,“她也只是表面上维持着正常,实际还是病的很严重。”
“特殊的妄想症吧。”x先生说道。
“没错。”蒋医生点了点头,带着x先生去了b区杨柳所居住的病房。
并没有出乎星璇的意料,杨柳是个非常漂亮的女病人,这大概也是让蒋医生印象深刻的原因。
此时她正静静地坐在书桌前,拿着笔在本子上写着什么。她有一张精致的瓜子脸,楚楚可怜的眼睛和汤依童的眼睛十分相似。
长长的黑发泛着绸缎般的光泽,皮肤看起来也很细滑,看来她在精神疗养院保养得十分不错。
星璇不禁在想,汤依童长大之后,应该也会像面前的女人这般迷人吧。
“杨女士,你好。”x先生走进房间内,和她保持着一米以外的距离。
杨柳抬起头看了看他,将桌上的本子轻轻合上,然后非常有礼貌地微笑着说:“你好,请坐吧。”
x先生选择了她斜对面的位置坐下,没有犹豫地切入了主题:“我来是想谈谈你丈夫和女儿的事情。”
“汤正文和依童?你想问哪方面?”出乎意料的是,杨柳根本不问x先生的来历,只是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关于他们的一切,特别是你的女儿。”
“汤正文一直都不是个称职的丈夫,在他眼里我只是个没有思想的花瓶而已。但是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料到,我对他那些秘密全部都了如指掌。”说到此处,杨柳的脸上浮现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她继续说道:“至于依童,她是我们从福利院里领养的孩子。我跟汤正文无法拥有爱的结晶。”
星璇睁大了眼睛,什么?汤依童竟然是他们领养的孩子?
“但是依童长得和你倒是有几分相像。”x先生说道。
“没错,那也正是我想领养她的原因。依童是个十分善解人意的孩子。”杨柳微笑起来,大概是真的很喜欢依童。
x先生的目光投向窗外,思绪似乎是飘远了一些,突然听到杨柳低声说:“我知道你来干什么。告诉我吧,是不是我家里出事了?”
x先生回过头,平静地说道:“你的丈夫死了,他的尸体在楼顶的天台被人发现。至于你的女儿汤依童,她失踪了。”
杨柳面无表情,如同墙壁一样沉默。
虽然x先生的话说得太过直接,但是眼前的女人对自己丈夫以及女儿所发生的一切都具有知情权。
杨柳空洞的眼神望着x先生,沉默像空气一样弥漫在整个房间里,渗入了每一个角落。
忽然,她的眼珠子瞪得极大,几乎要从眼眶中脱落出来一般,“是她…诡孩子又回来啦。”
“什么诡孩子?”
杨柳不再回答,她闭上眼睛倒在了床上,一动不动的,好像一具冰冷的尸体。
x先生离开了杨柳的病房,和蒋医生打过招呼后,准备离开。
“李医生,请等一下。”蒋医生突然叫住了他。
“还有事?”x先生回头问道。
“那个女病人,一直都有写日记的习惯。如果你需要她的日记,我可以…”
“这就不麻烦蒋医生了,而且这恐怕不符合你们疗养院的规定。”x先生拒绝了蒋医生。
“哦,也是。”蒋医生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失落,看着x先生离去的背影陷入沉思。
---
坐在窗台上的小辉,手里正捧着一本书,而他的养母依旧缠绵病榻。
突然,他听到了门铃声。
小辉立即放下手中的书,向着门口走去。然而,当他打开门,却发现门外空无一人。
阴暗的光线笼罩着二楼的走廊,他把头探出张望了一下,看不到半个人影。可是,刚才的门铃声,他确实听见了。
是谁在恶作剧吗?还是…
这时小辉突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这声音极轻,从通往楼下的楼梯传来,像是一片树叶,轻轻落在了地上所发出的声响。
小辉向着楼下跑去,他只能听到幽灵般的脚步声,却看不到人影。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他终于看清了眼前的身影,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她转过头看着小辉,轻声说:“又见面了。”
门铃被按了很久,小辉养母的意识渐渐清晰起来,她望着空荡荡的房间,自己的男人早就抛弃她,离开了这里。那么小辉呢?
女人喊了几声小辉的名字,都不到任何动静,而门铃依然还在响。
她低声咒骂了几句,吃力地从床上坐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到门前。
开门前,女人特意趴在猫眼上向外看去。
突然,她看见一只血红的眼睛正从猫眼外盯着自己。
第二百一十章 消逝的生命
女人双腿一软,跌倒在地上。
那是什么?站在自己家门口的幽灵?还是怪物?
过了半分钟后,催命的门铃声终于停下了,房间里犹如死一般寂静。女人僵硬的身子再次站起来,颤抖着再向猫眼外看去,外面空无一物。
正当她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门铃再度被按响了。女人惊慌失措地拿起手机想要报警时,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道女声:“请问刘女士在家吗?我是白警官。”
女人战战兢兢地趴在猫眼上向外看去,确定是白小寒无疑,才将门锁打开。
看见一脸惊魂未定的女人,白小寒着实吃了一惊,才几天没见而已,眼前此人面容灰败,憔悴的样子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几岁。
“你这是怎么了?”白小寒问道。
女人摸了摸自己瘦削的脸颊,支支吾吾地说道:“小辉…小辉他不见了。”
“你先别慌,我帮你出去找找吧。”白小寒安慰道。
女人胡乱地点了两下头,目光闪烁道:“好,我和你一起去。”
白小寒连忙摆了摆手:“你的脸色看上去非常差,还是留在家里,而且说不定小辉一会儿自己回来了呢?”
女人又点了点头,看着白小寒离去的背影,心里默念着:“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永远别再回来了。”
白小寒在女人居住的房子附近找了一圈,都没能寻到小辉的身影。此时她突然想起了不远处汤正文的公寓,强烈的第六感告诉她,或许小辉就在那里。
当白小寒再次走进那栋灰色的公寓楼时,她突然听见了一阵低低的哭声,那是女人哀怨的哭泣声,仿佛长了手脚一般,钻进了她的耳中。
她跟着声音走上了天台。
风一下就吹乱了她的头发,半张脸被杂乱的发丝覆盖着。白小寒环视着整个天台,什么人影都见不到。
卷入风中的哭声似乎改了方向,白小寒侧耳仔细辨认,发觉这声音似乎是从楼下发出的。
她走下台阶,向着五楼的一间房慢慢靠近。门上贴着的封条不知何时被撕开了,这里是汤正文生前居住的地方。
刹那间,她只觉得眼前闪过了一张小女孩的脸,那张脸映着幽幽的蓝光,一掠而过。
实在太快了!眼前已经见不到小女孩的身影,白小寒朝着走廊的尽头望去,无尽的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忽然,她感觉自己的衣角被往下拽了拽,低头一看,发现小辉正不声不响地站在她身侧,一双无辜的眼睛望着她,已经没有了初见时的冷漠。
“小辉?你在这里做什么?”
“是那个穿白衣服的姐姐带我来的。”
白小寒带着小辉回到了他养母的家里。
女人看见小辉的脸时,原本平静的神色又变得紧张起来:“白警官,你是在哪找到这孩子的?”
“在汤正文以前居住的那栋楼的天台上。”
“怎么会是那里?”女人不敢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又看了一眼小辉,他站在白小寒的身后默默地望着自己,仿佛在说:看,我又回来了吧。
白小寒继续说道:“因为上次小辉提到过有个穿白衣服的女孩带他去了天台,所以我猜测这次他会不会也…”
“说够了吗?”女人突然打断了白小寒的话,脸色霎时间变得铁青,“不要再和我说什么白衣服的女孩了,你们是要把我逼疯吗?!”
白小寒伸出一只手覆上女人的额头,果然她的额头已经烧得滚烫:“刘女士,你应该去看医生了。”
女人触到白小寒冰冷的手指,立刻后退了一步,“不”她的意识又开始恍惚了,身子摇摇欲坠。
“我送你去医院吧。”白小寒伸手扶住了女人,感受到她发烫的身体。
“不,我没事,”女人强打起精神,“你扶我回我房间。”
白小寒把女人扶到了隔壁的卧室里躺好,拿起床头柜上的空水杯准备去帮她倒一杯水进来。
“谢谢…”女人发出了微不可闻的声音。
白小寒回过头去看她的时候,发现女人的鼻孔和嘴角正在渗出一丝鲜血,“你怎么了?”
女人抬起手擦了一把,茫然地看着手上的血迹:“天啊,我怎么出血了?”
白小寒拿出手机,拨通了急救电话,看着女人迅速衰败下去的面容,感觉到生命在流逝。
----
傍晚,关语兰出现在x先生的诊室,她带来了两张相片。
“看看吧。”关语兰将照片放到了桌上。
这是一张非常诡异的合照,高高矮矮的学生站成四排,却都是背对着镜头,而且每个人站立的姿势都非常奇怪,似乎都是踮起脚站着。
“这是什么?”x先生不太明白照片的含义。
“西川中学失踪的七名学生都来自同一个班级,这是当年他们拍摄的合影。”关语兰答道。
青碧的眸色忽然变深了些许,x先生的目光落在了另一张相片上。相片里的女孩有着和汤依童一模一样的容貌,就连眼神中带着的忧郁都完全相同。
“这是你姐姐?”
“没错,这是唯一一张我保留下来的照片了,”关语兰轻声回答,“如果她现在还活着,说不定我已经认不出她的样子了。”
关语兰小心翼翼地将姐姐的照片收回到自己的钱包的夹层里。
她的姐姐关依童已经失踪了十五年了,虽然身边所有人都认定她已经死了,但是关语兰却能感觉到姐姐一直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里。
她知道姐姐向来不喜欢自己。
当她出生后,父母的宠爱都集中在了这个小女儿身上。姐姐时常会趁着父母不注意将她推倒在地上,或者故意摔坏她的玩具。
那一年,八岁的关依童和五岁的关语兰在离家不远的公园玩耍。原本等到父母下班的时间,姐姐应该带她回家,可是姐姐却骗她去买糖,让她独自在公园里等到天黑。
关语兰至今记得幼小的自己站在漆黑无人的公园里,等待着买糖回来的姐姐,心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直到母亲找到她,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她却看到身后的姐姐正用冰冷的眼神望着自己。
有时候,她觉得姐姐很陌生。
第二百一十一章 姐妹
关依童三岁那年,妹妹被母亲从医院抱回了家。
虽然她一直都知道母亲日渐隆起的肚子里住着和她存在血缘关系的妹妹,但是当她见到那个皮肤皱巴巴的婴儿时,心里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从那时起,关依童每晚都会被妹妹的哭声吵醒,然后成天到晚看到父母为妹妹不停地忙碌。
大概是出于人类的天性,让关依童在三岁的时候就体会到了妒忌的滋味。她妒忌妹妹总能躺在母亲的怀抱里,妒忌妹妹只要瘪嘴一哭,母亲就会为她紧张。
总之,她妒忌妹妹所拥有的的一切。却不知道自己从出生开始也是被父母这样照料长大的。
关依童的父母总是很忙,有了妹妹之后,他们甚至会忘了给她准备晚饭。但是关依童从不说一句话,她只是默默地看着父母和妹妹。
很多时候,她都会静静地站在妹妹的摇篮旁边,观察着妹妹的一举一动。当妹妹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要一看到关依童就会露出惊恐的表情。
就仿佛她看到的不是自己的姐姐,而是什么可怕的怪物。
这个小小的女婴似乎有着强烈的第六感,能从姐姐的眼里感受到那股妒忌和敌意,发出的哭声像是一种警告,让关依童不能再靠近。
妹妹日渐长大,而且越来越讨人喜欢,再也不是那个皮肤皱巴巴的婴儿。原本大家总会夸赞关依童的容貌,当妹妹出现在她身边后,情况就有了明显的转变。
她在大家的眼里已经沦为一个可有可无的配角,妹妹才是人人赞美的对象。
家里的房子只有一间,关依童的那张床本就不大,再挤上来一个妹妹,就更加难受了。
母亲总是担心妹妹会滚下床去,就让关依童睡在靠外侧的位置,而妹妹睡在里侧靠墙。
每当晚上,关依童看着妹妹熟睡的侧颜,心里那种妒忌的感觉就加重了,她甚至在想,妹妹长大后一定会抢走自己心爱的人。
睡在如此狭小的床上,关依童都不愿意碰到妹妹,她感觉妹妹光滑细嫩的肌肤很冰冷,让她毫无亲密的感觉。
关依童上初中那年,她的父母突然开始无休止地争吵,说不清是什么原因。总之每晚都能听见他们的争吵声和东西被摔裂的声响。
每当母亲沉默的时候,就会搂着妹妹流眼泪,关依童却只是用飘忽不定的眼神注视着她们,似乎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
被姐姐丢在公园的关语兰一度认为姐姐恨透了自己,随时都想将自己像垃圾一样地丢掉。
渐渐长大的关语兰心中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果哪一天,姐姐能消失就好了。
直到有一天,关依童真的消失了。
那一天窗外下着绵绵细雨,狭小的房间里充满了潮湿的空气,关语兰的父母依然在喋喋不休地争吵。
谁都没有注意到,关依童是什么时候离开了家。等到父母意识到他们的大女儿突然不见了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他们带着十二岁的关语兰,撑着伞在街头巷尾寻找失踪的女儿,茫茫雨夜,根本找不到关依童的身影。
一家人折腾了整整一晚,也没能找到关依童。
关语兰站在马路边上,眼前出现了一些奇怪的影子,她的泪水从眼中无法抑制地流了出来,此刻她感觉到,原来对姐姐不止是有恐惧,更多的还是牵绊。
最后,一家人只能到公安局报案。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从此,每晚关语兰一个人睡觉的时候,总觉得身边少了什么。
她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那可怕的念头变成了现实。她开始觉得是自己造成了姐姐的失踪,或许她早就发现了自己心里的念头。
于是,她成全了自己,消失在了那个雨夜中。
最初那段时间,父亲几乎每天都去公安局询问进展,但是每每都失望而归。父母争论的话题终于都围绕着关依童展开,她成了家人心中永远的伤痛。
或许,这就是关依童心中所向往的,成为永远不能被忽视的主角。
然而父母的争吵在不断升级,他们互相推卸着责任,关语兰突然觉得他们都很可悲。直到走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关语兰的父母终于离婚了。
后来,他们再也不愿提起关依童失踪的事,就好像不敢面对她一样,将她从生命中完全地抹去。
最后,关语兰被判给了她的母亲,她和母亲在那个小房间里继续生活了几年后,她终于考上大学,离开了那个家。后来母亲改嫁,她也很少回去了。
可是,关语兰一直都无法忘记自己的姐姐。十五年过去了,她还活着吗?
关语兰看着照片里的姐姐,不知不觉间一滴眼泪落到了手上,温热的眼泪渗入她的肌肤,仿佛要将她的心都融化了。
她对着照片轻声问道:“姐姐,你真的还活着吗?”
-----
清晨的阳光穿透铁栏,将阴影投在杨柳的脸上,她正对着镜子梳着自己乌黑柔顺的长发。
杨柳抬起头,把头发捋到右边的肩膀上,看着关语兰的眼睛说:“你终于来了。”
“你…一直在等我?”面对这个外表看上去和常人无异的美丽女病人,关语兰却从她的话语中读不懂她的意思。
杨柳的眸光在阴影中闪了闪,神秘兮兮地说:“我一直怀疑依童有一颗超越她外表的成熟内心,或者说…她实际的年龄根本不是我们从表面看到的那样。”
“所以,你早就发现了?你也知道了她真实的身份?”关语兰突然抓住杨柳的肩膀,使劲地摇晃着。
杨柳的眼睛里现出一片茫然,过了一会儿,她缓缓地说道:“她是…”
杨柳的表情突然变得惊恐无比,她睁大了眼睛,伸手抓住了自己的头发,尖叫起来:“她回来了!她又回来了!”
“你在说谁?谁回来了?”关语兰控制不住自己,抓着杨柳的肩膀继续问道。
杨柳茫然地看着她,喃喃地说:“你是谁?”
关语兰一时怔住了:“你刚才不是说在等我吗?”
杨柳再也没有和她说一句话,她将头扭向了窗外。
关语兰感到一阵绝望,她的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她感到无助。
突然杨柳细长的手指伸到了她的面前,轻轻为她拭干泪水,用一种诡异的语调说道:“我知道你是谁,你是我的女儿…”
“你真的疯了!”关语兰头也不回地逃离了杨柳的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