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天时
忻吴和唐江生穿行在虞山的层峦叠嶂中,忻吴、唐江生并肩而行,朝着军机处疾驰而去。
“你故事还没讲完呢!那个觉醒者究竟是何修为?”忻吴在遮天蔽日的森林中闪转腾挪,一边警惕着四周的敌情,一边询问下文,看来是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毕竟今次攻山的卫修主力只剩下占据立安殿周围方圆二十里的百里家中军,那里也是敌军之大本营所在。
虞山的其他地方,除了一些残兵败将尚在躲藏,还是比较安全的,所以忻吴才有心情和精力在这儿缠着唐江生。
相比于忻吴的喋喋不休,唐江生则显得比较沉默寡言,故事也是讲到了入世之关有觉醒者觉醒后,便不再继续讲述下文。
因为那一次的入世之关实在是太过诡异,诡异到引起了所有参与国的高度重视!以致于各国修行宗派的高层明令禁止所有幸存者再谈此事。
没错。唐江生他们是幸存者!那一届的入世弟子,各宗派加起来总共有近一百人,可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二十几人。
觉醒者也不是他们齐心协力击杀的,而是唐江生他们死死捱到了第二轮关卡的结束时间。待到第三轮关卡开启之时,闯关弟子已经死伤殆尽。彼时才引起了监察人注意,及时发现了关卡内的异状,阻止了觉醒者的杀戮。
若非如此,恐怕当年的闯关弟子没有一个人能够活下来,即便是唐江生也无法幸免。之后这个事件便有了一个代号——赤羊。
赤为红,即为血。对闯关弟子来说,他们就是一百只纯白的羔羊,舐血的觉醒者无异于凶猛的猎狮。
狮子屠杀羊群,同伴的鲜血染红了他们身上的毛。经过生死洗礼后的入世弟子,亦被称之为赤羊。
“你当真想知道后续故事的发展?”唐江生面无表情地问到。虽然各国高层已经明令禁止不许谈论此事,但对唐江生来说,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对于那些陈腐的规矩禁令,早已看开了许多。
况且此事虞山是没有参与的,而卫国攻山的时间又与赤羊事件相距不远,实在不能忽略卫国从背后搞一些阴谋诡计的可能性。
“你有什么要求你就说,不用藏着掖着。”忻吴知道唐江生在想什么,不过他不清楚唐江生具体要什么,唐江生云淡风轻的表情在他看来就和白纸一样苍白无力,“故事听到一半没有下文,怎么想都不痛快!”
唐江生瞥了忻吴一眼,像忻吴这般快意恩仇的生活方式,说真的,他实在讨厌不起来。就连此刻小小地给忻吴下个套,唐江生都觉得有点歉疚。
“你这心放的可真宽。”唐江生有气无力地说到。
“那是!我们忻吴大人不仅修为高,打架猛,而且在宅心仁厚,关键是玉树临风、气宇轩昂!”
一直藏在忻吴衣衫里的青归此时也是从先前畏惧唐江生的状态里缓了过来,绝不放过任何找回场子的机会。
“你以为都像你吗?丑不拉几的,一身脏心烂肺,眼睛里全是针,你怎么和我家忻吴大人比!”
青归炮语连珠,丝毫不给唐江生反驳的机会,说话能有多损就有多损,饶是以唐江生的脸皮,都不免觉得有点发烫。
“青归,不得放肆!”忻吴皱着眉头打断了青归的言语攻势,毕竟他和唐江生磕磕盼盼了好几次,现在二人的关系好不容易再进一步,他可不想因为一些不必要的口角与唐江生交恶,“你莫要在意,是我平时疏于管教,才让这货如此口无遮拦。青归!还不快赔罪!”
“忻吴大人!我只是......!”青归急了,满脸焦躁。
“无妨。它说的是事实,我的确就是一个诡计多端,欺软怕硬的丑人。”唐江生摸了摸鼻子,嘴角扯出一个尴尬的苦笑,“赔罪就不必了,该反思的是我。”
唐江生转过头去,甚至不敢直视青归的怒目,和忻吴纯净的瞳孔。
“青归,你好好反思一下你自己的说话方式和态度。”一语言毕,忻吴直接把青归从肩膀上抓下来,丢进了一个乾坤袋里。
“忻吴,你不必如此。”
唐江生还想为青归求情,可忻吴却是伸手将其打断,正色道:“你不用再说了。不管它说的对不对,本身这种不管不顾,对别人恶语相向的行为就是错的。你我之间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完全不用相处地那么尴尬拘谨。”
忻吴将乾坤袋小心翼翼地放进怀中,看得出来,尽管忻吴对它发了火,但他还是十分珍惜青归的。
“它只是被你之前那套布阵施法的操作吓到了,现在只是在纯粹发泄负面情绪罢了。”忻吴摇了摇头,示意唐江生不用太过在意,“没事。既然它承认我是他的主人,那我自然就要尽到教导的责任。你继续说,你想要什么?”
既然忻吴都这么表态了,唐江生也不好再继续说什么。只见唐江生搓了搓脑袋,然后用手不断在身上摸索,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喏。接着。”忻吴扔给唐江生一颗灵果,自己也拿起一颗啃起来,“只有这个,没有酒。你将就一下。”
唐江生微微一愣,双手接住果子,不可思议于忻吴居然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二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碰了碰拳。
“我先说那届入世之关吧。想要什么,待会儿再提。”唐江生啃着果子,眼中流露出回忆的神色。忻吴本想让唐江生先提要求,不过唐江生也是拒绝了。
“我那届的入世之关是在常国的鸿鸣宗举行的,那是个顽强、团结的宗派。宗派的山门是在一片高原之上,那里的灵气尽管极为稀薄,但蕴含的灵力却是相当纯粹。而关卡的设置,便是在一座高耸入云的雪山之上。”
唐江生的呼吸略微有一些急促,很显然,入世之关那恶劣的环境,至今还让他记忆犹新。
“那一次的入世之关是一场夺旗战。鸿鸣宗自己一队,其余诸派一队,算是将主场优势发挥到极致了。关卡的第一轮是前哨战,双方抢夺关键路径、设置陷阱埋伏、刺探敌方火力军情。第二轮是攻防战,以消耗双方的有生力量和优势兵力为主。第三轮才是有监察人介入的夺旗战。”
唐江生将手中的果子一口吃完,开始叙述那梦魇般的最后七日。“鸿鸣宗在场地设置上没怎么下功夫,可他们对那片区域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哪怕我方是绝对的人数优势,但在攻防战中,依然是节节败退!”
“这是为何?”忻吴忍不住开口问到。
唐江生狠狠的叹了口气,言到:“因为补给!先不说诸国修士的力量根本就拧不到一块儿去,作战方式也完全是各自为战,没有一点章法!只能被鸿鸣宗的修士分而食之!最为关键的,是我们没有补给!初来乍到的我们根本无法有效吸收那稀薄的灵气,即便勉强吸收了,也无法将其中的灵力提炼出来!天时、地利、人和,我们已失其二!”
“这么说来,那压根就不是什么势均力敌的战斗,完全是你们单方面被虐杀。”忻吴也是将自己手里的果子吃掉,等待着剧情进入**,“地利、人和你们没了,看来你是认为那个觉醒者是你们的‘天时’?”
“不,他不是我们的天时,他是所有人的天时!”唐江生用左手捏住了自己的衣领,呼吸渐渐紊乱,右手则是开始颤抖起来,“那个觉醒者,有凝魂中期的修为。”
“只有凝魂中期?那你这么害怕干嘛?你现在不也是凝魂中期?”
忻吴闻言一愣,心中的疑惑脱口而出,目中尽是不解。可唐江生没有反驳他,只是静静地望着忻吴,眼角竟已泛红。
“等等......凝魂中期?怎么会是凝魂中期!”忻吴抓住了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逝去的一点,那就是在修行界的普遍认知中,至少是凝魂圆满的修为,才能完成托生觉醒这个过程,“你确定吗?”
“标标准准的凝魂中期。既不是凝魂初期,也不是凝魂后期,就是凝魂中期。”唐江生的情绪非常低落,看得出来这段回忆被他埋得特别深,以致于被重新挖出来时,会让唐江生痛彻心扉,“那个觉醒者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托生觉醒,而更像是人为刻意制造出来的试验品。因为那个觉醒者失控暴走了——见人就杀,不分敌我。他一个人,就是一台绞肉机!”
“最先遭重的便是鸿鸣宗的修士!当时他们有一支尖刀部队已经攻入了我们的阵地,正肆意妄为时,却被突然而来的觉醒者给屠了个干净!”
“那你们当时是如何应对的?既然出了这么大的事。”忻吴的眉头拧做一团,仿佛能够看见当时那一场血肉横飞,遍地都是残肢断体的场景。
“呵。应对?那不是应对,那是自保。”唐江生自嘲一笑,“我们所做的,就是祸水东引!硬生生将恶鬼一样的觉醒者,引入了鸿鸣宗修士的大本营!”
“你们拿什么引?”
“拿人命。”
第一百二十一章 拔刺
忻吴沉默了,唐江生也沉默了。
忻吴沉默是因为他完全可以想象到那一条祸水东引的道路,必然铺满了闯关弟子无数的尸体,那座纯白无暇的雪山注定舐饮了不归路上所有的鲜血。
唐江生沉默是因为在那条血路之上,他们活下来的人,保留了最重要的性命,却失去其他很多的东西。所有能用来保命的东西通通用上,所有妨碍他们死里逃生的东西通通舍弃——比如人性、比如善心。
“后来呢。”
忻吴不敢看唐江生,他担心看见唐江生失控崩溃的场面,但既然故事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就算后面的情节忻吴足以管中窥豹,他也要帮唐江生把心里的这根刺给拔出来。
“后来?后来就很明朗了呀。”唐江生想尽量表现地开朗一些,可嘴角的微笑不管他怎么扯,都没办法扯出来,“我们把觉醒者引入了鸿鸣宗弟子的阵地,任觉醒者大开杀戒,而我们则是头也不回地四散而逃,”
忻吴目露思索,他想起了数日前卫修左军中,那名叫李岳的修士,他好像和唐江生的矛盾非常大,似有血海深仇。
“李岳......这个人你熟悉吗?”
唐江生闻言身体一震,沉声言到:“是和我同一小队的队友,但我至今也想不通他为何对我有那么大的执念。”
忻吴眉头微皱,转头看向唐江生:“你真的想不通吗?就算想不通,以你的思维心智,真的猜不到其中的可能性?”
唐江生略微苍白的脸色,此时又开始变红。忻吴的确是个很会照顾别人情绪的家伙,但当他较真起来,其气势甚至可以用咄咄逼人来形容。
“你们拿人命引,究竟是如何引的?”忻吴目中闪烁着耀人的烛火,逼得唐江生不敢视之,“是你自己说,还是我帮你说?”
忻吴步步紧逼,不打算让唐江生建立起逃避过往的心理防线。没错,在那种绝境下,忻吴可以理解他们祸水东引的决策,但这并不代表他们这么做就是对的!
一旦身陷泥潭,便不会在乎把自己变得更加污秽!心理上的恐惧必定会导致思维上的限制,思维上的限制必定会导致行为模式的极端。
正因为如此,当初看来也许是别无选择的无奈之举,现在再看,或多或少,是可以看出其中的端倪的。
“靠一种药粉。”唐江生从乾坤袋中拿出一个土黄色的药包,握住药包的手居然在微微颤抖,“这种药粉可以极大激发妖兽体内的凶性,对人修却是没有多大影响。当时做决策的那个人,总共用了十包这样的药粉,用混元劲撒在了一部分修士的身上。”
“而那部分人,就成了你们拿人命引的饵,对吧?”
忻吴抢先补充道,唐江生没有反驳,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被撒到药粉的人第一时间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在看到觉醒者更加疯魔的模样后,也是瞬间明白了这是什么。然后我们这边的修士也疯狂了,被当做诱饵后,思考的不是第一时间逃跑,而是要拉决策者陪葬。”
唐江生缓缓将当年那幅画卷里最深层次的东西铺展开来,画卷里演绎的不仅有血腥的厮杀,还有畸形冷漠的人性。
“我们的阵型顿时就分成了三段,第一段是决策者和没有被撒到药粉的修士,第二段则是被撒到药粉的修士,第三段就是那个觉醒者。即便是没有被撒到药粉的人,也沦为了被撒到药粉之人,发泄绝望、心死情绪的猎物。”
唐江生还在一字一句地诉说着,但情绪已经逐渐稳定下来,其言语之中对于细节的描述十分到位,几乎还原了当时的所有事态发展。
“这就是我为什么能活下来的原因——前有群狼,后有疯狗和恶虎,跑慢一点、跑快一点都是死路一条,单独跑路的,则更是只有被追上活活撕碎的份儿。”
唐江生以手扶额,将泌出的冷汗擦去,疾驰的身影停了下来,靠在一棵巨树的树干上略微休息,喘几口气。
“鸿鸣宗的弟子根本意料不到为何我们会突然亡命般地冲击他们的阵地,因为若是撕不开逃生的口子,我们就只有被夹在中间,一个一个命丧当场。”
至于后面的发展,乃是唐江生他们如愿撕开了鸿鸣宗弟子的战线,把他们作为挡箭牌推了出去。
不待鸿鸣宗弟子回过神来,那些暴走的诸国修士以及觉醒者便轰然杀到!惨叫声、哭喊声、碎裂声、爆炸声不绝于耳,每一声都像一个锥子,插在活着的人的心脏上!
除了痛,还是痛。活下来人继续苟活,想要与觉醒者殊死一搏的人都死了。境界差距太大使他们完全没有反抗之力,就这么活活拖到了第二轮结束,第三轮开始。最后觉醒者被监察人制服,入世之关的试炼亦不了了之。
“那种绝境下,能够保住性命已经很不容易了,不是吗?”忻吴拍了拍唐江生的肩膀,希望能给他一点安慰,“话说你怎么会有这种药粉?那个作决策的人的人为何会有十包那么多的数量?你没有怀疑过他吗?”
唐江生转头看向忻吴,眼里满是悲伤悔恨:“因为这种药粉的制造者就是我,去鸿鸣宗时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我都带了一些。”
忻吴把手从唐江生的肩膀上放下,皱眉问到:“那个做决策的人,是你?”
唐江生摇了摇头:“不是我,但与我同队,我们是一个组的队友。”
“你为何会给他这种药粉?”忻吴再问,“而且这种药粉不是只对妖兽有用吗?为什么对那个觉醒者也能奏效?”
唐江生抬起右手,指向忻吴的眼睛:“因为眼睛。那个觉醒者的眼睛是竖瞳,我发现了。这种药粉是小组成员组队时,共享的情报之一。”
原本以为唐江生只是当年那场动乱的受害者,现在看来,他很可能是参与者,甚至决策者之一。
“那名决策者,他叫什么名字?是他一个人做的决策,还是你们小组几个人一起?谁赞成,谁反对?”
忻吴抛出疑问三连,这对于当年之事主责、次责的认定非常关键。尽管这事已经过去了好一段时间,甚至与忻吴没有多大的关系,但事已至此,便没有半途而废,放弃寻根究底的可能。
只见唐江生摇了摇头,转头眺望远方:“叫什么我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是突然从别国过来与我们一起组队的修士。在前哨战中表现出色的小组会在第二轮开始前吸收更多优秀的战力,这很正常。而我们的小组当时只来了他,因为只有他一个,所以我们很欢迎。他说他姓陈,于是我们叫他‘陈’,只不过最后他死在了那场人人自危的乱战中。”
唐江生把头扭过来看向忻吴,无可奈何地说到:“所以你问我有没有怀疑过他,这完全没有意义,因为他已经死了,死无对证。而且就像你说的,能保全性命已殊属不易。不管他做了什么样的决策,至少他让我那个小组的人都活下来了。我感谢他。到目前为止依旧是这样的心情。”
“可看来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跟你是同样的心情啊!”忻吴一掌拍在了唐江生左边的树干上,不依不饶地说到,“那个叫李岳的卫修,那副拼了性命都要将你除之而后快的模样,你还有印象吗?你们这群活下来的赤羊,的确有无辜受累的人存在,但其中绝不包括你!”
忻吴缓缓离开唐江生,手里抓住刚刚被他硬生生扯下来的树皮,露出的树干也是遍布裂痕。
忻吴与唐江生擦肩而过,来到树干的另一端歇息起来,和唐江生之间的距离,只有一个树干。
忻吴有点后悔了,后悔自己不应该对唐江生的过去寻根究底——这不是一个值得被铭记的故事,而是一个应该被永远尘封在过去的往事。
忻吴不知道唐江生此时此刻在想什么,他的脑海中不断演练着那场入世之关的生死绝境。假如他是闯关弟子中的一员,他能不能力挽狂澜?如果不能,自己会不会和‘陈’做出同样的决策?
忻吴想不出来,所以他很生自己的气,因为想不出来就意味着他并没有资格在唐江生面前高谈阔论,对唐江生评头论足。
但这件事已经翻出来了,这根刺已经拔出来了,拔出来的刺再放回去,伤好后再拔出来只会更痛。
对唐江生怀有恨意的不止李岳一个,若是无法面对这一个李岳,又该如何去面对下一个“李岳”?
活下来的“赤羊”一共有二十余只,唐江生又该如何辨别他们心中的喜恶?二十只“赤羊”,或许就是二十场劫难,想清楚之后才能继续前行,不然每走一步,前面等待唐江生的,都极有可能是万丈深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就在此时,忻吴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了一阵阵呢喃,这声音很微弱,仿佛在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崩溃。
唐江生当年的做法没有错,但他是活下来的一方,所以他没有理由哭泣。
他所应该做的,是背负着那几十条的人命,去忏悔,去赎罪,去坦然接受所有“赤羊”的怒火与怨恨,然后更好地活下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 雨歇
“我说,要不你把青归放出来好了,这么关它禁闭也不是个事儿。毕竟它真没说错什么,你说呢?”唐江生又开始向忻吴求情。
二人在树干上各自冷静了一会儿,然后收拾收拾心情,继续朝军机处行去。不过彼时的唐江生,眼角已然泛红,忻吴的头发也是十分凌乱,仿佛被鸡爪刨了一遍似的。
一人一妖心照不宣,全当没看见,场面既滑稽又温馨。
“这个嘛......现在还不是时候。我要现在放它出来,它能把尾巴翘到天上去!虽然它没有尾巴。”
忻吴伸手按了按头上的乱发,随即看向唐江生。唐江生撇着嘴了摇摇头,表示并没有什么作用。
于是忻吴翻着白眼“自暴自弃”,显然是不打算管了。“现在故事也听完了,该说说你的要求了吧?”
“噢~?我还以为你已经把这事儿给忘了。”唐江生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眼神里闪烁着狡黠的幽光,那个阴险狡诈、老奸巨猾的唐江生,此时仿佛又回来了!
忻吴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豪言道:“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咱虞山从来就没有食言而肥的孬种!不过唐江生,我话可得说在前面,你要想拉着我让我去干什么伤天害理的缺德事儿,那我绝对先把你揍趴下!到时候可别怪我不跟你讲什么朋友情面。”
唐江生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随即会心一笑:“哪儿能嘛!我还不知道你?忠字当头,情、义披肩,妥妥的大英雄、大豪杰!你放心,我只要求一件事。”
“什么事?”忻吴眉头轻挑,内心有点小小的期待。
“我要你......”唐江生故意将话音拖长,待瞧见忻吴的脸色明显开始不对劲时,再悠悠然说出后面半句,“一件事情的决定权。”
“你这大喘气的毛病得改,不然很容易被人打的。”忻吴的面色迅速恢复如初,然后在第一时间奉上自己看似良言,实则威胁的建议,“什么叫我一件事情的决定权?你小子作甚又把坏心眼儿打到我头上来?贪心不足蛇吞象,了解一下?”
唐江生闻言只是耸了耸肩,嘴角轻笑,言到:“既然你都把我的陈年旧事翻出来当嗑儿唠,我自然也要还以颜色才行,不然我岂不是亏大发了?你过去的事我参与不了,不过不急,毕竟咱俩有一千年的时间,对吧~?”
“行行行!你心眼多,我比不过你。”忻吴认命般地摆了摆手,随后加快速度,跑在了唐江生的前面。
被拉开距离的唐江生因此并没有看见忻吴拼命憋笑的模样,只是本能地感觉到这笔交易好像并没有赚到什么东西,甚至还有一种被忻吴反套路的感觉。
“我是不是落了什么把柄在这货手上?”唐江生回忆着与忻吴相处的点点滴滴,心里感觉毛毛的。
就这样,二人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残余卫修的阻截埋伏,顺顺利利地到达了虞山的军事指挥中心——军机处。
而虞山的军机处,其规模并不如何恢宏壮观,反而十分简朴陈旧。其格局乃是在四面建有房屋,将庭院围在中间的合院式建筑。
“这就是你说的军机处?”唐江生四下环顾,并没有看见如忻吴路上陈述那般,各路虞山的主要战力齐聚于此,“如此门可罗雀......忻吴,咱是不是走错地方啦?”
“你闭嘴!”忻吴甩给唐江生一个愤怒的眼神,然后抽出断水流,一马当先冲进了军机处。
“你居然敢凶我?那你凶咯~你元丹后期,你了不起!”
唐江生暗自催动修为,使自己保持一个蓄势待发的状态。这么长时间的赶路对他来说本来也是不低的消耗,不过好在有忻吴丹药的及时补充,其数量之庞大简直令人发指!
“你进,那我也进咯,哎......”一语言毕,唐江生追随这忻吴的背影,踏进了军机处的大门。
“忻吴?是忻吴吧?”庭院之内,一名身着七十天服饰的妖修从房间内快步跑了出来,一把拦住其去路,“无天的混小子!你总算是回来了!喏~这是侯爷给你留的亲笔信笺!命我一定要留在此地等你回来,然后亲手交给你。”
忻吴眉头微皱,不明白军机处为何仅有一名七十天的妖修在此留守,而且似乎还是侯爷的安排。
“雨歇,侯爷呢?我无天的大当家呢?军机处怎么就你一个?”忻吴问向七十天雨歇,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毕竟几日前他离开时,军机处可还好好的。
可雨歇并没有直接回答忻吴的问题,而是略过他,径自来到唐江生的面前,上下打量着唐江生,确认道:“唐江生?”
唐江生展颜一笑,眉眼中全是欢喜:“晚辈正是唐江生。今日居然有幸得见雨歇姐姐盛世美颜,实在是不枉此生!”
“嚯嚯~这么会说话!难怪会是海辰的先生。”雨歇刻意眨了眨自己的有眼,打趣地问到,“那你倒是说说,我哪儿美了?若是回答让我不满意,可别怪姐姐心狠手辣哟!”
雨歇伸出一双玉手,当着唐江生的面捏的喀啦啦直响。
只见唐江生痴痴地望着雨歇,一双不老实的眼睛在雨歇身上肆无忌惮地游走着。从雨歇的媚眼,到雨歇的直鼻,再到雨歇的柔唇,雨歇的猫耳,雨歇的香肩,雨歇的酥胸,雨歇的蛮腰,雨歇的翘臀,雨歇的长腿,最后再津津有味地一处处看回去。
雨歇也很配合,唐江生看哪儿她就尽力展示着哪儿。一人一妖完全把忻吴当空气。
“嗯~让我想想,要说哪儿美的话......”唐江生作沉思状,却忽然吹出一声轻佻的口哨,“我想,自然是全部!”
一语言毕,雨歇先是一愣,随即捂着肚子笑了起来:“咯咯咯~行了行了!你先别说话,让我缓缓。”
雨歇不断用手指点去眼角的泪珠,眼眶微微泛红,就像真哭了似的。
唐江生适时地递过去一方手帕,和煦地说到:“冰蚕玉绢,千年冰蚕丝织就,入手如玉,用之驻颜养气。请雨歇姐姐赏鉴。”
唐江生竭尽全力安抚着雨歇,在他想来,那个虞山的侯爷绝不会平白无故留一个女修在这里,然后指名道姓要她等忻吴。况且唐江生隐隐约约看得出来,这名唤作雨歇的女子,情绪和心神是真的快要绷不住了。
果不其然,雨歇低下头,默默摘走了唐江生手心里的冰寒玉绢,将脸庞埋进了手帕里。
唐江生温柔地环住雨歇,轻轻地拍着雨歇的后背,同时趁机一个劲儿地给忻吴使眼色——因为此时的忻吴已经不耐烦到一只手握在了断水流的刀柄上。
“你干什么!你是有多蠢!这儿一只妖都没有!就只有她!”唐江生不露声色,仅以嘴型与忻吴交流,“她既然是七十天的修士,又是侯爷留下来的,那肯定背负着巨大的使命!你不是想要任务吗?她就是侯爷留给你的任务!来啊!你来要她啊!”
忻吴茅塞顿开,但脸色立刻又变得半信半疑起来。
“我咋那么不信你能这么正经,居然坐怀不乱?”忻吴的眼神向下划了一点,看了一会儿,又飘向别处,“要不起,要不起。”
唐江生顿时被忻吴搞得有点懵,不知道忻吴在说什么要不起,也没有反应过来忻吴移开眼神前在到底在看什么。
而就在此时,雨歇在唐江生怀里瓮声瓮气地说到:“侯爷他们闯阵去了——卫修军在立安殿周围大摆四方神兽阵,侯爷、圣女、南山菊、林竹、君无梅,还有你们无天的不语当家,已经各自领兵,在侯爷的安排下领兵作战去了。”
“原来如此。”忻吴若有所思,“那老师......不语当家往哪个方位去了?你可知道?”
“不知道。唐江生,谢谢了!若不是我已经心有所属,说不定已经被你攻陷了哦!”雨歇抬起螓首,向唐江生施礼道谢,而后不由分说直接把冰蚕玉绢给收了起来,“莫要多说!本姑娘自然是不能白让你看的!这手帕,就当是见面礼了!”
见雨歇又不理会自己,反而强抢唐江生的东西,忻吴唯有狠狠痛骂道:“土匪!”
而唐江生仅仅是一脸的心痛惋惜,但却没有任何讨还的意思。唐江生和忻吴相比还是很不一样的,比如他就只会在心里不断地念叨着两个字——“强盗!”
“雨歇姐姐,侯爷和南山前辈去了哪个方位,还望相告。”唐江生抱拳见礼,诚挚地说到,“晚辈曾受南山前辈护法之恩,此刻虞山有难,是定然不会袖手旁观的。”
“不是我不告诉你,是我真的不知道啊!”雨歇的脸上略显尴尬,赶紧伸手想把唐江生扶起来,“你不用执晚辈礼,这样......不妥。”
“不妥?”唐江生皱眉看向眼前这名女修,暗自思忖自己和她如此相处究竟哪里不妥了。
结合雨歇的一言一行,唐江生忽然眼前一亮!
“你对他......?你早说啊!你为什么不早说?”唐江生瞬间变脸,翩翩有礼的态度顷刻间烟消云散,“手帕还我!你俩这事儿能等到猴年马月去!等不到还好说,若真让你等到了,那我就是大罪过了!快还我!”
“我不!”七十天雨歇,断然拒绝!
“谁是他?他是谁?”在场一人二妖,只有忻吴摸不着头脑。
第一百二十三章 欺负
“东西还我!不然打死你我都不会同意的!”唐江生龇牙咧嘴,一门心思想要夺回冰蚕玉绢。
“那你立即承诺!还你你就同意!”雨歇寸步不让,凭借元丹初期的修为,硬是没有让唐江生近身。
“我承诺!你还来我就同意!”无奈之下,唐江生只好选择妥协。
“空口白话,你给我立个字据!”雨歇出尔反尔,殊不知自己这一着竟把忻吴给卖了。
“立个屁!忻吴,你不是说你大虞山没有食言而肥的家伙吗!这货是什么鬼!活脱脱一胡搅蛮缠的丫头片子!”唐江生的双眼红的跟抹了辣椒油似的,急切地望向忻吴,“还傻站着作甚?快过来帮我把她捆起来!”
忻吴靠在不远处的一根梁柱上,耸了耸肩,隔岸观火。“我说唐江生,我和她好歹同是虞山的妖修,就这么胳膊肘往外拐,怕是不合适哟。当然,你要是告诉我你们口中的那个‘他’是谁,你们又在为什么事起争执的话,我还是很乐意跟你并肩作战的!不管是把她捆起来,还是捆起来丢在你的床榻上,我都乐意效劳。”
“无天的苍蝇!你要是饿了,山下就是卫国凡人的村落,你大可以去美餐一顿!虞山不需要逃兵!”雨歇恼羞成怒,张口便骂。
忻吴不为所动,只给了雨歇一个“和善”的眼神,言到:“笑话!我是逃兵?我忻吴与他唐江生联手,大破卫修左军的雾里看花阵!虞山守卫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余欢当家战死,无天众修莫不敬之!可你们那位七十天的前任大当家轩鸿,此刻又身在何处!”
“忻吴!你!”雨歇三千青丝,此时尽皆上天!
于是乎唐江生就很尴尬了呀!本来他才是一个没忍住带头吵架的那个,可现在主要矛盾居然发生在忻吴和雨歇之间,仿佛根本没他唐江生什么事儿似的,而且两方看起来积怨已久,吵的那叫一个轻车熟路、老马识途。
“要不是大敌当前,我丝毫不怀疑你们两个会拔刀互砍起来。”唐江生远离战场,在院落内选了个凉快的位置待着,神色郁闷,“海辰啊!这俩货一个把你当兄弟看,另一个把你放在心尖尖上,你说,我该帮谁哩?”
唐江生的心头罕见地流淌着一缕落寞、寂寥的情绪,毕竟唐江生对海辰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粉妆玉砌的瓷娃娃阶段。而之所以说是罕见,是因为唐江生现在哀魄缺失,他是很难产生这种心绪的,这也足以反映海辰在其心中占有的一席之地。
“帮谁?当然是帮我家食月和虞主姐姐啦!”回忆着海辰轻快活泼的语调,唐江生在心中悄然模仿。那神色,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就跟人格分裂没两样。
“傻孩子,你那虞主姐姐身怀仙迎修为,偏偏又谲诈多端,哪里需要你帮她喃?”
正如是想着的唐江生,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唐江生敏锐地抓住了灵光的尾巴,可这灵光促使他想起来的信息,却足以让其瞬间慌乱失神!
只见唐江生猛地从地上蹿了起来,操起双手大剑,直接斩开了忻吴和雨歇之间正相互激烈碰撞的灵力场。
那可是两名元丹妖修剑拔弩张之下,产生的暴动、狂乱的灵力场啊!一般的凝魂修士别说干预,就连靠近都是在自讨苦吃!
但就是这能把凝魂修士轰得七荤八素的灵力场,彼时却硬生生地被唐江生一刀两断!雨歇和忻吴无不大惊失色!
“我的老天鹅!你拿的是什么?”“唐江生,你就是用这玩意儿破了我的四方金锁阵?”
二妖还来不及询问下一个问题或者充分表达自己的目瞪口呆,下一刻,唐江生便横在他俩中间,心急如焚地问到:“食月呢!食月在哪儿?”
“食月?”雨歇显然是愣了一瞬,万万没想到唐江生居然会突然提起食月来,“听余欢当家说,好像是在虞主的洞府中?”
忻吴眉头紧皱,在唐江生提起这茬后也是骤然想起还有“食月”这么个家伙。
自打从荒芜之圈回来,忻吴满脑子想的都是海辰的事,然后才是复活唐江生。后来卫修偷袭虞山,虞山顿时乱成了一锅粥!等到局势渐渐明朗,唐江生也被他找回来时,他早已将食月忘在了九霄云外!
“说起来,是有个还未经历第一次天劫的小妖,与海辰寸步不离地玩闹在一起......”忻吴痛心疾首地望向唐江生,哀叹到,“你说你!你还是他俩的先生,却连自己的学生都看不住!不仅看不住,还弄丢了!不仅弄丢了,还一连弄丢俩!不仅......”
忻吴还想再说,却被唐江生狠狠地瞪了一眼!倒插地上的双手大剑嘶鸣不断,声音仿佛吐着黑信的毒蛇!
忻吴把眼神移向别处,掩盖自己内心的惊慌,其实最不应该忘记食月的人,除了唐江生,还有他忻吴。
毕竟他从小看着海辰长大,虽然他被海辰给揍了,不过海辰食月这两个虞山的开心果,到哪儿都是形影不离的。
此事虞山人尽皆知!虽然他被海辰给揍飞了两次。
唐江生没有在理会脸有异色的忻吴,而是一把抓住雨歇的肩膀,沉声言到:“虞主的洞府在哪儿?有那附近的地图吗?”
雨歇被他抓的生疼,竟要催动元丹丹气,才能堪堪逃出唐江生的魔爪。“有有有!你着什么急?我这就取来给你!”
雨歇怨念地看着唐江生,模样我见犹怜。可唐江生却焦急地表示“你看我干嘛!地——图——!”
“啧!真是凭实力形单影只。”
雨歇一边在心中埋怨,一边进到军机处内堂,翻箱倒柜地拿出一张虞主洞府那片山域的地形图。
“谢了。”唐江生略表心意,然后马上接过地图,将之铺展开来,并用灵识虚托住,仔仔细细地观察着。
“灵识御物?”雨歇眼光一闪,“虽然是凝魂境的小把戏,不过凝魂中期修为就能做到如此熟练,还是勉为其难夸一夸他吧——看在海辰的面子上。”
“唐江生,你......”
“雨歇,你瞧这里,是不是虞主的洞府所在?”唐江生伸出手指,点在地图某处,“这里面朝白江,背靠茫山,是一个纳凉偷闲的好去处。你是有什么要说的吗?”
“你......你胡说!我虞山当代虞主乃是举世皆知的明主!怎会把洞府选在一个贪图安逸的清闲之地!”雨歇半道改口,一把拍开唐江生的手指,低头定睛看去!
然后就不说话了......
“你别说,还真是!”忻吴凑过来瞅了瞅,顿时就被唐江生的眼光给折服了,“你去过?”
唐江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看见忻吴眼中燃起的八卦之火,心中瞬间决断一定得绕过这个坑,于是乎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复道:“没有。”
忻吴啧啧称奇!他怎么说也是无天妖修的一员,当年跟随无天的大部队一起,将虞主的洞府填了一个又一个,最后虞主妥协,他们才住了手。至于七十天,则是跟在他们无天后面跑腿助威喊、摇旗呐喊,实在是怂成一条狗!
当然,在七十天雨歇的记忆里,那时的景象在她看来,是截然相反的。
“忻吴,你说立安殿周围二十里的地域,全被百里家中军所占。这情报可有误?”唐江生不管雨歇,转头问向忻吴。
忻吴没有任何迟疑,笃定说到:“千真万确,绝不有误。”
“那好,你在地图上找找,立安殿位于何处?”唐江生点了点头,又唤醒在一旁一言不吭的雨歇,“发什么呆!你们虞山的正殿难道就这一处吗?没有其他的了?立安殿有没有迁过址什么的?还不快帮我把其余的地图找来!”
雨歇闻言娇躯一颤,随即一脸愤愤不平地望向唐江生,却是用极度委屈的音调哭喊到:“你这凝魂中期的混蛋!别以为自己是海辰的先生我就不敢动你!不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猜对了虞主大人的洞府吗!你又没去过,嚣张个甚!告诉你!我雨歇......我雨歇......我雨歇也不是好欺负的!”
一语言罢,七十天雨歇夺门而出,只留下唐江生和忻吴二脸懵逼,在军机处的穿堂风中各自凌乱。
“你们虞山的女修都这样吗?”唐江生呢喃地问向忻吴。
“相信我,妖女都这样。”忻吴拍了唐江生的肩膀,回答到,“我虞山不像凡间的帝都王城,没有那么多的金碧辉煌或者雕栏玉砌,当今虞主即位以来更是勤俭节约,与民休息,故整座虞山只有立安殿一处正殿。”
忻吴脸上露出由衷的微笑,看得出来对当今虞主是打从心底里爱戴有加。
“立安殿的位置在这里。”忻吴在地图上给唐江生点了两下,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再补充道,“立安殿是最近新建竣工的宫殿,之前的正殿是奉平殿,不过已经在卫山河、卫金戈等人的一次问山中,毁掉了。”
“奉平殿......”唐江生念叨着这个名字,言到,“可能找到地图?”
“可以是可以,军机处应该有存货,只是得花时间找找。”唐江生有点犹豫徘徊的意思,“你要不要先去追一下她?”
唐江生闻言微微一愣:“哦哟~我观你二人势如水火,还以为你巴不得她死哩。怎么,你——好这样的?”
“莫要胡说!我只是念在与她同是一山之修,如今虞山危矣,当放下成见,同仇敌忾!”忻吴一脸正色,表情不似有假,“万一她遭人暗算,死在了哪个山沟野林里,那岂不是我虞山的损失?”
第一百二十四章 护主
“虞山的损失?忻吴,你之志不在小啊!”唐江生意味深长地看着忻吴,一对黑瞳仿佛照进了忻吴的心底。
忻吴也不避讳,落落大方地朝唐江生伸出右手,言到:“吾有鸿鹄之志,江生,你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唐江生低眉看向伸到自己面前来的这只手,一时间只觉得有点恍惚,又有点滑稽,还有点愤怒。“我是一只燕雀,我只想救小东小西,你我还是做朋友吧。”
“奇怪了,你我就是朋友啊!现在是,未来也不会改变。”忻吴略感失望地收回手,怅然若失,“你先在这里等等,我进去帮你找找奉平殿在时的地图。”
“有劳。”唐江生点头致意。
忻吴摆摆手,未有言语。
目送忻吴入了内堂,唐江生盯着手里的地图,向着门外神念传音:“差不多就可以了。你以为你安静地跟个死尸似的我就不知道你在屋顶啦?”
话音未落,军机处的屋顶传来一声骚动,像是房瓦被踢翻一块的声音,然后再次归于沉寂。
“海辰他喜欢直爽点的女子。”唐江生打出最为“致命”的直球,某人无法拒绝。
“海辰什么的先放在一边,正常人会用‘死尸’来形容二八佳人吗?”
屋顶瓦片被掀开,只听“啪嗒”一声,雨歇悠悠然滑落下来——裙裾飞扬,身披霞光,宛若仙女下凡。
“还有,你是怎么发现我的?不是我吹,对于隐匿身形气息这种事,即便是在七十天里,我也是佼佼者了!”
“一两百岁的妖了,还自称二八佳人,真是没脸没皮。”唐江生的手摩挲着地图,便是头也没抬,“你身上有我那方冰蚕玉绢,它在哪里,你就在哪里。”
“不会吧!”雨歇惊讶地用一只手掩住小嘴,另一只手本能地往腰身摸去。
突然,雨歇手上的动作一滞,然后猛地从唐花生身边跳开,一脸警惕道:“你想骗我自己拿出冰蚕玉绢?啧啧啧!就为了一方手帕,竟让你如此煞费苦心!像你这般抠门的家伙,我还是第一次见。”
唐江生抽了抽鼻子,别有深意地回到:“在下很荣幸,能成为‘二八佳人’雨歇姑娘的第、一、次!”
唐江生将“二八佳人”四个字咬的死死,又故意把“第一次”三个字一字一顿地念出来,仿佛生怕雨歇会不解其意似的。
果不其然,雨歇闻言满脸通红,气的直跺脚,犹如受到了巨大的羞辱。
“你无耻!”雨歇怒骂道,“别拿你们人族的标准来衡量我们妖族!本姑娘就是‘二八佳人’怎么了?你这短命鬼!”
“哟哟哟!这就回来啦?唐江生,还是你有办法!喏~你要的地图。”就在此时,忻吴拿着地图从内堂走出来,将之递给唐江生,好奇地问到,“话又说回来,唐江生,那真是千年冰蚕丝织就的手绢?你还真是大方!”
“宝剑配英雄,云罗赠美人。有何不妥?”唐江生将地图小心翼翼地打开,这东西看上去竟有些年头了。
听闻此话的雨歇,脸上的颜色稍微好看了一些。
“不过那手帕是我从天明宗‘易月桥’的桥市上换来的。换我那人说至少有百年品质,可依我看来,大概也就半甲子岁月。千年?我就那么一说罢了。”
唐江生侃侃而谈,雨歇面色铁青,毫不迟疑地从身上摸出冰蚕玉绢,气急败坏地揉成一团扔在唐江生脸上,随后摔门而去!
唐江生镇定自若,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默默将冰蚕玉绢收好,对雨歇的去留显得漠不关心。
“哎......不是我说你,何必找这番话来气恼她?”忻吴叹了口气,来到唐江生身旁,“怎么样?看出什么了吗?”
“虽然我并不知道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让她一时间六神无主,不过你也看见了,如此情绪化的姑娘显然不适合组队杀敌,特别是接下来你我很有可能会面临一场恶仗。”
“恶仗?这一路走来那一场仗不是恶仗?”忻吴皱紧眉头,“这场恶仗到底在哪儿?奉平殿?还是立安殿?”
“都不是。我们去这儿!”唐江生从一拍乾坤袋,从中取出一支朱砂笔,在两张地图上都挽了一个圈。
“虞主大人的洞府?你去那里作甚?”忻吴的眼睛不断在唐江生的脸、立安殿地图、奉平殿地图三者间穿梭,“那里并不在百里家中军的覆盖范围,且敌情十分明朗——根本不会有人胆大包天到堂而皇之地攻打虞主大人的洞府!除非它知道虞主的具体位置!”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唐江生眉头轻挑,将朱砂笔拿在手中转了几转,随即在地图上悠然地描摹起来。
不久后完工,唐江生将两幅地图一横一竖重合在一起,言到,“现在你再看看这地图?”
忻吴不知道唐江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得依言再次仔仔细细地观察起来。其实不用那么聚精会神,因为唐江生已经用朱砂笔将最难以发现的部分标红了。
“我的天......你究竟是谁?你到底做了什么!”
忻吴小心翼翼地从唐江生手里接过两幅地图,看了数眼后,将竖着的地图打横,再重叠去看,却什么都没有。但是一横一竖重叠后,一张仕女图便跃然于纸上!
尽管是写意了一点,可其娟秀的面庞还是一目了然!而虞主的洞府,此刻却成了点缀仕女眉眼的一颗泪痣!而奉平殿、立安殿、虞主洞府,却是不可思议地连成了一条直线!
“一个人待的久了,看地图都会觉得眉清目秀。”
唐江生手持朱砂笔,将立安殿周围二十里的范围圈了起来,而之前的那张仕女图则因此烟消云散。
忻吴甚至觉得有点可惜,因为那名仕女见之有一种令人沉迷的感觉。
“你再瞅瞅,现在又看见了什么?”唐江生循循善诱。
忻吴上瞧下看,左瞄右瞥,不过这次却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唐江生看着忻吴这个样子,不禁缓了一大口气,言到:“呼——!谢天谢地,看来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局面。”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啥了?”忻吴百思不得其解,催促道,“你还在打什么哑谜?有什么事快说啊!”
“有些事情,本来不存在,可说出来后,就有了无限的可能。”唐江生的脸色变得沉重起来,“你真要听?”
“废话!当然要听!”忻吴抬手给了唐江生心口一拳,“我忻吴生要生的明白!死也要死的豪壮!”
唐江生闻言一愣,苦笑道:“我可跟你不同,我只想生的安逸,死的情愿。你的剑呢?借我使使。”
“拿去!”忻吴二话不说,抽出讨渝剑直接递与唐江生。
本来凌厉无匹的讨渝剑,在唐江生手中却不知为何突然失去了锐气!好似一块凡铁。
唐江生无言,忻吴也是看出了一点端倪。“这......这讨渝剑毕竟是我的佩剑,有一点认生,你莫要见怪。哈哈!”
“噢!真是一把忠诚之剑。”唐江生挠了挠自己的眉毛,“好吧让我把这页揭开。忻吴,你看这剑,剑锋、剑脊、剑颚、剑镡。”
唐江生指了指讨渝剑上的四点,忻吴茫然地点了点头。
“把自己想象成刚刚那名仕女。”
唐江生更进一步,忻吴依言而行。就在这时!唐江生忽然一剑刺向忻吴的胸口!忻吴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
只听“哐当”一声,讨渝剑应声落地!唐江生把握剑的手举在眼前——掌心内流出殷红的鲜血,仿佛被无数根倒刺切肤刺肉!
“呵!真是好剑!”唐江生调度体内修为,让灵力附着在掌心,几个呼吸间伤势便痊愈了,“很好!从这件事我可以汲取的教训即是——不要闲着没事儿瞎碰别人的武器!”
但是忻吴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这边,即便唐江生忽然受创,他依然一副神游物外的模样,也不知道魂魄飞哪儿去了。
“原来是这样!这怎么可能!”陡然回神的忻吴,眼睛里跳动着难以名状的火焰,“你是说......!”
忻吴话还没有说完,唐江生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同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摇摇头。
忻吴微微颔首,以眼神示意他已经明白了唐江生的意思。
就在这时,唐江生忽然面色大变,猛地将捂住忻吴嘴的手抽了回来!一脸的难以置信!
“血?”忻吴咂摸咂摸嘴,就跟吃了什么美味佳肴一样,“你手上怎么会有血?我的剑怎么在地上?”
忻吴神念一动,讨渝剑从地上弹起,飞向他的手中。期间唐江生一直盯着忻吴的动作,直到他稳稳地握住讨渝剑,唐江生才满脸失望地移开视线。
“我怎么感觉你巴不得我被这剑刺死似的?”忻吴揶揄着唐江生,“咦?剑柄上还有血?”
忻吴看了眼唐江生,伸出手指点了一点送进嘴里,随即疑惑不解地问到:“你被它砍啦?”
“你家的剑是用剑柄砍人的吗?”唐江生脸上露出愠怒,“你这宝剑担心我会刺穿你的心脏,竟自行在剑柄处生出倒刺伤我!我还是第一次见识这么护主的剑哩!早晚我要给你熔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神女
“嗨呀嗨呀,有那么介意吗?不就舔......!”
这边厢忻吴话刚说一半,那边唐江生已经挥舞着双手大剑裹风而至!
只听“呲啦呲啦”的声音蓦然产生,忻吴操持着讨渝剑和唐江生兵刃相向!
“唐江生,此刻难道是内斗时候?你不救食月了?”忻吴脸上露出凝重之色,手中的讨渝剑不断发出哀嚎之音,直抵他灵台识海,“我明白了!我道歉!此事就此揭过,咱俩谁也不再提!可好?”
“哼!要不是小西生死未卜,今日我非砍了你这神兵!”唐江生冷哼一声,即刻撤下双手大剑。此番他是占了武器的便宜,既然忻吴已然服软,的确不宜得寸进尺,“明白了就尽早启程吧。你们虞山这趟水,可是浑得很哩。”
唐江生亦收剑入鞘,而此时他的手掌还在微微发麻:“你这是什么武器?明明没有实体,却被你当剑使,当真稀奇!”
“怎么?想要啊?”唐江生此刻还在气头上呢,那会给忻吴好脸色看,“待救出小西后,我便送你一把。”
“呵!我忻吴岂会似那等贪宝之妖?唐江生,你未免太小瞧我了!再怎么说,我也是虞山无天的二当家好伐!”
忻吴的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唐江生看向忻吴,看见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两个鼻孔。
“不要是吧?不要拉倒!”双手大剑的灵力逐渐回收,唐江生将符纸随身放好后言到,“启程吧!”
忻吴点了点头,与唐江生一同踏入军机处院门,准备朝虞主的洞府而去。
之前唐江生给忻吴看的,实际上是一种法阵。说是法阵,其实更像是一种古老的堪舆术——山势·神女凉心。
此山,自然是虞山;这神女,可以说是那名自带玄奥之意的仕女,但虞山还有另外一修更配得上“神女”的称号,那便是虞主。
而神女之所以会“凉心”,是因为有一把利剑刺穿了她的胸膛!将神女的心脏暴露于空气之中,逐渐凉去!
七星连珠,四星成剑!这四星,已经在虞山出现三星,分别是剑镡的奉平殿、剑颚的虞主洞府、剑脊的立安殿,若是第四处的“剑锋”现世,虞主的处境恐怕会相当不妙!
不过这种猜测并没有任何根据,完全是因为虞山的古籍里记载着这一段堪舆术,而拓本收藏在天明宗的藏书阁中。
这也是唐江生要求忻吴闭口不谈的主要原因。堪舆术玄之又玄,很可能与天道有关,根本不是他们这样的蝼蚁可以参与介入的。
本来没有的事,说出来后,便会留下足迹,之后万事万物仿佛都会向着那个结局狂奔而去!可这显然并不是唐江生和忻吴愿意看见的结果。
况且虞山此时兵荒马乱,人多耳杂,难免不会隔墙有耳,被人听了漏去。就算这种情况没有发生,随意泄露天机,也极易引来天劫诛杀!
“我说唐江生,你个凝魂修为的修士为什么知道这么多?莫不是把修炼的时间都花在看书上了吧?”忻吴看着唐江生将两幅地图卷起来放入乾坤袋,一人一妖并肩朝军机处大门外走去,“糖醋花生,我可不可以把你理解为天明宗宗外,行走的藏书阁?”
“当然不行。我只是一个打扫书架的小书童罢了。”来到外面后,唐江生四下环顾,似乎在观察地形、确认方向,“话说你刚才叫我什么?‘糖醋花生’?”
“哦!之前没告诉你。是这样的,在我们无天和七十天研究你的神魂气息之时,由于一开始并没有复活你的头绪,或者说难度太大,几乎是束手无策的一个状态。于是为了排遣内心的不满和苦闷,才想到给你起这么个诨号发泄发泄。”
忻吴一五一十地跟唐江生解释到,并未有任何隐瞒。本来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他相信唐江生不会在意的。
“这样啊。那还真是辛苦贵部和七十天同仁努力了。其他的是不是还有什么麻辣花生、酱爆花生、水煮花生之类的?”唐江生跟着忻吴的节奏插科打诨,眼睛却盯着不远处的一处树枝,“嗯......我们走这边!”
正当唐江生迈开步子,准备去往虞主的洞府寻找食月之时,身后的忻吴却一把拉住唐江生的手臂!
“虽然你刚刚猜的还蛮准,或者说,你一向如此。”忻吴伸出左手,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的后方,“但我还是得告诉你——你走反了,我的朋友!”
“哎......好的不灵坏的灵,今年真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唐江生无奈地转过身来,顺着忻吴指的方向看了看,“去虞主洞府就只能这么走?不能绕个路啥的?”
唐江生满脸的不情不愿,明明不久前还对食月的安危十分关切的样子。
“可以是可以,不过得绕一个大圈。以你我的脚程,即使日夜兼程,也得多花三日的时间。有这时间,我还不如支援侯爷和老师去。”
忻吴放开唐江生,双手环抱胸前,言到:“你到底又哪根筋搭错啦?平白无故地干嘛要去绕远路?你别跟我撇嘴!我不吃这套!今日除非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我是不会答应的。”
唐江生无奈,只好收起泫然欲泣的神色,朝不远处树枝努了努嘴:“看见那根树枝了吗?看那切面,看那纹理!不仅新,还很粗糙,而且边角缺了一小块。你可以想象当时就将它砍的面目全非之人,此时到底又有多么地暴跳如雷!”
忻吴皱着眉头看向那树枝,有点诧异唐江生的目力居然会如此之好,连纹理缺了一块都能看的一清二楚。且从一路上花草树木被摧残的痕迹来看,此人行进的路线好死不死选在了和他们一样的方向。
“从时间、地点以及残留的气息来看,是雨歇没错了!难怪你要绕道而行。”忻吴转过头看向唐江生,眼神意味深长,“她不过就是一元丹初期的女修罢了,我还元丹后期咧!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唐江生半信半疑地看向忻吴,毫不掩饰对忻吴的不信任:“你莫不是个傻子?这个时候‘修为高低’是该注意的重点吗?我可不想被她埋伏!”
“她是女修又怎么了嘛?你那般戏弄于她,还不许别人闹个小情绪啥的?喂喂喂,过分了啊!”忻吴重重地拍了几下唐江生的肩膀,豪爽道,“我打头阵,给你开路!总行了吧!哎呀,就她那点儿道行,不被卫修的残兵败将抓住就不错啦!还埋伏?说不定做个陷阱还把自己给吊起来了。”
“你这不是在嘲讽她的修为,而是在贬低她的心智吧!”唐江生瞬间就琢磨出忻吴话里话外的意思,“你们七十天和无天的关系不是一直誓不两立的吗?你居然会帮她说话?嗯......老实交代!你俩到底认识了几百年?”
有忻吴开路,唐江生的底气顿时足了很多,一人一妖,一前一后,向着虞主的洞府前行。
“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哩。不说话啦?心虚啦?青梅竹马?”唐江生闲着无聊开始作起来了,不断挑衅着忻吴的底线。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越亲近,就会越放肆。反之亦反。
“拔丝花生,你有没有想过,雨歇的情报如果是错的咋办?有可能食月并不在虞主的洞府里。”忻吴略显低沉的声音传到唐江生的耳朵里,好像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虽然你这个转移话题的手法非常生硬,并且‘拔丝花生’这个称号听起来还有那么一点放荡不羁的感觉,但是我还是得夸赞你,这个点找的相当之好!”
唐江生催动体内修为,好使自己跟得上忻吴的速度,不至于被远远甩在后面。
“这个问题其实我有想过,不过首先,虞山侯爷——权轻侯的大名,即使是我还在天明宗的时候,依旧是如雷贯耳!而既然是侯爷留下来的情报源,其真伪方面,还是信得过的。我说你跑这么快干嘛?赶着去投胎啊!”
唐江生眉头微皱,从乾坤袋中摸出两张风行符贴在自己腿上,一来省力,二来也好借此机会熟悉熟悉其他的符篆。毕竟唐江生虽是符修,但主攻的却仅有雷法。
“你不用担心。就算那雨歇真有什么理由来诓骗我俩,咱们现在不正在往她的口袋里钻吗?所谓将计就计、以不变应万变。有你忻吴猛将坐镇,我有七成把握,能够全身而退;十成把握,烧掉她那头青丝!”
听闻此言,忻吴终于是转过头来看向唐江生,眼里不是嘲讽和看轻,而是笃定和期待。
“一个小小的凝魂中期修士,居然说要烧掉元丹初期修士的头发?行啊!你要真做到了,我无天的夭夭桃花,你中意谁,我替你说去!保证让你乐不思蜀!”
唐江生一听,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我说忻吴,你小子现在一副山大王的样子,是想欺男霸女还是咋地?你就嚣张吧!总会有人治你这张欠嘴!”
“你还好意思说我?这紧箍咒,还是你先戴吧!放心,我一定人到礼到!哈哈!”
忻吴不甘示弱,瞬间还以颜色。
第一百二十六章 风车
“唐江生,我之前说什么来着?”忻吴语调轻快,俨然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唐江生只觉得头皮发麻,不为别的,就为几个时辰前,那位负气出走的七十天雨歇,此刻竟被五花大绑,倒吊在路边的一棵歪脖子树上!
而最让唐江生难以置信的是,当事人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美美地睡到鼻孔冒泡!也真是没谁了......
“好了。就让她在这儿睡到天荒地老吧,我们还有正事要办。”忻吴略过雨歇,向着眼前的虞主洞府一步步踏去。
“且慢!”就在这时,唐江生忽然叫住了忻吴,眼神中闪烁着警戒的光芒,浑身上下的衣衫随着奇经八脉内灵力的流动变得鼓噪不安,“忻吴,你好歹也是身经百战,难道你看不出来,此事大有古怪?”
忻吴闻言一愣,偏着头想了一想,然后咧开一个无比阳光的笑容:“没有呀!这里一个敌人都没有,能有啥古怪的?唐江生,你莫不是因为连日征战导致身心疲惫,已经变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吧?”
唐江生眉头紧皱,看向忻吴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只会叽叽喳喳的傻鸟。
“嘿!我最亲爱的朋友,如果可以,请到我这儿来一下!”唐江生朝忻吴招了招手,示意忻吴过去。
只见忻吴活蹦乱跳地扑到唐江生身边,眼中仿佛要跳出星星,欢天喜地地问到:“啥事儿?啥事儿?我的出场费可是很高......嗷!你作甚!唐江生!”
值此千钧一发之际,唐江生趁其不备,把忻吴的右手狠狠拽了过来!乾坤袋开合,一根闪烁着银光的细针被其猛地扎进忻吴的中指!
尽管忻吴是修士,作战方式也以挥舞刀剑,贴身肉搏为主,可唐江生这一下实在是扎的太狠太快了!忻吴还没反应过来,中指指腹已经流出大颗大颗的赤红血珠!
唐江生用力一挤,忻吴的脸亦随之疼得扭曲起来。
“哇哦!说实话,我真没想到你们妖修居然和我们人修一样,留着红色的鲜血。”唐江生先是用食指沾了沾忻吴中指的血液,然后用沾血的食指在忻吴眉头龙飞凤舞地划出一张辟邪符,喝道:“布道通神,覆护真人,奸邪鬼贼皆散!”
一语言罢,忻吴的面部表情变得十分狰狞,一道道白色的烟丝从其体内逃溢而出。
忻吴的神色亦随之渐渐恢复正常——不再嬉皮笑脸,反而变得凝重沉默。
“多谢。”忻吴抱拳见礼,恢复正常后的第一句话,便是向解救自己的唐江生致谢,“嗯......我很清楚现在的情况是我们已经中招了。不过我想知道到底是谁?什么时候?又是如何兵不血刃地让我们中招的?”
唐江生抬起头,望了望不远处的虞主洞府,很显然,有人在守株待兔。
“那也不对啊,我们又不是第一只来这儿的兔子。”唐江生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戳了戳还在梦周公的雨歇,低声言到,“这货好歹也是元丹初期,忻吴你更是元丹后期的妖修,怎会双双落入陷阱,毫无警觉之意?”
“听着,朋友!我的确非常为我这次的完败感到耻辱,我得承认自从我打了几场漂亮仗以来是有些狂妄自大,不过我已经在深刻反省了,而且这个状态还在持续。”
忻吴躬身行礼,把头埋得极低,礼数可谓是相当周全,其态度诚恳地连唐江生都无法再责问一句。
“忻吴,‘骄兵必败’,你既然称呼我为朋友,那我希望你能谨记。”唐江生眼中开始升腾起明晃晃的怒火,其势之汹,竟有燎原之势!
“不对劲!我不该有如此强烈的愤怒情绪!此地不宜久留!”唐江生扔掉树枝,率先朝着后方撤退,“忻吴,带上这鼻涕虫撤。咱们需要从长计议!”
话音未落,唐江生已经没了踪影,而忻吴则踌躇了一会儿,最终选择听从唐江生的决定,一个手刀切断吊住雨歇的麻绳,将其扛在肩上,随即追赶唐江生去了。
一人一妖一口气远离了大概十里地的距离,直到虞主的洞府完全消失在视野中。
而他们之所以选择在这个距离点停下来,不是因为他们累了或者说觉得距离够了,而是忻吴肩上的雨歇终于从睡梦中苏醒,一边大闹大嚷,一边用自己的头狠狠撞击忻吴!
不要说忻吴,这个时候的唐江生其实早已心乱如麻!被搅成一团的情绪不断折磨着他的神经!他感觉自己快疯了!
适逢雨歇闹腾不停,于是唐江生抬手就是一掌,直接把雨歇个劈晕了!
肩扛雨歇的忻吴看的心惊肉跳,不是因为唐江生下手有多狠,多么地辣手摧花,而是因为他劈晕雨歇之后脸上居然出现了后悔惋惜的神色!那表情仿佛在说“怎么介么不经打?我还想再劈两掌哩!”
“唐江生,你......感觉如何?”忻吴将肩上的雨歇顺势放在草丛里。既然雨歇也已经醒来,那就表明他们应该是处在那诡异术法的最外围了。
“我?啧!别提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自己很不爽!”
唐江生扒拉着身上的衣衫,体内有一股燥热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看着在草丛里晕睡的雨歇,唐江生的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该死!忻吴,麻烦你替我护法!”
一语言毕,唐江生立马盘腿而坐,强行让自己进入入定状态。唐江生此刻终于明白,并不是他天赋异禀,没有中暗处敌人的阴险招数。
而是由于他魂魄缺失,对外界的感知力较以往而言迟钝了不少!毫无疑问,唐江生也中招了!
如果是雨歇中的是“懒惰”,忻吴中的是“傲慢”,那他唐江生,却是好死不死中了“**”!
唐江生不是土石,更绝非无情之人,他也是妥妥地有着七情六欲的人类。虽然他在天明宗的时候,有过几段露水姻缘,不过当他敏锐地察觉到师尊天元子对他的冷淡后,便迅速收敛了心思,将之死死地压在了内心的最深处。
可没想到,今时今日,却是触底反弹!
“这究竟是什么术法!竟如此卑鄙!”唐江生心神不稳,连入定的状态都快要坚持不住,可是他知道,此役他必须咬紧牙关挺住,否则一旦失去意识,后果根本不堪设想!
“有啥不堪设想的?不就是把外面那妞儿给睡了嘛~”值此千钧一发之际,唐江生的心神之上传来了一个慵懒的音调,“噢~就许你唐江生给别人下套挖坑,就不许别人用术法神通偷袭于你?搞笑呢!话说你能不能消停点儿?你的身体有什么反应,我跟青乙那都是完完全全感觉得到的。”
“墨甲?!”唐江生听闻墨甲的声音,心坎上仿佛滴了一滴寒露,身体骤然轻松不少!
趁此机会,唐江生赶紧凝聚內视投影,来到墨甲与青乙平素休息的地方。
墨甲现在已经彻底演化成了一只萌宠——兽耳、长尾、蓝瞳,短小且毛茸茸的四肢。“喵~”
唐江生感觉自己的心脏蓦地漏了一拍。至于青乙,依旧是那副老样子,视唐江生为无物。
“墨甲,你方才说......”
“什么‘墨甲墨甲’的!你现在应该称呼吾为‘小墨’~”蹲在青色恶鬼头上的黑猫,优雅地舔着自己的毛发,对唐江生的不请自来,既不欢迎,也不反感。
“嗯!你说的有道理。那么墨甲,你不是说你跟青乙感同身受吗?我怎么觉得你俩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似的。”唐江生迎着墨甲不屑的目光,看不出有一丝一毫的改口之意,“我唐江生是一个有原则的人,就算你现在变成一个绝世佳人躺在我面前,我也是不为所动的。”
“呸!美的你!”墨甲猫爪隔空轻挥,唐江生立刻空中转体三周半脸先着地,“早知道你个二货这么不争气,当初就不应该把身体的控制权交还给你。这么浅陋的术法都能中招,你到底是脑袋被驴踢啦?还是靠吃自己脑子活到现在的?滚滚滚,别来烦我!我还要午睡呢。”
话音未落,墨甲已经蜷缩身躯,在青鬼头上美滋滋地睡去了。
唐江生默默从地上爬起来,明明是心神潜入意识身处,可唐江生脸上的疼痛却无比真实。
“我身体里哪里有这么硬的地方?难不成我脑子里有坑?”唐江生一个人胡思乱想,本来想从墨甲那里获取点情报啥的,此刻也是绝计不可能办到了,“这个墨甲,变个啥不好,非得变只黑猫,关键还演的蛮像!想必应是空闺寂寞,特来当街卖萌的......哇!”
以上言语,唐江生皆未说出口,全是心中所想。可他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此时,他內视投影所处的位置,其实正是他混沌朦胧的道心所在。
换句话说,唐江生就算是用想的,也和在墨甲耳边不断絮叨絮叨没什么两样。
于是墨甲不睡了,撑起兽身,意犹未尽地展了个懒腰,同时用修为和意念,让唐江生在空中爽了一把大风车!
第一百二十七章 巅峰
“我说你小子,真是戏精本精。”
墨甲踩着碎步,摇着尾巴,从青乙头上一步一步凌空来到唐江生面前,而彼时的唐江生,已经不知道被甩了多少**风车,早就晕头转向,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呕——!”终于停下来的唐江生,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嘴长到最大,然后狠狠地呕吐。
尽管什么都没吐出来——那是当然的,一个內视投影怎么可能吐出实质性的东西?不过那架势就跟唐江生要把自己的五脏六腑全都吐出来没两样。
“我......我有话说......”唐江生有气无力地举手投降,他的眼睛里现在满是金星,要是能用小铁锤一个接一个敲下来,毫无疑问唐江生将会一夜暴富,“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还有脸问?”墨甲踏至唐江生眼前,一只猫爪抬起他的下巴,另一只猫爪则一下一下,极富节奏地拍打着唐江生的面颊,“你自己作的死,就算跪下来哭着求我,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看你丫成天嚣张的劲儿,你咋不说生灵九鼎其实是你家夜壶呢?”
“蛮不错的建议,我会找机会使用的。”一通“发泄”后的唐江生逐渐恢复状态,但却少了一份连战连捷的骄纵,多了一份对墨甲和青乙的敬畏,以及对自己言行的反思。
“墨甲......我跟忻吴到底......”唐江生还想再试一试,毕竟墨甲虽然正身不明,但毫无疑问拥有着无与伦比的知识、经验和阅历。在唐江生看来,墨甲和青乙就是两部会呼吸、会说话、会思考的古书。
唐江生咽了咽涎水,将抵在喉咙处的那股恶心压了下去,言到:“我们到底中了何种术法?不要说反抗,竟连察觉都做不到!这太匪夷所思了!”
“有啥好‘匪夷所思’的?你先前不还骂别人招数卑鄙无耻吗?现在这么刨根问底是要作甚?怎么?想偷师啊?”
许是拍的有些累了,墨甲停下拍打的动作,一个腾挪来到其身后,一把揪住唐江生的长发,然后轻描淡写地拔掉他一整撮的头发!
“嘶——!”
唐江生疼的龇牙咧嘴,不过却没有一星半点反击的意思:“如果你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就把这件事记在我的小本本上。我记得村里的猫很喜欢抓老鼠,待玩弄够了才会吃掉。届时我给你抓一箩筐来,一只、一只塞到你嘴里。”
好嘛~看来唐江生很懂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道理,只是暂时没有反击的意思罢了。
“解释?要什么解释?我比你强!这就是我的解释!”墨甲松开猫爪,手里的发丝化作一缕缕灵力,湮没在唐江生四肢百骸的灵脉之中,“我什么都知道,我就不告诉你,气死你气死你!”
墨甲奔跑着回到青乙的鬼头之上,一兽一鬼,说走就走,几个眨眼,便消失在四周的混沌朦胧之中。
“这俩货是看对眼了还是咋滴?”唐江生嘴里碎碎念不断,直想将一路絮叨到天亮,但最后还是不得不忍住。毕竟前车之鉴就在那里,保不齐墨甲脑子一抽杀个回马枪,那唐江生这小身板儿就真吃不消了,“算了,还是先想想怎么压制体内的邪火吧。”
唐江生的內视投影亦盘腿而坐,并没有立刻解除入定,如果没办法使欲火焚身的负面状态消散,那解除入定就等于猛虎下山!
“咦?怎么回事?好像......没那么严重了!”唐江生正准备调度全身的灵力进行压制时,却突然发现奇经八脉中的欲火只有零星半点儿还残留于体内,这对唐江生来说已经是小菜一碟了,“难道墨甲专程过来搞事,其实是在帮我?”
唐江生不是愚笨之人,瞬间就想到了那噩梦一般的九百九十九圈大风车。在吐过之后,唐江生确实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欲念,满脑子就剩下一团浆糊,身体软的跟块豆腐似的。
不过唐江生毕竟是唐江生,入戏的本事连墨甲都叹为观止!比如他现在不是第一时间对墨甲心怀感激,而是琢磨着日后干脆就用后空翻的方式来锻炼灵识和意志力。
“就这么决定罢!说不定能有奇效呢!”唐江生彼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在神经病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或者说墨甲那九百九十九圈大风车还间接帮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这么好的法子以后得教给小东小西呀,至于忻吴那货,看他表现啦~”
没有了欲火的逼迫,唐江生就算是一个人,也能玩的不亦乐乎。
“机不可失,就趁现在好好想想破局之策吧。”唐江生睁开双眼,四仰八叉地平躺下来,开始思考着他和忻吴究竟是如何中招的。
“没有一丝防备就中招,这已经不完全是掉以轻心了,这根本就是战略战术上的碾压!雨歇暂且不谈,连元丹后期的忻吴都一头栽进了敌人的陷阱里,且完全不自知,我也被勾动了**。这世上到底有哪种术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瞒过我们的心理防线?”
唐江生不断回想着入定前的画面,他们从军机处出来后便直奔虞主洞府。一路上尽管有卫修和虞修的尸体,可战斗气息已然消弭许久,四周死气沉沉,除了静,还是静。
“等等......静?难道有敌人在虞主洞府周围设下了法阵?我们其实不是中了招,而是陷入了法阵的钳制或催眠之中?”
唐江生的腮帮子有点痒——每当极度困惑纠结的时候,他总想往嘴里塞点东西,若是不嚼些什么来吃,他的思维回路就像闭塞住了似的,完全找不到那种四通八达,将各种碎片穿针引线的感觉。
也算是人之常情了。不过好在那是以前,现在的唐江生刚刚拥有了一件秘密武器,那便是翻、筋、斗!
二话不说,唐江生从平躺的状态翻身起来,开始一圈一圈的做起了后空翻,你别说,效果是真的好!
嘴不痒了,人精神了,脑子活络了,唐江生——有点上瘾了~
“不对!现在卫修的主力仅剩百里家的中军,且全部集中在立安殿方圆二十里的范围,摆下了四方神兽阵。就算是法阵的外围,虞主洞府与其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值此两军攻防对垒之际,百里家还要特意分兵把守虞主的洞府,是因为什么呢?是想围点打援?还是另有所图,比如,并不想让人靠近甚至进入虞主洞府?”
唐江生脑筋开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后空翻的样子看上去,就和一个转动着的车轱辘没两样。
“应该是不想让人靠近了,不然也不会放任雨歇不管。”唐江生回忆着雨歇被捆起来倒吊在歪脖子树上的场景,有点惋惜没有第一时间让忻吴用刻录灵简记下这可遇而不可求的一幕——因为指不定后面几百年的日子就全靠这个笑点过日子了。
“等等......这么断定也不太妥当,万一敌人是想利用雨歇放长线钓大鱼呢?也不是不可能。”
唐江生开始将想到的可能性进行补足,即便只有一成的可能性,那也是他给自己想的后路。毕竟十成十的几率,既等于逼死对手,也等于逼死自己。
敌人逼急了也许会穷鼠啮狸,他唐江生要是被逼急了,第一个反应就是狗急跳墙。
“法阵......还是回到之前那个问题,百里家真有富余的兵力可以用来布放虞主洞府周围吗?那个虞主好歹也是仙迎境的大修士,手下强者入云。百里家若真如此行事,未免有些太托大了!但除了法阵的阵意外,又有什么能骗过修士的心神预警呢?”
就在这时,唐江生忽然想起了墨甲拔自己头发的画面。唐江生结束了后空翻的状态,既疲乏,又痛快地躺在地上,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
“拔掉的头发化成灵力散开,体内的灵力便随之补充上来。由内而外的改变是最不易被察觉的!若是敌人无法对我们进行欺骗,那便只有因势利导,让我们自己对自己产生误导和麻痹!而术法作用于人必定会有缓冲和产生效果的时间,能够让忻吴都反应不过来的术法,这个可能性,应不足一成!”
唐江生的眼神明亮起来,他已经挑开了敌人最为隐秘的面纱!
“巅峰之意!虞主洞府周围,或者虞主洞府中,有拥有巅峰之意的修士坐镇施法!巅峰之意由修士的道心产生,在道心的培育下生根发芽,茁壮成长。也许会夭折,但这是修行到元丹巅峰境界,天地对修行之士的馈赠,也是步入仙迎境界前,所必须拥有的资格。”
只有高山,才能触碰到天。只有巅峰,才能巍峨入云,与天比肩!只有巅峰之意,才能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这么看来,我和忻吴,此次是遇到了至少元丹巅峰修为的对手了啊!”唐江生咂咂嘴,对这个结论的得出显得尤为无奈,“不想让我们进入虞主洞府是吧......这要换了其他时候,我铁定不会对你的劝退视而不见。不过这次不行,我有半个小东西,还在你眼皮子底下哩。”
第一百二十八章 黄雀
“忻吴!你放我下来!信不信我上书虞主参你一本!”
“不识好歹!我这是在帮你你懂吗?”
“可笑!你们无天当真要脸不要?”
“呵,你就尽管吠吧。我倒要看看此役过后,你们七十天拿什么与我无天并肩而立!”
“你!”
一片灌木树林中,忻吴一边守着入定修炼的唐江生,一边密切注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虞主洞府外的那次败走可谓是给了他一记迎头痛击,若非唐江生及时发现异状,自己这会儿早已身陷囹圄,甚至当场陨落!
故忻吴对唐江生的感激之情乃是发自肺腑的。若说之前还有看轻唐江生修为的因素,现在也是随之烟消云散了。
至于对雨歇的处理,忻吴则是完全不给面子,用绳子捆起来倒吊在树上,一如虞主洞府外那样。
忻吴扭头看向唐江生,眼见其气息逐渐平稳,脸色也从惨白恢复血色,不禁感慨这提心吊胆的护法工作终于是熬过去了。
雨歇被劈晕了不知道实际情况,忻吴可是从头到尾把唐江生看得明明白白——包括他的脸色从正常变成彤红,炙热的体温隔得老远都能感受到,吞吐的气息仿佛一头饥渴许久的野兽,喉头甚至还发出了骇人的低吼!
忻吴好歹也是妖修,瞬间便猜到了唐江生彼时的身体状况。一开始忻吴还不信,待他再次谨小慎微地确认后,顿时便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他和唐江生均是男修,在场的女修也不是没有,于是忻吴在成全唐江生和保护雨歇的抉择中考虑了很久。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后者。
不是忻吴将雨歇看得比唐江生还重,而是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如果真那么做了,唐江生是不会感谢他的,说不定还会和他翻脸。
不过忻吴也有自己的打算——若是唐江生撑不过这关,即便会被唐江生怨恨,忻吴也会竭尽全力保下他的性命。大不了将雨歇灭口,再毁尸灭迹便是。
忻吴就是这样一个狠人,表面上看文质彬彬、温文尔雅,发起疯时要没人拉住他,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就在忻吴作出决断之际,唐江生因**爆发而彤红的脸,却是瞬间变得惨白如霜!不过那种欲火焚身的气息也是骤然间减轻不少。
忻吴不知道唐江生到底是用什么法子挺过去的,不过看他那面无血色的样子,想来也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即使弃卒保车,也不被欲念所支配吗?”忻吴微微点头,目光中流露出欣赏和赞许,“唐江生,仅凭这点,你也当受得起海辰的一声‘先生’。”
“咻——”
一道破空之音从身后传来,忻吴反手一抓,将偷袭之物拿在手中——竟是雨歇披散下来的头发,被她以术法神通活性化,用以攻击忻吴。
“我警告你七十天雨歇!生门有路你不走,冥府无门你偏闯!那就莫怪我不念同是虞山妖修之情了!”
忻吴“嚯”地站起身,揪住雨歇的头发不放,甚至还一寸一寸加大了手里的力度,琢磨着要不要浇桶油一把火烧了算了。
雨歇的眼角泛出晶莹的泪花,努力噙着不让眼泪掉落眼眶。没办法,打又打不过,偷袭也失手了,现在这种任人宰割的局面对她来说,实在是痛不欲生!
“你杀了我吧!我雨歇要是皱一下眉头,这两百余年就是你养的!”雨歇把心一横,眼睛一瞪,龇牙咧嘴的模样恨不得从忻吴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你当我不敢?”忻吴走近雨歇,表情渐渐凶恶,眼中更是飘摇着危险的红光——他是认真的。
“我说......你们二位在玩什么哩?要不带我一个?”
就在此时,打坐已久的唐江生终于解除了入定状态。可他甫一睁开双眼,看见的就是忻吴揪着雨歇的头发,一副嗜血啖肉的模样。而雨歇则表现地仿佛下一刻就会英勇就义似的,在那里引颈受戮。
“都啥时候了,你俩还有兴致自相残杀?有劲儿没处使是吧,忻吴?”唐江生起身来到忻吴身边,伸手放在他的手臂上慢慢往下压,意思很明显,就是让忻吴放手。
忻吴撇了撇嘴,松开手,竟作出一个委屈的表情——“忻吴心里苦,但忻吴就是不说。”唐江生看得一阵恶寒。
“还有你!有事没事招惹忻吴干嘛?你不是中意海辰吗?忻吴可是海辰的生死兄弟,这其中的分量,你是不是应该好好掂量掂量?”
唐江生移开视线,不去看那忻吴,生怕自己一个没忍住出手揍他。而对于他和雨歇之间的矛盾,瞧这雨歇又被倒吊起来的架势,忻吴瞬间就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猜了个七七八八。不外乎忻吴把雨歇吊起来,雨歇不满闹腾,最终惹恼了忻吴这一种情况。
雨歇沉默,方才的气势尽皆消散,微微抽泣的样子显得既可怜、又无助,让人不免想要怜惜。当然,前提是不被倒吊起来的情况下。
“忻吴,放她下来,把她身上的绳子割了。”
唐江生回到刚才的地方,拿出三个蒲团,自己坐了一个。忻吴依言让雨歇恢复自由后,便挑了一个唐江生对面的位置坐下。至于雨歇,许是唐江生的那番话使她有所感触,只见她拿起地上的蒲团,放在唐江生后边,然后乖巧地坐在唐江生身后,低着头,一声不吭。
唐江生感觉有点怪怪的。因为欲念爆发之后,他的潜意识里是将雨歇作为发泄对象的,虽然他的确在极力克制自己,不让欲念吞噬理智,但这样的想法毕竟还是存在过的。
忻吴看向唐江生的眼神也怪怪的,因为他知道唐江生的身体变化,也相信唐江生肯定是清楚自己之前的状况的。
在场众修中,就雨歇不知道有这个插曲,是故雨歇这一番“小鸟依人”的姿态,显然是不合适的。
一人一妖四目相对,唐江生无比心虚,迅速移开眼神,忻吴则咧开嘴,无声地笑笑。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咳咳......那个,雨歇,接下来我要和忻吴商讨作战计划,你是不是回避一下?”唐江生扭头向后看去,将心事尽数藏在眼底。其实他是希望雨歇与他们就此分道扬镳的,不然气氛老这么僵住,他和忻吴也不好畅所欲言。
“我知道你们是想去虞主洞府找食月,我也要去。”雨歇低声嗫嚅着,并不打算妥协退让,“你年纪小,修为低,又是海辰的先生,我还是可以照顾一下你的。不然放你一人前去,我心里不踏实。”
“我修为低我承认,你是怎么看出我年纪小的?你们虞山妖修还有这天赋?”唐江生在心里默默腹诽,脸上挂满了不高兴,“按这说法,你活了几百年,我是不是得叫你一声祖宗?”
“叫‘姑奶奶’也是可以的。”雨歇仿佛看穿了唐江生在想什么,张口如此说到。也不知道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江生,你说明作战计划吧。她要是敢泄露一二,我保证第一个活劈了她,放心。”忻吴强忍笑意,拍着胸膛言到。
唐江生伸手捏了捏眉心,对忻吴忽如其来的对自己称谓的变化感到有些头疼,毕竟在世十六载,会如此称呼唐江生的,就只有他已然去世的娘亲,以及身在周国的师尊,天明宗天元子了。
唐江生不知道该怎么提醒忻吴,一时间只能以手扶额。一个让自己叫她“姑奶奶”,另一个唤自己“江生”,唐江生觉得压力山大。
“哎......算了,暂时先不管了。那个谁......忻吴,我有两个作战计划,你斟酌一下。”唐江生放弃了,总觉得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最佳时机,决定押后再说。
“首先我要跟你说清楚,我们此次面对的,是至少元丹巅峰实力的对手。”接下来的一盏茶时间,唐江生便把自己之前思考的过程和结论说与忻吴知晓。
庆幸的是忻吴理解的非常快,唐江生并没有花费多少工夫多做解释。不过雨歇就不同了,唐江生有留意到雨歇的呼吸声渐渐消失,好像在听一个恐怖故事,连大气都不敢出。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忻吴点点头,将断水流放在自己腿上,轻抚刀鞘,“但你还是要去。对吗?”
“那是一定的。”唐江生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重重比划着。
“现在我的两个计划,其中之一,是以我为饵,忻吴你潜伏在后,即便发现敌人的踪迹,只要没有袭杀于我,你便按兵不动。我们的首要目标是进入虞主洞府,而非击杀敌方。当然,若能一击毙之,那也是求之不得。既然你有击杀仙迎修士和封魔老怪的经验,心理上便不会吃亏。”
数十日前,当忻吴和唐江生达成初步的千年合意后,忻吴是有将关于在荒芜之圈的所见所闻、以及海辰与自己的行动目的告知唐江生的。可以说唐江生愿意留下来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对忻吴的勇敢十分敬重,对海辰的真情无以为报。
“但这么做是有风险的,毕竟我们并不知道敌人的确切人数。”唐江生盯着忻吴的眼睛,明明白白告诉他这其中的风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第一百二十九章 本命
“人数吗......”忻吴听闻唐江生的话后陷入沉思,“我觉得,应不超过两人。”
唐江生一听坐不住了,眉头紧皱,言到:“战场之上,些微的情报差别便能影响甚至改变战局的走向。你跟我说应该?”
“好吧。一人。”唐江生突如其来的较真显然出乎了忻吴的意料,连忙改口,“如今百里中军囤聚立安殿,而侯爷正率领我虞山军力与之决战。元丹巅峰境界的战力又不是路边的大白菜,咱们碰上这个,定是孤家寡人!”
“英雄所见略同。你能想到这么许多,我也就安心了。”唐江生在地上划了一个“一”,又在其左边画了一个圆,随即继续说到。
“虞主的洞府想来并不是卫修军的进攻焦点,不然这里第一时间就会受到连绵不绝的攻击。但来的时候我注意到,越是接近虞主洞府,附近的打斗痕迹就越少,血腥味就越淡,这一度让我认为那里并没有发生什么战斗,或者说,没有敌人。”
“你什么意思?我怎么感觉,你话里有话似的。”忻吴的脑筋转的极快。此时听唐江生这么一说,再回忆第一次去的时候的场景,这些细节却是被他所忽略了,“你我之间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但说无妨。”
唐江生埋头沉默,心中想的却是“我不是顾忌你,我是顾忌我身后的这位朋友啊!你还真把她当空气了?”
唐江生挠了挠脑袋,显得非常纠结,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雨歇。
“看来你并不信任我啊。”
就在这时,一直坐在唐江生身后沉默寡言的雨歇,竟敏锐地察觉到唐江生对她有所顾忌。只见雨歇檀口微张,一粒水滴形状的蔷薇石英被她吐了出来。其上蕴含着的精纯灵力,即便是唐江生,也不得不为之侧目。
“此乃我的本命之物——芙蓉粉晶。”雨歇站起身,踱至唐江生面前,而后正坐,“你既不信我,我便将我本命之物交托与你,这样你可信得?”
妖修的本命之物,其实就是它们存在于天地之初最原始的形态。因为最原始,所以最纯粹。如果说体内元丹是元丹境修士全部修为的精华所在,那本命之物便无异于一名妖修的半条性命。
“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怎么总和妖修的本命之物扯上关系?”唐江生一个头两个大,他已经因为林竹拿出本命灵竹的关系欠其好大一份人情,结果那边还未报答,这边又开始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本命之物,意喻‘与尔共生,随汝赴死。’雨歇,你还是快把这芙蓉粉晶收好吧。我唐江生,受之不起。”
听闻唐江生这番话,忻吴看向唐江生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也许是文化差异的不同,在忻吴看来,雨歇自愿向唐江生奉上本命之物,便无异于奉上自己的忠诚、勇敢、信任,甚至是贞洁。唐江生如此毫无余地地回绝,岂不和杀了她没什么两样?
果然,正如忻吴所想,雨歇的眼中刹那间充斥着无尽的屈辱、绝望和愤怒!
“既然你不要,那留着也没什么用了!”话音未落,雨歇猛地站起身来!袖口一甩,一把三棱军刺蓦然出现在她的手中。雨歇紧握军刺,反手就往自己心窝里扎去!竟是要以死明志!
“呲——!”
三棱军刺穿透骨肉的声音传出,但刺穿的却不是雨歇的心脏,而是唐江生手掌!鲜血顺着血槽直流,唐江生的脸色更是苍白如瀑!
此时的忻吴保持着一个半起身的状态,其反应看似是比唐江生慢了半拍,但实际上,他和唐江生几乎是同时看出雨歇要自裁的。
不同的是,忻吴所在的无天与雨歇所在的七十天平素积怨颇深,忻吴是难以从思想上做到第一时间救援雨歇的。换句话说,即便忻吴能够看穿雨歇下一步的动作,可他的身体却不能支持他作出救援的动作。
正因为如此,替雨歇挡刀的不是忻吴,而是没什么思想负累的唐江生。
雨歇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手上的动作却是好死不死地又拧了小半圈。唐江生的手掌顿时开了一个血洞!完完全全可以说是血肉模糊。
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雨歇吓得赶紧松开双手。唐江生虽然疼的额头青筋暴跳,身体亦是微微颤抖,但却硬气地没有哼出一声。
“江生!”站起身来的忻吴一把拨开雨歇,赶紧上前替唐江生查看伤势,同时还不忘扭头对雨歇咆哮怒吼,“你要死,就滚远点死!没人会阻止你!”
不知道是被忻吴的凶焰所摄,还是被唐江生的果决所感,总之雨歇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不准哭!都给我闭嘴!”就在这时,唐江生的神念传音在忻吴和雨歇的心神上响起。
忻吴和雨歇微微一愣,没想到唐江生竟会在这种时候选择对他们传声。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唐江生现在只能感觉到天翻地覆,以及,生不如死。
只见唐江生伸出完好的右手,缓缓抓住忻吴的衣领,瞪着他恶狠狠地问到:“没人会救他?你骂我不是人?”
忻吴哪能想到唐江生蓦然遭重后和自己说的第一句竟会是这个?于是他连忙改口道:“是是是!你是人!没人比你更像人了!现在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吗?你手上被开了一个洞啊兄弟!”
“像?”唐江生不依不饶。
“你特么安静点儿能死吗!还让不让人好好处理你的伤势了?”忻吴怒了——那是被唐江生活活给气的。不再和唐江生多废话,忻吴从乾坤袋中抓出一大把药丸子,直接塞进唐江生的口中,然后将其受伤的左手扯向一边,专心致志地给他治疗起来。
唐江生的腮帮子鼓鼓的,嘴里的丹药嚼的嘎嘣嘎嘣直响,仿佛一只觅食的仓鼠。
“雨歇,我能理解你挥刀自裁的缘由,但你最后又拧了一转是什么鬼?”唐江生虚弱地看向雨歇,眼神中闪烁着不解。
“对不起。习惯了。”雨歇老老实实地回答,完全不带拐弯,平铺直叙地就像在说“因为我习惯这样补刀,所以我就补了。可还行?”
“你是认真的吗!”唐江生简直欲哭无泪,“雨歇,你听我说。战场之上,生死难卜,保全自己性命已属不易...”
“你的意思是担心我会拖累你?”唐江生话还没有说完,雨歇便抢过话头,瞬间怒怼。
“本来我后半句是想说‘既然已经活到今时今日,希望你以后能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不过算了。”唐江生认命了,意识到不管他说什么,都只会越描越黑。
于是唐江生从怀中摸出两张符纸,颤颤巍巍地递向雨歇,继续传音:“拿着。”
雨歇不解其意,轻蹙眉头,干站着没动。
“拿着!”唐江生愤怒地吼出这两个字。虽然声音不算很大,但他突然发声,却是实实在在把雨歇吓懵了!什么都反应不过来,愣头愣脑地伸手接过黄符。
“拿来。”唐江生有气无力地恢复传音。
“什么?”雨歇不明就里,只得一会儿呆呆地看看唐江生举在半空中空空如也的掌心,一会儿呆呆地看看唐江生。
“芙、蓉、粉、晶!拿来!”唐江生一字一顿地传音,突然有一种鸡同鸭讲的感觉,“我唐江生身无长物,现在用两张雷符换你本命之物,你这是不打算给了还是嫌我唐某人太寒酸了?”
“哦哦哦!拿去拿去!”唐江生一语惊醒梦中人,雨歇赶紧将芙蓉粉晶放在唐江生手中,不敢有丝毫怠慢。
唐江生右手抓着雨歇的本命之物,随即握掌成拳,紧紧贴在自己的左胸之上,郑重其事地对雨歇说到:“左边是心脏所在,而我如此行径就是要告诉你,我已把你的本命放在我心中最重要的位置。你可安心?”
雨歇傻掉了,一时不知道该作何言语。
唐江生没有等她,一字一句继续说到:“雨歇,我唐江生不白拿你的本命。你手中的两张符纸,代表着现如今我最高的战力,你灌入灵力激活即可使用。上面那张可幻化雷剑,可令长虹贯日;下面那张显现双手大剑,挥之削铁如泥。至于如何使用,便全看你自己的发挥和随机应变的能力了。”
末了唐江生想了想,旋即又补充了一句:“那是一次性的,用完后觉得好用就和我说,我再拿给你。”
一旁为唐江生治伤的忻吴忍不住抬头瞥了雨歇手中那两张符纸。有点小羡慕。
“好你个唐江生,我忻吴为你尽心尽力地包扎伤口,你却转手将两张如此重要雷符赠与伤你的家伙。真是狗屁兄弟情!都特么扯淡!”一念及此,忻吴手上猛一用力,瞬间疼的唐江生眼前发黑!
“你能不能轻点儿?你想要我的老命吗?”唐江生不满的向忻吴传声抱怨,但负伤后的唐江生显然没有什么威慑力。忻吴把头扭向一边,全当没有听见。
回头再看雨歇——整个人幸福地冒泡。
第一百三十章 师爷
忻吴在替唐江生处理好伤口后,一脸不爽地回到了自己的蒲团上。那表情,就跟唐江生欠了他两辈子的酒没还似的。
而雨歇则是欢快地跑到唐江生左边,想再替唐江生看看左手。唐江生婉言相拒,表示继续商讨作战计划要紧。
雨歇欣然接受,然后将放在唐江生身后的蒲团抱过来,紧紧贴在唐江生旁边,随即安安分分地坐在唐江生身旁。但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雨歇对唐江生的亲近之意简直溢于言表!
“我说,朋友!你旁边那货不是中意海辰吗?你就算是海辰的先生,这么横刀夺爱也不太妥当吧?”忻吴看不下去了,传音狠呛唐江生。
“滚滚滚!神特么横刀夺爱!你见过海辰喜欢这家伙的样子?”唐江生瞬间回击,根本不给忻吴占领道德制高点的机会。
“可你收下了她的本命之物......你喜欢她?”忻吴直来直去,说出的话能让唐江生狂汗。
“我能怎么办?像某人一样见死不救?千钧一发之际还惦念着派别之争?”唐江生毫不示弱,看向忻吴的眼神既饱含坚定,又显现着露骨的嘲讽,“我敢打赌,若是青归在你面前挥刀自裁,你绝不会让任何人先你一步挡下那致命的一刀。如果有,那说明你已经死了。”
“我!......”忻吴被唐江生一针见血的传音给呛的说不出话。没办法,那就是最真实的忻吴,几乎没有差池,“对,你说的没错,我没有大义,我宽己律人,我就是害群之马,对此我表示很遗憾......”
忻吴一脸苦闷,仿佛被唐江生的话语戳到了痛处。
“我哪有说你没有大义,说你宽己律人,说你是害群之马?”唐江生感觉忻吴的样子有些不对劲,但又确实看不出来到底何处出了问题。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唐江生哪能想到杀神一般的忻吴,居然会吃雨歇的干醋。
“难道是因为我没有跟他道谢?他都唤我‘江生’了,还会在乎这个?”摸不着头脑的唐江生只好根据就近发生的情况来进行猜测,可想来想去也就着这事儿还比较靠谱,无奈之下唐江生只好满怀感激地传音到:“听着,朋友!我真的非常感谢你能帮我治疗包扎!要没有你,我这只手顾忌就废了!我真的无法没有你!”
听闻唐江生这话,忻吴猛的从忧郁中苏醒过来,看向唐江生的眼神充满鄙夷嫌恶:“你嗑药啦?”
唐江生骤然闭嘴,微眯双眼,呼吸沉重,直想揍他!
“噗~”一旁的雨歇瞧的唐江生和忻吴的神色,眼睛轱辘一转,刹那间便猜到他俩正在嘀咕什么。只不过看目前的状况,这架怕是没吵到一处去。
于是雨歇忍不住掩口而笑,模样美艳不可方物,引来一人一妖不知就里的注视。
眼见唐江生和忻吴皆朝自己看来,雨歇强忍笑意,言到:“不是......不是说要商讨作战计划吗?你俩大眼儿瞪小眼儿的,在玩......在玩什么游戏?”
看得出来,雨歇憋笑憋的很是辛苦。
忻吴摇头感叹:“真的能装。要换成七十天的雨歇,最后一句肯定是‘在干哈啊’之类的。可惜现在已经变成唐雨氏了。”
在听得忻吴的前半句时,雨歇的眼中跳动着危险的幽火,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在忻吴说完后半句话后,雨歇瞬间笑得花枝乱颤,俨然不打算跟忻吴一般见识了。
旁边的唐江生可没他俩那么放松,一张脸都快黑成灶底了:“皮,继续皮,今儿个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有多乐呵。”
一语言毕,唐江生不再说话,一个人径自从蒲团上站起来,转身就朝虞主洞府的方向走去。
“别!别!江生,不闹了!咱不闹了还不成嘛?你千万别乱来。”忻吴赶紧从后面抓住唐江生的肩膀,“你不是有两个作战计划吗?这才说了一个,还有一个呢?”
唐江生扭头瞥过去,一脸嫌弃:“真不闹了?”
“真不闹了!”忻吴拍着胸膛保证,表情严肃地仿佛生铁铸就似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你呢?”唐江生又看向正坐于蒲团上,姿态端庄贤淑的雨歇,不禁暗道,“这是换心了吗?”
“但随君意。可好?”雨歇偏头望向唐江生,一缕青丝从肩头滑落,眼里似春雪遇阳。
“嗯。很好。”唐江生面无表情地与之对视数息,然后坐回自己的蒲团上,一言不发。
唐江生逞强了。逞强到稍有不慎,就会原形毕露、得意忘形。
“第二个......咳咳!”声音突然沙哑,唐江生连忙咳嗽两声,咽了几口唾液,“第二个计划比第一个计划简单的多,只是风险偏高。”
唐江生看向忻吴,郑重其事地说到:“这个作战计划便是让青归将我们吞入口中,带着我们进入虞主洞府。”
“什么!青归?”忻吴顿时无法淡定了,还真应了唐江生对他的断言。
“你先别激动,好好听我说。”唐江生料到忻吴必定会有反应,只是没想到忻吴的反应居然这么大,一瞬间似乎失去了理智和自持,“青归尚未经历第一次天劫,属于凡修的范畴,不要说元丹巅峰修士,即便是迎仙境的修士,都无法使用巅峰之意影响它,这是其一;你我雨歇三人目标太大,青归乃是虫躯,容易掩人耳目,这是其二。忻吴,我也不逼你,决定权在你手上,你拿主意吧。”
“若被发现,便只剩被一网打尽的结局。对吗?”忻吴死死盯住唐江生,口吻说不上是疑惑,还是质问,“唐江生,若你我易地而处,你会怎么选?若青归与她对调身份,你还能心如止水地想出如此计策?”
雨歇抬起螓首,怒视忻吴。忻吴口中的那个“她”,自然便是指向雨歇。
“忻吴,这里是战场,不是说你想护谁,谁就不用面对生离死别。”
唐江生没有正面回答忻吴的问题,或许在他心里,他也不知道那个答案,亦或是他不愿去承认那个答案,因为那个答案,代表着最真实的他。
“我明白了,那我们就用第一个作战方案吧,毕竟它唤你一声‘忻吴大人’。但忻吴我得告诉你,莫说你与青归并未缔结血契,即便是缔结了,你真成了它的主人,你也没有权利和资格代替它作出决定。”
一语言罢,场面陷入了绝久的沉默。其实从操作难度上讲,第二个方案的确是要简单不少,但同时也相当于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唐江生所说的风险,便在此处。
“我有两个问题。”就在这时,坐在唐江生旁边的雨歇说话了。
唐江生还以为她会一直安静地听着,也是没想到雨歇会心有疑虑。“你问吧。不过只能问相关的事,不能问其他的。”
“嗯!没问题!”雨歇乖巧地点点头,“问题一,关于第一个作战计划,我们三人既然都中了敌人的巅峰之意,现在我们再次潜入那里,不是还会中招吗?根本施展不开呀。”
“问得好。”唐江生偏头看看忻吴,见其依旧沉默,便转过身面向雨歇,使用神念传音对其言到,“忻吴那里有一块承至你们虞主的血气灵简。虞主乃是仙迎修为,有此宝物庇护,你二人保持神智清醒,不是难事。”
“原来如此,我懂了。那——问题二!”雨歇传来轻快的语音,宛若一名活泼的少女,当真是二八佳人了,“你一身凝魂中期修为,又如何保证神智清明呢?莫非你也有法宝傍身?”
唐江生费了好大劲才忍住想揉一揉雨歇脑袋的想法,最后还是轻咳两声,言到:“你们虞修看人先看修为的这个习惯不好,得改。我没有什么法宝傍身,身上最多的就是符纸。之前也说了,我身无长物,你莫不是在套我的话?”
“你不要岔开话题,我在很严肃地问你。我很凶的!”说着这话,雨歇还扮了一个凶狠的表情,“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凭什么保持清醒,不被敌人的巅峰之意影响。你不给我解释清楚,这个诱饵我是不会同意你去做的!”
话及此处,雨歇上下审视着唐江生,煞有介事地说到:“看起来也不是很能打,就鬼心思多。”
唐江生顿时被雨歇说的无言以对,好像是那么回事。
“雨歇,这个作战计划呢,既然是计划,那必然要包含着智斗的成分嘛!虽然我也很欣赏一力降十会的莽夫,但我偶尔客串个智将也是极好的啦!”
唐江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急于解释,要换做其他人这么质疑他,他甩都不会甩一眼,爱咋咋地。
“修士的巅峰之意不是与生俱来的,也不是恒久存在的,即便那厮修为高深,也无法一直释放巅峰之意,总有力竭意衰的一刻。而那一刻,就是我们执行作战计划的绝佳机会。”
“等等等等!你怎么知道什么时候敌人的巅峰之意会衰弱?”唐江生的计划玄的彻底,雨歇想来想去也找不到可以准确抓住那个时机的方法。
“嘻——嘻——嘻!”只见唐江生伸出右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窃笑道,“小生不才,巅峰之意,还是见过一二的。”
“噢~!”雨歇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说出的话却能把唐江生给气死,“你这精打细算的模样,还真像个师爷!”
第一百三十一章 喂狗
“夏虫不可语冰。”
唐江生现在满脑子都想着这句话。没办法,如果不这样排遣心中的憋屈郁闷,唐江生觉得自己能被雨歇活活玩死。
“我有一个提议,不知道你会不会同意。”雨歇眨了眨宛若盈盈秋水的眸子,眼底却是掠过一缕狡黠之意。
“不同意。不用说了。”唐江生慢慢抓住了雨歇的套路——像雨歇这种很明白,也很懂得如何利用自己天然优势的妖修,唐江生并不是第一次见。
若说七十天雨歇是出水芙蓉、天生丽质,那虞山山主便是风华绝代、眉目如画。二者之间,还是有所差距的。
雨歇懵了,唐江生居然听都不听她要说什么,毫不留情、断然拒绝!仿佛之前为她倾倒的模样都是装出来似的。
“我要说!”雨歇咬牙切齿,伸出玉手指向忻吴,“我要去当这个诱饵!你和他待在后方钓那条迎仙境的大鱼!”
“荒谬!哪有让你一个女修冲锋陷阵的道理?你是想逼死我还是逼死他?”唐江生被雨歇这突如其来的决定给吓得不轻,仿佛被人用狼牙棒给狠敲了一下脑袋,“添什么乱?都说了,此次的作战目标是进入虞主洞府,进而救出食月,不是打打杀杀,非得将敌人大卸八块!”
“谁添乱了?你个凝魂中期的家伙居然敢骂姑奶奶我添乱?”
雨歇不甘示弱,与唐江生进行着唇枪舌剑的辩驳,可谓是字字诛心。
“你瞅瞅你自己,手都伤成这样了,还想着冲坚毁锐?哦!我懂了!你是想遇敌后,以此惨状博取同情,求得不杀?”
“我这‘惨状’到底是谁造成的?啊?是谁!”
唐江生对雨歇的逻辑简直无法理解。不管是雨歇,还是忻吴,这种一言不合立马开口怼人的习惯到底是跟谁学的?
“听着!雨歇!你连敌人巅峰之意那一关都过不去,去做诱饵便与送死无异!你本命之物在我手上,此事,我不准!”
“唐江生!你不要太小看我们虞山的妖修了!再怎么说我也是元丹初期,背负着七十天的名号!”雨歇非常不满唐江生倨傲霸道的模样,竟丝毫不改其意。
唐江生微微一愣:“你有办法硬扛巅峰之意?”
“嗯——不能!”雨歇回答真实。
“那你跟我叨叨个什么?”唐江生有点小生气。
“你不是见过巅峰之意吗?你告诉我什么时候敌人的巅峰之意最为衰弱,我替你执行作战计划又有何不可?”雨歇一语中的,的确是这么个理儿。
“你莫不是对‘见过’有什么误解?”
唐江生终于找到了问题的症结,原来雨歇是认为他可以直接看出敌人巅峰之意最为衰弱的时间节点,怪不得会一反常态,坚决请缨。
“我说的见过,是因为我从小就在天明宗修炼见识。不说我师尊,光是天明宗迎仙堂十八丈登堂入室路,就有十八位迎仙境的长者坐镇!巅峰之意对我来说,就和凡间孩童玩的滚铁环差不多!”
“你玩过?”雨歇冷不丁反问。
“嗯——没有!”唐江生和雨歇半斤八两,一样真实。
“都别争了。”就在这时,本来一声不吭的忻吴终于不再沉默,“唐江生,你说我没有资格和权利代替青归作出决定,那你现在执意拒绝雨歇的建议又算是什么?”
“我的理由和你一样。”唐江生转过身面向忻吴,话锋一转,“但却不是唯一的理由。”
忻吴紧蹙眉头:“何解?”
“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的虞主洞府外的异状吗?干净无痕,似乎未经战火洗礼。”
唐江生的脸色逐渐凝重,将声线压的很低,这样做的目的一来是因为接下来他说的话会引起忻吴和雨歇极大的不适,声音越小,他受到的排斥也就越少;二来是因为他想尽可能给他俩充足的思考空间,声音大了会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他们的思维能力。而不能思考的修士便与傀儡无异。
“你们应该也察觉到了,虞山此番蓦然遭重,你们虞山的情报组织、警备力量完全就是零作用。虽然现在暂时稳住了脚跟,但不可否认,这场仗也来到太暴风骤雨了一点。”
唐江生拿起一旁的树枝折成三段:“其一,善用兵者,可将千军万马藏于无形。换而言之,并非你们太弱,而是统领卫修军的百里家太强。”
“百里家是强,但也没有强到可以无视我虞山山威的地步!卫国双璧皆已陨落,百里阡陌东逃西窜,卫修左军、右军更是丢盔弃甲!我虞山众修,并不是待宰的羔羊!”忻吴不服唐江生说的话,出言反驳。
“你们当然不是羔羊。千年前,虞山有初代虞主横空出世,战破八方;千年后,你们有当代虞主独当一面,浴火重生。不管从哪个方面看,虞山都是一处人杰地灵的好地方。所以我刚才所说,只是其一。”
话头微顿,唐江生把第二根折断的树枝放在地上,然后意味深长地说到:“故其二,现在身处立安殿内,那位目前为止毫无反应,不知道在做什么、不知道是否健在的虞主,会不会早已预见到今日这个局面呢?或者说,虞主是知道虞山将有此劫,只是出于某种原因,并没有告知虞山众修。有没有可能,你们的虞主,正在和谁下一盘很大的棋呢?”
“呼!”
坐在一旁安静听讲的雨歇忽然一拳砸向唐江生,拳风刚猛,却在离其最近的时候停了下来。
“你言下之意,是怀疑虞主在拿虞山的子民百姓当棋子?唐江生!你未免也太妄自尊大了!虞主百年来为我等呕心沥血,宵衣旰食,方才换来了今时今日虞山的众志成城、繁荣复兴!什么都不知道的你,凭什么摆出一副什么都能看穿的样子?刚才的话,我不想再听第二遍。这种无理由无根据的恶意揣测,即便是你,我也不会原谅的。”
“这么快就开始爆发争端了吗......我果然,是个不祥人呐......”唐江生的眼中光彩渐失,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凄哀的气息,但这股气息来得快、去的也快,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唐江生的七魄之中,缺了一味哀魄。
“你刚刚,在说什么?”正在气头上的雨歇显然并没有留意到唐江生的喃喃自语,待回过神来,却突然感觉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似的。
“没听清吗?我是说,我为我的轻率和失言,向你们,以及你们那位虞主表示抱歉。”唐江生举起手,将停在自己右脸边上的拳头压下来,“好了,下面我要说最后一点了,好好记住这个,以后要考的。”
唐江生把第三根树枝放在地上,强提精神,言到:“其三,我们即将面对的敌人,应该是二位的老熟人。这也是在我看来,最为可能的猜测,也确有蛛丝马迹可以作证——对虞主的洞府位置熟门熟路;战事一起,瞒过所有人的视线悄悄来到此处而不被任何人怀疑;修为元丹后期巅峰以上;有能力调度虞山某一股军事武装清场。以上四个条件只需满足其三,不管是谁,皆有可能成为我们的敌人。”
唐江生目不转睛地盯着地上的三根树枝,神色阴沉:“不管是元丹后期巅峰,还是迎仙初期,类似这等境界的修士,你们虞山,应该也是屈指可数的。不是我小看你们虞山,毕竟底蕴这个东西,可不是一两百年就能积累起来的。”
忻吴的脸上笼罩上一层阴霾,这个可能性他并非没有考虑过,只是之前强敌在前,容不得他分心思索。可现在唐江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将此事摆在台面上来说,便再容不得他逃避忽略。只是......这个人,会是谁呢?
相比于快速接受现实,甚至开始思考反制之策的忻吴,一旁的雨歇却好似中了一道晴天霹雳!
只见雨歇六神无主地看向地面上的三根树枝,一时间还无法从唐江生惊世骇俗的言论中恢复清醒。
不同于“其二”时唐江生空穴来风地怀疑虞主,“其三”的的确确是有事实依据的。她雨歇亲眼看见过,亲身体会过,所以她无法自己骗自己——唐江生所言三种推断,若是抛弃主观感情因素,每一种都是天马行空、大胆非常!
但事情的真相只有一个!雨歇和忻吴伸出手,不约而同地抓向第三根树枝,二妖各抓一头。七十天和无天的意见难能可贵地保持一致!
“看来你们,是真的很爱虞山这片土地啊!”唐江生看在眼中,心里却有一股悲伤弥漫开来。
与先前为自己的身世感到凄哀不同,唐江生这次是为忻吴和雨歇感到悲伤。这股悲伤萦绕心头,并没有因为哀魄的缺失而立刻消散。
唐江生看得出来,忻吴和雨歇是花了很大的觉悟和决心,才能鼓起勇气面对这一残酷的可能性。
他们是崇高的,为自己的信念奉献一切;他们是可敬的,因为即将面对的也许就是朝夕相处的亲朋手足;他们是不幸的,所谓的叛徒,就是那种什么都不管不顾,也要在你身上捅上一刀的家伙。
因此忻吴和雨歇的一片赤诚真心,只能喂狗。
第一百三十二章 梦境
“你的理由我都清楚了。不过......就这些吗?”雨歇轻蹙羽眉,内心既有对唐江生庞大思维的佩服,也有被其牵着鼻子走的不甘,“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我做那诱饵,今日你若说不出个道道来,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唐江生闻言撇撇嘴:“你还没想明白?”
“嗯,没想明白。”雨歇老实回答,毫不掩饰。
唐江生移开眼神,对雨歇的威胁视而不见:“想不明白就慢慢想。什么都要我来讲明,我若不在了,你当如何?海辰归来后,你又当如何?”
“我!......”雨歇如鲠在喉,一时间未有言语。
“都各自准备准备吧。我还要观察一会儿敌情和周围的地势,先失陪了。”一语言毕,唐江生从蒲团上站起身来,将之收好后,一个人默默地走进身后的森林之中。
“唐......”雨歇喑哑地发出半个音节,本能地伸出右手想要抓住唐江生,却连其衣角都没抓到。悬在半空中的手蓦地抖了一下,最后还是被雨歇收了回来。
“你既心有所属,便不要过多招惹于他。他会当真的。”忻吴看了雨歇两眼,说出的话既不像是安慰,也不像是忠告,反而是带有一丝请求的味道。
一语言毕,忻吴亦站起身来,朝着唐江生行进的方向追去,看样子是想把雨歇一个人留在这里。
“且慢。”就在忻吴与雨歇擦肩而过之时,雨歇突然叫住忻吴,沉声言到,“有件事,我希望你能答应我。”
......
忻吴找到唐江生的时候,他正坐在一棵参天巨树的顶端看天——表情无悲无喜,身体一动不动,要不是那眼珠间或一轮,忻吴还会以为唐江生有一套睁眼入眠的本事。
“一个人蹲在树顶看黑漆漆的夜啊?是没人要了吗?听我一句劝,朋友,你实在没必要表现地如此颓丧。毕竟这里是虞山,没有谁会真正关心你的,说到底,你只是个异乡人。”忻吴没心没肺地打趣着唐江生,那做派,就跟故意讨打没两样。
唐江生看都不看忻吴一眼,只是嘴里发出了无奈的笑声:“呵呵......我是在练习变成植物。你们这些成天只懂得打打杀杀的武夫,能懂个篮子?”
“哦。”忻吴对唐江生的嘲讽不以为意,“真能变?”
“嗯。”唐江生有气无力地发出一声鼻音。
“那你加油喽。”忻吴翻了翻身上的乾坤袋,却是老半天没有找到想要找的东西。
“别找了。这里是上风口,你们虞山的酒香飘十里,你是想借着月色,明目张胆地告诉全虞山的修士,你忻吴一人在这里纵情享乐吗?”
唐江生一拍乾坤袋,从中拿出两个白玉瓶来,一个拿在手中,一个递给忻吴,“凑合着喝吧。大战将即,不宜猛醉。”
忻吴拿着喝了两口,入喉甘美清冽,味道极其熟悉,但却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儿尝过这个。
“青归的事,我很抱歉。”唐江生不经意地摇晃着白玉瓶,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话说回来,你当时修为已臻元丹初期,居然败给了只有凝魂初期的海辰,你说你当时是咋想的?”
“我能咋想?我还不是只有呆若木鸡地望着他,跟心里立了堵墙似的。”忻吴的眼神逐渐迷离,这一刻仿佛重新置身于那片广袤无垠的银色戈壁,天宫中的双月女神不止一次对他投去令人心神荡漾的暧昧秋波,“老实招来!是不是你这神棍教了海辰一些莫名其妙的鬼东西?不然我怎么会连一点儿反击之力都没有!”
“那是你蠢,这事儿跟我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处去。”唐江生就着夜色平躺下来,享受着战前最后一刻的宁静惬意。
“江生,你是不是特别不喜欢我唤你的名。”忻吴仰头将白玉瓶喝干,然后随手一丢,砸在了唐江生的脑门上。
“噶哈啊!想打架还是咋滴?”唐江生睡意全无,撸起袖子就准备揍忻吴。对唐江生来说,“睡意”这种东西,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对啊!不喜欢啊!你还看得出来哦!元丹后期是吧,有本事你让我三招!”
“哈哈哈!对付你唐江生,别说让三招......”忻吴伸出食指,在唐江生面前左右摆动,挑衅道,“便是一招,那也让不得的。”
“我果然还是对你喜欢不起来。”唐江生恨得咬牙切齿,要不是打不过,恐怕早就扑到忻吴身上撕咬啃啮了,“有事启奏无事退朝,你要真闲的慌就赶紧把青归放出来,这么关禁闭就不怕关出隔夜仇来?”
“青归的事,我自有分寸,不劳费心。”忻吴摇头晃脑地说到,纵然是唐江生,也看不出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行!我多管闲事,好了吧?”唐江生满嘴哈欠,双眼涩的直难受,“大哥,算我求你!在这个纷繁复杂、光怪陆离的世界,给我留一片儿净土成吗?”
“都已经凝魂中期了,居然这么嗜睡?贪生怕死不说,更是好逸恶劳,你说你哪里有一点儿修士该有的样子?”忻吴摇头叹气,感觉跟唐江生的相处中,似乎永远都抓不准他的点,“得!那我就走咯。今后我就不唤你‘江生’了,换一个家伙这么叫你,你看如何?”
“随便啦......只要不是你叫,都行......”唐江生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眨眼间便堕入了香甜的梦乡。
不过话说回来,忻吴就在他旁边并未走远,唐江生都能睡得这么毫无防备,其中的意义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一旁的忻吴笑得贼欢,消无声息地摸出十卷之多的刻录灵简!“唐江生,你可莫要怪我!有人用一百坛美酒买你一个破绽!兄弟我,也是为了‘大义’啊!”
......
“呜呜呜.....呜呜呜......”
“谁在那儿?谁在哭?”眼前白光闪过,唐江生的意识出现在一个昏天黑地的世界中,一个浑身是血、披头散发的女人抱着一身灰衣哭的撕心裂肺,嘴里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你是谁?他是谁?”
隐隐约约地,唐江生觉得女人抱着的衣衫应该属于一个男人,一个对她来说无可替代,即使拼上一切,也要护其周全的男人。
女人哭了很久很久,直到眼角哭出血泪;唐江生在她面前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女人抬起头,将目光锁定于他。
“你骗我!你骗我!”女人终是发狂了,伸出妖魔一般的双手,死死扼住了唐江生的咽喉,“他去了!你也不用活了!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在一起!啊哈哈哈!啊哈哈哈!”
女人的笑声透露着心死和绝望,唐江生眼前的世界仿佛一张被烈火焚烧的画卷,一点,一点地化为灰烬。
“对......不......起......”
失去意识之前,这是唐江生听到的最后三个字,然后便被如泥浆一般的黑暗给吞没了。
“喂。喂!啪——!”
脸上传来一阵剧痛,唐江生猛地睁开双眼!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骤然向其倾斜压覆!巨大的恐惧掐断了唐江生赖以求生的思考,竟本能地幻化出雷剑,朝着黑影的面门狠刺了过去!
“江生!你在作甚!”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威严的声音响彻在唐江生的心神之上。唐江生手上动作蓦然一顿,眼神聚焦,二魂五魄逐渐归位,“师......尊?”
“你再好好看看喃!”
唐江生愣了一愣,随即用手揉了揉眼睛,待看清楚眼前人后,唐江生不禁十分尴尬:“呃......雨歇,早啊!你怎么会在这里?”
手中的雷剑距离雨歇不过半寸,唐江生吓得赶紧将雷剑收回,一时间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而雨歇则是一言不发,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哭的梨花带雨:“你彪啊!”
还没等唐江生回过味儿来,雨歇冲上前一把抱住唐江生,用力之大,都快把唐江生肺里的空气都给挤出来了!
如此温香软玉在怀,按理说唐江生早就该有所回应,只不过方才的噩梦如今依旧历历在目,唐江生实在没有那个心思享受与雨歇肌肤相亲的机会。
“这死丫头的力气怎么这么大!”唐江生用了用力,试图让雨歇松开,可雨歇就像物极必反的弹簧一样,唐江生每用一分力,都会促使雨歇将其箍地更紧。
于是乎唐江生放弃挣扎了,只求自己等会还能有副完好的骨头架子。
“终于醒啦?以后睡觉要不要找个人陪你?我看她就挺合适的,今儿个你就从了,如何?”
“是日,晴,忻吴讥吾,不开心,这一笔我记下了。”不需要特意循声看去,光听声音唐江生便能猜出此时在一旁揶揄他的,除了忻吴,还能是谁?
“哼!你还有脸倒打一耙?昨晚上你居然给我和英灵潭的潭水!那是我虞山恭送英灵安息转生的圣潭!没想到你竟如此亵渎!我恨不得将你扒皮拆骨,以慰我虞山众先烈之灵!”忻吴眉头紧皱,一针见血,根本不给唐江生插科打诨的机会,就差拔出断水流砍他丫的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伊人
“不就一死人水嘛!明明自己昨天晚上还喝的那么开心。”唐江生把眼神移往和忻吴声音相反的方向,完美地诠释什么叫做虚心认错,死不悔改,“我就不该给你一瓶,恩将仇报的中山狼。”
“呵。我恩将仇报?要不是我,你早就被人杀了!”忻吴气的牙痒痒,看那架势,与昨夜的唐江生并无二致,“我说你身上究竟还有多少秘密?竟能惹得荒芜之圈的妖魔对你暗杀至此?”
“荒芜之圈?暗杀?”唐江生心头一凛,艰难地转过头来看向忻吴,“难道不是我自己差点我把掐死吗?”
“等等等等!什么‘我自己’、‘我’的?你到底在说什么?”忻吴被唐江生绕的有点头晕,“你也是可以了,睡觉睡到被人掐住脖子都察觉不了。我看你以后还是别睡了,对你来说那跟寻死没两样。”
唐江生的瞳孔骤然扩大,忻吴的话语明明白白地透露着一个重要的信息——有人要杀他!
“那个梦是真的?没理由啊......以前我也遇到过这种情况,梦境虽然千奇百怪、恐怖狰狞,但梦就是梦,是没有道理干预现实的!唯一有可能的,就是我被深度催眠,睡梦中用自己的手掐住自己,然后自己把自己扼死!”
唐江生的后背攀上一阵凉意,化作一条冰冷的毒蛇缠住了他的心脏:“忻吴,你凭什么认定杀我的家伙就是来自荒芜之圈的妖魔?当时的情况到底是怎样的?”
忻吴眼见唐江生好不容易认真起来了,也就不再与他一般见识:“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在你睡着之后,我便在附近寻了一处隐蔽的位置替你站岗放哨。起初我也没有发现有人会对你进行暗杀,那个家伙的隐蔽手段实在是太过高明,竟完美地躲过了我设置的所有防线。但是!它败就败在百密一疏——隐藏了自己所有的一切,却没有掩藏住它身上双月女神的味道。那是荒芜之圈永夜之风的味道!我死也不会忘记那个味道!”
“然后呢?”唐江生眉头紧皱,迫不及待地催促着忻吴讲述后续,“你和她交过手了?”
只见忻吴摇了摇头,遗憾地说到:“别说交手,我连暗杀者的一根毛都没看见!在我赶去你那儿之后,它的气息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我连使用灵识进行反溯的机会都没有。然后我就看见你仿佛魔怔了似的躺在那里,嘴里念念有词,听不懂究竟在说些什么。”
话及此处,忻吴嫌弃地朝雨歇努努嘴,而后继续言到:“我猜你应该是中了某种幻术,但我在这方面的知识几乎没有,可以说是完全地束手无策。没办法,只好把她叫过来。神通术法这一块儿,七十天的造诣还是将就能看的。”
“幻术?有什么幻术是只要狠狠扇我一巴掌就能解除的?”唐江生用舌头舔了舔自己口腔,简直火辣辣地疼,“我说雨歇,哭归哭,你倒是从我身上起来啊!我都快被你压的喘不过气来了!”
言及此处,唐江生还装模作样的咳嗽了几声。忻吴在一旁默默注视,眼神里全是对唐江生的鄙夷。
虽然唐江生这招忻吴一眼就看得穿,但对雨歇来说,没有什么比怀中人的安危更值得她关心的了。
“你真的......没事了吗?你不要......再吓我了。”雨歇松开臂弯,与唐江生四目相对,哽咽地诉说着对唐江生的关怀,“我不是故意扇你那一巴掌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扇了。我没想过.....一巴掌.....就能把你扇醒......”
“合着我要是一巴掌没醒你还打算扇好几巴掌?”
唐江生的嘴角微微抽动,不小心引动了脸上的伤势,瞬间疼的他眼冒金星。看来雨歇这一巴掌,是下了重手的。
“幸好我一巴掌就醒了,不然非得给她扇成猪头!”唐江生在心里偷偷庆幸,随即从乾坤袋中拿出一方手帕,竟是之前的冰蚕玉绢,“妆都哭花了......别动!让我给你擦干净!”
“我不要用这个!一块只有半甲子岁月的破布!”
雨歇扭动着身体想从唐江生身上起开,却被其伸手抓住了一边的肩膀,力不大,却握的很紧。
雨歇只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脑袋瓜子记这些比谁都行!”唐江生皱着眉头,专心致志地擦拭着雨歇脸上星星点点的泪痕,当然,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鼻涕,“虽然只有半甲子,但如果我替你擦一千年,不就有一千年岁月的沉淀了么?”
骤然听闻唐江生这话,雨歇惊得美目不眨,俏脸飞上两朵红云,随即低着头独自静静地娇羞。
“不胜凉风,美不胜收。”唐江生轻声呢喃,眼中的迷离之色渐起。
一旁的忻吴终于是看不下去了,这俩货竟然当着他的面卿卿我我、你侬我侬,是把他当空气啦?还救不救食月了?
“唐江生,我琢磨着你的意思,是让雨歇为你哭泣一千年咯?啧啧啧,你这心也忒狠了一点。”忻吴对此时此刻的暧昧氛围视而不见,不退反进,脱口而出,“雨歇,我给你的刻录灵简,可还好使?”
“忻吴你这混蛋!”本来正无限温柔的雨歇,忽然像换了个人似的,对着忻吴咆哮怒骂!
“什么刻录灵简?”唐江生闻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刻录灵简嘛,就是我无天研制出来,既可以刻下画面,又可以收录声音的灵简。与一般的灵简比起来,效果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怎么样,了解一下?”忻吴朝着唐江生挤眉弄眼,唐江生蓦然醒悟,催动修为,猛地与雨歇拉开距离。
“拿出来!”唐江生怒气冲天!
“我不!”雨歇断然拒绝!不过在话刚说出口的一刹那,雨歇便以手掩口,瞬间就明白自己方才中招了!
“还真有。”唐江生的眼中似要喷出火来,自己可是被狠狠地玩弄了一把纯情,“什么时候开始的?”
雨歇死死捏住袖口边的流苏,一言不发。
“呼——!”唐江生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心头旖旎的心思瞬间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再瞅雨歇,只觉得难以看透,“足下高风亮节,救江生于生死之间,此番恩情,江生没齿难忘!他日若有需要,纵是刀山火海,江生亦不会说一个‘不’字。”
一语言罢,唐江生愤然转身,将手中冰蚕玉绢丢向一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树冠。
“这家伙反应怎么这么大?”忻吴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完全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他的本意仅仅是不想他二人再腻歪下去,尽早办正事要紧。
眼看雨歇一个人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刚刚擦干的眼泪仿佛又有了决堤倾泻的征兆,忻吴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次,貌似闯大祸了!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如何才能伤的最深?无外乎把你捧上云霄,又亲手将你推下断崖。
......
“仙眼心诀第二层,心目,开!”
距离虞主洞府不到二里地的距离,唐江生藏在一棵巨树的树荫里,悄无声息地开启了“心目”。心目的作用,是可以帮助唐江生看见他想看见的一切,只要唐江生不担心功法反噬,便没有任何妖魔鬼怪能在他面前遁形。
“我欲见,巅峰之意!”心随念动,意在念先,待唐江生再睁眼时,眼中出现的,竟是一片五彩斑斓的世界,恍若梦幻,“这到底......是什么?”
正当唐江生叹为观止之时,忻吴也是将将赶了过来。手中捏着虞主的血气灵简,看向周围的眼神既慎重,又兴奋。
“怎么样?那厮的巅峰之意,你能扛住么?扛不住就换人,这时候就不要争强好胜了。”忻吴催动着神念传音,貌似正在苦口婆心地和唐江生交流着,“话说你真没玩过铁环?不应该啊!看你平时耀武扬威、了然于胸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啥都能手到擒来呢。”
“老兄,你当我是什么?江湖术士吗?要不等这场仗打完之后,我给你算个桃花?”唐江生被忻吴逗得哭笑不得,心中氤氲的浓墨,不知不觉化开了一些。
“我觉得你有必要给全天下的江湖术士道歉。”忻吴一本正经地回答,却根本没有抓住唐江生调侃他的重点,“你只能算是江湖骗子,比如‘唐半仙’之类的。”
“滚!”唐江生忍不住抬腿踹了忻吴屁股一脚,“按原计划行事。你......看着她点儿,别让她乱搞事。”
话音未落,唐江生便纵身跳下树干,一头扎进了面前的缤纷华彩之中。
“他是这样说的,你听到了?”
忻吴的神念传音飘向了身后的树林中,树叶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昭示着她的回答,却又好像从未有过言语。
“这次是我狂妄了,我承认。”忻吴望着唐江生的身影逐渐消失,只有一缕灵识紧紧地缠绕在他身上,以防不测,“即便是朝夕相处的朋友、恋人,都会有不为人知的一面,更何况我们对他的过去从来都是一无所知。”
忻吴跃下树干,催动修为追随唐江生而去,只留下身后一片孤零零的森林。清风拂过,却带不走伊人的伤情。
第一百三十四章 起誓
“感觉师尊能打一千个。”
身陷敌阵的唐江生,此刻仔仔细细地感受了一番这不知名的巅峰之意,就其强度来说,和天明宗天元子给到的压力其实并差不了多少。
但唐江生却是知道,师尊在面对他的时候,定然是百般手下留情,不会全力以赴,可藏在暗处的那名敌人,不说火力全开,至少也是严阵以待。
“这厮的巅峰之意到底是什么?怎弄得我浑身不自在?”唐江生一直加持着“心目”,所见所感均是瑰丽非常。
其实在是否能看见巅峰之意一事上,唐江生的确是有所隐瞒的,但他给忻吴、雨歇的解释也不算在说谎。毕竟如果连想要看见的东西的痕迹、界限、轨道全都一无所知的话,即便是“心目”,也无法替他勾勒出一个大概。
而唐江生选择隐瞒的原因,自然是多方面的,其中之一,便是不想暴露“仙眼心诀”的存在。随着阅历的增长,唐江生越发知道,能呼吸、能睡觉、能压的群鬼哭天喊地的功法,其背景来历,绝不是现在的他可以想象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道理,他打小就知道了。
唐江生知道,现在忻吴一定就在自己周围,随时准备着雷霆出手。于是唐江生释放出一圈一圈的灵识,一来是为了吸引注意力,二来也是想找一些忻吴的位置。
“这么能藏的吗?”唐江生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并没有因为找不到忻吴而感到烦躁,相反,忻吴的藏身之处愈是隐蔽,愈能反映出他高超的潜伏技艺,这对唐江生来说,不失为一个好消息,“要想瞒过敌人,首先得要瞒过自己人。”
不再犹疑,凭借心目观测出最薄弱的点后,唐江生猛然穿过了眼前的巅峰之意。
“哈——哈——”唐江生拉了拉自己的衣领,觉得有点喘不过气,彼时距离虞主洞府不过一百丈的距离,可唐江生的脚就像灌了铅似的根本抬不动!不仅如此,唐江生感觉自己压制的情绪又有了蠢蠢欲动的迹象。
这次尽管没有**,但心底的愤怒和傲慢就像雨后春笋般破土而生,其势不可逆。这愤怒来源于他对雨歇的恼恨,这傲慢来源于他对这名至少元丹巅峰修士的敬畏。不愿去想雨歇,但心头的怒火已是燎原之势;拒绝大意轻敌,却越是感觉到头重脚轻!
于是乎唐江生催动体内修为,想要使心神镇静下来,不过这并没有什么作用——越是强行镇定,内心的烦躁与慌乱就越是压制不住!仿佛一切都和他的意愿背道而驰一般。
“难道......?”唐江生的脑海中电光火石地掠过一道灵光,就在他快要抓住事态的关键点时,四周的巅峰之意却忽然给了他迎头一棒!“呵呵。看来是急了呀~”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唐江生已经快要支持不住了。
“不太妙啊......没想到这厮,竟在巅峰之意中夹杂了一道威压!”唐江生眼前漆黑一片,突如其来的攻击不知用了何种手段,竟刹那间剥夺了他的视觉!
“心目”无法再用了......没有了心目的加持,唐江生便无法辨别此处巅峰之意的强弱分布,也就无法判断出一条最为省心省力的行进路线。之前的唐江生,其实就是一只被忻吴牵着绳子的小白鼠,现在小白鼠瞎了,便很可能在迷宫中把自己撞的头破血流!
“不行,得想办法扛过这道威压,不然会被捏成骨头渣子的。”感受着周围不断收缩压迫的可怕威压,唐江生心念一动,瞬间就想出了破局之策,“龟息法——支分节解!”
没错,值此生死存亡之际,唐江生又干起了自己的老本行,不是绝地求生,而是避难装死。彼时唐江生体内的青乙已经习惯了唐江生这种行事作风,不仅没有喷出一口老血,反而和墨甲一起饶有兴致地看着唐江生的表演。这一次,他们并不打算叫醒唐江生,一切全凭他自己的考虑。
“怎么回事?灵识引线居然断了?”与唐江生隔了三百丈距离的忻吴,本来跟在唐江生后面,靠着唐江生踩出来的道路亦步亦趋。可万万没想到,用以追踪联系的灵识引线,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断掉!
“唐江生遇到麻烦了!”这是忻吴此时唯一能够想到,且绝对合理的解释,“你干什么!”
忻吴一个箭步,直接拦在正全力冲往巅峰之意内的雨歇面前,寸步不让!“雨歇你冷静点儿!唐江生什么情况我们现在根本就不清楚,贸然冲进去只会正中敌人下怀!”
“忻吴你让开!”雨歇神色狰狞、目眦尽裂,尽管她没有在唐江生身上缠身灵识引线,可她还是立马从忻吴的神色中判断出唐江生正身处险境,“忻吴你别逼我!虽然你是元丹后期,但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你准备好接我这条命了吗!”
一语言毕,雨歇从袖口扯出一段三丈红绫!雨歇将修为附于其上,这丝绸般柔滑的红绫瞬间就变成惊魂夺魄的恐怖杀器!
“呵呵。雨歇,你莫不是误会了什么?”忻吴抽出腰间的断水流,神色嘲讽,蔑视道,“你的死活根本就上不了我的心。我现在拦住你,是因为唐江生探路之前曾特意嘱咐过我,要看护好你的安危。不然你以为我会管你?”
忻吴手中刀光冷冽,其架势并不是徒有其表,若是雨歇执意犯险,哪怕是打断她的手脚,忻吴都不会放雨歇过去的。
“他......不是恨我的吗?”雨歇略微沉默,但其手中的红绫却在不断变化形状,几个呼吸的时间,一杆殷红长枪便凛然于世,“若你所言非虚,那我更不能在此刻袖手旁观!我已经后悔过一次了,我不想再后悔第二次!”
大敌当前,二妖居然要在此时决一死战,实在殊为不智。
“好!雨歇,我可以放你过去!但我要你以道心起誓,回答我一个问题。”断水流的刀光忽明忽暗,忻吴的神色也从凶狠变得十分郑重。
雨歇羽眉紧蹙,不知道忻吴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还非得以道心起誓?
“怎么?不敢?”忻吴微眯双眼,一双黑瞳古井不波。
“哼!”雨歇甩手将红枪钉在地上,手里掐出一个复杂的法诀,“我,雨歇,以道心起誓,对眼前妖修,忻吴的下一个问题,必闲邪存诚。若违此誓,必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话音甫落,冥冥之中一股玄妙之意将雨歇和天地的意志联系起来,地面上的碎石尘土微微颤动,雷云骤然间向雨歇、忻吴所在的这片山域凝聚而来。
“够爽快。”忻吴将断水流收回鞘中,盯着雨歇的双眼,别有心意地问到,“雨歇,我实在很想知道,我想唐江生也很想知道,你此时的心急如焚,到底是因为唐江生,还是因为唐江生是海辰的先生?”
“我当然......!”雨歇几乎是在脱口而出的瞬间打住了。她是喜欢海辰的,从海辰渡过第一次天劫后,去到立安殿偏殿那一天,她就倾心于海辰了。
那一日,海辰宴请七十天、无天众修,以一人之力,正面硬刚二天,可谓是宾主尽欢,豪情万丈!雨歇知道,自己恐怕是陷进去了。
后来,七十天轩鸿被无天不语暗算,生死未卜,复活唐江生的重任落到无天的肩上。雨歇并不知道无天为复活唐江生做了怎样的准备,她只知道,海辰是和无天忻吴一起去的,但回来的,却只有无天忻吴,和一只虫子。
雨歇大受打击,抄起家伙就准备找忻吴算账,结果第二天,忻吴就下了山去。回来后,无天众修大摆阴阳五行阵,为救唐江生引得天地异象!已故的余欢当家因为掌握着招魂鬼幡,亦被无天不语邀去护法。
然后,卫修军的偷袭就开始了。身着灰黄盔甲的卫修仿佛蝗虫一般袭击了立安殿偏殿,雨歇与众七十天同伴浴血奋战,好不容易杀出重围,偏殿与正殿之间的通道已经被卫修堵了个水泄不通!速度之快,数量之多,仿佛神兵天降!
七十天众修当即便放弃寻求虞主的庇护,转而向军机处撤去,但卫修的追兵却死死咬住他们不放!若不是半路遇见正只身前往军机处的林竹,恐怕七十天一部就要全军覆没!
前后夹击之下,追击的卫修被杀的四散而逃,可经此一战,七十天也是元气大伤,原本二三十人的队伍,逃至军机处时已折损大半。
雨歇懵了,不知道卫修为何会忽然发动闪电攻势,也想不明白他们到底是如何绕过了虞山守卫的明岗暗哨。此番接战,虞山百年积蓄,损失惨重。
君无梅特地过来安抚她,她就像一个木头人似的毫无反应,她也不想作何反应,满脑子想的都是“海辰没了,家也没了”。
君无梅摇头叹息,刚从归来的侯爷见状,用“净化之意”稍微缓解了雨歇的负面转态。可对她来说,哀莫大于心死。
于是侯爷给雨歇留了一个命令——将信笺亲手交与忻吴,之后是死是活,全凭雨歇自愿。
雨歇得到这个命令时浑身一震,因为侯爷居然看出了她的求死之心。雨歇顿时无地自容。
后来,忻吴果真来到了军机处,与之同行的还有一名少年。奇怪的是,明明这名人族修士与海辰长得并不像,应该说差距还蛮大,可雨歇却莫名其妙有一个感觉,那就是她的“海辰”,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