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凶魔
“啪”的一声,唐江生雨歇被抽飞了,自然而然地,血之障壁根本不能起到丝毫阻挡的作用。
这倒不是说雨歇的修为高出轩鸿好多好多,而是被用作推动这血法一式的杨平的心头热血,已经耗尽了其中的灵力修为,雨歇仅仅是赶上罢了。
不过这在轩鸿看来,意义就迥然不同了——轩鸿的脸上露出苦涩的表情,七十天雨歇,他是认识的,一个不久前刚刚进阶元丹初期的丫头,再相见时修为已臻元丹圆满,且他无法打破的血之障壁,雨歇亦能轻而易举地做到。
一时间轩鸿觉得自己修行这的几百年,不过是南柯一梦,失真幻灭的感觉太过于强烈,以致于让他觉得有些头重脚轻。他已经无法施展巅峰之意,甚至连自己是否还活着都被纳入了怀疑范围。
而在另一边,七十天雨歇登时吓得花容失色!软鞭至手中滑落,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第二次伤害了唐江生——刚刚那一鞭,她连一成功力都没有用到,只是徒有声势而已。
“江生!”雨歇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连原七十天当家轩鸿为何在此都来不及去思考,眼中只有唐江生倒飞出去的身影,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离她而去。
不得不说,元旦圆满修为的雨歇速度十分了得,竟在唐江生落地之前,稳稳地接住了唐江生,将之紧紧抱在怀里。
“江生!江生!你说话啊江生!是我错了,我不该打你的!我不知道你这么不禁打!江生你说句话啊!你不要不理我!我知道错了!江生!江生!”
雨歇搂住唐江生,伸出玉手想要拍拍他的脸颊,却猛然发现怀中人的左脸不知为何肿的老高,隐隐约约还能看见一个掌印,等等,右边怎么也有?
雨歇向下看去,猛然发现唐江生右手的袖子空落落的!雨歇俏脸一白,满脸的不可置信,伸出的手颤颤巍巍地抓向唐江生的右袖。
空的。再抓,空的。再抓,还是空的。
“啊——!江生,我会为你报仇的......谁伤的你?谁敢伤你?我将他扒皮拆骨,可好?”雨歇眼中空洞无神,双手抱住唐江生的脑袋与他耳鬓厮磨,但唐江生双眼紧闭,没有给她一星半点的回应。
半空之中,瞧得此情此景的忻吴和杨平一阵无言。对杨平来说,仿佛看见了一百多年前,那个黑夜中虞主怎样为他伤心欲绝,为他肝肠寸断。
忻吴望了望雨歇怀中的唐江生,又瞟了瞟轩鸿,对于轩鸿为何在此的原因,之前唐江生已经分析的面面俱到,如果轩鸿狡辩说只是路过,怕是打死唐江生他都不会相信。只不过他也确实没有想到,这个意料之中的叛徒,居然会是原七十天的大当家,七十天,轩鸿。
“往后的‘七十天’,究竟该何去何从呢?奇怪,此时此刻,我应该欢呼雀跃才是!可心中涌起的这股酸涩之感又作何解释?”
忻吴摇了摇头,不去理会近在咫尺的轩鸿,反而闪身至雨歇的身旁,小心翼翼地靠近唐江生,那样子,生怕雨歇突然咬他一口似的。
“除了胸口这一道剑伤,其他的,伤得不重,只是虚脱而已。”忻吴上下打量着唐江生,眉头微蹙,伸手想要从雨歇怀里接过唐江生,可雨歇却死活不肯撒手,“不是我说你啊雨歇,你说你喜欢一个人好好的,为什么要一而再则三地伤害他呢?很好玩吗?秀存在吗?搞不懂。”
“我......!”雨歇立马就想出言反驳,但酝酿的语言却一句都说不出口,全部如鲠在喉。
“有什么待会儿再说,我来照顾他,你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忻吴从雨歇手中“夺过”唐江生,伸手从腰间拔出一把五寸短剑递与雨歇,沉声言到,“此剑名为‘讨渝’,乃我道心依凭之物,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我想你并不蠢。”
忻吴扶着唐江生盘溪坐下,开始以自身灵力滋养唐江生枯竭的灵台识海。清理门户这种事,若是让他一个无天的外人来做,七十天也不用存在了,就地解散吧!省的丢人现眼。
一旁的雨歇刹那间就明白了忻吴的用意,一时间只感觉脸上无光,连耳根都在发烫,只不过,那是羞愧所致。
接过忻吴的讨渝剑,剑身传来一声清鸣,似乎是对雨歇的一种认可。雨歇提剑升空,眼中满满当当的都是对轩鸿的愤怒和怨恨!
“大当家。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虽然我不懂你为何会走上叛变一途,这中间又经历了多少心乱曲折,不过从你决意叛变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是虞山的敌人,也是我七十天的耻辱,而此刻,你更是我雨歇的死敌!不要怪我不念昔日你对我的照拂之情,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话及此处,雨歇略微顿了顿话头,随后改口道:“不,我不会死,我要笑着迎接,江生的苏醒。”
“多说无益,来吧。”轩鸿不愧是曾经身居高位之人,即便道心受损严重,他的尊严和自傲也不会允许他去向昔日下属摇尾乞怜。
话音刚落,轩鸿再度释放巅峰之意,铺天盖地向着雨歇笼罩而去!同时数百根羽毛倾泻而出,于空中下起了一场黑棕色的箭雨!
雨歇避无可避,但她不需要去避!于公,她有整个虞山、整个七十天的大义在身,于私,轩鸿是将唐江生伤害至如此田地的罪魁祸首,不将他碎尸万段,实在难消雨歇心头之恨!她只需要冲上去,携一往无前之势,将轩鸿斩于马下即可。
而雨歇也确实是这样做的,她有天意加身,轩鸿的巅峰之意,根本不能伤她分毫!
至于这密不透风的箭雨,只见雨歇掐诀施法,其周身蓦然升起了一股玄妙之意。
“嘻——嘻——嘻——嘻——嘻!”虚无之中,传来一阵小孩子的玩闹嬉戏之音,雨歇的脸,好像起了什么变化似的,竟笼罩上一层朦胧之意。
“五鬼搬运诀!你如何会余欢的功法?”轩鸿大惊失色,压根想不到七十天余欢的看家绝学,居然会有第二个人修习!只不过轩鸿此时反应过来已经为时已晚,五鬼搬运诀的术法奥义已经展开——水中捞月,沟通阴阳。
“余欢......余欢是你吗?”轩鸿眼中露出迷离之意,心中朝思暮想的那个人,为之悖逆虞山的那个人,她的音容笑貌,此刻就出现在轩鸿面前。
轩鸿如何能抵抗?他拿什么去抵抗?巅峰之意?他的巅峰之意有一半的原因都是因余欢所起,抵触余欢,便等同于亲手粉碎自己的道心!
再者说了,轩鸿以何意入巅峰?以“逆反之意”入巅峰的他,越是想要隐藏对余欢的爱恨,越是会被自己的巅峰之意伤及修为根基。
“余欢你看,我现在是元丹巅峰境界了,你可喜欢?”被余欢残余气息扰乱心神的轩鸿,已经无法控制箭雨攻击雨歇了,因为在他眼中,雨歇不是雨歇,来到他面前对他言笑晏晏的,是余欢。
“江生,我说过,谁伤你,谁死。”
雨歇低声呢喃,轻而易举地突破了箭雨的攻势,没有轩鸿控制的箭雨,只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羽毛罢了。来到轩鸿跟前的雨歇毫不迟疑,提起讨渝剑,干净利落地洞穿了轩鸿的心脏。一时间血雨纷飞,还带有莫名的香气。
“这是!”从始至终一直在一旁观战的杨平身躯猛然一震,闪电般掠至雨歇身旁,不由分说将之带离轩鸿周围,神念传音到,“屏气凝神!切莫吸入这香气!其内有香毒!”
“香毒?”雨歇羽眉紧蹙,瞬间挣脱杨平的控制,朝着唐江生急速飞去,既然香毒弥漫,那她绝对不能让唐江生吸入一丝半缕!
“余欢......你为何又要离我而去?你去了,我怎么办?带我走,好不好?”一人一妖后方,轩鸿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脏已经碎裂,沉醉在余欢的气息中不能自拔,“你不带我走,我便带你走!我们一起走!”
已经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的轩鸿将体内真元全部汇聚于元丹之中,陡然间,一股危险毁灭的气息从其身上向四周扩散开来!
“不好!他要自爆!你们快走!”杨平遽然回头,挡在雨歇一众身前,竟打算单枪匹马,扛下轩鸿的自爆冲击!
“哇——!”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本来在不断汇聚真元的轩鸿忽然口吐鲜血!自爆的趋势骤然一顿!全身上下燃起幽蓝的火焰!
这突如其来的转机看得杨平先是一愣,而后立刻陷入沉思。他识得这幽蓝火焰的气息,是来自那个偷袭者的攻击。
“这是,有内斗?不对,这幽蓝火焰中,似乎还有其他人的气息!”杨平眉头紧皱,大惑不解。只是不待他想明白其中的原委曲折,雨歇那边,又传来了惊慌失措的喊叫。
“江生你醒了?你没事吧!”雨歇看着从地上摇摇晃晃站起身来的唐江生,看着他行尸走肉的模样,突然有一种不认识眼前人的感觉,“江......江生,你,你怎么了?你别,你别吓我。”
雨歇缓缓后退,此时此刻唐江生给她的感觉,宛若一头嗜血的野兽,一头真真正正要吃人的恶鬼凶魔!
第一百五十一章 重点
“这种感觉......是噬血鬼?”与唐江生拉开距离的忻吴,手持断水流,猛然想起了之前青归跟他描述的那个夜晚里,唐江生恶煞厉鬼的模样,“了无生机,浑身青光湛湛,仿佛一具没有思想,只会追求血肉的傀儡。”
忻吴不声不响,悄然滑至雨歇身旁,一只手搭在她肩上,神念传音道:“若是不想死,就莫要轻举妄动。他现在,可不是你的‘江生’。”
“什么意思?把话说明白点。”雨歇把讨渝剑递还忻吴,对他说的话半信半疑,毕竟唐江生的异状就发生在她面前,没有什么比这更有说服力的了。
忻吴接过讨渝剑,将手放下,同时将自己的修为波动压至最低,已经快要跌落元丹境界。“好好看着便是!我也是第一次见,手中的情报不比你多多少。我说你还愣着干嘛?赶快压制修为!”
雨歇看了看忻吴,又看了看唐江生,并没有将元丹圆满的气势收敛——不是她不想收,而是她的修为是天意揠苗助长,强行提上去的,只要天意一刻加持她身,她便会一直是元丹圆满的修为。此时压制修为,无异于压制天意。
“我就这样吧,江生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我也好第一时间施以援手。”一语言毕,雨歇甚至还往前踏了一步。她这个走位,似乎还有点保护忻吴的意思。
忻吴登时就懵了!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有被七十天修士挺身保护的一天,还是个女人!不过忻吴并不是争一时长短之辈,他已经尽到了善意提醒的义务,至于听不听劝,那就不是他忻吴能左右得了的。
“行行行!你是元旦圆满修为,你话事。”
忻吴话音刚落,唐江生忽然动了,生涩地转动着脖子,仿佛老旧的柴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脑袋扭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看向雨歇,对人类来说,那种程度的扭曲,颈椎恐怕早就断了。
“吼、吼、吼。”唐江生的嘴里发出意味不明的音节,瞳孔内青光大盛,皮肤上附着的鳞片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手脚的异化也越来越明显。
那已经不是人类的手脚了,没有哪个人类的手脚能够如利刃一般锋锐,也没有哪个人类能够在身化这副鬼样子的时候还能笑得乐不可支、笑得居心叵测、笑得尖酸刻薄。
没错,雨歇觉得“它”在笑,在对自己笑。她同意忻吴的说法,他已经不是唐江生了,而是她所不知道的它。不知为何,雨歇忽然产生了一种想要拔刀斩鬼的冲动,至于这只鬼,自然便是占据唐江生身体的“它”。
“啊——!”就在雨歇极力抑制这股冲动之时,半空中的轩鸿发出了痛苦至极的嚎叫!这声嚎叫打破了“它”和雨歇之间的僵局。毕竟彼时的雨歇,已经快要压抑不住了。
“吼——!”鬼化的唐江生脚下猛然用力,将地面踏出两个深坑,竟是靠着地面的反弹之力和纯粹的腿部力量冲天而起!它扑掠过去的方向,正是痛不欲生的轩鸿所在。
两具破烂不堪的身体陡然相撞!轩鸿身上的幽蓝火焰瞬间爬上唐江生的身躯,但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幽蓝火焰并没有吞噬它,反而因为它的到来显得更加欢欣雀跃!
“你是谁!放开我!你这邪魔外道!”
许是冲击力太大,亦或是回光返照,轩鸿的眼神中居然出现了恢复清明的迹象!不过不待他运起修为反抗,它已经伸出锋利的左手,插进了轩鸿的丹田之处!
青鳞入,赤鳞出,它的手中不仅抓着一颗浑圆染血的元丹,还有各种各样的脾脏碎肉,被一并抓了出来!场面血腥至极,即便是见惯了生死战场的忻吴、杨平等人,也不免眉头紧皱。毕竟这种恶鬼行径若是放在其他人身上,他们恐怕早就提刀上前,替天行道了。
轩鸿的嘴被鲜血堵得严严实实,再不能说出一句话来,浑身的力气如潮水般退去,而他只能绝望无助地趴在地上,一寸一寸地向雨歇爬去,身下的鲜血浸染大地,看上去既惨绝,又瑰丽。
“救我......救我......”轩鸿向雨歇伸出手,神色中满是对生的留恋,对死的恐惧,只是不知道他现在求助的对象,是雨歇,还是余欢。
“吼!”一声比刚才更为狂暴的咆哮传来,野兽一般的它猛地骑在轩鸿身上,单手抓起轩鸿的头颅,随后脑袋一偏,一口咬在了轩鸿的脖颈之上!
“咕噜咕噜”的饮血声响彻四周,偌大的虞主洞府骤然变得如同隆冬!不管是忻吴、杨平,还是雨歇,皆是感觉心头一凉,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脖子。
“不祥之人”、“千鬼宿主”,这样的名号并不只是随便叫叫而已。自有史以来,前人已经留下了足够多的笔墨,详细记载了类似唐江生这种体质的凡人修士招来的祸患。
只是迄今为止,三人并没有如何在意,以为传说只是传说,故事永远是故事。但在今日,他们不幸成了历史与现实的见证者。
这感觉,犹如置身冰窖。它口中传来的吸吮之声宛若一把把剃刀,在三人的奇经八脉中来回刮削。这是一种酷刑,不啻于千刀万剐。
他们是恨不能立刻离开的,因为这里的每一息对他们来说,都无比煎熬!
不过他们没有走,不仅没走,杨平还掐起了法诀,忻吴抬起了断水流,刀尖直指于它!而雨歇,则像一根木头桩子似的一动不动,也不知是吓傻了,还是不知所措。
轩鸿早已没有了声息,整个身躯泛着明显的青白色,只是骨肉依旧存在,并没有被它一口一口嚼进嘴里,吞入腹中。
而这也是杨平和忻吴至今仍未出手的原因,也许唐江生的行径早已与猛鬼凶魔无异,但只要事态没有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他们都愿意把自己的底线为他再挪一挪。
哪怕这一挪,是在拿他们自己的性命、拿虞山的战友、拿天下的生灵作赌注,这一场豪赌,他们也不得不下注。
“不要!你住口!我不会听你的!绝对不会!滚出去!从我的身体里滚出去!”就在这时,一直默默无言的雨歇突然疯了似的大喊大叫,痛苦地抱着自己的脑袋,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他是江生!他不是恶鬼!他会回来的!他一定会恢复神智的!我不准你杀他!我不准!”
眼见雨歇忽然如此,忻吴和杨平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两口子都特么是神经病!”忻吴和杨平不约而同,如是想到。
轩鸿体内的血液总有喝干的时候,但这边厢雨歇的异状又不能不管!此时此刻还能保持清醒的,就只有忻吴和杨平二修了。于是二修背靠背站好作战姿态,表情如临大敌。
“道长你不是从唐江生身体里蹦出来的某一只吗?快拿主意啊!”忻吴焦急地神念传音,额间的汗珠已经顺着脸颊淌下。
“什么狗屁逻辑!我是我,他是他,我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扯不上!你别逼我发飙啊!我发起飙来,连自己人都砍!”杨平心乱如麻,又哪里想的出什么主意!
“慌什么慌?论修为,忻吴大人是元丹后期,你是元丹中期,雨歇是元丹圆满,唐江生那厮是凝魂后期。这样,忻吴大人来对付雨歇,你去镇住唐江生,你们看如何?”
就在二修犹疑不决之际,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他们的心神之上响起。而会称忻吴为“忻吴大人”的,除了青归,还能有谁?
“青归?你在哪儿?快躲进乾坤袋里避险,不要出来添乱!”如此火烧眉毛之际,青归的声音让忻吴登时感觉天旋地转,但当他环顾周身,并没有在哪里发现青归的身影。
“忻吴大人不用找了啦~我就在乾坤袋里,我没跑出去,只是灵念能穿透乾坤袋,与你们愉快地交流罢了。哦!对了!忻吴大人虽然此番行事并不厚道,但看在你依约给本青归大人奉上一百坛美酒的份上,本青归大人就宽宏大量地原谅你啦!还有那个谁,唐江生可是忻吴大人的宝贝疙瘩,你下手的时候可悠着点儿,当心忻吴大人也把你幽禁起来。”
忻吴懵了。什么一百坛美酒?自己何时给它一百坛美酒了?要说美酒,他的确有从雨歇那里换来了一百坛......
“怪不得我在乾坤袋里怎么都找不到那一百坛酒!原来是放错了地方!全部放进青归所在的乾坤袋里了!我就说这段时间这货怎么如此安静,原来是在乾坤袋里好生享受了一番!我的酒啊!一百坛啊!这怎么会放错呢?”忻吴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你开心,就好。”末了,忻吴只有如此一句话说到。
话音未落,与忻吴背靠背的的杨平立刻便从其身上感觉到一股生无可恋的气息,顿时觉得自己有必要好生安慰鼓励忻吴一番:“我觉得,你那灵宠说的在理......”
“在理个鬼啊!我、一、点、都、不、在、乎、那、衰、货、的、生、死!”忻吴粗暴地打断了杨平的传音,跟个小孩子一样闹起了别扭。
杨平蓦然一愣,随即欲哭无泪道:“那是重点吗?!”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一伏
尽管青归没有出现,可它的一番话无疑将整个险境的气氛全带偏了——忻吴抓不住重点,杨平哭笑不得,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之前那么多场恶战都挺过来了,想必这次也不会例外。
“呼噜——呼噜——”唐江生的方向传来心满意足的鼾声,这家伙吃饱喝足居然倒头就睡!浑身的青鳞褪下,手脚的异状亦恢复原状,连胸口的伤势都治愈了,除了身上有一点轩鸿的血迹,纯良的模样让人恨不得想踩上两脚。
这真是个好消息!
“雨歇!唐江生那货没事了!你......你干什么!”
忻吴伸手去抓,却只摸到雨歇飞扬的裙裾——就在方才,雨歇飞身而来,夺了忻吴腰间的讨渝剑,而后迅速与忻吴拉开身位!
“你们......替我,照顾好......他......”一语言毕,雨歇毫不迟疑反握剑柄,猛然扎进了自己的心脏所在!
“雨歇你!”忻吴不能理解雨歇究竟为何要这么做,一旁的杨平却是看出了一点门道。
“天威执意驱使你击杀唐江生,是吗?”杨平面色微沉,闪身来到唐江生身边,谨防雨歇对唐江生突施冷箭。
“呕——!”雨歇口吐鲜血,眼中清明之意于此时占据了绝大多数,苦笑言到,“我这元丹圆满的修为是天意给的,当时得到这声修为时我就说了,‘谁敢伤他,谁死。’现在,是我践行自己诺言的时候了,在场列位中,恐怕就属我伤他最深了吧。”
“雨歇你别说了,我这儿有丹药,你快吃下!”忻吴伸手放入乾坤袋,向着雨歇疾驰而去,却迟迟没有拿出什么。
雨歇淡然一笑,皱着羽眉将讨渝剑一搅,瞬间便把自己的心脏搅成碎片,惊的忻吴赶紧停下脚步。“无天的修士真是视财如命,你这讨渝剑我只是借用一会儿,又没说不还给你。咳咳!”
雨歇吐出两口血水,身上的元丹圆满修为亦随着她一系列的举动迅速跌落!
元丹圆满——元丹后期——元丹中期——元丹初期,待到最后,居然跌落元丹境,直到凝魂圆满境界,才停下来。
“呵呵。如此也好,这样我和江生,在修为上,也算凑一对儿了。”都到了这个地步,雨歇还不忘拿自己打趣,眼里满满当当都是唐江生的身影,眉眼含笑。
讨渝剑,讨逆诛渝之剑,天意坚决要杀唐江生,雨歇恪守本心,誓死不从!这讨渝剑,此番诛杀的,乃是雨歇身上的天意!
只是天意变化莫测,时而虚无缥缈,时而煌煌不可逆。所以与其说是讨渝剑诛杀了天意,其实更像是其借机离开了雨歇的灵台识海。
毕竟它可是高高在上的天,哪能和蝼蚁一起同归于尽?
“谁的檀郎谁自己照顾!我管他去死?”忻吴怒了,不仅气恼于雨歇的轻贱性命,还气恼于此时此刻依旧呼呼大睡的唐江生。
“你不要这个样子,我是实在压不住它,才会出此下策,不然你以为我愿意吗?我还等着收你的红封哩。”雨歇的眼神渐渐涣散,眼瞅着是撑不下去了,“不要告诉他我去了,省的叫他记挂。他这么一个薄凉的人,以后就拜托你们啦。”
将讨渝剑丢给忻吴,雨歇捂住胸口,颤颤巍巍地走向唐江生。
杨平让开道路,一声不吭。
雨歇来到唐江生身边跪坐下来,伸出干净的一只手,轻轻抚上眼前人的发丝、眼睑、面颊、嘴唇,最后温柔一笑,缓缓伏下身去。只是这一伏,永远都没有再起来。
“衰货,到底那时,你在对着谁笑呢?”
......
“嗯——呼——”
不知过了多久,唐江生悠悠转醒,发出一阵满足的鼻息,却又懒散地翻了一个身,看来是想睡个回笼觉。
“还睡?食月还救不救了!”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唐江生的耳朵,带着些许愤怒、悲伤与不耐烦,“哎呀,手滑了呢~”
唐江生“噌”地一声从地上翻身而起。他不敢不起!就在刚刚,讨渝剑因为其主人“不慎手滑”,从空中旋转落下,直直插入了他方才睡觉的位置,若是唐江生稍微慢一点,恐怕现在身上已经被开个了窟窿。
唐江生没杨平那么大的起床气,或者说他本就没什么锐气,尽管他的师尊——天明宗天元子被称为“在世梼杌”,是一个神挡杀神、魔挡吞魔的恐怖存在,但师徒二人平素在藏书阁内,也是鲜与人来往,日子过得十分安宁闲逸。
“你叫人起床的方式真特别。”唐江生揉了揉眼角,随后一脸嫌弃地看着忻吴,“你作甚一副我欠了你几百坛美酒的表情?”
唐江生左右四顾,周围的景象与他之前见到的并无二致,这让他不禁怀疑起先前对“结界”的猜测。
“忻......吴?”唐江生小心翼翼地确认到,生怕自己掉入了另一层幻境结界。自从来到虞山,他和这些玩意儿就一直没有断缘。
“你瞅啥你瞅?不认识还是咋地!”忻吴烦不胜烦,瞧那架势,恨不得抽出腰间的断水流给唐江生几刀,“你右手还要不要?不要我们就尽快启程去和杨平汇合。”
“急着投胎去吗你?”唐江生白了忻吴一眼,完全想不明白自己哪里招这尊大仙不高兴了,也不想凭空多惹是非,只好一面腹诽不断,一面在轩鸿的尸体周围来回盘旋。
说来也是省事,轩鸿的尸体就躺在讨渝剑的旁边,这其实就意味着唐江生和一具尸体不知“同床共枕”睡了多久。唐江生自然一眼便看了出来,不过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恶心作呕,而是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这里瞄瞄,哪里摸摸,仿佛得了一个莫大的便宜,玩的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左胸被洞穿,心脏支离破碎,应是被某种利器所伤;丹田之处空空如也,这个大洞......像是被谁活活掏出了其内元丹,啧,下手真狠;脖颈处有被撕咬的痕迹,再加上尸身干枯,这是被吸干了浑身鲜血。嗯......”唐江生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单手摩挲着下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唐江生的模样看得忻吴一阵冷笑,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把唐江生狠狠揍一顿。不过这想法被他硬生生忍住了,毕竟她“擅自”将唐江生托付于他,这个时候找唐江生的麻烦,他担心会打扰她的安宁。
“神棍!看出来什么东西没?能把他瞅活不?”忻吴张口就是揶揄嘲讽,现场的气氛可谓糟糕到了极致。
但此刻醉心于轩鸿尸身的唐江生根本没有那个闲情逸致与忻吴斗嘴,他现在心情正好着呢!这可是他人生第一具元丹境的尸体,还是元丹巅峰境界,这意味着以后他再也不用去天明宗升丹堂偷偷摸摸地寻元丹期的尸体来研究了。
“虽然我当时神志不清,没有什么印象,但从四周的痕迹,以及这尸首身上的致命伤来看,你忻吴怕是享受了一场视觉盛宴。”唐江生笑而不语,开始复述当时的血雨腥风,“你们在外界看见了我的青光雷剑,于是突破某种限制,来到此处与轩鸿碰了个正着。尽管我现在仍看不出来是你还是杨平动的手,但这场战斗应该是一边倒的局面,最后由我完成最后一击,当场了结了他的性命。可有哪里有错?”
“哼!自作聪明,大错特错!”忻吴不自然地别过头去,不敢接触唐江生望来的眼神。
没错,是“不敢”!不得不说,忻吴对唐江生这一声“神棍”真不是白叫的。除去她的那部分没有涉及,其他的情节发展就如同唐江生亲眼所见一般!所以忻吴不敢看向唐江生,生怕自己的眼神被他瞧出什么端倪。
唐江生的推测既是对的,也是错的,忻吴作为知情者之一,实在无法在这个时候告诉他事情的真相以及后续发展。当年势如水火的“劲敌”,临终前真心实意的嘱托历历在目,忻吴心中没来由地泛起一阵酸痛之感。
“你怎知战况一边倒?就凭你,一个临阵翻跟头的衰货,也能完成最后一击的重任?”忻吴赶紧岔开话题,若是沉默的时间长了,难免唐江生会起什么疑心。
忻吴的担忧其实不无道理,正常情况下,唐江生的确很可能会发现他的异状,只是唐江生现在的注意力并不在忻吴这边。一切的一切,所有的细节均被唐江生自动忽略,至于忻吴刚才的评价,唐江生权当是他的嫉妒不甘之言。
唐江生抽了抽鼻子,开始在轩鸿的尸身上搜索起来。“你仔细闻一闻空气中的香气,不过要当心,这香气内有香毒。你我之前的推断错了,这洞府里还有一人,这香气想必就是它的攻击手段之一。只不过误打误撞,与轩鸿交手前有一股香气被我炼化,并溶入血中,我便趁机打进了这老贼体内。哈哈哈!他当时毒发的样子是不是很壮观?”
唐江生笑的眉飞色舞,甚至可以说是在手舞足蹈。不过他的确是凭借凝魂修为,一步步将元丹巅峰的轩鸿引入圈套,在轩鸿身上下了“引子”——他吐在轩鸿手中的那一摊血,就算被甩得只剩一滴,只要顺着轩鸿身上的某处伤口淌进去,赢下战斗便是时间问题。
唐江生要在轩鸿全身血液里种下血法第二式,毒血刺。于是唐江生拼尽所有,也要在轩鸿身上留下一处伤痕。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最终得偿所愿,砍了轩鸿一剑!就这一剑!便敲响了轩鸿死亡的丧钟!
这是一招“扮猪吃虎”,但唐江生是货真价实的“猪”,故轩鸿不会有任何怀疑。
“你就不担心我漏看你的雷剑,没能替你争取到宝贵的施法时间?”忻吴顺着唐江生的话,开始误导唐江生。只是嘴上这么说,忻吴还是不难想象当时的战局有多么凶险,恐怕棋差一着,躺在地上的,就是唐江生了。
“担心!怎么不担心?”唐江生从轩鸿的乾坤袋内掏出自己的右臂,刹那间便衔接妥当,熟门熟路地可怕,“生便生得,死便死得,全力以赴,问心无愧。只是我死了,你莫要告诉小东小西,免得叫他们伤心。”
忻吴闻言微微一愣,随即红了眼眶。前半句话,海辰也曾在立安偏殿提及,说是“先生说过”;后半句话,他不久前才听她说过类似的话。
只是如今,已物是人非。
第一百五十三章 飞蛾
“你干啥呢?我可什么都没看见啊!”
唐江生瞟了一眼忻吴,不知其为何突然情至于此,只是拔高音量扯了一嗓子,然后转过身,从乾坤袋中拿出一张黄纸,画起了不甚熟练的冰符。
听闻唐江生这话,忻吴立即眨巴眨巴双眼,并抬头望了一望。对他来说,此番神色的确是失态了。
“话说回来,杨平他也不等等我们,一个人单枪匹马就跑去寻敌了,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唐江生轻皱眉头,将手里的黄纸揉成团塞进乾坤袋里,再拿出一张新的重新来画,“啧。这寒气的凝炼怎会如此艰难?早知道就该多听听师尊的话,什么都涉猎一些才是。”
唐江生这边的不顺引起了忻吴的注意,不知为何,忻吴忽然感觉到一阵开心。这开心不是幸灾乐祸,而是他此刻才觉着,原来智谋过人的唐江生,也有不拿手的东西。
“唐江生!你又在作甚?”忻吴将身体凑过去,一眼便看见唐江生又画废了一张黄符,不由得喜从中来,“还好意思称自己是符修,真是丢人现眼。”
“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唐江生气不打一处来,直觉得自己方才的一番“关怀体贴”喂了狗,“你行你上!不行就别在我耳边絮叨!”
忻吴自然是不会就此妥协让步的——好不容易抓住了唐江生的把柄,那还不得好生戏耍玩弄一番?
“我就不上,我就要在你耳边絮叨,略略略略略路~”忻吴从乾坤袋中拿出数套刻录灵简,明目张胆地将唐江生此时的神态模样刻录下来。没办法,除了饮酒修炼,他也就这点兴趣爱好了。
“呲——!”唐江生手里的黄符又被他画废了,翻一翻乾坤袋,空白的符纸已经寥寥无几,雷符已经在先前与轩鸿的战斗中全部用掉,唐江生现在,真真是一穷二白了。
“有那么难么?”忻吴收拾好刻录完毕的灵简,算算时辰,他们已经在此耽搁了不少时间,“喂!你这衰货!到底还走不走了?当初说要来救食月的是你,现在赖着不走的也是你,你到底想干嘛!”
忻吴看不下去了,猛然出手,一把夺过飘在半空中的黄符,鄙夷问到:“你要画什么符?”
“啊——!”唐江生一阵哀嚎,随即怒上心头。
就在刚才,他好不容易才触摸到一点点感觉,转眼间就被忻吴给搅黄了,现在他直想把忻吴的喉咙给咬断!
“冰符冰符冰符!我要冰符!没有冰符,我怎么保存这老贼的尸身?这么珍稀的原材料,腐坏了你赔我吗?啊?!”
忻吴本来想说,“像这种元丹境界的尸体,他们二天的仓库里不知有多少”。
可一看见唐江生这嚣张跋扈的模样,忻吴顿时就决定按下不表,同时打算用实际行动狠狠打他的脸。
“不就是冰符吗?我画给你看!”一语言毕,忻吴伸出手指,随意鬼画符了几下,再将灵力修为灌注纹络之内。只见黄符连续闪动了几下白光,然后十分真实地,碎成渣渣。
“再来两张!”忻吴言语之间挑了挑眉。不得不说,相貌本就比较阴柔的忻吴,无意间的这个小动作,看起来竟别有一番风味,连唐江生都不由得多瞄了两眼。
不过唐江生也绝不是为“美色”所动之人,证据就是他拿给忻吴的符纸并不是崭新的,而是刚刚被画废的纸团。
“冰符......冰者,水也。水遇寒成冰,凝也。”
忻吴口中念念有词,思绪飘到了荒芜之圈,回想起了封魔老鬼莫生渊。回忆着那个令他悔恨至今的长夜,冰冷的杀意油然而生。
“莫生渊!”
忻吴将纸团展开,咬破手指,在其上一笔一划书写着这三个字。指收字成,遽然间,赤蓝两色光亮在废纸上闪烁显现。只眨眼间,一张赤蓝相间的冰符便蓦然生成。
“赤蓝......双月女神,这是你在召唤我吗?”
忻吴托着冰符发愣发呆,一旁的唐江生看得瞠目结舌!唐江生从忻吴手中自顾自拿起符纸,灵力微吐,冰符应他所想化作一副冰棺。
说不受伤那是骗人的,唐江生怎么也想不到,忻吴居然说到做到!不过十息,冰符乃成。此等天赋,唐江生只能说自愧不如。
“你真是个怪物。”唐江生上下打量着忻吴,就跟不认识他似的,同时从乾坤袋里拿出七八个废纸团,意思很明显,“你再帮我做几个呗~”
忻吴回过神来,将咬破的手指放进嘴里,随后嫌弃地看向唐江生,意思也很明显,俩字——“休想”!
“别介啊!咱俩什么关系?同生死,共患难,就差长枕大被了!诶诶!你等等我!”忻吴将轩鸿的尸身装进冰棺,放入自己的乾坤袋内,然后立刻催动修为,追上前方忻吴的身影,“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教教我呗!教我呗!我呗!呗!”
忻吴脚下未停,追随着杨平的气息左弯右绕,也不知是在寻路,还是想甩掉唐江生这只恼人的“苍蝇”。
“我说你唐江生好歹也是符修,自己领悟行不行?也不怕丢了天明宗的脸面?”忻吴真元一提,速度不可谓不快。但即便如此,唐江生依然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面,既不亲近,也不疏离。
听闻忻吴这话,唐江生禁不住撇了撇嘴:“我这一身本事全是跟同窗‘换的’,天明宗那群老教习什么也没有交给我,巴不得我出山门就暴毙呢。”
“哦?这倒是新鲜事!那你师尊呢?总不会也是如此吧”忻吴来了兴趣,放慢速度和唐江生并肩而行,“说起来你在天明宗内究竟是如何修行的?平时看来跟呆头鹅似的,关键时候鬼点子贼多!真想看看你脑子长啥样~”
唐江生脊背蓦然一凉,看着忻吴亮晶晶的瞳孔,随即默默地与之拉开六尺距离。
“你别瞎搞事啊!我师尊对我可好了!师尊总对我说,欲修仙,先做人,欲做人,先活命。”唐江生抹了抹鼻子,“面对强敌,找着机会就要上,找不着机会,创造机会也要上!若是被师尊知道我坐以待毙,恐怕会禁足我整整一百年!哎,现在肉身丢了,三魂七魄也残缺不全,真是愧对师尊啊!”
忻吴微微颔首,眼中闪烁着思索之色,然后半真半假地说到:“要我告诉你冰符制作法门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唐江生耸了耸肩:“我考虑考虑。”
“可以。”忻吴深吸口气,停下脚步,“我无天丹药、法阵、器械样样精通,唯独‘符篆’......”
“我拒绝。”忻吴话还没有说完,唐江生毫不迟疑,直接表明了态度。
“你倒是考虑一下啊!”忻吴摇头叹息,同时暗叹唐江生的思维反应实在是太快了,“你我共在一处,日后也好有个照应,你为何如此抵触?”
唐江生脚步不停,越过忻吴向前掠去。而忻吴则跟在唐江生身后,一言不发。
“是不是觉得,比起在前方开路,待在别人身后更省力气?”唐江生冷不丁地问向忻吴,语调中似有五味杂陈。
忻吴知晓唐江生话里有话,但还是仔细感受了一番,确实,就风速来说,跟在唐江生身后,没那么大的阻力。不过这点风阻对他这个元丹后期的修士来说,根本就微不足道。
“如果你觉得在前面开路费劲了,可以跟我接班,我累了,你再换班。你我二人,又何必拘泥这些细枝末节?”忻吴亦话中藏话,他相信唐江生听得出来。
唐江生自然是听得明明白白,不仅如此,他还清楚地知道,忻吴是认真的。
“忻吴啊忻吴,你年纪轻轻,修行不过三百年,便能有元丹后期修为,只怕除了天赋异禀、勤奋刻苦外,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心性使然——如你这般磊落轶荡、爱憎分明之修,将来定是众星拱月之姿,何必与我这‘不祥人’多有瓜葛?”
“你......”忻吴刚想出言反驳,却被唐江生身上无端传来的寒意给慑住了心神。
“众星拱月虽好,但其身边难免会有煞星、灾星环绕。凡间的千古明君,寿命不过数十载,都做不到一辈子亲贤臣、远小人,又何况我们这些寿命悠长的修士呢?你明如烛火,但我不做扑向你的飞蛾,即便我是飞蛾。”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按理说,忻吴其实可以放弃了,可事实却是,忻吴不但没有放弃,反而与唐江生针锋相对,相互辩难。
“我没有和你谈什么‘君君臣臣’的话题,我只是想跟你做个至交好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修士的生命固然长久,但哪一个不是朝不保夕?有些修士的寿命甚至还不比凡人,百年内悲惨陨落的更是不在少数!大道争锋,你我为何不能同舟共济?”
唐江生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面向忻吴,手里托着一张黄符。灵力吞吐,一块透明冰晶蓦然显现。
“这是!”忻吴大吃一惊,根本没有发现唐江生在前方画演冰符。
“君子不争。你我可求同存异,但道不同,不相为谋。”一语言毕,冰晶应声碎裂,看似坚不可摧,实际上若要灰飞烟灭,只在弹指一挥间。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不见
万壑风霆阵,阵意——斩尽杀绝。
这是虞山贾、玄两位护法为守护虞主冲关破壁,特意在其洞府附近布置的法阵。此法阵不考虑防御,只讲究进攻!故法阵启动时,身陷此阵者犹如身处千沟万壑,飓风不止、雷霆不断,随着法阵的布置自行攻杀。坐阵者即便没有如何控制,也能凭靠此阵做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虞山与卫国的战斗甫一开始,杨平便被虞主派来保护食月,说实话,当时杨平心中是有抵触情绪的。在他看来,即便食月仍处于昏迷状态,周围亦没有什么守卫力量,可以说毫无反抗之力,但他又哪里放得下虞主的安危呢?
杨平不想去。
于是虞主露出一副寂寥的神色,眼巴巴地望着杨平,哽咽着说道:“他们两个,陪我在虞山度过了二十载岁月,不管别人怎么说,我早已将他俩当做了我的骨肉至亲。可是他俩现在一个在后山密境中不知生死,另一个则昏迷数月,至今仍未有苏醒的迹象。你说,我今生还能听见这两个小家伙异口同声地唤我一声‘虞主姐姐’吗?”
虞主眼中波光流转,楚楚可怜之意可谓见者伤心,闻者流泪。杨平哪里受得住这个?于是答应前去守护食月,同时亦对虞主千叮万嘱——遇敌智取为上,蛮干为下。
虞主瞬间收回先前姿态,点头如捣蒜。
杨平无言以对。更让他意料不到的是,居然还真有敌人直扑虞主洞府!且还是元丹巅峰境的修为。
“这一战,不简单。”杨平心下一合计,赶紧将食月藏入地下密室,自己则欲凭借万壑风霆阵以逸待劳。没曾想法阵还未发挥功效,便被敌人以巅峰之意强行逆转,致使法阵自相矛盾,无法正常运转不说,反而还暴露了他的位置。
接下来能做的只有正面御敌,但杨平自忖修为境界差了一大截,想的便是边退边打、伺机反攻之法。不过另外一名敌人仿佛对他的战斗方式十分熟悉,居然趁其不易,如鬼魅般从背后杀出!所用攻击手段亦是罕见非常!
使用香气进行攻击的修士杨平并不是没有遇见过,只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香气入体后竟然不是靠着扩散毒素侵袭奇经八脉,而是幻化出幽蓝火焰,由内而外熊熊燃烧!
复活后第一次正式接敌,便因一时不慎吃了个大亏!杨平顿时觉得无地自容。不过战场之上何其凶险,哪里有多余的闲暇让其暗自唏嘘?
偷袭之人许是没想到一击即中,反倒是愣了一愣。而就是这一愣神的机会,被杨平刹那间牢牢抓住!“无相镜诀”轰然运转!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狠狠地摆了偷袭者一道!
杨平也是趁着这个时机遁逃远去,从怀中拿出“污垢石”打入洞府的某处石壁之中,然后迅速念动法诀,藏身其中。
说起这“污垢石”,还是他从长生宗内带来的法宝。虽然一百年前他殒命素苍江,但虞主还是好好保存着他的乾坤袋,该在的都在。不过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一百年未见这些宝贝,居然有不少已经诞生出灵智!这“污垢石”,便是其中之一。
“污垢石”,产于长生宗泥沼之地,生乃白石,而后渐黑,但凡使用此物什,需将自己视为泥淖中的污秽脏垢,方能发挥其收纳容留之力。故长生宗宗主取“污垢石”之名,取“藏污纳垢”之意。
“这唐江生,居然把我的污垢石给放生了?呵,坑队友是真有一手。”
杨平无奈摇头,先前他在污垢石化作的石室中之所以对其百般折磨,一来是因为外界的敌人修为太高,即便是他,猝不及防之下都吃了大亏,更何况是凝魂中期的唐江生?
为防止唐江生帮倒忙,杨平二话不说,直接就下狠手!苦口婆心?不存在的。何况唐江生还对虞主不敬!若不是看在唐江生为己治疗的份上,他能将其全身上下的骨头打折!
二来则是看在唐江生好歹是自己托生的宿主,于是便使灵念化针,稍微刺激疏通了唐江生的奇经八脉,也算是给了他一场造化。虽然唐江生并无十月怀胎之苦,但自己好歹欠了他一份天大的人情,毕竟自己体内的生魂,其实就是来源于唐江生的三魂七魄。
杨平在虞主的洞府中小心翼翼地行进着,灵识散布不过十丈。十丈的范围对一名元丹修士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但这却是杨平全力以赴的十丈!他有信心,十丈之内,不可能有他不知之物!
其实在未遇见唐江生之前,杨平心中其实是起了争强好胜之意的。
先不说无天忻吴在后山密境中以元丹初期修为斩杀封魔老鬼,自虞卫交战以来,不过数十日光景,无天忻吴再以元丹中期修为力克卫国双璧之一的卫山河!那可是货真价实的迎仙修士!
而后破雾阵,乱左军,单枪匹马挑翻敌阵数位高阶修士!一时风头无两!捷报纷飞,杨平自然是十分欢喜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憋足了一股劲,等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
尽管杨平早就舍弃了“贪狼星”的名号,可“以战证名”的行事风格伴随了他整整一个轮回,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改变的。
如果说首战的失利使他意识到自己百年来未有生死战斗的空窗期,不是说弥补就能弥补的,那唐江生凭借一己之力,以凝魂后期的修为死死咬住轩鸿,并将其道心击破的战绩,更是让他完完全全地反省了自己的不足——骄傲轻敌、准备不足、盲目求战、争勇斗狠。任意一条拎出来,都足够他死个七八回了。
古人云:亡羊补牢,未为晚矣。
杨平深谙此言真谛,此时虞主洞府内,可以确定还有一名敌人正藏在暗处——这个使用香毒的偷袭者,费了这么大的力气转移众多虞修的视线,就是为了偷偷摸摸地掳走食月。若此番未达目的便先行撤退,那卫修暴露的东西可就不止一点半点了。
“先是唐江生,后是食月,卫修此番攻山的目标,还真是让人捉摸不定。”杨平略微沉吟。唐江生也就罢了,可他实在想不明白食月这个连第一次天劫都没有渡过的小家伙,究竟是哪里被看上了,“难道是血脉之力?食月的血脉的确非同凡响,但因此就值得卫修大举攻山?不对!还是有问题!”
杨平一边感知周围敌情,一边靠近地下密室。不管卫修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既然食月是他们不惜暴露暗招也要得到的战略目标之一,那只要守好食月,就不怕这个偷袭者不现身!毕竟无天忻吴和唐江生就在此地,以战力来说,哪怕偷袭者是元旦巅峰境界,也不敢肆无忌惮地出手。
“话虽如此,但能让七十天原大当家轩鸿心甘情愿反水投敌之人,定不是泛泛之辈!只是此人,究竟是谁呢?”杨平的脑子正要向着别的方向转动起来,却被其强行拉了回来,“此事不急。眼下最重要的是守护食月,其他的,待忻吴和唐江生追上来再说。”
杨平一步步走向先前藏匿食月的位置,随后一刻也未停留,径直去往其他的方位,表面上镇定自若的杨平,此时心中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
“没有!怎么会没有呢?我是将食月藏在此处的啊!”杨平竭尽全力使自己的灵力波动保持平和,不让暗处的敌人发现任何异状,“难道是被那厮掳走了?”
杨平微阖双眼,目中闪烁不断,同时将收缩的灵识猛然扩张,直至将整个地下密室全部纳入灵识的覆盖范围,且还故意带上了一股强烈的求战之意。
杨平此举,既是对偷袭者下的战书,也为了掩盖自己暗中搜寻食月的念头。只是事与愿违,杨平仍然没有感知到食月的存在,反倒是此处损坏的法阵使空间出现了破碎之象!其中有三处扭曲碎片,连杨平都不敢贸然驱使灵识探入。
“也没有发现那个偷袭者的气息......这两个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杨平直觉得这一遭走下来,不论是对敌经验还是见识阅历都提高了不少,“不行!我得再好好盘查一番!”
杨平猛提真元,数倍于先前的灵识鱼贯而出,即便是这地下密室的每一条地缝,都在杨平的绝对感知之下,除了那三处扭曲之地。
“还是没有!真是奇了怪了!”杨平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三个扭曲之地,谨小慎微地驱使灵识靠近。这不靠近不打紧,一靠近杨平就发现了一个熟悉的气息!
“这香气!原来你入了这扭曲碎片内!”杨平再探,将三处扭曲之地外围的气息仔仔细细地感知了个遍,“没有食月的气息,这小家伙到底跑哪儿去了?”
杨平现在面临一个选择,他知道,这三块扭曲碎片是由于万壑风霆阵攻守之势骤巅,矛盾激撞之下产生的异象。只要修复万壑风霆阵,那个身处碎片空间内的偷袭者,便是插翅难逃!只是......
“若食月意外苏醒,自行逃入扭曲碎片内,我如此做法,便有如绝了食月的生路,将来我还有何颜面面对心娥?”
念头打定,杨平从乾坤袋内拿出一枚灵简,寥寥书写数句,驭灵力修为托住,随后一个纵身,选择香气所在的扭曲碎片,追寻那个诡秘的偷袭者去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贪狼
杨平,前卫国长生宗之修,诨号“贪狼星”,后入虞山,修为,元丹中期。以元丹中期修为追寻元丹巅峰的敌人,不说自寻死路,也和以卵击石差不了多少。
可杨平是一定要做这件事的——既然食月不知所踪,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落入了偷袭者之手!按理说应该立刻离开虞主洞府的杨平,却在扭曲异象旁边发现了偷袭者的气息,事态的发展立刻变得扑所迷离起来。
“地下密室我已找遍,仅余这三处碎片空间未曾搜寻。如今我与它共入一处,即便还是不能发现食月的踪迹,亦要在此与它一决生死!待忻吴、唐江生赶来,知悉了我所留的灵简之后,便能直接搜寻另外两处碎片空间,寻得食月的概率就能大许多了。”
杨平在碎片空间内上下飘浮,谨慎地躲避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烈风与闪雷。入了这碎片空间后杨平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是进入了万壑风霆阵法阵内的世界。
如此恢宏,又如此浩瀚,同时却又杀机四伏,叫人防不胜防。杨平不得不好生佩服布置此阵的贾、玄二位护法,尽管他对这两名护法知之甚少,甚至连面都不曾见过,但他还是能从光怪陆离的阵内世界看出来,这两名护法的来历,定然是不简单的。
杨平一个翻身,躲过正面而来的一个球形闪电。杨平知道,在这个绚烂多彩的阵内世界,即使是一朵云彩,都蕴含着无穷无尽的毁灭能量,别说是接触,哪怕是碰上一下,都极有可能落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此法阵如此之凶险,那人依旧冒险进来寻找食月,这份‘执着’,如果不是敌人,我倒是不讨厌啊。”
杨平催动真元,自灵台识海内散出数缕灵识,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只是还未感知多远距离,法阵内的飓风应时而现,将他的一缕灵识绞了个支离破碎!其他灵识的结局也是大同小异。杨平看出来了,这阵内世界不分敌我,是进行无差别攻击的。
无奈之下,杨平左右四顾,只能凭借目力搜寻敌人和食月的踪影。可他所见到的,除了七彩缤纷的碎片空间,就是不知道会从哪里突然窜出来的死亡风霆。
这是一处僵局。且令杨平迷茫踟蹰的是,他一时间并找不到破解僵局的手段。
“这阵内世界对修士的灵识有天然的攻击性,若强行释放灵识,只怕还未找到那两人,我就先交代在这里了。”
杨平目露沉思,不得不选择其他的搜索方式。其实若是偷袭者主动攻击杨平还好,杨平凭借“无相镜诀”,至少能还以颜色。可现在偷袭者仿佛销声匿迹一般,又没有办法追踪,在这偌大的阵内世界,便如同大海捞针。
“不对,此事是我想错了。我不应该太过专注于个人的生死,而是应该将注意力放在食月和它的身上!”
杨平逐渐显露出明悟之色,体内的修为波动亦随之亢奋起来!
“第一,三处碎片空间,那厮单单选择中间这处,若不是点兵点将点来的,就是它有定位食月的独特手段;第二,法阵攻守颠倒,出现矛盾异象,扭曲成碎片空间,此事只在古籍上记载过,别说是我,哪怕是千年前那位叱咤风云的初代虞主,都没有碰上过几次。我就不信,它能在这阵内世界中安然无恙;第三,食月尚未经历第一次天劫,若是其足够幸运,此法阵的攻势应不能伤其分毫;第四,法阵即使脱离了修士的控制自行运转,可运转的动力还是这天地灵力,而只要是天地灵力,便没有不能被我化为己用的。”
杨平念头通达,于体内循序渐进地催动起灵力修为,他准备做的,就是要引动阵内世界的狂风惊雷,逼偷袭者现身!
“无相镜诀。起!”
杨平一声低吟,无相镜诀的功法特性开始游走其四肢百骸——既然没有谁来攻击他,那他就去做那一根避雷针。想来这数月之前布置起来的法阵也没有什么阵灵存在,说是一个机械运转的世界亦不为过,既如此,他杨平便能无所顾忌地大闹一番,也算为这阵内世界平添些生机活力!
随着杨平的修为不断沸腾运作,阵内世界的飓风狂雷开始向着他扑杀而去。而杨平也不是傻子,不会第一时间就将功法的运转效率推至最高,如若不然,几条命都不够他死的。
狂风怒号,霹雳不断,这一处阵内世界瞬间风起云涌!不多时,竟还下起了瓢泼大雨,虚无之中甚至出现了惊涛骇浪,拍打在杨平的肉身之上!
这些再寻常不过的自然现象,其本质都是法阵内汹涌翻腾的灵力冲击,只不过按照阵意幻化,演变为最能骇人心神的方式出现。而这,恰恰是彼时的杨平所乐意见到的场面。
无相镜诀——一部以守代攻,需要修炼者以决然无畏的勇气面对即将到来的任何攻击,于生死存亡之际明了攻势中所蕴含的灵子分布,再反作用于攻击者的功法。
这是一部拿自己的命胡来的功法,因为没有几个修士能够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很不巧,杨平算一个。
解析神通术法变化过的招式技艺?说来容易,只要一次不中,面对的就是劈头盖脸的绝命杀机。很不巧,杨平至今,从未失手。
机会与危险并存的功法,总是能给人带来远超常人的造化与修为,这也是为何杨平能成为奸险诡诈的“贪狼星”,而其他长生宗修士却泯然众人的原因。
一声沉郁雄壮的鸣叫从杨平体内蓦然传出,然后狂风、惊雷、暴雨、巨浪纷至沓来!与外界的所有攻击开始分庭抗礼!毫无疑问,杨平又成功了。
“比我想象的要简单许多......”杨平睁开双眼,长吁一口气,“毕竟是按照法阵阵意自行幻化的攻势,没有人为操控,还是少了几分灵动之意。”
无相镜诀的使用初步宣告成功,杨平趁热打铁,开始更加剧烈地引动阵内灵力,毕竟在这之后,还会有更大的动作,只是小打小闹,那显然是不够的。
就这么持续了一个时辰左右,杨平自忖已经完全掌握了阵内世界的灵力攻势,不说全部纳为己用,至少不会像先前那般被搞得狼狈不堪。
“呵。你是真的会藏,我倒要看看,你现在还能藏到哪里去!”杨平陡然间猛提真元,将灵识轰然扩散!阵内世界响应其挑衅,于是幻化出更大更磅礴的攻势向他袭来。
可杨平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与初入碎片空间之时相比,简直判若两人!无相镜诀被他发挥的淋漓尽致,龙鸣狮吼的响音不绝于耳!
杨平于虚空之中翻身旋转,从这一头飞到那一头,一会儿上蹿下跳,一会儿横冲直撞!正面而来的狂风骤雨被他吸收化解,背后侵袭的凌厉攻势又被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方法给挡在身外!
若忻吴、唐江生在场,那他们便会看见杨平好似呼风唤雨一般,在阵内世界中如鱼得水,一条色彩斑斓、声势浩大的灵力匹练死死地咬在他身后,可就是无法缠上其身。
彼时的杨平,就好像这一处碎片空间生养的顽童,不管阵内世界如何威迫恫吓,杨平依旧我行我素,没有任何人能让他停下来!除了他自己。
可是杨平不会停下来,因为他还没有发现那个偷袭者的踪迹,于是他不再保留,全力催动灵力修为,将这处阵内世界,搅了个天翻地覆、日月无光!
就在杨平闹得个翻江倒海之际,突然,杨平的灵识捕捉到一处微妙的异动,宛若含羞待放的花骨朵终于不堪整个世界的肆意狂乱,透露出一丝虚弱疲敝之意!
“就是那里!”杨平身形闪动,手中灵力吞吐,刹那间三颗火星凝聚,朝着异动之处爆射而去!
“星陨落”——此乃杨平为数不多的主动攻击手段之一。此招就算是在长生宗,也绝非顶尖的攻击法门,但它却有一个十分契合杨平的术法特性,那就是此招的威力大小,纯粹是与灵识神念有关。
换句话说,若杨平灵念越强,那此招的威力也就越大,反之亦反。而之所以言这套攻击法门契合杨平,便是由于如果杨平灵念不够强大,那他就没有催动无相镜诀的资本,就算他再高强无畏,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正是因为这一攻一守,两种修炼法门相得益彰,最后再加上远超常人的意志力和一点点的悟性,“贪狼星”杨平,也算是混的风生水起。当然,最后还是兵不血刃地败在了当今虞主跟前。
“星陨落”加持的神念穿破空气,于空气摩擦之时带起跳动不息的火焰,如一颗从天而降的流星,砸向了杨平锁定之处!
虚无之处如同翻起了层层帷幕,一道漆黑的身影显露身形,将杨平的三颗品字形陨星堪堪避过。可饶是如此,依旧在黑袍之上,留下了一个被火焰烧穿的小洞。
“终于见到你了。甚好。”杨平微微一笑,完美演绎着什么叫笑里藏刀。
第一百五十六章 降灵
“你就,这么想死,对么?”偷袭者将面容掩藏在黑袍之下,粗犷、嘶哑的声线仿佛一只凶兽发出愤怒的低吼。
“男的?”杨平神色不变,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偷袭者,尽管黑袍掩去了它绝大部分的身份信息,但杨平还是隐隐约约感觉到一丝熟悉之感,“呵。你先前已经试着杀死我一次,只不过没有如愿以偿罢了。如今这番言词,岂不可笑?”
场面一度陷入沉默,不管是黑袍修士还是杨平,既没有再言词相激,也没有率先出手置对方于死地。
阵内世界混乱不堪,一波又一波的攻势排山倒海地袭向二人,但均未沾身,仿佛二人周围,有一片不容侵犯的领域。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不想难为你,也希望你不要难为我。”黑袍修士轻甩袖袍,语调之中完全没有请求的意味,反而是就事论事般的平铺直叙,“你修为不过元丹中期,而我已拥有巅峰之意。你,不是我的对手。让开。”
话音未落,杨平的灵台识海内骤然出现了一座巍峨高山,不仅有窒息的压迫感传来,还有一股灼热的燃烧气息不断蔓延。
杨平知道,此乃眼前黑袍修士蕴含巅峰之意的强大威压。若是任由其壮大扩张,不用黑袍修士亲自动手,他就会被这巅峰威压给逼的毫无反抗之力。这种局面他早已预料到,故没有一点点准备,他是绝不会送羊入虎口的。
“我想你恐怕还不知道,你的同伴,叛修轩鸿,已在不久前身死人亡。而将他成功击杀的,不过是一名凝魂后期的小辈罢了。你的巅峰之意的确能用来唬唬人,但我杨平的手段,你怕是还未曾领教过哩。”
一语言毕,杨平轻拍腰间的乾坤袋,一道白光从其中闪掠而出。杨平伸出右手,准确无误地抓住了这道白光,嘴角露出若有似无的微笑,浑身上下的气势变得诡异悬疑起来。
“轩鸿死了?凝魂后期?”
黑袍修士发出难以置信的惊疑,甚至不自觉的退后半步,巅峰威压的镇压之势亦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不得不说,这一重磅消息,还是对黑袍修士造成了不容忽视的影响。
杨平目光闪烁,黑袍修士的反应被他一一看在眼中。“是真情流露,还是故意卖的破绽?待我一试便知。”
杨平不疾不徐,将白光覆于面上。光芒褪去,留下的,居然是一张没有脸谱的面具!
只不过这样的状态没有持续多久,面具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只几个呼吸间,便生出一张他人的面容。期间杨平的呼吸渐渐粗重,额间也泌出了细密的汗珠,想来即使是他,也无法完全无视面具带来的负面作用。
灵台识海内出现了第三人的意识,更加准确地说,是第三人生前气息的只鳞片爪。
诚然,杨平在巅峰之意的镇压的确无法自如行动,但这并不代表黑袍修士的巅峰之意就是天下无敌的。
千古岁月,有许多强者曾笑傲于天地之间,或许已经没有人记得他们的名字,但他们却是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守护着自己所爱的一切。
“啊——!”杨平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就像一只史前巨兽宣告着自己的王者归来。黑袍修士的巅峰威压顿时止住,不能再“攻城略地”分毫。
“这是......长生宗的‘降灵狩’?”黑袍修士发出一声惊呼,随即向后腾跃,拉开与杨平的距离。
“传闻这‘降灵狩’乃是长生宗的不传秘宝,在长生宗还不叫长生宗,卫国还不是卫国的年代,便有上古修士在道消身殒之时,将自己的片缕灵识修为封印其中,以泽后世,如此这般传承了数千年。”
黑袍修士开始全力运转修为,它哪里想得到杨平的身上会有这等传说中的秘宝,想必自己的巅峰威压,在这“降灵狩”面前,也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
果不其然,在杨平戴上这降灵狩后,周身散溢出来的,便不是之前那种敛而知守,步步为营的气息,而是一种血腥残暴,杀伐肆虐的疯狂。
这“降灵狩”,之所以称之为“狩”,是因为它要狩猎的不止有敌人,还有自己,降灵,不过是其手段罢了。
黑袍修士全神贯注地盯着正前方,面对戴上降灵狩,战力尚未可知的杨平,实在容不得有一星半点的大意轻敌。
就在这时,杨平忽然学着黑袍修士的样子向后跃去,二者之间的距离陡然间拉到五十丈!
黑袍修士身躯微微一颤,一时间也是没有反应过来杨平此举究竟意欲何为。不过即使如此,它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更不用说借机逃遁,因为在它的感知中,有一双充斥着暴虐、杀戮的血红双眼,一直牢牢锁定着它的一举一动。此时将后背示于敌人,与找死无异。
这边厢,戴上降灵狩的杨平,此时可以说已不完全是自己的意识在做主——那降灵狩上凸显出来的面容相貌,其实就是彼时杨平灵台识海内出现的第三人的气息。而他所做的起手动作,更是将黑袍修士惊的语无伦次!
“龙......龙舌弓?!”
没错,彼时的杨平既未如黑袍修士想的那般施法掐诀,也未从它眼中消失不见,而是从掌心中凝聚出一把银色长弓。此弓一现身,黑袍修士的耳边立刻呼啸起死去龙族的愤怒与哀嚎,毕竟龙舌弓,是以龙筋作弓弦,以龙骨作弓臂,是一把威力十足的凶兵!
既然拿出了龙舌弓,接下来杨平要做的,即使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张弓搭箭,百步穿杨。五十丈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却恰好在弓箭的最佳射程之内。
“该死!你敢诈我?”黑袍修士怒喝出口,想来黑袍之下的那张脸已然是气急败坏。
杨平此番成功利用了它的反向思维,先是以降灵狩破解巅峰威压,再释放出嗜血狂暴的气息,使黑袍修士对战局产生了错误的预料。
惊疑不断之下,杨平得以顺利祭出龙舌弓。此弓寄宿在降灵狩的之中,非驾驭此弓主人气息不可用,而杨平因为修炼“无相镜诀”和“星陨落”,灵念极其惊人,远超同境修士,所以才能在露出破绽之前,祭出龙舌弓,掌控住战局。
面对黑袍修士的质问与恼怒,杨平表现地不屑一顾,对于一名射者来说,没有什么比手中的弓箭更能影响他的情绪判断了。
张弓、搭箭、瞄准、脱弦。杨平的动作一气呵成,根本看不出有任何生涩之意,宛若他已经射出过成千上万支箭。射出去的箭矢由杨平的灵力修为所化,如同一条翻江倒海的狂龙,朝着黑袍修士猛然噬去!
值此生死存亡之际,黑袍修士自然是不可能坐以待毙的。灵力修为骤然喷薄,其所处的阵内空间居然出现了第二层的扭曲!那是以熊熊火焰燃烧,从而使得空间扭曲变形的强蛮手段!
“虽然我不知道你能保持这个状态多长时间,但当你精疲力竭之时,便是汝血溅五步之期!”
黑袍修士不甘示弱,杨平射出的箭矢在进入它的的领域后,被幽蓝火焰的恐怖高温燃烧殆尽。
“哼!不过如此......!”
黑袍修士话音未落,杨平的身影在其眼前凌乱闪动,三息之后,此处不再是一个杨平,也不仅有一把龙舌弓——杨平的身影蓦然分离,近百个杨平幻化而出!手中龙舌长弓操持,张弓搭箭的动作如出一辙!
一支箭不行,那十支呢?一百支呢?纵然你有幽蓝火焰傍身,你又该如何防御急促而来的狂乱箭雨呢?
黑袍修士再退半步,露出避战遁逃之意,但若付出轩鸿死亡的代价,依然不能带回食月,那等待它的,是将功赎罪,还是枭首处死?
“不能退!”黑袍修士收回退后的半步,将周身灵力修为运转至极限。它的巅峰之意可攻可守,辐射范围虽不广,但胜在威势强劲。它也是少有的一入元丹巅峰,便能从巅峰之意里提炼出具象之物的惊艳绝伦之人。
“我本不愿以此意入巅峰,可没想到,今日竟要此意救我性命。哈哈。”黑袍修士自嘲地笑笑,好似一朵枯萎的败花,孤独地等待着万箭穿心的下场,“你会来救我吗?......不,你不会来。”
话音未落,先前围绕在黑袍修士身边的幽蓝火焰遽然变化!幽蓝之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漆黑如墨的绝望之意。
生于巅峰之意的幽蓝火焰,竟凭借意主的心境变化,完成了修真史上绝无仅有的蜕变升华!
杨平不由得大骇!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射出修为箭雨被漆黑火焰不费吹灰之力地吞噬殆尽。这到底是人创造了意,还是意成就了人?
箭雨之后,杨平脸上的降灵狩缓缓恢复到之前没有脸谱的模样,四面八方的幻影亦烟消云散。如黑袍修士所说,杨平现在,迎来了如假包换的虚弱期。
尽管杨平还未到黔驴技穷的地步,但彼时的他,已经被幻化的分身和射出的箭雨抽干了灵力。如今,实属绝境!
第一百五十七章 张狂
“还有什么遗言要说么?”黑袍修士全身沐浴在张牙舞爪的漆黑火焰中,气势之狂,仿佛只要动一动手指,就能取杨平之性命,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虽然杨平的面部表情被降灵狩完全遮掩,但这并不妨碍黑袍修士通过杨平其他的肢体动作来判断其目前的状态。
虚弱的喘息、散乱的发丝、轻颤的手脚、沉寂的修为。无论从哪一方面去看,彼时都是击杀杨平,将其彻底埋葬的最佳时机,但黑袍修士却没有动,不仅没动,还询问起杨平是否尚有遗言。无论是真情还是嘲讽,杨平也没有在战场上向敌人摇尾乞怜的习惯。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修士的巅峰之意完成蜕变升华,这即便是在长生宗或者虞山的古籍中,都是没有先例记载的。”杨平声调沉稳,就好像虚弱无力的模样是装出来似的,就看黑袍修士敢不敢咬这个饵,“如此修为、如此心境,在虞山当不是碌碌无为之辈。你,到底是谁?”
黑袍修士没有回答杨平的问题,只是伸出右手轻点黑炎。被点过的黑炎幻化成一条条吐着信子的长蛇,向着杨平嘶叫冷视,此时只要黑袍修士一声令下,这些黑蛇瞬间就会扑向杨平,将其噬咬吞没。
“知道的越多,便越危险。你作为一个死人,是不应该有这么强烈的好奇心的。”
杨平表面上一片风平浪静,可实际上正在考虑什么谁也猜不到。毕竟眼下的战局对他压倒性的不利,除非他能短时间内迅速恢复修为,亦或是有援军赶到,否则这绝处逢生的可能性,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了。
“连手上都缠着黑丝软甲,你就这么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你的身份?还是说,你只是不愿意让某人知道你的身份?”
沉默过后,杨平既没有使出新的招式,也没有刻意准备什么,只是一如既往地抛给黑袍修士模棱两可的问题,搞得它烦不胜烦!
黑袍修士的耐心显然已经被杨平给消磨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杀意。它已经不想再去试探杨平是否还有后招,只想赶紧让此人从眼前消失,或者,永远闭嘴!
四周的漆黑长蛇感知到主人的暴躁神念,纷纷昂起蛇首,口中吐出恶臭的腥风,向着杨平扑面而去。
“死吧。”
随着黑袍修士低声呢喃,这些漆黑长蛇终于得到主人的许可,蜿蜒着蛇躯,以铺天盖地之势席卷而去!
杨平还是那般波澜不惊,似乎完全没有将黑袍修士的攻势看在眼里。只见其一只手放在乾坤袋上,另一只手不紧不慢地掐出法诀,降灵狩再次散发出玄奥之意,看样子,是打算进行第二轮的交锋。
“云愁。”
就在这时,一道惊天动地的刀光自黑袍修士背后蓦然显现,直劈其后脑之处!
“什么?!”黑袍修士显然并未料到身后忽然有敌人偷袭,连忙驭控余下的黑炎进行防御。只是如此一来,黑袍修士腹背受敌,对黑炎的掌控力自然是大打折扣!
“无天忻吴,你来的也太晚了!”杨平大笑一声,无相镜诀轰然运转,但他并没有选择解析迎面袭来的漆黑长蛇,而是将阵内世界的七彩惊雷化为己用,与漆黑长蛇猛地对撞在一起!黑蛇哀鸣不断,一条接一条地烟消云散。
杨平为这一击已是准备良久,从他开始运用无相镜诀适应阵内世界便开始了,为的,就是要在最关键的时候,给敌人杀个措手不及!
这些由巅峰之意幻化而来的黑蛇原本是不输杨平的法阵攻击的,只是“万壑风霆阵”本就主杀,攻击力颇为不凡,施术者杨平亦筹划许久,再加上忻吴突然从黑袍修士背后杀出,围魏救赵之下,黑蛇的攻势自然要大打折扣!
黑袍修士彼时将主要的注意力放在身后,黑炎化作一面巨型盾牌,将其严密护住!至于突破蛇阵,绞杀而来的七彩惊雷,黑袍修士只能巅峰修为硬抗!
忻吴的刀势结结实实地砍在了黑炎盾牌之上!这一式“云愁”与“万壑风霆阵”不同,并不主杀,仅仅是专注于破开防御,创造出一瞬间的机会!
但就是因为专注,故无往而不利!忻吴的刀锋斩裂黑炎盾牌,在忻吴和黑袍修士之间露出短暂的缝隙,而这,便是破绽!
忻吴从腰间“噌”地一声拔出讨渝剑,此剑从忻吴加入战圈伊始便一直嗡鸣不断,眼下这等千载难逢的良机,他怎会错过?
讨渝剑脱手而出,携长虹贯日之势直取黑袍修士首级!
杨平驭控的七彩惊雷也在此刻来到黑袍修士面前,将其所有的逃生方位一一封锁,局面瞬间扭转!
可黑袍修士终究是元丹巅峰的修士,不仅有巅峰之意傍身,还完成了蜕变升华,饶是杨平、忻吴前后夹击,也没有取得理想中的战果。
只见漆黑火焰转变形态,不再以黑炎示人,而是于瞬间化作缕缕烟丝,将黑袍修士笼罩在内。
游弋的黑雾没来由地给人一种沉凝之感,飞在半空中的讨渝剑骤然止住去势,刀身颤动犹疑,似乎是突然失去了攻击目标,无法做出下一步的行动。
“归!”忻吴沉声低喝,以灵念唤回讨渝剑。眼前黑雾实在太过诡异,而讨渝剑的攻击范围又太过狭窄,一击不中之下,收回手中,准备下一轮的攻势,才是上策。
“去!”可与忻吴遥相呼应的杨平却没有此等限制,七彩惊雷转守为攻,一头扎进了黑雾之中!
黑雾之中七彩电光循环流转,黑袍修士在黑雾中宛若瓮中之鳖,只能被动承受杨平一波接一波的攻势。
“以二敌一,用的还是偷袭手段,当真是不要脸了。”黑雾之中,黑袍修士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传出,只是言语之间嘲讽不屑之意尽现,丝毫没有中招之后的慌乱与疲敝。
黑雾逐渐散去,杨平与忻吴摆好架势,时刻警惕黑袍修士的雷霆反攻。阵内世界到处弥漫着焦灼危险的气息,似乎连肆虐的狂风和惊雷都开始惊悸起来。
终于,黑袍修士再度现身!浑身上下别说伤口,连一点凌乱的迹象都没有,用“安然无恙”这个词已经不足以形容黑袍修士目前的状态——“巍然不动”,尚且可行。
“又是一个戴面具的......虞山什么时候多出这么多面具修士?难不成摘下面具,你们就无法以真面目示人?”
“这话说的,就好像先前趁我与叛修轩鸿斗法,偷偷摸摸从背后偷袭的人不是你一样。”杨平脸上的降灵狩已经幻化出新的样貌,比之前更加栩栩如生,“说我们不敢摘下面具,你可敢卸下黑袍,让我俩一观庐山真面目?”
“藏头露尾之辈,就莫要以五十步笑百步了,只能徒添笑柄。”说这话之人乃是忻吴,带着七十天研制的鬼狸面具,迎仙以下,皆不能以灵识感知到他的存在。忻吴曾在荒芜之圈凭借此面具让元丹圆满的齐无豫吃尽苦头,如今再次祭出,便是连巅峰之境的黑袍修士,都没有发现潜伏的忻吴。
只不过最让黑袍修士感到恼怒的,并不是忻吴依托法宝之利瞒天过海,而是他说出的话语言简意赅,根本不像杨平那般至少还留有一丝敬畏之心,完完全全就不把高阶修士当一回事,态度之嚣张简直令人发指!
“元丹后期也敢如此张狂!只怕你在这里大放厥词之时,某人的授业恩师,已经惨死于‘四方神兽阵’中了吧。”
“忻吴!冷静!”杨平遽然发声劝阻忻吴,只是其话音未落,忻吴手中刀剑翻飞,身躯已如离弦之箭,朝着黑袍修士猛攻而去!
对于忻吴来说,无天不语平素虽然喜欢给弟子挖坑,甚至还有点固执己见,但对忻吴传道受业解惑的是他,在忻吴心境跌落谷底,三语两语便能给予其无限宽慰的也是他,面对强大疯狂的卫山河,引导其斩出一式云愁的还是他。
在忻吴心中,无天不语就是不容被折辱和诋毁的存在!当然,虞主除外。
“哼!不过尔尔。”黑袍修士用计得逞,巅峰之意一分为二,一面限制住杨平,一面朝着忻吴排山倒海般涌去!
但就在这时,黑袍修士驭控的漆黑火焰倏忽变化,颜色从漆黑褪为幽蓝,与此相对的,巅峰之意的镇压威能亦随之骤然减弱!忻吴有虞主的血气灵简在手,突破黑袍修士彼时的巅峰之意,易如反掌!
黑袍修士显然没有预料到自己的巅峰之意会在这时发生难以预料的退化,匆忙之间只得以幽蓝火焰迎敌。
可忻吴面对幽蓝火焰形成的火墙根本熟视无睹,只身冲进黑袍修士的攻击范围,抬手就是一记纵劈,砍向黑袍修士面门!
幽蓝火焰将刀势中蕴含的灵力尽皆燃烧,却防不住忻吴弃刀持剑,如鬼魅一般绕到身后,将讨渝剑刺向了黑袍修士的后背!
幽蓝火焰如影随形,忻吴却不管不顾,竟是要行那玉石俱焚之事!剑锋犹锐,火舌舔舐,究竟谁能站到最后?
第一百五十八章 战法
“噗——!”
讨渝剑刺中黑袍修士,带起一篷血雨,忻吴抢先一步对其造成伤害!幽蓝火焰猛然一震,在距离忻吴仅三寸的位置顿住攻势!
可就在这生死存亡之际,幽蓝火焰再度变化,瞬间由蓝转黑,漆黑的火舌如一支长矛,扎进了忻吴的后背!
“哇——!”
面对元丹巅峰修士的殊死一搏,忻吴根本连略微抑制伤势都做不到,直接吐出一大口鲜血!可就算如此,忻吴依旧牢牢抓住讨渝剑,狠狠一拧,将黑袍修士的受创面积进一步扩大!
漆黑火焰骤然狂嘶,形成一张天罗地网袭向忻吴,誓要将忻吴吞噬于此!
“快闪开!”此时此刻,终于利用降灵狩的力量突破限制的杨平飞身而至,将忻吴猛地推开,“无相镜诀!起!”
念随意动,杨平的无相镜诀陡然运转至极致!这一次他要解析的,将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而是巅峰境修士的巅峰之意!且只有一次机会,断没有重新来过的可能!
可是这火焰的变化频率实在太过诡异,事先没有任何征兆,如此阴晴不定的巅峰之意,恐怕连黑袍修士自己都没有完全明白其中的奥妙之处,身为外人的杨平又怎能理解?
“幽蓝火焰为妒火,黑炎应绝望而生,此修以妒忌之意入巅峰。”千钧一发之际,杨平的心神之上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他识得这声音的主人,但此时显然没有余裕让他辨别真伪,只得本能地按照这个方向解析黑炎。
黑袍修士跳离原地,背后的讨渝剑被其伸手拔下,受伤的地方血肉模糊,甚至还有逐渐恶化的趋势!
“这到底是什么剑?!”抓在手中的讨渝剑散发出极致的高温,黑袍修士直感觉自己抓住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即便手上缠着黑丝软甲,黑袍修士也无法拿握讨渝剑,只能丢弃!
再看杨平,方才向其吞噬而去的黑炎现在已尽数消失,身上除了有一点被烧焦的皮外伤,整个人的气息尚属正常。
“在找你的黑炎么?还你!”杨平目光如炬,随着一声怒喝,刚刚消失不见的黑炎从虚无中突然显现,直扑黑袍修士所在!毫无疑义,杨平的无相镜诀成功了!
“怎么可能?!”眼见此情此景,黑袍修士不由得大骇!对元丹巅峰境的修士来说,巅峰之意无异于使他们如虎添翼,但杨平此番作为,等于活生生拔掉了黑袍修士俯视他们的羽翼!这还怎么打?
黑袍修士闪转腾挪,躲避着黑炎的攻击,此时的它已经不敢再以漆黑火焰作为武器。因为杨平展露出来的手段比它的火焰攻势更加匪夷所思!若想继续战斗下去,就不得不暴露看家本领,这对它来说,从一开始就是极力避免的。
“你可真能躲,属跳蚤的吗?”
就在黑袍修士全神贯注闪躲黑炎的围追堵截之时,戴着鬼狸面具的忻吴又不声不响地摸到了它的背后。
刀剑回到手中,此时的忻吴恍若一尊真正的凶神!向着黑袍修士不遗余力地斩去。尽管他身上的伤势与黑袍修士相比可谓是半斤八两,但越是凶险的战局,他越是会身先士卒。对其他人来说,这或许是无畏的表现,但对忻吴来讲,这只是他一贯如此的战法罢了。
“这疯子,真能找事!”阵内世界的某处,唐江生戴着另一张鬼狸面具,小心翼翼地窥探着忻吴这边的战场,刚刚以神念传音帮助杨平的,也正是他,“都说了这家伙的黑炎应绝望而生,还打的那么起劲,我是真的服!”
其实忻吴和杨平来到这阵内世界的时间既不算早,也不算晚,刚刚赶上杨平和黑袍修士斗法最难分难解的时候。忻吴二话不说,拿出鬼狸面具就给自己戴上,回头一看唐江生,这货的动作居然比他还快!
“你就这么怕死?”忻吴嗤之以鼻。
“五十步笑百步。”唐江生瞬间回击。所以黑袍修士认为忻吴张狂嚣张的真相,其实只是忻吴在现学现卖。
而唐江生脸上的鬼狸面具,乃是忻吴扔给他的。唐江生对此一度表达了激烈的抗议,因为轩鸿身上的乾坤袋一定落入了忻吴手中,且宝贝还不少,不然忻吴哪有这么大方?
不得不说,这鬼狸面具的隐蔽效果是真的好!戴上之后,不仅阵内世界的飓风惊雷没有攻击他们,连黑袍修士都对着两名不速之客没有丝毫察觉。这才有了忻吴瞅准时机,在黑袍修士即将得手之际暴起发难!只可惜,最后还是功败垂成。
“我要不要出去助那货一臂之力呢?嗯......”唐江生看着战圈中心,忻吴和黑袍修士正战的如火如荼。
而战圈外围的杨平,许是真的已经将体内灵力消耗地一点不剩,此时已退出第一战线,从乾坤袋中拿出一个羊脂白玉瓶,将其中的丹药吞入口中,打算以药力补充真元。
“要不我还是去找食月算了,留在这里也只能碍手碍脚。这俩货既然这么能打想打,我又何必败了他们的兴致?”
念及此处,唐江生转身便想向外界溜去,毕竟还有另外两处碎片空间没有探索,即使黑袍修士选择进入此处,也不能证明小西就在这里。
“也不知这杨平是怎么想的,非要和忻吴一起跟它死磕,又不是只有这一种杀敌求胜的战斗方式,‘钝刀割肉’不好吗?得!你俩玩儿吧!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们疯了。”
唐江生在进入碎片空间前不是没有看过杨平留在外面的灵简,可忻吴看完后和他却是截然不同的反应。
灵简上只有寥寥两句话——“食月不知失踪。三处碎片空间,我与它在中。”
唐江生看见这枚灵简的第一反应就是与忻吴兵分两路,各自探入左右两处碎片空间搜寻小西的下落。他就想不明白了,忻吴是如何得出“杨平有危险我们得去支援他”这样的结论的?
“他能听见青归的声音,与我有缘,先救他。”忻吴一本正经,如此解释到。
唐江生一把甩开忻吴搭在自己肩上的右手,怒目而视:“狗屁逻辑!救他这档子事跟我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儿!我不去!我要去找小西!‘农夫与蛇’的故事打死你我都不想再听第二遍!”
忻吴眉头一挑,说翻脸就翻脸,唐江生还没有反应过来,忻吴的断水流已经架在了他的脖颈处。
唐江生感受着断水流冰凉的刀身,竟不知为何感觉到一丝惬意:“啊~真凉快!你别老这么横着,你换个姿势。不成?那你换个方位?诶!对对对!就这儿!舒服~”
就这样,唐江生跟着忻吴的脚步,亦步亦趋地进入了中间的碎片空间。回想自己那时的神态,唐江生直感觉自己的脑子肯定是被驴给踢了。真真是无地自容、羞愧难当!
“想这些作甚?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唐江生猛地甩了甩脑袋,凭借鬼狸面具的便利,悠悠然然地朝碎片空间入口飞去!但就在这时,阵内世界开始地动山摇,大有天塌地陷之象!
按理说唐江生此时飘浮于虚空之中,脚下根本没有所谓的大地,但脑海中传来的天旋地转之感却是无比真实,唐江生直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要吐出来了。
“该死!你们仨又在作什么妖啊?”
唐江生吃力地将目光挪回战场,只见杨平已经恢复了一战之力,手中操持着一杆錾金虎头枪,枪锋锐不可当,金光闪烁,霸气无匹!想来是受了忻吴的启发,不再与黑袍修士拉开距离以神通术法远攻,而是孤注一掷,采取近身比拼武力的战法!
一人一妖配合亲密无间,完全无视黑袍修士驭控的漆黑火焰,将其杀的节节败退。黑袍修士身上已经挂了不少彩,照这个势头下去,被斩于马下只是迟早的事!
可也许是忻吴与杨平战得实在是太过酣畅淋漓,一门心思全放在如何在黑袍修士身上留下几个窟窿,根本没有发现黑袍修士释放的巅峰之意已经渐渐充斥着整个阵内世界!
巅峰之意幻化的黑炎没有进攻忻吴和杨平,而是将火舌蔓延至阵内空间的七彩障壁之上,居然打算将整个阵内世界焚为灰烬!
本来此处的空间就不是很稳定,其内肆虐的灵力波动就是最好的例子!这里只是万壑风霆阵自相矛盾而形成的一处碎片空间,若是空间碎裂,那他们所有人都得葬身于此!刚刚好,应黑袍修士绝望心思而生的黑炎,恰巧便有这等威能!
“疯子!都是疯子!”
唐江生有意出言提醒,但彼时三人的战斗已臻至白热化阶段!任何来自战圈外的打扰都极有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尽管杨平与忻吴的攻势将黑袍修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可黑袍修士只守不攻,凭借精湛的巅峰修为,硬生生地用灵力真元在自己周遭形成一层层的修为障壁。如此一来,既不会暴露身份,也可以防住杨平和忻吴连绵不绝的强猛攻势!更重要的,是这处碎片空间,眼看着快要分崩离析!
第一百五十九章 塞牙
“停下来!停下来!我叫你停下来!”
唐江生狂躁地敲打着自己的脑袋,额头青筋暴跳,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仿佛有亿万星辰从天而降,再冲天而起!覆水难收也不再是什么遗憾嗟叹,因为他的脑子里就在不断重复着倾倒、复收的的过程!
天不再是天,地不再是地。若是以迷踪乱象封锁了唐江生赖以生存的思考推演能力,那他就不是那个即便面对轩鸿依旧算无遗策的唐江生,而是一个脆弱单薄,谁都能踩上两脚的凝魂期小修士。
不得不说,此时的唐江生心中是有一股绝望的思绪在蔓延的。不管是在举目无亲、朝不保夕的凡尘俗世,还是在鸿鸣宗雪峰之上,面对觉醒者残肢断体的鲜血飨宴,亦或是最近一次,被虞主以黑狱镇压,强行唤醒体内他魂......
过往种种,唐江生哪一次,不是游走于生死的边缘?哪一次,不是以羸弱修为周旋于诸多高阶修士之间?又有哪一次,是在为自己,拼上一条贱命?
对于已经真真正正死过一次的他来说,“战死”,是一个弃如敝屣的概念。光明与黑暗相伴相随,唐江生逆境求生,却依然是出于心中,对死亡的恐惧。唐江生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什么“天选之人”——“贪生怕死”,才是彼时的他最真实的精神状态。
也许是此刻唐江生的绝望之心与将整个碎片空间充盈蔓延的黑炎有了相通之意,其灵台识海内忽然出现了一块空洞之处,似乎是,一条通道?
“这是.....什么?”
眼下唐江生已经无法再释放出灵识探查一二,只得就灵台识海内这一信息的来源进行反溯,如一只逆流而上的小虾米,趟着黑炎的巅峰之意追本溯源。
“黑炎焚烧之下,竟有一处界外空间?碎片空间......碎片空间......这里只不过是法阵世界的一隅而已,整个法阵世界其实是相通的!而那里,就是进入另一处碎片空间的隧道!”
唐江生艰难地睁开眼睛,就在这时,远处正在激斗的三修之一,黑袍修士朝着唐江生的位置看了过来。
黑袍修士发现唐江生的存在是必然的,毕竟唐江生的一缕意识在它的巅峰之意中游弋觅寻。尽管时间不长,可这是它的巅峰之意,任何外来之人的干涉它都能感知地清清楚楚,更不用说是一只明目张胆的“小虾米”了。
“居然还有这等玄奥之处?!”到底是意识共享了一小会儿,唐江生发现的隧道,黑袍修士自然也获得了这一讯息。
唐江生只瞅了黑袍修士一眼,便疲敝地收回目光,此刻不要说是这个黑袍修士,就算是虞主降临在他面前,唐江生也会无动于衷。
不过忻吴却没有察觉二人的异状,在他看来,乃是唐江生隐藏不善,被黑袍修士发现了踪迹。黑袍修士现在已是穷途末路,只怕是想抓住唐江生作为人质,或是临死前再拉个垫背的。与此同时,他与杨平也终于发现了此处阵内世界的崩溃迹象。
忻吴立刻朝唐江生传出数道神念传音,每一道都以咆哮怒吼的口吻,表达着“无微不至的关心”。
“这厮已山穷水尽!此处不用你帮忙,快离开这里!”“怎么还傻愣着?快走啊!衰货!”“你看我作甚?去其他的碎片空间!去找食月!此处有我与杨平搜寻,你大可放心!”
灵台识海内的晕眩翻腾之感更强烈了——唐江生直想掐死忻吴。
“人倒起霉来,真是喝凉水都塞牙。”唐江生埋下头来,将目光聚焦于三修战圈下方两百丈的位置,空间隧道,就在那里!
于是忻吴的眼中出现了一副毕生难忘的景象——唐江生摇摇晃晃地朝他们飞来,似乎有颓靡委顿之意,只是那坚持不懈的姿态,明明白白地表达了不会弃他们而去的态度!
“嘴上说不会与我患难与共,没想到身体还挺诚实。”忻吴的心中流淌出一阵暖意。只是还没待他回应唐江生表达出来的赤诚真挚,唐江生就像力道耗尽的箭簇,头朝下,向下方栽去!
“衰货!”“唐江生!”
忻吴与杨平同时被唐江生的异状给吓了一跳,手中兵器的攻势自然而然地弱了三分。
“退!”如此良机,黑袍修士必不可能错过!怒咤一声,修为障壁遽然扩张,将忻吴和杨平从身边猛地推开!
一击得手,黑袍修士并不趁胜追击或者遁逃远去,而是猛提真元,追着唐江生下坠的身影而去!
“站住!”忻吴立马调整姿势,追逐黑袍修士而去!杨平则是看了看被黑炎焚烧吞噬的阵内空间,略一犹疑,亦跟了上去。
就在这时,黑袍修士忽然转身,手中捏着八把幽蓝火焰幻化的飞刀,朝着穷追不舍的忻吴猛地掷去!
忻吴完全没有料到黑袍修士会在此时突然杀一个回马枪,再加上他的速度本就极快,八把火焰飞刀只格挡了一半,另外四把却是正中靶心!
忻吴脸色顿时大变,将喉咙处的腥甜艰难咽下,而后举起左手,将讨渝剑扔向黑袍修士!
黑袍修士也未想到,彼时已受重伤的忻吴竟然还能殊死一搏!而它此刻空门大开,面对追击而来的讨渝剑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只听“噗哧”一声,黑袍修士甚至连修为障壁都来不及展开,便被讨渝剑穿胸而过!
忻吴摘下鬼狸面具,眼中已是一片赤红!阵内世界感知到他的存在,瞬间凝聚出一道七彩闪雷。这是此处碎片空间的最后一道惊雷,势必会惊天动地!而这正是忻吴所渴求的!
正如黑袍修士所料想的那样,忻吴此时已经没有再战之力。别看只有四把火焰飞刀命中忻吴,但这却是黑袍修士放弃防御换来的绝命杀机!
飞刀由幽蓝火焰幻化而成,在命中忻吴的刹那就化作缕缕烟丝没入忻吴的奇经八脉!跟在后方的杨平甚至都能从忻吴身上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这股香气他可再熟悉不过了,不久之前,就是这香气,将他折磨的可谓是生不如死!
“哇——!”忻吴再也抑制不住,一大口鲜血吐了出来,意识也像冰晶遇热般消融殆尽。
随后而来的杨平一把抱住忻吴,而忻吴则用仅存的意识有气无力地抓住杨平的衣襟,断断续续地念叨:“救他......救他......他是......我......”
话未说完,忻吴已经在体内香毒的攻势下失去意识。杨平低头向下看去,这不看还好,只这一眼,便让杨平瞳孔骤张!止不住地寒毛卓竖!
就在方才,在杨平眼前,下方的七彩障壁好像咧开了一道口子,宛若吞吃一般将唐江生和黑袍修士的身影纳入其内!哪怕是忻吴的讨渝剑,也没有逃脱被吞食的厄运,消失在那一片黑暗之中!
此处碎片空间已经来到了土崩瓦解的最后时刻,彼时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杨平仔细探究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必须赶紧作出选择——是留在这里“陪葬”,还是保存战力以图后续。
杨平神色无比挣扎,这应该他修行生涯中少有的难以抉择之时。“唐江生,于公,我受忻吴之托,理应救你;于私,你三番两次救我于危难之中,我更没理由舍你而去,但此刻大厦将倾,形势已危如累卵,你若大难不死,便当我欠你一份恩情吧。”
念及此处,杨平调转方向,将忻吴搭在肩上,全力运转修为,朝着碎片空间的出口疾驰而去!而就在杨平逃出碎片空间,回到地下密室的一瞬间,中间的空间入口肉眼可见地收缩回拢,从其内部传来的爆炸声振聋发聩!甚至还有黑炎从其中探出火舌。
杨平催动功法,利用无相镜诀将逃窜出来的黑炎尽皆吸收。眼下忻吴身受重伤、昏迷不醒,虞山氛围内,最有可能救他性命的,除了生死未卜的唐江生,就只有以“净化”之意入巅峰的暗卫掌卫,权轻侯了。
杨平看了看另外两处碎片空间,略一沉吟,抬手设下两道简单的禁制。这两道禁制实在太过简单,哪怕是凝魂修士,只要稍加琢磨,便能以修为破去。只是杨平现在分秒必争,已经没有余裕布置更加高深的法阵了。
故这两道禁制并不是为了阻挡他人的进入,而是联动着杨平的心神,作为感知此处动静的纽带而已。
做完这些,杨平扛起忻吴,从地下密室来到虞主洞府,再从洞府内部飞驰而出。半空中的杨平回首看去,好好的虞主洞府,此刻已经毁去大半,看来他们与轩鸿及黑袍修士闹出的动静实在不算小。
不过好在此时此刻,虞山的所有敌我之修,几乎全部聚集在虞主所在的立安殿附近,就算有漏网之鱼在附近游荡,也不过是残兵败将,想来没有那个胆子敢进入虞主洞府浑水摸鱼。
“真不愧是食月的先生,俩货都这么爱玩儿失踪,有趣!等我,我还会回来的。”一语言罢,杨平左右辨别方向,“咻”的一声离开了虞主洞府,朝立安殿方向飞去。
第一百六十章 足矣
寂静阒然,悄无声息。唐江生从昏迷中悠悠转醒,眯着双眼偷偷观察着四周的一切,毕竟在他昏迷之前,忻吴、杨平、黑袍修士正打的难分难舍,现在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委实让他感到一丝不安。
“这到底是哪儿?怎么乌漆墨黑的?难道我不是在碎片空间交接的隧道内?”唐江生缓缓将眼睛睁圆,眨了眨言,将右手伸到眼前,“果然还是看不见......啧!我该不会又瞎了吧?”
“咚!”
唐江生尝试着站起身来,脑袋却像碰到了一块坚硬的石头。唐江生这一下可撞的不轻,甚至都出现了耳鸣。
“我发誓!我要是再钻洞,我就......!”话到嘴边,唐江生突然顿住话头,略微琢磨了一下子,改口道,“我就在下辈子做师尊怀里一只无忧无虑的小土拨鼠~”
念及此处,唐江生都忍不住佩服起自己的“聪明才智”,然后从乾坤袋中拿出一个火折子,拔掉帽盖,放在嘴边短促有力地吹了两下,火光便摇曳而生。
“甚好甚好,看来视觉还在。”唐江生拿着火折子左右移动,想要瞧一瞧周围的环境,只不过下一息,便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啸,“啊——!”
不为其他,黑袍修士与他的距离,不过咫尺之遥。
“吵死了!闭嘴!”黑袍修士抬腿就给了唐江生一脚,直接踹在唐江生的腹部,疼的他瞬间失声。
唐江生捂住肚子欲往后方退去,刚刚站起半个身子,脑袋又和“穹顶”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再听“咚”的一声,唐江生痛的“唔......唔......”叫唤起来,一手捂住后脑勺,一手捂住肚子,连火折子都摔在了地上。
眼看着火折子的亮光逐渐消失,唐江生赶紧将其捡起,放在嘴边复又吹了几下,才挽回了此时唯一的光明。
“难道忻吴和杨平也在这里?”抱有一丝侥幸的唐江生赶紧利用火光四下看去,并没有寻得那一人一妖的身影。
仔细瞧去,原来他现在所处的空间本就十分狭小,类似于一个球体的内部,连站起身来的高度都没有,只得弯腰行进。不,也不用行进了——他和黑袍修士两个人已经将整个空间完全“占用”,相互之间不说呼吸可闻,亦到了黑袍修士抬腿便能踹他一脚的地步。
而实际上,黑袍修士已经这么做了。唐江生当然也可以反踹回去,只不过他怂成一条狗,不敢罢了。
“嗯?等等!刚刚的声音,是女声?这货是只黑寡妇?”唐江生自言自语,好像发现了什么,“哎哟!你再踹一脚试试?腿给你砍了信不!哎哟喂!你还真踹啊?我!”
唐江生准备奋起反抗。就在这时,他的余光瞟到黑袍修士身后,那里躺着一把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五寸短剑。
“讨渝剑!”
唐江生惊呼一声,朝着讨渝剑就扑了过去!只是此处的空间实在太小,扑向讨渝剑的唐江生,就和扑向黑袍修士没什么两样。
于是黑袍修士极力反抗,场面一度混乱不堪,若是有第三人在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恐怕会念叨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之类的话语。
“你给我消停点儿!别以为你是只黑寡妇我就不敢削你!”混乱之中,唐江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脸被抓了好几爪,此时火辣辣地疼;腹部就不说了,又捱了好几下,只是力道一次比一次弱,到最后就跟没吃饭似的。
至于火折子,那自然是早就摔在了地上,不过讨渝剑好歹是抢到了。唐江生半趴在黑袍修士身上,一手擒住它的双臂,另一手横剑于黑袍修士的咽喉处。不得不说,这个姿势既像劫财,又像劫色。
“你才黑寡妇呢!你这只丑不拉几的土拨鼠!快放开我!咳咳......”
方才的争斗扯掉了黑袍修士的斗篷,借着微弱的火光,唐江生此刻终于是看见了黑袍修士的样貌——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唐江生一时竟移不开双眼,直到火折子熄灭。
“登徒浪子。待本尊恢复修为,第一件事就是废了你这对招子,第二件事,就是把你给阉了!”
黑暗之中,黑袍修士的威胁恫吓传入耳中,唐江生骤然回神。虽然看不见黑袍修士阴狠毒辣的表情,但言语之中的冰冷杀机却是让唐江生止不住地打寒颤。
“方才的确是晚辈对前辈不敬,还望前辈海涵。后生唐江生,在这里给前辈赔不是了。”唐江生言词恳切,这股真心实意道歉的劲儿,倒把黑袍修士给看得一愣一愣的。
“既如此,你还不......!”
“既如此,晚辈就更不能放过前辈了。”唐江生手中的讨渝剑抓的更稳,一寸一寸逼紧黑袍修士的咽喉,“前辈多年征战,战斗经验想必极其丰富,难道不觉得在此刻以弱示人,是一个极不明智的决定吗?”
空间内弥漫着阵阵血腥味,夹杂着奇异的香气,再结合黑袍修士的话语,唐江生猜想,这黑寡妇应是受了很严重的伤势,以致于连灵力修为都催动不了,才给了自己可趁之机。
“你不想救食月了么?”值此存亡绝续之际,黑袍修士抛给了唐江生一个无法拒绝的问题。
唐江生手中的讨渝剑骤然止住。
到底是少年心性,面对自己真正在乎的人和事,还是刹那间便被老奸巨猾的黑袍修士拿捏住了软肋。
“杀了你,我自会去寻小西,不劳尊驾费心。”一语言罢,讨渝剑继续推进,似不曾有丝毫犹疑。
“你不信你敢杀我。”黑袍修士自信满满。唐江生没有回复她,只是手中的讨渝剑已经嵌入了黑袍修士的皮肤。
咽喉处的肌肤软骨被一点点地割裂,黑袍修士心头浮现起一阵生死危机。“该死!这小子来真的!”
“没有我!你一辈子也别想找到食月!”黑袍修士大声怒喝,却止不住唐江生手中的剑锋,“唐江生,你莫要欺人太甚!难道你真当我这一身元丹巅峰境界的修为,是大风刮来的不成?”
事实上,正如唐江生所猜想的那样,被讨渝剑重伤的黑袍修士,此时此刻,的确无法调度修为,不然唐江生早就翻来覆去死个几百回了。不过拥有了巅峰之意的修士是不一样的,即便修为被镇压,只要有巅峰之意傍身,便等同于身边有千军万马!
幽蓝火焰幻化而出,将唐江生团团围住,只要黑袍修士一声令下,它们立刻就能展开攻势,让唐江生一命呜呼。
“我命如草芥,能在临死前再拉一个巅峰修士垫背,此等辉煌战绩,当算不枉此生。”唐江生对周围的幽蓝火焰熟视无睹,手中剑锋依旧锐切!因为黑袍修士说的也没错,若等她恢复修为,唐江生根本没有法子与之对抗!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殊死一搏,置之死地而后生!
黑袍修士也是惊地无言以对,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唐江生竟是如此一名“视死如归”的修士。她自然是不愿与唐江生玉石俱焚的,但她也没有更多的办法来阻止唐江生了。
其实在黑袍修士心中,至今还是不太相信唐江生真会割断她的脖子。毕竟她所言句句属实,并未有任何虚假之处,她的确是知晓食月身在何处,而其他人想要找到食月,也确实相当困难。这也是她的幽蓝火焰没有转变为漆黑烈炎的主要原因。
“呵。看来,你并没有骗我。”唐江生忽然伏下身去,附在黑袍修士耳边轻声呢喃,“既如此,便让你再多活一阵罢。”
“你!”黑袍修士此刻陡然知晓,唐江生先前一番舍身取义的模样不过是惺惺作态,“你敢骗我?!”
“骗你又如何?你以妒忌之意入巅峰,幽蓝火焰乃其具象之物,黑炎更是应绝望而生。不见黑炎,自然是有所恃持,我岂能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唐江生拿住讨渝剑的手蓦地一甩,趁黑袍修士失神之际,在其脖颈处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随后没有一星半点怜香惜玉之意,张开血盆大嘴,一口咬了下去!
黑袍修士先是难以置信,因为唐江生是第一个一针见血指出她是以何意入巅峰的修士!且心明眼亮,准确无误地看穿了两种不同火焰的本质。
只不过还未待她回过神来,脖颈处传来的剧痛以及四肢百骸内的阵阵虚脱之意,更是让她感到辱身败名!
黑袍修士自然是知道唐江生正在做什么的,她也尝试着驱使幽蓝火焰对其进行攻击,不过正如唐江生说的那般,他没有杀意,她亦没有绝望,幽蓝火焰便只是幽蓝火焰。
而按常理来说,即便是这幽蓝火焰,也不是凝魂后期的唐江生能阻挡的了的,但就在幽蓝火焰即将近身的三寸距离,一道鲜血屏障蓦然出现!黑袍修士的幽蓝火焰,已无法再进半寸!
血法·血之障壁。唐江生不久前吸干了叛修轩鸿的周身血液,此刻朝花夕拾诀运作,这一式血法,挡下黑袍修士的幽蓝火焰,不是问题。
唐江生没有一丝一毫留情,黑袍修士体内的血液,他整整喝了八成!至于剩下两成,对黑袍修士来说,一成用来续命,一成用来自保,足矣。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多少
“天道有轮回。唐江生,你不得好死!”黑暗之中,黑袍修士仿佛是从牙齿缝中挤出这十几个字,只不过言词虽狠,却透露出一股深深的倦怠虚弱之感。
“请不要表现的像是个受害者好么?你,并不无辜。”唐江生反唇相讥,伸手在黑暗中不断摸索,找到先前掉落的火折子,放在嘴边“呼呼”吹燃。
彼时映入眼帘的,是黑袍修士一张亡国家恨般的苍白脸庞,而非是梨花带雨。不过这也在唐江生的预料之中——胆敢反叛当今虞主的妖修,无论如何,都不会是省油的灯。
唐江生从黑袍修士身上爬起来,伸手一抹嘴边的血迹,不得不说,黑袍修士血液中蕴藏的灵力,比之轩鸿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饮入腹中,更是感觉全身上下都在剧烈燃烧一般,即便是当初取自杨平心头的那股热血,也无法与其相提并论。这焚烧之感溶于血,凝为气,便是黑袍修士自身所带的香气本质,也即是香毒。
“幸好这些时日没有虚妄度过,修为也已届凝魂后期,否则即使有朝花夕拾诀傍身,我这身子骨也是断然吃不消的。”唐江生盘溪打坐,并没有继续理会黑袍修士,而是加速运转功法,压制体内的烧灼之意,“这就是她每时每刻都在体会的‘妒火焚身’的感觉吗......哎,看来这巅峰之意,也不尽是甘醴佳酿啊!”
唐江生眉头紧皱,有心想将这股烧灼之意利用起来,可无奈身上已经没有多余的空白符纸。没办法,只好先催动朝花夕拾诀暂时压制住,待此役过后,再从别处补充。
这边厢,黑袍修士见唐江生居然当着她的面进入修炼状态,瞬间就觉得这是对她的第二次侮辱。“此贼子不除,难消我心头之恨!”
黑袍修士一脸咬牙切齿,即使此刻重新戴好斗篷,帽衫依旧随着她的呼吸微微颤抖,只不过,是给气的。
只是气归气,黑袍修士并没有趁机偷袭唐江生。不是她不想,而是她全身的血液现在只剩两成,灵力流失极为严重,若非身怀存在元丹,可以略微吞吐真元,那她的战力,恐怕还不如一名凝魂圆满修士。可饶是如此,她的情况仍旧好不到哪儿去,顶多只能发挥出元丹中期的实力。
按说以元丹中期的实力偷袭凝魂后期,理应是十拿九稳之事,甚至可以说是以大欺小了,可黑袍修士心中却悄无声息地滋生出一股对唐江生的畏惧,一如之前与唐江生交战的叛修轩鸿。
黑袍修士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若此刻雷霆出手,最后道消身死的,一定是她,而不是唐江生。尽管不想承认,但心神之上的危机感不减反增,便是数百年来身处生死险境时锻炼出来的,最敏锐、最确切的直觉!
“嘶——!”脖颈上传来的疼痛让她微微抽搐,不得不说,唐江生这一口咬的是真的狠!说是在“茹毛饮血”亦不为过。
黑袍修士取下手上的黑丝软甲,想了一想,复又重新戴上,然后从乾坤袋中拿出一个小药瓶。这种药瓶和早些时候忻吴拿给唐江生的,装的是同一种药粉,都是对外伤有极好疗效的药物,几个呼吸间便能完好如初。
黑袍修士将药瓶拿在手中,竟有一缕犹豫不决的意思。不为其他,而是这药粉在虞山被唤作“令石哭”,意为只要将这药粉倾撒出去,即便是没有感情的石头,也会疼的哭出泪来。况人乎?况妖乎?
这是无天故意捣鼓出来的玩意儿。起初虞山守卫和虞山暗卫用过后,没过两天便怨声载道,纷纷请愿虞主,要求在保留原有药效的情况下改良用药体验。
对此,无天不语是这么辩驳的——“爱用用,不用拉倒。这点儿破事都受不了,还敢自称是虞山锐士,真是丢人现眼!”
虞主觉得无天不语说的在理,于是驳回了虞山守卫和虞山暗卫的请求。守卫和暗卫没有办法,只得默默接受,随即在日后揍无天的机会中,下手更重了。揍完后虞山暗卫还会亲切地给无天修士涂上药粉,惹得无天修士又是一阵鬼哭狼嚎,简直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唐江生曾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半瓶药粉倒在剑伤之上,然后疼的怀疑人生。要不是身体是傀儡之躯,经脉触觉较血肉之身弱上不少,恐怕连唐江生,都会忍不住把无天修士的祖宗十八代给骂个狗血淋头。
“怎么?连你们自家的药物都不知如何用了?还是说做了叛修之后,不敢用虞山的伤药,怕遭天谴?”唐江生依旧闭目打坐,火折子被其用灵念托住,嘴上冷嘲热讽不断,显然是不打算积点儿口德什么的。
“哼!吠乱野狗,我早晚拔光你的牙!”黑袍修士拉开衣衫,露出脖颈,面无表情地将“令石哭”撒了上去。
“唔——!”只是黑袍修士虽有思想准备,可还是低估了伤口之处传来的伤痛。尽管竭尽全力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悲惨痛呼之音,但其身体表现出来的颤栗筛糠,已经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什么叫做痛不欲生。
“哈——哈——!”黑袍修士喘着粗气,感觉半边身子都没了知觉,脑瓜子嗡嗡的。不过这令石哭的药效的确是立竿见影,黑袍修士脖颈的伤口,已然是痊愈了。
“前辈意志坚如磐石,晚辈佩服。”唐江生此时已经结束修炼状态,借着火光,上下打量着黑袍修士,一手摩挲着下巴,笑的不怀好意,“想必方才前辈曾动过偷袭晚辈的心思吧,虽不知前辈为何没有出手,但晚辈还是奉劝前辈收了这种心思。”
话及此处,唐江生突然一顿,从乾坤袋中掏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小药瓶,拿在手中把玩。
“实话告诉前辈,晚辈从小就胆儿小,受不得惊吓,一旦受惊,就会操起刀子乱挥乱舞。届时晚辈伤到不要紧,要是不小心伤到前辈的花容月貌,那可就是大大的罪过了。不过也不碍事,毕竟晚辈也有这药粉,晚辈一定会怀着戴罪立功之心,替前辈好好上药!前辈放心~”
言语之中情真意切,仿佛赤子之心,可昭日月。
黑袍修士听罢,哪里还能忍住?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睁开眉下眼、咬碎口中牙!作势便要向唐江生猛扑过去。
唐江生好整以暇地拿出讨渝剑。
黑袍修士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了回去。
“明明可以用灵力修为治愈伤势,却非要忍受药物带来的剧烈痛楚......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我们所处的这处空间,或者空间外面,有什么危险对灵力极其敏感,导致你不敢用调度灵力修为呢?”
唐江生收起药瓶,将讨渝剑藏于袖中,郑重其事地问向黑袍修士。
“呵。自作聪明!我只不过是不愿意浪费所剩不多的灵力罢了。若事实真如你所说,那你此刻用灵念托住的火折子又作何解释?我俩不都还活的好好的?”
黑袍修士挪了挪位置,摆了一个舒适的姿态,将身子靠在后方的石壁之上休养生息。
“好好说话,谁跟你‘俩’了?很熟吗?”唐江生不甘示弱,张口回怼,伸手将空中的火折子拿在手里,“不过你说的不错,这也是我现在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但是这空间外面到底是什么样子,有没有危险存在,是否还处在万壑风霆阵的阵内世界之中,这些都是是个谜......”
黑袍修士很明显不想理会唐江生,将斗篷的帽檐向下拉了拉,双手拢入袖中,竟作出一副昏昏欲睡、就地小憩的模样,看来是根本不把唐江生放在眼里。
唐江生见状也不恼。他从小就睡眠不好,即使可以凭借师尊天元子创造的龟息法勉强入眠,也会在睡梦中看见各种各样光怪陆离的景象,指不定哪一幅画面就是即将到来的未来,关键是唐江生惊醒之后意识非常清醒,对那些梦中所见记得一清二楚,想视而不见都难。
故唐江生很希望能睡个好觉,也很尊重那些席地而睡的人。虽然在常人看来,那些都是鄙夷嫌恶之事,但唐江生在踏足仙途之前,身为凡人之时,除了前四年有过一个家,一张床,而后两年,都是走哪儿睡哪儿。有时候回忆起那段时光,唐江生都会还有一丢丢其他的想法。
所以唐江生不会刻意去打搅黑袍修士,反而对她有一点羡慕之意。
“人啊,大都会着眼于自己缺少什么,而不会多想想自己拥有什么。”唐江生给火折子盖上帽儿,就这么平躺下来,缓缓合上双眼,居然也想睡上一觉。
“那若是缺的太多,有的太少,当如何?”
黑暗之中,传来黑袍修士寂寥苦痛的声音。唐江生本能地偏头看去,只不过火折子已经盖上了,空间内没有一点亮光,唐江生自然什么也瞧不见。
“是啊......怎么办才好呢?”唐江生渐渐沉入梦乡,“怎么做师尊才会高兴呢......”
第一百六十二章 挖坑
一株遮天蔽日的巨树,一座缥缈恢宏的天宫,一道似是而非的背影,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师尊?师尊!师尊......”
“......”
“师尊您说什么?师尊?师尊!师尊!”
突然!树影摇曳,天宫崩塌,背影远去,叹息回响。
......
“师尊!”唐江生骤然惊醒,随后猛地坐了起来。
只听“咚”的一声巨响,唐江生的脑门顿时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即使身处黑暗之中,依然满眼都是明晃晃的扭曲线条,甚至还出现了耳鸣现象。
“你这跛咯货!给本尊起开!”黑暗之中,传来黑袍修士气急败坏的声音。唐江生还未回神,忽地又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然后脸先着地,摔了个狗啃泥。
唐江生一手捂住口鼻,一手将自己从地上撑起来,从怀中拿出火折子放在嘴边吹燃。“你又作甚么妖哩?”
“呵。还有脸倒打一耙?你自己做的好事,难道没有一点印象?”黑袍修士气的浑身颤抖,一只手按住自己的额头。
唐江生这才反应过来,他的额头,好像也很痛的说。借着火光,唐江生看见黑袍修士跪坐于地,腿上的黑袍略微起皱,手里抓着一方黄绿手帕,似乎还有点濡湿。
唐江生抹了抹额头,有点湿润,拿在鼻尖轻嗅——味道很淡,但的确是汗。唐江生看向黑袍修士的眼神登时变得十分古怪,有点进退维谷,左右为难的意思。
“呃......前辈安好。”唐江生略微埋首,没办法,空间就这么大,他无法行一个标准的安礼。
“哼!不、好!”黑袍修士一字一顿,一手揉搓着自己的脑门,另一只手将手帕收起,然后将起皱的黑袍抚顺,“能耐啊!堂堂七尺男儿,竟然因为一个小小的噩梦汗如雨注、泣不成声。我要是你师尊,这张脸早就被你给丢光了。”
唐江生的心中本来是生出一点感激歉疚之意的,因为按照现场的蛛丝马迹来看,刚刚他应该是睡在黑袍修士的膝枕之上,而黑袍修士也在不断用手帕替他擦拭汗涔。
而他在被梦境惊醒之际,猛坐起来,狠狠撞上了黑袍修士的脑门,这还不算,自己还埋怨她作妖。实在是不应该。
一般情况下,唐江生是一定会给黑袍修士道歉赔不是的,此为唐江生的礼,也是他的一直遵循的“理”。
只是现在唐江生心情很不好,非常不好!不好到心里的感激歉疚烟消云散,根本不想和黑袍修士过多纠缠——你好言好语我还可以以礼相待,你恶语相向,就莫怪我以怨报德。
“师尊......”唐江生神色之中鲜有地露出凝重,从小到大,他不是没有梦见过师尊的模样,从讲经嬉戏,到怒斥温言,都有。
只是方才的梦境,透露出浓浓的诡异和不祥,甚至还有一点永诀的味道,这是以前的梦境不曾有过的。唐江生越想越后怕,心脏突突直跳,已经跳到嗓子眼儿了!
黑袍修士一眼便发现了唐江生的异状,不过她这次并不打算出手相助,谁让唐江生对她不仅没有零星半点的表示,反而一脸怨愤不满。这种“闲事”,她断然是不会多去管了。
“以梦境窥道心,倒也算三千大道之一。”黑袍修士偷偷瞄向唐江生,瞄一眼,再瞄一眼,“只可惜道心不坚,梦魇缠身,也不能说是一颗绝好的苗子。嗯......算璞玉吧。”
唐江生自然不知道黑袍修士动了惜才收徒之念,还沉浸在梦境中久久不能定神。“呵呵。我这不祥之人,终于要开始连累师尊了吗.....”
就在一人一妖心怀迥事之时,忽然,一阵妖吼闯入这处空间之内!黑袍修士瞬间将其他“不切实际”的念想压下,唐江生亦是拜这阵妖吼所赐,思绪刹那间拉了回来。
“妖吼?这里怎么会有妖吼?”唐江生心生疑窦,仔细回忆着昏迷前的情形,并没当时有妖兽在一旁伺机而动的印象,“难道是阵灵?也不对啊!法阵衍生出阵灵,至少是成百上千年后的事,但忻吴曾经说过,那‘万壑风霆阵’不过是数月之前布置,这时间根本对不上号啊!”
这边厢唐江生还在思前想后,另一边的黑袍修士已经有点坐不住了。
“虞主、海辰那么照顾你都没有反应,现在居然自己就醒了,当真是感知到了自家‘先生’的到访,所以特地赶来欢迎一下?”
黑袍修士腹诽不断,她自然是知道这声妖吼的主人到底是谁。她当初和轩鸿分兵两路,就是奔着它而来,可她没有想到,当她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来到它面前之时,却莫名其妙地触动了此地的禁制。
刹那间,法阵逆转,杀机毕现,无数汹涌的禁制乱流向她袭去!黑袍修士想也不用多想,瞬间便猜到是谁动的手脚。此处是虞主洞府,除了虞主,又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虞主头上动土呢?当然,二天的那群傻缺除外。
只是她修为不过元丹巅峰,又怎能敌过身怀仙迎修为的虞主的绝命杀机?别说敌过,连闪躲都难如登天。
就在那生死存亡之际,禁制依托的法阵遽然震荡,就在她面前张开了三道法阵裂缝!黑袍修士猝不及防之下,被整个吸入了中间的阵内世界之中。
只不过如黑袍修士自己所说,她这一身元旦巅峰的修为不是凭空得来,临机应变的战斗经验不说登峰造极,至少也是同辈之中的佼佼者——在即将被完全吸入法阵裂缝之前,她在食月身上打下了一道巅峰之意的印记,而无巧不成书的是,她在法阵之内,亦感觉到了那道印记所在,这意味着食月也身处法阵世界之中。
黑袍修士不是没有想过立刻搜寻食月的下落,只是万壑风霆阵的杀机实在太过凌厉狂暴,饶是以她的修为,也不得不隐藏气息,暂避锋芒。
“都怪杨平和忻吴那两个跛咯货,一个不怕死,一个贼难死,居然硬生生地把我逼了出来,还勉强跟我斗了个旗鼓相当。啧!若非不想这么早暴露身份,那两个跛咯货哪里是我的对手?真是出师不利!”
黑袍修士微微偏头,鬼鬼祟祟地瞄向唐江生。她和唐江生的目标一致,都是搜寻食月的下落,本应是互为敌人的立场。而她现在之所以还能活命,有很大一部分的缘由都是来自于先前对唐江生夸下的“海口”,使其相信了自己的说词。
不过这也不能算唐江生自以为是,因为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食月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苏醒过来。而唐江生从忻吴那里得到的情报,也加深了他“食月沉睡许久,原因尚未可知”的这一印象。这其实算是思考惯性下产生的思维盲区。
“绝对不能让他知晓食月已然苏醒的消息,否则我和他之间,立马就会有一场生死决斗!”黑袍修士收回目光,开始催动体内元丹吞吐真元,“这妖吼每一次发出,都会引动我体内巅峰之意的震动,可以确定是食月无误了。只是食月还未渡过第一次天劫,连妖躯都还不见得能施展自如,更不用说妖身本相了。那这妖吼……”
“这黑寡妇,究竟还瞒了我多少呢?不行,这地方空间太小,根本无法发挥,我得想办法出去。”
“嗯……”“嗯……”
黑袍修士和杨平同时陷入沉思,竟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沉吟,随后双方相互发现了这一点,一人一妖四目相对。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你看我作甚?这妖吼又不是我发出来的!”黑袍修士仗着自己浑身上下被黑袍所覆盖,欺负唐江生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在其面前一顿装疯卖傻。
唐江生抽了抽鼻子,也不拆穿黑袍修士自作聪明的行为,只是暗中一阵冷嘲热讽,眼中古井不波,看不出有丝毫感情变化。
“这衰货还不知道由于我喝了她的血,能略微感知到其巅峰之意的变化——那妖兽每吼一声,她的巅峰之意便震动一次,此刻居然还敢在这里跟我拿腔作势。行!我倒要看看,你能翻出什么浪花儿来!”
主意打定,唐江生双眼微阖,一阵阵的灵识自他的灵台识海释放出去,与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妖吼相互呼应。
“你在干嘛?敌我不明的情况下就敢这样找死?”黑袍修士将唐江生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顿时觉得自己之前实在是有眼无珠,居然会被这种蠢货给乱了心智。
于是乎黑袍修士双手抱胸,泰然自若地看唐江生准备如何收场:“呵呵。就算你跪下来哭着求我,我也不会替你收拾这烂摊子的,跛咯货。”
“是这样么?我真的好怕呢。”唐江生将一手触壁,将灵识融入这处空间之内,另一只手则伸入乾坤袋内摸索起来,“哈哈哈!原来是你!嗨呀,你早说嘛!谢咯~”
黑袍修士盯着面前眉开眼笑的唐江生,清楚地知道前半句话是对她说的,可这后半句话,却像是对此处石壁空间说的。
黑袍修士的心中泛起阵阵不安,因为她意识到自己绝对忽略了什么东西,即便她不知道她忽略了什么,但有一件事她确定肯定以及断定!那就是这唐江生,要开始给她挖坑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试试
黑袍修士忽然感觉到一阵来自所处空间的排斥之意,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唐江生的脸和周围的景象瞬间拉伸变形。待她回过神来,已经重新身处一片七彩斑斓的世界——飓风呼啸、惊雷闪鸣,不是万壑风霆阵的阵内世界,又是何处?
“榴!榴!”
熟悉而又陌生的妖吼从不远处传来,黑袍修士循声望去,只见一只妖兽正凶神恶煞地盯着这边,其状如狸,音如榴榴,有点天狗的模样,却并非仅白其首,而是浑身雪白,头上还生出了一对犄角。
“天狗末裔,兼有饕餮血脉。不过还好,只是虚幻的魂体,并不是实实在在的妖身本相。你运气不错~兴许啊,能留个全尸。”黑袍修士幸灾乐祸地看向唐江生,口中调侃不断,俨然是打算作壁上观。
“是吗?你放心,我等着给你收尸。”彼时的唐江生还没有想到不远处的妖兽魂体就是食月所化,一手抛玩着白色石珠,一手向乾坤袋中摸去。
这白色石珠,便是先前被他放生的,属于杨平法宝之一的“污垢石”。石有灵,在归去之际,留赠唐江生一初生白石,而唐江生和黑袍修士之所以能够躲过一处碎片空间的崩塌毁灭,全是因为在千钧一发之际,白石将二者吸纳其中,而后遁入阵内空间的隧道之内,故二者并未受到多少波及。
至于为何连黑袍修士也一起救下,乃是因为这白石尚处于初生阶段,其灵智还不足以支持它理解当时的局势,只是本能地感受到四周的毁灭气息越来越强盛,而唐江生的意识越来越薄弱,故按照唐江生最后的意志,自主现身,带其逃进了空间隧道。那黑袍修士,不过是顺手一捎罢了。
唐江生镇定自若地将白石放入怀中,再从乾坤袋内拿出鬼狸面具给自己戴上,然后足尖轻点,刹那间和黑袍修士拉开数十丈距离。
按理说这数十丈的距离,不过是黑袍修士几个呼吸的事,但黑袍修士此时却是身体骤颤,其帽衫之下,已是面色大变!
不为其它,她为了防止唐江生使诈,早就分出一缕灵识暗中缠在他身上。只是当唐江生戴上面具之后,就像突然间凭空蒸发掉似的,黑袍修士的灵识之内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唐江生的半点踪迹?
“该死!居然是无天炼制的法器!这就是他此番胆大包天的最大倚仗!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黑袍修士也是终于想起之前与杨平斗法时,无天忻吴就是戴着一张一模一样的面具,瞒天过海偷袭于她,“这面具有隔绝灵识探查的功效,可唐江生就在数十丈开外,仅凭肉眼就能看见。这食月,该不会看不见吧......”
黑袍修士怀着一缕侥幸的心思瞄向妖魂,而妖魂的回应则是撒开四蹄,朝着她的方向,端端正正地冲了过来!
“一言不合便设下毒计,陷我一弱女子于险象环生之境。唐江生!你是男人?”黑袍修士立刻回身躲避,堪堪避过食月妖魂的致命冲击。
“啥?你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清!”唐江生将讨渝剑藏于袖中,随时准备应付突发情况,只是这副装聋作哑的做派,简直是信手拈来,没有一丁半点的晦涩之感,看得黑袍修士直想将其挫骨扬灰,“前辈!你不要方!问题不大!就当是为民除害咯!”
“我......你......!”黑袍修士再也忍不住了,对着唐江生所在的方向破口大骂起来。
唐江生充耳不闻,全当是耳旁风。谁能想到,外表倾城倾国的娴雅淑人,粗鄙之语竟是出口成章!
“厉害厉害,这番泼辣凶残的骂街模样,我也是十多年不曾见过了。”唐江生啧啧称赞,没有使用灵力修为堵住听觉。俗话说,好钢用在刀刃上,唐江生是断然不会为了这么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便耗费体内灵力的,“既然能做到一边躲避一边叨人,看来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这妖魂究竟是何来历?为何会存在这法阵世界之中,还需好好琢磨一番。”
唐江生还在隔岸观火,可黑袍修士的耐心已经快要被消磨地差不多了。这个中凶险,唐江生又哪里能感同身受?
“不管了!先把食月这家伙给收拾了,回头再找那混小子算账!”
念头打定,黑袍修士调整姿态,准备释放巅峰之意一击制敌。毕竟巅峰之意的使用不怎么依赖于灵力修为,只要她想,即使目前所能发挥的战力只有元丹中期,也依然可以推动巅峰之意镇压食月妖魂。
“还是打算使用巅峰之意吗?这黑寡妇的看家本领藏的可真深。”
唐江生此刻与黑袍修士的距离已经不是数十丈了,而是逾百丈。在他感知到黑袍修士的巅峰之意,而幽蓝火焰始终未出的一瞬间,他就调度体内灵力,远离黑袍修士巅峰之意的辐射范围。
虽然唐江生可以靠着“翻跟头”这样的方式抵抗巅峰之意,但他并不打算过早亮出自己的这一底牌。毕竟他对黑袍修士的底牌后手知之甚少,既然她要藏拙,那唐江生自然是不能尽落下风的。
再看黑袍修士,巅峰之意的驭控对他来说如臂使指,竟在空中化作一个宝葫芦,想将妖魂收入其中,以达到封印之效。不得不说,黑袍修士这一招对巅峰之意的理解运用,把唐江生这个仅仅是凝魂修为的弱鸡看得拍手叫好。
然后下一息,唐江生就被食月的妖魂疯狂打脸,真真是脸都打肿了。
只见妖魂面对周遭充斥的巅峰之意根本不为所动,不屑一顾地打了个响鼻,随后张开嘴来,只一吸,化作宝葫芦的巅峰之意便被其尽数吞入口中。
“饕餮血脉天赋神通——吞食。”唐江生熟读天明宗藏书阁的八成藏书,眼下妖魂所展示出来的威能,他一眼就能辨别出,是来源于传说中的凶兽,四凶之一的饕餮。
远古四凶早就在历史的长河中消弭于无形,若说留下了什么的,也仅仅是怀有它们血脉的后代分支,或者流传下来的与之相关的神兵利器罢了。至于描述四凶伟力的古籍灵简,那更是可遇而不可求!
唐江生不是没有想过会不会是其他种类的妖兽,施展出的天赋神通有着类似的效果,但如今亲身体到那种“吞食天地”、“气吞山河”的压迫感之后,唐江生所有的疑虑顿时烟消云散。
“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句话显然是说给黑袍修士听的。别看唐江生现在极尽嘲讽之能事,但他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墙头草,哪边风大就往哪边倒,相当地识时务。
黑袍修士并没有理会唐江生的冷言冷语,确切地说,是没有多余的空闲去和唐江生作无意义的口舌之争。
算上一开始就进行的战斗,妖魂的攻击方式其实十分单调有限,只是简简单单的横冲直撞罢了。只要注意不被逮到,发挥空间还是相当之大的。
黑袍修士,包括唐江生之前都是这样的想法,可妖魂却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你其实早就可以死了,我只是太无聊,想找一点乐子”。
“那便来试试这招!”念随意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之感,以黑袍修士为中心,如涟漪般一圈一圈向外扩散,“花谢花飞诀!起!”
巅峰之意既然能被吞食,那巅峰之意幻化的幽蓝火焰和漆黑烈焰亦不必多做尝试。在黑袍修士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几百年修行生涯中,这“花谢花飞诀”,才是她真正用来克敌制胜的关键手段!
“红消香断!”只见黑袍修士一边游走于妖魂直愣愣的进攻之间,一边自袖袍间甩出一股杏黄灵力,于阵内世界中织就成一缕轻纱的模样,悠悠然然地缠上了魂体之上。
妖魂不以为意,本想如法炮制,使用天赋神通进行吞食,而事实上,这缕杏黄轻纱也确实被它吸入口中。只是妖魂吸入不到三息的时间,却表现出一副疼痛难忍的神态,在这处空间之内打起滚来!
唐江生忽然感觉空间之内有一股异样的气息,仔细嗅了一嗅,他立马用灵力修为掩住自己的耳鼻。而唐江生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闻到了一股与众不同,但同样令人毛骨悚然的,香气!
“这黑寡妇果然惯以香气为媒介,将不同的香毒藏于其中,以此作为攻击方式!”唐江生急忙向后掠去,甚至开始将灵力修为覆盖全身,“这种攻击根本无法防御,即便闭塞七窍,依然可以从皮肤渗透而入。这黑寡妇到底是何方神圣?又从哪里学得这般玄妙高深的手段?”
“先生救我!”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唐江生的心神之上响起一道熟悉的声调,对他来说,这不啻于一道晴天霹雳,瞬间便使唐江生呆若木鸡地立在原地。
“先生!”
身体先于意志进行行动,待唐江生回过神来,已经手持讨渝剑,刺向了黑袍修士的后背!
尽管唐江生戴着鬼狸面具,黑袍修士无法准确定位唐江生的行踪,但全力发挥之下,唐江生这一次的突然袭击,并没有在黑袍修士身上留个窟窿。
妖魂停止翻滚,口中喘着粗气。
黑袍修士转过身来,以修为障壁防御住这一剑,其面容隐于帽衫之中,可唐江生感觉得到,一股交杂着诧异、不解、愤怒等情绪的视线,如燃烧的火焰箭矢,笔直地射向了自己的双目!
第一百六十四章 掌掴
“本欲先灭了它,再去找你算账,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积极地来送死。甚好,甚好!”黑袍修士散出体外的灵力修为猛地回收,比方才大数倍的杏黄轻纱陡然生成,朝着唐江生铺天盖地席卷而去!
唐江生此刻心乱如麻,还没有从刚刚的异动中完全拾回思绪,仓促之下,只得用血法凝聚出一道血之障壁以作抵抗。
“又是这招!你觉得还能管用么?”黑袍修士加大真元的吞吐力度,杏黄轻纱的运动轨迹蓦然转变,从直冲唐江生的鲜血障壁改为螺旋推进。
唐江生的这一式血法尽管防御力惊人,但奈何黑袍修士机智变招,杏黄轻纱并未遇到像样的抵抗,轻而易举地突破了他的鲜血障壁。
其实这并不代表黑袍修士的变招有多么精妙绝伦,或者唐江生的血法有多么不堪一击,而是被其用作凝聚障壁的鲜血本就取自于黑袍修士。不巧的是,这杏黄轻纱也属于黑袍修士的灵力真元幻化而来,二者同宗同源,相互之间的排斥力并没有那么大罢了。
只是如此顺风顺水的进攻让黑袍修士不由得一愣,在她看来,唐江生就算再不济,也不可能放任自己一道试探性的攻击突破他的防御界限。
以元丹中期的战力对敌凝魂后期,本应是直接碾压即可,但黑袍修士已经潜移默化地将唐江生当做极其危险的敌人,其危险程度甚至比杨平和忻吴加在一起都高。
事实证明,黑袍修士的顾虑是正确的——那些穿透血之障壁的杏黄轻纱,原本想以此为跳板,发动对唐江生的悍然攻击,可就在其融入血液,再穿透血液这个过程中,血之障壁忽然由内而外寸寸冰封!
那些探出头来,甚至距离唐江生已不足三寸距离杏黄轻纱,亦在不可名状的情况下冻成冰锥,就这么随着法阵世界内的狂风消弭于尘埃。
“哎呀呀,真是有惊无险!若我刚才投入更多的真元,或者一时不慎进入你的攻击范围,恐怕我释放的灵力将会全部付诸东流。”黑袍修士略微偏头,看向化为尘埃的轻纱碎屑,竟似乎有点兴奋,“你若想将我做成冰雕,耍小聪明肯定是不行的,还是要拿出点压箱底的绝活,来表示一下对我的尊敬才是嘛。”
碎片空间之内,妖魂所在的区域一片风平浪静,并没有因为它之前的攻势而如何电闪雷鸣;与其相似的还有唐江生,戴着鬼狸面具的他,并不需要刻意掩藏自己的气息,全力以赴即可;至于黑袍修士的处境就比较艰难了,一边要躲避空间内的灵力乱流,一边还要与妖魂周旋,而最麻烦的,则是防备唐江生层出不穷的攻击手段。
按理来说,黑袍修士此时此刻应该是三面受敌,处于绝对不利的境地,可这一番你来我往的攻防下来,黑袍修士竟难以置信地占据了战局的主动权。
进,她可以趁妖魂身中香毒之机,克敌制胜;退,她可以阻隔在唐江生与妖魂之间,以逸待劳;至于阵内世界的飓风闪雷,已经展开“花谢花飞诀”的她,短时间内并不需要如何顾虑担忧。
“黑寡妇,有什么,冲我来。”唐江生不说废话,开口便是剑拔弩张的挑衅,“你想继续伤它,便先踏过我的尸体!”
唐江生的目光越过黑袍修士看向其身后的妖魂,还好,已经没有先前那般反应剧烈,看来正在用本身的妖力进行自我治愈。
唐江生将目光收回,再次凝聚在黑袍修士身上,一人一妖隔着面具与黑袍,彼此看不见表情,却能感知到阵内世界中愈发焦灼的决战氛围。
“呵。唐江生,你修为不过凝魂后期,有何颜面与我讨价还价?”黑袍修士的长袖随风舞动,又有不少的杏黄灵力喷涌而出,在唐江生眼前幻化成三匹纱绢,“给我摘下面具,再掌碎自己的牙,记住,掌碎。这样的话,我或许可以考虑考虑,不找它的麻烦。如若不然,哼!”
不得不说,黑袍修士这一招的确阴毒——摘下面具后的唐江生宛若失去了保护伞的幼童,一旦催动灵力修为,势必会招来法阵世界的无情打击,到时候疲于奔命不及,又哪里来的空暇余裕攻击于她?至于要求唐江生掌碎自己的牙,则是为了报之前被其咬颈噬血的一箭之仇!
唐江生沉默了,却没有沉默多久,伸出手附于鬼狸面具之上,将其缓缓取了下来。
在看到唐江生熟悉的面庞时,黑袍修士不禁微微一愣,因为她看见唐江生眼角泛红,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瞳此刻水雾朦胧,就跟刚刚哭过似的。
“有这么夸张吗?这食月究竟是你什么人,值得你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为其哭泣流泪?”黑袍修士心中默默质问,却没有丝毫表现于脸上,彼时依旧一副咄咄逼人的神态,继续说到,“我的耐心,是很有限的。”
一语言毕,黑袍修士的杏黄轻纱蓦然翻转,朝着侧躺着的妖魂扑将过去。
唐江生虽然先前一再与黑袍修士拉开距离,但在反应过来妖魂很有可能就是食月之魂后,也就是一刹那的光影,便拿剑杀至。
杏黄轻纱的动作并不怎么迅速,仿佛在故意等着唐江生上前阻拦,而此时唐江生与妖魂的距离只在弹指一挥间,可唐江生却知道,自己是绝不可能无视黑袍修士的。他没有那样的心,更没有那样的修为,所以他只能妥协。
松开手,鬼狸面具似一叶扁舟,摇摇晃晃地坠向法阵世界深处。
“啪!”
唐江生一掌打在自己的脸上,打的非常很,用的力道很足,直接抽飞了嘴里的三颗大牙。牙齿混合着血液喷出口去,既惨烈,又卑微。
“你是个蠢材!你是个白痴!你为什么不能多动动脑子?你为什么就不能想到那妖吼是小西发出的?这阵内世界难道还真有妖兽存在不成?你为什么就想不到是小西?非得等到小西向你求救,你才幡然醒悟?你还因在小西和黑寡妇之间促成了一场碾压的战斗而沾沾自喜?你到底在盘算些什么?是不是以为所有人都可以成为你的棋子?你这废物!”
唐江生的心中不断诘问着自己,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而他的手上更是没有停歇,一掌掌地扇着自己的耳光。不一会儿,唐江生整张脸已经肿的老高,一口牙更是没剩几颗,全都应黑袍修士的要求掌碎了。
这一幕看得黑袍修士触目惊心,完全想不到唐江生会如此顺从,简直颠覆了她之前对唐江生阴险恶毒的印象。
“我当时要是让他去死,他会不会真的去死?”黑袍修士情不自禁地想到,浑身上下显露出一股松懈之意,最好的自己,就是那三匹杏黄轻纱,毫无灵性地停在了半空之中。
而这,就是机会!
唐江生的身影忽然从黑袍修士眼前消失!随即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妖魂跟前,一手按住乾坤袋,一手掐起法诀,看来是想将妖魂收纳进去!
“这该死的跛咯货!”黑袍修士骤然回神,伸出右手一指唐江生,停在半空中的三匹杏黄轻纱再次得到命令,改变攻击目标,好似一把三叉戟,朝着唐江生的身影猛然扎去!
“咔啦啦——!”一阵清脆的声音传来,唐江生如碎冰一般支离破碎!确切地说,那就是由寒冰凝聚而成的唐江生的替身!
“黑寡妇!我在这里!”熟悉的音调从自心神上响起,黑袍修士面前,唐江生蓦然现身!手中的讨渝剑闪烁着危险的冷光,对着黑袍修士的心脏直刺而去!
“哼!你真当我耳聋眼瞎不成!”黑袍修士瞬间转身,杏黄轻纱从长袖中鱼贯而出,一左一右包夹唐江生!方才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竟然是装出来的!
“咔啦啦!”清脆的再次传来,唐江生的身形四分五裂,讨渝剑被黑袍修士堪堪抓在手中,“唐江生!”
黑袍修士此刻是真的勃然大怒!没想到唐江生居然连续虚晃两招,连讨渝剑都可以毫不犹疑地用作吸引她注意力的诱饵!黑袍修士的确有想到唐江生会声东击西,只是没有想到,唐江生居然会做的如此果决彻底!
唐江生的身影再次在身后出现,一如先前那般左手乾坤袋,右手掐出法诀。黑袍修士却并没有第一时间进行阻击,而是扩张灵识,找寻唐江生的踪迹。
只不过这次,唐江生并没有再耍花枪——妖魂旋凝,化作一颗闪烁着青白亮光的灵球,被唐江生小心翼翼地放进了乾坤袋中。
“鬼狸面具,我可以不要;讨渝剑,我也可以不要。但它,我势在必得,而你,一定会死。”
唐江生冰冷的声音响彻于黑袍修士心神之上,黑袍修士如坠冰窖,仿佛灵台识海内都刮起了一场狂暴的暴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