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不逾矩
“从心所欲这门功法,讲究的是顺天理、合人情,无论做什么,都要保持起码的善良正直,绝不坠入邪道。”毕灵空说,“所以这门功法的解释,也只有三个字,就是‘不逾矩’。”
潘龙问:“这个‘不逾矩’的意思,就是不逾越‘善良正直’这个规矩吗?”
“并不只是如此。”毕灵空解释说,“这门功法修成,会让你对芸芸众生的心念有清晰的感知,能够知道百姓想要什么?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害怕什么?……等等。明白了这些,你就能把握自身,不去做那些百姓讨厌和害怕的事情,多做他们喜欢的事情,给他们想要的东西……夫子说,这就是‘圣人之道’。”
潘龙点头,觉得这很有道理。
他想了想,又问:“后来儒门弟子都修炼这个了吧?”
“也不都修炼这个,但大多数人都修炼这个了。”
“那……为什么儒门会跟帝甲子敌对起来?”潘龙纳闷地问,“按照你的说法,儒门怎么也不该站在百姓的对立面啊。”
毕灵空笑嘻嘻的表情顿时变成了满脸的阴沉,她沉默了一下,说:“我们修炼这功法,可赵胜又没修炼这个。”
潘龙想了一下,惊讶地问:“你的意思是说,帝甲子剿灭儒门这件事,是违背百姓意愿的?”
毕灵空皱着眉头,显得有些为难,过了很久才说:“也不能这么说……当时天下百姓几乎都支持他,就算他伤天害理杀人放火,百姓们也只会觉得被他害的人活该。如文二那样会对他破口大骂的,反而是极少数。”
她叹了口气,说:“别说天下百姓了,就算是我们儒门弟子里面,也有很多人觉得他要灭儒门,必定是有正确的长远的原因。只是我们目光短浅,无法理解而已。”
潘龙有些无语人家都要杀你了,你还觉得人家有道理?
这有病吧!
“你没经历过战国时代,不知道那个时代有多混乱。”毕灵空叹道,“当今世道已经渐渐变得糟糕起来,到处都有贪官污吏、豪强恶霸,盗匪遍地不说,官府的压榨也不见得比盗匪好到哪里去。可和当年比起来,如今这世道却还算是好的,百姓虽然不见得能活得像个人样,但至少大多还能活得下去。”
她连连摇头,满脸都是忧伤之色:“当初的世道,真的是……没有一点武力的人,想要活下去,都并不容易。昔年帝甲子扫平天下建立九州的时候,第一次统计人口,整个九州加起来,已经不足两千万之数了!两千万人……天雄皇朝的时候,天下十三方里面任何一方,都不止这么多的人口啊!”
“赵大那厮虽然是个混账王八蛋,但他对于天下的功劳,对于百姓的功劳,那真的是无人能比。就算我是他的生死仇敌,就算我刺杀过他,我也要承认,他的确算得上是‘圣之时者’,是我们儒门所期待的‘圣君’!”
潘龙也叹了口气,他没经历过那样的时代,但遥想一下,就觉得很恐怖。
帝甲子扫平乱世,让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就凭如此贡献,当真是就算他犯了错,百姓都会坚定不移地支持他。
毕灵空喟叹之后,很快收拾了心情,继续说道:“扯远了,我们还是继续谈‘从心所欲’这门功法吧。这门功法分为两个部分,一个部分是观察,去看、去听、去理解百姓的想法;另一个部分是衡量,用善良来衡量一切,明晰何为正、何为邪。”
“所有人都可以这么做,那为什么‘从心所欲’会是一门根本的功法呢?”她说,“关键就在于,这门功法能够让人从自身的思想里面跳出去,用一个和所有人都无关的完全中立的角度,去认识和思考。”
潘龙想了一会儿,问:“也就是说,这功法可以让人永远保持‘客观’?”
“客观……这是文二的说法吧,倒也没错。”毕灵空点头,“大致上,就是这么回事。”
潘龙这才算是完全明白。
九转玄功最大的问题是可能会陷入固执,但“固执”说白了就是过度主观,钻了牛角尖,让思想陷入了死胡同。而“从心所欲”这门功法,则可以让人跳出主观,从客观的角度来重新观察问题、分析问题。
这样,就避开了“固执”这个难关,却又没有和九转玄功直接抵触,正好符合毕灵空此前所说的“相辅相成”。
这门功法,的确对他有很大的帮助!
接下来,毕灵空就开始向潘龙传授这套儒门的根本功法。
只是刚开始修炼,潘龙就发现,自己对这功法的理解,似乎还是有那么一点点问题。
“你要调和自己的气息,不需要刻意地压制自身。要知道,你自己也是芸芸众生之一,不能把自己放得太低。”
“所以这就是带我去吃霸王餐的理由?我有钱啊,不用吃白食跑路的。”
“这是修行!”
潘龙无奈,只能跟着毕灵空一起抱头鼠窜,被酒馆伙计追得犹如丧家之犬。
好在他们变化了相貌,化作两个瘦小少年,否则的话,当真是丢人丢到北地!
而且,每天吃了白食之后,他们晚上还要悄悄来到酒馆,去偷偷把白天吃饭的钱给付了。
这特么简直犯贱啊!
如果说这个多少还算是比较容易的话,“观察众生”的修炼就实在让他为难。
毕灵空让他提着画笔,坐在大街的角落里面,去观察路过的每一个行人。她则时不时会随便指出一个人,让潘龙记下这人的容貌神情,然后画出来。
她的要求是,要用一幅画来抓住这人的精神状态,然后根据这幅画分析这人当时的想法和心情。
当然,分析完了之后,她会带着潘龙去找到那人,用法术问出那人当时的实际想法。
“什么时候你能够随时一眼就能了解别人的想法,这功法就算是到家了。”她如此说道。
潘龙知道她说得很有道理,但是……但是……但是……他真的不会画画啊!
看着自己在纸上画出来的那个只能看出眼睛鼻子,连男女老少都分不清的大头娃娃,他就想要用头去撞地。
这也太难为人了!
第八十三章、浪费人生
时光荏苒,春去秋来。
整整一个夏天,潘龙都跟着毕灵空,过着白天观察行人,晚上画素描,中间还要吃几顿霸王餐的生活。
这生活着实让他很不舒服,但渐渐的,他也就适应了。
他慢慢觉得,其实这样也挺有意思的。
为了让伙计们能够真情实意地追赶他们,每次他们吃的都是特别贵,或者是特别麻烦的菜色,如果当地找不到这样的饭菜,就到那种老板特别刻薄,或者是伙计们特别凶狠的店铺去。
后来潘龙发现,相比给别人添麻烦,找那种伙计特别凶狠的店铺,其实反而更加简单。
当今世道已经有些糟糕,不少店铺都兼营诈骗、赌博、放债甚至于黑店的生意,他们就找到了一家专门搞仙人跳的酒店。客人吃饱喝足睡觉的时候,会有漂亮女人撬门进去,钻进被窝。然后客人自然就醒了……当然他们醒不醒也无所谓,反正紧接着就是几条彪形大汉撞门进去,说他调戏良家妇女,让他自己选官了还是私了。
若是选择私了,那就是写个欠条,让家里人拿钱来赎人。欠条的数目自然不会小,家破人亡不至于,但伤筋动骨是免不了的。
若是这客人选官了,那就送到地窖里面先去关几天,盘问清楚来历再做打算。后台扎实的另当别论,没什么后台的傻书生,就直接打死了扔郊外乱葬岗去喂野狗。
这些事情,都是毕灵空用法术审问出来的。审问完了之后,潘龙本拟一刀把他们都砍了,但毕灵空却说人才难得,留着他们来当陪练。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他们每天都要去吃几次霸王餐,吃完就跑,在那些杀过人见过血的伙计们的追赶下狂奔几条街。然后毕灵空会施法让这些人忘掉这些事情,第二天继续来。
如此循环了一个多月,这些人的精神状态就出了大问题他们每天都会发现,自己昨天的记忆出了点问题,记得的事情和周围邻居街坊们说的不大一样。
每天如此,日日积累,渐渐的他们就变得疲惫不堪,脾气越来越暴躁。每天毕灵空带着潘龙去吃白食的时候,被追杀得也就更狠。有一次甚至十几个人追杀了他们差不多有十里路,从镇上一直追到荒郊野岭,简直就像是发了疯一般。
一个月后的一天,当毕灵空又带着潘龙一大早去吃白食的时候,却发现店铺里面到处是血,还有几个衙役正在忙碌。
问了一下邻居,才知道这群人今天早上不知道怎么的发了疯,拿着刀互相砍,最后活下来的那个找了根绳子,在店铺门口上吊了。
“啊呀呀,这可太惨了!”毕富有同情心灵罪魁祸首空摇着头,一脸震惊的模样。
“其实……也不见得就惨。”那邻居犹豫了一下,说,“我倒是觉得,这算是恶有恶报吧。”
“此话怎样?”潘演技派龙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问道。
邻居左右看了看,凑到他们旁边,小声地说:“两位有所不知,这店铺啊,其实是个黑店!”
“黑店?!”潘龙作震惊状,“莫非是《水浒传》里面孙二娘开的十里坡黑店那种?”
邻居连连摇头:“当然不至于!人肉包子什么的,那也太吓人了,只是故事而已吧。这个店铺主要是经常做一些敲诈勒索、绑票打劫的买卖。单身客人住店,往往就被绑了肥羊,不拿出一大笔钱来赎人,一个大活人就不见了。”
“不见了?”潘龙作害怕状,“那岂不还是成了人肉包子!”
“您别总想着人肉包子啊!大清早谈这个,不觉得恶心么?”邻居叹了口气,“我今天早上吃的就是包子!”
一顿东拉西扯之后,潘龙和毕灵空走出了镇子。
他们前后询问了几个邻居,大家的看法都差不多。
有人觉得是恶有恶报,有人觉得是有大侠为民除害,有人则单纯感叹“往后可以睡个太平觉了”。
就连衙役们,对于这个黑店的覆灭,都只觉得高兴。
他们当中不少人从这个黑店得过好处,但最近这一个多月,那黑店的人动辄来麻烦他们,却又说不出个三四五六来,让他们也厌烦不已。
所以,他们死了,大家都很满意。
出了镇子,毕灵空问:“你有没有学到些什么?”
潘龙想了一想,说:“行侠仗义,还是要讲究效率。花一个多月才收拾这么一个黑店,效率有点低。”
毕灵空愣了一下,问:“你就没想到些别的?”
潘龙反问:“您究竟问是什么什么呢?”
“我是说,关于人生啊、世界啊、生命啊……这样的感悟之类。”
“前辈,您觉得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我能够有什么像样的感悟?”潘龙无奈地说,“我知道您是要点化我,可我真的不明白这究竟有什么意义?好吧,我承认,过去这一个多月,我渐渐地发现,吵吵闹闹,瞎折腾,似乎也挺有意思的。但我觉得您想要我学的,应该不是这个才对。”
毕灵空叹了口气:“好吧,我们换个地方,再继续学习。”
又过了大半个月,这天晚上,他们坐在另一家黑店的屋顶上,听着屋里的吵闹声渐渐变成厮杀打斗之声,最后厮杀打斗声又渐渐平息,只剩下人垂死时候的挣扎和哀鸣。
“这次倒是不错,全都死了,干干净净。”毕灵空说,“他们配合得真好。”
潘龙点点头,脸上却没什么笑容。
他正在努力地思考,想要明白毕灵空刻意折腾出这种局面,究竟是要让他领悟到什么。
但他就是领悟不出来!
然后,毕灵空第三次找到了一家幸运中奖的黑店。
这次的黑店比之前两个可坚挺多了,从春到夏,从夏到秋,一直到七月末,店主才因为长期被撩拨而脾气暴躁,在一次跟绿林客谈生意的时候谈崩了,大家拔刀对砍,一场好杀。
开黑店的自然不如打家劫舍的,最终整个黑店上上下下十几号人被杀得干干净净,那几个绿林客把店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席卷一空,临走的时候还顺手放了把火。
潘龙一边救火,一边叹息。
“前辈啊,您就不能明明白白告诉我,要我领悟什么吗?这样慢吞吞的,一个黑店花上几个月的时间,我觉得简直是在浪费人生啊!”
第八十四章、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别说那些开黑店的会厌烦,就连潘龙自己,也渐渐厌烦了这种天天吃白食被人追赶的生活。
他并不介意偶尔这么搞一下,权当是生活的调剂,小小的一点低俗乐趣,也没什么不好的。但天天都这样,他就慢慢觉得很无趣。
尤其每次到最后都是黑店覆灭,无非覆灭的方式不同,更是让他觉得有一种“不过如此”的意味。
还不如按照他的打算,直接提刀堵门,一刀一个,给这些家伙直接了当算了!
毕灵空看着火光之中他郁闷而有些烦躁的神情,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这人吧,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说,“要说你资质差,那肯定是污蔑。除了阿由等少数几个人,我再没见过资质比你更好的人。最起码我自己的资质跟你就没得比,大家一起学艺的话,你学一年估计能抵得上我学十年八年。”
“要说你的心性,那也是极好的。明明是自己不喜欢的事情,还能忍耐这么久。换成我的话,怕是早就忍不住大喊大叫,大吵大闹。我估计大概也就夫子比你更能忍,‘从心所欲’这四个字,至少前两个字,你不用学都很厉害。”
“但是……你这人也特别能钻牛角尖,始终钻进死胡同里面不肯出来。比你跟更加固执的人,我觉得世界上也没几个了。”
潘龙苦笑:“您这究竟是在表扬我,还是在批评我啊?”
“嗯……表扬三分,批评九十七分吧。”
“这么多的批评啊……”
“谁叫你花了快半年时间,愣是没能领悟到最基本的道理呢?”
潘龙很是无语:“逼着别人领悟,那是和尚们才做的事情。前辈您就不能实在点,直接教给我吗?”
“纸上得来终觉浅啊!”
“我不在乎什么‘终觉浅’,再这么领悟下去,我怕我自己都要疯掉啊!”
“疯不掉的,放心吧!”
潘龙没办法,只能接着学。
可他真不知道毕灵空究竟要通过这种奇怪的“实习”,教给自己什么道理。
如此这般,渐渐秋去冬来,他依旧还是没能学到毕灵空要教的道理,反倒是画画的技术有所进步。
至少……他画出来的人像,已经不至于让人连男女老少都分不出来了。
现在他画的画,虽然没办法对照着画像找到这个人,但起码看着这张画,是能判断出这个人的性别、年龄……哦,还有物种。
也就是说,至少他已经能够画出基本的人样来了。
“我总觉得,这样下去的话,或许我会学成一个画师……”
“当个画师也没什么不好,有道是荒年饿不死手艺人,身怀一技之长,总归是有备无患。”
“前辈,我会很多手艺,真的不需要再多这一样了!”
“技多不压身嘛。”
以上对话,经常发生在晚上潘龙画画的时候。
现在一天到晚,他大概也只有画画的时候情绪比较稳定,除此之外,他平时都有些烦躁。
看到黑店不能将其消灭,这已经让他非常的不愉快,还要反复上演他根本没办法从中学到任何东西的无聊戏码,更是让他火冒三丈。
终于有一天,又是一个黑店因为恐慌和焦躁而内讧覆灭之后,他一口气喝掉了两坛黑店里面的毒酒,大吼:“我学不会!我真的没办法领悟啊!他们倒霉,他们烦躁,他们发狂,跟我有什么关系?人类的悲欢是没办法相通的,我只觉得这些混账很烦!超烦!烦到我恨不得一刀把他们都砍死的地步啊!”
毕灵空却笑了。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恨不得砍死他们。”
“前面的。”
“我觉得这些混账很烦。”
“再前面的。”
“他们发狂,跟我有什么关系?”
“太前面了!后面一句。”
“人类的悲欢是没办法相通的?”
毕灵空打了个响指:“没错,就是这个!你终于领悟了!”
潘龙目瞪口呆,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这个我一直就明白啊!”他忍不住大吼,“类似的道理,我可以讲上一个时辰!”
毕灵空摇头:“你之前只是知道这个道理,并没有真正领悟。直到现在,你才是真的领悟了这样的道理。”
潘龙无语叹息,觉得自己向这位妖神学艺,可能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他真没觉得自己需要特别领悟“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这样的道理。
这道理他当年上中学的时候时候就学到了,鲁迅先生的文集,可是必读书目啊!
毕灵空却只是笑,见他实在很恼火,才给他解释说:“从‘知道’到‘领悟’之间,是有一个距离的。比方说,有三句话,你一定听说过。”
“第一句,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第二句,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第三句,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我听过这话,这是佛门用以阐述对世界认识程度的说法吧。”
“你明白这道理吗?”
潘龙想了想,正要解释,突然心中一愣。
他当然知道这三句话该怎么解释,但他真的明白什么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他真的有过这样的感悟吗?
看他愣神的样子,毕灵空微微点头。
“你总算是明白了,‘知道’并不代表真的领悟,尤其是功法的修行方面,知道某种境界,并不意味就真的领悟了这种境界。就像你早就知道人类的悲欢无法相通,但你真的深切体会过这种感觉,清楚地感觉到它过吗?”
她摇摇头,说:“你的确是个天才,但你再怎么天才,终究还是太年轻了,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没有经历过‘我痛彻心扉,别人却觉得无所谓’的情况。没有经历过,又怎么能理解这种感觉呢?”
看着她的笑容,潘龙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他总不能说:其实我一点也不年轻了,你说的事情,我早就经历过,还经历过不止一次。只是我又重活了一回,随着身体变得年轻,心态也变得年轻起来了但这并不代表我真的彻底遗忘了那样的感觉……
“穿越”是他最大的秘密,甚至比山海经残片都更加重要。除非是遇到赵大和文二,否则他不会将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
第八十五章、真正的“从心所欲”
学习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云州的气候也着实看不清春夏秋冬,当某天潘龙在街头写生的时候,偶然看到几个全身上下只裹着一条白布的老人抬着一个比人还大的坛子,一路宛若瘟神版人见人怕,让路上百姓至少保持十步以上距离,慢悠悠朝着村子外面走去的时候,才恍然大悟。
“又是一年端午了啊!”
云州不少地方依然流传着炼蛊的风俗,而民间最常见的炼蛊,就是在端午节这天,将多种用秘药喂养了一段时间的毒虫放在坛子里面,安置到专门的地穴之中。然后经常向其祷告,或三两日一回,或五六日一次……一直持续到某个阴天不下雨的盛夏,在不见雨水也不见阳光的正午开坛,坛子里面活下来的毒虫,就是所谓的“蛊”。
这种蛊并没有多大的毒性,主要的用途很有趣,是用来“见证发誓”的。
具体来说,就是用养蛊人的鲜血喂养这蛊,大概三年之后,这蛊就能通灵。日后如果需要发誓,让发誓人和养蛊人各取一滴血给蛊虫吃下去,再由发誓人当着养蛊人和蛊虫的面发誓。如果发誓人违背誓言,就会莫名其妙中毒而死。
至于这毒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便众说纷纭。
有人说,是蛊虫通灵,知道他违背了誓言,特地去咬死他。
有人说,他一滴血被蛊虫吃了,冥冥中有了感应,一旦他违背誓言,蛊毒就可以隔空传到他的身上。
还有人说,炼蛊其实来源于很久之前的五通神术,蛊虫是五通邪神的雏形。虽然只是雏形,但毕竟也是神鬼之类,凡人触犯神鬼,自然必死无疑。
这些说法说得神乎其神,其实大多只是吹嘘。
当今九州,对于蛊毒最有研究的,多半不是这些乡野之中的蛊老,而是跟各路蛊仙打了不知多少交道的毕灵空。她就曾经说过:“蛊术其实十分里面有至少七八分是吹嘘,真正能够名副其实的,十次里面可能一次也没有。哪怕是七分吓唬三分药性的那种,十次里面可能也就一两次。”
“凡人往往就是如此,对于他们不了解的,或者是害怕的东西,就喜欢夸大其词。用夸大来掩饰恐惧,乃至于用散播恐惧的方式来掩饰自己的怯弱和无能……这是一切智慧生灵共通的劣根之一,就算只是小孩子,没人教导,他都能无师自通。”
她说这话的时候,显得有几分愤世嫉俗的样子:“昔年夫子总说人性本善,肯定是他错了!人性怎么会本善呢?我专门观察过很多小孩子,他们做各种自私的、残酷的事情时,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怜悯和不安,只是单纯的轻松愉快……人性必定是本恶的,而且恶得很厉害!”
潘龙本拟跟她谈一谈“人的动物性和社会性”这个观点,但看她那样激愤的样子,想起她的经历,就很明智地闭上了嘴巴。
毕灵空的仇恨,不是用言语可以化解的。儒门覆灭这件事,给她造成了很大的打击。
说实话,她居然还能保持精神正常,没有变成一个疯子,潘龙觉得她就已经很了不起,令人佩服。
他跟着毕灵空学艺这段时间,对于“妖神”的了解也增加了很多。所谓妖神,最重要的就是跨越人神界限的那个执念,一旦这个执念破灭,结果不是迅速死亡,就是发狂变成魔物。
毕灵空能够在儒门信念破灭的情况下坚持下来,而且竟然还重新在儒门思想里面找到了足以支撑自己成为妖神的执念,这件事在潘龙看来简直不可思议。
就像是一个人走到堆放废弃汽车的垃圾山,挑挑拣拣,用各种垃圾堆里面翻找出来的零件,拼凑出了一辆世界顶级的时髦跑车一样。
……不可能的吧!你拼个面包车吉普车乃至于大篷车什么的,也就算了。在垃圾山里面,你到哪里去找合适的豪华跑车零件?别的不说,比方说车标,早让人割下来卖给收藏家了好不好!
但毕灵空内心的伤痛,其实还是很明显的。她经常触景生情,因为某些事情想到昔年的往事,然后动辄哈哈大笑,或者是一个人闷闷不乐。看得出来,她放不下这那些往事,它们就像是一块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没有须臾放松。
潘龙也曾经劝她:帝甲子都已经死了,她现在生闷气,其实只能伤害自己而已。
毕灵空总是微微一笑,满脸惆怅,既不答应,也不反驳。
她这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潘龙也无计可施,只能摇摇头,坐在一旁看着。
过了好一会儿,毕灵空总算收拾了心情,转头一看,却发现潘龙正在画画。
画上,是一个穿着文士长衫的女人,容貌美丽、姿态洒脱,唯独脸上满是惆怅之意,将整个人的格调气质全给毁了。
“画得很好。”她说。
潘龙摇头:“画得一点也不好,没能抓住神韵。”
“神韵?”毕灵空苦笑,“丧家犬的神韵,可不就是这种落魄的样子嘛。”
“只有你自己当自己是丧家犬而已。”
说着,潘龙手一勾,将附近河水凭空摄来一片,在空中画了一个圆。
水光圆如镜,镜子里面,是毕灵空刚才的模样。
她一脸惆怅,但眼神之中却并没有软弱和迷惘的颜色,只有坚强和固执。
“我学画这么久,也只能画出个大概,想要让人看出画中人是谁,看出他是悲是喜,我已经勉强做得到。但想要表达那些复杂的感情,将一个内心丰富的人真正呈现在画纸上,我依然还是做不到。”
潘龙叹了口气,手指一弹,画纸化为灰烬,洒落满地。
“也不知道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我才能真正用画笔捕捉到一个人细微的感情,将其忠实地记录下来……”
毕灵空沉默了一会儿,摇头:“我觉得你画得很好。”
“不像,反而很好?”
“像只是次要的。”毕灵空说,“你这幅画,真正展现了我内心的情绪。比我习惯性伪装出来的强大,要真实不知道多少倍。”
说着,她笑了起来。
“看来,你已经完成了基本的入门修炼,明天开始,我教你‘从心所欲’真正的要诀。”
潘龙吃了一惊,问:“什么叫‘真正的要诀’?难道说我之前学的不对吗?”
“你之前学的当然也是‘从心所欲’功法,但那些只是基础。想要从那些基础推导出真正的完整的‘从心所欲’来,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精力。”毕灵空笑着说,“儒门根本功法之一,你不会以为就是那么简单吧?如果这功法那么简单,那我们当年凭什么前后斩杀二十六位反王,打下一十四郡江山?”
“当年儒门这么兴旺?!”潘龙吃了一惊。
“战国时代,天下有四大显学。而四大显学之中,我儒门为首。你以为这天下显学之首的地位,是怎么来的?”
潘龙无话可说,只有佩服。
第二天一早,毕灵空拿来了一身极为厚重的铠甲,让潘龙穿上。
“这铠甲有什么用?”潘龙问,“要说防御力,我自己的皮肉比它结实多了。”
毕灵空愣了一下,用手指在潘龙肩膀上戳了一下。
经过九转玄功淬体的皮肉在她纤细的手指前面似乎并没有什么防御效果,一下子就被戳破了皮,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伤口。
潘龙有些尴尬,但毕灵空却瞪大了眼睛,看看他的伤口,又看看自己的手指,一脸的不敢置信。
“我这一指下去,就算是一块铁也能戳个洞出来。怎么戳在你身上,只是破一点皮而已?”她惊讶地说,“你这身皮当真是比寻常重甲更加结实……”
她突然眼睛一亮,说:“你有没有考虑过,把自己的皮一次剥一块,制成皮革。日积月累之下,凑出足够的分量,然后给自己做一身皮甲?”
潘龙愣住了,他还真没考虑过这种办法。
这办法实在是有些丧心病狂,任何脑子没问题的人都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
但是……仔细想想,这办法似乎很不错的样子。
反正他受伤之后可以很快地恢复,就算剥下一块皮,估计也用不了半个小时就能重新长好。然后硝制皮革、积累材料、制作铠甲……似乎完全可行。
以他现在的身体强度,寻常重甲的防御力都已经不值一提。但如果用他自己的皮制作皮革,再做成铠甲的话,相信强度一定远在寻常重甲之上,多少能帮他一些忙。
毕灵空见他有些心动,立刻表示自己可以帮忙。
“前辈你还会制作铠甲?”
“我怎么会制皮?没学过。”
“那你准备怎么帮我的忙?”
“我可以帮你麻醉。”毕灵空信心十足地说,“麻醉了,剥皮也不疼啊。”
他们还真就试了一下,大概半刻钟之后,得到了一块坚硬得超乎想象,手指敲上去只有沉闷而钝重的声音,明明薄薄一片,却能用来砍断寻常金属的硬皮。
然后,潘龙提出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这样的皮,哪个皮匠能把它做成铠甲?”
毕灵空也有些茫然,她仔细回忆了很久,最后表示,可以试试用炼制法宝的方法来制作。
于是她喷出火焰,将这块硬皮放在里面烤。一边烤,一边输入法力,只见空中一个个文字浮现,然后逐次飞入火焰里面,融入硬皮之中。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她收起火焰,那块硬皮已经变成了约莫一面护心镜的模样。
“试试看。”
潘龙接过还有余温的皮护心镜,拔出一把短刀,向上面重重刺去。
一声闷响,精钢短刀折断成两截,皮护心镜上只有一个小小的白点。
“成了!”毕灵空满意地笑了,“接下来只要按照这个方法,一块一块炼制皮甲的各个部件,等部件全部凑齐,再施法组合起来,就是一套完整的铠甲了。”
潘龙倒也满意,只是……想了想“用自己的皮给自己制造铠甲”这件事,他就觉得有点怪怪的。
“你是不是觉得事情不大对劲?”毕灵空看出了他的心思,笑着伸出手来,让他看看自己的袖子,“看到我这件衣服了吗?它都是用我自己身上的羽毛作为材料,炼制出来的。”
她愉快地说:“对我们妖神来说,自己的身躯就是最好的炼器原料。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材料炼制出来的法宝器具,才最符合我们的需求。”
潘龙皱着眉头,他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好在他并不是一个纠结的人,而现在,也并不是纠结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
炼制皮甲的事情可以以后再说,今天最重要的,还是学习“从心所欲”的真正要诀。
因为不需要穿铠甲的缘故,毕灵空直接带着潘龙来到了一片树林里面。她施法将许多粗树枝折断,一根根悬挂在空中,不停地晃来晃去,到处乱撞。
“我练身法的时候,曾经在这种环境下修炼过。”潘龙说,“光是这些树枝,只要我不粗心大意,它们一个都别想撞到我。”
毕灵空笑了:“你先过去再说。”
潘龙径直走到树丛中,一根根粗木从四面八方撞过来,被他轻轻松松地躲过,没有哪怕一根能擦到他的边。
看他如此轻松,毕灵空手上捏了一个法诀,对着他吹了口气。
“禁!”
潘龙眼前一花,看到自己站在无数粗木之间一动不动,粗木砰砰砰不停地撞在他的身上,然后又弹到一边,声音就像是建筑工们抡着大锤,在给房子钉桩子打地基一般。
“你已经明白了人和人之间的情感不能相通,明白了不要用自己的情感去揣测别人。但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你要明白‘真我’和‘自我’其实也并不完全相通,找到那个超然物外的‘真我’,学会用‘真我’来观察世界,掌控自身。”
毕灵空的声音幽幽传来,转头看去,却看到一只小巧的乌鸦,停在树枝上,歪着头看着这边。
“自我可以被欺骗,真我则不能。只有时刻明晰真我,才能真正做到不犹豫、不后悔、不畏惧,无论做什么都发自真心,永远不会违背自己真实的内心。”
乌鸦看着他,眼中满是期待之色:“这才是真正的‘从心所欲’,当年整个儒门里面,总共也没几个人练成,所有练成这个的人,最后都修成了仙佛,纵然一时消灭,也有重新归来的那一天。”
“我没有能够做得到,只能修成妖神。希望你能够真正修成它,继承我们儒门最核心的道统!”
第八十六章、学有所成
“从心所欲”的修炼,并不是一件安全的事情。
潘龙不止一次在修炼时出现心神失守,觉得自己已经超然物外,悠悠然要和天地融为一体的情况。
要不是毕灵空始终小心看着,一丝一毫都不敢放松,一发现他有精神涣散的趋势就立刻将他弄醒,只怕他早就已经失去自我,成为整个世界的一部分了。
“这种情况称之为物化,是我们儒门极力回避的。”毕灵空给他解释说,“反倒是道门,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借助这种状态。”
“融入世界,就意味着失去自我,差不多也可以算是死了,这种状态还能有好的作用?”潘龙好奇地问。
“道门有一个路子,叫‘齐物我,无是非’,这个路子的核心思想,就是掌握万事万物之间的共同点,不分彼此。小庄可以是我毕乌,毕乌也可以是李老,李老还可以是赵大混账……反正事件众生,都由道而生,最终还是要回归于道,从‘道’的角度看,万物其实没什么区别。”
“……那有什么好处呢?”
“修行上的好处,我不是很清楚,毕竟我不是道门弟子。”毕灵空说,“但神通法术上的好处,我倒是很熟悉。道门最著名的神通‘变化如意’就是由这个路子演化出来的。”
“七十二变?”潘龙立刻想到了孙悟空。
“差不多吧,反正就这么回事。”毕灵空点头。
“那儒门有变化之术吗?”潘龙问。
毕灵空摇头,正色说:“我儒门讲究端心正意,怎么会玩改头换面那一套?”
潘龙为之肃然,正要赞叹两句,她却又说:“不过变化之术算是我们妖怪的本行之一,我当然也是会的。当年阿赐等不少人都跟我学过这个。变来变去实在是太有趣了,就算被夫子批评,大家也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潘龙哑然失笑,没料到儒门的先贤们竟然会这么有趣。
“你想要学变化之术?这个需要比较高的基础,你现在可能学不了。”毕灵空说,“以你现在的情况,大概只能学变男变女、变老变少、变美变丑那些。至于变鸟变鱼、变风变云、变山川江河、变日月星辰……那些都需要很高深的修为。就算是我,顶天了也只能变成一座山一条河,或者变成天上一颗星星,你让我变成太阳月亮,我暂时也还做不到。”
她感叹说:“变化之术看上去只是个玩闹的游戏,但骨子里面却是对自身修为的印证。有多深的修为,就能变成和自身差距多大的东西,一点水分都掺杂不得。”
潘龙自然想要学变化之术,但毕灵空却说,他现在不能学。
“等你把‘从心所欲’修炼到小成境界,能够避免物化之灾,到时候才可以学变化之术。现在学,很容易导致分不出物我,甚至于弄错了自己的存在,把自己当成一只猫一条狗还算好的,要是当成一棵树、一块石头,那就惨了!”
于是潘龙专心学习“从心所欲”,每天至少要花十五六个小时坐在那片树林之中,力争在纷乱芜杂中抽出真我,又能够让真我顺利回归自身。
一练,就是好几个月。
这种修炼相当的枯燥,但他却觉得很有意思。
从真我的角度观察世界,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真我看万物,会擦去一切的掩盖,直指万物的本质。虽然树林里面没什么特别的东西,乍看上去没什么分别,但在真我的目光中,万事万物都在散发着细微的光芒,那光芒便是它们本质的体现。
等他修炼有些成果之后,毕灵空又带着他到城镇里面,让他在城镇之中,人流密集的地方,试着遁出真我,用真我来观察社会。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当潘龙用真我的视角观察人群的时候,只见人群之中浊气重重,来来往往的行人们大多满身晦气,很多人更是被黑气缠身,看上去就一副不吉利的样子。
他大吃一惊,又看向各处店铺门面,却见大多数店铺也晦气重重。而晦气最重的,赫然是镇上的衙门,不仅仅乌沉沉黑压压,更充满了惨烈的血色,简直像是恐怖片里面的场景。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惊讶地问。
毕灵空叹了口气:“还能是怎么回事?大厦将倾,大夏皇朝快完蛋了呗。”
虽然说的是自己仇人扑街这种喜事,但她的脸上却并无半点喜色,反而有些忧虑之色:“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接下来说不定又是一番战国乱世,也不知道要厮杀多少年,才能再次杀出一个天下统一来……这街上的行人,这些大大小小的店铺,有几个能活到那个时候?”
她摇摇头,很是萧瑟地说:“文二曾写诗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赵大批评说‘兴总归比亡好,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然后文二反问‘你愿意当狗活着,还是愿意当人死去’,赵大无言以对。我当时也觉得文二说得有道理,可现在回头看,其实对于斗升小民来说,与其当人死去,或许还真是当狗活着比较幸福吧?”
潘龙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
毕灵空喟叹许久,神情一肃,说:“但就算如此,我也要努力与大夏皇朝为敌,为儒门复仇这件事,对我来说是天经地义的。就算会死很多的人,就算要殃及无辜祸害苍生,那也是因为大夏皇朝自己不肯赎罪,错在它,不在我!”
潘龙点头:“如果因为会祸害苍生就放过恶棍,那只会让后来者有样学样。所以无论代价多大,都一定要将邪恶消灭,唯有如此,才能震慑后来者就像是盗匪挟持人质,决不可跟他们妥协,哪怕是会连累人质,都一定要将盗匪抓住!”
“嗯,你年纪虽然不大,见识却不差。”毕灵空满意地说,“在这个世界上,是非善恶,远比生死更加重要。所以君子有舍生取义,无舍义求生。因为只有‘义’才能指导众生向着正确的方向前进,对‘义’的破坏和抹煞,是世界上最大的罪恶!”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潘龙就在城镇里面修炼“从心所欲”,又是好几个月的时间,渐渐都要入夏,他才总算是学有所成,能够快速地将“真我”展现,并且能够在展现之后再顺利收回,不至于沦入物化。
“到这一步,也就差不多了。”毕灵空说,“接下来就是慢慢积累,等你积累足够了,才能学习别的后续的东西。”
潘龙点头,问:“你要走了?”
“是啊,我本世间逍遥客,身若浮萍寄红尘。这么多年来,我很少停留在同一个地方超过一个月的。这次专门留下这么久,为的是教你一点东西。现在你学得差不多了,我当然就要离开,恢复过去自由自在的生活。”
潘龙犹豫了一下,问:“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谁知道呢?”毕灵空笑了,“也许三五天,也许三五个月,也许三五年,也许几十年……也许”
“几十年也没关系。”潘龙打断了她的话,“没准我学得很快,过个几年就把从心所欲学到家了,到时候我还要找你学更多的儒门神通呢。”
毕灵空微微一笑:“好啊,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很高兴的。”
说着,她纵身一跃,化作一只有红色羽毛的小鸟,展开翅膀,很快就飞远了。
潘龙站在原地,看着她飘然远去,久久驻足。
直到她的身影已经远到完全看不到,他才转身向着另外一边走去。
红尘漫漫,要走的路还有很长,要做的事情也还有很多。只要大家都能安好,将来自然有江湖再见的一天。
不过……在那之前,他可要做出点成绩来才行。
否则,大家江湖再见,自己还是个无名小卒,岂不是丢了“义乌传人”的面子?
“义乌传人……听起来像是个做小商品生意的二道贩子……”潘龙低声嘀咕着,自己却忍不住笑了。
“接下来……去哪里呢?”
思考了好一段时间,潘龙突然心头一动。
“算算时间,现在去通天江的话,或许正好可以赶上寻宝?”
当初巨鲸帮的任风涛曾经跟他谈起过,通天江上有一个宝藏,那宝藏每到夏至这天,就可能会开启。而自己从爷爷那里得到的玉佩,很可能跟这宝藏有所关联。
“记得当初离家的时候,爷爷曾说,让我以‘寻宝’作为借口。当时的随口戏言,或许就是冥冥之中命运的暗示吧?”
他如此考虑,打定了主意。
虽然放了任风涛好久的鸽子,可寻宝这种大事,花个两三年时间准备,怎么看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嘛。
这几年时间,自己学了不少,等到再次见面的时候,一定能让任风涛那胖子大吃一惊。
就算是寻宝过程中,有什么意外,或者遇到什么陷阱,乃至于谁有阴谋,凭自己现在的本领,也能应付得了。
于是他找了个条件很好的酒店,好好休息了一下,换了一身衣服,打扮得像个富家公子一样,雇了辆马车,朝着北方益州进发。
他现在位于云州东部,从云州到益州,坐马车要走三四十天主要是很多地方有山川阻拦,需要绕路。
潘龙坐了两天的马车,才发现这个情况。
他颇为无语,对于九州世界的交通条件很是不满。
到下一个镇子上,结清了雇车的钱,他干脆又换回了“独行刀客阿飞”的装束,对照地图确定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方位,直接朝着益州的方向翻山越岭而去。
潘龙花了四五个小时,爬上了一座高山,然后在高山的山顶上运转玄功,纵身一跃。
人在空中,展开衣服作为滑翔伞,他宛如一只巨大的蝙蝠,朝着北方一路滑翔。当高度下降的时候,他就朝着下方拍出一掌,借助掌风的力量让自己再次上升。
如此这般走航空路线,总算是避开了云州那九曲八弯的道路,只用了五六日的时间,就抵达了云州边境,又看到了形如人手的五指山。
但这次,他并没有走山路的意思,接连几掌,让自己飞得越来越高,高过了云层,在山峰之上、云层之中,一路向北滑翔。
没飞多久,他突然看到了一阵狂风迎面而来,狂风之中黑气腾腾,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来路。
潘龙急忙下降,绕了两个圈子,落到地面上。却见是一只三头独爪的大鸟,在狂风黑气之中恶狠狠地瞪着自己。
那鸟见他落地,并没有急着进攻,而是在他周围盘旋了一圈,发出尖利嘶哑的叫声,听起来就觉得是不怀好意。
潘龙笑了笑,拔出了断仇刀,真气运转,刀身上亮起了金色的刀芒。
大鸟恶狠狠地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尖叫一声,转身飞走了。
潘龙哈哈大笑,收起刀,扬长而去。
“记得当初在终南山中,面对一只类似的凶鸟,我和阿风两个人吓得战战兢兢,连睡觉都不敢睡。但今天,这只鸟看起来比上次那只更加凶恶,但最后却是它自己跑了。”
回忆往事,潘龙不由得有些感慨。
“人生在世,果然还是要靠拳头说话。实力,才是立身的根本啊!”
他说着,算算路程,也就懒得再爬到山顶去滑翔,直接翻山越岭,朝着北方走去。
曾经对他来说崎岖坎坷的山坡,现在差不多已经算是如履平地。他走在群山之间,纵跃如飞,就算是最敏捷的猴子,也无法和他相比。
陡峭的山崖,能够轻轻巧巧地爬上去;密集的树林,能够直接在一棵棵大树的树冠上跳跃;湍急的河流,能够猛地一跃,干脆一下子就跳过去。
对如今的他而言,世界上差不多已经没有什么“天险”了。
大概,只有那些高耸入云的奇峰绝壁,才算是稍稍有些麻烦吧……
潘龙一边感叹,一边赶路,心情畅快。
短短的两天时间,他就穿过了云州北方益州南方那一片连绵陡峭的群山,看到了从益州南部蜿蜒向东,如同巨龙趴在地上的通天江。
第八十七章、江湖决斗
蜿蜒的通天江,在益州拐了一个大弯,从益州西部拐到南部,然后又转头向东,宛如一条睡觉时候歪着脑袋的巨龙,看起来十分的奇特。
在益州南部这个大拐弯的位置上,有一条由铁索加木板组成的吊桥。这座桥横跨大江两岸,是益州中部和南部最重要的陆上通道之一。
从益州中部到南部,要么走渡口,要么就走这座吊桥。
所以,在吊桥南边的那个镇子,就被称之为“桥南镇”
在大夏皇朝官方地图上,它当然不叫这个名字。但益州人不买大夏皇朝的帐,早就不是一天两天、十年八年的事情了。朝廷管这个镇子叫什么,谁理他!
本镇位于天底下最重要的一座大桥不接受反驳南边,不叫桥南镇,还能叫什么?
反正,知道这个镇子的人,都管它叫桥南镇。
甚至于就连朝廷的人,大多数时候也管这个镇子叫桥南镇。这名字浅显易懂,而且可以很方便的跟地形联系起来,比什么“通天三桥南站”好记多了。
什么鬼“通天三桥”啊!通天河上的每一座桥都有名字,这座铁索桥,名字叫“天禄”。
据说这名字是当年文超公文老爷子取的,不得不说,文老爷子就是有才学,取个名字都好听。比起帝甲子万岁爷那个“通天三桥”强到不知哪里去!
帝甲子万岁爷水平是很高的,就是喜欢瞎哔哔,动不动指手画脚。大事上他说得对,可小事说错了或者胡言乱语的次数,简直数不胜数。
桥南镇最大的酒楼“望江楼”三层大堂靠窗户的桌子旁,任风涛满脸百无聊赖地喝着酒,眼巴巴地看着南边。
“转眼又是一年夏至快到了,阿飞怎么还没来啊!”他低声嘟囔,“不是说好夏至的时候他会来吗?去年没来,今年难道又不来?”
“可能他对宝藏不感兴趣吧。”旁边一个心腹帮众说。
任风涛深深地叹了口气:“他不感兴趣,可我感兴趣啊!”
帮众笑了大家都知道,任舵主是个充满了好奇心的人。但凡是有什么稀罕事情,或者特别的风景,不管多麻烦多危险,他都要跑过去看个热闹。
寻宝、探险……这类事情自然是最让人好奇的,任舵主自从知道了通天江藏宝的事情之后,就念念不忘,天天念叨。尤其每到夏至日快到的时候,简直到了茶不思饭不想的地步。
去年夏至日,他在通天江里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转悠了一整天,泡水泡得整个人似乎都肿了一圈。
也不知道今年会怎么样……
但他们并不担心,任舵主武功不差,轻功更是出类拔萃,平时又为人和善不惹麻烦。这样的人,就算是去寻宝,也不会有什么风险的。
相比之下,他们其实更担心那些近期抵达桥南镇,在这边到处寻觅的江湖客。
这些人可不那么好说话,他们多的是刀头舔血之辈,一言不合拔刀砍人,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若是跟前几年一样,整个夏至日找下来,谁都找不到什么宝藏,那倒也还好。若是真的找到了宝藏,只怕会杀个血流成河!
看着外面路上往来不绝的那些穿着劲装、佩着刀剑的行人,瘦瘦的余副舵主就满脸担心。
“前年打死了五个,去年打死了八个,也不知道今年要死多少人……”
“反正他们自己杀自己,关我们什么事?”任风涛满不在乎地说,“只要他们别来招惹我们,别欺压百姓,就算他们要杀官造反,咱们也只在旁边看热闹就好。”
他给自己的副手斟了杯酒,劝道:“老余啊,你就别那么担心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那些江湖客们很多都是有仇的,仇人见面,两个砍死一个,或者两个互相砍死,那都是很平常的事情。咱们维持好秩序,事后把地面洗干净,也就算完事啦。”
正说话间,下面传来了喧闹之声。
任风涛的耳朵微微抖动了两下,笑了。
“嘿!说什么来什么!‘九宫飞鹰’陆有为跟‘太行八虎’之一的‘龇牙虎’何少明要决斗。走,咱们看个热闹去!”
余副舵主以手捂脸,感觉胃疼。
“好端端的日子不过,决斗个鬼啊!要决斗,找个荒山野岭决斗不行吗?非要在镇口空地上决斗……洗地很辛苦的啊!”
他抱怨着,跟在任风涛的后面,下楼直奔镇子南边去了。
桥南镇也不大,只走了一会儿,就走到了镇南的空地旁。
只见这里围了至少二三百人,大家犹如一群等着喂食的鸭子一样,一个挨着一个,脖子都申得长长的,满脸好奇和急切。偏偏又没人敢靠到前面去,都保持着三五十步的距离,围出了一个大圆圈。
圆圈的中央,是两个穿着劲装的男子。
这两人一个穿着青色衣衫,用一把长剑,身形高瘦,目光冷峻,一看就知道实力高强。另一个穿着黑色衣服,手持单刀,既高且壮,乱发蓬松,一张大嘴咧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当真是凶恶非凡。
“陆有为和何少明当年为了争夺一桩红货,在荆南那边动过手。”有熟悉江湖故事的人说,“陆有为轻功了得,剑法超群。可毕竟好汉难敌双拳,吃了太行八虎的亏。现在双方一对一遇到了,他自然不会放过报仇的机会。”
“那何少明为什么要跟他打呢?”一个年青人问,“当初八对一,他们才占了便宜。现在一对一,他怎么看都没胜算吧。”
“咱们混江湖的人,最重要的就是面子。有道是性命可以丢,面子不能丢。何老虎被陆飞鹰逼住,要认怂的话,就丢面子了。相比之下,他当然宁可拼命。”
任风涛听到这话,凑过去说:“这不仅仅是面子的事情,更重要的是,他跑不过陆有为啊!”
他指着场中两人:“陆有为轻功极好,何少明就算想要逃,也根本逃不掉。既然如此,那还不如殊死一搏,说不定反而有一线生机。”
周围众人恍然大悟,纷纷赞同。
也有个把个杠精转世的想要反驳,但听到旁边人说“任舵主果然好见识”之类的话,便很明智地把反驳的话语咽回了肚子里面。
杠精也不是傻的,敢跟招惹不起的人杠,那就不是杠精,而是二愣子或者勇士了。
场中两人并没在意周围人的喧闹,他们彼此冷冷地看着对方,眼睛连眨都没有眨。
过了片刻,高瘦的“九宫飞鹰”陆有为说:“何少明,此时此地,你是否为当初仗着人多势众抢我红货的事情后悔?”
龇牙咧嘴相貌凶恶的“龇牙虎”何少明大笑:“咱么混江湖的,为的不就是酒色财气四个字嘛!有红货,能抢到,为什么不抢?老子是绿林汉,又不是那些假惺惺的正道中人!”
“绿林也有绿林的规矩,天底下哪有别人已经把红货到手,居然还跳出来抢的道理!”
“呸!你别装出一副正经样子!你那批红货难道不是抢来的?你能抢别人,我们为什么不能抢你?”何少明吐了一口吐沫,满脸不屑,“黑吃黑而已,咱们混绿林的谁没做过这种事?就你这磨磨唧唧的样子,难怪混了半辈子也混不出个名堂!”
陆有为冷冷一笑,没有反驳,却慢慢拔出了剑。
他的剑比平常佩剑稍稍长一些,整体涂黑,就连剑刃的锋利处,也看不到多少反光。拿在手上显得格外厚重,令人一看就觉得要小心。
何少明收起脸上的轻蔑之色,谨慎地摆出一个护身的刀架子,小心翼翼地看着对方。
他虽然话语狂傲,但知道对方比自己强不少。像这种正面决斗的情况,打一百次,自己怕是要死七八十次。剩下的情况,无非也就是同归于尽或者落荒而逃,想要赢,几乎没有可能。
就像任风涛说的,要不是对方轻功了得,自己决计逃不掉,他早就跑了!
眼看二人摆出了厮杀的架势,周围顿时安静下来。虽然几百个人在观战,却没有哪怕一个人开口,只有山风在呼呼的吹,却更加显得肃杀。
然后,不知道过了几秒钟,陆有为突然左手一挥,将剑鞘朝着何少明掷去。
他内力不凡,剑鞘出手带着凛冽劲风,听声音简直好像是强弓射出的劲弩一般。
何少明早有准备,眼看一道黑影呼啸而来,急忙挥刀格挡。一声脆响,镶铜的木质剑鞘在单刀上撞了个粉碎,他自己却也吃不住力量,晃了一晃,向后退了一步。
他这一退,顿时就知道情况不妙,急忙收刀护身。但却见人影一闪,陆有为的脚步竟然比那宛若利箭的剑鞘更快,已经到了他的背后。
剑光一闪,直取颈项,眼看就是人头落地、血溅五步。
但就在这时,却看到白影一闪,一个书生打扮的俊逸青年突兀地出现在了二人身边,他脸上带着笑容,左手拇指食指捏住了黑色的长剑,右手搭在了何少明的肩上。
也不见他如何用力,但长剑却就那么突兀地停在了距离何少明脖子不足一寸的地方,而正要有所反应的何少明也感觉如同被一座山压住似的,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两位,大家虽然过去有仇怨,但今天能够在这镇上见面,可见便是老天爷要你们化解恩怨,正应该一起去喝杯酒吃顿饭,从此化敌为友才对。为什么非要杀个你死我活呢?”
这青年和和气气地说:“不如大家给我个面子,我来做个东道,请二位喝杯薄酒,如何?”
二人还没回答,围观的人里面就有人大叫:“这是缥缈公子姜北!”
“啊!原来是那位大侠!”
“难怪武功如此之高!”
“最难得的是他武艺高强,却与人为善。这次出手,也是为了化解仇怨。当真不愧是我正道的楷模!”
众人纷纷赞叹,气氛十分和谐。
姜北微笑着看向二人,陆、何二人叹了口气,身上的斗志杀气全都收敛了起来。
缥缈公子武功之高,简直超出他们的想象。几十步的距离转眼即至不说,轻轻松松就能将他们二人制住,如此神功,便是在先天高手里面也是极强的,甚至怕是已经臻至真人境界。
这样一位高手要劝架,他们又怎么还能打得起来?
于是一场恶斗就此消弭,姜北带着陆、何二人,朝着望江楼而去。走不几步,十几个姜家的随从过来服侍,态度诚恳热切,反而让陆、何二人有些不好意思,杀气更是荡然无存。
很快人群散去,不少人还三三两两地谈论着刚才缥缈公子那神乎其神的武艺,只有巨鲸帮的几个人还留在原地。
任风涛走到刚才三人站着的地方,看了看地上的脚印,皱起了眉头。
“舵主,那姜北的轻功……比你如何?”余副舵主问。
“只是要这么快的话,我也能做得到。”任风涛说,“但要这么快,到了地方之后还能立刻发力制住两人,我就不是很有把握了。”
“更让我的惊讶的是……”他说着摇头,指向地上的脚印,“你们看,地上只有陆有为和何少明的脚印,这姜北虽然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却连脚印都没有留下。”
“走路无痕,也不算是多高明的轻功吧。”一个帮众说。
“寻常走路无痕,自然算不了什么。但他狂奔骤停,双手又在发力,这样居然还能不留脚印,可见内功修为极高,浑身力量的掌握已经到了极其精妙的地步,几乎可以说是连一丝一毫多余的力量都没有了。”
任风涛叹了口气,回头看着姜北远去的方向,眼中露出了警惕之色。
“缥缈公子姜北……他的武功,比江湖上传言的,更高!”
说着,他不由面露忧色:“有这么一个高手突然来了,只怕来者不善啊!”
正在这时,一个帮众突然笑着指向远方:“舵主你看,那边那位正在过来的人,是不是就是当初那位跟你约好了的阿飞?”
任风涛急忙转头,只看了一眼,就露出了笑容。
“哈哈!造化!造化!总算是让我等到了!今年夏至,我一定要找到通天江的宝藏!”
眼看着等了许久的人总算来了,他顿时心花怒放,至于什么缥缈公子,早就被他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第八十八章、任风涛的计划
“抱歉,我来迟了。”面对特地跑到镇子外面来迎接他(虽然多半只是巧合)的巨鲸帮一行,潘龙表现出了歉意,“偶有奇遇,山中苦修,忘了岁月。”
任风涛满脸笑容:“有奇遇是好事,能够一口气修炼一年多的其余,我任胖子也想要遇到啊!哪里会抱怨什么,只会羡慕老弟你啊!”
“走走走,今天给你接风洗尘,咱们不醉不归!”
话虽然这么说,但潘龙照旧是滴酒未沾,连吃都只吃了一些口味清淡、不容易下毒的食物。
他还记得自己现在扮演的是“独行刀客阿飞”这个角色,这个人话少、谨慎、对整个世界都怀着戒心,绝对不是会轻易在酒楼大吃大喝的那种人。
巨鲸帮众人上次就见过了他的作风,倒也不觉得奇怪。只是店里的伙计们看着他坐在酒席上,却只喝清水,只吃诸如烤面饼这类简单到简陋的食物,不由得很是好奇,多看了他好几眼。
“过去的这两年,我们一直在寻找那宝藏的踪迹,现在差不多已经有了五六分的把握。”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任风涛就开始谈正事,“现在缺的只有开启宝藏的关键信物。有了老弟你的帮忙,今年夏至,我们一定能够开启宝藏,看看那千年之前的大人物,究竟留下了什么样的东西。”
潘龙点头,他倒也如此希望。
他问:“镇上怎么这么多人?”
“老弟你有所不知,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把那宝藏的消息传了出去。这几年每到夏至之前,就会有大批的江湖人来到天怒峡一带,他们有的住在对面的城镇里面,也有的住在这桥南镇。现在其实还算好的,等到夏至那天,通天江边几乎全都是人……”
任风涛叹了口气:“等我们开了宝藏,可能还会有一场麻烦呢!”
“不过几个箱子而已,有什么麻烦?”
任风涛愣了一下,问:“老弟你觉得,那宝藏只是几个箱子?”
“难道不是?”
任风涛摇头:“当然不是!那可是大夏初年的大人物留下的宝藏,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只是几个箱子啊!”
潘龙皱了皱眉,问:“难道会是秘境?”
“我觉得,应该就是一座秘境。”任风涛笑了,“像那等大神通之辈,移山倒海也不是不可能。将一片空间裁剪之后,化为洞天福地一般的秘境,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
“为何如此?”
“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愿意让你不喜欢的人得到自己留下的宝藏吗?”
潘龙摇头:“最好不要。”
“当年的大人物肯定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必然要布置一个机关重重陷阱层层的藏宝之地,除了能够通过他的考验,得到他肯定的人之外,别人就算有所收获,也只是边边角角。”
任风涛笑着说:“就像《求仙记》里面经常出现的寻宝故事一样,每次韩跑跑不都是要深入秘境之中寻觅宝物吗?那些秘境有的干脆就是一片广袤的天地,方圆几千里的都有。”
“那只是故事。”
“故事也不会是完全编造的啊,总要以事实为依据的。”任风涛说,“首先有那样的宝藏,然后才能有人编造那样的故事。这就像制造神像的时候,至多不过是半人半兽,又或者额外添加几只手几条腿几只眼睛什么的,可有人当真会无中生有,捏造出和现实没有半分关联的怪异神像来呢?”
潘龙想了想,点头:“有理!”
“哈哈,总之老弟你好好休息,现在距离夏至还有三四天,你若是觉得无聊,可以在镇上玩玩。记得养精蓄锐,夏至那天,咱们一起去寻宝!”任风涛手一挥,显得意气风发,“这宝藏埋藏了上千年,也该是重现天日的时候了!我任某人倒是不稀罕什么宝贝,可古人究竟埋藏了什么?这件事本身就超级有趣啊!”
一顿饭从中午一点多吃到了下午三点多,最后任风涛喝得酩酊大醉,被巨鲸帮帮众背着离开。
潘龙则在巨鲸帮分舵旁边的一家客栈住下,这客栈条件只能算是中上等,胜在清净安全寻常走江湖的人,大多不会选择住在帮派旁边,主要是害怕江湖仇杀的时候殃及池鱼。
他进了客栈,却不知道身边的巨鲸帮分舵里面,正在商议大事。
刚才还醉得人事不省的任风涛,被人用解酒秘药熏了一下,便清醒过来。对着盆子吐了一回,又喝了醒酒茶,很快整个人精神奕奕,看起来似乎根本没醉过一样。
“阿飞来了,我们的计划就能实行了。”他神情严肃地说,“通知总舵,‘钓鱼’计划可以执行了。”
“我总是有些担心。”余副舵主说,“那些跟咱们有过节的帮派,真的会不顾一切,将大批高手派过来,落入陷阱之中吗?”
“当然!”任风涛露出了自信的笑容,眼中却腾起了杀意,“大夏初年的大人物留下的宝藏,里面很可能有几件能够让人暂时发挥出仙佛之力的宝物。我们巨鲸帮只要得到了这些宝物,他们就会有灭顶之灾。”
“既然如此,他们能有什么别的选择吗?当然是只能全力来抢夺宝藏,就算自己得不到,也不能让我们得到。”
周围几个帮众连连点头。
早在得到宝藏的情报之后,巨鲸帮就已经作了好几个相应的计划。当任风涛遇到“阿飞”,确定这位独行刀客携带的那枚玉佩,很可能就是开启宝藏的关键之后,他们更是对这些计划作出了修改,拟定了一个最终版本的计划。
那个计划被称之为“钓鱼”。
说白了,就是以宝藏为诱饵,引诱那些跟巨鲸帮有矛盾的帮派,让他们派出大批高手来寻宝。等到了宝藏里面,借助宝藏之中的机关陷阱,将这些高手们统统坑杀,以削弱那些帮派的力量。
若是能够顺利消灭敌对帮派的大批高手,很可能接下来就是对这些帮派展开攻势。就算不能将他们彻底消灭以绝后患,至少也要打得他们五劳七伤,好几年甚至十几年都缓不过气来。
这,才是任风涛对宝藏如此上心的关键原因。
大夏初年大人物留下的宝藏,当然是很好的,当然是很值得好奇的,但任风涛好歹也是一个分舵的舵主,又怎么会仅仅为了自己的好奇而大动干戈呢?
对他来说,寻宝只是次要的,最主要的,还是要将那些敌对帮派趁机狠狠收拾一顿!
为了这个计划,他已经准备了很久。无论是前期的放出消息,还是接连两年的表演,都是为了增强“通天江宝藏”的可信度,让那些敌对帮派深信不疑。
宝藏当然是真的,但最重要的是,敌人对这个宝藏有多看重?
从现在的情况看,那些敌对帮派对于这个宝藏果然已经非常重视,今年他们派出了大量的高手,盘踞在天禄桥以北的镇子上,论实力,甚至已经远远超出了巨鲸帮桥南分舵。
但任风涛并不担心,反而很高兴。
来的人越多,能够坑到的就越多!
他简直恨不得那些帮派的全部高手倾巢出动,到时候都跟着自己进了宝藏之中,然后一个也出不来!
到时候,那些帮派除了俯首投降之外,还能有什么选择?
要是能做成这一件大事,他任风涛必定能够在巨鲸帮里面大大地进上一步,由分舵调到总舵,担任护法,多半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三十五岁当护法,四十五岁就能当上长老,运气好的话……我任胖子也不是没有成为巨鲸帮帮主的机会嘛!)
想到这些,他就忍不住满脸笑容,快活得好像是大吃大喝了一顿似的。
桥南镇的另外一处,望江楼酒店后面的客房里面,缥缈公子姜北正在读书。
他坐在靠近窗户的地方,手捧着一册书,读得很仔细。神态平和、姿势优雅,充满了飘逸的气质,看起来就像是从画卷里面走出来的仙人一般。
突然,他转头看向窗外。
一只浅黄色的小鸟拍打着翅膀飞来,发出清越的鸣叫。
他笑了,走到窗边,向窗外伸出手去。
那小鸟似乎完全不怕人,直接飞到了他的手上,被他轻轻抓住,转过身来,却见小鸟的肚子上,绑着一个细小的纸卷。
解下纸卷展开,却是一封用暗语写成的信件。
姜北微笑着看完了信,点点头,手轻轻一拍,那张薄薄的信纸就化为了粉末,风一吹便无影无踪。
他拿出一枚鲜红的果子喂给小鸟,小鸟吃完了果子,又叫了几声,拍着翅膀飞走了。
姜北目送着小鸟飞远,直到已经看不见它的踪迹,才重新坐下。
他又将书拿起来,继续看书,但神情却已经不再专注于读书,而是皱着眉头,明显在思考问题。
过了许久,他似乎是解开了一个疑难,笑了一笑,重新变得平和宁静,又恢复了那幅盛世美颜的模样。
潘龙休息了半天,第二天一早就出门,来到了巨鲸帮分舵。
他告诉巨鲸帮的人,想要找个熟悉附近地理的人,在这一带走一走看一看,熟悉一下地形。
“有必要吗?”任风涛今天出去办事了,副舵主余则成留在分舵里面值守,听了他的要求,这位瘦瘦的余副舵主纳闷地问,“我们早就把附近的地形都摸熟了,何况这里是我们巨鲸帮的地盘,只要出了宝藏,就有我们的人手接应,不用怕。”
“有备无患。”潘龙言简意赅地说。
余副舵主倒也没有争执,考虑了一下,调了两个人给他。
这两个人乃是一对叔侄,叔叔叫贺吉祥,侄子叫贺平。叔侄两人都又黑又瘦,身材也略为矮小,但眼神明亮,动作矫健,尤其是呼吸极为悠长,不知道是水性了得,还是内力高深?
二人之中,贺平是个自来熟,话很多,他们还没走出桥南镇,他就把来历说得清清楚楚。
他们两人都是桥南镇的居民,而且世代居住在这里。正如潘龙猜测的那样,他们是渔夫出身,而且世世代代都是渔夫。
通天江天怒峡一带水流湍急,在这里当渔夫可不是什么安全的事情,不仅需要出色的水性,更需要对地理和水文极度熟悉,才能避免危险,乃至于有所收获。
“整个巨鲸帮,那些高手们就不用说了,我们比不了,但寻常帮众里面,要说对这天怒峡一带的熟悉,我们叔侄称第二第三,没人敢自称第一!”贺平信心十足地说,“少侠你想要知道什么?尽管问我们。若是我们都不知道的,那必定没人知道了。”
潘龙点头,询问附近有没有适合伏击的地点。
“伏击?”贺平思考了一下,说,“我们益州多山,虽然不像云州那样一座山挨着一座山,但也算是山峦遍布。天怒峡两岸当然也是这样。想要找几个地方伏击别人,实在是太容易了……少侠您这个问题,我很难回答。因为我只是略略一想,就能想出至少二三十个适合伏击的地点。”
潘龙皱了皱眉,问:“那在宝藏附近的呢?”
贺平立刻回答:“那地方视野开阔,我们任舵主这两年又一直在努力开挖那一片区域,现在那里别说是人,就算是一只苍蝇,也很难藏得住。去寻宝的话,完全不用担心被人埋伏。”
潘龙微微一愣,问:“没地方可埋伏?”
“肯定没有!”贺平拍着胸口打保证,“您如果不信,我带您去看一看,您就明白了。”
很快,他们就沿着通天江江岸,来到了一处地势开阔得出奇的地方。
看得出来,这里的树木是被人刻意砍伐掉的,地上还要开凿的痕迹,大概是除去了很多阻碍视线的石头,甚至于……就连野草都被人收拾得干干净净。
正如贺平所说,这里视野不是一般的开阔,想要在这里打埋伏,那怕是要有土行孙的本事,能够藏身地下才行。
看到这片景象,潘龙笑着点头,似乎是放下了心。
但他的心里,反而越发的纳闷。
地形开阔到这个地步,寻宝的行动岂不是完全暴露了?
可以想象,等到宝藏出现的时候,云集于此的江湖客们必定会蜂拥而至,到时候宝藏里面只怕会拥挤得跟菜市场一样。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他们有信物,也未必能够抢到宝藏。
难道说,任风涛真的只是想要从“寻宝”之中获得快乐,至于能不能得到宝物,完全没放在心上吗?
第八十九章、逛街
就在潘龙思考的时候,两三个穿着绘画巨鲸图案劲装的巨鲸帮帮众带着一大群人,扛着许多工具过来了。
他们拿出图纸,对照着图样,在这片空地上凿刻线条和文字。潘龙好奇地看了看,正好看到了图纸上的内容,却是要将这片空地分为若干区域,各自分配给不同的组织。
这是预先布置场地吗?
他觉得颇为有趣,巨鲸帮的这种做法,让他忍不住想起前世诸如运动会之类的大型活动。
在那些活动的广场上,也常常在地上画出这样一个个的格子,让各个单位的队伍站在格子里面,整整齐齐,一目了然。
看到他注意这个,贺平跑过去问了一下,很快就回来向他介绍:“任舵主前段时间将这里的情况上报了总舵,总舵和益州各大帮派讨论之后,就拟定了一份图纸,各个组织分别占好地方,免得到时候场面混乱。”
潘龙点头,很坦然地走了过去。
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看一看大概也无妨。
果然,见他过来,那个手持图纸的帮众不仅没有掩饰,反而很坦率地将图纸递给他,甚至还给他解释了一下。
看来大家都知道他是这次寻宝的关键人物。
按照图纸上的介绍,巨鲸帮占了面对大江的最为开阔、最为方便的位置,身边是朝廷的队伍,以及几个很有名的白道组织。另外,几处特别容易偷袭别人的位置,也分配给了这些比较正派的组织。
相对来说,一些名声特别糟糕的组织比方说赫赫有名的强盗团伙“满天风”,就被分配在一个跟谁都有一些距离,既不容易被人暗算,也同样不容易暗算别人的位置上。
除了这些大大小小的组织之外,图纸上还有很多的空地,并没有注明怎么分配。
潘龙看了一会儿,将图纸还回去,问:“空地给谁?”
“空地是留给那些江湖散客的。”那个帮众接过图纸,解释说,“虽然这次有很多组织参加,但我们巨鲸帮毕竟是江湖正道,不能做清场的事情。所以留下一些空地给那些江湖散客,他们要是愿意来的话,可以在那里等待。”
潘龙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虽然那些空地不仅地方小,位置也很差,但正如这个帮众所说,能够将机会分给江湖散人们,就已经是巨鲸帮身为江湖正道,做事比较厚道了。还想要更大的地方,或者是更好的位置,那就未免太过贪心不足。
对江湖人来说,好处都是用拳头用刀剑来争取的,拳头不够硬,刀不够快,那自然就不该得到好处,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潘龙看着这些人忙碌,也不好留在这里碍手碍脚,干脆离开河边,返回了桥南镇。
桥南镇现在非常的热闹,大量的商贩云集于此,无数大大小小的摊子摆得到处都是,各种商品琳琅满目。
潘龙注意到,这里居然还有卖书的。
他走到一个书摊旁边,发现摊子上的书都是清一色的白纸封面,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内容,看起来神秘兮兮的。
随手拿起一本,翻开一看,忍不住摇头。
春宫图。
又拿起一本,翻开一看,叹了口气。
小黄文。
摊主见他连接两次都摇头叹气,顿时明白了他的兴趣,拿了一本颇为厚的书递给他:“客官看看这本,您或许喜欢。”
潘龙接过书,翻开一看,眼睛顿时就亮了。
这是一个住在云州苗乡的老医生写的回忆录,主要介绍当地的风土人情,讲述他行医几十年里面遇到的一些奇怪的事情,以及听说的各种奇谈怪论。
在回忆录的末尾,还附带了不少行医记录,以及老医生收集的药方和治疗经验。
“好书!好书!”他忍不住赞了两句,然后就开口问价。
一问价格,他吓了一跳这书相当的贵,抵得上寻常人家一个月的伙食费了!
见他惊讶的模样,摊主笑道:“客官您要是想买那些小本子,就便宜得多。但这书可不便宜,它里面全是硬货啊。”
潘龙想了想,点头,掏出一锭银子付钱。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贺平正翻开一本春宫图,看得眉开眼笑,不由得叹了口气。
“别找零了,剩下的钱给他也选几本。”
结果,就找零的那些钱,买下的书加起来竟然比他手上这本还厚。
贺平自然连连道谢,谢过之后,便很高兴地将手上的书分了一本给贺吉祥,叔侄两个都很开心的样子。
潘龙还能说什么呢?
你们开心就好吧……
说实话,九州世界的春宫图,水平真的不怎么样。倒是小黄文的水平不错……潘龙猜测,当初赵大文二以及还可能来过的别的穿越者们,大概没有擅长画画的,倒是多半有擅长写文章的。
别人不说,要说文超公没写过小黄文,打死他都不信!
他可是曾经在自家书房里面,看到过一本边角都被翻烂了的书,书名贼眼熟,叫做“金鳞岂是池中物”。
那书没作者,但多半就是文超公的作品。
只可惜年代久远,他除了那个赫赫有名的书名之外,当年网上原文是什么内容,早就忘得一干二净,要不然倒是可以比较一下,看看文二爷抄得够不够还原……
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潘龙就耗在了街道上。
他走过了一个又一个摊贩,买了不少东西。
其中自然大半都是书,摊贩云集也有好处,买到了不少有趣的书。其中最有价值的还不是那本“苗乡行医记”,而是一本“平原龙脉简析”。
那本书是一本风水堪舆方面的书籍,介绍的是怎么在平原地区勘探水脉,进而寻找地气龙脉,堪舆定穴。对于风水先生来说,是很好的教材。
潘龙感兴趣的,则是里面对于地脉的研究。
地脉本身没什么特别的,跟他也没什么关系,可地脉浓厚之处,常常会产生高质量的地煞。
所以对他来说,学习一些堪舆知识,是很有帮助的。
九州世界的地煞并不多,想要寻找地煞,就算本身有很厉害的神通,也要依靠堪舆之术的帮助。
要是能够学到精妙的堪舆技术,将来就可以直接在九州世界寻得地煞来淬体,也不用每次都跑去山海经残片的世界里面了。
第九十章、打抱不平钟子良
潘龙一直有个疑问:山海经残片所创造的那些世界,究竟是真是假?
如果那些世界都是假的,是虚幻的,那么他就可以毫无心理负担,无论在那些世界里面干了什么,都没什么可担心的。
就算他引起了世界大战,甚至于灭世级别的大灾难,无非也就是良心谴责。最多给他积累恶业,将来恶有恶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没什么可抱怨。
但如果那些世界是真实存在的,他做事就要多许多顾虑。
因为那样的话,他就不能招惹祸害了。
否则的话,就算天打雷劈,轰死他这个罪魁祸首,那些被害死的人也没办法复活。
而且……他还有另外一个想法。
如果山海经残片创造的世界都是真实的,那么岂不是说,他每开启一个新世界,就会给许多人带来麻烦?
这想法似乎有些自大,也许就算他不开启那些世界,那些世界本身也在演绎着各种悲欢离合,其实有他不多,没他不少,他的到来,多半还是好事呢。
但潘龙却忍不住想:如果只要我不开启那些世界,它们就没有存在,或者是虽然存在,却并没有时间流逝呢?
如果那样的话,也许他不开启那些世界,反而是好事吧?
他也知道,这种想法是不对的。太过于荒谬不说,也太过狂妄自大了。
他潘龙算什么?无非就是一个普通的穿越者罢了,论本事论成就,哪里比得上那些穿越的前辈们?
……甚至就连他这金手指山海经残片,都还是前辈们留下的呢!
前辈们都没担心过的事情,他凭什么担心?他算哪颗葱!
但他就是忍不住担心。
有时候他也对自己说:“你的想法是错的,对那些人们而言,活过、来过、爱过,才是最重要的。就算有再多的痛苦,至少也比不曾活过、不曾来过、不曾爱过……更加幸福。世界上最大的痛苦不是因为感情和智慧痛苦,而是连感情和智慧都不曾拥有过……”
这些话自然是极有道理的,但他没办法说服自己。
所以他始终存着担心,始终念念不忘。
但他却又不能拒绝使用山海经残片。
他想要变强,想要获得纵横天下自由自在的力量,乃至于想要长生不死。
这些目标,光靠他自己努力是不够的,必定要借助外物。
山海经残片的力量,对他来说是不可或缺的。
他不是以前看过的某些沙雕风格小说里面的主角,可以一边坦然地吹逼“我一生全部的成就都来自于自己的努力”,一边全靠外挂给自己增进力量。他很清楚,光靠自己努力,是不够的。
在这个世界上,努力的人太多了,凭什么你就比别人强?
你天赋好,有大帝之资么?
潘龙觉得,自己大概没那个天赋。
你运气好,走路都能捡到灵丹妙药?
反正潘龙没那样的经历。
既然天赋和运气都一般,那又有什么资格有外挂而不用呢?
山海经残片终究是要用的,但如果可以的话,能少开一些世界,总归是好的潘龙如此觉得。
至少现在,他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想到了这些事情,他的心情变得不是那么好。逛了一会儿之后,他就找了个摊贩,坐下来吃点东西。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要吃东西,营养学说过,碳水化合物以及脂肪带来的满足感,是人类最原始的幸福来源之一。
这小摊做的是夹肉饼,烤得微微焦黄的面饼被热腾腾地切开,卤汤里面炖得透烂的大块猪肉连皮带肉剁碎了,配上青椒和蔬菜,一块儿塞进面饼里面。
香、软、脆、鲜,蔬菜和肉的味道在嘴巴里面绽放,柔软的肉酱顺着喉咙咽下去……这么美滋滋地吃上一顿,心情自然就好了。
潘龙吃了夹肉饼,心情果然好了许多。
他自然不会亏待贺家叔侄,也给他们买了一些夹肉饼。贺吉祥是个老实人,吃了一个就满意了,贺平正好二十小几,年轻人胃口大,一口气吃了五六个,吃得满脸是油。
在这小摊上,像他这样吃得满脸油的人,数量还不少呢。
最夸张的是一个体壮如牛的大汉,巴掌大小的夹肉饼一口一个,嚼几下就吞下去,然后再来一个短短一会儿时间,吃了二十几个饼。
也亏得这摊贩准备充分,否则怕是做出来的饼子都不够这大汉一个人吃。
吃了许久,大汉终于满足了,付了钱,对老板说:“你这饼做得好!我在雍州都没吃到过这么正宗的!”
老板笑了:“那是当然,这夹肉饼虽然常常被人说是雍州小吃,其实真正的起源乃是冀州。小老儿就是冀州人,祖传的手艺。”
“唉?那你怎么跑益州来了?”大汉好奇地问。
老板摇头叹气:“现在天下,大概也就益州比较太平了。冀州那边……不说也罢。”
看得出来,这让他想到了一些不高兴的往事。
大汉一瞪眼睛,说:“你莫非是有什么仇家?来来来,告诉我!就冲着这顿饼,钟某人替你跑一趟,把那仇家的脑袋砍了!”
老板被吓了一跳,连声说“算了”,大汉却明显是个愣头青,依然还要追问。
潘龙皱了皱眉,正要开口,贺吉祥已经过去,劝阻这大汉。
贺吉祥一看就是个老实人,说话做事都很客气,他身上那件有巨鲸图案的劲装也颇有威慑力,大汉被他劝了一回,只能摇摇头,感叹“这老板忒不爽利”,就转身走了。
“钟子良这厮,每次吃开心了就要替人出头,他并没有恶意。”贺平对老板说,“您尽管放心,别看他样子凶恶,其实还真不是个坏人。”
老板苦笑着点头,似乎想起了什么,轻轻叹了口气。
“我不是不肯要他帮忙,只是……都过去的事情了,再追究也没意思。安安稳稳把眼前的日子过好,才算是正道。”
离了摊子,潘龙问:“那人,你们认识?”
“大武船行的‘大头蒜’钟子良,人不坏,就是喜欢吃饱了吹牛皮,还有爱出头惹事。”贺平说,“他为此吃了不少苦头,但从来都不知道悔改。”
潘龙看着那大块头走远了的身影,点了点头。
“他要是能不死,一直这么下去的话,没准也能成为一代高手……”
第九十一章、不对劲的人
在热闹的街道上散步,而且没有任务,可以轻松自在……这样的情况,潘龙感觉已经很久没经历过了。
跟着毕灵空学艺的这段时间,他们倒是也经常去一些比较繁华热闹的地方,可每次去逛街,他都是有任务的毕灵空要求他尽可能注意路上遇到的任何一个人,每天逛街回来,她都会随机挑选几个人,让他将这些人画出来,并且尽可能推测这些人的身份、来历,以及当时的心情。
这任务难度极大,直到现在,潘龙的成功率都没能超过百分之二十。记住模样、画人,这本身就已经很难。想要把人画得清清楚楚,再分析出这个人的详细情况,更是难上加难。
而且毕灵空挑选目标的方法,也大大增加了难度。如果她只是挑选那些容易给人留下印象的人比方说像是钟子良这类人,那潘龙至少能够完成第一步。但她经常挑选的是某个和潘龙擦肩而过的路人,双方照面的时间加起来不会超过五秒钟。
这样的人也能记住并且画下来……潘龙觉得,如果自己真能百分之百的成功,那大概就可以给自己冠以“天眼”的美名,成为人形监控仪了。
毕灵空便有这个本事,她甚至能够将过往千余年里面见过的任何一个人描画出来,音容笑貌丝毫不差。经历的种种事情也能一一画出,就像是拿着摄像机一直跟拍似的。
如此出神入化的记忆能力,实在让人赞叹不已。
潘龙并不反对修炼,也很羡慕她的本领。但相比随时随地都要记住见过的所有人,他还是喜欢悠然自得地走在人群里面,只记住那些他觉得值得记住的人,别的都不要管。
人生在世,还是轻松愉快一点比较好。
比方说今天一天,他见过了很多人,但真正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的,不过一掌之数而已。
在这些人里面,让他最为好奇的自然是那个“大头蒜”钟子良,而让他最为警惕的,则是“缥缈公子”姜北。
他见到这位益州著名的青年高手时,对方正好到酒楼吃饭。和他不同,姜北并没有前往包厢,而是就在大厅里面进餐。
当时他正好走到包厢门口,听到大厅那边突然嘈杂起来,不少人都惊呼“缥缈公子来了”之类的话,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看。
他看到一个书生打扮、相貌俊秀、气质飘逸的青年,正在几个同龄男女的簇拥下,从楼梯上来。
那几个青年男女里面有人建议去包厢,青年笑着说:“小生素来信奉‘事无不可对人言’,虽然并不能完全做到,但吃顿饭而已,何必遮遮掩掩呢?就在大厅好了。”
于是他们就去了大厅靠窗的地方,占了三张桌子。
原本一个看起来颇为倨傲的青年是想要把周围一片的桌子都占下来的,又是这位缥缈公子劝说:“我们吃的是饭菜,又不吃桌子,何必平白占了人家的地方,妨碍人家做生意?”
这位缥缈公子当真是颇有威望,几句话就说服了那个一看就知道平时强横惯了的青年,更引得众人连连赞叹。
但潘龙却微微皱眉。
缥缈公子姜北,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了。当初在绥桃山上争夺仙桃的时候,这人就曾经出现,还得了一枚仙桃。
时候,任长生老祖宗曾经点评那几位获得仙桃的人物。而他对于姜北的评价是:此子颇为深沉,善恶难辨,你将来见到他,需要小心提防。
老祖宗活了几百年,见多识广,他的话,潘龙不敢不听。
而且,这段时间潘龙跟着毕灵空学习观颜察色之术,对于通过细节判断人的性格,也有了不少心得。
他通过姜北表露出来的一些细节判断,这人并不是那种性格平和、待人温厚的人物,但却作出了这样的行为。那无非是两种可能,一种是有人强迫他这么做,一种是他刻意伪装成这样。
如果是前者,他的态度不应该这样的温和,多少总该有点不愉快的意思,但潘龙一点也看不出来。
这么说来,应该就是后者了。
世上多的是伪装自己性格、爱好和态度的人,比方说潘龙自己,现在就正伪装成一个冷淡而不爱说话的独行刀客。那么有人伪装成温和友好、平易近人的形象,自然也不足为奇。
但是,伪装必然是有原因的。
潘龙的伪装,是为了隐藏自己真实身份。
那么,姜北的伪装呢?
莫非他跟自己类似,“缥缈公子姜北”这个身份,其实也是假的?
又或者,他的身份是真的,只是要刻意营造一个虚假的形象?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值得让人警惕。
吃晚饭回到客栈,潘龙拿出纸笔,按照毕灵空的教导,将刚才见到的姜北的身形容貌画了出来,又对照这张画,分析姜北当时的心情。
“从他走路的姿势看,他当时是比较放松的,并没有刻意警惕。”
“从他嘴角的弧度判断,他当时的心情不错。”
“他目光看过众人,却并没有任何停留,掠过的速度有点快,应该是没有在意其余的人。”
“他说话时候的眼神带着笑意,但这种笑意并不是那种因为小事劝说朋友时候的热络,反而更像是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情……这笑容是伪装出来的!”
“明明心情不错,又在跟朋友一起吃饭,他为什么需要伪装出笑容来?这种情况下,难道不应该很自然地就笑出来吗?”
“他当时并不想笑……莫非……他并不觉得那几个人是他的朋友?”
“但如果他并不觉得那几个人是他的朋友,那为什么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他的态度会是放松的,心情会是愉快的呢?”
潘龙对照毕灵空的教导,细细分析姜北的心情和想法,越分析,越觉得纳闷。
分析出来的结果,出现了南辕北辙,自相矛盾的情况。
他冥思苦想了许久,始终想不通究竟是怎么回事。
“唉!要是毕灵空在的话就好了!”最后他放下纸笔,无奈地叹了口气,“难得遇到一个我没办法分析的,正需要向她请教啊!”
现在没办法请教毕灵空,姜北这人究竟是个什么想法,他也判断不出来。但至少,他可以确定一件事情。
这位著名的正派高手“缥缈公子”,绝对不是平素表现出来的那种模样。
如果有机会需要靠近乃至于面对这个人,他需要十分的警惕小心才行!
第九十二章、熟人,又见熟人
接下来的几天,潘龙一直在街头闲逛。
他买了不少有趣的小玩意儿,其中自然大多是书。
他也遇到了几个熟人,其中就有当初在绥桃山上见过的。
当初六颗仙桃,分别被他、天台山姜家的“缥缈公子”姜北、青哥会的范彦、江湖散人孙云涛、青城山道士明和,以及一个不愿意暴露身份的魔门年青高手得到。
事后,他和范彦喝过酒,范彦还邀请他有空去益州的州府锦官城聚一聚,一醉方休。
而这次,他除了见到姜北之外,还见到了孙云涛以及那个魔门高手。
孙云涛依旧和之前一样老实巴交的模样,看起来甚至有些愁眉苦脸。他的年纪已经不小,加上装束平凡,就像是江湖上随处可见的那种漂泊半生一事无成的落魄江湖客。完全看不出身怀绝技的样子,端的是深藏不漏。
而那个身材瘦小宛若猴子的青年,则相当孤僻,独来独往。他看向任何人的眼神都冷漠疏远,表现出清晰得不能再清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潘龙见到他的时候,正好一个比较凶恶的江湖客在找这瘦小青年的茬。那人长得虎背熊腰,肩膀就比这青年的头顶还高,胳膊更是几乎比他的腿还粗。说话粗声粗气,吐沫星子几乎都要溅到他的脸上了。
潘龙皱眉,就要过去劝阻。
那壮汉的言行颇为可恶,但也不至于就要因此送命。
当初在绥桃山六个吃过桃子的人,应该都是先天高手了。这壮汉看似雄壮,但气息粗重,精神散而不聚,显然距离先天还早得很呢。
若是双方动起手来,这大块头怕是连一秒钟都撑不住。
还没等潘龙走到面前,人影一闪,姜北已经赶到。
他一把揽住瘦小青年的肩膀,熟络而高兴地说:“你总算来了!走,我们喝酒去。我可等你很久了,这次咱么一定要一醉方休!”
姜北可是江湖名人,在这小小的桥南镇,他大概是最有名的那个,甚至比巨鲸帮桥南分舵的舵主任风涛都更加有名,江湖客们几乎没有不认识他的。
一看到他对这瘦小青年如此亲热,那壮汉顿时变了脸色,干笑着道了歉,转身就跑。
能够跟“缥缈公子”交朋友的人物,他哪里敢招惹!
姜北和那瘦小青年都没理会这壮汉,任由他离开,但潘龙却注意到,瘦小青年眼中有凶光微微一闪。
看来,这壮汉终究是免不了要吃个苦头,只是不知道究竟会不会因此丧命。
潘龙没有凑上去说话,只是用内力包裹声音,将一句劝诫传到了壮汉耳中。
“那瘦小青年乃是魔门高手,你若现在就走,远远离开的话,或许可以逃过一劫吧。”
至于这人听不听,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他总不至于为这人去跟那瘦小青年作对,提醒一句,也算是帮过忙了。
这个小小的偶遇,让潘龙对于接下来的寻宝更多了几分兴趣。
无论是神秘难测的姜北,还是那个不清楚来历的魔门高手,都让他有些好奇。他们应该都是来寻宝的,如果通天江天怒峡的宝藏真的像任风涛猜测的那样,是一个地势广阔的秘境,那倒是有机会看看他们的真本事。
回到客栈,他却又遇到了孙云涛。
和一般的江湖散人不同,孙云涛并没有远远避开巨鲸帮的意思,反而选择住在了巨鲸帮驻地的旁边。
潘龙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客栈柜台那里登记身份,准备入驻。
如果潘龙此刻的身份是“任家晚辈”的话,他一定要上去打个招呼。但他不是,所以只能若无其事地从旁边走过。
说来也巧,孙云涛的房间,恰恰在他的隔壁。
潘龙回房之后,听到伙计陪着孙云涛来到客房,向他介绍房里的设施,以及帮他取来被褥。
现在虽然是夏天,可晚上睡觉的时候,好歹也是需要一条薄毯子盖住身体的,否则容易感冒。
孙云涛倒是很客气,就算面对一个寻常的客栈伙计也一副很老实的样子,潘龙仔细回忆两次见面的情况,觉得他这老实巴交的模样,大概并非伪装。
晚上,他从次元袋里面拿出一条躺椅,放在靠近孙云涛房间的墙壁旁边,躺在躺椅上休息。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孙云涛气息极为悠长缓慢,并且按照奇怪的节奏呼吸,想来是在修炼内功。
除了闭关苦修之外,正常的内功修炼并不害怕人打扰,所以大家行走江湖的时候,每天例行的修炼都是不会放下的。
就像潘龙自己,每天都要花上至少一个时辰,躺在地板上如同一个“大”字,修炼九转玄功。
从孙云涛呼吸的声音判断,这人果然是已经踏入了先天境界。
若非如此,短无可能整整一刻钟,才呼吸了三回。
潘龙暗暗点头。
这人当初在绥桃山上,愿意用大损元气的特殊功法帮助仙桃树成长,以换取一颗仙桃。任长生老祖宗事后告诉潘龙,他吃了仙桃之后,在离开前,就已经为仙桃树催生过一回了。
由此看来,他也是个朴实厚道的人,值得交个朋友。
一个性格不错的人成就先天,能够活到一百好几十岁,这当然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这种人有所成就,起码比那些有少许矛盾就想要砍死别人全家的凶恶之徒神功大成要好得多啊!
潘龙有心去找孙云涛结交一番,却发现这位老实巴交的先天高手性格极为谨慎保守,除了一日三餐之外,平时根本不离开房间,就是在房间里面炼气调息,不断地修炼内功。
他总不能在别人修炼内功的时候去打扰,而吃饭的时候,这人又总是将饭菜端上楼,回房间一个人独自吃。除非潘龙改变形象,学缥缈公子姜北那样热情凑上去,否则他真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够跟这么孤僻的人交上朋友。
其实他倒也并不介意自己凑上去认识对方一下,但他现在扮演的“独行刀客”阿飞,也是个冷漠孤僻的人。并不适合做这样的事情。
几次想要攀谈都没找到机会之后,潘龙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
算了,还是等寻宝结束之后,再换回“潘龙”的身份,跟这位当初在绥桃山有一面之缘的老实人打个招呼吧。
第九十三章、四方云集
潘龙在桥南镇休息了四五天,见识了不少来自益州各地的江湖名人。
这些人有诸如“缥缈公子”姜北那样初看上去似乎很好相处,但仔细观察却高深莫测,让他心怀警惕的;也有类似“断云刀”度通行者那样只是见一次面,被对方眼角余光扫了一下,就感觉到刀锋般冰冷杀意,让他心中警兆大起的;还有像是“枉凝眉”白花娘子那样看上去柔柔弱弱,却让他连靠近都不愿靠近,甚至于打定主意,若是在宝藏秘境里面遇到,一定要保持十丈以上安全距离的。
后面两个跟他都只有一面之缘,前者是在某天傍晚来到桥南镇的,戴着铁头箍,穿着破僧衣,托着陶钵盂,腰间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戒刀,看起来是个普通的落魄头陀,但这人只是目光一扫,周围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避开了他,没有哪怕一个敢靠近的。
潘龙和贺吉祥、贺平叔侄两人当时正在吃云吞,被他目光一扫,贺家叔侄一口云吞噎在嘴里,吃也吃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来,差点没被呛住。而潘龙则和这落魄头陀对视了一眼,然后这头陀便垂目低头,像是一个普通僧人那样念着经走了。
直到他走远,贺家叔侄才缓过气来。
贺吉祥惊讶地说:“那是度通行者吧?想不到他居然也来了!”
潘龙皱了皱眉,“断云刀”度通行者的名号,他也是听说过的。据说这位看起来很落魄的行者原本出身于佛门一间大庙,只是修行的时候出了问题,又不愿意学寻常僧人那样闭关苦修以化解,最后闹到破门出寺,提着一把破刀行走江湖。
这人刀法极为猛烈,传说曾经一刀斩杀敌人之后,余波激荡天空,连云层都被割裂,“断云”之名,由此而来。
从刚才那一眼看来,潘龙可以肯定,这人的刀法的确十分厉害,寻常的先天高手,怕是根本接不住他的一刀。
而白花娘子,却是在某天大清早见到的。
当时他还没离开客栈,只是习惯性地起床之后在窗边向外看一看,观察一下街上的行人。
结果,他就看到了一个柔柔弱弱的女人,正在被一个强壮的无赖调戏。
潘龙当时眉头一皱就要去阻拦,但刚要跳窗而出,却心中一动,停了下来。
他觉得不对劲!
这里是什么地方?是巨鲸帮分舵的旁边。
无论什么时候,这里至少都有十几个巨鲸帮的帮众在巡逻,警惕一切可能来袭的敌人。
看到有人调戏良家妇女,巨鲸帮为什么没管?
作为白道大派,巨鲸帮没理由不管这种事情啊!
他停下来仔细观察,眼睛不由得就眯了起来。
那柔弱女人看似正在被调戏,其实壮汉根本没能碰到她的身体。相反,倒是那壮汉乍看上去哈哈大笑,嘴里不干不净,手上也颇为下流,可实际上目光迷离动作迟钝,精神状态很有问题。
潘龙立刻就想到了一种可能**慑魄!
武功里面有摄心之术,法术里面更是有许多控制别人心神的法术,想要控制一个人,双方配合作些表演,并不困难。
他自己不会这种功夫,但看这壮汉的模样,分明是中了这类招数,就是不知道是奇门武功,还是法术?
这女人有问题!
他心中不由得好奇,正要仔细观察这女人,却见她抬起头来,朝着自己这边微微一笑。
她注意到了潘龙的目光!
潘龙立刻关上窗户,隔绝了她的视线,但即便如此,他也觉得心中猛地一跳,似乎有人用大锤狠狠地砸了一下。
若非他修为不凡,身体强度也远超常人,仅仅这一下,他就要吐血!
“这女人好生厉害!”他忍不住低声说,“要是在宝藏里面见到,我必须退避三舍,尽量避免跟她交锋!”
虽然真打起来,他也未必就赢不了这女人,但如此危险的人物,能不招惹,自然是尽量不要招惹的好!
他思考了一会儿,就直接去了趟巨鲸帮分舵,提醒巨鲸帮的人,有危险人物来了。
任风涛当时正好在,听了他的介绍,眼皮猛地跳了两下,低声说:“白花娘子怎么来了?她也对宝藏感兴趣?”
“你知道她的来历?”
任风涛点头:“白花娘子据说是某个仙门的弟子,法术极为厉害,尤其擅长勾魂夺魄的摄心法术。据说她只要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让寻常武林高手失去自我,变成被她控制的傀儡。”
他皱眉说:“这女人今天大清早出现在我们分舵旁边……她是来示威的?看样子来者不善啊!”
潘龙并没再说什么,“独行刀客阿飞”不应该是个喜欢多话的人。探险的伙伴可能有麻烦,他提醒一下,就已经足够表达善意了。
像他这样的人,只会在关键时刻用刀说话。
任风涛思考许久,最后才拿定主意,说:“不管她!如果她真的要跟我们争,那就各凭本事。她神通广大,可我任风涛也不是白给的,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然后,他感谢了潘龙的情报,并且邀请潘龙今晚去望江楼吃饭,说是要介绍几位江湖朋友给他认识。
潘龙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下来。
虽然他并不想要太出风头,但认识几个让任风涛觉得值得引见的江湖高手,倒也值得走这一趟。
当天傍晚,望江楼被巨鲸帮包了下来,招待各路江湖朋友。
底楼的大厅摆的是流水席,只要愿意报个名号,谁都可以来赴宴。二楼则为那些小有名气的人物设宴,巨鲸帮专门为他们开了酒宴,一人一桌。
潘龙去的是三楼,不大的厅堂里面总共摆了十张桌子,招待那些巨鲸帮也要小心对待的人物。
他来到望江楼的时候,三楼只有任风涛带着巨鲸帮众人。
过了一会儿,先是几个道士上来,却是来自青城山的。潘龙在其中看了一下,并未看到当初在绥桃山见过的那个明和道人,也就没怎么在意。
再过一会儿,两个面带笑容的僧人从楼下上来,却是金顶峰舍身寺的高僧。
舍身寺的名字听起来有点吓人,其实是一个很正经的佛门禅院。它属于佛门正统之一的唯识宗,修炼的是佛门根本法门之一的八识体系,据说只要修成第八识“阿赖耶识”,就能够超脱生死,成就长生不死之身。
至于这庙里究竟有没有不死仙佛,那就谁也不知道了。
又过了一会儿,青哥会的人也来了。
青哥会这次领头的叫丁恩,江湖人称“青松”,相貌英武,身材修长,是位一等一的美男子。他是青哥会会长范强的弟子,主修云杉枪法和虬柏身法、香樟桩这三门功夫,青哥会“八方风”绝学,学会了其中三种,已经是难得的高手。
只可惜范彦没来,潘龙很好奇这位酒友目前的武功境界。
再过片刻,“缥缈公子”姜北带着那个瘦得像猴子一样的青年来了。那青年和大家并不亲热,只是自我介绍“姓金”,就没有再开口说话,一个人不停地喝酒。
潘龙注意到,佛门、道门两边的人,看着这又瘦又矮的青年,都微微皱眉,却都什么也没说。
他们应该是看出了这青年的身份,却不知道为什么并未发难。
姜北代表的自然是天台山姜家,这个家族在益州也算是一方势力,不容小觑。
再过片刻,绥桃山任家的代表也来了。
任家代表是个潘龙仅仅只有一面之缘的人,这人叫任玉松,跟他的母亲任同辈,若是他没有隐藏身份的话,遇到这人还要称一声“族叔”呢。
不过……就潘龙所知,任家家主一系的名字应该是两个字,将代表辈分的“玉”藏在名字里面才对,这人的名字是三个字,显然不属于家主这一系。
当然,对于江湖家族来说,实力才是根本。若是家族之外的派系里面出一个真人宗师,那自然他们才是家主,所谓的“家主一系”只能乖乖让位。
兵强马壮者为天子的道理,在江湖上表现得最为明显。
这位玉松族叔的实力不弱,眼中精光湛湛,眉宇间更是正气凛然,一副大侠气度。只看相貌,在场众人里面,怕是只有姜北跟他差不多。
再过了一会儿,来了荆州天门山冬秀山庄的人。
冬秀山庄是一个做种植生意的家族,他们善于栽种药材,以出产优质药材而闻名天下。荆州和益州相隔并不远,他们会来,倒也并不奇怪。
又过了一会儿,来了两个让潘龙吃了一惊的人。
这两人的衣服风格极为奇怪,前白后黑,看起来像是企鹅一般。其中一人额前黑发挑染了两片粉桃,看起来迷迷糊糊,仿佛下一秒钟就会说出“啊呀呀,我好困,去睡觉算了”这种话的样子。
这人他认识,乃是益州“心悦魔宗”的心悦使者,代号好像是叫“呼噜”还是什么的。
潘龙当初曾经在云州见过这人,当时他还以为这人是来找麻烦的他曾经消灭了一个加入心悦魔宗的恶霸家族。
结果这位心悦使者说了,心悦魔宗虽然名字叫魔宗,但其实并不做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用他们的说法,他们是正经的生意人。
虽然……潘龙怎么也不相信,世界上有被称之为“魔宗”的正经生意人。
看到“独行刀客阿飞”,那位懒洋洋的心悦使者呼噜眼睛顿时一亮,问:“你有兴趣加入心悦宗吗?现在正好是节日期间,我们打折促销哦。”
潘龙没料到她会说这个,顿时愣住,犹豫了一下,才问:“打几折?”
“九五折。”
潘龙摇头。
九五折什么的,未免也太没诚意了!
你起码也要来个30%off之类,才算是有诚意啊!
真要足够有诚意,干脆就70%off算了!
呼噜倒也没强求,说:“那你可以等今年年底,过年前后我们会有一波很强力的促销,不仅可以打八折,而且第一次充值还能享受双倍优惠!”
“多充多得哦亲。”另一个打扮跟她差不多,只是看起来精神许多的少女立刻跟着说。
潘龙很是无语,他觉得这两位一来,整个晚宴的气氛都不对劲了!
就在这时,宴会中的所有人突然都变了脸色。
一股凌厉的剑意从外面袭来,窗户顿时摇晃起来,糊在窗格上的绢纸纷纷撕裂,簌簌之声不绝于耳。
明明此刻是盛夏,大家却感觉到冷气森森,就连酒楼里面用来照明的火把也猛地摇晃起来,光芒渐渐缩小,让厅堂之中显得阴暗起来。
潘龙皱起眉头不管来的是谁,这一见面就给人下马威的做法,实在是太没礼貌了!
任风涛也皱眉站了起来,对着窗外大声说:“来的可是紫云宫的朋友?大家都是在水上讨生活的,我们巨鲸帮虚席以待,你们却来个恶客临门,未免太不给面子了吧!”
“紫云宫的面子,不是谁都当得起的。”话音未落,一个穿着紫色长袍,佩着长剑的女人已经出现在窗边。她的容貌倒也算是漂亮,只是眼中有一股凌厉的杀意,让人一看就觉得不寒而栗。
乍看上去,她似乎随时都准备拔剑杀人的样子,当真是不友好到了极点。
潘龙皱眉,还没说什么,她却突然眼光扫到了这边。
在场众人之中,有两三人一桌的,有四五人一桌的,唯独潘龙这一桌,只有他一个人。
于是这女人就径直走了过来,看着潘龙,问:“你是谁?”
潘龙有些纳闷,反问:“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剑光一闪,寒气扑面而来。
潘龙吃了一惊,拔刀格挡,却见剑光转变,从刺向眉心转为刺向咽喉。
他再挡,剑光又转为刺向肩部。
如此这般,剑光接连换了六七个目标,他也接连挡了六七次,最后一声轻响,刀剑相撞。空中爆起一个小小的火星,然后剑光收敛,仿佛根本没有出现过一般。
那高傲的紫衣女人对着潘龙微微点头,眼中稍稍有了一两分赞许之色,说:“刀法不错,你有资格坐在这里。”
说着,她就如同天鹅一般扬着脖子,从他身边走过,朝着最后一张空桌走去。
第九十四章、魔门诡招
在场众人武功都不低,双方交手只一招,他们却纷纷变了脸色。
这一招说起来长,整个经过其实也就是刹那功夫。一刹那的时间,眨一眨眼睛就会过去,但双方的招数却已经变化了六七次,反应之快、应变之速,着实令人赞叹。
进攻的一方倒也罢了,那一招看上起精妙奇诡,但天晓得练过多少次。可防守的一方着实厉害,仓促之间迎战,面对那样奇诡凌厉的招数,居然能够一着不差的将对方攻势层层化解,无论剑势如何变化,刀锋都能跟着移动,始终挡在剑势之前。
正因为刀势一直封住了剑势,那紫云宫的女子才会一招用老,以至于最后刀剑相撞。
这一招乍看上去是平手,其实明眼人都知道,阿飞的刀法胜过了这紫云宫女子剑法一些。
有如此刀法,也难怪这素来以傲慢和冷酷出名的紫云宫弟子,会稍稍说一句客气话。
但潘龙可不会就这么算了!
莫名其妙对自己出手,而且一出手就是狠招。如果不是自己反应快的话,怕是要中上一剑。
这种事情能忍,那他就是忍者神龟了!
紫云宫的人当真凶残霸道,全无道理可讲!难怪老爹那个买东西从不砍价,被母亲批评了也只是笑一笑……那么好的人,也会忍不住拼着废掉苦心经营多年的马甲“左手剑金彪”,也要悍然出手杀人。
(老爹,干得漂亮!)
眼看这女子就要从他身边走过,他退了一步,冷声说:“你也接我一刀!”
说完,他才出刀。
他的刀法和这女子的剑法截然不同,没有任何变化,就是一刀当头落下。
女子面露不屑之色,拔剑反刺,虽然出剑稍迟,但剑尖上却有精芒亮起来,眼看就要后发先至,刺中潘龙的咽喉。
可潘龙根本没有躲闪,任凭这一剑刺向咽喉,依旧一刀挥落。
他已经怒了!
你的剑法很好?但你的剑不够好!
以他的身体强度,除非这女人用的是削铁如泥的宝剑,或者施展剑仙的御剑成光之术,否则就算一剑刺中咽喉,也要不了他的命。
至于剑芒什么的……说白了,剑芒不过就是高度凝练的真气,虽然在高手手中,的确也能摧金断玉,可毕竟还是比真正的剑锋要差一些的。
若是剑芒能够比真剑还强,那又何必佩剑?
这就像晚年的独孤求败,随手挥出的剑气就能撕裂别人的真气护体,自然就可以无剑胜有剑有形之剑再快也快不过无形的剑气。
这女人终究还要用剑,而且用的是一把不算多锋利的精钢剑,那她剑芒的威力,肯定比贯注真气的钢剑要弱。
这样的攻击,潘龙根本不放在眼里。
相反,他这一刀落下,只要砍中了,就是一刀两半!
眼看潘龙不躲不闪,似乎拼着被一剑刺死也要砍对方一刀,在场众人顿时脸色大变。
他们大多是正道中人,对这紫云宫女子的做法颇为不喜,如果“阿飞”一刀能击败这女子,或者给她一些教训,他们大概会权当没看到。
但“阿飞”怒而拼命,而且看起来似乎会死在这一剑之下,他们就不能不出手了。
两个和尚一起双手合十,佛光湛湛,一道佛光挡在了潘龙的喉咙前面,一道佛光挡在了女子的头顶。
几个道士当中那个年纪最大的脚一跺,潘龙和那女子脚下的地板猛地震动,潘龙下盘极稳,依然站在原地,那女子却没他这么好的桩功,站立不住,只能轻飘飘后退。
寒光一闪,一支长枪已经刺到两人中间,若是他们不变招,这一枪会从下到上,将刀剑都挑开,谁也别想打中谁。
姜北、任玉松直接冲了过来,一左一右,想要拦住两人。
任风涛则比他们两人更快,冲在最前面。
有了他们这些人的阻拦,这一刀一剑都没有能够命中,三人更是拦在了潘龙和那女子之间,免得他们再打起来。
潘龙眼看任玉松、任风涛两人都拦住自己,摇摇头,重新坐下,说:“总有机会还你一刀。”
紫衣女子却没这么客气,眼看姜北居然阻拦自己,二话不说就对着姜北出剑。她的剑术凌厉凶狠,每一剑都直奔要害,姜北的武功不及她,勉强挡了两三招,便有些左支右绌。
正当众人要再次阻拦的时候,只听一声冷厉的呼啸,那瘦小如同猴子的青年已经用看起来宛若野兽奔窜一般的动作冲到了紫衣女子的面前。
他的动作诡异得难以想象,似乎完全不受到惯性影响。那紫衣女子显然从没遇到过这种人,一剑出手,莫名其妙就落了空。
然后,便是一声惨叫。
矮瘦青年倏忽而去,如同幻影一般,地上满是鲜血,紫衣女子扔掉了剑,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腰,脸上除了惊骇恐惧之外,就是极度的痛苦。
潘龙目光一扫,心中顿时一惊。
他隐约看到,这女人腰腹之间的皮肉被大片撕裂,血流如织中,一个肾赫然已经不见了。
那瘦小青年真不愧是魔门中人,刚才他出手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就算潘龙也只勉强看到他伸手刺中了这女人的肚子,没能看清他竟然一下就把这女人的肚皮撕裂,将一只肾给摘走了。
(如果易地而处,我能挡得住这一招吗?)
潘龙忍不住扪心自问。
他盘算了一下,无奈地回答挡不住。
这人动作太快,招数又太诡异,关键是完全不循常理,正常的战斗经验在这人面前有害无益。
要是双方生死相搏,潘龙大概只能靠着身体的强度硬挨他的攻击,同时抓住机会给他一招狠的。
魔门高手,果然是名不虚传!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看向了心悦魔宗的两位使者。
眼前血淋淋的一幕,对那两位使者似乎毫无影响。那个代号叫“呼噜”的甚至已经垂下头,呼吸平缓而悠长,似乎竟然坐着睡着了。
而另外一个看起来很有活力的,则饶有兴趣地看着血流如注,正在被两位道士急救的紫衣女子,眼中露出几分跃跃欲试之色。
潘龙觉得,她可能是想要跟刚才那个瘦小青年交手,试一试对方的武功。
他估算了一下,还真估算不出双方孰弱孰强。
以当初咕噜的表现判断,只论武功,那瘦小青年自然有绝对优势;但心悦魔宗的使者法术似乎也很厉害,当初他挥刀砍人,完全没发现咕噜是怎么躲过去的,多半用的是移形换影之类的法术。
一方武艺高强,一方法术厉害,双方的这场交手,一定会很有趣!
突然,他有些期待夏至日了。
等夏至那天,无论这瘦小青年还是两位心悦使者,多半都会进入宝藏。到时候,或许他们就会遇到,就会交手。
潘龙觉得,就算找不到什么宝贝,光是能够目睹这一战,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第九十五章、大家都不是瞎子
魔门青年一击得手,立刻就走,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望江楼三层里面则有些慌乱,诸位正道高手虽然不喜欢紫云宫的作派,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位紫云宫的代表死在这里。
好在那几位青城派的道长的确有本事,不仅功夫好,还会法术。双管齐下,以内力封住穴道减缓流血,用法术治好伤口,最后将淤血清理掉,用羊肠线缝合……于是那紫云宫的女子除了脸色苍白,腰间有一个看起来挺吓人的缝合痕迹之外,至少性命算是保住了。
她缓过气来,便对姜北怒目而视,喝道:“你竟然与邪魔外道为伍!”
姜北没有半点客气,冷冷地说:“凶残恶毒,卑鄙无耻,你还好意思说什么‘邪魔外道’?贼喊捉贼么!”
“那人空手掏内脏,明明是邪魔手段!”
“比不过你恩将仇报。”姜北怒道,“若非我们拦住,你已经和阿飞少侠同归于尽了!”
“可笑!那等莽夫,有什么资格跟我谈同归于尽!”
潘龙冷笑一声:“这顿饭吃完了,我在外面江边等你。”
任风涛急忙劝说:“阿飞兄弟,这事情暂且搁下吧,我们明天还要寻宝呢!”
潘龙看了任风涛一眼,点头:“好,我给任舵主面子。”
他又对那女子说:“你若觉得自己的剑够快,可以约个时间地点。”
女子还没开口,任玉松便大笑一声:“紫云宫约的时间地点,还是别去为好。别到时候你一个人去了,对面三五十人。”
丁恩也开口说道:“三五十人倒也不至于,但几个帮手是肯定少不了的。”
“别再来一次左手剑的故事。”任玉松说。
不止一个人哈哈大笑,那女子的脸色越发难看。
紫云宫仗势欺人结果被反杀,西北六仙子让左手剑金彪弄了一个五死一逃,这事情在江湖上流传得很广,别说雍州那边尽人皆知,就连益州这边,但凡消息灵通一点的,也都已经听说了。
对于这件事,大多数人都是当笑话看的。紫云宫风格偏激,做事一向强横霸道,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冷血残酷。尽管它理论上算是正道门派,但正道中人大多不愿意与之为伍,甚至就连一些比较光明磊落的邪派高手,都不屑与其为伍。
至于那些坏到掉渣的邪派……正道倒霉,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正道也好,邪派也罢,大家虽然立场不同,可至少不是瞎子啊!
总之,紫云宫倒了霉,大家都很开心。
今天这紫云宫的代表又倒了霉,望江楼上大家,大多心情愉快。
整个三楼,除了作为主家的任风涛摇头叹气之外,就只有舍身寺的两位高僧面露怜悯之色,甚至连青城山的那几位道长,救人归救人,脸上却没有哪怕一丝同情之意。
潘龙不动声色地环顾全场,将众人的表情看在眼里,不由得暗暗感叹紫云宫做人的失败程度。
做人能失败成这样,也算是够罕见的了!
那女子被冷嘲热讽一番,又伤又气,眼一翻便昏了过去。若非一位高僧用佛光接住,怕是直接就倒在地板上了。
任风涛叹了口气,吩咐一声,片刻之后,两个女帮众过来,将这女子背起来,下楼离去。
“胖子,你没事找紫云宫的人来干什么?”任玉松和任风涛显然早就认识,说话间颇为亲热,“这不是给自己惹麻烦嘛!”
“我又不疯,怎么会去主动找她们!”任风涛立刻叫屈,“是她自己找上门来的啊!”
“哦?莫非是觉得你这胖子长得富态,有兴旺之相,想要招你做上门女婿?”
“松哥不要取笑,我怎会去当赘婿!”
“记得当年咱们喝酒的时候,你不是说,只要媳妇貌美如花,当上门女婿也可以吗?我看这女人……”任玉松说着,噎了一下,咂咂嘴,摇头,“似乎的确是不行。”
哄堂大笑,除了两位高僧之外,就连几位道长也忍不住笑了。
其实那紫云宫的女人相貌还不错,五官端正,眉清目秀,下巴略尖,很有几分所谓“网红脸”的意思。若是生在潘龙前世那个娱乐业高度发达的社会,混个小明星,被一群荷尔蒙分泌过量的人喊两声“女神”,大概也是可以的。
奈何相由心生,这女人脸上那股刻薄之意简直都要溢出来了,只要脑子没毛病,谁也不会想要跟她结婚。
夫妻是要过半辈子的,跟这女人过半辈子,那可真够倒霉的……
这个小小的插曲就此过去,也没人向姜北追问那瘦小青年的来历。
大家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来这人其实已经手下留情。他既然能够一招摘了那女人的左肾,自然也能一招摘掉心脏。摘了左肾还算是可以救治的伤势,摘了心脏,那便是有仙佛降世,也未必来得及挽救。
这女人恩将仇报,对姜北下手狠毒,挨这一下也是活该!
巨鲸帮的帮众过来清理了地板上的血迹,宴会便正式开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任风涛向大家介绍了明天的行动计划。
按照计划,明天打开宝藏之后,大家一起进入宝藏,尽量一起行动。
这次参加寻宝的人会有很多很多,那些绿林和邪派中的高手们自然就不用说了,江湖散客之中也是鱼龙混杂。单枪匹马的话,一不小心就要中了招。
在场各方都是名声不错的正派,就算是心悦宗的两位使者也一样心悦宗虽然是魔门,可平素做事一样很讲信用,在江湖上的名声并不坏。
按照任风涛的说法,大家都是正道中人,互相之间起码是可以相信的,不用担心被人背后捅刀子。寻宝的时候,大家尽可能一起行动,可以保障安全。
对于他的建议,众人并不反对。就连心悦宗的两位使者都没有异议。
潘龙当然也不会反对。
于是众人约定,明天巳时(9-11点)之前在江边会合,等午时宝藏出现,就一起行动。
约定既成,接下来就是单纯的欢饮。潘龙并没喝酒,稍稍吃了一些就告辞离开,回到了客栈。
回到房间里面之后,他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
“要找个机会,把那紫云宫的女人杀了才行!”他低声说,“这人阴险刻薄,也记仇得厉害。既然跟她结了仇,不弄死她,终究是个祸害!”
“老爹当初就是没能杀干净,才不得不舍弃了长久经营的马甲小号,我可不能重蹈覆辙!”
第九十六章、没有什么日后
潘龙拿定了主意,身影变得模糊起来,转眼就完全消失。
巨鲸帮分舵就在隔壁,他小心翼翼地钻进去,寻找那紫云宫女子的踪迹。
这人之前是被巨鲸帮子弟背下楼的,按说应该送到了这里。
但他在分舵里面转了一圈,却没见到那个女子的身影。
分舵里面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潘龙一遍没找到,不肯死心,又仔细寻找了一遍,结果却看到任风涛正在和余则成以及另外几个帮众商量事情。
“明天大家要提起十二分的小心,万万不能大意!”任风涛严肃地说,“财宝动人心,更不要说那宝藏里面可能还有比财宝更加珍贵的东西。明天肯定会有人不顾一切铤而走险,我们不一定非要拦住所有人,实在不行的话,大不了就不拦了,让他们闯进去算了。”
“总舵方面的意思可是要我们尽量拦住外人的。”余则成担忧地说,“要是真的不拦了,总舵那边不好交代啊!”
“人活着,才谈得上交代。人死了,难道向地藏菩萨交代不成?”任风涛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说,“这次四面八方的人物都来了,甚至连远在南海的紫云宫都有高手前来。只凭我们巨鲸帮,哪里挡得住?挡不住是正常的,挡得住才不正常。”
“可是……”
“老余,你放心吧。总舵那边不会为这个为难我们的。”任风涛笑着说,“最多就是奖励稍稍降低一些……人活着,拿奖励才有意义。人死了,抚恤金给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他停了一下,又说:“虽然咱们帮里不少兄弟都常常说‘只要钱到位,干什么都不是问题’,但发钱总要发到他们手上才有意义,发给他们的家人,味道就不对了啊。”
余则成被他说服了,点头应下,二人又开始讨论明天的行动计划。
潘龙听了一会儿,感觉没什么有意义的,正要离开,一个女帮众进来,报告说:“任舵主,紫云宫林仙子已经安顿好了。”
潘龙的眼睛顿时亮了。
“她的伤势怎么样?”任风涛问。
“于老先生亲自诊脉,判断她只是气血亏损,并无致命伤。”女帮众回答,“青城道长法术神妙,脏腑之中的伤势已经愈合,就连皮肉的伤势都在恢复。于老先生说了,就目前的情况看,修养大半个月,应该能基本恢复。”
任风涛点头:“于老先生还说什么了吗?”
“他还说,毕竟少了一个脏腑,就算能够恢复,日后对身体也会有影响,武功可能永远也没办法完全恢复了。”
“能捡回一条命就够走运的了,武功损失,也是没办法的事。”余则成说,“她总比北地六仙子好,那六个直接死了五个,活下来的一个也被吓破了胆,再也不敢出现在众人面前,差不多算是废人了。”
“紫云宫如此作派,出这种事情也是理所当然。”任风涛叹道,“她们平时在南海霸道惯了,到了中原,还保持着在南海的作风,那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他对帮众们说:“把人送到医馆住下,付了钱,这事情跟我们就没什么关系了。咱们巨鲸帮和紫云宫也没什么来往,她在我们招待客人的宴会上拔剑,我们不动手收拾她,就算是给了紫云宫面子但紫云宫也就这么大的面子了,更多的事情,咱们不掺和!”
帮众纷纷点头。
任风涛又说:“姜北的那个朋友,你们也别追查。那人身手不凡,招数更是诡异惊人,只怕不是什么正派来路。你们追查他,很可能会有危险。”
“那……这事就这么算了?”余则成问。
“对我们来说,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任风涛严肃地说,“至于他们之间还有没有什么恩怨?会不会继续动手?那都是他们的事情!我们巨鲸帮是地头蛇没错,可不是土地爷,管不了那么多。”
潘龙又听了一会儿,没听到他们再谈论这件事,就转身离开。
这几天他在镇上溜达,对桥南镇各处商家都有所了解,出了巨鲸帮分舵,片刻也不拖延,很快就来到了一间医馆。
这间医馆是桥南镇最有名的一家,医生姓于,今年已经快七十了,是益州名医之一。两个儿子也都是方圆百里著名的医生,门下还有十几个名气大小不等的弟子。
桥南镇上,有资格被称之为“于老先生”的,只有这一位。
只不过……潘龙记得,这位医生擅长的是汤药,对于风寒、痢疾之类内科病比较拿手,治疗外科跌打损伤的水平,应该并不如何出色才对。
医馆门口有两位巨鲸帮的帮众在看门,这倒不是什么特别待遇,最近这段时间,镇上几乎每一家店铺都有巨鲸帮帮众轮流帮着看门,为的就是一旦有什么纠纷,可以及时劝阻调解。
潘龙小心翼翼地进了门,在屋内找了一会儿,就找到了那个紫云宫女子。
她住在一个单间里面,关着门,开着窗户透气。透过窗子看去,可以看到她正坐在床上运功调息,苍白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少许血色,但依然显得很虚弱。
潘龙没有急着动手,先在医馆内外转了一圈,确定这里并没有隐藏着一两位高手,才转身返回了客栈。
现在时辰还早,尚未到人们睡觉的时候。再等一等,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动手,可以更加隐秘。
他上床睡了大概一个时辰,眼看着已经接近午夜,才再次出门,直奔医馆。
这个时候街上已经没有行人,就连那些在各个店铺门口站岗的守卫都回家休息去了。只有巡夜的兵丁和一队巨鲸帮帮众在街上巡逻,除此之外,就是打更的更夫之类。
潘龙进了医馆,找到了那紫云宫女子的住处,还没进门,就听到了里面的自言自语。
“……那瘦猴子肯定是魔道中人,寻常江湖客绝不会有这么厉害的手段!等我回到紫云宫,禀报宫主,一定要派人找巨鲸帮追查!”
“还有云台姜家也是,那姜北身为姜家子弟,竟然结交魔道,这件事必须给个解释!”
“唉!真的是人离乡贱,想我在南海的时候,不敢说呼风唤雨,至少一句话发出来,没有什么人敢说半个不字。结果到了中原,别说是巨鲸帮、云台姜家,就连一个籍籍无名的落魄刀客,都敢对我拔刀……宫主说得对,一个人的地位,终究还是要靠武力来支撑的!”
“等回到紫云宫,我就闭关苦修,不成真人,绝不出关!”
“这次丢了这么大的脸,日后我一定要再找回来!”
潘龙听得暗暗冷笑,这女人说着说着,不止一次咬牙切齿,心中的痛恨可想而知。
要是真被她回紫云宫苦修,修成真人宗师,只怕巨鲸帮、云台姜家,都要倒霉。
而且,到那个时候,她一定会到处追查自己的踪迹,来个“除恶务尽”什么的。
好在……她已经没有什么“日后”了。
他安安静静地在窗外等待,又过了一会儿,这女人终于躺下休息。等到屋子里面传来的呼吸声变得平缓悠长,他才一个纵身,从窗户里面钻了进去。
片刻之后,他同样从窗户里面出来,直奔镇子北边的通天江。
通天江无论昼夜都在滚滚奔流,涛声激荡,犹如巨兽在怒吼一般。
天怒峡之名,就是由此而来。
潘龙沿着江岸走了一段,确定附近没什么人了,才从次元袋里面拿出一团包起来的被褥,直接扔进了江里。
那团被褥里面,自然就是那紫云宫女子的尸体。一掌摧心,走得很安详。屋内没有留下半点血痕,省得人家医馆的人收拾起来麻烦。
“尘归尘,土归土,你是南海的人,从水里来,回水里去,应该挺合适的。”潘龙看着那团被褥被激流冲刷,很快就不见踪迹,点了点头,返回了桥南镇。
第二天一早,他在客栈楼下吃早饭的时候,就看到任风涛急匆匆赶来。
“阿飞兄弟,昨晚出大事了!”任风涛紧张地说,“紫云宫那个女的不见了!”
潘龙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回家去了?”
任风涛摇头:“我一开始也这么想的,她吃了亏,丢了面子,没脸留在这里,连夜离开,似乎也没什么不对。但仔细问了一下才知道,她明明说了要在镇上养伤,养好伤才离开的……她要是想走,之前就该走了啊!”
“被人杀了,弃尸荒野?”
“也不像,屋子里面没有半点血迹。就算本事再大,打斗的时候总该有些鲜血才对。”
“夜叉索命?”
任风涛愣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说:“没准……还真有可能……”
潘龙也愣住了,他只是随口调侃,却没想到任风涛似乎当真了。
夜叉索命,是一个著名的传说。相传世上有一种凶恶鬼神,相貌丑陋、血盆大口,名曰夜叉。这种夜叉有的在江海之中兴风作浪,有的则在城镇之中巡查。
传说巡查夜叉虽然丑陋凶恶,却是正直之神,对良善之辈秋毫无犯,但如果遇到那些作恶多端的人,就会张开大嘴,将其一口吞下。
这个传说在九州大地上到处流传,十分有名。各地的说法大同小异,核心宗旨始终是扬善罚恶那一套。
但潘龙没料到,任风涛似乎真觉得那女人是被夜叉给吃了。
“世上真有夜叉?”他忍不住问。
“我怎么知道?”任风涛反问,“你见过?”
潘龙摇头。
任风涛说:“坏事做多了,半夜被夜叉吃掉,这样的故事到处流传,总不会全无根据。好端端一个大活人,就算受了伤,也依然是武林高手。这样的人物,怎么也不该无声无息地消失。我想来想去,似乎还真的只有‘夜叉索命’比较说得通。”
潘龙不知道该说什么。
难道说,自己除了“一文钱大侠”、“独行刀客阿飞”之外,又要增加一个“索命夜叉”的身份吗?
或许自己应该做一个夜叉鬼面戴上,以后要找谁麻烦的时候,就戴着这个鬼面,半夜三更上门拜访?
嗯……那样似乎也不错,杀不死他也要吓死他!
任风涛忙得很,说了几句话之后就急匆匆离开今天正是夏至,宝藏会在正午开启,他要忙碌的事情还多着呢。
至于紫云宫的那个女子……无论是死是活,跟那个大夏初年某位不知名的大人物留下的宝藏相比,都算不了什么。
潘龙吃饱喝足,在贺家叔侄的陪同下,又在镇上走了一圈。
但今天桥南镇的气氛显得很紧张,不少人都脸色严肃,看起来有些凶恶。
今天宝藏开启,等到正午,怕是会有一场大战。
为了避免肚子饿,他们提前吃了午饭,约莫不到巳时(上午9点),就动身来到了江边。
江边的那块空地上,大群的巨鲸帮帮众正在维持秩序。在他们的指引下,潘龙很容易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就和巨鲸帮在一起。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带着寻宝的关键,自然应该站在最方便进去的地方。
过了片刻,任风涛等人陆续赶到。
今天,大家都没什么寒暄的心情,脸色都显得有些沉重。
只有那个身材瘦小的青年还笑嘻嘻的,似乎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样子。
哦……心悦宗的两位使者似乎也没有受到影响,那个“呼噜”依旧垂着头,似乎随时都能睡着,而另外一个笑得很开心,仿佛赚了一大笔钱。
任风涛站在潘龙身边,叮嘱说:“等一下宝藏开启,阿飞兄弟你最好跟我们一起行动,避免危险。”
潘龙点头答应。
时间渐渐过去,等到太阳接近天顶的时候,江水突然仿佛爆炸一般,腾起了一朵巨大的浪花。
伴随着这朵浪花,水汽冲天,刹那间一片白雾迷茫,将大半个江面都遮住了。
阳光落下,白雾之中,很快便出现了一道彩虹。
和寻常的彩虹不同,这道彩虹是一个圆圈,圆圈的中间,可以清楚地看到有一扇巨大的石门。
宝藏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