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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庄不周     策行三国txt下载     策行三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424章 机不可失

    审配端坐在帐中,看着跪在面前痛哭流涕的审荣,面色阴冷。

    身为一军大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有人来往于两岸。只是他既不能支持,授人以柄,又不能反对,坐视审荣被俘,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刻看到审荣无恙,他的担心卸下,怒气却涌上心头,一顿训斥,骂得审荣无地自容。

    审荣知道审配脾气,也不敢辩解,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任凭审配打骂。等审配发泄完了,他才开始讲述被俘的经过。他其实并不清楚蒋钦是怎么摸到自己大营里的,但郭嘉透露了一些消息,再加上他自己的想象分析,此刻说来倒也是有鼻子有眼。

    翻来覆去,其实只有一句话:我没有错,错的是沮授。如果不是他催得那么紧,逼得我急行军,又连续作战,将士疲惫,也不至于被蒋钦劫了营。

    审配厉声喝斥审荣,让他不要诿过于人,心里却有些犯疑。从审荣叙述的作战经过来说,审荣的确有疏忽之处,警戒不严,但沮授催促他们行军也有责任。俗话说得好,五十里而争利,必蹶上将军,从梅山到濮口有七十多里,中间还经过一段岗地,夜间行军其实是很危险的。

    沮授催得这么急,至少有疏于考虑的嫌疑吧?若非如此,就算审荣不是大将之才,又怎么会累成这样,被蒋钦钻了空子?如今我已经到位,虽然攻进新郑有点难,截住孙策退路却没问题,袁绍应该也可以进攻了。总不能我在这儿拼命,他在那儿看风景。

    “想雪耻吗?”审配怒视着审荣。

    “万死不辞。”审荣咬咬牙。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如果不答应,他以后就无法在审家立足了。

    “那行,你领五百人为敢战士,来日开战时先登上阵,要么破敌,要么战死。”审配停顿片刻,一字一句的说道:“如果你敢后退一步,我会亲手杀了你。”

    审荣背后直冒凉气,却不敢拒绝,唯唯喏喏的出去了。审配坐了下来,沉吟良久,提起笔,亲手写了一封战报,派人送往梅山。

    沮授快步走进中军大帐。郭图已经到了,正与袁绍说话,袁绍在帐中来回踱步,神情看起来很轻松。沮授上前行礼,袁绍托住他的手臂,微微一笑。

    “公与,昔人论韩信曰: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今日审正南当有此语:成也公与,败也公与。”

    沮授心里咯噔一下。审配败了?

    袁绍取过审配的军报,递给沮授,又拍了拍沮授的手臂以示安慰。沮授看完军报,明白了袁绍的意思。审配听取他的建议,顺利占据烛城,进逼黄水,但审荣也因为急行军体力疲惫,遭到蒋钦袭营,五千人马全军覆灭,损失不可谓不重。

    审配没有指责沮授一句,只是为审荣请罪,说已经将审荣赎了回来,让他担任都尉,统五百敢战士,到时候先登战阵,以鲜血雪耻。可是看到这一句,沮授却感觉到了审配的愤怒。审荣是审配兄长的儿子,从宗法来讲,审荣是魏郡审家的长房,是审家下一代的家主。审荣受辱,就是魏郡审家受辱。审荣如果战死沙场,审配绝不会善罢甘休。

    袁绍为什么这么高兴?沮授心里涌过一阵悲哀。他是看到审配实力受损高兴,还是看到冀州系内部不和开心?不管是什么原因,现在都有些不合时宜啊。

    沮授轻轻放下军报,淡淡地说道:“成也好,败也罢,都要等战胜孙策之后再说。主公,审正南已经兵临城下,荀衍应该很快就能到达战场,主公准备什么时候出兵?天气越来越热,冀州将士不适应水土,随时可能出现疫情。”

    袁绍和郭图交换了一个眼神。郭图笑道:“主公请公与来,正是要商量出兵的事。依公与之见,是直接南下,进逼新郑好,还是像审正面一样,绕道苑陵,渡黄水,进攻新郑?”

    沮授诧异地看看郭图。“公则是以为审正南与荀休若联手也拦不住孙策,还是担心荀休若不听主公将领,不接受审正南的节制,予孙策可趁之机?”

    郭图很尴尬,连忙解释道:“公与,你误会了,我并无此意。正南也说了,董袭部撤出烛城后,并没有返回新郑,而是移驻七虎涧。既然如此,想必捕獐山沿线也会设防,正面进攻,伤亡会比较大。绕道苑陵,不仅可以要苑陵驻扎,而且可以威胁……”

    沮授忍无可忍,举手示意郭图别再说了。绕道苑陵还可以说是减少伤亡,驻扎在苑陵算怎么回事?想与孙策僵持吗?这分明是临战而惧。“主公,公孙瓒未灭,黑山贼未平,青州战事胶着,洛阳无主,主公四面受敌,此时南征并非最佳之明,不过孙策咄咄逼人,两害相权取其轻。冀州兵近十万,匈奴、乌桓、鲜卑精骑一万五六千,这几乎是主公眼下能调动的全部精锐。义败亡,五千匈奴骑兵只剩千余人,如今好容易将孙策围困在新郑,如果不能速战速决,一旦幽州、黑山俱起,又或者青州战事不利,又或者朝廷派人抢占洛阳,主公是进是退?”

    袁绍抚着胡须,沉吟不语,脸色却有些难看。他听懂了沮授的意思。这是他击败孙策的最后机会,夜长梦多,一旦错过这个机会,冀州出事,他就没有机会再南征了。

    郭图的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他有与沮授同样的担心,袁绍败不得,不能再拖了。“公与的意思是直接进击,逼孙策决战?”

    “然,狭路相逢勇者胜。捕獐山虽然有险可守,却不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要。新郑周边广阔不过二三十里,孙策守四边则城空,守城则四边失,不管是城内还是城外,他都面临兵力不足之窘境。他初到新郑,来不及修缮城防,所以才需要从长社转运抛石机。耽搁的时间久了,新郑城防坚固,我军的伤亡会更大。”

    沮授停了下来,喝了一口水,平息了一下有些激愤的心情。“主公,益州一直没有动静,如果周瑜移兵增援,快不过半个月,迟不过一个月,我军可就连这点兵力优势都没有了。”

    袁绍屏住了呼吸,鲜血涌上了头,血管砰砰乱跳。他盯着沮授看了一会,咬咬牙,沉声道:“公与说得有理,明日进兵七虎涧,先取董袭,再战孙策。”

第1425章 袁绍要拼命(贺兰血☆咆哮打赏加更)

    朝阳初升,霞光万道。旌旗猎猎,战鼓声声。朝食之后,袁绍击鼓聚将,通报了作战计划,除了少量的留守兵力之外,主力全部向捕獐山进发,务必要拿下捕獐山的阵地,直逼新郑城下。为了表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即日起连续作战,夜里也不能回营休息,只能在阵地上小憩。若有消极殆战者,定斩不饶。

    命令下达后,袁绍又宣布了悬赏。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决胜负之时,袁绍加重了赏格,主簿耿苞刚一宣布,众将就像服了散似的,一个个躁动不安,神情亢奋。

    袁绍随即下令拔营起程,

    两万多人分作十几个营,依次出发,先是左右翼出营,建立掩护阵地,然后前军出营,直抵捕獐山下,立下阵地,中军才缓缓出营。到达捕獐山北后,袁绍并没有立刻发起攻击,他在山北的高岗上立下阵地,调兵遣将,摆出一副不攻克捕獐山绝不罢休的阵势。

    梅山、捕獐山相距不到二十里,袁绍的前军刚刚出发,鲁肃就收到了斥候的报告,随即通知了董袭和新郑城里的孙策。他自己也做好了坚守的准备。

    前军在做攻击准备,六七千胡骑在两翼游弋保护,袁绍跨上战马,在郭图、沮授的陪同下巡视阵地,扬威耀武。张率领百名大戟士随行保护,人如虎,马如龙,威风凛凛。即使是山坡上的鲁肃、董袭也要暗赞一声,不敢掉以轻心。

    大戟士虽然威武,但比起在袁绍两侧立阵的三百甲骑还是相形见绌。

    三百骑士,人马俱着玄甲,骑士手持长矛,端坐在马背上。矛越长,对使用者的要求也更高,普通骑士所用长矛大约一丈出头,精锐能用一丈二三的长矛,这些长矛都是一丈五,又重又长,杀伤力更大,也更难操控,非勇士不能持。孙策身边骑士也有善使铁矛的,能用丈五矛的不乏其人,但他无论如何也挑不出三百人来,更何况是人马俱甲的三百甲士。

    三百甲骑就像袁绍伸平的双翼,由东到西,宽达三里,衬托得袁绍像传说中扶摇直上九重天的大鹏,俯冲而来,威势逼人。即使是鲁肃、董袭所领的江东子弟兵也心生寒意。如果在平地上遇到这样的甲骑冲击,绝对是一场灾难。

    正对着袁绍大阵的鲁肃有些头疼。他意识到自己今天可能会遭遇一场真正的恶战。通过捕獐山最便利的办法是走七虎涧,所以孙策才安排董袭在七虎涧的最高处黄嶂立阵,袁绍肯定知道这一点,但他放弃七虎涧,选择攻击他的阵地,自然不是因为七虎涧难以攻打,而是要用最蛮横的方法强攻,以展示他一决胜负的意志。

    捕獐山形并不陡峭,算不上什么天险,几个山峰之间有不少山谷,虽然走起来不如七虎涧方便,通过也并不难。即使是出于确保后路安全的考虑,袁绍也应该派一部人马穿过山谷,夹击七虎涧,何况审英已经拦在七虎涧南端,形成夹击之势。

    袁绍要拼命啊。鲁肃轻拍大腿,叫过两个传令兵,一个进城向孙策通报,一个到各营阵地传达命令,袁绍会强攻我军阵地,诸将当做好恶战的准备,固守阵地,不能让袁绍得逞。

    其实不用鲁肃说,诸将已经看到了袁绍的阵势,知道一场大战在所难免。他们再一次巡视阵地,命令多备大盾、弓弩,准备战斗。他们都清楚,甲骑再厉害,也不可上山冲阵,袁绍将他们摆出来只是抖威风,显示实力。真正要防的是袁绍的另一个利器:强弩。冀州强弩兵是有名的精锐,山地作战,袁绍肯定会派出强弩兵掩护步卒攻击。

    兵力悬殊,弓弩手的数量相去甚远,如果不做好准备,也许在对方一次集射下就会崩溃。如果在对方密集箭阵的威胁下保护自己,减少伤亡,就成了能否坚守阵地的第一要素。好在这些江东子弟兵出战以来,一直都是以少胜多,优势兵力给他们的压力并不算大,从校尉到普通一卒都知道这时候应该做什么,倒也是有条不紊,井然有序。

    袁绍眯着眼睛,仰着头,看着山坡上的阵地,良久轻叹一声:“周昂、刘和败得不冤,这等将才居然错过了,白白便宜了孙策。”

    郭图说道:“周氏兄弟志大才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袁绍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会稽周氏三兄弟本来是他的亲信,中平末年布局时,周昂任九江太守,周昕任丹阳太守,周禺在他身边,后来被他委任为豫州刺史,可惜事实证明,这兄弟三人有名无实,都不堪大用。周禺被孙坚轻易击败,周昂、周昕也不是孙策对手,一触即溃。他们兄弟三人成了孙氏父子的垫脚石。孙策轻易攻取扬州,他们三兄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郭图说他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倒也没冤枉了他们。不过他不愿意在沮授面前说这些,毕竟这三兄弟都是为他而死,忠诚无可挑剔。

    袁绍转转马头,沿着山麓前行,向东巡视董袭的阵地。七虎涧的地势比捕獐山更难攻击,两侧三五十丈高的山坡相对陡峭,中间只有不到百步宽的山涧。前两天下了雨,涧水水位上涨,两侧可以行走的坡地更少。董袭在两边的坡上立阵,弓弩可以覆盖整个山涧。

    看着坡上飘扬的战旗,袁绍心里很后悔。他沉默了良久,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公与,公则,当初没听你们的建议进据新郑,是我的失策。”

    郭图和沮授相互看了一眼,都有些诧异。袁绍当着众人的面亲口承认错误,这可是非常难得的事。由此可见,袁绍的压力很大,他很清楚,这一战不仅要胜,而且要速胜,多耽误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主公,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主公进驻新郑,又焉能将孙策诱入其中。”郭图安慰道:“当务之急,是攻取捕獐山,俯瞰新郑城。击杀孙策,关东可传檄而定,大事可成。”

    沮授点头附和,鼓励袁绍坚定信念,与孙策一决胜负。

    袁绍点点头,拨马而回。回到中军阵地,登上充当将台的高岗,袁绍下达了第一道命令。

    “抢占两边山头,建立强弩阵地。”

    鼓声响起,数千民手持刀斧,走上鲁肃阵地两侧的山坡,砍伐树上的杂树、野草,为强弩手清理阵地。如果在坡下立阵,不仅射程有限,而且会影响步卒攻击。在两侧山立阵,既不影响步卒,还能保持射程,如果能建起高台,还能保持压制。

    鲁肃看在眼里,不禁笑了一声:“和我军比营造?嘿嘿,袁本初,我怕你会哭啊。”

第1426章 用兵一时

    新郑。

    孙策站在城头,看着远处山坡背后的火光,脸色很平静,心里却有些忐忑。

    袁绍要连夜强攻捕獐山,目的自然不仅仅是为了击败鲁肃,而是展示他的实力和决心。实力,袁绍一直有,即使在浚仪和龙渊、濮口连续受挫,先后损失近两万人,袁绍的兵力依然是他的几倍,尤其是审配率领的三万冀州兵赶到后,袁绍的实力优势很明显。

    决心才是让他不安的。一直以来,袁绍欠缺的都是决心。决心不够就会犹犹豫豫,丧失战机,该拼命的时候不能全力以赴。从正月中旬渡河,拖到五月中旬,袁绍在浚仪城下耽误了三个多月,攻城攻了两次,筑堰筑了一半,都半途而废,归根到底,都是决心不足的表现。

    现在袁绍下决心了,几倍的兵力优势一旦发挥出来,这将是一场真正的恶战。任何事情都是如此,数量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当数量优势多到一定程度,完全有可能弥补技术上的差距,尤其是这些技术差距还没有大到质变的时候。

    巨型抛石机再强大,毕竟也是一个简单的机械,并没有变成无坚不摧的大炮,弩车比一般的强弩有优势,但也不是狙击枪或者机枪。技术没有实现真正的更新换代,优势就非常有限。

    何况他根本没时间建造巨型抛石机。审配兵临城下,袁绍又不惜代价的猛攻,留给他的时间有限。

    “你们说,这么拼命,是袁绍自己的决定,还是其他人的建议?”

    郭嘉靠在城垛上,敞着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十里外的战场影响,今晚的天气有点闷热。他没有看捕獐山方向,却看着城东审配的大营。审配虽然没有像袁绍那样摆开决战的阵势,却也没闲着。他沿着黄水、洧水筑垒,堆起一人高的围堰,又在堰后建数丈高的高台,让强弩手站在高台上射击,增加射程,观察战场形势。从新郑城头看去,那些高台比城墙还高,即使隔着六七百步远也能感觉到威胁。

    审配的用意很明显,我过不了河,你们也别想过。

    “是谁的决定很难说,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袁绍的决心只是袁绍的决心,不是审配的决心,也不是其他人的决心。”郭嘉转过身,嘴角挑着充满不屑地冷笑。“除了袁绍无路可退之外,其他人都有退路。我从叔早就在袁谭身上下了本钱,他不会跟着袁绍一起拼命。审配只要手里有兵,到哪儿都可以呼风唤雨,他也不会在看不到成功的可能时拼命。只有袁绍必须拼命,如果此战不胜,就算以后袁家鼎立新朝,他也就是个太上皇,做不成高皇帝。”

    孙策“噗哧”一声笑出声来。郭嘉不仅眼光毒,嘴更毒。想想也是,其他人都有退路,唯独袁绍没有。以袁绍的性格,能像刘太公一样拥彗而行,在自己的儿子面前以臣子自居吗?

    “将军,袁绍下了决心,你可曾下定决心?”

    孙策转头看看郭嘉。“你说什么?”

    郭嘉伸手一指远处的捕獐山。“捕獐山的地形优势有限,袁绍又有明显的兵力优势,如果不惜代价的强攻,鲁肃、董袭部的伤亡可能会很大,甚至有可能全军覆没。”

    孙策心中一紧,不禁有些不忍。那可是几千人的性命啊。当没有了腾挪的空间,只能凭双方的勇力实力硬拼时,就算鲁肃、董袭善战,就算这些江东子弟兵精锐,伤亡也难以避免,而且不是几十、几百人的伤亡,这一战下来,损失可能逾半。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孙策笑道,虽然笑得有些勉强,却不失坚毅。“我从来没有承诺他们不会牺牲,我只承诺他们的牺牲一定有价值。”

    郭嘉看了孙策一眼,缓缓地点点头。“有将军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七虎涧。

    董袭坐在一块大石头,一边啃着面饼、喝着淡酒,一边打量着西侧的战场。他几口将面饼吃完,又拈起掉在腿上的牛肉塞进嘴里,拍了拍手,对坐在面前的三个校尉说道:“你们说说看,这仗该怎么打?上次在龙渊没能得手,今天又被鲁子敬占了便宜,我们身为将军乡党,不能每次都看着别人立功吧?”

    宋谦咂了咂嘴。“将军,我等奉命守七虎涧,如今前有袁绍的大军,后有审配的别部,两面受敌,紧守阵地不失便是有功,如何能轻举妄动?如果丢了七虎涧,袁绍会直接兵临城下……”

    “我又没说要放弃阵地。”董袭摸着虬髯,没好气的打断了宋谦。

    宋谦尴尬地闭上了嘴巴。他知道董袭立功心切,他也想立功,但眼前形势这么危险,轻举妄动实在不是什么好主意。孙策军令严厉,丢了阵地,他们轻则降职,重则斩首。苦战数年,好容易才升到校尉,他可不想再去做军侯、都伯,冲杀在危险的最前线。

    董袭瞅了宋谦一眼,撇了撇嘴,目光转向另两个校尉贾华和傅婴。宋谦人如其名,积极性不够,打仗比较稳,是靠积累资历一步步升到校尉的,让他冒险的确比较难。贾伟则不然,他勇猛善战,是靠战功升迁。傅婴出身孙策义从营,很久以前还是孙坚的旧部,有勇有谋,参加过多次大战,如果不是不识字,他早就独领一部了。

    在董袭麾下,傅婴有着仅次于董袭的威望。见董袭看向自己,傅婴抚着胡须,转头看了看西面的战场。“将军,子温说得对,我们的确不能轻举妄动,要确保阵地万无一失。子温稳健,我觉得由他来守阵地,应该不会有问题。”

    董袭咧着大嘴乐了。宋谦一听,顿时急了。“嘿嘿,你别这么说啊。哦,我守阵地,你们去立功?阵地丢了是我的责任,立了功和我无关?”

    “你看你,着什么急嘛。”贾华扯扯宋谦的袖子,示意他坐下。“我们与董将军一起守阵地,自然休戚与共。有了功,一起领赏。丢了阵地,一起受罚。董将军什么时候亏待过我们?”

    宋谦看向董袭。董袭点点头,示意傅婴接着说。傅婴伸手一指西边的山峰。“我们与鲁将军虽说各司其职,其实任务一致,都是为了守住这道防线。如今袁绍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攻鲁将军的阵地,我们虽然不能与鲁将军并肩作战,却不妨助他一臂之力,给袁绍找点麻烦。”

第1427章 夜袭

    “怎么找袁绍的麻烦?”宋谦坐了回去,语气软了很多。“袁绍人多势众,不可能没有防备。”

    “夜袭。”傅婴说道:“我们兵力虽少,却是训练有素的精锐,山地夜战是我们的拿手本领。夜袭那个山头,就算杀不了几个人,让他们紧张一下也是好的。”

    董袭一拍大腿。“傅兄说得没错,不愧是跟过车骑将军的勇士。”

    孙策与这个时代其他的势力最大的不同就是重视部下的训练。不是普通重视,而是极端重视,不惜代价。作为主力精锐,江东子弟兵是脱产的,他们的日常任务就是训练,训练各种战术。夜袭也是其中一种,汝南周边的山林、沼泽都曾留下他们的身影。平舆附近的虎患就是被他们平定的,不是靠德行,而是靠手里的战刀、长矛和弓弩。

    山地战更不用说,从来都是江东军的必修科目。有太史慈、贺齐那样的山地战高手,有祖郎那样的大帅,再加上孙策本人的山地战经历,江东军拥有这个世上最先进的山地战战术和训练大纲,随便挑一个校尉出来都是山地战行家。

    一听说不是下山去和袁绍对阵,而是夜袭对面山坡上的袁军,就连宋谦都有些心动。别看对面的山头范围不广,可是己方的优势太明显了,只要部署得当,危险非常有限,区别只在于战果大小。

    几人很快商量妥当,宋谦、贾华留守,董袭与傅婴率部出击。收拾了一番后,董袭与傅婴趁着夜色,悄悄的潜下了山坡,穿山越涧,翻过两个山头,出现在鲁肃东侧的白鹿岗上。袁绍也安排了人监视董袭,但夜色深重,树影婆娑,这些人也不敢冒险深入树林,只是躲在已经建好的阵地中,根本没想到董袭、傅婴会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过去。

    对他们来说,这无疑是幸事。别看他们也有两千多人,真要是发生交锋,他们根本不是董袭等人的对手,不仅拦不住董袭,反而要损失不少人。

    半夜时分,董袭翻过山头,眼前顿时亮堂起来。

    无数火把将白鹿岗的西坡照得通明,数以各计的工匠和民正在忙碌,有的在砍伐杂树,有的在清除野草,有的在平整地面,中间已经清理出一块空地,不少工匠正在搭建射击用的高台。

    鲁肃选择阵地的目光很毒辣,他的阵地占据了一片相对陡峭的山坡,周边的山坡却相对平缓。如此一来,想在这里设立弓弩阵地进行压制,就面临着一个两难的选择:靠得近,则高度不足,形同仰攻,影响射程。靠得远,高度够了,距离又太远,同时无法满足射程要求。袁绍选择靠近立阵,然后建高台来弥补高度不足的缺点,反正周边山上的树木很多,取材很方便。

    工匠们正忙得热火朝天,人声嘈杂,负责监视、掩护的士卒百无聊赖,谁也没料到董袭等人已经摸到他们身后,寒光闪闪的弩矢已经对准了他们。他们知道董袭在东面的七虎涧,但袁绍在他们身后设立了阻击阵地。既然那边连警报都没有,自然是安全的。

    观察了形势之后,董袭、傅婴按照事先的约定,布置好阵地,刀盾手先潜到袁军附近,干净利落的解决掉警戒的士卒,然后迅速向前。当袁军将士发现不对的时候,刀盾手已经冲到跟前,手起刀落,切瓜砍菜一般,迅速放倒数人。

    听到惨叫声,袁军慌乱起来,有的击鼓示警,有的组织反击。但他们的反应太慢,报警的鼓声刚刚响了两下,鼓手就被破风而至的弩箭射中,惊呼着摔了下来,仓促之间迎战的弓弩手也受到了重点照顾,一枝枝羽箭从黑暗中射出,十余名弓弩手闷哼着倒地。步卒们呼喝着迎了上去,却来不及结阵,董袭等人结成小阵,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

    一时间,阵地上乱成一片。将士、工匠、民混在一起,四散奔逃,不少人慌不择路,从山坡上滚了下去,还有人摔倒在地,被活活踩死,一时间喊杀声、惨叫声、哭喊声混成一片。校尉韩荀大声喝令,想压制住混乱,组织反击,却根本没人听他的。

    董袭也不恋战,仅仅十余息时间,砍倒百余人后,他们立刻撤退,消失在密林之中。袁军将士惊魂未定,也不敢去追。韩荀下令重整队型,严加戒备,等了好一会儿,见没有人出来,他们才勉强松了一口气,留下一部分重建警戒阵地,其余的人去清理狼藉的阵地,收抬尸体,重新施工。袁绍给的工期非常紧,这么一耽搁,任务更加紧张。

    形势刚刚缓解了一些,密林中忽然一阵鼓响,又是数十枝箭射出,在林边警戒的袁军士卒一下子倒下几十人。紧接着,董袭率部再次冲出密林,杀入袁军阵地,大砍大杀,直扑韩荀。韩荀大怒,一边指挥将士反击,一边带着数十名亲卫迎了上去。但董袭来得快,去得也快,一见袁军反击顽强,立刻撤退,在弓弩手的掩护下再次消失在密林中。

    这边的战事刚刚结束,那边傅婴又发起了突击。他和董袭一样,并不追求大量杀伤,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多袁军将士还没反应过来,战斗已经结束了,眼前只剩下黑黝黝的树林。如果不是阵地上横着百余具尸体,他们都不敢相信刚才真的经历了战斗。

    几次袭扰,真正被杀伤杀死的不过两三百人,但袁军心理压力猛增,觉得周边的树林充满了危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冲出一群人来。韩荀气得破口大骂,一边喝令严加警戒,任何人不得松懈,一边派人向袁绍报告。敌人从东侧而来,很可能是七虎涧的董袭部属,负责警戒的同伴居然没有任何反应,实在不应该,责他们一个疏于职守是绰绰有余。

    零星战斗持续了半夜,直到黎明才渐渐平息。

    鲁肃和衣而卧,气息平稳。

    帐门响起脚步声,一个亲卫走了进来,俯身看看鲁肃,正准备叫醒鲁肃,鲁肃睁开眼睛,平静地说道:“什么事?”

    亲卫吓了一跳,连忙直起身,汇报了一下情况。刚刚东面的白鹿岗发生骚乱,火光冲天,警报一阵接着一阵,好像是有人袭阵,闹了很久,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鲁肃瞅了亲卫一眼,挥挥手,示意亲卫出去。“抓紧时间睡觉,只要他们没有进攻,不管他们怎么闹,都别叫醒我。”

    亲卫摸摸脑袋,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鲁肃重新闭上眼睛,脸色平静,像是睡熟了一般。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睁开眼睛,苦笑了一声。“不会是董元代吧?唉,杀鸡用牛刀,你着什么急啊。”他翻了个身,又闭上眼睛,似睡非睡的假寐起来。

第1428章 高览

    接到韩荀的报告,袁绍也吃了一惊。他随即命人实地查验,确认韩荀的指控属实,与郭图、沮授商量了一番后,决定加强对七虎涧的控制,命高览前去接替任务,将原来驻扎在七虎涧西的校尉带回大营,当即斩首,巡示各营,以儆效尤。同时下令赏赐韩荀,奖励他临危不乱,保住了阵地。

    见袁绍言出必践,真的杀人了,诸将不敢大意,个个打起精神,严阵以待。

    吃完早饭,袁绍为鼓舞士气,同时担心诸将阳奉阴违,有令不遵,再发生被人袭营的事,便出营巡视,一个营一个营的检查。转了一圈,见各营将士都很用心卖力,心中满意。看完即将完成的两翼阵地后,他又来到高览的阵地。

    高览的阵地静悄悄的,看不到一点紧张的气氛,连人影都看不到几个。袁绍觉得奇怪,在张的陪同下一路走到坡顶。高览已经站在路口迎接,袁绍还没说话,高览先说道:“主公,两军交战之际,双方斥候潜伏,江东兵骁勇,主公轻行至此,万一有所不讳,奈天下何?”

    袁绍见高览的阵地防备松懈,正是心中不快,听高览这么说,忍不住哼了一声:“伯瞻也知道危险?为何我一路走来,却看不到几个将士?”

    高览眨眨眼睛,明白了袁绍为何脸色不佳。他笑了笑。“久闻大戟士善战,不如请主公安排几个大戟士,换一身衣甲,从他道而入。”

    见高览不服气,反而要挑战一下大戟士,袁绍更加不高兴,甚至觉得沮授推荐高览是不是有私心。他让张安排几个大戟士,先下山,换上普通士卒的衣甲,再从其他方向上山。张应了,不大一会儿,几个大戟士下山去了。

    高览请袁绍在林间就坐。正是正午时分,天气炎热,袁绍顶盔贯甲,穿着战袍,巡视半天,战甲被阳光晒得发烫,满身是汗,此刻坐在树荫下面,有东南风吹来,还是觉得闷热难耐,心情更加糟糕,对孙策的怨恨又重了三分。如果不是孙策,他哪里需要在这种天气受这种罪。眼前景色虽好,却没有一点欣赏风景的心情。

    他无意间瞟了高览一眼,却发现高览虽然也穿着甲胄,脸上却连一点汗珠也没有,不禁奇道:“伯瞻,你不热吗?”

    高览笑笑。“心静就不热了。”顿了顿,又道:“初蒙重任,我倒是常有如履薄冰之感,时不时还会打个寒战,生怕有所疏忽,辜负了主公的信任。”

    袁绍将信将疑,环顾四周,打量了一下高览的营地,发现高览的营地部署得很不错,颇合兵法,心中的不快稍去了些。高览是常山高邑人,随着甄俨等人一起投效袁绍,入幕比较晚。高览平时话也不多,不显山不显水,袁绍也没怎么注意他。今天如果不是沮授推荐高览,他都想不起高览这个人。

    可是今天一看,高览并不像他表面的那么普通,这人胸有丘壑,不可等闲视之。

    袁绍留了心,和高览攀谈起来,先说了一些兵法常识,高览对答如流。袁绍随即又提到了眼前的战局,尤其是夜里的战事。高览沉默了片刻,说道:“主公,臣以为这未必是坏事。”

    “怎么说?”

    “两军交战,夜袭是很常见的战术,对江东儿来说尤其如此。江东多山少马,骑兵是其短处,步卒是其长处,丹阳兵天下闻名。这里有山地密林,孙策选择此处立阵,正是发挥江东军的常处。冀州地势平坦,战事多大开大阖,堂堂之阵,正面交锋。对这种山林作战并不熟悉,一时受挫也很正常。”

    袁绍连连点头,催高览接着说。他本人算是中原人,又常年在洛阳生活,豫州的情况和冀州差不多,所以他本人也没意识到这里的地形对双方有什么不同的影响。听了高览的的分析,他才意识到还是准备不足,孙策把他引到这里可能是早有预谋的,并非一时起意。义败亡很可能也是吃了地形的亏,荀衍的报告里就提到,那天正好大雨,大雨不仅会影响骑兵的冲击,还会影响弓弩的效能。义最后被孙策击杀,很可能就有弓弩被雨淋湿后无法射击的原因。

    高览接着说,董袭偷袭韩荀的阵地虽然取得了一些战果,却决定不了整个战局,反而提醒了他们要小心戒备。如果董袭按兵不动,等双方大战僵持的时候突然来一下,效果绝对会比现在强很多。从这个角度来说,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袁绍如梦初醒。这时,山林间响起一阵骚动。不一会儿,两个士卒押着一个大戟士走了上来。那大戟士很狼狈,头上有草屑,身上有泥土,眼睛还青了一块,看样子是挨了人一拳。张上前询问,那大戟士很郁闷的说,他特地挑了一个隐蔽的小道,费了不少力气才爬上来,累得直喘气,结果还没站稳就被人扑倒了。如果不是他自报身份及时,说不定就被人直接杀了。

    张问道:“你看清他们藏身的地点了吗?”

    大戟士摇摇头,非常沮丧。他们是河间张家的精锐部曲,又是袁绍的亲卫营,平时一人对付两三人很轻松,今天却被高览的部下直接打倒了,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实在丢脸。

    袁绍心中恍然。他大致猜到高览的做法了。高览不是松懈,他只是看起来松懈。如果自己换一身衣服,或者高览的部下不认识自己,他根本走不到高览面前。

    又过了一会儿,另外几个大戟士也先后被带了过来,情况大同小异,都是被潜伏在山中的高览部下突然袭击。他们是骑兵,走这种山路本来就不适应,仓促之间更来不及反应,十成武艺最多发挥出两三成。

    袁绍非常满意。“伯瞻,有你对付董袭,我可以安睡了。”

    高览连忙还礼,谦虚了几句。袁绍满意地起身,下山去了。回到大营,他叫来郭图,说了一下高览的情况,埋怨郭图为什么不早点向他推荐高览,还要等沮授开口。郭图很无语,却不好明说。袁绍有点兴奋,决定重赏高览以激励士气。郭图一听,连忙反对。

    袁绍非常不解。“公则,你与伯瞻有什么误会吗?”

    郭图苦笑,连连摇头。“主公,伯瞻是冀北人,早上被杀掉的是冀南人,韩荀是颍川人,这件事处理起来非常敏感,容易引人误会,还是缓一缓为好。”

    袁绍若有所思,理解郭图的担心,只是原本激昂的心情有些失落。大战之际,还分什么颍川人,冀南人,冀北人,这实在不是一个让人愉快的事啊。

第1429章 沮授论短长(醉爱哥基打赏加更)

    见袁绍心情低落,郭图担心他灰心丧气,又生惧战之意,灵机一动,又道:“主公,高元瞻说得没错,这也许是个机会。”

    “怎么说?”

    “董袭守七虎涧,却翻越两道山岗,来白鹿岗夜袭,虽说有协助鲁肃之功,未免急于求成。臣闻,董袭乃是会稽匹夫,好勇斗狠,因主动迎附孙策而得孙策信任。就以他之前参加过的战事来看,此人好立功名,有勇无谋,远不如鲁肃稳健。既然如此,何不示弱诱击之,先取七虎涧。”

    袁绍心动。“你说,元瞻是不是也有此意?”

    郭图也觉得有可能。高览第一次独自统兵,如此低调,很可能是不想打草惊蛇,等董袭再来。他和袁绍一分析,袁绍更觉得有理,派人给高览送去一些酒食,又许诺等他击败董袭,一定重赏,暗示高览主动诱击董袭。

    时间不长,使者回来了,却带来了高览的回复。高览说,他只是履行职责,守好阵地,并没有伏击董袭的计划。董袭如果再来,他也许会有小有斩获,但大胜基本不可能。论山地战,冀州兵和江东兵相去甚远,守住要害之地还有可能,主动出击并无胜算可言。

    袁绍很沮丧,郭图也觉得很丢脸,说高览初次上阵,稳健有余,勇气不足。袁绍犹豫不决,既觉得高览说的有一定道理,又觉得郭图说得对。他难以决断,便让人请来沮授。

    沮授听完袁绍的计划,没有直接回答。他沉默了片刻,慢吞吞地说道:“臣听说,主公曾向名家学剑。”

    袁绍一头雾水,不过还是点了点头。他年轻时的确向剑法名家学过剑。守墓六年,他苦练剑法,也算得上高手,对付三五个人不成问题。

    “孙策号称小霸王,据说他拳脚了得,即使是典韦、许褚那样的高手都不是他的对手。主公如果与孙策对阵,有几分胜算?”

    袁绍沉下了脸,有些不快。郭图见状,连忙打圆场。“公与,你这是什么话?剑是一人敌,主公万金之躯,岂能效匹夫之勇,与孙策临阵对决?”

    沮授点点头,却不依不饶。“公则所言甚是,我的确孟浪了。主公当以堂堂之阵,与孙策阵而后战,而不是投机取巧,争一时长短。主公,孙策好精兵,麾下将士多吴楚剑客游侠,武艺精湛,利于私斗近战。而冀州兵擅大戟长矛,强弓硬弩,利于阵斗远战。奈何用我之短,击彼之长?”

    袁绍恍然大悟,非常尴尬。郭图也明白了沮授的意思,脸上有点挂不住。不过他也清楚沮授说得有理,义的八百西凉步卒尚且不敌孙策的义从营,高览又怎么可能是董袭的对手。守住阵地,护住韩荀的后背,让韩荀能够心无旁骛地攻击鲁肃,他就完成了任务,如果贪心不足,主动挑衅董袭,反而可能弄巧成拙,影响大局。

    韩荀是颍川人,说起来也是韩馥族人,如果他能立功,对汝颍系有利。郭图权衡一番,勉强接受了沮授的建议,放弃了让高览主动诱击董袭的计划。

    袁绍随即传令诸营将领,一切以鲁肃为重心,每个人都要谨守自己的职责,不得节外生枝。随即又下令连夜施工,建立阵地。

    捕獐山下,以鲁肃的阵地为中心,无数篝火照亮了天空,数千名工匠夜以继日的干活,丁丁当当的敲击声响成一片。袁军人多士众,分作两班,一班施工,一班休息,进度极快。傍晚时,袁绍又一次来阵前巡视,看到进展顺利,心情大好。

    可是看看鲁肃的阵地,袁绍的心情又不好了。鲁肃没有趁机发起攻击,他也在加固阵地。袁绍不仅看到了大量的高台、木楼,而且速度还不慢,甚至比两侧的袁军阵地还快一些。

    荀衍的军报里说过,孙策军中有木学堂的匠师,看来这些匠师不仅技艺精湛,效率也很高。想到这些,袁绍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和孙策较量工匠技艺,岂不是以己之短,击人之长?他隐晦的向沮授提出疑问。沮授盯着鲁肃的阵地看了好一会,说道,木学堂的匠师的确技艺精湛,效率也比普通的工匠高,但他们还没有高到能弥补双方人数差距的地步。山上有木学堂的匠师好啊,打败鲁肃,他们就是主公的俘虏,他们打造的军械也是主公的战利品,将来攻新郑的时候又多一分把握。

    袁绍觉得很有道理。

    半夜子时,董袭伏在山坡上,看着对面的山岗,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

    十几个探路的士卒已经去了半天,还没消息传回来,实在不太正常。

    袁军换将的消息,董袭早就知道了,甚至连袁绍上山视察,董袭都一清二楚,但他不认为新换的这个将领就能守得滴水不漏,全无破绽可寻。毕竟在山地战上,他们的优势非常明显。虽然昨天已经走过一次,可是出于谨慎起见,董袭还是遵守山地战的章法,先派人去探路,以防有埋伏。

    正在董袭等得心急的时候,对面岗上突然响起一阵战鼓声,亮起了火光。数十名袁军将士举着长矛走了出来,将长矛沿着山坡插成一排。在火光的映射下,长矛上插着的首级清晰可辨。董袭的脸色立刻变了,不用数,他也知道那些首级的数目和他派出去探路的士卒非常接近。

    怪不得半天没消息,原来全被人家抓住砍了。这个脸丢得有点大。董袭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立刻杀上对面山坡,把袁军将领砍成肉酱。可是他想想身后的七虎涧,还是没敢轻举妄动。黑灯瞎火的,对方又有准备,他很难占到便宜。涧北有袁绍安排的五千多人,山南有审配安排的五千多人,如果他去攻击对面的阵地,一时僵持不下,袁绍、审配收到消息,肯定会抢占七虎涧。七虎涧失守,袁绍就能直抵新郑城下,他的任务就算失败了,丢的脸更大。

    “给我查清楚对面是谁。”董袭咬牙切齿的说道:“老子迟早砍了他的脑袋,为兄弟们报仇。”

    “喏!”伏在董袭身边的几个亲卫齐声答应。

    “撤!”董袭再一次狠狠地打量了对面的山岗一眼,心有不甘地率部撤退,放弃了夜袭的计划。那一刹那间,他有些后悔。昨天晚上的夜袭打草惊蛇了,捡了胡麻,丢了胡瓜。

第1430章 开战

    经过两天两夜的连续奋战,两侧山坡上的阵地完成,数千名强弩手登上了木制高台、望楼。经过实射验证,完全可以实现预定目标,覆盖鲁肃的阵地,掩护步卒正面进攻。

    收到消息,袁绍很满意,宣布休整一夜,明天早晨正式发起攻击。

    看着袁绍举杯高呼,诸将意气风发,就连郭图都有些兴奋莫名,坐在角落里的沮授端起了一晚上都没碰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悄悄地走出了大帐,低头而行。帐中的气氛热烈,帐外的夜风也有些燥热,沮授心里有些说不出的难受,终于没忍住心里的那一腔愤懑,一声轻叹。

    “公与先生。”张悄悄地出现在沮授身边,递过来一只水杯。沮授接过,看了张一眼,又回头看了一眼热闹的大帐,欲言又止。他喝了一口水,将剩下的水倒在地上,杯子递还给张。张接过,看着地上的水迹,忍不住问道:“先生对明天的战事有所担心?”

    沮授抬起头,看着远处的山岗,那里是鲁肃的阵地。相比于两侧山坡上的灯火通明,鲁肃的阵地有些黯淡,似乎隐在了黑暗中,悄无声息。阵地上火把也不多,只有几个望楼上插着火把,远远看去像是几颗星星。

    “,你与人交手无数。在你看来,双方交手之前,一个跃跃欲试,一个不动如山,谁的胜算更大?”

    张会意,抬起头看了一眼远处,沉默了片刻。“虽说如此,毕竟兵力差距数倍,就算我军伤亡大一点,应该也能取胜吧。”

    “没错,只要我们能承受伤亡,不仅鲁肃可取,孙策亦可取。”沮授一声叹息。“怕只怕不是所有人都做好了决一死战的准备。大河太远,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其实没有退路可言。背水一战,却无必死之心,我很是担心啊。”

    张收回目光,打量了沮授一眼,欲言又止。

    沮授笑了笑,拍拍额头。“这两天太累了,一杯酒就有些晕,胡言乱语,不知所云。”他转头看着张。“,孙策用兵好行险,你千万要小心,护得主公周全,不要给孙策可趁之机。”

    “职责所在,不敢疏忽。”

    沮授点点头。“机敏,将来必然有机会像高伯瞻一样独领一部,努力!”说完,背着手,慢慢地向前去了。张看着沮授的背影,剑眉微蹙,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第二天一早,天气明朗,万里无云。

    吃完早饭,袁绍下令出战,诸将各统部属,进入预守的阵地。两侧山坡上各有三千强弩手张弓以待,刀盾手、长矛手严守防线。山坡下,两个担负主攻任务的五千人方阵已经就位。袁绍的中军在方阵后,张率领大戟士环立在将台四周,甲骑向两翼展开,杀气腾腾。

    袁绍登上将台,郭图在左,沮授在右。张持戟而立,站在袁绍身后。传令兵手持彩旗,站在四角,二十名鼓手站在牛皮大鼓后面,手持鼓桴,等待着命令。数面大旗插在旗杆上,迎风飘扬,最大的一面大纛高达三丈五尺,人力难以端持,只能将大腿粗的旗杆绑在将台上。微风一吹,就连坚固的将台都被带得吱吱作响。

    将台上设一青盖,是为袁绍遮阳用的。袁绍看了一眼,沉声说道:“数万将士曝于烈日之下,挥汗如雨,我虽不能提剑上阵,与将士们并肩作战,又岂能一人独享清凉?将青盖撤去。”

    郭图和沮授互相看了一眼。郭图上前一步,劝道:“主公与将士同甘共苦之心令人钦佩,但尊卑有序,贵贱有别,职责也有所不同。主公之责在于明察形势,决断如流,将士之责在于闻鼓而进,闻金而退,不可混而为一。故主公宜静,将士宜动,主公宜凉,将士宜热。”

    袁绍皱皱眉,看向沮授。沮授也躬身行礼,表示支持郭图的意见。今年的天气一看就知道很热,他担心现在袁绍慷慨,待会儿真的晒得受不了,反而影响。见两个谋士都建议他用青盖遮阳,袁绍也没有再坚持,慨然入座,命人击鼓,下令进攻。

    战鼓声响起,激昂雄浑,充满了力量。很快,前阵传来回应的鼓声,一千将士排着整齐的队伍,分作两阵,像两把出鞘的宝刀,一步步逼向鲁肃的阵地。

    两侧山坡上的强弩手开始集射,密集的箭雨射向鲁肃的阵地。

    鲁肃坐在山坡上,看着远处的袁绍中军,眯起了眼睛,嘴角微挑。

    一千将士在他面前列阵,正对着山坡下的袁军战阵。以百人为一阵,分作十阵,前后各五。二十个木楼相间排列,静静地伫在小阵之间,木楼分作两层,上层站着弓弩手,下层藏着弩车和操作弩车的士卒和黄牛。木楼四周有厚厚的木板掩护,木楼之间用绳索拉起,覆着沾满泥浆的杂草,既能遮阳,又能遮挡两侧山坡上射来的弓弩。

    这是工匠们劳作成果,仅仅用两天时间,他们生生在山坡上建起一座保垒,虽然没有两侧山坡上袁军的阵势有气势,却更加实用坚固。虽然袁军射出了密集的箭雨,甚至用上了火箭,将木楼射得咚咚作响,片刻间就像长了一层毛似的,木楼却毫发无损。

    袁军将士越来越近,前锋已经开始上坡,最前面两座木楼上的射手发出信号,敌军已经进入射程。鲁肃点点头,下令弩车开始射击。传令兵一声大喝,战鼓声响起,强弩校尉大声下令,前排的十架弩车开始齐射,十枝长矛般的巨箭呼啸而出。

    接紧着,又一是声大喝,剩余的十架弩车也开始射击,十捆集束箭跃出阵地,在空中散开,汇成一片飞蝗,扑向山坡下的袁军将士。

    听到山坡上的战鼓声,正在前进的袁军将士就举起了手中的盾牌。他们用的是厚实的大盾,可以抵挡六石弩,可是在弩车射出的巨箭面前,这些盾牌并没有什么作用,巨箭轻而易举的洞穿了大盾,又射杀了盾后的士卒,原本严密整齐的阵地出现出了几个空缺,一些袁军士卒暴露在箭雨面前。面对飞蝗般的箭雨,他们无处可逃,少则三五箭,多则十余箭,连惨叫都来不及出口,瞬间被射杀。

    袁绍早就从荀衍的战报中了解到了弩车的厉害,也做了相应的部署。临阵指挥的两个都尉一看见巨箭的影子就下令将士们将阵形向两翼展开,尽可能减少阵形厚度,同时加快速度,冲向沿山坡列阵的步卒,抵近厮杀,尽可能降低弩车造成的伤亡。

    眼看着双方越来越近,就要短兵相接,江东军突然齐声大喝,齐唰唰地向后退了三步。袁军将士以为他们不敌,兴奋不已,举着手中的武器猛追,突然轰隆一声,眼前尘土飞扬,原本看起来很正常的山坡出现了一道深沟,冲在最前面的袁军将士收步不及,纷纷落入沟中。

第1431章 佳兵不祥

    沟里栽着削尖的木桩,跌入沟中的袁军士卒被洞穿身体,鲜血淋漓,偏偏又一时不能气绝,发出凄厉的惨叫,其他士卒却顾不及理会他们,被后面的同伴挤着向前,接二连三的掉进去。

    因为惧怕弩车的威力,袁军将士刻意向两翼展开,阵型宽而薄,前后少不过五六人,多不过**人,山坡上坑坑凹凹,也无法保持严整的阵型,比较松散。前面两三排的士卒失足入沟,阵势就薄了一半。走在最前面的通常都是持盾掩护的刀盾手,没有了他们,后面的人就没了掩护,暴露在对手的弓箭面前。

    “当当”两声急响,江东军的弓箭手开始急射,不过数步的距离,即使是最普通的弓也能射穿甲胄。比起弩,弓的射速更快,熟练的弓箭手一口气能射四五箭,最快的甚至能射十几箭。

    在江东军弓箭手的打击下,袁军纷纷中箭倒地,哀嚎声此起彼伏。片刻之间倒下一大片,五百人的方阵剩下不到百余人,不敢再战,转身就逃。

    江东军也不追赶,刀盾手跳过深沟,将被射倒的袁军将士首级砍下,又将他们的武器收集起来备用。还有人取来铁钩,钩起沟里的尸体,也一并砍了首级,扔在沟北山坡上。有的扔得比较远,一直滚到坡下,甚至有几颗首级滚到了列阵准备出击的袁军将士面前。

    看着一路泼洒的鲜血,袁军高昂的士气遭到了迎头一击。他们知道会有重大伤亡,但谁也没想到胜负会这么悬殊,一千人上前,一顿饭还没吃完就被击退了,而且伤亡这么惨重,逃回来的人不到三成。看着山坡上到处都是的首级,每个人都感觉到了一丝凉意,脚下像生了根似的,迟迟不肯挪步。

    袁绍在中军看得真切,勃然大怒,大喝道:“击鼓传令,继续攻击,违令者斩。”

    正准备派人去勒令前军校尉出击,沮授咳嗽了一声,举步来到袁绍面前,躬身一拜。“主公,请将擅自撤回来的溃兵全部斩首。”

    袁绍眉头一紧,眼中露出几分凶狠,转身对张说道:“,你走一趟。”

    张领命,转身下了将台,有大戟士牵着战马,在台下等着。张翻身上马,带着数十大戟士和五百亲卫来到阵前。一声令下,亲卫们上前,将刚刚从阵上逃回来的溃兵抓了过来,勒令他们跪在阵前,排成一排,然后手起刀落,一一斩杀。

    一颗接一颗首级落地,鲜血从脖颈中喷出,流了一地,两百多具尸体横倒在面前,比几百人倒在战场上更让人心惊肉跳。相比之下,散落在山坡上的那些尸体、首级和鲜血也不那么可怕了。

    感受到袁绍的铁血意志,没有人敢再犹豫,在战鼓声的催迫下,又有一千士卒走上山坡。有了前面千人的惨痛教训,他们走得更加坚实,大盾准备得更多,跨过山坡上的尸体,踩过同伴的鲜血,一步步地逼到阵前。

    弩车开始发射巨箭和集束箭,袁军将士迅速散开,五人一组,两人持大盾在前面掩护,三人猫着腰跟在后面,闷着头向前跑。因为坡度的关系,弩车的覆盖范围比平地更窄,再加上担心误伤己方将士,弩车不能将射角设置得太低,等袁军将士冲到沟前,弩车的威力就无从发挥。

    弩车虽然犀利,毕竟射速慢,对移动目标的杀伤远不如对固定目标的杀伤,分散目标也远不如密集目标。袁军将士采用分散阵型,快速移动,成功的避开了弩车的打击,冲到了沟边。

    沟里的尸体大部分已经被清理掉,但木桩上的鲜血却还在,血淋淋的很吓人,鲜血积在坑里,吸引了不少苍蝇,腥味也比山坡上更浓烈,薰得人胸闷欲呕。但袁军将士却没时间考虑这些,如何跨过这些沟才是他们迫切要考虑的问题。

    沟并不宽,可以直接跳过去,但对面就是严阵以待的江东军士卒,直接跳过去必然会被他们冲撞,避免不了摔进沟里的厄运。如果换在平时,他们肯定不敢跳,但躺在山坡下的两百多具尸体告诉他们,退回去必死无疑,向前冲说不定还有一条活路,至少家人有可能得到抚恤。

    袁军士卒大声呼喝道,互相打气,加速冲锋,纵身跳过深沟。

    江东军士卒迎了上来,用长矛刺,用盾牌挤。不断有袁军将士被推入沟中,被木桩刺死,但无路可退的袁军将士还是奋不顾身地向前冲,与江东军士卒缠斗在一起。发了疯的人非常可怕,虽然鲁肃所领的都是训练有素的江东子弟兵,面对这些疯狂的袁军将士还是有些吃力,再也无法像刚才一样轻易得手。双方搅杀在一起,不断有人倒下,不同口音的喊杀声混在一起。

    袁绍远远地看着,见这一次攻击进展顺利,虽然还没有击破鲁肃的阵地,却打得有声有色,非常满意。他转身对沮授说道:“公与,你说得对,燕赵多壮士,冀州兵真要发了狠,未必不如江东兵。”

    沮授寒着脸,尽量不让自己露出动摇的神情。现在上阵的都是冀州人,他献计斩杀溃兵以激励士气,也许能帮袁绍夺取最后的胜利,但有损阴德。不过佳兵不祥,这时候也顾不上了。

    “主公,赏罚乃君之权柄,有罚无赏,难免生怨,请主公下令,对奋勇作战的将士予以嘉奖。”

    袁绍连连点头。“没错,没错。公与,你说得太对了。我听说孙策的部下之所以敢战,就是因为赏罚分明。他能做的,我难道就不能做吗?传令各营,但凡力战的将士,不论生死,皆有重赏。”

    沮授将袁绍的命令传达下去,等候在台上的传令兵飞奔而去,将袁绍的命令传到各营。一时间,袁军将士欢声雷动,山呼万岁。袁绍很高兴,起身向将士们致意。

    这时,张赶了回来,向袁绍汇报了前面交战的情况。执行完督战任务后,张并没有立刻回来,他在阵前近距离观察了鲁肃的阵地,发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袁军花费两天时间建立的强弩阵地完全没能发挥应有的作用。箭阵看起来很密集,却不能造成有效的杀伤。鲁肃建起的木楼挡住了绝大部分的箭矢,他的部下可以无惧箭阵的威胁,一心一意的对付正面攻击。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攻击越猛,伤亡越大,就算最后能夺取鲁肃的阵地,也会因为损失太大而难以为继,无力攻击新郑。

    除此之外,鲁肃在阵前挖的深沟也是大问题,必须想办法填平这些深沟,否则兵力很难及时投送,无法发挥己方的兵力优势。

第1432章 脱颖而出

    袁绍看看张,又看看远处的战场,战斗虽然还在继续,但前进的势头已经被遏制,不出意外的话,第二次进攻也会以失败告终。一次进攻就是一千人,即使他有兵力优势也不能这么往鲁肃的坑里填,他的对手可不仅仅是鲁肃,还有孙策。

    “,你把你看到的情况详细说说。”

    袁绍命人取来一张席,又取来纸笔,让张坐下细说。张谢过,在一旁跪坐,先画了一个草图,又详细解说鲁肃的部署在交战时会有什么利弊。他在阵前的时间虽然不长,却看得很细致,此刻一一道来,条理清晰,如在指掌之中。

    袁绍越听越惊奇,心中不免懊悔。他知道张武艺好,所以才让他做自己的亲卫将,率领大戟士随侍左右,但他却和张交流不多,不知道张对排兵布阵有如此心得。这样的将才做亲卫将太可惜了,应该让他独领一部啊。以他的能力,领三五千人绰绰有余,甚至可以领万人。

    由眼前的张想到高览,袁绍一时有些糊涂,不明白自己以前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身边有这么多人才却没用上,反倒让审荣那样的废物成了领兵大将?

    这时,第二次进攻也结束了,虽然一千将士浴血奋战,可是面对鲁肃的阻击,他们伤亡惨重,无法取得实质性的进展。前军指挥的将领正准备发起第三次进攻,袁绍下令暂停。他让人把奉命撤回来的残兵带到中军,亲自询问,寻找破敌之道。

    见袁绍如此看重他们,这些幸存的士卒感激涕零,把自己的所见所闻一一说给袁绍,验证了张的分析判断。袁绍既庆幸又恼怒,恨不得现在就将前军将领换掉,由张接替。沮授坚持反对,张负有保护袁绍的重任,不能轻易调离。且前军将领没有犯错,临阵换将,人心不服。袁绍觉得有理,传令指挥进攻的几个将军、校尉,让他们赶到中军,一起听张分析战情,商议对策。

    见袁军暂时停止攻击,不少人赶向中军,鲁肃站了起来,来回踱步,不时看一眼山坡下的袁绍中军。

    他清楚,他虽然取得了一些战果,但这些战果还不足以填平他和袁绍之间的实力差距。张站在坡下观察阵地的时候,他注意到了张,虽然相距两百余步,他看不清张的脸,只能看到张的身形,却能感觉到此人与普通将领的不同。

    此人从中军而来,应该是袁绍中军的某个将领。鲁肃略一思索,就想到了可能是谁。他听孙策说过,张是将才,只是眼下还没有等到属于他的机会。战场是将领脱颖而出的最好机会,张既然有才,出现在这里,观察他的阵地,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样一个能让孙策记在心上的将才,会做出怎样的部署呢?鲁肃有些好奇,还有些兴奋。

    利用袁军调整战术的空隙,鲁肃也抓紧时间做准备。阵前的尸体要清理,箭矢要补充,受伤的将士要转移到后面处理伤口,虽然都有专门的人负责具体的事务,他这个主将也不能不管不问。人都有惰性,也会有疏忽,如果他不去督促、检查,肯定会出现大大小小的问题,说不定哪一个问题就会造成致命的隐患。

    兵者,死生之地,容不得一点疏忽。

    鲁肃走了一圈,军谋石韪刚刚统计完伤亡数据,心情看起来很不错。“将军,伤亡比例近十比一,比我们预期的还要好。”

    鲁肃从石韪手中接过统计数据,看了一眼,却没石韪这么高兴。仅从数字上看,的确很不错,可是两次战斗的数据相差比较大,击退袁军第一次进攻只损失了十几个,剩下的损失几乎都是第二次战斗造成的,如果仅论这一次,数据就没这么好看了,比例接近四比一。

    仅数据而言,四比一也是很不错的战绩,几乎可以和守城相比。但鲁肃不满意。他所领的这些将士都是精心训练出来的,战斗力绝非普通战士可比,军械的优势更明显。如此高的比例说明他们至少在某些方面被袁军将士压制住了,最直观的可能就是士气。

    “季善,情况不乐观啊。”鲁肃曲指轻弹。“成军以来,我军还没遇到过真正的对手,看起来士气很高,却还欠些火候,尤其是面对强敌的时候不够镇定。袁绍就是我们的砺石,击败他,我们就是真正的精锐,但凡意志有些许松懈,我们就会遭受重大挫折,伤亡大一些还在其次,意志崩溃了,以后就没法补救了。”

    石韪听出了鲁肃的不满,有些窘迫。军谋除了为主将出谋划策,提醒建议之外,还有协助主将调节将士情绪的作用。军中将士读过书的不多,有不少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对读书人有一种天然的尊敬,军谋和他们没有直接利益冲突,有时候还会为了他们向主将提建议,在军中颇有威望,做起思想工作来也更方便。每一个军谋离开军谋处的时候,郭嘉都会强调这一点,但他显然做得不够。

    军谋是轮岗,他不会一直在鲁肃军中,轮岗结束,鲁肃会给他一个评语,以供军谋处参考。如果鲁肃把这件事写在评价里,他的仕途会大受影响。

    “将军,我会和各曲军侯说的。”

    “不光是各曲军侯,受伤的将士心情不好,这时候也要注意安抚。”鲁肃放缓了口气。“抓紧时间登记功劳,然后发一点奖赏,激励一下士气。”

    “喏。”石韪躬身答应,转身去了。

    正午的烈日渐渐偏西,气温越来越高,东南风停了,阵前的血腥味积聚不散,蚊蝇乱飞。鲁肃想了想,轻笑一声,叫来一个亲卫,让他带几十个人,拖着大车越过深沟,将阵前的尸体扔到大车上,送到袁军阵前。袁军将士见他们没有带武器,又送来了同伴的尸体,倒也不好拒绝,只好收下,免不了还要说几句客气话。随着一车车的尸体拉下去,袁军阵前渐渐被尸体摆满,这气氛就有些诡异了。

    知道会有伤亡是一回事,成百上千的尸体摆在眼前又是一回事。闻着腥臭味,听着苍蝇乱飞的嗡嗡声,看着一张张或熟悉或不熟悉的脸,想到下一次战死的可能就是自己,每一个袁军将士的心里都沉甸甸的。

第1433章 无孔不入(五d上将打赏加更)

    袁绍正在中军将台下与诸将商议如何破阵,忽然听到鲁肃将阵亡将士尸体送回的消息,一时竟没反应过来,等他明白这是鲁肃的攻心之计时,后悔莫及,却无可奈何,只得命人将尸体转移到后阵,准备小棺安置收敛。战斗还没结束,尸体留在阵前不仅阻碍将士进攻,还会影响情绪。尸体搬走了,心理阴影却无法立刻清除,他刚刚用奖赏激励起来的士气转眼间又被鲁肃这一手打散。

    “这鲁肃还真是无孔不入啊。”袁绍气得咬牙切齿。他这些年也算是久经战场,对手有公孙瓒那样的成名猛将,也有张燕那样的流寇山贼,还有董越那样的西凉精锐,没有哪一个像鲁肃这么无赖的,不放过任何一个打击对手的机会,小手段层出不穷,防不胜防。

    这一点像极了孙策本人。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什么将带什么兵,什么君用什么臣。

    袁绍郁闷,沮授也有些说不出的别扭。虽说不是什么大事,尸体迟早要处理的,大热天的不处理容易生疫,却让他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他能想到的,别人也想到了,而且抢先一步实施了,他就算想逆其道而行也办不到。鲁肃可以把尸体从山坡上扔下来,他却不能扔下去。就算扔上去也没用,夏天东南风多,尸臭顺风而飘,倒霉的还是他们,不是鲁肃。

    鲁肃只是孙策麾下一个将领而已,地位甚至不如周瑜、太史慈、沈友这样独当一面的大将,就如此狡诈,那孙策本人又如何难缠?怪不得义一战而败,荀衍干脆不战而走,退守襄城。

    沮鹄留在襄城,他还好吗?

    沮授忽然打了个激零,随即又自觉惭愧。袁绍正在军议,他却只想到儿子,因私而害公,有悖君臣之义。郭图感觉到了沮授的不自在,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他不动声色的扫视四周,见袁绍正听张等人讨论如何对付鲁肃,说得不亦乐乎,他不擅长这种短兵相接的具体战术,插不上嘴,便悄悄地扯了扯沮授的袖子,起身走到将台另一边。大纛就在头顶,正好落下一片阴凉。

    过了一会儿,沮授跟了出来,两人并肩而立。“公与,大战半日,有何感触?”

    沮授略作思索,盯着远处鲁肃的阵地。与袁绍的阵地正对着阳光不同,鲁肃的阵地在山坡北侧,大帐的影子沿着山坡拖出很长,再加木楼,几乎所有的将士都在阴影之中,无烈日暴晒之苦。

    “精打细算,无所不用其极。”

    郭图眼神微闪,随即点头。“是啊,孙策用兵,不失商人本色,锱铢必较。”

    “公则兄,我想来想去,总觉得有些不安。”

    “公与在担心什么?”

    “鲁肃在此,董袭在七虎涧,两部不足万人,拖住我军两万余。孙坚在浚仪,又牵制我军两万余。孙策本人在新郑,据洧水、黄水而守,拒审正南、荀休若五万余人。阎行领亲卫骑游弋不定。孙策步步为营,利用地势,以少拒多,拖延时日,看起来无奈,实则游刃有余,未尽全力。”

    “他还未尽全力?”郭图笑了一声,露着些许调侃。沮授却一点笑容也没有,他转头看着郭图。“黄忠在哪里?”

    郭图一愣,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半晌才道:“黄忠……不是去梁县吗?”

    沮授没说话,郭图张了张嘴,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后背却一阵阵的凉意。他也清楚,黄忠去梁县的目的是堵义、荀衍后撤之路,如今义败亡,荀衍追击孙策至此,黄忠拒守梁县的意义已经不存在了,他不可能在梁县傻等,肯定在某个地方。但他在战场之外,若非沮授警觉,他们都有意无意的把黄忠忽略掉了。

    论实力,黄忠才是眼前战场上仅次于孙策父子的大将,鲁肃都无法和他相提并论。他的行动只受孙策节制,甚至连孙策都不怎么管他,完全由他自己决定。鱼齿山一战而逼降黄琬,完全由黄忠独立完成,没有需要任何人协助。

    这样一个人如果突然出现在战场上,会是什么后果?

    “公则兄,你还能和许子远联系上吗?”

    郭图突然惊醒,狐疑地看着沮授,不明白沮授为什么突然提及许攸。

    沮授苦笑道:“主公麾下,论短兵相接,无人能出云天之右。论临机应变,无人能过许子远。可惜云天被孙策击杀,许子远又负气而走,实在可惜。”沮授停顿了片刻,忽然又道:“我明白了,为什么孙策会在龙渊主动迎战义。他知道云天善战,可能是他的大敌,所以精锐尽出,直取要害,一战先杀云天,断主公一臂。”

    郭图眼神微缩,欲言又止。“事已至此,说也无益。公与,你提醒得对,黄忠隐在暗处,我们不能不防,只是黄忠行踪不定,一时难以确定,不如以攻代守,急攻孙策,黄忠得到消息,必然现身。如今鲁肃、董袭在捕獐山,孙策身边除了五千屯田兵,只有万余人,如果让审正南和荀休若全力进攻,即使伤亡大一点,洧水、黄水并非不可渡。如果他们能切入黄水一线,截断鲁肃、董袭退路,孙策又岂能在新郑安坐?”

    郭图看着沮授,沮授暗自叹息。郭图的小心思,他一听就懂。袁绍在这儿拼命,主力是冀北人,如果能顺利击破鲁肃的阵地,立下大功,郭图当然求之不得,不愿让人来分功。现在鲁肃的阵地坚固,伤亡比预期的要大得多,郭图自然不能让审配在一旁看热闹。大战之际,还如此互相算计,实在无奈。

    孙策也会有这样的担心吗?显然不会。他的部下大多出身寒微,既不能扬名士林,又不能以经入仕,想要光宗耀祖只有战功一途,所以根本不用孙策多说什么,人人争先。孙策就算担心也是担心他们争功,乱了部署,就像董袭夜袭白鹿岗一样。

    不过郭图虽然有私心,战法倒是不错,让审配突破黄水,切入新郑和捕獐山之间,孙策非出城不可,否则鲁肃、董袭必死无疑。

    “公则所言有理,我相信只要主公下令,审正南会依令行事。胜负在此一举,任何人都不能有一丝犹豫之心,必置之死地,而后方有一线生机。”

第1434章 勾心斗角

    荀衍翻身下马,带着几个亲卫匆匆走进审配的中军大营,步履如飞,身上的甲叶哗哗作响,战靴落地,铿铿有声,步伐坚定有力。数月不见,他原本白的面庞黑了些,儒雅之外多了几分英武。

    审配站在大帐门口,看着荀衍快步走来,心里涌过一丝丝不安。汝颍多才俊,荀家为魁首,荀衍、荀谌、荀都是难得一见的英才,却集中出现在一个家族里,令人徒生羡慕。好在他们兄弟分投各方,各为其主,否则谁能是他们的对手?

    袁绍不是明主啊,否则荀、荀谌怎么会离开。心中感慨的同时,审配脸上露出热情而不失矜持的笑容。“数月不见,恍若隔世,休若英气逼人,我几乎不敢认了。”

    审配年长十余岁,又一向以冀州士族首袖自居,荀衍虽然心里不以为然,却从来不会和审配发生争执,此刻见审配一副长者的口吻,他微微一笑,抢步上前施礼。“审公说笑了,我这不过是羊披虎皮,鸡效鹰飞,徒有其表,哪敢在审公面前卖弄。初次掌兵,手足无措,还要请审公多多指教。”

    “不敢,不敢。”审配嘴里谦虚着,侧身请荀衍入帐。按照袁绍的军令,荀衍此刻归他节制,他虽然不至于把苟衍当作麾下普通将领,却也不至于亲自出帐迎接。只不过他心里清楚,这只是一时权宜之计,荀衍初次掌兵,底气不足,麾下又有一大半是义的旧部,都是冀州人,不得不向他低头。等他羽翼丰满,他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两人在帐中落座,说了几句客套话。审配问起颍川的战事,尤其是龙渊之战,问得非常详细,荀衍一一回答。荀衍没有亲历战场,但他战后找了很多亲历战事的将士了解情况,把所有的信息综合起来,去伪存真,基本复原了战事经过。此刻审配问起,他才能对答如流。

    审配听完,一方面惊叹于荀衍的分析推理能力,居然能将一场战事方方面面说得这么清楚,比亲身经历的还要明白。一方面惊叹于孙策的战术指挥能力,一万多人,分作三个战场,各部之间配合得如此默契,如臂使指,实属不易。即使他现在知道了孙策的战术意图,将他换成义,他依然未必有把握击败孙策。

    “江东军精锐,云天败得不冤。”审配意味深长地看着荀衍。“祸福相依,能与这样的对手交战,既是休若的不幸,也是休若的幸运。”

    荀衍佯作不懂审配的言外之意,拱手问起审配叫他来的原因。审配从一旁取出袁绍的军令,递给荀衍。荀衍接过看了一眼,稍作思索,便明白了背后的用意。袁绍攻击鲁肃阵地的进展不如预期,伤亡比估计的要大,击败鲁肃之后可能无力再战孙策,不得不退而求其次,要求他和审配先进攻新郑,牵制孙策,同时对鲁肃形成包抄之势。说得简单点,就是要他们先打头阵,消耗孙策的实力,为最后决战创造机会。

    这原本无可厚非,但审配没有直接下令,却特地请他来商议,说明审配心里是不愿意的。尤其是了解了龙渊之战后,审配对孙策的战力了进一步的了解,更不会轻易与孙策对敌,白白消耗实力。

    荀衍将军报递了回去。“既是主公有令,衍无所不从。”

    “孙策善战,若非有休若相助,我也没有胜算可言。”见荀衍如此顺从,审配暗自高兴。“休若知道路招其人吗?”

    荀衍点点头。“知道,他是路粹的兄弟,陈留人,曾在袁显思麾下为将。任城之战时,被朱桓袭破,袁显思力战失利,他便降了孙策。”

    “看来休若对他很了解。他就在河对面,兵力倒是不多,只是有二十余架抛石机,我多次架设浮桥,都被他的抛石机砸毁了。我想请休若牵制他,然后另选他处突破,不知休若意下如何?”

    荀衍眉头微皱。“审公的意思是……我来接管审公的大营?”

    审配轻轻地点点头,目不转睛的盯着荀衍。路招在对面守着,他如果强攻,倒也不是不能得手,只是伤亡会比较大。他想让荀衍来牵制路招,自己另选合适地点突破,减少伤亡,尽可能的保存实力。荀衍是聪明人,他的心思瞒不过荀衍,生怕在诸将议事时荀衍当众质疑,所以在集结诸将议事之前,先请荀衍来单独说话,统一意见。

    荀衍稍作犹豫。“审公还有多少强弩手?”

    “一万余。”

    “能借三千人给我吗?”荀衍解释道:“冀州强弩手闻名天下,只是龙渊之战时遭遇大雨,弓弩不能发,被孙策趁机袭击,伤亡惨重,剩下的千余溃兵也留给沮鹄守襄城了,我身边的强弩手数量太少,不堪一战。”

    审配迟疑了片刻,点点头。“可以。”

    “多谢审公。”

    得到了荀衍的支持,审配心中大定,随即和荀衍商议。在荀衍牵制住路招后,他将沿黄水上行,在七虎涧的南端渡过七虎涧水,继续西行,赶到捕獐山南麓,切断孙策对捕獐山的策应,完成对鲁肃的包围。他渡过黄水后,路招有被夹击的可能,应该会后撤,到时候荀衍就可以顺利渡水,直逼新郑城下了。

    如此一来,五万大军包围新郑,城里的孙策只有不到两万人,其中还包括五千战斗力很弱的屯田兵。就算他们无法迅速攻克新郑,也足以将孙策困住,打造军械,等袁绍来发起总攻。

    荀衍听完,沉默不语,眉头轻轻地蹙着。审配看在眼里,知道荀衍有不同意见,虽然不快,却还是问道:“休若,你我虽不算至交,却共为主公效命,自信也分得清公私。涉及战事,含糊不得,不妨直言。”

    荀衍拱拱手。“审公,恕衍放肆,你这部署对付别人自无问题,对付孙策……”他略作沉吟。“恐怕有些冒险。孙策用兵,精于计算,麾下又皆是精锐,静如处子,动如脱兔,既快且狠,往往能一击毙命。渡过黄水,离城不过五六里,瞬息可至,如有猛虎在侧,审公岂能安睡?稍有疏忽,便有溃败之险。”

    审配脸色微变,盯着荀衍半天没说话。荀衍是什么意思,暗讽审荣被蒋钦袭营吗?不过他说的也有道理,江东人好袭营,蒋钦之外还有董袭,孙策想必也不例外。

    “那依休若之见呢?”

    “审公渡过黄水后,兵分两路,一万五千人立阵于城下,五千人返身夹击路招,接应我渡水。届时你我四万余人兵临城下,只要谨慎,庶几无虞。”

第1435章 田忌赛马(求月票!)

    审配权衡良久,很勉强地答应了。

    孙策骁勇,他虽然有两倍的兵力,却没有必胜的把握,万一失误,被孙策偷袭,伤亡会非常惨重。审荣一时大意,五千人马几乎全军覆没,这样的事绝不能发生第二次。荀衍对孙策有一定的了解,有他从旁协助,查漏补阙,无疑会稳妥很多。

    要想得到荀衍的帮助,当然不能不给点好处。至于以后,唉,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击败孙策才是当务之急。以孙策对付世家的手段,他若是胜了,审家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双方各退一步,达成一致,商定了战术部署,审配随即召集诸将议事,决定将大营移交给荀衍,又拨了三千强弩手配合荀衍作战,自己则率主力从七虎涧渡水。以韩猛为首的颍川将领和以闵建为首的义残部也在,不过他们都坐大角落里,没什么发言权。审配是主将,他的直系子弟有三四人,与审家有姻亲的又有十来人,占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人也大多与审配有交情。

    可以说,这三万冀州兵至少有一半直接控制在审配手中,剩下的那一半也不会轻易与审配做对,别说荀衍,就算是袁绍想把审配撤掉也要花些心思。韩猛等人虽然不爽,却也无可奈何。倒是荀衍很平静,他虽然坐在审配身边,但几乎没说什么话,一点也没有统兵两万的感觉,就像是审配麾下一个普通校尉。

    议事完毕,诸将各回大营。出了审配的大帐,韩猛就忍不住了。“休若兄,你也有两万之众,何必听审配如此摆布?”

    荀衍笑笑,平静地迈步向前。“现在有多少人并不重要,击败孙策之后还能活下来多少人才重要。”

    “如果不能击败孙策呢?”

    “如果不能击败孙策……”荀衍轻笑。“那就更没有争执的必要了,黄泉路上太寂寞,多一个人说话总是好的。”

    韩猛眨眨眼睛,若有所思。

    准备了半天之后,审配将大营移交给荀衍,自己带着主力出营,沿着黄水迅速北上。两万人的目标太大,根本无法遮掩,审配也没打算遮拦,大张旗鼓,鼓乐齐鸣,唯恐人不知道。

    对岸的路招很快得到消息,一边派人尾随监视,一边急报孙策。

    孙策接到消息后,立刻召集军谋议事。一群人围着地图,分析着审配可能的目标,正说着,路招又派人来报,荀衍出营,强弩手沿水列阵,很多工匠正在准备材料,有强渡黄水的可能。

    孙策和郭嘉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地笑了。

    得知荀衍赶到,郭嘉就提醒孙策要防止荀衍为审配出谋划策。别看审配年纪不小,领兵作战的经验也不少,但他对战争的了解未必就比荀衍深刻。审配的战绩来自于实力的碾压,他之前的对手不是黄巾就是流寇,最有实力的就是公孙瓒。界桥之战,审配也是主力,不过强弩对骑兵有着明显的兵种优势,公孙瓒的步卒又是由新降的青州黄巾组成,战斗意志什么的根本不存在。

    荀衍则不同。他正当壮年,理论基础扎实,又有着读书人不多见的稳健,这样的人临阵指挥可能略显稚嫩,作为副将、军谋却绰绰有余,在战术上不会有明显的漏洞。

    他代替审配迎战路招,路招很危险。双方兵力悬殊,路招也是书生出身,实战经验未必见得比荀衍强。唯一的优势就是他所领皆是训练有素的精锐,非普通招募来的士卒可比。

    “是时候让审配看看我们真正的实力了。”郭嘉一手摇着羽扇,一手抚着颌下的短须。“田忌赛马,上驷对中驷,将军亲自迎战审配,审配应该感到很荣幸。”

    孙策笑笑。“希望别吓跑了袁绍才好。子敬守得严实,我怕袁绍久攻不下,掉头跑了。”

    “他跑不掉。”郭嘉胸有成竹。“他的杀器还没出,怎么可能甘心。”

    孙策将城中的事务交给郭嘉,自己领兵出城,迎战审配。他所领人马不多,义从步骑千人,亲卫营步卒四千余人,蒋钦所领屯田兵两千人,总共七千余人,还有五千多人作为机动兵力留在郭嘉手中,其中就包括蒋钦带来的三千屯田兵。

    审配收到消息,且惊且喜。惊的是孙策居然出城正面迎战,喜的是孙策兵力严重不足,只有他的三成。如此一来,他击败孙策的机会大增,不仅可以一洗怯战的污名,还可以立一大功。

    审配随即修改了计划,放弃夹击路招的部署,径直迎战孙策。听说孙策亲自出城迎战审配,荀衍也很意外,倒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放弃了等审配接应的打算,决定靠自己的力量强渡黄水,击破路招,再赶到战场夹击孙策,分一杯羹。

    双方对峙了数日,相安无事,此时牵一发而动全身,六七万人马同时行动,黄水两岸方圆十余里的地方顿时杀气腾腾,烟尘四起。

    孙策出城数里,在一个叫李岗的地方立阵。李岗岗如其名,岗上岗下种满了李树,花期已过,大片大片的花瓣落在地上,已经看不出颜色,青翠的树叶间却结满了青色的果实,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李岗高五六丈,岗东有一条小溪,不怎么深,也不怎么宽,跨越可过,溪水清澈见底,落花逐水而流,一片恬静的田园风光。小溪两岸队了李树,还有不少梨树,梨花开得正盛,白的红的,有蜜蜂在花间飞舞,吸吮着花蜜。即使有大军逼近,它们也若无其事,继续着自己的工作。

    孙策在岗上站定,俯瞰战场。向东五百余步也有一座土岗,一些骑兵立马岗上,正向这边观望。孙策估计那应该是审配的先头部队。这里的地形不错,非常适合两军交战,两个山岗就是最合适的中军将台。同是嵩山余脉,由西向东,地势逐渐下降,土岗的高度也如此,不知道审配对此会不会有什么意见。就算他有意见,那也只能忍着。

    战场是我的选择,当然不能让他太舒服。

    不用孙策吩咐,将士们沿沟立阵。冯楷在北,蒋钦在南,许定居中,身后就是新郑城,又有马超率义从骑游弋警戒,他可以不用考虑背后出现敌人的可能,一心一地向东攻击。向东不到五里就是黄水,空间仅够审配立阵,但也有一个好处,审配同样不用考虑身后,可以全力以赴的向西攻击。

    若非如此,审配又怎么可能接受这个战场呢。

第1436章 审配观阵

    审配下了车,缓步登上土岗,眯起眼睛向西张望。

    他看到了土岗上的战旗,看到了沿土岗向两翼展开的阵型,也看到了战旗下的身影,心脏不争气的跳得快了些。虽然对手只是一个刚刚弱冠的年轻人,但他却不敢有丝毫轻敌,荀衍的告诫言犹在耳,他不想步义的后尘。

    审配仔细打量着对面的阵地,却感到一阵心有余而力不足。朝阳初升,明亮的阳光从身后射来,照在孙策和他的大阵上,原本应该可以看得很清楚,但孙策部下身上的甲胄、手中的武器在阳光下明晃晃的,就像面对无数反光的铜镜,让他目眩神迷,越是瞪大了眼睛,想看得清楚一些,越是觉得眼前一片模糊,看得久了,眼睛刺痛,甚至流出泪来。

    审配揉了揉眼睛,暗自苦笑。他怀疑孙策是不是又用了什么小手段,故意让他看不清阵势,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甲胄、武器而已,怎么可能这么明亮,这么刺眼?况了为了防锈,甲胄上通常都用髹漆,反光非常有限。

    不能亲眼目睹,审配只能借用其他人的眼睛,他向身边的宾客胡潜询问孙策的阵地,与自己得到的模糊印象印证,同时分析孙策的用意,以便做出针对性的战术安排。

    胡潜说道:“孙策的阵地很宽,几乎和我们的阵地差不多。”

    审配暗笑。这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孙策的兵力已经探明,六七千人而已,最多不会过万。他这么做应该是虚张声势,阵势向两翼展开,看起来很宽,实际厚度不足,只是不得已的选择而已。

    胡潜又道:“孙策的左翼将领姓冯,右翼将领姓蒋。”

    审配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想到了冯楷和蒋钦。双方校尉级的将领几乎都是有案可查的,郭图的斥候早就打探清楚。冯楷是袁谭的旧部,任城之战时投降孙策的。蒋钦就更不用说了,他原本驻长社,不久前突袭审荣的大营,打了他们审家一个大耳光。

    虽然听到蒋钦的名字有些恼火,但审配还是没忘了重点。“公兴,看到抛石机了吗?”

    胡潜仔细看了一看。“看到了,不过安排在阵后,只能看到梢杆。我数数……”胡潜默数了一遍,有些疑惑。“孙策怎么会有这么多抛石机?”

    “多少?”

    “近百架。”

    “近百架?”审配皱着眉头想了想。他听审荣说过,蒋钦从长社运来约五十架抛石机。这些天,他与路招对阵,路招有二十架抛石机,孙策应该还剩三十架。抛石机制作周期比较长,孙策这几天时间应该赶不出这么多。不过也很难说,荀衍说了,木学堂出身的匠师技艺高超,他们有办法提高效率也说不定。

    如果孙策真有一百架抛石机,那可就有点难办了。抛石机可以抛掷土包、石块,也可以抛掷油罐,射程与强弩相当,甚至还会更远一些,这会对他的进攻造成威胁。

    “看到骑兵了吗?”

    “没看到。”胡潜极目远眺。“不过他的大阵后面隐隐有烟尘,骑兵也许在那里。”

    “烟尘大不大?”

    “不大,骑兵数量应该不多。”

    审配点点头,这和斥候打探到的消息吻合,孙策骑兵的确不多。他沉吟了片刻,又问道:“还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吗?”

    胡潜没有立刻回答,似乎有些迟疑。审配催促了两声,胡潜才说道:“我没看到弩车,不知道是不是藏在阵里了。”

    审配也觉得有些不正常,眯着眼睛,向孙策的阵地看去。他也没看到弩车,不禁暗自生疑。弩车和弓弩手一样,是交战一开始就要用到的力量,通常都会安排在最前面,尽可能的加大射程。直到双方短兵相接,才会由刀盾手、长矛手上前交锋。孙策没有将弩车安排在最前面,他想掩饰什么?

    孙策有弩车近百架。就目前所知,鲁肃有二十架,董袭的阵地上有没有,不清楚,路招的阵地上有十架,除去留在新郑城的,孙策至少应该还有五十架弩车。如果用集束箭,五十架弩车的射速大致与千余强弩手相当,这应该是他和冀州军对阵的倚仗。他不把这些弩车部署在阵前,却藏了起来,究竟是何用意?

    审配心中不安,权衡了一番,做出了决定。

    审配的看法和荀衍一样,义虽然战败阵亡,但他并没有犯错,他只是每一步都被孙策压制住了,失败成了必然结果。要想击败孙策,必须从一开始就使出最强的手段,抢占上风,不给孙策任何喘息的机会。

    他最强的手段原本是强弩,其次是骑兵。面对孙策,他决定先用骑兵。原因很简单,孙策的弩车不仅射程远,杀伤力强,还可以换成集束箭,一发数十箭,遮天蔽地,密如飞蝗。兵法重虚实,弱而示之强,强而示之弱,现在孙策将这些弩车藏了起来,正说明弩车才是他真正的杀器。如果一开始就用强弩,他未必能占上风。

    相反,他的骑兵数量虽然不多,与孙策相比却有明显的优势。孙策的亲卫骑一直在苑陵、开封一带游弋,不在此地,孙策身边只有两百义从骑,数量远远不及他的亲卫骑。

    冀州毗邻幽并,战马资源丰富,而且袁绍与胡人关系密切,得到战马很容易。只要有钱,供养几百骑士并不是什么难事。审家财力雄厚,他们父子几人的亲卫骑就有近千人,其他诸将少则两三百,多则五六百,对付孙策的两百义从骑绰绰有余。

    可惜没有甲骑,否则击破孙策的步卒大阵轻而易举。一想到这件事,审配就有些惋惜。甲骑是破阵利器,却被袁绍用作仪仗,实在太浪费了。他如果有三百甲骑,此刻哪里需要这么费心思。甲骑是真正的重器,不仅需要大量的钱财,而且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即使审配有这样的财力也不敢轻易配备。

    审配叫来亲卫骑将内弟王则,命他率亲卫骑迂回到孙策身后。孙策没有足够的骑兵迎战,大概率会派步卒密集防守,尤其是要调一部分弩车进行远程打击。如此一来,面对审配的弩车就会少很多。审配不期望王则能找到孙策的破绽,直接突入孙策的战阵,能牵制孙策的一部分战力,他就心满意足了。

    王则四十余岁,正当壮年,从小游历边疆,弓马纯熟。韩馥入冀,审配率部曲附从,王则就开始为审配掌骑。亲卫骑既是决胜负的杀手锏,又是战事不利时主将的护卫力量,向来都由最亲信的人负责。只不过审配几次出战都摧枯拉朽,凭实力碾压对手,王则一直没什么露脸的机会。今天与孙策对阵,审配将首战的任务交给了他,王则非常兴奋,慨然应诺,踢马出阵。

    一千骑兵冲出战阵,远远地绕了一个圈,向北面的捕獐山驰去。审配随即又叫来审荣,寒声道:“孟兴,你雪耻的机会来了,速去准备。待会儿鼓声一响,你就出击,不胜莫归,否则莫怪我无情。”

    审荣原本还指望审配只是嘴上发狠,未必会真这么做,听到这一句,最后一丝希望也断绝了。他什么也没说,躬身领命,回到自己阵中,与弟弟审华诀别,然后带着五百挑选好的敢死士来到阵前,准备出战。

第1437章 擒贼先擒王

    孙策远远看见骑兵,脸色不变,心里却爆了句粗口。他最不想看到的局面出现了,审配虽然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也算不上什么名将,但基本道理他还是清楚的,一上来就出了让他很难受的一招。审配虽然没有独立建制的骑兵,但他的亲卫骑数量足以让他艳羡不已。

    骑兵向北而去,自然是要迂回到他的左翼,威胁他的身后。借着捕獐山的坡势加速,可以缩短加速距离,等那些骑士掉过头来,正好对他的后腰发起攻击。

    他有应对的办法,但这个办法很勉强,只能说是不得已而为之。在拟定这个方案的时候,军谋处的军谋有一半表示反对,认为这个方案太冒险,但又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人生最郁闷的事莫过于此。

    孙策下令击鼓,鼓声急如雨点,像轻快的马蹄。远处的马超听到战鼓声,看了一眼中军,见红色的战旗方向斜斜向北,每次挥动两下,知道敌骑从北而来,有一千骑左右,不禁有些兴奋。他拨转马头,大喝道:“儿郎们,随我来。”

    “喏!”白士大声应喏,拨转马头,向北迎了过去。三十多名西凉骑士更是兴奋得大呼小叫,踢马冲到了前面。

    步卒主静,骑兵主动,骑兵对阵比步卒更依赖于将领的临阵指挥能力。孙策没有足够的骑兵与审配对阵,只好寄希望于马超的个人战斗力和白士的训练有素,希望他们能发挥出精锐的作用,以一当十,挡住这些冀州骑兵。

    只有当住这些冀州骑兵,保证自己的后背安全,才有可能实施后续的作战计划。

    挽弓当挽强,审配明明有两倍多的兵力优势,却没有主动发起强攻,而且没有让他屡建战功的强弩兵先发威,却选择了骑兵,说明审配很谨慎。但谨慎过了头就会变成了胆怯,身为主将,这会严重影响审配的判断,哪怕是微小的失误,积累起来也会让他做出失误的判断。

    到了那时候,他的机会就来了。

    打掉审配的骑兵就是第一步。审配先派骑兵出战,自然是认为骑兵的优势更明显,取胜的把握更大。如果能击败这些骑兵,甚至阵斩对方的骑将,对审配的意志将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战鼓声再响,二十辆弩车开始调头,驭手牵着黄牛,调整弩车的方向,车厢里的弩手取下巨箭,换上集束箭,做好了迎头痛击的准备。马超等人虽然骁勇,毕竟人数太少,不可能一下子击溃对手,必然会大量骑士从阵后经过,正是弩车最好的射击目标。二十辆弩车,一次集射就是四百枝箭,足以让这些冀州骑兵喝一壶。

    马超一边策马奔驰,一边观察对面的阵型。他看到了王则的将旗。王则冲在最前面,身前只有十余骑,不禁露出轻蔑的冷笑,大声喝道:“令明,掩护我!”

    “喏!”庞德大声变应喏,带着数名马家骑士冲到马超的前面,举起了圆盾,护住马超的两翼,只在正面留在一骑宽的空隙。马超将长矛挂在马鞍上,取下硬弓,搭上两枝雕翎,凌厉的目光穿越两百余步,紧紧的盯住了人群中若隐若现的王则。

    王则也看到了马超。他知道这个西凉小将是真正的勇士,非等闲可比,不敢大意,一面喝令骑士举盾掩护,一面命令骑士们准备迎战。中原骑士大多骑射能力一般,擅长持矛肉搏,冀州强弩闻名天下,审配的亲卫骑都装备了擘张弩。臂张弩的射程比普通骑弓远二三十步,也更加精准,但射速慢,通常只有一发两发,基本上弩机一扣,弩箭离弦,接下来就要拿起矛戟,准备与敌人接战。

    王则一声令下,冲在前面的数十骑士先取起了弩,扣动弩机。不用王则吩咐,他们都将马超当成了目标。如果能射杀对方主将,这一战就赢了大半。

    弩的射程优势被这些冀州骑士发挥得淋漓尽致,马超等人还没开始射击,冀州骑士的弩箭已经迎面射到。箭射在盾牌上,丁当作响,射在甲胄上,啪啪有声,射入战马的身体,血花四溅。战马奔驰,圆盾防护面积有限,庞德等人又极力掩护马超,自己不可避免的暴露在弩箭的威胁之下。一阵箭雨过后,数名骑士中箭,两名骑士当即翻身落马,随即被纷飞的马蹄踩中,一人当即身亡,另一个也身受重伤,口吐鲜血,眼看着是活不成了。

    听到朝夕相处的同伴落马,马超无动于衷,只是眼神更加凌厉。二三十步的距离转眼即过,马超猛拉弓,急放箭,箭刚刚离弦,刚刚松开弓弦的手指便顺势向后伸,两指一夹,从背后的箭囊里又取出一枝雕翎箭,再次搭在还在震颤的弦上,兔起鹘落,快如闪电,一口气射出了十余箭,箭如连珠,直指王则。

    王则举起盾牌,将自己护得严严实实,眼睛从盾牌边缘打量马超,听着盾牌被羽箭射得咚咚作响,手臂发麻,惊叹不已。他自问没有这样的骑射功夫,打消了与马超对决的计划,决定稳妥一些,以人数取胜。

    转眼之间,两队骑兵之迅速接近,冀州骑士不约而同的收起了弓弩,端起了长矛,准备近战。听到箭矢着盾的声音消失,王则也放下了盾牌,双手握紧长矛,做好了冲杀的准备。

    在他放下盾牌的那一刻,惊讶地发现马超手里依然举着弓,弓上搭着一枝箭,箭矢正对着他。弓箭的后面是马超英俊而白的面庞和充满杀气的双眼。

    王则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没想到马超这么执着,冒着被长矛挑杀的危险也要射杀他。

    王侧来不及多想,下意识的缩起了脖子。他的反应非常及时,头刚刚低下,马超的箭就到了,擦着他的后脑飞过,右侧的一个亲卫猝不及防,被马超一箭射中面部,翻身摔倒,在王则眼前一闪就消失了。王则还没反应过来,忽然听到怪异的风声响起,似箭似矛,比箭的声音大,又比矛的声音尖。他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本能的举起了盾牌。

    “噗噗噗!”三枝短矛几乎不分先后击中了王则的盾牌。盾牌被击碎,木屑四飞,王则左肋一阵巨痛,翻身落马。在他落马的那一刻,马超再次松开了弓弦,一只雕翎箭破风而至,正中王则心口。两人相距不过十余步,这一箭劲道十足,从前胸入,从后背出。

    王则当场气绝,轰然落地。

第1438章 焦灼的审配

    双方骑士冲撞在一起,战马与战马相撞,骑士与骑士持矛互刺,没有任何花哨,就是最简单、最粗暴的刺杀,战马快速奔跑,生死只在一瞬之间,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在刺中对手的下一刻也许就会被另一个对手刺中。

    片刻之间,双方都有不少骑士落马,但冀州骑兵的损失更加惨重。除了王则被马超一箭射杀,王则身边的数名骑士也被庞德等人投掷出的短矛击中。这些短矛近距离投掷的杀伤力比弓弩更强,盾牌和札甲也无法提供足够的保护,即使是体型庞大的战马也承受不住,纷纷悲嘶着倒地。掌旗兵是重点关注目标,即使身着精甲也未能幸免,当场毙命,手中的战旗哗啦啦倾倒。

    一击得手,马超如释重负,呼啸一声,骑士们拨转马头,与冀州骑士脱离接触。

    王则和他身边的骑士被击杀,冀州骑士不仅失去了指挥,冲锋阵型也被打断,出现了混乱,后面的骑士来不及反应,一匹接一区的战马摔倒。

    看到冀州骑士的冲锋被打断,马超等人又脱离了接触,跑出了弩车的覆盖范围,睁大了眼睛观察形势的强弩营军侯一声大喝,十辆弩车开始射击,两百枝羽箭呼啸而出,接着又是两百枝。

    冀州骑士再遭重击,百余骑中箭,数十人倒地,大部分人一时不能断气,在地上碾转哀嚎,其他骑士见状,大惊失色,纷纷避让,向西驰去,避开弩车的射击。如果王则没死,这时候肯定会利用弩车发射速度慢的缺点抢攻,但没有了将领指挥,骑士们各自为战,没有人愿意冒着被射杀的危险往上冲,本能的会选择保命。即使有人想上前冲杀,也被其他人干扰,无法及时加速。

    看似细微的差别却导致了天壤之别的结果。抓住这宝贵的时间,弩车重新上弦上箭,再次发射。连续三次射击,射出一千两百枝箭,两三百骑士中箭受伤,百余人倒地,惨叫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地上密密麻麻的箭矢彻底击垮了冀州骑士的战斗意志,再也没有人敢上前接战,纷纷作鸟兽散,策马远遁。

    马超圈马回来,追击溃兵。弩车停止射击,有步卒上前,将受伤的冀州骑士一一斩杀,又从尸体堆里找出王则的尸体和战旗,砍下王则的首级,插在旗矛上,送往中军。

    看到王则的首级和战旗,孙策松了一口气。小马哥果然不负重望,以一当十,临阵杀将。他派人将首级和战旗插在两阵之间,向审配示威。

    看到王则的战旗和首级,冀州军鸦雀无声,一片死寂。

    看到对面有人举着王则的战旗走来,审配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得到胡潜的确认后,他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手指发麻。本以为骑兵优势明显,取胜不成问题,没想到刚刚出战便受重创,连王则都被阵斩了。

    马超这么善战?以一敌五居然还能临阵斩将?

    被孙策的大阵挡着,又隔得太远,审配看不到骑兵交战的经过。他想不通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在颍川,孙策曾两次击败匈奴骑兵,他回想着荀衍说过的战事经过,分析着孙策可能采用的战术,越想心里越没底。去卑两次被击败,一次是因为不熟悉地形,一次是被阎行奔袭。马超两次都有参战,审配自问对他有足够的认识,相信王则有取胜的把握,这才派王则上阵。

    可是结果证明他判断失误,王则不仅不是马超的对手,而且败得如此迅速。

    不知道是因为天气还是因为紧张,审配的额头沁出了汗珠,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丝质的衣服粘在身上,非常难受。初战不利,审配看着对面的战阵,权衡着利弊,试图寻找一个可行的战术,想来想去,却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必胜的战法,每一样都充满了风险。除了两倍有余的兵力优势之外,他处处受制于孙策。

    难道只能和孙策拼消耗,将这些将士都牺牲在这里?这应该就是郭图最希望的结果吧?

    太阳越升越高,越来越热,即使有车盖遮阳,审配还是被晒得头晕脑胀,呼吸困难。五月的天气原本就炎热,一河之隔,河南似乎又比河北更热一些。这样的天气还要穿着厚厚的战袍,在烈日下炙烤下,即使是正当壮年的胡潜也难以承受,更别说是年过半百的审配。

    审配的心情也越来越焦灼。他忽然想,如果这时来一场大雨就好了,至少可以降降温。念头一起,他随即警醒,连忙用力摇了摇头,将这个荒唐的念头甩出脑海。义就是亡于大雨,他可不想步义后尘。

    这时,胡潜提醒道:“审公,孙策好像要进攻了。”

    “什么?”审配又惊又喜,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虽然孙策主动进攻有些诡异,但总算不用在烈日下对峙了。孙策年轻,撑得住,他可撑不住。他都快被晒晕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中暑。

    审配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眯起眼睛,向远处看去。胡潜说得没错,孙策果然在进攻,左右两翼正在变阵,由南北展开的横阵变成纵阵,像两把尖刀,向东而来。

    他想干什么?审配一边下令强弩兵准备射击,截击孙策,一边分析着孙策可能的战法。他不太明白孙策的用意。孙策主动进攻不奇怪,但他一下子将左右两翼全押上来是怎么回事,连试探都免了,直接强攻?如果真是这样,那审配反倒放心了。他有七千强弩兵,足以让孙策付出惨重的代价。可是他觉得孙策不会这么干。孙策是强悍,但是他并不愚蠢,不会做出这种和送死差不多的决定。

    他一定有什么诡计,只是我没想到。

    审配汗如雨下,脸色更加难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孙策的部下在逼近的原因,眼前的天地更加明亮,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胡潜感觉到审配的不对劲,连忙扶住审配,扶他在胡床上坐下,又取来准备好的凉水,喂审配喝了两口。

    审配恢复了一些,有气无力的地扬扬手,喘息道:“公兴,你仔细看看孙策的阵型,说给我听,千万别放过任何一点可疑之处。”

    “好。”胡潜说道,抬头看了看,忽然咦了一声,对身边的亲卫说道:“那亮闪闪的是什么东西,甲骑吗?”

    一听“甲骑”二字,审配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他起身太猛,眼前突然一黑,金星乱闪,两腿发软,又重重的坐了回去,震得胡床一阵巨响。胡潜大惊,伸手来扶,审配一把拽住他。“别管我,快看清楚,真是甲骑吗?有多少?公兴,你磨蹭什么,快说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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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孙策,雄霸三国! 刘表占荆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 曹操取兖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 刘备要益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 刘表、曹操、刘备大怒:孙策,你也太霸道了,还能不能给我们留条活路? 孙策摇头。我们的口号是: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各位书友要是觉得《三国小霸王》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三国小霸王最新章节,三国小霸王无弹窗,三国小霸王全文阅读.策行三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策行三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策行三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