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策行三国TXT下载策行三国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策行三国全文阅读

作者:庄不周     策行三国txt下载     策行三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409章 依法办事

    张迎着荀衍的眼神,以同样的语气,一字一句的说道:“敢问荀将军,我该如何向主公汇报?”

    荀衍一时语塞。他没想到张会针锋相对,看来真是急了。可是他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义败得太快,他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他不是不想救,而是没这能力。一群各怀异志的屯田兵,撒得出去,收不回来。刚刚又下了一场大雨,地上到处是积水,黑灯瞎火的,不用孙策打,一有风吹草动,这些人就能把自己吓死。

    “应该对将军有信心,纵使不胜,突围也不难。收拢残部,还有一战之力。是想带着将军的败绩回去吗?”

    张被荀衍的反问堵住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荀衍说得对,他现在回去,胜负未定,只需要提醒袁绍形势不妙,孙策比预期的更强悍就行。义如果能突围回来,收拢溃兵,还有机会重整旗鼓,只要有兵在手,袁绍就不能将他怎么样。如果等到胜负已定,他在袁绍面前一说,义想扳回一城的机会都没有,这河北第一名将的威名就算扫地了。

    “可是……可主公问起孙策究竟如何,我该怎么回答?”

    荀衍想了想,转身回帐,取来笔墨,写了一封军报,交给张。张接过军报,没有再说,既然荀衍决定承担这个责任,他就不用想太多了。荀衍又给张指了一条相对安全的路,张谢过,带上大戟士,匆匆离营。

    送走张,荀衍却不能安睡,他一面派出斥候打探消息,挑选能信得过的精锐,准备一有消息就出营接应,一面和去卑交流战事经过。于扶罗中伏身亡,去卑和义发生冲突,义气得要杀去卑,当时就是荀衍从中说和,现在义被围,去卑又不战而逃,如果义突围成功,绝不会放过去卑。去卑急需荀衍的帮助,对荀衍有问必答,唯恐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

    去卑作为骑兵将领,并不清楚整个战场的情况,可他毕竟是战事亲历者,对战场上发生的很多事有鲜活的印象,远比推测来得真实。当然,为了洗清自己的责任,他不可避免的要说几句义的坏话。

    听完去卑的讲述。荀衍陷入了沉思。即使是听人转述,他也能感受到义的无奈。双方兵力相当,义或许稍有优势,可是除此之外,军械、训练、对地形的熟悉,孙策处处占了上风。义没有犯错,他的指挥可圈可点,如果换一个对手,他至少有两次反击的机会,可是孙策做得更完美,他没有给义留下一点机会,步步紧逼,最终把义逼入绝境。

    去卑不听号令,没能及时出击当然是一个错误,可是就算去卑听令出击又能如何,他能击败已经列阵的武猛营吗?荀衍看着新月般的阵型,沉思不语。这应该是一种圆阵的变形,背水立阵是兵家大忌,但孙策用这种新月一般的阵型来抵御可能的冲击非常聪明。重甲步卒可以无视骑兵射出的箭,背河列阵,骑兵又不敢将速度加到极致,以免冲下河岸。如此一来,骑兵冲击的力量也会大减。以武猛营的训练和军械优势,挡住去卑的冲击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何况孙策的亲卫骑已经从去卑身后冲了出来,衔尾冲击,去卑无法避免大败的结局,唯一的区别就是骑兵会从义与孙策之间冲过,会遭到强弩手的集射,孙策也没有机会带到义面前,咬住义,造成现在这个局面。仅凭这一点,就足够砍掉去卑的髡头。不过义生死未卜,杀不杀去卑可以缓一缓。如果义活着回来,就把去卑留给义。如果义回不来,那留着去卑更有用。

    天亮时,陆陆续续的有溃兵回到大营,义却一直没有消息。荀衍心急如焚,点起人马,正准备出营,消息终于到了。

    义阵亡,中军几乎全军覆没。

    荀衍大惊失色,他立刻下令拔营,退回襄城,同时找到相关将领了解情况,然后写了一封详细的报告,派人送往浚仪。

    孙策占据了义的大营,缴获了不少粮食、帐篷、军械,还有不少来往文书、礼物清单。在这些清单里,孙策看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都是颍川数得上的名士、世家,其中有几个还在颍川太守府任职,甚至一个还有担任县令的。

    “荀衍收到的应该更多。”孙策将清单扔在案上,轻轻哼了一声。庞山民治理颍川有功,但毛病也不少,以名士自居,习气相投,难免会对世家网开一面。

    “汉法宽缓,世家放纵,正当以严法绳之。只是师出无名,难免为人诟病,又易扰动人心,庞山民不敢轻举妄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郭嘉用指头点点那份清单。“现在他们将把柄送到将军手中,生死皆在将军之手,将军可以从容发落。”

    孙策打量着郭嘉,忽然笑了一声。“奉孝,你说的是从容发落究竟是指什么?从宽,从严?”

    “从容。”郭嘉收起笑容,难得的严肃。“既不从宽,也不从严。如果一定要做个选择,那就从严。”

    “哦?”

    “乱世用重典,沉疴用猛药,不如此不足以震慑人心。如果杀一人能救十人,杀之可也。”

    孙策思索片刻。郭嘉的话听起来有道理,也符合他法家的身份。当然他也听得懂郭嘉的言外之外,从宽、从严都有所从,重典也是典,换句话说,还是要依法办事,不能乱来,更不能不问青红皂白的一杀了之,否则便是师出无名,必会为人诟病。

    他不是董卓,不是杀人狂,也没想过将这清单上的人全部杀掉,不过也不能由着郭嘉左右,基调必须由他来定。孙策捻着手指,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句。“依照律法,这应该用什么律令?”

    郭嘉眉头微皱,沉吟不语。他听懂了孙策的意思,孙策要严惩这些颍川世家,不会让他全权处理此事。这也难怪,军谋处有一半是颍川人,互相之间多少都会有点关系,难免有些偏袒。

    “将军有什么意见?”

    孙策笑了。“我又不通律令,哪里有什么意见可言。不过,我们一直在指责袁绍有矫诏,是谋反逆臣,这些颍川世家既然支持袁绍,这附逆二字总是逃脱不掉的吧?我们用槛车将郭异、贺纯送到长安,给朝廷出了一道难题,现在这些人就在我们的手里,如果轻轻放过,岂不是自打耳光?”

第1410章 天生有才

    “附逆?”郭嘉愣住了,盯着孙策,一动不动。

    “有问题?”

    “嗯……”郭嘉沉吟着,收回目光,慢慢放松身体,轻轻地摇了摇羽扇。“问题倒也没什么问题,只是附逆是要族诛的,恐怕不少人会受到牵连。”他苦笑了两声。“将军,我冒昧地问一句,将来我那从叔被俘,是不是也要按此论处?”

    孙策打量着郭嘉,笑而不语。

    郭嘉接着说道:“如果抓住了荀衍,是不是要也要按附逆论处?如果是这样的话,荀友若、荀公达都在牵连之列。且附逆是大罪,将军不能自决,自然要呈报朝廷,荀文若、钟元常会怎么想?”

    孙策也有点犹豫起来。他想杀人立威,但如果杀不成,最后被朝廷驳回来,这可就打脸了。正如郭嘉所说,附逆是大罪,不是他能够决定的,荀、钟繇在长安,肯定不会接受这个指控。郭异、贺纯到现在还没有定罪,涉及到颍川人,要想通过就更难了。

    但他又不想就此让步。不打击一下颍川世家,这口气咽不下去。

    诸葛亮忽然说道:“将军,祭酒,亮有一言,或许可作参考。”

    孙策点点头。“说说看。”

    郭嘉也示意诸葛亮快说。诸葛亮说道:“袁绍矫诏是事实,而且在承认天子是先帝血脉后仍不悔改,谋逆之心昭然,这一点想必朝廷也是知道的,只是袁绍势大,党人掌控朝廷,天子权柄旁落,这才迁延至今。如今袁绍攻浚仪不下,色厉内荏暴露无遗,长安形势或许有变。且袁绍攻浚仪,与将军父子为敌,他若不是逆臣,难道将军父子反倒错了不成?”

    孙策笑了。郭嘉说道:“孔明,我并不是为袁绍解脱,只是不想节外生枝而已。”

    “祭酒的忠诚有目共睹,但正因为如此,祭酒不宜参与此事,以免授人话柄,落下刻薄寡恩之名。祭酒磊落,不在乎愚俗之论,可祭酒是将军的心腹,难免会让人以为将军也是寡恩之主。”

    “嘿……”郭嘉站了起来,羽扇指指诸葛亮。“孔明,你这话说得,倒像是我连累将军似的。”

    诸葛亮笑着连连拱手。郭嘉想了想,摇摇羽扇。“行了,你说得也有理,这事我的确不宜参与,还是避嫌为好。将军,孔明有法度,你还是和他商量吧。”说着,不等孙策答应,弯腰出帐去了。

    孙策笑了起来。“孔明,你得罪祭酒了。”

    诸葛亮送郭嘉出帐,转身回来。“无妨,祭酒这是借机卸肩,谢我还来不及呢。将军,恩威赏罚乃君主之权柄,不可操于他人之手。将军父子虽有东南,爵不过县侯,位不过将军,不宜擅自赏罚,不如将这事推与朝廷,看朝廷如何处置。”

    “如果朝廷像对付郭异、贺纯一样,又待如何?”

    “不管朝廷最后如何处置,这些颍川世家支持袁绍总是有罪,区别只有于以什么罪名惩处而已。就算荀文若、钟元常从中解说,天子想必也不会既往不咎,否则既不成了纵容逆臣?”

    孙策觉得诸葛亮说得有理,朝廷虽然一直没有定郭异、贺纯的罪,却也没敢放了,说明朝廷也很难处理他们。放也不行,不放也不行。

    “既然有罪,那罚没家产、收押族人,总是应尽之义。就算将来朝廷从轻发落,最多也就是放人而已,难道朝廷还会让将军还他们的家产?没有了家产,他们就算对将军有不满,又能奈何?且人质在手,在幕府中的人也不肯轻举妄动。等上一段时间,若是有人勤于职守,或是立了功,将军再请诏赦免他们的家人,也是一种恩赐。”

    孙策盯着诸葛亮看了又看,心里暗自赞叹。怪不得他最后能把李严、廖立等人玩弄于股掌之上,这是天生的啊。这小手段耍得多漂亮,抓了人,还要人家感激涕零。既把朝廷当刀使,又给朝廷留足了面子。两面不得罪,好处全到手。

    “行,就这么办。要不就由你来处理?”

    诸葛亮笑着摇摇头。“将军,我是将军的书佐,怎么能承担这么重要的责任?就算我处理得再公正,也会有人说这是将军授意。祭酒要避嫌,我也要避嫌。我推荐一个人,应该能让各方面都满意。”

    “谁?”

    “军正高柔。”

    水。

    庞德跳下马,蹲在地上,查看半干的蹄印,又站起身,看了看远处。“将军,这些骑兵应该就是张和他的大戟士,向北去了,走得很早,当是黎明时分经过此地。按脚程计算,现在应该已经过了阳翟,我们追不上他,况且他有近千骑,我们追上去也拦不住他。”

    马超挥了挥马鞭,骂了两声。为了找张,他在附近转了一天一夜,先是在大营里转,大营里没找着,又到周边转,为此还错过了攻击义的机会,却得出这么一个结果,实在让人郁闷。

    “义虽然败亡了,战事还没结束,他不在荀衍营中,助荀衍一臂之力,怎么走了?”

    “义阵亡,荀衍怕是已经吓破了胆,未必敢和将军对阵。这时候通报袁绍,请袁绍决断,自然是最稳妥的办法。”庞德想了想,翻身上马。“将军,你先回大营去,我带几个人去前面打探一下。大戟士与众不同,如果有人见过,一定会有印象。”

    “我们一起去吧。”

    “不用。如果确认是张,我还想再往前走一走,也许需要一两天时间才能回来。白士是将军的义从骑,应该护在将军身边,随时听候调遣。”

    “去那么远干什么?”

    “颍川战事已分胜负,不管是将军北上浚仪,还是袁绍南下颍川,无非那几条路。张现在走的路很可能就是袁绍会走的路,先去打探一下,说不定能有所发现。”

    马超觉得有理,没有再坚持。他安排十骑跟着庞德,自己带着其他人返回大营。连续两天一夜没有好好休息,人马皆疲,的确不宜再在外游荡。

    与马超辞别,庞德带着十骑向前,走了数里,便遇到一个聚落,没费什么事就打听到了张的踪迹。人数、衣甲特征都与大戟士符合。庞德心中高兴,继续向前追,一路追过水,来到陉山下。

    他登上陉山,极目远眺,心中疑惑不已。

第1411章 想象很丰满

    袁绍骑着一匹高大雄骏的黄骠马,站在圃田泽畔,看着被风吹起涟漪的水面,看着随风摇摆的芦苇,心情欢畅。大雨洗去了暑意,泽畔凉风习习,清爽宜人,就连溢到岸边的水都是那么清澈。得到雨水滋润,青草长得更快,抽出嫩芽,战马低着头大快朵颐,流连不去。

    袁绍心旷神怡,一时感慨不已。“这时候应该一斗笠,一蓑衣,一叶扁舟,垂钓于泽上,随风起落,不问西东,岂不比披重甲、乘快马更惬意?”

    郭图勒了勒坐骑,不紧不慢地说道:“斗笠蓑衣只能钓鱼,闲则闲矣,却不如钓猛虎更痛快。”

    袁绍放声大笑,爽朗的笑声惊得远处几只野鸭呱呱的叫着,展翅飞起,向远处去了。郭图一声轻叹。“这些野鸭虽然形似鸿鹄,却身形丑陋,叫声粗哑,虽欲效鸿鹄振翅,焉能高飞?”

    袁绍听了,心中更加快意。郭图说的丑类自然不只是眼前的野鸭,更是孙氏父子。许攸的计划进展顺利,两万大军已经在圃田泽周边埋伏就位,数千胡骑正在浚仪、新郑之间驰骋,连日来擒杀孙坚、孙策的信使数十人。孙氏父子之间的联系已经被截断,孙坚接连数日得不到任何消息,心里应该已经慌了。

    接下来只要放出诱饵,孙坚就有可能冒险出城。只要他出了城,再想回去就难了。围住孙坚,就等于扼住了孙策的脖子,让他进退两难。

    “公则,你说孙策会来吗?”

    “很难说。”郭图淡淡的说道:“不过来不来,结果都差不多。来了身死,不来心死。”他顿了顿,又道:“主公,如果可能,最好生俘孙坚,活的比死的更有价值。”

    袁绍点了点头,眉宇闪过一丝怒意。朝廷居然封孙坚为车骑将军,这摆明了就是针对他,如果擒住孙坚,不仅能让孙策俯首听命,还可以对朝廷还以颜色。只可惜纵使击败孙氏父子,暂时也不能攻取长安,身后的公孙瓒、身侧的黑山贼,还有青州的沈友、太史慈都需要一一清理。

    一想到青州,袁绍的心情就有些恶劣。在沈友和太史慈的夹击下,袁熙节节败退,青州全线失守,只剩下半个平原郡,如果不是他调渤海太守臧洪助阵,沈友、太史慈可能已经杀入清河了。

    原本以为有逢纪辅佐,袁熙会比袁谭强一点,没想到更加无能。袁谭还和孙策僵持了几年,小黄一战甚至两败俱伤,袁熙却连孙策的部下都挡不住,一败再败,简直颜面丢尽。

    “能生俘孙坚固然好,可是孙坚狡悍,抓住他都难,更何况生俘。说起来,论勇悍,我帐下还真没什么人能和孙坚比肩。公则,你说劝降有没有可能?”

    “可以试一试。不管怎么说,孙氏父子也是公路的旧部,也是袁氏支脉。昔人又逝,就算有什么恩怨也该解了。”

    “是啊,是啊。”袁绍赞同地点着,感慨不已。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如果张能及时赶回来,也许可以和孙坚一战。”

    郭图没有回答。袁绍惊讶地转过头,却见郭图看着远处。他顺着郭图的目光看去,只见远处数骑飞奔而来,当前一人有些眼熟,只是看不清楚。等他们走近些,袁绍不禁笑道:“公则,你看,我们刚提到张,他就来了,还真是一念在斯……”

    郭图一声不吭,眼神越来越凝重。袁绍没有得到想要的响应,有些意兴阑珊,也闭上了嘴巴。这时,张策马来到跟前,翻身下马,快跑几步,来到袁绍马前。袁绍低头一看,这才明白为什么郭图的脸色不好,心也不禁拎了起来。

    张脸色苍白,双眼充满血丝,身上的衣甲、大氅沾了不少泥垢,一双战靴更是看不出本色。战马更惨,连腹部都是泥点,四脚打颤,气息急促,一看就是连续奔驰所致。

    出事了。

    袁绍心头浮起不祥的预感。他勒紧坐骑,强作镇静,俯身看着张。“,你这是……”

    “主公,颍川战场告急,我是奉荀将军之命,回来向主公通报军情的。”张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取出荀衍的军报,双手托起,送到袁绍身前。

    袁绍低着头,打量着那份被汗水浸得软塌塌的军报,半天没有动弹,脑子里一片空白。颍川战场告急?荀衍的军报?义呢,他怎么样了,他为什么不汇报军情,反倒由荀衍代笔?张说奉荀衍之命,他是在提醒我荀衍夺了义的指挥权吗?

    郭图翻身下马,快步走了过来,从张手中取过军报,查看了封印,确认完整,这才打开。他虽然没露出什么表情,手指也很稳定,眼神却有些不安。他迅速扫了一遍军报的内容,额角鼓起的青筋不由得跳了跳,半天没有说话。

    “公则,休若说些什么?”袁绍按捺不住,催促道。

    “云天正与孙策对垒,孙策军械犀利,将士精练,云天压力很大,战事不如预期的顺利,受了些挫折。”郭图将军报递了过去。“休若进退两难,进则怕屯田兵哗变,退则担心云天不敌……”

    “笑话!”袁绍松了一口气,忍不住笑骂了一声:“云天兵力与孙策相当,还有匈奴骑兵助阵,就算不能顺利击败孙策,又何至于有危险?胜负乃兵家常事,一时不察,受些小挫在所难免,休若初次上阵难难免有些紧张……”他一边说一边看,刚看了两行,眼神突然一变。

    “去卑遇袭,被孙策的亲卫骑击败?,此事当真?”

    张点点头,却没有做进一步解释。去卑此刻和荀衍在一起,也许正驰援义,他如果说去卑怯战而逃可能会节外生枝。现在还是以义的安全为重,去卑的事等以后再说不迟。况且袁绍又不傻,去卑的兵力两倍于阎行,不管什么原因,战败就有责任。

    见张沉默不语,神情悲愤,袁绍更加不安。他太清楚冀州人和汝颍人的矛盾,也清楚文武之间的隔阂,张与义交好,他在颍川这几天大概受了不少气,义又遇到了麻烦,他心情不好,言语之间给荀衍下点套也不奇怪。他自己注意,不要被张误导就行了。

    看完荀衍的军报,袁绍虽然心情依然不好,紧张的情绪却消散了很多。形势不如预期,但也没有恶劣到失控的地步。出于礼貌和安抚的惯例,他收起军报,递给郭图,翻身下马,拉着张的手臂。

    “辛苦,你参与战事了么,说说经过?”

第1412章 心虚

    张没有亲历前线。他奉义之命准备接应,没想到战斗一打响就偏离了方向,他没能等到出击的机会,只能担负起向荀衍求援的任务。即使这个任务也没完成,现在只能赶来向袁绍报告,希望袁绍能派援兵增援义。

    这一路上,他就在想怎么说动袁绍。他没有亲眼看到战斗的过程,但义曾跟他解释了交战的经过,他自己在脑子里模拟了一遍,基本也清楚问题出在哪儿。此刻面对袁绍的询问,他也没有多说什么,一针见血。

    “正如荀将军所说,孙策军械犀利,步步争先,如蛆附骨,不让人有喘息之机。且孙策虽然兵力与将军相当,却全是号称江东子弟兵的精锐,训练有素。尤其是孙策的八百义从,大多是淮泗游侠儿,披重甲,持利刃,以陈留人典韦、沛人许褚为将,皆有万夫不当之勇。”

    袁绍一边听一边问,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义是他麾下最能战的将领,居然不敌孙策,这个问题不容忽视,必须搞清楚其中的原因。张也许有为义开脱的想法,但他所说的却基本属实。孙策重视军械改进,重视士卒训练,又搜罗了很多武技高强的游侠儿做亲卫,这些都不是什么新消息,可是优势这么明显,居然逼得义没有还手之力,这实在令人骇然。

    如果义败了,荀衍又不敌,那该怎么办?我把孙策诱到圃田泽来,能战胜他吗?如果不能,那岂不成了惹火烧身?孙策号称凤鸟,可不就是一团火么。龙渊水都没能克制住他,鸿沟水、圃田泽就能?

    袁绍越听越不安,心乱如麻,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过了一会儿,他才惊醒过来,强笑道:“辛苦了,先回营休息吧,待帐中议事,我再派人去请你。”

    张应了,拱手道别。“主公,随时待命,在所不辞。”

    袁绍赞许了几句,目送张离开,看着张翻身上马,领着大戟士回营,这才回头看着郭图,眉头皱了起来。“公则,休若这是什么意思?”

    郭图不答反问。“主公,你觉得义会有危险吗?”

    袁绍抹着唇上的短须,迟疑了片刻。“看这形势,战败大概在所难免,损失可能不会小,至于他本人……应该不至于有性命危险。”

    “主公英明。”

    袁绍斜睨了郭图一眼,哼了一声。他明白郭图的意思。义麾下有大半是心有怨念的韩馥旧部,损失大一点并不是什么坏事,尤其是现在韩繇在荀衍身边的时候。郭图、荀衍要促成汝颍系掌兵,不得不和韩繇和解,但他们本质上并不想和韩馥牵连太深,这对汝颍系是一个隐患。义受挫,韩馥旧部损失惨重,正是消除这个隐患的天赐良机。荀衍见死不救,很可能是有意而为之。

    “若是孙策损失有限,我们的压力就大了。”

    郭图伸手一指远处的嵩山。“对嵩山来说,旁边的阳城山多几丈、少几丈有什么区别?”

    袁绍眼神微闪,神情松驰了些,却还是不说话。郭图接着说道:“义受挫,不仅是因为孙策军械犀利,将士精练,还因为义这几年战绩赫然,将骄兵狂,孰不知他们之所以接连取胜并不完全是他们悍勇善战,只是没遇到真正的对手而已。臣常听人说,义以河北第一名将自诩,独揽界桥之功,自以为八百西凉步卒独步天下。如今遇到孙策的义从营,一战而北,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袁绍点头附和。“那我们对上孙策有几分胜算?”

    “主公,两人对弈,一个奇招尽出,一个尚未出手,孰胜孰负?”

    “说下去。”

    “孙策所倚仗者,无非有二:一是军械。军械虽利,毕竟不是神器,能收一时意外之功,却不能逆转整个战局。孙策为了击败义,能拿得出来的利器都已经拿出来了,我军只要做好部署,就可以遏制其优势,让孙策无法施展。二是精兵。孙策的部下的确精练,能以少胜多,但他只有这一万多人,死一个少一个,短时间内很难补充。龙渊一战,他能打得义一败涂地,自己的损失也不会小。休若退守襄城,他能不留兵警戒吗?臣估计,他若来援,总兵力不过万人。主公以逸待劳,兵力犹胜义,优劣一目了然,何需臣多言?”

    袁绍吁了一口气,微微颌首。他翻身上马,一抖马缰。“话虽如此,还是当慎重才好。显思初归,显奕又不成器,万一有什么闪失,河北必乱。”

    郭图心知肚明。这一战干系重大,最好能战胜,就算受挫也不能损失太大,否则汝颍系就完了,他也完了。袁谭刚刚回邺城,还没站稳脚跟,还需要袁绍主持局面。

    回到大营,袁绍将沮授、许攸请来商议。沮授看完荀衍的军报,意见与郭图差不多,义就算败了,对整个战局影响也不大。不过为了稳妥起见,还是派人去颍川了解情况为妙,要搞清楚双方伤亡如何,尤其是义部损失有多大,还能不能继续作战,如果不能,是坚守襄城、郏县还是趁早撤出,都需要有一个通盘考量,不能坐视不理,免得寒了将士之心。

    袁绍觉得有理,吩咐郭图加派人手,打探颍川战场的消息。不搞清楚颍川战场的确切情况,他心里终究没底,总有一种暴雨过后,面对一洼浑水,不知道这是一脚踩下去只能没过脚背的浅水,还是没顶之灾的万丈深渊。如果义惨败,而孙策的损失却有限,孙策所部的战力大大超出他们的想象,作战计划就必须进行调整,不能奢望将孙氏父子一网打尽,只能退而求其次,满足于击败孙坚即可。

    与此同时,袁绍要求许攸尽快想办法诱孙坚出城。只有孙坚出了城,主动权才在自己的手中。

    许攸早就做好了准备,他利用截获的消息,伪造了一封军报,谎称孙策被义、苟衍用重兵围困在龙渊,无法脱身。但他并没有要求孙坚出城增援,而是让孙坚守好浚仪,等待转机。

    军报伪造好后,许攸找来两个刚刚被俘虏的信使,将军报放在他们身上,然后在孙坚斥候经常出没的地方杀死他们,伪造了一个双方斥候遭遇、同归于尽的现场。

    很快,这封伪造的军报就被祖茂的部下截获,送到了孙坚的手中。

第1413章 不为己甚

    两个血肉模糊的尸体静静地摆在阶下,鲜血尚未完全干涸,像蚯蚓一样在地上缓缓流淌。

    被血水浸得有些模糊的军报放在孙坚面前。纸是平舆作坊产的纸,笔迹也很工整,与之前收到的军报没什么明显的区别,行文语气、遣词用字也看不出任何毛病。秦松和弘咨两人反复商量,基本可以确认这封军报的真实性。

    但他们不同意孙坚出城。原因有两个:其一,袁军追杀斥候数日,消息完全断绝,突然有信使出现,难免有诈,还是小心一些的好;其二,就算军报无误,孙策被困,也不等于他需要孙坚的增援。孙坚能有多少人?孙策如果需要,随时可以征调屯田兵助战,根本不需要舍近求远。以孙策所部的战力,就算不能战而胜之,突围也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况且孙策在军报里说了,让孙坚守住浚仪城,不要担心他。

    孙坚觉得秦松、弘咨说得有理,但他心里还有些疑问。毫无疑问,孙策的情况很危急,否则他不会特地关照他不要出城增援。越是如此,越是说明孙策可能需要他的增援。义是河北第一名将,孙策虽然善战,论经验却比义差远了。上一次在任城,孙策就被袁谭围住,最后凭骑兵突围反杀,而义最擅长的就是以步破骑,孙策如果被义围住,未必有机会脱身。相反,义有五千匈奴骑兵,就算孙策能够突围也要面临骑兵的追杀。

    孙坚也没有直接否决秦松的建议。他征战二十余年,深知兵不厌诈的道理,两军交战之际,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即使这封军报没有任何问题,也不排除袁绍围住孙策,逼他出城。

    孙坚下令祖茂将斥候全部撒出去,又命韩当率亲卫骑出城,想办法向颍川方向突围,尤其留心荥阳方向,察看袁绍主力的动向。

    祖茂、韩当领命,连夜出城。

    庞德回到大营,将自己打探到的情况向孙策、郭嘉做了汇报。

    除了确认张离开颍川之外,庞德还发现了一个异常现象。张越过水后,是向北取道新郑,而不是向东取道尉氏、开封。新郑近山,丘陵、坡地较多,并不适合骑兵急驰,相比之下,尉氏、开封地势平坦,两县又在袁绍的控制之下,休息食宿都比较方便。

    “的确可疑。”郭嘉立刻意识到了其中的诡异之处。“新郑向北不远就是圃田泽,还有清口泽、中阳泽大大小小的水泽十余个,大雨过后,道路泥泞,行军困难,且新郑离阳翟、长社都很近,适合伏击,张昼夜兼程,似乎不应该选这条路。”

    孙策皱起了眉头。他对中牟附近的地理没有郭嘉熟悉,但他比郭嘉更清楚张这个人。在曹魏五子良将中,张辽、乐进以勇气著称,于禁以严整著称,张、徐晃以谨慎著称。对于生性谨慎的张来说,如果没有充足的理由,他不应该选择新郑。

    “什么样的原因会促使张取道新郑?”

    郭嘉沉默片刻,说道:“我们已经有好几天没有收到车骑将军的消息了,派出去的信使也没有回来的,最新消息还有五六天前的,从时间推算,正是张进入颖川前后。从各种迹象来看,我们之前的估计没错,袁绍在浚仪附近有所谋划,封锁了消息。”他挪了一下身体,有些不安。“将军,袁绍的胃口很大啊。”

    “嘴大喉咙小,也不怕噎死。”孙策咒骂了一句,却也有点头疼。这就是人多势众的好处啊,要封锁方圆百里之内的消息,没有几千骑兵根本搞不定。袁绍搞这么大动作,目标自然不会是普通人,只可能是他们父子。挖一个大坑,父子俩无法互通消息,难免会有一个跳进去。只要抓住一个,袁绍就不亏。如果两个都被他抓住,袁绍就发了。

    躲是躲不掉的,要破此局,只有一个办法:主动顶上去,让袁绍无法从容布局,变被动为主动,变伏击为夹击,父子俩南北夹击,干掉袁绍。孙策盘算了一下双方战力,觉得这个想法并非狂妄,反倒是最稳妥的,至少能将主动权控制在自己手中,迅速做了一个决定。

    “奉孝,我们去浚仪。”

    “荀衍怎么办?”

    “嗯,他能怎么样,带兵掳掠颍川?我给他这个机会。”孙策哈哈大笑。

    郭嘉想了想,也笑了。义已经败亡,荀衍退守襄城、郏县,惶惶不可终日。攻城不是易事,他们就算留在颍川,一时半会也拿荀衍、沮鹄没办法,不如转战浚仪。荀衍是颍川人,他最多占领几个县,做不出太出格的事来。县城的得失无关大局,击败了袁绍,腾出手来,荀衍没有后援,占再多的县城也守不住。

    “我觉得这个方案不错。”

    “那就这么干。”孙策挥挥手。“你们军谋处要不要先议一下?”

    “细节可以在路上慢慢商量,大方向不错就行。挟斩杀义之威,和袁绍正面决战,试试袁绍有几分成色,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孔明,伯言,你们觉得呢?”

    诸葛亮和陆议交换了一个眼神,齐声道:“祭酒所言有理,正当如此。”

    孙策随即召集众将议事。在众将赶到之前,他先叫来了阎行,让他率领亲卫骑先行,尤其是打破袁绍的封锁,把消息送到浚仪城下。龙渊之战,阎行率领亲卫骑游弋疆场,先击溃去卑,再奔袭尹楷,既表现出了过人的战机捕捉能力,又不贪功,顾全大局,博得了诸将的一致赞赏。这次转战浚仪,需要一个先锋官,孙策很自然地想到了他。

    阎行领命,火速出营。

    孙策随即让郭嘉写了一封私信,让人送往襄城。郭嘉在信里说,黄琬投降,于扶罗中伏身亡,如今义又被临阵斩杀,颍川境内还值得孙将军出手的人只剩下你荀衍了。本想和你堂堂正正的一战,可惜你躲在襄城不敢露头。如今黄忠扼守鲁山,你回洛阳的退路断绝,你除了投降还能干什么呢?君子不为己甚,孙将军不逼你,愿意给你一段时间思考,现在先赶往浚仪作战,希望孙将军击败袁绍之后,你能知道去就,不要再明珠暗投,逆天违命。如果你有勇气追上来,孙将军也欢迎,愿意在颍阴与你一战,让你的乡党和列祖列宗一起领略你知其不可而为之的浩然正气。

    荀衍收到战书,仰天长叹,留下沮鹄守城,自己率部出城尾随追击,并派人通知袁绍。

    孙策来了。

第1414章 桀骜不驯一许攸

    官渡。

    许攸蹲在杂树从中,伸手轻轻拨开眼前的野草,注视着远处的一群骑士。

    立马土岗上的那个人就是孙坚的亲卫骑将韩当,他出现在附近已经两天,北到阳武,西至荥阳,很可能还会安排了骑士越过鸿沟水,到圃田泽附近打探情况。诸多迹象表明,孙坚已经相信了那份军报,只是经验所致,作出战前的最后试探。

    官渡将是他渡过鸿沟的最佳地点,而圃田泽附近将是他们父子的葬身之地。

    当年汉高祖与项羽在鸿沟对峙,汉高祖最后战胜了西楚霸王项羽,张良、陈平居功至伟。如今袁绍与孙氏父子在鸿沟对峙,如果袁绍最后取胜,我会是张良还是陈平?

    许攸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和张良更接近些。若非自己连出妙计,如何能缚往孙坚这头猛虎,又如何能击败以小霸王自称的孙策?一举两得,即使是张良用计也不过如此吧。

    几个骑士上了土岗,向韩当报告之后,韩当又向南看了两眼,下了土岗,一路向东去了。许攸等了好一会儿,确认韩当已经走远,才从藏身处走出,安排人尾随韩当,自己则拖出藏在岸边的小船,过了鸿沟,向袁绍大营而去。

    春风得意,马蹄生风,半个时辰的急驰后,许攸来到袁绍的大营。为了造成袁绍正在取道新郑、驰援颍川的假象,袁绍的大营在梅山脚下,离圃田泽有三十多里。大营很严整,两万多人分作十几个营垒,依山列阵,重重叠叠,中军大阵在靠近山坡,位置最高,向东俯瞰诸营,身后不远处就是梅山。正值初夏,梅山青翠如屏,有点像天子御座后的屏风。

    的确是个好地方,很吉利。许攸想着,嘴角却不禁露出一丝轻蔑。不用说,这肯定是耿苞的主意,那个冀州伧夫别的本事没有,就会做这些奉迎阿谀的事。

    许攸穿过整齐划一的营垒之间,来到中军大营,在营门前下马,将坐骑缰绳扔给亲卫,大步流星的进了营,直奔中军大帐。离中军大帐还有数十步,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中军大帐戒备森严,帐外站着数十名大戟士,一个个站得笔直,手中的大戟去了戟衣,在阳光下寒光闪闪。

    许攸心中隐隐不安,大步来到帐前。大戟士认识他,立刻让他进去。许攸心里更加不安。毋须通报,说明袁绍正在等他来,肯定发生了重大变故,而且不是什么好消息。他在帐门口咳嗽了一声,调整了一下情绪,顺便察看了一下大帐里的情况。

    夏天闷热,中军大帐的帐门大开,四周的帐角也被掀起通风。只不过为了保密起见,只能站在正对着大帐的地方才能看到里面的人。许攸不仅看到了袁绍,看到了郭图和沮授,还看到了审配。袁绍居中而坐,双手抚案,身体微微直倾,剑眉紧皱,国字脸上神情凝重。

    “子远,你来得正好。”袁绍招招手,示意许攸入座。有侍从取过案席,为许攸独设一席。许攸入座,又打量了帐内众人一眼,尤其是审配。审配应该去洛阳,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袁绍向郭图使了个眼色。郭图会意,取过一份军报递了过来。许攸接过,军报很短,只有几句话,但许攸读完却觉得头皮发麻。义被孙策临阵斩杀?这怎么可能,义虽然粗鲁无礼,难掩西凉羌蛮之气,却是一个能征善战的大将。就算受挫,突围应该也没问题,怎么会阵亡?

    许攸不敢怠慢,迅速将军报看完。“还有吗?”许攸对郭图说道。这封军报是四天前发出的,按照日程计算,应该是前天送到大营,只比张回来晚一天。

    郭图又递过来一份军报,这份军报同样出自荀衍之手,总结起来只有四个字:孙策将至。

    许攸看了一下时间,加上之前由张带回来的那一份,四天之内,荀衍发出三份军报,一份比一份急。许攸迅速权衡了一下,他意识到袁绍这么紧张并不是因为义的死,而是孙策正率部赶来。义阵亡的消息两天前就到了,如果袁绍着急,有足够的时间召他前来议事。只有最后一份消息是刚收到的,他甚至来不及派人找他,只能先和郭图、审配等人商量。

    许攸很不高兴。将是三军之胆,袁绍未战先怯,这一战还怎么打?

    “孙策将至,本初欲战乎?欲和乎?”

    袁绍沉下了脸。许攸不仅在众人面前直呼其字,无尊卑之礼,还辞气不逊,直指他有示弱之意。他闭口不言。耿苞立刻接过话题。“许将军这是什么话,主公率部到此,岂能与孙氏父子讲和?孙策将至,你的计划实施得如何,孙坚能入彀乎?不会又半途而废吧?”

    许攸大怒,反问道:“耿主簿,依你之计,孙坚为重,还是孙策为重?”

    “当然是孙策为重。”

    “既然是孙策为重,那孙坚会不会入彀还重要吗?孙策已经来了,只要主公能击败孙策,孙坚不败而败。就像你们……”

    “子远!”郭图见许攸出言不逊,连忙打断了他。“这还用说吗?主公英明,我军兵精将勇,正南又率领三万冀州精锐抵达,正是迎战孙策,一战而定中原的时候。不过孙策来了,未必敢战,如果能诱孙坚入伏,则孙策不得不战尔。耿主簿一时失言,你莫放在心上。”

    耿苞眉头轻扬,正欲反驳,却见审配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只好闭上了嘴巴。许攸献计筑堰,中饱私囊,自然逃不过他这个主簿的眼睛,正是他向袁绍告发许攸。他和许攸之间的矛盾是无法弥合的,不过审配在此,他自然要配合审配行动。既然审配决定暂时不提这件事,他也只能忍着,当没听懂郭图的指责。

    袁绍看在眼里,暗自感慨。许攸就是一匹桀骜不驯的野马,没人能真正降伏他。孙策挟斩义之威将至,他正需要冀州人的支持破敌,许攸居然还在这时候与耿苞斗气泄私愤,不识大体。看来这一战不能让他参与,否则必坏大事。

    “子远说得对,既然孙策将至,孙坚入不入彀已经不重要了。如果孙坚出城,就由子远截住他。如果孙坚不出城,子远就看着浚仪城,让孙坚无路可逃,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子远,你说呢?”

    许攸听得明白,起身拱手。“请本初放心,但使攸有一口气在,必不让孙坚踏足战场一步。攸在浚仪城下预祝本初大败孙策,正南建功立业,威震华夏。告辞!”说完,不等袁绍答应,转身出帐,扬长而去。

第1415章 进退之间

    袁绍气得脸色通红,浑身颤抖,紧紧的咬着嘴唇,这才没让大戟士斩杀许攸的命令脱口而出。

    郭图及时转变话题。“主公,计算时日,孙策最多两三日内就能到达,在何地战,如何战,还是尽快做决策为好。若是在鸿沟以南,还要及时搭建浮桥,安排正南的大军渡水,耽搁不得。”

    袁绍心领神会。孙策主动迎了上来,胜负在此一战,不能有丝毫大意。荀衍虽然带着两万多颍川兵跟在后面,但他不是孙策对手,能否战胜孙策,最后还要取决于他,取决于冀州兵。

    虽说都是冀州兵,但他的部下和审配刚刚带到战场的三万冀州兵还是有一些区别的。甄俨为首的冀北人和审配为首的冀南人并不完全一致。审配入幕早,冀南人助他击败公孙瓒,立有大功,也占据了强势地位。甄俨等人入幕迟,还没立过大功,势力较弱。这次义战死,他所领的韩馥旧部损失惨重,冀南人的实力受损,正是他平衡冀南冀北的好机会。再加上荀衍所领的颍川兵,冀南人独大的局面就可以得到控制。

    这不仅是战胜孙策的好机会,也是解决内部隐患的好机会,当然不能疏忽大意。只可惜许攸性急狂悖,不理解他的良苦用心,不仅不知道配合他,反而处处生事。

    “正南,你意下如何?”

    审配抚着胡须,面色平静,不紧不慢地说道:“臣以为,梅山离长社、鄢陵太近,孙策补充兵员及粮食都非常方便。浚仪、鸿沟在后,我军有腹背受敌之危,不如退往鸿沟以北。臣观鸿沟以北,大河以南,虽有阴沟、济水横亘其间,但地势高敞,适合列阵,又利于骑兵奔驰,可为战地。”

    袁绍微微颌首,却不急着发表意见,转向郭图、沮授。“公则,公与,你们也说说。此战关系天下,非同小可,无须避讳,我当择善而从之。”

    郭图点头说道:“主公所言甚是。正南所言稳健,有大将之风,臣一时想不出有什么不妥。公与才思敏捷,见识过人,不如请公与先说,容臣再思量思量。”

    审配眼神微闪,瞥了沮授一眼。什么时候沮授和郭图这么亲近了?也对,沮鹄就在颍川,他大概已经和荀衍成了知己。沮授当初让沮鹄从军,没有安排到自己麾下,却将他安排到义身边,如今总算修成正果了。义虽然死了,沮鹄却和颍川人成了一体。

    沮授心知肚明,却无从反驳。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正南所言,的确是百战百胜之计。若是孙策肯战,我军必能大破之。但孙策为浚仪而来,若我军撤退鸿沟,浚仪无恙,孙策慑于主公威名,未必敢过鸿沟一战。盛夏将至,雨水增多,就算鸿沟北地势高敞,我们又能坚持多久呢?”

    审配哼了一声,不置可否。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撤到鸿沟以北固然稳妥,却失去了逼孙策决战之意。天气一天比一天热,雨水一天比一天多,前几天那一场大雨只下了大半个时辰,地面就到处都是积水,比他在冀州看过的任何一场雨都大。听沮授说,虽然仅仅隔着鸿沟,相距不足百里,这里的雨下得比鸿沟北更大,而张也说,龙渊水附近的那场雨更是惊人,而且风大雨大,如同天河倒灌,据说就连孙策搭建的浮桥都被冲垮了。

    中原气候与冀州大不同,夏季不宜作战,特别是对他们这些冀州人来说。

    就眼前的形势而言,审配还有一个容易让人误会的地方。袁绍让他坐镇洛阳,他如果一味持重避战,难免会让人觉得他养寇自重。原因很简单,如果孙策被袁绍击败,洛阳就没那么重要了。只有孙策与袁绍隔河对峙,洛阳才会举足轻重。

    “黄忠占据鲁山,颍川、洛阳的通道已断,义阵亡,万众变色,荀衍独木难支。即使是为接应这数万将士,主公也只能进,不能退,否则不仅冀州将士心寒,颍川世家也将气沮。”

    袁绍眉心紧蹙,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吐了出来。沮授不愧奇才,他的眼光从来就没有局限于浚仪附近,他一直在将颍川、浚仪结合在一起。这次荀衍入颍川,与韩繇和解,算是洗脱了他逼死韩馥的传言,颍川世家这才举兵支持。如果他见死不救,孙策腾出手来,肯定会对颍川世家进行清洗。汝南世家死的死,逃的逃,如果颍川也步汝南后尘,以后豫州还有谁敢支持他袁绍?

    豫州是袁氏本州,汝颍更是他的根基,一退就等于拱手相让,所以此战只能前进,不能后退,但凡有一丝犹豫之心,别说问鼎天下,就算他想割据一方,做个诸侯都难了。没有乡人为根基,只能做个客将,终究难成大事。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正南辛苦一些,尽快将大军引到此地,我们就在这里迎战孙策。”袁绍强作镇定,笑道:“长社、鄢陵和许县不仅是孙策的屯田之地,许县还是陈太丘的埋骨之处。陈太丘文为德表、行为士则,一代名士,他的埋骨之所岂容孙氏父子这等商贾之人践踏污染。我等当驱逐孙氏,祭扫坟墓,以祭先生英灵。”

    孙坚背着手,来回踱步,两条腿像是坠了铅似的,每一步都有千钧之重。

    秦松、韩当站在一旁。秦松神情焦急,几次欲言,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孙策被义、荀衍围住,袁绍又率主力赶往颍川,其意甚明,显然要是击杀孙策,一战而定胜负。秦松虽然有劝谏孙坚之责,可是面对这种紧急情况,他也找不出足够的理由来阻止孙坚出城。

    孙坚停住脚步,抬起头,看着秦松和韩当,眼神凑厉。“义公,可敢随我走一趟?”

    韩当拱手道:“万死不辞。”

    秦松连忙说道:“将军……”

    孙坚抬起手,示意秦松不要说话。“文表,我明白你的意思。身为军谋,你有劝谏之责。可是身为父亲,我不能坐视伯符生死于不顾。浚仪城不能丢,我会留下朱君理和黄公覆协助你,以你之智,以朱黄二位之勇,你们一定能守住浚仪。”

    “那将军你呢?”

    “我只带亲卫骑出城。”他再次抬起手,示意秦松等他说完。“圃田泽附近太危险,极有可能是一个陷阱。我会沿浪荡渠南下,赶到长社、鄢陵,调吕蒙、蒋钦助阵,有几万屯田兵,借颍水、水立阵,挡住袁绍应该不成问题。文表,你说呢?”

    秦松想了想,连连点头。“将军,此计可行,只是将军尊贵,不宜……”

    “没有什么可是,这不是你们的责任,只是我的责任。”孙坚一声长叹。“我虽是父,但有勇无谋,难成大事。伯符虽是子,却有小智。有诸君相助,将来或许可以有益于天下。天下可以无我,不可以无伯符。若能以我之死,换取伯符之生,上不负先帝,下不负先祖,夫复何怨?”

第1416章 亡羊补牢(求推荐票!)

    秦松正待再劝,祖茂从外面闯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骑士,风尘仆仆。

    “将军,好消息,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孙坚愣住了,和秦松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抢了过去。祖茂让在一旁,身后的骑士上前行礼,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只铜管,递给孙坚。孙坚接过,转手递给秦松,秦松迅速检查了一遍,点头道:“没错,是军谋处的印鉴。”

    话音未落,孙坚已经抢过铜管,拔下封盖,取出里面的军报。他看了一遍,虽然极力矜持,笑意还是掩饰不住的绽放开来。他将军报塞给秦松,连声说道:“文表,你看看,你看看。”又背着手,在堂上来回走了两步,脚下生风,几乎要飞起来了。

    秦松也看了一遍,却有些疑惑,叫过骑士。“荀衍没有参战吗?”

    骑士躬身答道:“荀衍的大营虽然也在龙渊附近,但是他一直没有出营,只有义与将军对垒。”

    秦松脸色一变,转身进了自己的屋子,取出上次收到的军报所用的铜管,回到骑士面前。“你见过这份军报吗?”

    骑士接在手中,仔细看了看。“这的确是军谋处的铜管,但送这份军报的人半个月前就出营了,一直没回去复命。军谋见过他吗?”

    秦松的脸颊抽了抽,向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手掩着胸口,半天没说话。孙坚也看出了问题。送那份军报的人半个月前出营,但那份军报发出的日期却是七天前。他送的军报被人掉过包了。只不过调包的人手段高明,不仅用的军谋处的铜管,仿制了军谋处的印鉴,就连纸张、笔迹、行文语气都模仿得全无破绽。对方用了这么大的心思,自然在布一个大局,目标也不可能是别人,正是他们父子。

    “好阴险的狗贼!”孙坚后怕不已,咬牙切齿。

    韩当、祖茂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却也大致猜到了原因,也觉得后脖颈直冒凉气。

    “军谋处传递消息的保密方法有漏洞,只能防一般人,防不住高手。”秦松好半天才缓过劲来。“我立刻传书祭酒,请郭祭酒想办法解决。这次是万幸,下一次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

    孙坚连连点头赞同。他转头看了看韩当,忽然有了主意。“义公,伯符在龙渊一战而斩杀义,阎行立下大功,如今又率领骑兵赶到城外,突破匈奴人的阻截,将消息送到城中。义公,幽并凉皆以骑兵称雄天下,凉州骑兵大展雄风,你这幽州人是不是也该露一手了?”

    韩当正中下怀,连连搓手。“将军,我也正有此意,只是不知道将军和军谋有何安排。”

    “很简单,你率亲卫骑出城,助伯符一臂之力。虽然只有五六百骑,可是你对附近的地形熟悉,必能有所襄助。”

    韩当连连点头,又问道:“那将军呢?”

    孙坚咂咂嘴,叉着腰,夸张地一声长叹。“唉,伯符担心我老弱,不堪大用,要我安心守着浚仪。无奈,只好拜托义公了。”还没说完,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秦松连忙说道:“将军,镇北将军可没这么说,他若不是相信将军及诸君的能力,怎么会将浚仪这么重要的要塞交给将军。若非浚仪固若金汤,袁绍此刻只怕已经在颍川了,将军也不能如此顺利的各个击破,斩杀义。”

    孙坚放声大笑,骄傲溢于言表。

    秦松随即写了一封军报,让韩当带给孙策。在军报里,他除了叙述了浚仪的现状之外,重点讲述了收到假军报的经过,并将那份假军报也一起带给孙策。

    阎行率部赶到尉氏、开封附近,接连与封锁浚仪的胡骑交手。他非常清楚自己的使命,并不追求大量杀伤,而是依托浪荡渠,着重驱逐浚仪和长社、鄢陵之间的胡骑,保证信息的畅通。他甚至不追求杀伤,只要那些胡骑远遁,他绝不穷追,避免任何不必要的伤亡。

    没有了胡骑干扰,满宠、徐盛迅速北上,他们用战船载着大量的粮食、军械,先后收复尉氏、开封两县,直抵浚仪城下。

    许攸原本率部在浚仪城东南筑堰,结果中途而废,后来又奉命封锁浚仪,如今阎行等人杀到,袁绍放弃了诱捕孙坚的计划,他也没什么兴趣和阎行等人交战,稍微接触了一下就撤了,驻扎在浚仪北,每天派斥候看一下孙坚有没有出城,剩下的时间就在大营里喝酒。

    韩当赶到新郑,见到了孙策。得知军报曾遭人掉包,孙策既后怕又后悔。防伪其实并不是一件多难的事,只是他一直将这些事全权托付给郭嘉等人,自己没在这方面用过心思,险些酿成大祸。

    郭嘉反复对比那份假军报,啧啧称奇。如果不考虑时间差,即使是他,面对这份军报也看不出什么破绽,各种细节都考虑得非常周到,甚至连几个非常个人化的用笔习惯都模仿得非常到位。

    “谁的手笔?”孙策也觉得不可思议。这真是一个人才。其实郭嘉设计的保密体系已经很完善了。无法拆解的铜管、特地的封泥,一般人很难取出里面的东西而不露破绽。

    “不知道。”郭嘉摇摇头,有些说不出的兴奋。“我只能肯定一点,不是我那从叔的手笔。”

    “你打算怎么办?”

    “肯定要改进,这样的事不能再发生。”郭嘉轻叩案几,两眼发亮,久久未语。

    “奉孝,我有一个想法,也许可用。”

    郭嘉抬头看看孙策,咧嘴一笑。“将军有什么好办法,不妨直言。说起来,自从南顿传舍见识过将军的治国之道外,我一直很想见见在其他方面有什么奇计妙策。我听说将军与我相见之前可有不少惊世之作的,南阳军械、织机,都有将军建议之功。”

    “什么惊世之作,只不过是一些思路罢了,真正完成惊世之作的是那些工匠。”孙策谦虚了几句,把用密码本转译军令的思路大致说了一下。具体的办法,他并不熟悉,但是不影响他把这个概念传达给郭嘉。

    郭嘉听完,拍案叫好。“将军,这个办法好。如此一来,除非对方拥有我们的密码本,就算截获了我们的密令也无济于事,可以大大减少泄密的可能性。”他挠了挠头,又说:“只是这用作密码本的对译文本要好好选择,若以文章定,则各人记诵的文章不一,难保不出错。如果选用新印行的书籍,又未免太显眼,难逃有心人的眼睛。我们需要选一部没有太多不同文本,不会出现分歧,又不会太引人注意的书,这部书还要有一定的篇幅,这样才有从容选字的可能。”

第1417章 人心隔肚皮

    孙策略作思索,不禁赧然。行家就是行家,一针见血。

    密码保密的效果的确不错,但任何技术都依赖于一定的基础。密码术依赖的基础之一就是密码本,密码本至少有一个要求:双方手中有一模一样的文本材料,这样加密和解密才能准确无误。如果可能,这件材料最好随手可得,不怕丢失遗漏,还不能引起别人注意。

    这个要求高不高?对印刷术盛行,书籍泛滥成灾的时代来说,这个问题根本不是问题。可是对书籍靠手抄的时代来说,这恰恰是最大的问题。

    托他之福,雕版印刷术已经提前出现,一模一样的文本材料不再是问题。但雕版印刷术目前大多印制的还是一些几千字的小文章,文本量不足,有很多字未必能找得到,并不适合做密码本。唯一的大部头是《盐铁论考释》,但这部书不是常见书,除了有志于治民理政的人,大多数人并不感兴趣,流布远没有蔡琰的《天下至道谈图释》。

    很多事都是如此,看起来很简单,做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就拿活字印刷术来说,中国发明印刷术,但中国的印刷术一直以雕版印刷为主,曾经发展出活字印刷术,却没有真正流行起来,活字印刷术真正大放异彩是在用拼音文字的西方。看起来似乎很遗憾,其实很简单:中国汉字就不适合活字印刷,需要的字模数量太惊人,远不如雕版印刷经济。

    孙策前世了解相关的情况,所以在吴郡推行雕版印刷时,他没有提活字印刷的事。现在想搞密码本,这个问题一下子凸显了。

    “奉孝所言极是。”孙策也有些踌躇起来。“能找到适用的文本吗?”

    “原本比较难,不过恰好有一部书非常适合,而且刚刚印行。将军此时提出这个建议,正是水到渠成。”

    “什么书?”

    “许叔重的《说文解字》三十卷,前些天刚刚印毕,战事结束后,就可以送往各地售卖。”郭嘉哈哈大笑,快意非常。“一万多字,能用到的字一网打尽,无一遗漏,按页索字,方便快捷。如果嫌整套书太重,只带一卷字表就行。”

    孙策释然。这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既有足够的文本量,又不惹人注意。这部书写成后就已经有人传抄,但传抄难免讹误,现在有精心校注的印刷本,应该很受欢迎。到时候读书人人手一册,谁会想到这是密码本。

    “行,你是行家,这件事就交给你办。”孙策想了想,又道:“最好将军谋处分作两组,一组想办法加密,一组负责解密,试探性攻击。虽说没有解不开的密码,但减少一些明显的漏洞总是好的。”

    “正当如此。”

    两人商量完保密的事,随即又将话题转回当前的形势。韩当带来了一个他们之前不确定的新消息,审配率领三万冀州兵已经赶到官渡附近,他应该会参加战斗。袁绍有两万多人,其中包括六七千由乌桓人、鲜卑人组成的骑兵,有冀州北部中小世家豪强组成的步卒。与冀北南部世家经济实力雄厚,有装备优势不同,冀北胡汉杂居,有些人的先祖甚至就是蛮夷,现在也经常出塞做生意,民风劲悍,能步能骑,战斗力较强。再加上冀南闻名的强弩兵,袁绍不仅有明显的兵力优势,在兵种方面也相对完整。

    当然,还有一点不可忽略:三百甲骑。这可是破步卒大阵的利器。

    “三倍兵力优势,又是袁绍亲领,不可小觑。”郭嘉摇着羽扇,幽幽地说道:“袁绍这个人,到了绝境也是能拼命的。我从叔、沮授都是难得一见的谋士,尤其是沮授,堪称大才。生死存亡之际,这些人如果能抛下嫌隙,同舟共济,未必没有置诸死地而后生的可能。”

    孙策注意到郭嘉没有提审配。“那审配呢?”

    “审配啊。”郭嘉笑了。“他应该是这些人里最大的破绽。”

    “为何?”

    “他太专权,又有极强的乡土观念,一心想让冀州人独揽大权。汝颍系与冀州系之争有一大半是因他而起。河北人就这禀性,郭后与太子刘之祸兆萌于此。在他眼里,不仅汝颍人寄人篱下,不足与谋,就连冀北人都难免粗鄙,不配与他们冀南人并立。将军别忘了,田丰还在邺城呢,审配如果说心无芥蒂,我是不信的。”

    孙策支着下巴,手指轻轻摩挲着唇边的胡须,回忆着相关的记载,忽然有所顿悟。按照历史记载,审配应该是参与了官渡之战的,但他在官渡之战起了什么作用却没有明确说明。联想到审配麾下的冀州强弩兵,再联想到袁曹官渡对阵时袁军在望楼上射箭,压制曹军,最后为霹雳车所破之事,这些强弩手应该就是审配的部下。还有其他史料记载说审配曾率冀州强弩兵大破曹操,只是他临死不肯投降曹操,所以他在官渡之战的记录被有意无意地抹去了。

    “既然审配是破绽,那如何才能利用这个破绽?”

    郭嘉沉吟不语,想了好一会儿,他站起身。“兹体事大,我要先考虑一下。将军,既然浚仪安全,车骑将军无恙,我们不必急于求成,大可耐心等待战机。种稻已是尾声,最多再过半个月,我们就可以征调屯田兵助阵了。”

    “荀衍怎么办?”

    “这两万人是他赖以生存的根基,不到万不得己,他不会主动进攻的。”郭嘉笑了一声,有些说不出的感慨。“书生领兵最大的问题不是无谋,恰恰是谋划太多,以至于无法决断,袁绍如此,荀衍也是如此,所以我们不要急,要给他们猜疑的时间。猜疑就是像野草,永远无法除根,只要有一点机会就会漫山遍野,防不胜防。”

    孙策看着郭嘉,无声地笑了起来。他听懂得郭嘉的未尽之意。人心隔肚皮,没有人能对另一个人毫无防备。这是人性决定的,不由人的意志为转移。袁绍的部下如此,他的部下也如此,只不过他的部下不少人出身较低,所求也不大,不像审配、荀衍那样,要么家大业大,要么名重四方,目标自然远大。不过人的野心总是随着实力慢慢增长的,等他们有了实力,只怕会比审配、荀衍做得更过份。

    “奉孝,太史公说得好,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信任是因为有共同的利益目标,猜疑也无非是有利益冲突难以调和。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要找一个能让更多人齐心协力的目标,而不是只盯着眼前的这点利益。任重而道远,当与奉孝共勉。”

    郭嘉惊讶地看着孙策,片刻后,他一声轻笑。“将军通达,真国士也。”

第1418章 内斗

    面对拥有优势兵力,急于一战而定胜负的袁绍,孙策不敢大意。对他来说,拖得越久越有利,但袁绍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他可以不去梅山,却挡不住袁绍来新郑,当务之急自然是建立防线。

    新郑春秋时属郑,战国时为韩所灭,设新郑县,成为韩国都城。秦汉以来,新郑地位下降,渐不如前,在荥阳、浚仪、阳翟等大城的包围下,显得很不起眼。可是韩国作为夹缝中求生存的小国典型,选新郑作都城自然有原因,地理优势就是其中一项。

    新郑西就是嵩山余脉,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小山、丘陵,不利大军行进。向北通往荥阳,有圃田泽、青口泽、中阳泽等小泽,一到雨季就难以通行,只要向东、向南比较方便。洧水由西而来,绕城南侧,黄水由此而来,绕过城东,取水方便,又有阻挡敌军之功效,虽不敢说固若金汤,却也是易守难攻。

    孙策进驻新郑,就挡住了袁绍南下的通道。说实在的,孙策一直没搞懂袁绍为什么会驻扎在梅山,没有选择新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袁绍胆怯,不敢太过深入。梅山在魏长城以北,与太山隔山相望,也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在那里立营也说得过去。

    袁绍将新郑拱手相让,孙策却之不恭。这里的地势对他有利。洧水下游五六十里就是长社,再五六十里就是鄢陵,吕蒙、蒋钦增援非常方便。身后还有陉山和颍水,阻击荀衍也很方便。曹操当初死守官渡,没有退守新郑,应该是考虑到这里离许县太近。如果让袁绍突到新郑,游骑足以惊动许都。他没有这样的担心,冬麦收了,稻子种了,屯田兵正好可以上阵,袁绍如果对田里的秧苗感兴趣,他可以拱手相送,一点也不心疼。

    仓慈在平舆附近屯田,预计收益比许县屯田更多。只要护得汝南太平,许县屯田的这点损失,他承受得起。若非如此,他也不敢承诺淳于重。

    经过与诸将商议,孙策派董袭前突到烛城。龙渊之战时,董袭没能及时击破闵建的阵地,虽然斩首过千,却不能和鲁肃相提并论,颇有些怏怏。孙策决定给他一个机会,让他作为前锋,扼守烛城。

    烛城是郑国大夫烛之武的封地,有一个小城。城不算大,但城北有山有水,不利大军展开,作为前哨阵地绰绰有余。以董袭和江东军的战斗力,就算袁绍派一万人攻城也未必能占到便宜。

    董袭知道这是孙策给他立功机会,带上辎重、军械,兴冲冲地去了。

    其他人马在新郑休整,对龙渊之战进行总结,准备再战。

    开封、尉氏失守,袁绍震怒,大发雷霆,下令将镇守两县的将领斩首。

    这两个县的城池算不上坚固,守城的士卒也不多,不过两千人左右。如果遭遇大军攻击,守不住也很正常,但问题就在于此,满宠率领的步卒和水师加起来也不到四千人,和他们兵力相当,而且许攸就在附近,离开封不过三十里,随时可以增援。

    这样也能把城丢了?袁绍觉得不可思议。他认定这两个将领根本没有反击,很可能听说满宠来了就弃城而走。如此怯懦无能,不杀留着何用?

    两颗首级很快送到袁绍面前,又被袁绍命人送到各营公示,以儆效尤。如果再出现类似情况,格杀勿论。但袁绍很快发现,杀这两个人很容易,后果却很严重。这两个人都是冀北豪强,在郭图的劝说下才投效袁绍的,现在人被杀了,冀北人很是不平,他们商议了一番,由甄俨出面找郭图要说法。战事失利,依军法论处,这没问题,但尉氏、开封失守,许攸增援不及时,该如何处置?

    郭图气得脑壳疼,只好找袁绍建议。许攸为人狂悖,又贪财好酒,听说他现在天天喝得大醉。这样的人不适合统领大军,防范孙坚,应该另选合适的人,将许攸调回大营。

    袁绍对许攸也有一肚子意见,二话没说,接受了郭图的建议,派甄俨去接替许攸。两天后,甄俨送回消息,他顺利接收了许攸的兵权,但许攸却不肯接受袁绍的命令回梅山大营,他回邺城了。

    袁绍气得暴跳如雷,嘶吼着要派人追杀许攸。郭图无奈,只得劝袁绍说,许攸就这德行,主公不必与他一般见识。眼前最重要的事是击败孙策,占据中原。等主公鼎立新朝,许攸还能逃到哪儿去?现在你追杀他,人少了,不是他的对手,人多了,消息难免走漏。万一逼急了,许攸转身去投孙策怎么办?许攸不过是一匹夫,得失不足为虑,主公颜面何在?

    袁绍无奈,只得宣布许攸自知失责,回邺城闭门思过。

    安抚了袁绍和冀北世家,郭图越想越生气。他相信这背后不会那么简单,肯定有人在捣鬼,而这个人就是审配。审配和许攸不和是众所周知的事,借着这个机会夺了许攸兵权,又打击了冀北世家,一举两得。

    郭图随即建议,雨季将至,战事不宜拖延太久。孙策占据新郑,攻击不易,开封、尉氏易手,浚仪安全了,孙策主动进攻的可能性不大,应该重夺开封、尉氏,封锁浚仪,威胁孙策右翼。再加上颍川的荀衍,三面包围,孙策腹背受敌,插翅难飞。

    袁绍觉得有理,随即问谁适合担任此任。郭图推荐审配。理由很充足,满宠有三四千人,又背靠浪荡渠,随时可以得到鄢陵、扶乐的驻军支援,没有两三万人无法完成任务,而营里有能力指挥两三万人的除了袁绍本人,只有审配。

    袁绍没有立刻答应,他找沮授来商议。沮授一听就急了,对袁绍说,当务之急是孙策,既然孙策驻扎在新郑不来,就应该全力以赴,主动进攻新郑,何必再多此一举?满宠虽然没什么名声,可他却是一个擅长用兵的将领,任城之战时,就是他守高平,拖住了冯楷,导致袁谭功败垂成。如果他再拖住审配几个月,就算最后审配攻取开封、尉氏,孙策也有足够的时间增调援兵,重整防线,到时候再想攻取新郑就难了。

    袁绍很头疼,问沮授应该怎么办。

    沮授说:“与其取开封、尉氏,不如取烛城,再取葛城,与荀衍会师,截洧水,扼陉山,截断长社、阳翟方向的援军。”

第1419章 兵贵神速

    审配站在大帐前,看着沮授在审俊的陪同下走来,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抚着颌下长须,笑道:“公与,我现在可是嫌疑之身,你来见我,不怕惹上是非,无法自明?”

    沮授停住脚步,拱手长揖。“正南兄,我是奉主公之命而来。”

    审配目光一闪,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拖长了声音。“哦,原来如此。主公有什么话不能直接传我去中军受命,还要劳烦公与走一趟?我怕是承受不起啊。”

    见审配站在帐门口不动,丝毫没有请自己进帐说话的意思,沮授心中苦笑,却不点破。他直起身。“军情紧急,我就不进帐说话了,也为正南兄节省一点时间。”

    审配花白的眉毛轻扬。“什么军情这么紧急?”

    “主公命你率本部将士抢占烛城,截断孙策退路。”

    审配盯着沮授看了片刻,侧身让开,伸手相邀。“公与,请。”又冲着一旁的长子审英喝道:“竖子,还看什么看,还不为沮君设座,聆听教诲。”

    审英被骂得一头雾水,却不敢反驳,连忙请沮授入帐。沮授进了帐,审配一边安排人准备酒食,一边催促沮授快说说情。他手下有三万冀州兵,相当于袁绍兵力之半,既是一个好事,也是一个坏事。好事是袁绍做任何举动都不能不考虑他的态度,坏事是以袁绍的性格,对他的猜忌只怕已经重到无以复加。原本让他去洛阳,现在却将他调来参战,却将许攸留在浚仪,未尝不是为了便于控制。

    这时候让他率本部抢占烛城,单独作战,就等于默认了他的地位,将他作为大军副将看待,地位只在袁绍一人之下。由沮授来传令,说明这个决定背后有沮授的努力。

    说到底,沮授毕竟还是冀州人啊。审配暗自发笑。义死了,沮授没有其他选择,只能重归冀州系。

    沮授把袁绍的决定说了一遍,只是略作修改,隐去了袁绍之前想让审配去攻击开封、尉氏的想法,也没提袁绍打算留下一万人,只说时局艰难,袁绍希望审配能当此重任,完成对孙策的包抄,为最后的总攻创造条件。他特别提到了一点,审配与荀衍会师会,荀衍归审配节制。

    审配兴奋不已,笑容可掬。审英、审俊也意识到这个决定背后的意义。荀衍的部下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颍川世家的部曲,一部分是义的残部。前者也就罢了,最多只是临时由审配节制,将来肯定还是要独立的。后者则不同,这些人跟随义多年,作战经验丰富,只是因为韩馥一直心有芥蒂,现在与韩家和解,义却战死了,他们需要寻找一个新的首领,而审配无疑是最佳人选。

    此战若能取胜,审配的地位就稳固了。

    “主公英明啊。”审配非常满意。“公与,主公还有什么教训?”

    “兵形如水,战场形势瞬息万变,难以事先定计。主公信任正面兄的能力,委以重任,准许正南兄便宜行事,不加掣肘。”沮授语重心长的说道:“正南兄见识超卓,想必也清楚眼前形势。孙策天生狡诈,且进步惊人。初平三年,他还和袁显思不相上下,短短两年,他就以少胜多,重创袁显思。一年未过,他又阵斩了云天。这一次主公与正南兄联手,很可能是击杀他的最后机会,切不可放过。还望正南兄体会主公心意,尽快起程。”

    “公与放心,我稍做准备,最多明天中午就出兵。”

    “不,最好是今天下午就出发。”

    “这么急?”审配有些不快。

    “正南兄,兵贵神速,孙策少年老成,用兵既稳且狠,他到新郑两日,却一直没有进兵,想来是打定了主意防守。既然欲守,岂能不分兵把守要塞之理?若我猜得不错,他的部下此刻可能已经到了烛城。不过烛城小而卑,守备不足,他们需要时间准备。孙策重视百工之技,军中有木学堂的匠师,施工造作水平很高,你现在赶过去或许还来得及,再等一两天,等他们准备好了,再攻可就难了。”

    沮授生怕审配不信,把沮鹄传回来的消息说了一遍,重点讲了两件事:一是黄忠部的工匠破坏了百尺沟和汝水上的桥梁,导致义、荀衍追击黄忠的计划根本没来得及实施就夭折了;一是孙策部的工匠在龙渊水上架浮桥,速度惊人,打了义一个措手不及,对义最后阵亡有不可估量的影响。

    “正南兄,设想一下,如果孙策在烛城部署大量弩车和抛石机,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审配听了,也心惊不已。孙策重视百工之技不是什么秘密,但他没想到孙策军中的工匠也有这么强的技术。如果真给孙策足够的时间,让他在烛城部署弩车和抛石机,他将付出惨得的代价。他起身离席,向沮授深施一礼。

    “多谢公与提醒。”

    长社。

    蒋钦狐疑地看着手中的《说文解字》,一头雾水。“这是什么?”

    “密码本。”军谋揖笑着拱拱手。“从现在开始,涉及机密的军令都会以这种加密的方式传送,将军担心诸将不习惯,所以派我来协助将军。在下庾荣,字元兴,鄢陵人,入职军谋处两年,对新郑一带地形比较熟悉,愿助将军一臂之力。”

    蒋钦听了,喜不自胜。军中有一个不成文的说法,孙策如果觉得哪个将领可以独领一部,就会给他安排一个军谋。他很早就跟着孙策,又受郭嘉指点,后来随陈到镇守丹阳两年,现在屯长社,其实已经是独当一面了,但屯田是屯田,毕竟不同于上阵作战的将领。孙策安排一个军谋到他身边,这是要重用他的意思啊。

    “欢迎,欢迎。”蒋钦不敢怠慢。“以后就请军谋多多指教了。”

    “不敢不敢,说起在军谋处的资历,将军可比我深多了。”庾荣不敢托大,连忙还礼。

    “将军有什么命令?”

    “将军命你运一些抛石机去烛城,越多越好,越快越好。还有木料,有多少要多少,多多益善。”

    蒋钦一口答应。他立刻召集部下将领商议,这些屯田兵出自黄巾,打仗的本事很一般,谈起跑船运输,他们却是非常在行,又有庾荣这个军谋从中调度,想出了运输方案,连夜做好准备。

    第二天天不亮,蒋钦、庾荣带着五十多架抛石机和大量的陶弹上路,溯水而上,直奔烛城。

第1420章 多行不义必自毙

    新郑北,捕獐山。

    夜里又下了一场大雨,将山间的树木洗得一尘不染,青翠如织,绵延而西。山间流水哗哗有声,两只黑色的乌鸦掠过山头,呱呱的叫着,向西飞去了。

    “好兆头。”郭嘉摇着羽扇,笑嘻嘻地说道。

    孙策知道乌鸦在汉代还是吉鸟,有反哺之义。不过他不怎么相信吉兆、凶兆这一类自我安慰的话,他更关心这场大雨带来的麻烦。早上渡黄水时,水位上涨得不少。“夜间大雨,洧水必然上涨,水势这么急,蒋钦溯水上行,怕是不能及时到达烛城。”

    “的确有这个可能,但烛城得失影响不了大局,只要不让袁绍突然出现在新郑城下即可。”郭嘉胸有成竹,伸手一指西北面的一道山坡。“将军知道那里是什么所在吗?”

    孙策沉吟了片刻。“身后这道水叫黄水,莫非源头叫黄泉或者黄渊?”

    “是黄泉。将军可知这黄泉有什么典故?”

    孙策摇摇头,没好气的白了郭嘉一眼。“知道我读书少,就别考我了,有意思吗?”

    郭嘉哈哈大笑。“孔明,伯言,你们说说。”

    诸葛亮微微一笑。“祭酒是说郑伯克段于鄢,黄泉见母的故事吧?”

    “没错,那你再猜猜,我为什么会说这么一个故事?”

    诸葛亮歪着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郭嘉转头看着陆议,陆议推不过,不紧不慢地说道:“多行不义必自毙,袁绍是也。”

    孙策听到这里才恍惚明白,一时间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时空错乱感。他到这个时代近四年,除了午夜梦回,大多时候已经想不起前世,当自己是一个汉末人,可是听郭嘉三人以古喻今,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哪怕外表的言行举止再象,思维方式也和他们有区别。

    他只相信实力,只相信经济和技术,可以坦荡的言利,但郭嘉、诸葛亮、陆议还相信人心,还相信道义,还相信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他们都相信可以战胜袁绍,但他的自信来自于对世家骨子里的贪婪和软弱的认识,而郭嘉等人则认为袁绍不义,失了人心,所以必败无疑。

    错也不能说错,只是重点不同而已。

    孙策笑道:“依你们的说法,袁绍没有选择驻军新郑,难道是心中有愧?”

    郭嘉摇摇头。“心中是不是有愧不好说,但他没有选择新郑,却选择驻军梅山,心虚却是确凿无疑的。”他指着眼前的山岭,羽扇一挥,大有指点江山的豪气。“此山乃嵩山余脉,东西延绵数十里,山后又有黄水,不利行军。进驻新郑,辎重补给不便,一旦将军派人占据此山,袁绍退路堪虞。驻扎梅山,据险而守,可进可退,自然比新郑更安全。”

    郭嘉轻笑一声:“手握重兵,未战先思退,袁绍底气不足可见矣。”

    诸葛亮点头附和道:“没错,他就算驻军梅山,也应该派大将占据新郑,前后呼应。将新郑拱手相让,实在是失策。”

    “孔明,你有所不知。”郭嘉哈哈大笑。“除了底气不足之外,袁绍不选择新郑可能还有两个原因。其一,新郑乃是郑国故都,郑氏姬姓,周之宗室,袁绍、将军皆以舜帝后裔自居,两军决战,他自然不会选择姬氏故地驻军。不过新郑又是祝融之墟,将军以火凤为号,所以居之无妨。”

    “这倒也是,我学问粗疏,一时未曾想到这一点。那其二呢?”

    郭嘉伸手一指。“看到远处那座山峰了吗?”

    孙策等人一起看去。郭嘉所指的就是梅山方向,距捕獐山不过二十里左右,目力可及。远远看去,梅山与东侧的太山清晰可见,两山相对,梅山略高,太山略低,看起来又像是君臣相对。

    “君臣之位?”

    “不仅如此。梅山主峰呈南北向,由东向西看就像一座翠屏,所以民间俗称此峰为御座峰。”

    孙策听明白了,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相信郭嘉的判断,毕竟是一个时代的人,思维方式比较接近,郭嘉对袁绍的禀性也比较了解,判断应该不会太离谱。这也很正常,科学昌明的二十一世纪还有人信这些呢,更何况这个时代。

    “慕虚名而处实祸,智者不为。”孙策摆摆手,不屑一顾。“照这么说,他背后的嵩山更高,还是夏都,他这个舜帝后裔岂不是还没等坐稳御座就埋下了新王朝的根基?”

    郭嘉三人忍俊不禁,放声大笑。

    有信使快步走了上来,汇报刚刚收到的消息。阎行打探到消息,审配率部离开梅山大营,绕道苑陵,正赶往烛城。他的人马不少,近三万之众,配备有大量的强弩。

    孙策听完,看着诸葛亮、陆议在地图上标出位置,心头一沉。他的担心不幸而言中,蒋钦逆流而上,可能来不及赶到烛城。审配人马太多,烛城的城防却不足为凭,董袭拦不住审配的可能性很大。

    “这次袁绍反应很快啊。”

    “我说过,他身边并非没有人才,只是内斗消耗太大。生死存亡之际,他们有可能暂时放下嫌隙,携手对敌,我们想胜并不容易。”郭嘉思索片刻。“烛城守不住也无妨,董袭退守七虎涧,蒋钦守黄泉口,一样能挡住审配。我们要担心的倒是审配与荀衍联手,断我军粮道。虽说袁绍未必有耐心与我军对峙,却难保万全。万一他迫于形势,围而不攻,我们将非常被动。”

    孙策权衡了片刻,做出决定。“不急,且看他会不会围上来再说。”他笑了笑。“我倒不担心他的耐心,我担心他的勇气。正如你所说,南下不易,北归更难。他要是真敢包围新郑,我们就让他有来无回。”

    郭嘉想想,提醒道:“将军,如果颍川世家孤注一掷,支持袁绍呢?”

    孙策扬眉,又轻轻落下。他明白郭嘉的意思。郭嘉还是反对他清洗支持荀衍的颍川世家,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不过,郭嘉主动提醒,而不是顺势而为,这表明他还是分得清公与私的,并没有因为想救颍川世家就故意置他于险地。

    “如果他们铁了心要与袁绍共赴黄泉,我成全他们。”孙策意味深长地说道:“奉孝,我给过他们机会,是他们自己放弃了。多行不义必自毙,凡事可一不可再,否则就成了滥恩。”

    郭嘉深深地看着孙策,无奈地点了点头。

第1421章 争先(江都侯打赏加更)

    孙策回到城中,调兵遣将。

    鲁肃率部守捕獐山,为新郑北部藩篱。阎行率部游弋就食于新郑、阳翟、长社之间,打探消息,伺机进击。蒋钦在黄水入洧口立阵,董袭退守七虎涧,与鲁肃、蒋钦配合。其他诸将守城,静候袁绍来袭。

    董袭收到命令的时候,审配已经快到烛城。见审配来势汹汹,而蒋钦还在路上,董袭没有犹豫,立刻放弃烛城,退守七虎涧。七虎涧有一道河流,被称为七虎涧水,发源于捕獐山的黄嶂,是新郑通往梅山的重要隘口。董袭就在黄嶂立阵,居高临下,扼守咽喉要道。

    董袭的速度很快,审配到达烛城时,只看到城里修了一半的城防。查看了一番之后,审配暗自感慨沮授提醒得及时,如果按照自己的行军计划,再迟一天,他再想进烛城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审配进驻烛城,没时间休整,随即命长子审英率部追往七虎涧,阻击董袭,掩护主力抢攻黄水。斥候来报,蒋钦率领五千屯田兵,带着抛石机正在赶来。审配不担心五千屯田兵,但他不愿意让那些抛石机部署到位,这会对他架设浮桥造成极大的困难。

    在此之前,他的侄子审荣已经带着五千人赶往濮口,打算在那里阻击蒋钦。但他见识了董袭的施工速度,验证了沮授的判断后,他担心审荣赶不上,错失战机。既然烛城已经得手,他完全可以亲自上阵,强渡黄水。

    来到黄水东岸,看着滔滔水流,看着对岸严阵以待的路招军,审配懊悔不迭。蒋钦没能及时赶到,但孙策及时做出了补救。路招率部在对岸监视,虽然没有抛石机这样的重型军械,只能用弓弩阻击,却也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审配一边命人立阵,准备强渡,一边心中腹诽。沮授深谙孙策用兵之道,但在此之前,他却只能看着孙策抢占了新郑,原因自然是袁绍不听沮授的意见。他原本以为这是郭图的主意,后来才知道这是耿苞的建议,依据就是三统五德。

    审配不反对三统五德,但因为这些原因而贻误战机,他非常不满。之前还没什么感觉,现在亲身体验到了新郑的地形,面对被阻的困境,他恨不得立刻把耿苞叫来骂一通。真是读书把脑子读坏了,居然会出这么蠢的主意,耽误大事。

    阵地立了起来,审配下令辎重营的工匠上前架桥。对面的路招见了,也在对面立起盾牌,集中弓弩手进行射击。沮授早有准备,让准备好的三千强弩手进行压制掩护。箭如飞蝗,射向路招的阵地。路招却一点也不紧张,辎重大车比普通大盾更厚实,即使是闻名遐迩的冀州强弩手也拿他没办法,弓弩手们躲在大车里,有条不紊的射击,为争取升级积累军功。

    架桥的工匠、民遭受重创,一个接一个的倒在水中,被水流冲走。双方对射到天黑,审配损失了数百民,浮桥依然遥遥无期。天色已晚,看着对岸的大车,审配徒呼奈何,只得下令收兵回营,明天再做计较。

    濮口。

    蒋钦站在望楼上,借着最后一点光线查看对岸的冀州军阵地,眼珠转来转去,嘴角微挑。

    他从长社赶来,却在濮口遭到了审荣的阻击。审荣在水上架起浮桥,用强弩夹河集射,两千张强弩射得他们抬不起头来。他本想用抛石机还击,但抛石机射程没有优势,射速又慢,无法实现反制,双方僵持半天,蒋钦愣是没能前进半步。

    蒋钦很生气,但他并没有乱了阵脚。随陈到在丹阳两年,他已经不是一个初登战阵的新手,知道着急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自己犯错。

    天色将黑,双方都鸣金收兵,审荣安排将士监视,自己回北岸的营地去了。他来得匆忙,只比蒋钦早到半天,又忙着架浮桥,设阵地,大营也没有时间建,只是用辎重营简单的围成一圈。蒋钦居高临下,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记在心里。

    下了望楼,揖在下面等着。“如何?”

    蒋钦笑道:“他们虽然占了先,却优势有限,此刻只怕也累得够呛。”

    “将军有什么计划?”

    “劫营。”

    “劫营?”揖眉头微皱,却没有急着否定。他知道蒋钦虽然年轻,却有不少实战经验,而且他性格稳重,不是那种急躁的少年。“将军具体有什么计划?”

    “先派人抓几个俘虏回来,看看他们的行程,了解了一下对方将领是何等样人。看他立的阵似乎还有些章法,但是军中将士比较随便,驭下不严,或许可有趁之机。我们挑五百精锐,趁夜劫营,也许能得手。元兴,准备的事交给你,我要休息一下,养精蓄锐。”

    揖仔细想了想,同意了蒋钦的计划。蒋钦选了五百精锐,让他们早早休息。揖等天黑以后,安排斥候抓了两个俘虏回来,详加审问。俘虏累得半死,迷迷糊糊的被抓过来,也没费揖什么功夫,就将审荣是什么人,什么脾气,他们的行程又如何,一一交待得清清楚楚。

    得知审荣出身豪富,贪生怕死,又生性豪侈,揖松了一口气。审荣昨天傍晚出营,连夜急行军七十余里,赶到濮口列阵,又激战一日,此刻只怕累得像头死猪。五千将士分作两番,轮流值夜,营里最有两千多人,又累又困,蒋钦偷袭得手的可能性很大。

    半夜时分,揖将蒋钦叫了起来,通报了审讯得到的信息。蒋钦放了心,随即叫起五百精锐,悄悄出营,绕了一个弯,渡过洧水,直扑审荣的大营。等他们到达目的地时,正是丑时初刻,审荣的部下刚刚完成轮换。那些将士从睡梦中被叫起来当值,一肚子怨气,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丝毫没有注意到蒋钦等人潜到了身边。

    等大营里安静下来,估摸着下值的将士已经进入梦乡,刚上值的将士也找地方补觉,蒋钦向后招了招手,将两个军侯叫到身边,安排任务。两个军侯仔细地听完,悄悄地回到自己的阵地上,将蒋钦的命令传达下去,吩咐所有将士做好出击的准备。

    得到准备完毕的回复,蒋钦拔出战刀,伸手向前指了指,一什亲卫猫着腰,五人一组,向早就盯住的暗哨包抄过去。时间不长,前面传来一声鸟鸣,表示暗哨已经清除。蒋钦起身,拔步飞奔。

    五百将士鱼贯而出,向审荣的大营掩杀过去。

第1422章 斫营

    屯田兵大多来自黄巾残部,不少人打了十几年仗,见多了生死,唯独看不到希望,所以他们现在只求安定的生活,别的什么也不想。哪怕屯田很辛苦,他们也甘之如饴,任劳任怨。

    但总有少数人还有追求,尤其是那些身强力壮,有一身好武艺的年轻人,他们或是不想和父辈一样种一辈子地,或是想建功立功,改换门庭,或是单纯的享受热血的战斗,在例行训练中非常卖力,表现突出,冯方人到中年,又清楚自己的未来不在征战立功,所以对这些年轻人不敢兴趣,蒋钦、吕蒙则不同,他们和这些年轻人一样渴求胜利,一拍即合,将这些人从屯田兵中挑选出来,加以训练。

    长社有一万多屯田兵,蒋钦从里面挑出一千多人,按照孙策的练兵方法加以训练,并利用与孙策的亲近关系取得了必要的装备。仅这些人而言,足以称得上精锐,碾压同等数量的冀州兵。

    若非清楚这些人的战斗力,揖也不会答应蒋钦的计划。

    蒋钦在丹阳两年,除了守城之外,经历最多的就是在山林里潜伏、追击,他也按山地战的要求来训练这些人,此刻冲向审荣的大营,这些人就像山中潜行的猎豹,悄无声息,却又充满危险。刀盾手在前,持盾掩护,准备近战,弓弩手在刀盾手的掩护下,着着弓弩,睁大眼睛,扫视着前方的一举一动,一旦发现有危险立刻发射,射出的箭矢既是夺命的武器,又是指引目标的信号。箭一离弦,立刻就有刀盾手追上去,即使对手命大,没有被箭射杀,也很难逃过刀盾手的补刀。

    五百人分作三队,左右各两一曲两百人,中间是蒋钦的亲卫一百余人,来到车营边,弓弩手接连发射,一边射倒数人,刀盾手将大车推开,蜂拥而入,借着营中零星的火把照明,飞速向前,冲向中军。

    冀州军为了抢战机,急行军七十余里,又苦战半日,晚上又当值半夜,现在好容易回到大营,一个个倒头就睡,鼾声大作,别说有人在旁边经过,就算把他们提起来,他们也未必愿意睁开眼睛。蒋钦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摸到了审荣的大帐。大帐外,十几个士卒靠着长戟打盹,听到脚步声,以为有军情要汇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抱怨着。

    “又有什么事?将军刚刚睡下,你们……”

    回答他们的是破风而至的战刀,蒋钦身边的悍卒围了过去,默契的分头围攻,几声惨叫同时响起。

    蒋钦手提战刀,走进审荣的大帐。大帐里杯盘狼藉,酒气冲天。蒋钦伸手指了指,两个亲卫冲了进去。很快,审荣被提了出来,他赤身**,白花花的皮肉因恐惧而颤抖,脸上有血,但不是他自己的。

    “审荣?”

    审荣趴在地上,连连叩头。“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蒋钦很郁闷。打了半天,原来对手是这么个怂货?审配居然让这样的人独领一部,真是失策。蒋钦也没兴趣和审荣废话,他让审荣传令,将几个校尉、都尉诓到大帐里,来一个捆一个,全部扔在后帐,但凡有一丝反抗企图的,当场斩杀。

    一个时辰后,十几个校尉、都尉无一漏网,都成了蒋钦的俘虏,而普通士卒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清晨,审配洗漱完毕,吃完早饭,在帐外来回踱步,既是消食,也梳理一下思路。没有船只,架设浮桥又受阻,黄水竟成了他难以逾越的障碍,新郑就在视线之内,却无法前进一步,这实在是一个让人很沮丧的事。

    也许应该改换思路,和荀衍联系。之前沮授建议他和荀衍会师时,他还有些不以为然,觉得自己有三万人,足以攻到新郑城下,现在受阻于黄水,他意识到沮授可能早就料到了这个情况,所以才向袁绍提议,引荀衍来助阵。荀衍麾下有义的残部,他们见识过孙策架设浮桥的办法,也许能够帮他渡过黄水。

    这个沮授也真是,有话不直接说,非要留半句。早点说清楚,我提前派人联络荀衍,何至于受挫。

    审配正想着怎么联络荀衍,审俊忽然匆匆走来,面色苍白。审配见状,心里一紧,有些不安。

    “怎么了?”

    “父亲,孟兴被俘了。”

    审配盯着审俊看了半天,怀疑自己听错了。被俘了?昨天晚上收到的消息不是说打得很顺利吗,怎么一夜醒来就被俘了?审俊连忙把情况说了一遍,他也不清楚具体过程,是派往濮口传令的传令兵回来说的。传令兵半夜出发,黎明时分赶到审荣的大营,发现审荣大营的战旗已经换了,将士们都被缴了械,剥去甲胄,在河边列队,每人肩上都套了一根绳,看样子是准备做纤夫。

    审配大惊失色,立刻派斥候打探。消息很快传来,蒋钦正在溯水上行,中午时分就能到达黄水。之所以来得这么快,是因为有大量的冀州士卒拉纤。有人看到了审荣,他就站在最前面的船上做监工,喊号子。

    审配气得暴跳如雷,大骂审荣贪生怕死、辱没家门,喝令强弩手列阵,要亲自射死审荣。审荣的弟弟审华被审配骂得不敢吱声,只好私下里央求审俊,希望他能想办法将审荣赎回来。审俊也方寸大乱,哪里敢答应审华的请求,只能极力劝阻审配不要发怒,想办法应付眼前的困局才是正事。

    审配也清楚,蒋钦没到之前,他都无法突破路招的阻击渡水,蒋钦来了,几十架抛石机在对面立阵,他再想架浮桥无异于登天。他不再犹豫,一面派人在洧水、黄水边立阵,一边派人赶往颍川,寻找荀衍的踪迹,同时派人向袁绍汇报,请袁绍发起攻击,三路进发,速战速决。

    中午时分,蒋钦到达黄水,孙策已经收到消息,派人在岸边等候。蒋钦依令将二十架抛石机移交给路招,自己领着人,押着俘虏,带着粮食和军械,赶往新郑。

    孙策对蒋钦的表现非常满意。打败审荣不算什么,但蒋钦表现出来的大将风度让他很高兴。据揖的报告说,蒋钦在攻击受挫的情况下保持冷静,没有急于求成,有勇有谋,耐心的等待战机,一击而中,这一点非常难得。

    “不愧是祭酒教出来的人,很给祭酒长脸啊。”

    郭嘉也很满意。“教导是否得当是后天的,他们几个天赋本来就很出众,若非如此,就算是再好的先生也教不出来。比起我的点拨,将军慧眼识人更重要。”

第1423章 欺人太甚

    审荣一见孙策就跪下了,动作熟练,眼神诚恳,让孙策想调侃他两句都不好意思开口。

    这货果然是个软骨头。审配虽然有各种不是,但他至少骨头硬,审荣则连骨头都是软的,应该算是审家的败类。不过话又说回来,审配的两个儿子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们在官渡之战后都投降曹操了。

    或者说审家祖传软骨头,唯独出了审配这么一个异类?

    “行了,我不想杀你,但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孙策笑道,冲着郭嘉使了个眼色。询问逼供这样的事,郭嘉最擅长。不过看审荣这样子,应该用不着逼供,只要让郭嘉留意真伪就行了。

    郭嘉笑着点点头,将审荣带到一旁问话去了。不出孙策所料,没用郭嘉使什么手段,审荣就将他了解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包括审配与袁绍之间的明争暗斗,包括不久前逼死许攸,包括沮授劝审配与荀衍合作,全力支持袁绍作战。

    得知是沮授建议审配兵贵神速,这才抢先一步,孙策释然的同时又有些担心。历史看起来相似,其实大不相同。与历史上官渡之战时袁绍占尽优势,打得曹操要跪不同,此刻的袁绍其实已经穷途末路,他会不会困兽犹斗,爆发出界桥之战时的勇气?如果费了那么多心思,最后却让袁绍雄起翻盘,那可就是个天大的笑话了。

    离胜利越近,越是要戒骄戒躁啊。

    了解完相关的情况,孙策问审荣道:“你想回去吗?”

    审荣眨着眼睛,不知道孙策是什么意思。他不想死,但他也不相信孙策现在就会放他走。战事还没结束呢,就算他天生仁慈,那也要战后再说吧?

    “我……”

    孙策没心情和审荣扯闲话,开门见山。“你觉得你叔叔会不会赎你回去?”

    “这个……”审荣斟酌了一下。“只要能够满足将军的要求,舍弟一定会尽力而为。”

    孙策哼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审荣。“那你觉得你值多少钱?”

    审荣很尴尬。他看得出来孙策的轻蔑,也因此相信孙策放他回去的诚意。孙策根本看不起他,不想招降他,宁愿用他去换一点钱粮或者其他什么东西。不过身为阶下囚,他现在也没什么资格要求孙策的尊重。

    “将军想要什么,粮食?马匹?黄金?”

    “粮食?”孙策嗤了一声:“粮食我有的是,不需要你费心。你和蒋公奕一起来,应该看到船上装的粮食了吧?不瞒你说,过些天还有更多的粮食运到,足够我吃一年的。马和黄金还是需要的,你说说看,如果换马,你值几匹马?如果换黄金,你值几十金?”

    审荣面红耳赤。即使脸皮再厚,他也无法承受孙策的羞辱。几匹马,几十金,我就这么贱吗?袁绍赎袁谭是三千金,折合战马至少百匹。我就算身份不如袁谭尊贵,也不至于便宜到这个地步吧?兔子急了也咬人,更何况审荣毕竟是冀州世家子弟,血脉里还有祖先的刚烈,在孙策的一再刺激下,他按捺不住,虽然依然不敢反唇相讥,却多了几分不卑不亢。

    “回禀将军,审家赀薄,又是战阵之上,实在拿不出太多,勉强能凑马百匹或者金五百。将军如果嫌少,尽管开个价,就算现在拿不出,我回去之后变卖家产,也一定把欠缺的补上。”

    孙策暗自发笑。“五百金没什么意思,那就一百匹战马吧。你写一封信,找人送回去,什么时候战马过黄水,什么时候放你回去。”他顿了顿,又轻声笑道:“如果连你的家人都觉得你不值一百匹马,那我也不想养闲人,直接送你去黄泉。”

    审荣面色一变,咬牙点了点头。

    孙策挥挥手,让人带审荣到一旁去写家书。郭嘉笑道:“将军放他回去,是想挑拨审配和袁绍的关系?”

    “你觉得有可能吗?”

    “有,不过作用不大。袁绍此刻需要审配出力,不会在这个时候用这件事来打压审配。相反,审配倒有可能为了雪耻而全力进攻。”郭嘉摇着羽扇。“不过就算不能奏效,放审荣回去也没什么坏处,这样一个庸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被将军如此羞辱,说不定想学孟明视,以战功雪耻,如此一来,我们说不定还可以俘虏他第二次。将军一向宽仁,这次对他如此刻薄,想必还有这个打算吧?”

    孙策哈哈大笑,指指郭嘉。“什么都瞒不过你。没错,这人是个庸材,留着也没用,不如放他回去,有枣没枣打一杆子。”他笑了两声,又道:“他这次被俘,和沮授催促他们仓促出兵有关,这种人不会自责,只会责人,所以我觉得放他回去,说不定能影响审配对沮授的信任。从审荣交待的情况来看,袁绍能发挥出多少战力,和沮授能起多大的作用息息相关。若能在他们之间撬开一丝缝隙,区区一个审荣何足惜。审荣离开之前,你想办法提醒他这一点。”

    郭嘉点点头。“将军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审荣很快写好了信,孙策从俘虏里提出一个审荣的亲卫,让他回去送信。分别之前,审荣拉着亲卫又是许愿又是恳求,请他务必要先找他的弟弟审华,想办法赎他回去,要不然他就死定了。

    亲卫不敢怠慢,匆匆出营,渡过洧水,来到审配的大营。他按照审荣的吩咐,直接来到审华的大营求见。审华正为审荣的生死担心,得知只要支付一百匹战马的赎金,孙策就愿意放审荣回来,大喜过望。他不敢通知审配,只和审俊商量了一下,立刻回复孙策,同意交易。一百匹战马虽然不少,却也不是什么大数字,他自己麾下就有五百亲卫骑,抽出一百匹战马根本不是问题。

    孙策言出必践,一手交马,一手交人,甚至连战马是不是真正的上等战马都没有验证,就让审荣出了城。过了洧水,见到在岸边等候的审华,审荣捶胸顿足,戟指新郑方面,破口大骂。

    “孙策欺我太甚,此仇不报,誓不为人。仲兴,你先回去,我去见叔叔。”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6310/ 第一时间欣赏策行三国最新章节! 作者:庄不周所写的《策行三国》为转载作品,策行三国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策行三国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策行三国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策行三国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策行三国介绍:
重生孙策,雄霸三国! 刘表占荆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 曹操取兖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 刘备要益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 刘表、曹操、刘备大怒:孙策,你也太霸道了,还能不能给我们留条活路? 孙策摇头。我们的口号是: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各位书友要是觉得《三国小霸王》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三国小霸王最新章节,三国小霸王无弹窗,三国小霸王全文阅读.策行三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策行三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策行三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