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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庄不周     策行三国txt下载     策行三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39章 金声玉振

    月色迷蒙,葛陂波光粼粼。清风徐来,水波不举,星星点点的灯火照映在水面上,像金色的星星闪烁。

    荀谌坐在飞庐上,看着安静的水师大营,呷着酒,想着郭嘉说的话,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你们真有万石大船?”

    郭嘉打了个哈欠,没理他。同样的问题,荀谌已经问了三遍。他不是不相信他的话,他是不敢相信。就算让他亲眼看到,他也未必能相信。在他看到这两千石的船时,他就是这副表情。

    两千石的楼船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汉武帝在昆明池造楼船时,就有比这更大的楼船,高达十层。区别只在于汉武帝那艘楼船只能看,不能用,最多在昆明池里转转,风大的时候还是收回去,要不然就会翻。而葛陂的两千石船却能自由航行,不惧风浪。

    这正是荀谌惊骇的原因。汝颍水路交通发达,通常用的船都在千石以下。即使如此,船的运载能力还是远非陆路可比。一辆鹿车最多只能载二十石,还需要有人牵引,现在改用四轮车,载重量大幅提升,一辆标准的四轮牛车可以载五十石,也只是中型船的十分之一。现在孙策造出了两千石的大船,载运量翻倍,需要的人力却几乎没怎么办,他是怎么做到的?

    还有万石大海船,荀谌想想就觉得脑仁疼。人马未动,粮草先行,双方在运输能力上的巨大差距就代表着双方持久作战的能力,一旦解决了这个问题,持久战对进攻方的压力就会大幅降低。更何况孙策似乎不需要围城,他有巨型抛石机。

    这两千石的船是用来装抛石机的吧?荀谌没好意思问,自己估了一下,一艘两千石的船应该能装两架巨型抛石机。也就是说,孙策完全可以在平舆把巨型抛石机造好,装船,直接运到战场,两天内就能使用,三五天时间就能攻城得手。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战场的规则就已经被打破,他们这些按照旧规则制定作战计划的人都将被无情的淘汰。凭借计谋,也许能取得一两次胜利,但改变不了大势。

    “你们的万石海船在哪儿?我还是想亲眼见识一下。”荀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咬咬牙。“否则我自己都不信,怎么能让刘公衡相信?”

    “这我就没办法了,你肯定可以见着,但现在不行。”郭嘉调侃道:“不过,你可以猜一猜。”

    “猜什么?”

    “猜我们的万石大海船在哪儿。”

    荀谌盯着郭嘉看了又看。郭嘉没有瞒他的意思,他很享受这种感觉。荀谌相信,如果可能,郭嘉一定不介意让他亲眼看看万石大海船。这半天时间,郭嘉言出必践,他想看的郭嘉都带他看了,只是很可惜,他对技巧没什么研究,除了惊骇,真正的收获非常有限。也许这正是郭嘉愿意让他看的原因如果他精通技巧,郭嘉就不敢让他看了。

    荀谌有一种淡淡的羞辱感,只是此时无暇顾及。

    “渤海?”

    “虽不中,亦不远矣。”郭嘉笑笑。

    “幽州?”荀谌心中一紧。“涿郡、渔阳还是辽东?”

    郭嘉大笑。“这个我也说不准,做生意嘛,哪里有生意可做就去哪里,没有一定之规。”他收起笑容,神情凝重起来。“友若兄,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既然离开了邺城,想必对袁绍也失望了。没错,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但也只是不僵而己,死却是已经死了。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大厦将倾,连鸟雀都知道另择巢穴,何况友若兄这样的智者?刘和非明主,下邳非立国之地,友若难道想和他共生死,浪费这一身才华,曳尾于泥途?”

    荀谌轻轻叹了一口气,目光闪烁不定。

    背后传来轻快的脚步声。郭嘉回头一看,见周泰站在舷梯口,面色平静,手却在胸前打着手势,这是有紧急军情的意思。郭嘉心中一动,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友若兄,我该说的都说了,你自己慢慢思量,反正离月底还有几天,不用着急。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荀谌也起身,与郭嘉一起上了岸,拱手告别,各自上车。郭嘉一上车就拉上车门,牛车随即起动。荀谌看在眼里,心中一阵阵不安。如此紧急,想必是重大消息,只是不知是喜是忧。他在刘和身边也有如此地位,可是和郭嘉相比,他对天下形势的左右能力相去不吝千里。这不是他和郭嘉的差距,而是刘和和孙策的差距。几个月不见,他们之间的形势已经逆转,再过几个月,他恐怕想见郭嘉一面也不可得。

    荀谌心中惆怅,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郭嘉上了车,从车窗里看了一眼荀谌,嘴角轻挑。“什么事?”

    “刚刚收到麋先生的消息,将军正在召集军谋议事,请祭酒立刻回去。”

    “看到简报了吧?”

    “当今是张承当值,我不清楚,也是听到将军召集军谋议事的命令才知道的。”

    郭嘉没有再问,闭上眼睛养神。牛车不快,但是很稳,郭嘉趁此机会整理了一下思路,又分析了一下麋竺送来消息的几种可能,以备待会儿讨论。牛车停住的时候,周泰率先推开门,跳下车,摆好踏板。郭嘉下了车,跟着周泰向等候在案边的小船走去。

    一个军谋迎了上来。“祭酒,刚刚收到麋先生消息,他与公孙瓒达成易马协议,公孙瓒抢劫胡市,引起胡人反抗,刘虞召集各郡人马,准备攻击公孙瓒,渔阳太守刘备也在受召之列。冀州暂时还没有消息。”

    郭嘉愣了一下。“公孙瓒想干什么?这时候还想做无本生意?他有没有脑子?”

    军谋苦笑一声。“将军也是这么说。”

    郭嘉没有再说什么,钻进船舱,喝令开船。辑士奋力拨辑,小船箭一般向湖中央的楼船驶去。不一会儿,来到楼船前,周泰早就举起军谋处的灯笼,楼船上放下舷梯,郭嘉快步上去,有人在舷梯处等着,将郭嘉拉了上去。

    “主舱正在收拾,将军在卧舱。”

    郭嘉二话不说,直奔卧舱,刚到门口,舱门就拉开了地,袁权看了郭嘉一眼,侧身让开。

    “将军,郭祭酒来了。”

    “奉孝,快进来。”孙策的声音响起。郭嘉愣了一下,走到正在对着镜子整理衣服的孙策面前,打量了他两眼。“将军,你最近修的什么道?”

    孙策不解。“你说什么?”

    “你的声音有金声玉振之象。”

第1140章 事出意外

    孙策将信将疑,下意识地看了袁权一眼。袁权也正盯着孙策看,同样一头雾水。郭嘉见状,恍然大悟,连忙说道:“将军,准备好了吧,我们走吧,军谋们还等着呢。”

    孙策想起正事,连忙点头答应,和袁权说了一声,跟着郭嘉出了卧舱。袁权迟疑了片刻,追到门口,叫了一声:“将军,要准备夜宵吗?”

    孙策很意外。有紧急军务,附近的军谋都召过来了,这次会议肯定时间不会短,准备夜宵是不用在交待中的事,以往袁权根本不用问,直接去准备,今天怎么会多此一举。他也没心思多想,随口说道:“自然,今天人多,多准备一些。”

    “知道了。”袁权掩上了舱门,喜上眉梢,双手交握在胸前,来回转了两步,忍不住心中兴奋,低呼了一声:“果然妙不可言。”

    “姊姊,你说什么?”榻上的麋兰撩开帷帐,慵懒地趴在榻上。

    袁权走到榻旁坐下,捏捏麋兰的鼻子。“你听夫君的声音,与往常可有什么不同?”

    “没有啊。”麋兰茫然。“就是……响了点?”

    “嘻嘻,你啊……”袁权将双腿收了起来,抱在胸前,下巴搁在膝盖上,两眼发亮。“其实我开始也没注意,还是郭祭酒见微知著,一眼看破。妹妹,你没注意吗,夫君话音已经微露金玉之质。”

    麋兰略一思索,也吃惊不小,伸手掩着嘴,眼睛瞪得大大的。“姊姊,你是说……通神明?”

    袁权掩饰不住笑意。“我也不知道,但应该是吧。妹妹,你跟我说说,是怎么做到的?他们去商量天下大事,我们就商量这闺房之内的大事。如果夫君真能得道,我们说不定也可以鸡犬升天呢。”

    麋兰扭捏起来。“姊姊,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不行,这可不是玩笑事,我只是看到了,却不知道为什么,还得问问你才行。”袁权将麋兰拽起来,搂在怀中,催她快说。麋兰本来有些不好意思,却架不住袁权威逼利诱,又想着成仙得道的美妙前景,便忍着羞,一点一滴的回忆起来。

    孙策来到主舱,三十多名军谋已经全部到了,正在传看刚刚收到的消息,三五成群的在一起议论,看到孙策和郭嘉并肩走进来,立刻闭上嘴巴,起身行礼。

    孙策还礼,在主席上坐定,对张承使了个眼色。张承起身,将那份消息朗声读了一遍。消息并不长,也就两百余字,但简洁不简单,里面丰富的内容让在座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敢掉以轻心。

    现在已是六月下旬,离秋收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秋后会不会开战,现在是每个人都非常关心的问题。一些事务已经开始准备,休假的将士、军谋陆续归营,突然听到这么一个消息,颇有点大战将至,风雨欲来的感觉。

    幽州离此近千里,麋竺将消息先送到青州,再用快马送到平舆,即使一路顺利,至少需要十五天时间。十五天前公孙瓒与刘虞开战,加上双方准备的时间,再加上送信到各部求援的延迟,这一战很可能已经迫在眉睫,说不定双方已经开战。

    虽有千里之遥,但幽州与并州是孙策大局中的两个支点,起着牵制袁绍的作用。这两个点能不能起到作用,能起多大作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孙策能否争取到稳定发展的时间。正因为重要,孙策才特地请麋竺出马。麋家在幽州有生意往来,他对那边情况比蒋干熟悉。

    但实事求是说,公孙瓒这一手还是大出孙策意料,根本不在他的计划之中。他希望公孙瓒能够和刘虞讲和,稳住后方,集中兵力骚扰袁绍,而不是和刘虞大打出手,减轻袁绍的负担。

    这简直是弄巧成拙。麋竺估计也是懵了,所以这才启用紧急通道,不惜代价,以求把消息尽快送回来。信息的及时传递是有代价的。青州、徐州现在一团糟,邮驿系统形同瘫痪,孙策只能安排人带着马匹在驿站等候,一有紧急消息就按照紧急等级的不同以不同的速度传递,像这种消息是不惜马力的全速奔跑,一道消息传回来,可能就要跑死几匹甚至十几匹马的代价。马的价值是一回事,短时间内无法增补才是问题,如果再有同样的消息,就没法迅速传递了。

    换句话说,这种传递方式是不可持续,一次性的。

    鞭长莫及啊。看着低声议论的军谋们,孙策感慨不已。如果再等几年,有能力将太史慈安置在幽州,他也不至于这么被动,看着幽州出了意外却无能为力。

    郭嘉等了片刻,轻咳一声。军谋们立刻安静下来,齐唰唰地看着郭嘉。

    “人力有时而穷,幽州远在千里之外,公孙瓒、刘虞都不是将军部下,做出意外之举在所难免。我们关心的不是他们的生死存亡,而是幽州局势变化对袁绍的影响,进而对我们的影响。不管幽州的形势如何变化,结果无非是两个:要么,拖住袁绍;要么,被袁绍控制,助袁绍南下。兵法有云:不可胜在我,可胜在敌。我们现在收集到的信息不全,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那就做最坏的打算,以公孙瓒被袁绍击溃,幽州落入袁绍掌握之中进行推演。辛苦各位,所有假期从现在起取消,所以人分成三组,幼平领一组,仲嗣领一组,剩下的一组由我直接负责,两组推演,一组休息。”

    “喏。”军谋们轰然应诺,虽然大多是文士,却自有军中气势。

    郭嘉转身,对孙策施了一礼。“将军,形势紧急,军谋处提前结束假期,剩余假期请予调休,并按制度进行加薪补偿。有些军谋省亲未归,臣请求,允许他们携带家属回营暂住,以全天伦,公私两顾。”

    孙策点点头。“同意,一切按既定制度办。因公废私的军谋皆增记一次功劳,所有人都可以将家属带入营中,由辎重营统一安排食宿。”他起身肃容,目光扫过所有军谋的脸,躬身道:“辛苦诸君。”

    军谋们又惊又喜,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异口同声的说道:“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

第1141章 好兆头

    军谋们忙碌起来,分头行动,有的着手建模型,有的定数据,低声讨论着各种细节。与纵论天下、指点江山不同,推演需要尽可能多的数据,立足于实际。有些数据比较清楚,有些数据不太好确定,还有些数据则一片空白,偏差之大,足以便不同的人做出完全不同的判断。

    相对来说,孙策比较淡定,他有一个基准点:从目前的形势来看,与历史的原本轨迹相比,袁绍没有那么强,他却比曹操强得多,就算无法取胜,应该也不会像曹操的官渡之战那么凶险。有这点底气在,他比任何一个人都从容,甚至连郭嘉都因此安心了很多。

    孙策现在就是主心骨,他如果心乱了,其他的人会更乱。

    趁着军谋们做前期准备,孙策与郭嘉凭栏观风。夜色笼罩着大地,葛陂边却是灯火点点,军营里相对安静一些,工坊里却正是热闹的时候,做了一天工的工人们下了班,和家人一起吃了晚饭,出来散步纳凉,享受天伦之乐。老人们慢慢地走,小孩子们呼朋唤友,不顾父母的喝斥,在湖畔奔跑游戏,情窦初开的少年少女们则找一处僻静所在,谈情说爱。

    “年初那样的事,绝不能再来一次。”孙策幽幽地说道。

    郭嘉转头看了孙策一眼,皱了皱眉。“将军,豫州无地利可用,易攻难守,尤其是面对骑兵,我们劣势很明显,要想一点损失也没有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孙策苦笑一声。郭嘉与他第一次讨论天下大势时就表达过这样的观点,这是由豫州地理决定的,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即使他现在实力有所提升,也不可能将豫州守得面面俱到。如今支持袁绍的世家、豪强又大多逃离,剩下的都是背弃袁绍的人,袁绍如果想报复他们,再正常不过了。

    换句话说,豫州必然将迎来又一次浩劫,大半年的辛苦随时都有可能付之东流。这就是战争,谁也无法避免。和平之所以可贵,正是因为战争太残酷。中原沃野千里,太平时是富庶之地,战时却是血泪之乡。

    孙策吐了一口闷气,对公孙瓒的怨气更重。这货果然死得不冤,简直是没脑子啊。明明有钱可赚,为什么还要去抢?搞得人人喊打,简直是作死。

    刘备会如何站队?从公孙瓒这种行径来看,刘备大概率会支持刘虞。如此一来,他又间接地成了袁绍的盟友。原本让他回幽州是希望他能协助公孙瓒,与袁绍作对的,现在看来,这步棋可能走砸了。和公孙瓒结盟已经不太可能,只能争取让他独立,代替公孙瓒。

    一心想干掉他,没想到却帮了他,让他有机会提前崛起,这难道也是天意?

    见孙策出神,郭嘉笑道:“将军,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幽州的形势会怎么变。”孙策收回思绪。“公孙瓒树敌无数,死期不远,已经指望不上,刘备会不会代替公孙瓒,成为幽州的支点?”

    “刘备有这野心,却未必有这实力,但是……”郭嘉沉吟了片刻。“如果我们击败袁绍,他倒是有可能趁势而起。此人能屈能伸,又有关张相助,武力还是有的,现在又有赵云、田豫等人依附,在幽州立足应该问题不大。不过将军毋须担心他,就算他比公孙瓒强,也无法改变幽州财赋不足的事实,只能偏安一隅,无法危及中原。等他全据幽州,将军应该已经统一天下了。”

    孙策稍微松了一口气。“你觉得他会重新支持袁绍吗?”

    “不会。即使形势所迫,不得不如此,也只是权宜之计。袁绍不会相信他,他也不会相信袁绍。”

    孙策点点头,心安了几分。

    郭嘉拍了两下栏杆。“将军,你最近修习的是什么道法?”

    孙策听郭嘉说金声玉振时就有些奇怪,现在听郭嘉再次提起这件事,也起了好奇心。他知道秦汉人成仙得道的**非常强烈,汉代器物中此类形象随处可见,更创造了一个独特的羽人形象。对汉人来说,成仙得道不仅仅是一个美好的祝愿,而是可以达到的目标,导引、服食、炼丹都是为此而生,炼丹术大兴于魏晋之际正是这种思想的推动,五石散便是最著名的代表。

    “奉孝,你相信人可以成为神仙吗?”

    “为什么不可以?神仙本来也是人。”郭嘉不假思索。

    孙策咂了咂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当然,神仙不易为,不仅需要天赋,更需要机缘。修道者多如牛毛,得道者凤毛麟角,能尽天年已经难能可贵,成仙更是万里挑一。我游历十余年,见过那么多修道者,像将军这样弱冠之年便有金声玉振之象的曲指可数。将军,这是你的天赋,千万不要浪费了。”

    郭嘉顿了顿,仰起头,看了一眼星空,忽然笑道:“也许,这就是天意。”

    “什么叫金声玉振?”

    “具体的,我也说不来,只是听神仙家们说,凡人欲修仙,必须行气,导引吐纳,使气深入毛发,则于外则有肌肤充盈,于内则有五脏强壮,肾气充足则人气血充盈,肌肤细腻如玉,肺气足则有气息强盛,有金声玉振之象。”

    孙策恍然。“你是说,我的声音有金玉之质?”

    “嗯,虽然还不明显,可我能听得出来,我遇到的一些修道者便有此相。将军,虽说这只是一个开始,离成仙得道还有万里之遥,但总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大战将至,将军日理万机,有一个好身体,就多一份取胜的机会。一旦战事胶着,无法以理智取胜,可能还要依靠将军的直觉。”

    郭嘉笑了一声:“将军比袁绍年轻三十岁,又修行有成,就你们两人相比,你战胜他应该是意料之中的事。在大战将至之际,将军有如此进展,是一个令人振奋的好兆头。”

    孙策咧了咧嘴,本想说郭嘉见风就是雨,可是听了郭嘉这句话,又把话收了回去。他听得出来,郭嘉其实没有必胜的信心,他需要用好消息来鼓励自己。郭嘉如此,其他人想必也不例外,这时候急着否定这个说法显然不明智。

    “奉孝,蔡大家集房中书之大成,作了一部《天下至道谈图释》,你有机会可以看看。”

第1142章 敷衍

    成都。

    戏志才站在院子里,看着窗户上扭动的身影,眉心紧锁,低喝了一声:“滚开!”拦在他面前的曹安民刚要说话,戏志才抬起手臂,抡起手中的竹简就是一下,“啪”的一声抽在曹安民的脸上。曹安民猝不及防,下意识的捂着脸,尖叫一声,脸上火辣辣的,迅速肿了起来。

    窗户上的人影停住了,过了一会儿,房门大开,曹操一边提着裤子一边走了出来,见戏志才一脸怒气,他愣了一下,随即冲着委屈的曹安民使了个眼色。

    “快去准备夜宵,我有事要与祭酒商议。”

    曹安民应了一声,匆匆溜了出去。他也觉得很丢脸,可是他有什么办法。曹操身边这些人中,只有他适合做这事。别人或者不愿意,或者曹操不好意思。

    曹操将戏志才引到堂上,让人又多点了几盏灯,借机稳定了一下情绪,这才请戏志才入座,嘿嘿笑道:“志才,有什么紧急情况?”

    “将军,你要不要先换个衣服?”戏志才站着不动,又瞥了一眼寂静无声的内室。“秋收将至,中原大战一触即发,朝廷的诏书、袁本初的书信接踵而至,你不趁此机会整顿兵马待变,建功立业,却在行此荒唐之事,就不怕将士们灰心吗?”

    曹操的脸色变了变,拍拍膝盖,很无奈。“我能怎么办?益州新得,人心未稳,丁冲又在汉中虎视眈眈,出襄阳是不可能的,经三峡易去难归,万一不利,再想退回来就难了。况且我妻女在孙策手中,我如果出兵,他真杀了她们怎么办?”

    “你躲在房里就能救出丁夫人,就能解丁冲之怒?”

    曹操讪讪地笑道:“我这也是为安定益州……”

    戏志才毫不客气的打断了曹操。“能代表益州人心的是益州士大夫,而不是这些妖言惑众的愚夫愚妇。将军如果想步刘焉后尘,自不妨继续你的修行,可若想建一番功业,那你该及时做出决断。周瑜已经夺取荆州,若是今年秋后袁本初不能取胜,孙策必然剑指益州。”

    戏志才说完,将手里的竹简扔给曹操,头也不回地走了。曹操捧着手里的竹简,脸上的笑容散去,就着灯光看了一下。竹简是丁冲写来的书信,语气很冲。他对曹操说,如果你想娶吴氏为妻,就请先写一纸和离文书,确定与丁夫人和离,然后你想怎么做都与丁家无关。否则,你只能纳吴氏为妾。

    曹操咧了咧嘴,用竹简敲打着手心,眼珠转来转去。戏志才早就走了,曹安民也没敢回来,几个贴身卫士隐在黑暗中,庭院里很安静,安静得让人害怕。曹操想了一会儿,起身回到内室。卢夫人已经穿好了衣服,头戴道冠,身着道袍,玉面寒霜,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却不失冷艳。

    只有榻上凌乱的枕席能告诉曹操,这个冷若冰霜的妇人刚刚是如何热情如火、宛转娇吟。他知道,戏志才的话伤害了她的自尊,他现在必须做出决定,是选择天师道,还是选择益州士大夫,只能两选一,不能兼得。

    “夫人也要弃我而去吗?”

    卢夫人静静地看着曹操,沉默了片刻,淡淡地说道:“将军虽有向道之心,但俗务未了,不宜修道。”

    曹操一声长叹。“夫人为何这么说?莫非也是嫌弃我资质愚陋,不配修道?”

    卢夫人盯着曹操看了片刻。“将军,修道是勇猛精进,不是纵欲,更不是逃避,心中但有杂念便落于下乘,不仅无法修习道法,无益身心,反而会戕害身体。你没有注意到吗,这几次你都坚持不了几息便心襟动摇,一泄千里。如此继续下去,你就算娶了吴氏,恐怕也有子嗣。”

    曹操面红耳赤,有点恼羞成怒。“你都说些什么,我只是……只是有些累了。”他吼了两嗓子,又觉得气短。“我……最近烦心事太多,你不要介意。”

    “无妨,我以身奉道,不惧俗人流言。只是影响了将军清誉,我甚是不安。”卢夫人站了起来,拱手施礼。“将军,就此别过,希望将军能用心功业。等天下太平,我在青城山恭候将军大驾。”说完,迈着轻快的步伐,在曹操身边飘然而过。曹操伸出手,想拽住她,却只摸到了衣带。衣带从他手心滑过,触觉还在,卢夫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曹操长叹一声,盘腿坐了下来,托着腮,弓着腰,看着手里的竹简,越想越生气,用力将竹简折成两段,远远的扔了出去。任峻正好走了进来,看得清楚,走到台阶前,捡起竹简看了一眼,快步来到曹操面前。曹操翻着眼皮,看了他一眼。

    “天师夫人已经走了,你不用再劝了吧?”

    “天师夫人走了?”任峻吃了一惊,随即露出释然的笑容。曹操看得真切,心情更不好,却不想与任峻也发生冲突,便转移话题道:“又有什么坏消息?”

    任峻连忙将手中的铜管递了过来。“将军,关中旱情严重,冬麦几乎绝收,不少人逃难到汉中,有一部分人正在进入益州。栈道邸阁的储粮告急,巴郡、广汉很快就会被波及,我们要提前做好准备,否则会有民变发生。”

    曹操不敢怠慢,连忙接过铜管,取出里面的纸卷,铺开细读。看完后,他皱着眉头想了想。“冀州可有使者在长安?”

    “有,是将军的故友,南阳许攸。”

    “冀州打算输粮长安吗?”

    任峻沉思片刻,摇摇头。“没有收到类似的消息,只听说许攸在长安购买,将马价抬升很高。”

    “噫,无知之极。”曹操跺跺脚。“本初是攻,孙策是守,他能需要多少战马?抬升马价,只会便宜了韩遂、马腾,连累了我们。韩遂、马腾用这些钱到荆州买粮,最后又便宜了周瑜。立刻上书朝廷,就说益州愿意输粮救灾。六百里加急,快!”

    任峻惊讶地看着曹操。“将军,益州……有这么多粮吗?将粮食送到长安,我们还出不出兵荆州?若是袁盟主……”

    曹操瞅了任峻一眼,咧嘴一笑。“我这就是为袁盟主分忧啊。他刚刚把杨彪、荀挤下去,又让黄琬接替朱,这时候发生旱灾岂不是上天示警?他抽不出粮食支援长安,我给,帮他稳住关中,难道不好吗?他如果还怨我们没有出击,就未免强人所难了。”

    “可是,我们也没那么多粮食啊。”

    “两害相权取其轻,如果能用粮食争取时间,对我们有利。”曹操顿了顿,又道:“如果能趁此机会将丁冲赶走,将汉中控制在我们手中,那就更好了。请祭酒来,我要和他商量商量。”

    任峻刚要走,曹操又拦住了他,挠挠头。“唉,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

第1143章 戏志才论势

    曹操轻轻的推开门,探头看了看。

    戏志才坐在案前独饮,案上的肉和菜蔬没怎么动,酒尊里的却只剩下一小半。戏志才素来青白的脸也泛起不健康的潮红,眼睛更是充满血丝。听到开门的声音,他抬头看了一眼,又将一杯酒倒入口中。他倒得太急,一半洒在了胸前,还有一些冲进了鼻子,呛得他大声咳嗽起来。

    曹操连忙冲了进去,一手夺过戏志才手中的酒杯,一手抚着戏志才的背,连声安慰。

    “志才,是我不对,你切不可伤了身体。”

    戏志才剧烈的咳嗽着,咳得气喘吁吁,涕泪横流。曹操很尴尬,只好默默地为他抚背,直到他安静下来。戏志才掏出手巾,将脸擦净,将手巾捏成一团,握在心里,冷着脸说道:“一时失态,让将军见笑了。”

    曹操挪到戏志才对面坐下,陪笑道:“志才,你最近身体不好,不能喝这么多酒。大醉伤身。”

    戏志才低着头,沉声道:“将军这时候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关中大旱,志才可有对策?”

    戏志才眼皮颤动着,抬起手,拿起酒勺,舀了一杯酒,喝了半口,慢慢平复心情。“将军是想帮袁绍的忙,还是想以输粮关中为借口,避免出师荆州?”

    曹操嘿嘿笑了两声,回头偷偷看了一眼门外的任峻。他自认为很周全的计谋,却被戏志才一语道破,而且听戏志才的语气分明并不赞同。看来醉的不是戏志才,是他自己。

    “志才以为……不妥?”

    戏志才慢慢地呷着酒,沉默了半晌。“输粮关中是应该的,区别只在于动机,这关系到关中在将军方略中的地位。凡争天下者,必先明于大势,善用其势者,势如破竹。不善用其势者,步步为艰。袁绍今日之困,孙策今日之窘,莫不如是。”

    曹操向前挪了挪,伏在案上。“志才,愿闻其详。”

    “袁绍欲效仿光武帝,以冀州之人力、物力为根基,背靠幽并,揽青州、司隶而囊括中原。这一策本无大碍,只可惜他得其形,不得其神。何也?昔日光武逢伯升之难,避祸走河北,欲得河北之援,降志俯首,娶郭圣通为妻,这才得河北之力。如今袁绍以四世三公之资临河北,欲以河北豪杰为部曲,强弱易位。到目前为止,他都没有与河北人联姻,其志不可屈,可知也。如此,河北人岂能全力支持?”

    曹操眉心微蹙,轻轻地点了点头。袁绍落到今天这一步,河北人阳奉阴违的确是一个重要因素。在与公孙瓒的交锋中,有河北人的全力支持,所以袁绍能够在不利的情况下接连击败公孙瓒。在兖州战场,袁谭一败再败,既与袁绍本人的心思有关,也与河北人袖手旁观脱不清干系。

    正如戏志才所说,袁绍学到了光武的形,没学到神,他与河北人的联盟并不可靠。

    “那孙策呢?”

    “孙氏出身寒微,孙坚以军功起家,骁勇善战,但学识不足,原本不足为患。可是孙策先收南阳,再取豫州,以荆豫为藩篱,建江东之根本,可谓知形势者。豫州利于骑兵驰骋,又是党人聚居之地,孙策不得人心理所当然,他想必也未尝料到自己能占据豫州,如今患得患失,豫州成为了他软肋,方有今日捉襟见肘之窘。”

    曹操揪着胡须,眼神闪烁。过了片刻,他又问道:“那袁本初能夺回豫州吗?”

    “原本可以,但是现在嘛,难度不小。”

    “为何?”

    “其一,袁本初杀韩馥,又嫁祸于张邈,不得人心,汝颍士人四散,而河北人对占据兖豫又没什么兴趣,恐怕不会全力以赴。其二,孙策手段高明,以柔克刚,逐步分化豫州世家,张驰有度,初见成效。如今豫州世家弃家而逃者甚众,田产落入孙策手中,被他分与庶民屯田。得地之民必不愿袁本初得胜,孙策且屯且守,可以持久作战,再不济也可弃豫州而退守江东,不伤根本。两者比较,河北人却不肯顿兵坚城之下,虚耗钱粮。因此,就算袁本初能有小胜,一旦孙策据城而守,他也很难围城。”

    曹操轻轻地吁一口气,半天没说话。

    戏志才也不说话,慢慢地呷着酒,斜睨着曹操。曹操想了好一会儿,脸色放松一些,说道:“袁本初难速胜,孙策也仅能维持不败,他们应该都腾不出手西进。这么说来,岂不是我的机会?”

    戏志才还是不说话。

    曹操看了他一眼,又换了一副笑容。“志才,你说,我能不能借机将关中收入囊中?”

    “你不怕与袁本初翻脸?一旦双方发现无法在中原决胜负,他们势必会将注意力转移到别外。袁本初会西进并州。有黄子琰(黄琬)坐镇洛阳,三河之地唾手可得。孙策则会进军益州,一是取益州为屏障,抢占上游之地,二是取益州之人力物力。”

    “益州没那么好取吧?”曹操嘿嘿笑了两声。

    “没错,益州不是并州,也不是三河之地,没那么好取。可是你别忘了,袁本初只有一人,唯一可用的儿子袁谭还被孙策俘虏了。孙策却有周瑜相助,他根本不需要亲征,只要委派周瑜即可。”

    曹操皱起了眉,微微颌首。他明白了戏志才的担心。袁绍外宽内忌,他不会将兵权委派给别人,必然亲自出马。这样一来,孙策就有可能趁他西征的时候攻击河北,迫使他撤兵。几次一来,袁绍会劳师无功,周瑜却不会有这样的担心,大可一心一意的西进。

    “志才,难道我还不是周瑜的对手,守不住益州?”曹操笑了两声,眉宇间有些不以为然。益州、荆州的户口差不多,可他居上游,在雄关险峡,主动进攻也许力有不足,据关而守应该是绰绰有余吧。戏志才是被周瑜吓住了,还是看不起我?

    戏志才举起酒杯,搁在唇边,慢慢的抿了一口。

    “将军,论户口,两州相当,但南阳是孙策亲手打理的大郡,如今俨然是天下商业之会。周瑜在荆州经营三年,荆州士人趋之若骛,百姓乐为之用。将军在益州,有几个益州士人依附?周瑜用黄巾余孽屯田,你却将天师道众当成主力,以卢氏为入幕之宾,难道是想凭天师道的道法取胜吗?”

    戏志才冷笑一声:“如果道法真的有用,黄巾又怎么会一败涂地?”

第1144章 同病相怜

    曹操脸上火辣辣的,手指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刹那之间,他有一种拔刀砍死戏志才的冲动。他已经认错了,主动来向戏志才请计,戏志才却还是不依不饶,将他的掩饰之辞驳得体无完肤,也让他尊严扫地,无地自容。

    汝颍人都是这么高高在上吗?同是豫州人,他为什么就不能给我留一点面子?

    可是杀了他之后,我还能依靠谁?汝颍人不断离开邺城不假,可是没有一个人来投我曹操,辛毗被孙策击败,宁可跑到荆州依附周瑜,也不肯入益州。荀谌宁肯支持刘和,在孙策与陶谦的夹缝中求生存。除了同样出身寒微,无人问津的戏志才,谁来投我啊?

    我们是同病相怜的人啊,我怎么能对他起杀心。曹操自责不已。他拍拍脑袋,被怒火冲昏的头脑迅速恢复了冷静。

    “志才,你说得对,是我太懦弱了,欲以酒色解忧,误人误己。”曹操摸着头,尴尬地笑着。“我与黄巾交战多时,岂能不知道法之不可信。只是我有什么办法呢,异乡为客,出身又差,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无法登堂入室。几次投书欲见来艳,来艳都不肯见,还扬言说要回南阳。至于吴氏,吴懿提出要求,一是要娶为正妻,二是要我击败孙策,杀了袁耀,为吴匡报仇。现如今,我哪有那实力啊。”

    曹操一边说着,一边将丁冲的信递了过去。“你看,我这边求亲还没成功呢,那边丁冲的书信就来了,我也是很无奈啊。”

    戏志才脸上的神情渐渐缓和,他拈起丁冲的信看了一眼。“既然如此,那就拿下汉中,赶走丁冲。”

    曹操一愣,随即又笑了。“志才,汉中若是能这么容易攻取,我们还要等到现在吗?”

    戏志才瞅瞅曹操,将丁冲的书信放在案上,轻轻点了点。“汉中是益州门户,本不宜落于他人之手。丁冲若是识趣,将汉中交与他并无大碍,但他倚仗丁氏门户,目中无人,不仅无配合将军之意,反而出言威胁,汉中就不宜留在他手中了。他与孙策暗中勾结,袁本初应该很希望有人能除掉他。至于吴懿兄弟,他们原本依附刘焉,现在刘焉身故,他手中无权,恍若浮萍,如果有机会立功,掌握兵权,他会求之不得。”

    曹操又惊又喜,两眼发亮,脸色也跟着泛起了红光。“志才,此计甚妙。”用吴懿除掉丁冲,夺取汉中,他既得地又得人,还帮袁绍出了气,一举三得。如今朝中支持袁绍的党人当政,心思全在关东,会对他驱逐丁冲的行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了这个机会,他再驱逐丁冲可就没这么顺利了。

    他兴奋不已,摸着胡须想了想,越想越觉得精妙,忍不住又赞了一声:“妙不可言。”

    “气节于人虽可贵,但能固穷的君子毕竟曲指可数。益州本地豪强有田产土地,毋须仰食于人,从中原迁来的人却不可一日无食。在生死存亡面前,有几个能固守门户之见?吴懿兄弟以退为进,只是待价而沽罢了。先取迁徙之人,再取益州之士,兼而有之,将军从中制衡,不使坐大,这才能得其利而不受其害。将军,孙策能整治住许子将,你还治服不了一个吴懿?曹家门户再差,难道还不如孙氏?”

    曹操连连点头,再次躬身向戏志才致意。“志才,是我错了,请志才不要介怀。”

    戏志才抚着稀疏的胡须,端身正坐,坦然受了曹操一拜。

    吴懿站在庭院中,仰头看天,脸色阴沉。

    刘焉倒行逆施,不得人心,曹操一到,益州人群起而攻之,益州转眼间易主。吴懿对刘焉没什么好印象,他记忆中的刘焉不是这样子,如果早知刘焉如此愚蠢,他不会来益州投奔他。

    一步踏错,如今进退维艰。刘焉的败亡让他们失去了生活来源,一家人生活困顿,眼看着就无法维持生存了。是趁着还有一点积蓄,尽快离开益州,还是接受曹操的要求,现在成了摆在他面前的艰难选择。

    离开益州可以,但是去哪儿?孙策正与袁绍交战,陈留是兵家必争之地,无太平可言。况且吴匡死在袁术手中,孙策又是继承袁术的事业,就算他不想为吴匡报仇,依附孙策也是不太适当的选择。至于袁绍,那也指望不上,连亲生儿子都有猜忌之心的人不会是什么明君。

    看起来,似乎只有依附曹操,只是曹操的门户太差,阉竖之后,又放荡无行,居然和卢氏那样的妖妇混在一起,既无明主之相,又非佳婿之选,把妹妹嫁给他为妻都太可惜,更何况是为妾。

    要么,还是在益州世家中择一个合适人选联姻吧,至少可以先解决生存问题。

    吴懿暗自叹了一口气,打定主意,低下头,来回踱着步,在脑子里搜索着益州世家中适合联姻的青年才俊。妹妹有大贵之相,选刘瑁是迫于刘焉的威势,事实证明刘瑁承受不起这样的福份。如今选择权又回到他们兄弟手中,他自然要挑一个配得上妹妹的人。

    要想在乱世之中建一番事业,普通人怎么可能?可是吴懿想来想去,怎么也想不到一个有富贵之相的益州子弟。他来自中原腹地,出身宦官世家,往常交往的都是世家子弟,再不济也是饱学士子,眼界一向很高,在他眼里,益州和蛮夷无二,要想挑出一个有才有名的青年才俊太难了。

    这时,吴班快步走了进来。“兄长,曹使君来了。”

    吴懿一愣。“他来干什么?”

    “我来请子远出山,助我一臂之力。”曹操出现在门口,大笑着走了过来。他个子没有吴班高,但步子很大,几步就超过了吴班,来到吴懿面前,拱手施礼。“子远,天下大乱,群雄逐鹿,子远负麒麟之才,当拥众横行,怎么能安心做寓公呢?”

    吴懿心中一动,眼珠转了转,笑道:“使君说笑了,我就是一匹夫,岂敢以麒麟自称。鄙兄弟寄人篱下,衣食不能自全,即使是寓公也不可得,哪有钱养兵拥众。”

    “不然,君子待时而动。风云一至,自然化龙。”曹操拍着吴懿的手臂,笑道:“我今天就是给子远送风云来了。”

    吴懿会意,伸手相邀。“使君,请堂上坐。”

第1145章 求其次

    两人上堂,寒喧了几句,曹操开门见山,说明来意,以益州刺史的身份表吴懿为汉中督,安排五千人马随他进驻关中,以防荆襄。除了兵力之外,曹操还将为吴懿提供两方面的帮助:一是情报。他将为吴懿提供汉中的地理、人脉;二是天师道众将配合吴懿行动,保证他能迅速夺取汉中。

    曹操没有说驱逐丁冲的事,但吴懿心里有数。在丁家与吴家之间,曹操决定选择吴家,前提是他要将妹妹嫁给曹操为妻,还要为曹操做打手,将丁冲赶走,免得曹操亲自出手。吴懿依然不看好曹操,但他非常珍惜这个机会。占据汉中,他不仅可以解决一家人的生存问题,还有机会建功立业。这不仅在于汉中的战略地位,更在于他有机会成为外来人士的代表。

    曹操是客将,他在益州没有任何根基。他要想在益州站稳脚跟,就不能不和益州世家合作,但他又不能全部依赖益州世家,否则必为益州世家左右。将外来世家集结起来,平衡益州世家,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选择。外来世家来源不一,很难凝聚在一起,又面临益州世家的挤压,必然会依赖曹操。

    如此一来,他们双方就有了合作的基础。吴家如果和曹操联姻,捷足先登,就拥有了更大的机会。现在是曹操主动来求他们,而不是他们去求曹操。他们帮了曹操,曹操自然会对他们高看一眼。

    现在的问题只有一个:曹操值得吴家做出这样的投资,成为乱世之中的明主吗?如果不是,那他很可能和刘瑁一样,承受不起妹妹的大贵之相,莫名其妙的送了性命。他死不死的没关系,影响了吴家的声誉和前途就不行了。

    吴懿没有立刻答应曹操,他要考虑一下。曹操也没催他。戏志才分析过了,吴懿没有太多选择,他既看不起益州世家,又被刘焉耽误了一回,现在有生存困境,内心又有建功立业的自我期望,几个因素综合考虑下来,他只能接受。

    送走曹操,吴懿和吴班坐在一起,把妹妹吴照也请了出来。三人商量了很久,最后还是吴照做出了决定,接受曹操的邀请,与曹操合作。至于吴懿对曹操人品和能力的担心,吴照有不同的看法。

    曹操的祖父是阉党不假,但曹腾的名声还不坏,从种的事可以看出,这人还是有原则的。曹嵩虽然不算名臣,也没做过什么大奸大恶的事。曹操本人入仕之初打杀蹇图,有意与阉党决裂,不能因为他的出身就永远把他当阉党对待。

    至于能力,且不说之前为官、从军的经历,就以曹操能如此迅速的拿下益州,就足以证明他有方面之才,至少可以保全一方,以待天下之变。

    对曹操的人品,吴照和吴懿一致,认为曹操好色,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这是男人通病,算不上什么严重的缺点。如今是乱世,不能求全责备,只能取其大概。眼前便有一个典型的例子:孙策。孙策年纪轻轻就纳了三个妾,好色过于曹操,不是一样坐断东南?

    最后,既然上天注定她是大贵之相,那就一定会保佑她,至于曹操能不能承受得住,就看他的德行了。

    吴懿觉得有理,随即回访曹操,正式接受曹操的辟除,出任汉中督,带着曹操拨给他的五千人起程,赶往汉中。

    吴班站在门口,整理了一下衣服,摸了摸腰间的印绶,走上了台阶。

    蜀郡都尉高靖在一个侍者的搀扶下,站在阶下相候。看到吴班进来,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屑,随即又露出礼节性的笑容。“元雄贤弟,恭喜恭喜啊。”

    吴班赶上两步,拱手施礼,笑道:“文安兄,听说你病了,最近可曾好些?”

    高靖原本依附曹操,也想有一番作为,只是不久前接到了儿子高柔的家书,知道高柔已经接受孙策辟除,而且颇受重用,他也就无心在蜀郡再待下去了。蜀郡离家乡太远,又与蛮夷杂处,哪有兖豫宜居。曹操是孙策的手下败将,客居益州,能不能立足还不好说。就算他能在益州站稳根基,也不过偏安一隅,哪能和孙策相提并论。正好身体有些不舒服,他就辞了官,准备返乡,曹操也知道内情,客气了几句,送了些程仪,算是好聚好散。

    “多谢贤弟关心,没什么大碍。”

    “虽是小恙,也不能大意。”吴班很客气的托着高靖的手臂,一起上了堂。高靖已经召集了掾吏交接公务。两人谈笑风生,气氛和睦,自有一番依依不舍的乡党情谊。掾史们大多是蜀郡本地人,他们可不想让这些蜀郡人看到他们不睦,况且他们之间也没什么根本性的矛盾。吴班年龄小一些,又是继任,所以特别客气。“南阳本草堂会聚天下名医,手到病除,文安兄可以顺道在南阳滞留数日,好好调理一番。”

    高靖连连点头。他也正有此意。在蜀郡为官几个,他一直不太适应蜀郡的饮食气候,时常生病,这次返乡,的确想去南阳看一看。正如吴班所说,南阳本草堂已经是天下名医聚集之处,医术高明,药物也齐全,成都有不少商人从南阳购药转售,获利颇丰。

    两人客套了一番,交接完公务,高靖以身体不适,没有胃口为由,谢绝了吴班的饯行,离开了官廨,径直出城。他已经收拾好了行李,上船即可起程。

    吴班坐在堂上,看着掾吏依次上前拜见,心情大好。高靖身为陈留高氏子弟,人到中年才做到蜀郡都尉,他刚刚弱冠便接替了高靖的职务,将来又岂是二千石能够止步的。只要曹操能够割据一方,吴家这一步就算是迈对了。如果曹操能更进一步,问鼎天下,妹妹吴照的大贵之命成为事实,那吴家就能向上迈一大步,晋升为一流世家。

    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一定要杀了袁耀,让袁术断子绝孙,为父亲报仇。

    曹操能战胜孙策吗?一想到这个问题,吴班原本很灿烂的心情突然多了一丝乌云。他当然知道高靖为什么会辞官,养病什么的都是借口,他有更好的去处了。换了谁都会做这样的选择,曹操和孙策相比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在家乡做官也比在蜀郡更安逸。

    可是偏偏吴家不能,只能退而求其次,有家不能回,蜗居在这西南之地。

第1146章 垂暮

    看着远处的车队缓缓驶来,孙策连忙起身,拱着手,站在路边,神情恭顺,不苟言笑,如临大宾。

    来的的确是大宾:故太尉朱,孙家父子共同的故主。

    孙策安排了许虔和陈逸去陪同朱,自觉已经尽到了礼仪,没想到老爹孙坚对此很不满意,认为他轻慢故主,有失尊敬。他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放下军务,亲自陪同朱巡视了颍川。孙策听到这个消息,哪里还敢怠慢,不得不放下手里的军务,赶到郾县来迎接朱。

    孙坚主动让贤,实际上放弃了孙家家主的权力,只保留了身份,孙策身为人子,也要给孙坚留足面子。孙坚虽说儿孙满堂,其实他刚满四十,如果不是孙策太出色,孙坚此刻正是人生颠峰,意气风发。

    当然,如果真的没有孙策,他已经英年早逝了。问题是除了孙策本人,没人知道这一点。

    导行骑士走了过来,为首的骑士不是别人,正是孙坚的部曲将祖茂。经过孙策面前时,他冲着孙策使了个眼色。孙策会意地点点头,暗自苦笑。让自己的部曲将为朱导行,孙坚这是以家丞自居,刻意强调他对朱的忠诚,以此来谴责孙策的失礼。

    这梗直的亲爹啊。

    二十名骑士过去,又是四伍步卒,一边走还一边舞着刀,寒光闪闪,与步卒额头上的汗珠交相辉映。孙策看着长长的队伍,暗自叹气。这么多人,这么多马,沿途乡亭要准备多少粮食才够他们吃啊。他现在恨不得把一粒粮食掰成两半,老爹倒好,为了表示对朱的感激之情,居然拉起了近千人的仪仗队。

    这还是微服出行吗?

    “来了。”一旁的弘咨轻声提醒道。

    孙策应了一声,将脸上的笑容挤得更灿烂此。要是被孙坚看到他这副哭丧样,说不定真会气得晕过去。眼看着马车缓缓驶来,孙策提着衣摆,迈着小碎步,赶到车前,伸手拉开车门,躬身施礼。

    “朱公,别来无恙。”

    朱坐在主席上,看看孙策,又看看对面的孙坚,笑道:“文台啊,两年不见,伯符已是堂堂伟丈夫了,真是让人感慨。”

    见孙策态度恭敬,孙坚心中得意,却故意摆出一副不满的样子。“徒有其表而已,不知礼,终究不成人。朱公宽容,坚感激不尽。竖子,还不取搭步来,请朱公下车。”

    孙策二话不说,撩起衣摆,单膝半跪,双手举过头顶。“请朱公下车。”

    朱一见,惊讶地看了孙坚一眼,沉下了脸。“文台,你太过分了。伯符虽是小辈,毕竟是一方大将,岂能为厮仆。你这样做,让我如何自处?”

    孙坚也很意外,没有一点心理准备。他是派弘咨赶回平舆,要求孙策来迎朱,却没要求孙策以自己的膝盖为搭步,让朱踩着下车。虽然被朱斥责,他心里却是得意,孙策这面子给得大了,就算之前有什么失礼,现在也全弥补了。

    “朱公,别说他只是一郡太守,就算将来封了侯,那也是朱公故吏,以子弟礼待朱公是份内之事,有何不能当。尊卑有序,长幼有别,这是为人处世的基本道理。”

    朱再三推辞,孙坚也舍不得孙策让朱踩,顺势让孙策退下。自有侍者拿来搭步,孙坚自己先下了车,又扶着朱下车。朱虽然弃了官,但气色不错,面色红润,大腹便便,颇有几分衣锦还乡的气势。他推开孙策,走到孙策面前,将宽厚的手掌按在孙策肩膀上,用力捏了捏。

    “小子,小小年纪,便能锋芒内敛,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能为你的故主,三生有幸。”

    孙策大赧,连忙客套了两句。孙坚眉开眼笑,一个劲的让朱不要太夸孙策,免得他恃宠而骄。朱烦了,挥挥手,示意孙坚走远点,要和孙策单独说两句。孙坚有点尴尬,板着脸,喝了两句,让孙策好好回话,不要失礼,这才赶到前面去查看食宿安排。

    朱十指交叉,抱着肚子缓缓而行。孙策拱着手,跟在后面。

    “伯符,秋后的战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不太顺利。”孙策很坦诚,既不哭穷,也不扮富。“年初一战,汝南的存粮几乎消耗一空。入夏以后,豫州的雨情虽然不像兖州那么严重,却也影响不小,估计收成还不如去年。关中大旱,朝廷有诏书来,命我输粮救灾,张子纲多方筹措,勉强凑了三十万石,准备起运关中,却没有粮食给我了。我现在能指望的就是颍川和砀山屯田的收获。”

    孙策把一笔笔账报出来,朱静静地听着,不时的点点头。

    “伯符啊,在这种时候,你还能输粮关中,着实不易。”

    “朱公,我也只是尽力而为,离朝廷的要求还有很远。能不能让朝廷满意,我还不敢说。”

    朱轻叹一声:“朝廷哪有满意的时候。事到如此,能尽力而为就不错了。伯符,也许是我老了,时常有力不从心之感。我累了,听说吴会安定,我想回家养老。你是会稽太守,以后我能不能过得安稳,就看你的了。”

    孙策连忙说道:“朱公可不能这么说,小子受不起啊。天下方乱,正需要朱公这样德高望重的名臣,我估计用不了多久,朝廷就会有诏书请朱公出山。”

    朱笑着摇摇头。“也许吧,不过就算有诏书到,我也不想去了。大汉四百年,就像垂暮之人,非有为者不能救。我也是垂暮之人,以垂暮之人救垂暮之天下,岂能如愿?大汉需要你们父子这样的年轻人。”

    孙策微怔,没有接朱的话头。朱话里有话。一个应答不当,弄不好就会留下话柄。

    见孙策不吭声。朱花白的眉毛颤了颤,眉宇间闪过一丝忧色。他停住脚步,抬起头,看着绿树成荫的官道,出了一会儿神,收回目光,静静地看着孙策。

    “伯符,党人尚气节,高声誉,以天下为己任,只是他们志骄而臊,疏于实务,总想着毕其功于一役,像李元礼那样德才兼备的党人已经难得一见了。天下大乱,仅有道德文章是无法致太平的,我已经向朝廷举荐你父亲,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会有诏书到。”

    孙策眉心微蹙。“什么样的诏书?”

    “召你父亲入朝为官的诏书。”朱转身面对孙策,眼神中带着恳求。“我举荐他为卫尉。”

第1147章 公私要分明

    看着朱,迎着他那绝望的眼神,孙策莫名的有些伤感。

    他不仅能感觉到英雄迟暮的无奈,更能感受到奋斗了一生却依然无法力挽狂澜,只能看着大厦将倾的悲凉。朱功成名就,名重天下,现在却不得不向一个后生求援,请他高抬贵手,心中的痛苦可想而知。

    但这注定是一个徒劳无功的努力。卫尉掌南军,负责宫内安全,近距离保护天子,朝中那些党人怎么可能把这么重要的职位让给孙坚。

    孙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思索片刻。“朱公,你对家父说了吗?”

    “还没有。”朱嚅了嚅嘴,欲言又止。

    孙策无声地笑了起来,抬头看着远处正在忙碌的孙坚。“家父能以一布衣立功而位列九卿,虽不能和朱公相提并论,却也是天下武者的典范,富春孙氏门楣因此而光大,我亦甚感荣幸。朱公大恩,无以为报,只能为你立一块长生牌,祝你福寿万年了。”

    朱又惊又喜。“这么说,你同意了?”

    孙策拱拱手,苦笑道:“朱公,你可千万别这么说。你上书朝廷,举荐家父为卫尉,还需要我同意?外人知道了会说我是逆臣,家父知道了会说是我逆子,哪一个我都承担不起啊。”

    朱如释重负,抚须而笑。

    “朱公,来而不往非礼也,你送孙家更进一层,我也送朱公一份薄礼,如何?”

    朱斜睨着孙策,莞尔一笑。“你现在捉襟见肘,拆院补室,还能送我什么礼,免了吧。我家虽不算大富大贵,还有几亩薄田,自养有余。钱唐的食邑暂时用不上,我也可以借给你,以解燃眉之急。”

    孙策非常感动,连忙拱手道:“多谢朱公,如果需要,我一定向朱公伸手。不过,我想送你的却不是钱财,而是万古师名?”

    朱微微一笑,并不意外。“你是说讲武堂祭酒?”

    孙策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尹端八十多了,身体再好,也不会坚持多少年。朱刚满花甲,身体又不错,保养得好,再活个二十年不成大问题,正好接尹端的职务。不论是造诣还是威望,朱都比尹端高出一个层次。以太尉之尊任讲武堂祭酒,这本身就是尚武的最好象征,对天下有志于武事的人肯定有吸引力。

    “这是条件么?”

    “不敢,礼尚往来耳。”

    朱笑了,拍拍孙策的肩膀。“文台有佳儿,令人好生羡慕。行,那我们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孙策连忙又道:“不过,朝廷同意与否可不在我的能力范围以内,朱公不能强求于我。”

    朱点点头,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一声叹息。“尽人事,听天命吧。”

    朱官至太尉,封钱唐侯,食邑六千五百户,可以说是吴会近百年成就最高的官员。他的到来无形中加重了吴会系的份量,吴会籍的文武收到消息,或是亲自赶来拜见,或是派人前来奉礼。就算不是吴会人,只要同属扬州,也会来拉拉关系。

    一时间,朱门庭若市,宾客满座。

    孙坚忙前跑后,用心张罗。吴夫人主持内务,也忙得不可开交,孙策不得不把袁权安排过去帮忙。富春吴氏也只是乡里豪强,见过的世面并不大,吴夫人聪慧善学,但她实践机会太短了,应付这些大场面远不如袁权有把握。袁权不仅能做事,还会做人,凡事都把吴夫人捧在前面,自己甘居幕后打理细条,有什么决定也都事先请示吴夫人,让吴夫人非常有面子。

    与此同时,她一直将袁衡带在身边,口传身教,就连孙策的二妹孙尚英都跟在后面学了很多。孙策每次抽空回城,吴夫人和孙尚英都会在他面前大夸袁权。吴夫人当初还对袁权有些排斥,如今已经见识了袁权的能力,再也不提那些话,一个劲的夸孙策有眼光,看人比打仗还准。

    朱在平舆住了十来天,决定起程去南阳,拜见自己的故主尹端,并考察南阳的军政。孙策赶回城参加饯行宴会,刚进府,就被朱叫了过去。孙策不敢怠慢,匆匆赶到朱所住的院子。朱坐在堂上,身边除了陈逸,还有一个陌生面孔,年约五十上下,身材高大,相貌威严。

    “伯符,我想见一个人。”朱开门见山的说道,脸色不太好。

    见朱说得这么严肃,孙策不免有些紧张。“朱公想见谁?我派人去请就是了。”

    “阳夏何叔龙,听说他正在你的营里。”

    孙策想了半晌,这才想起何夔来,一拍脑门。“唉呀,亏得朱公提醒,要不然我都把他给忘了。”

    一旁的陈逸很无语。关了何夔那么多天,只是因为忘了?何夔怎么说也是名士,你就这么不上心啊。他身边的魁梧男子不禁哼了一声:“孙将军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如果我不来求朱公,我那从子是不是余生就要在将军营里度过了?”

    孙策打量了他一眼,笑容不变。“足下是……”

    朱说道:“他是何叔龙的伯父何衡,当年征讨黄巾,他帮了我很大忙,与令尊也算有一面之缘。”

    孙策点点头。何夔已经被他关了快一个月了,何衡现在才来,可见他根本不看重与孙坚的一面之缘,也不想向他们父子低头。现在借着朱的关系来要人,如果让你要走了,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足下对何叔龙这么关心?”

    “舍弟早故,我这个做伯父的自然要多关心一些。”

    孙策笑笑。“恕某直言,你这个关心可不怎么够。何叔龙有今日之困都是拜你所赐。”不等何衡说话,孙策对陈逸说道:“何叔龙为什么被我留下,你知之甚悉,可曾对朱公言明?”

    陈逸很尴尬,转头看向何衡。何衡原本盛怒,正色凛然,听了孙策这句话,也有些窘迫不堪。朱看得分明,惊讶不已,花白的眉毛蹙起。“子平,究竟是怎么回事?”

    何衡拱手施礼。“惭愧,惭愧,实在是无颜面呈,容稍后禀告。”他转身对孙策施礼。“叔龙少年丧父,与母兄居,为子孝,为弟友,为乡里所称,在下平时的确疏于管教,冲撞了将军,还请将军恕罪,饶他这一次。”

    孙策不悦,沉声道:“足下此言,是陷我于不义之地也,恕难从命。”他拱拱手。“朱公,你要见何叔龙,我立刻派人去提,但私义不能害公,公事了结之前,何叔龙不能走。”

第1148章 老而弥辣(求推荐票!)

    朱很不高兴,喝问究竟。何衡不好意思说,孙策也不说,陈逸夹在中间,只好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他已经把这件事告诉了何衡,但何衡说不出口,只好由他代劳。这些天,他和朱相处还算愉快,希望朱能卖他这个面子。

    朱听完,瞥了面红耳赤的何衡一眼,淡淡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依伯符。”

    何衡大失所望。他来求朱,可不仅是想求何夔一面,而是想把他带走。如果能请朱出面,让孙策放过何家,那就更好了。万万没想到朱居然按照孙策的决定办,不放何夔走。

    “子平,君子固穷,这难道就是说说的吗?天下形势如此,关中大旱,不知道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就连天子都为此减食。孙将军为了支援朝廷,多方筹措,节衣缩食,你们还有心思挑三捡四?唉,久闻你们何家奢侈豪汰,只当是世家子弟习气,没想到竟如此不识大体。不识民生艰苦,如何能行圣人之道?我不想见他了,你自己去吧。”

    何衡臊得无地自容。朱这可不仅是批评何夔,连他也一起批评了,不敢再多嘴,躬身请罪。朱也不理他,让孙策安排人领何衡去见何夔,真的不见了。

    何衡跟着陈逸,灰溜溜的去了。等他们出了门,朱余怒未消,拍着案,着实数落了几句。一时感慨,竟落了泪。孙策也不自在起来,连忙劝慰。

    朱老泪纵横,痛心疾首。“唉,伯符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世祖当初拨乱反正,感于人人逐利,不知忠信,这才奖掖儒学,提倡气节,苦心经营数代,好容易看到一点太平盛世的希望,谁曾想这些读书人却先败坏了,虚言经义,空谈道德,只知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却忘了圣人本意,还说什么今日不作乐,更待何时。你听听,这哪里还有一点以天下为己任的样子。张角传道时他们不辨真伪,以论道讲经为时尚,等黄巾大起,他们又乱了手脚,全无方略,居然想诵经退敌。长久以往,士风不振,如天下何,如圣人何?”

    孙策深表赞同。“朱公所言极是,我设讲武堂,建木学堂,提倡古学,也是希望士人能返本清源,重树正气。士乃四民之首,士风不正,民风如何如正?”

    朱掏出手巾,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点头赞同。“自从清议盛行,读书人便多务虚,此风不可长,当以实业救之。伯符,你做得很好,欲救时弊,空谈无益,还是当身体力行。陈国度田的事进展如何,能筹集到足够的粮食吗?”

    孙策连忙解释了一下。满宠还在陈国度田,有陈王宠和陈相骆俊配合,这事进展得还算顺利。有陈留遮蔽,陈国成为战场的可能性不是很大,难度远远不如梁沛。

    朱摇摇头,提醒孙策不可大意,不能仅把目光放在陈国、陈留,还应该把洛阳包括进来。黄琬是袁绍的支持者,他坐镇洛阳,就是要与袁绍成犄角之势,大战一起,他肯定会进攻颍川、陈留。洛阳这两年屯田效果尚好,但也只是勉强稳住局面,经不起折腾。一旦有风吹草动,屯田的百姓就可能逃亡,南阳、颍川都会是目标。如果不做充足准备,难免有饥荒发生。

    孙策很感慨。朱毕竟不是世家子弟,他是从底层一步步走上来的,观点很务实。

    “多谢朱公教导,我会尽可能做好安排,不让一个难民饿死。”

    “能有此心,纵不读书,也当得起一个仁字。”朱很欣慰,沉思了片刻。“听说何伯求也在你这里,我想见他一面。”

    “行,我立刻去安排。”

    “不,我去见他。三十年的老朋友了,不能让他觉得我欺负他。”

    孙策瞅瞅朱,见朱态度坚决,只好点头答应。“朱公,明天行吗?”

    何与张邈对面而坐,正在对弈。他手里拿着一把蒲扇,扇得呼呼作响,却还是满头大汗。棋局形势不妙,他冥思苦想了半晌,还是找不到破局之道,蒲扇一会作换到左手,一会儿换到右手,棋手拿起来又放回去,三番几次,就是无法落子。

    张邈坐在他对面,手里捏着两颗棋子,磨得沙沙作响。蒲扇放在一边,他只要借何的风就够了。

    “伯求兄,别装了,你输定了。”

    “谁说我输了?”何眼睛一瞪,面色微红。“我还没落子,就不算输。”

    “行,行,你慢慢想,我去活动一下身体,走两趟五禽戏。”张邈站了起来,双手叉着腰扭来扭去。“这五禽戏不错,每天早晚各练一趟,我这腰腿舒服多了。”

    “快去,快去,莫要影响我思考。”何扬扬手,不耐烦地说道。

    张邈哈哈一笑,正准备调侃他两句,孙策陪着朱走了进来。何正低头看棋,没注意。张邈却一眼认了出来,连忙赶到何身边,扶他起来,低声说道:“伯求,太尉朱公伟来了,你我自由可期。”

    何一愣,转头一看,也吃了一惊,却一动不动,只是眨着眼睛,打量着朱。朱缓步走了过来,低头看了一眼棋局,冷笑一声:“何伯求,三十年不见,你这棋力不见涨,反倒越发孱弱啊。”

    何眼皮一番,伸手相邀。“敢请教?”

    朱挥挥手,示意何闪开,他自己坐在何的席上,拈起棋子,“啪”的一声落子。张邈不敢怠慢,坐了回去,聚精会神,与朱对弈。朱杀法凌厉,招招抢攻,几个棋子一落,就连孙策这半桶水都看出张邈形势不对了。

    何见了,不禁讪讪。“公伟弈棋如用兵,杀伐之气甚重啊。”

    “棋局如战场,棋子为兵力,比的就是排兵布阵,互相攻伐。不仅要有运筹帷幄的大局观,更要有短兵相接的战力和勇气。”朱重重的投下一子,宣布战斗结束,转头瞥了何一眼。“你啊,只适合争一隅之长短,胸中全无大局,终究不脱游侠习气,却偏偏不自量力,总想着要指点江山,岂能不败?”

    何歪了歪嘴,看看一旁含笑而立的孙策,欲言又止。

第1149章 慢功出细活

    见何被朱批评,张邈既不敢附和,又不敢反对,更不敢像孙策一样笑,只得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做老僧入定状。孙策见状,向朱拱拱手。“朱公,你们慢慢聊,我找张孟卓说几句话。”

    朱点头答应,张邈也求之不得,连忙起身,跟着孙策走到一旁。离开了朱和何的视线,张邈的腰就直了起来,肚子也挺了起来。孙策看了他一眼,轻笑一声。张邈看看他,不禁气短,连忙将刚刚挺起的肚子又收了回去。

    两人并肩而行,出了院子,沿着湖边的小道缓缓向前。阳光正灿烂,树荫里的蝉拼命地叫着,几个孩子仰着头,举着套杆,瞪着又黑又亮的眼睛,循着声音四处寻找。张邈瞥了一眼,赫然发现举着套杆的那个就是孙策的三弟孙翊,跟在他身边的孩子中有一个是曹操的女儿曹英。曹英被晒黑了不少,却更健壮了,还长高了不少。她盯着树梢,手里提着草编的小笼子,浑然没有注意到张邈。

    有其他的孩子看到了孙策,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曹英转头一看,见张邈看着她,忽然惊醒,扔下手里的笼子,捂着脸,掉头就跑。孙翊见状,捡起笼子,追了上去,其他孩子也纷纷散开。

    张邈很尴尬。“看起来……我很讨人厌啊。”

    孙策笑笑,没接张邈的话题,却提起另外一件事。“曹孟德得了益州,想娶刘焉的儿媳为妻。”他咂咂嘴。“我这笔生意算是做砸了。”

    “那你放了我们啊。”张邈斜睨着孙策。

    “你随时可以走。”孙策笑道:“只要你愿意。”

    张邈犹豫了片刻。“算了吧,我还是在这儿再住几个月,等你们分出胜负再走不迟。只是天天闷在院子里太难受了,能不能给个放风的时间?我们要求不高,就像这样,能在湖边走几步就行。”

    “可以。”孙策点头答应了。在几百个游侠儿落网之后,营救何和张邈的**已经过去,他们可以出来散散步了。“你知道刘焉的儿媳是谁的女儿吗?”

    张邈心情大好,语气也跟着轻松起来。“谁家的重要么?这曹孟德就是个好色之徒,门户不重要,只要有姿色就行。当初纳卞氏不就是如此,只要长得美,就算是倡家也无所谓。”张邈想了想,忽然笑道:“那一年,他才二十四岁,已经有一妻一妾了。”一边说,一边转头看了孙策一眼。

    孙策心知肚明,没好气的说道:“你看我干啥?”

    “我觉得你们有些渊源。”张邈忍着笑,一副为老不尊的模样。“曹孟德当初也曾对尹氏动心,只不过他不敢惹大将军,只好把这些事藏在心里。”

    孙策有些意外。尹历史上是归了曹操,还为他生了儿子,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啊。

    见孙策不说话,张邈还以为自己失言了,连忙错开话题。“曹孟德娶了谁家的女子?”

    “吴匡的从女。”

    “吴照?”张邈吃了一惊,目光闪了闪,没有再说什么。他看着曹英远去的方向,过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陈留吴家门户虽然不如丁家,名声却是不错,若非流落异乡,又怎么会如此委屈求全。”

    “我不这么觉得。”孙策停了下来,背着手,看着波光滟滟的水面,心情有些沉重。历史拐了个大弯,是好事还是坏事?现在还真不好说。刘备回了幽州,很可能趁隙而起,已经让他很头疼了。曹操又占了益州,娶了吴氏,比刘备在幽州更麻烦。论能力,曹操可比刘备强太多了,何况他身边还有个戏志才。如果让他在益州唯才是举,将来周瑜攻取益州的难度可不小,一统天下的路很可能会因此而变得漫长。

    “你看好曹孟德?”张邈似笑非笑。

    孙策没有回答张邈的问题。史书上记载,张邈和曹操的关系极好,可是现在看来,这里面大概有些水份。就算关系不错,那也是平等的关系,甚至可以说张邈更有心理优势,曹操并不像史书上说的那样一出道就是千里马。只不过曹操后来成了魏武帝,所以需要一些伯乐来装点门面。

    “关于吴照,你了解多少?”

    张邈的眼神游移了一下,沉吟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听人说,有相者说她命数贵重。”

    “你信吗?”

    张邈笑了笑,没有回答。

    “那你有没有听人说过卞氏的命数?”

    “卞氏?那个倡女?”

    “嗯。”

    张邈摇摇头。“我没听说过,一个倡女,命数能贵重到哪儿去。不过她嫁给曹孟德后,几乎两年一胎,两个女儿夭折了,儿子却全都活了下来。如果这也算是命数的话,她的确比丁夫人强很多。而且此女出身寒微,极有心机,丁夫人和她一比简直和儿童无异。”

    孙策心中一动。卞夫人有心机不是新鲜事,史书上已经有些蛛丝马迹,还有人为此写过文章,说宛城之变就是她策划的,为的就是除掉曹昂,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现在张邈也说卞夫人有心机,看来应该是靠谱的。至于吴照,她先嫁给刘瑁,后嫁给刘备,都没有生育,但嫁给刘瑁时间很短,嫁给刘备又太晚,未必是不能生。如果能把卞夫人弄到益州去,她能不能起一点作用?

    见孙策不说话,眼珠却转来转过,张邈心中不安,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触动了孙策,又会为曹操带来什么麻烦,一时后悔莫及。

    感觉到了张邈的不安,孙策轻笑一声,暂时放下如何给曹操下绊子的想法,换了一个话题。“问你个正事,黄琬接任太尉了,接替朱公坐镇洛阳。他是何等样人,会进攻陈留吗?”

    “黄琬?”张邈脸色大变,过了片刻,叹息道:“这么说来,袁本初是打算与将军决一死战了。将军,你可要小心些。”

    “为什么?他用兵很高明?”

    张邈眨着眼睛,几次欲言又止。孙策也不着急,似笑非笑地看着张邈。他知道张邈未必看得起他,但张邈肯定也不希望袁绍取胜。袁绍若是攻占兖州,对张邈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维持住眼前的局面才是对他们最有利的。既然如此,当袁绍势大的时候,张邈就有可能选择来支持他,保证平衡得以继续。

    张邈兄弟自恃年长,未必肯轻易低头,需要他慢慢地敲打,一点一点的下功夫。

    过了好半天,张邈才艰难地做出决定。“黄琬不仅能力出众,文武双全,前几年还做过豫州牧,对豫州情况非常熟悉。他有不少门生故吏,现在应该还有一部分人在豫州。如果说袁本初在豫州的影响力只是风尚,黄琬在豫州的影响力却是实实在在的。”

    孙策笑了。“你能给我列一份名单吗?”

第1150章 一言为定(南斗昆仑打赏加更)

    朱与何对面而坐,案上的残局依旧。

    “我要去南阳,你有什么话要带吗?”

    何眼中的神采渐渐散去。他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又道:“我行刺孙伯符,他没有杀我,想必也不会累及我的家人。我没什么可说的,就这样也不错。”

    朱点点头,神色缓和了一些。“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说点什么。你继李元礼未竟之事业,乃党人硕果仅存之魁首,又为党人奔波二十余年,对党人的成败得失知之甚悉,不把这些经验教训讲出来,传诸后世,太可惜了。”

    何眯起了眼睛。“讲给孙伯符听?不。”他连连摇头。“这些事,我已经讲给荀攸听过,如果我死了,他将来会选择是不是将这些事写下来。党人这副重担我挑了二十多年,我累了,不想再问天下事。”

    朱叹了一口气。“荀攸很聪明,但他和伯符所处位置不同,能起到的作用也不同。”

    何笑了,没有声音,只是嘴角一丝浅笑,很淡然,近乎虚无。他看着案上的残局,缓缓伸出手,拈起一枚棋子,又拈起一枚,将棋局恢复到朱落子前的模样。他伸手示意朱再来一次。朱瞅了他一眼,拈起一枚棋子,不假思索的落下。何也跟着落下一子,却不是张邈的招法。两人你来我往,展开了激烈的搏杀。这一次,朱没能像刚才一样势如破竹的速胜,十几子落下,不仅胜负未分,局面反倒更加复杂。

    朱停住了手,诧异地看着何。“奇怪,你这棋风不对啊。是之前藏了一手,还是有所顿悟?”

    何把玩着手中的棋子,沙沙作响。“都不是,只是所处位之地不同耳。面对孟卓,我一心想胜。面对公伟,我只求不败,棋路自然不同。党人之所以为党,是因为有所坚持,党人的坚持就是儒门的坚持,就是致君为尧舜,内圣外王,而不是身自当之。”

    朱眉头微挑,若有所思,不由自主地微微颌首,看向何的眼神也有些异样。何耷拉着眼皮,遮住了眼神,却掩饰不住脸色的灰败。何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惨然一笑。

    “公伟,你看,我没你想的那么笨。反倒是你,还是有些放不下。”

    朱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甩甩袖子。“我何尝不知道大势所趋,非我能当,只是尽力而为,问心无愧罢了。伯求,有一件要告诉你,也好让你安心。辛毗为救你去了荆州,现在与荀攸在一起。”

    何站了起来,走到朱身边,并肩站在廊下,仰首望天。“一事不烦二主,我再求你一件事。”

    “说吧,我尽力而为。”

    “如果有可能,请孙将军能善待曹昂,留他一条生路。”

    朱眨眨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好。还有吗?”

    “没有了。”

    “那我走了,希望有朝一日还能看到你策马仗剑,行走天下。”

    何笑了,意味深长地看了朱一眼。“你不会希望看到这一天的。”

    朱一声轻叹,欲言又止。何又道:“如果有那一天,我一定到你墓前,以太牢之礼祭你。”

    朱转过身,打量着何,脸上重新露出笑容。“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朱起程离开,孙策父子兄弟一起出城送行。看着朱的车队消失在浓密的树荫深处,孙策轻轻地吁了一口气。终于把这位大菩萨送走了。倒不是怕他,而是朱身份太尊贵,他在平舆,他就要不时地跟着他转,仅是赴宴就耽误了他不少时间。

    而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小子,你叹什么气?”孙坚明明也是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却对孙策的轻松不太满意。“舍不是钱粮,还是觉得受气?”

    “我怎么敢?”孙策觉得很冤枉。

    “那你叹什么气?”

    “我是想与阿翁多盘桓几日,只是军情紧迫,恐难如愿。”

    孙策挥挥手,示意侍从的刘虎等人退下,让他和孙坚说几句话。刘虎等人会意,按着刀,走得远了一些。孙坚见状,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知道孙策肯定有重要的话和他说。秋收在即,大战一触即发,平舆周围看起来一片平静,但孙策几次从葛陂大营赶回来都是急急忙忙。

    “你要去哪儿?”孙坚皱起了眉。“不会让我留在平舆吧?那可不行,我的部下还在洛阳。”

    孙策轻笑一声,示意孙坚稍安勿躁。孙坚陪朱回平舆是突发事件,他的部下还在洛阳,摆明了是要回去,不肯留在平舆坐镇后方。他主动提出这件事,也是怕他为难。

    “两件事:第一,朱公举荐你为卫尉,我不知道朝廷会不会同意。万一朝廷同意了,我想你可能要长途跋涉,几年都未必有机会省亲,所以我在想你要不要把阿母带去,安安心心在长安住几年。”

    孙坚哼了一声。朱已经和他说过这件事,但他觉得不可能。他如果去长安任卫尉,肯定不会孤身前往,至少要带上部曲。可不论是朝廷还是支持袁绍的党人,都不会希望长安再多一队人马。

    “朱公一片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他不会如愿的。”

    “如果不能如愿,那就是第二件事,我希望你能移镇浚仪。”

    “浚仪?”孙坚吃了一惊。他现在驻扎在荥阳,是兵家必争之地,浚仪的地利不如荥阳,又是陈留郡界,他移镇浚仪,张邈、张超不会有疑心吗?

    “荥阳是兵家必争之地,正因为如此,黄琬绝不会让你控制,他会以太尉之尊下令你移镇。我和张邈达成协议,你驻扎在浚仪,脱离太尉府节制。如果黄琬见好就收,那就相安无事。如果他得寸进尺,还想要浚仪,那你就不用留手,击破他,要打得他大伤元气,不能威胁颍川。”

    孙坚恍然。“这是以退为进啊,好,这一招不错。击败黄琬后,再取洛阳吗?”

    “不,洛阳已经残破,又是京畿故地,就是一块没肉的骨头,让他们去争吧。等他们争得头破血流,无力再争,我们再捡便宜来得及。”

    孙坚笑了一声。“在很多人眼里,洛阳就没无肉,也是一块金骨头啊,就这么放弃是不是太可惜了?”

    “就算是金骨头也不能当肉吃。阿翁,浚仪不是金骨头,却是一根钢钉,可能会面临袁绍的围攻,你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第1151章 风云起

    郭嘉等人推演的过程很漫长,但得出的结果并不复杂。以当前的形势而论,袁绍若举兵南下,必然要面对几条东西走向的大河和沿河部署的几个据点,其中最重要的有三个:东面的任城,西面的浚仪,中间的睢阳。

    孙策原本指望能夺取山阳,将第一道防线推进到兖州境内,后来力有不逮,只拿下了任城,算是在兖州打下了第一根钉子。任城和沛县、彭城各距百余里,形成东部防线,以太史慈、徐绲的能力和兵力,再辅以臧霸、纪灵等人,应该能挡住袁绍的攻势,至少可以将战事拖到明年春天。

    未能如愿取得定陶,孙策只能将睢阳作为中部第一道防线,陈县和谯县为支撑点。吕范守睢阳,有过被袁谭围攻的经验,这次又参与了山阳之战,守住睢阳应该问题不大。就算情况危险,孙策率领主力,从平舆增援也很方便,至少可以保住汝南境内不受重大影响。

    最困难的就是西部防线。张超不是将才,他守不住陈留,有黄琬在洛阳增援,袁绍从濮阳渡河,取道白马,直扑陈留是最佳选择。一旦陈留落入袁绍手中,颍川、陈国、梁国都会受到威胁。出于加强西部防线的考虑,孙策软硬兼施,要求进驻浚仪。以浚仪为顶点,以颍阴、陈县为支撑,可以建立起西部防线。

    浚仪在陈留西侧,既能掩护陈留,又不至于涉及陈留郡太深,张邈权衡利弊后,同意了。

    孙策最不放心的就是浚仪。与任城、睢阳不同,浚仪顶在最前面,两侧没有什么掩护,可能面临袁绍、黄琬的夹击。一旦被包围,浚仪就有可能成为一座孤城,需要靠自己的力量坚守数月甚至一年。让孙策更不安的是这里其实就是官渡之战的发生地,官渡就在浚仪城西不远。

    曹操在官渡险胜袁绍,奠定了三分天下的根基。孙坚能不能有这样的运气?孙策不敢说。孙坚也许很勇猛,但他麾下的文武成色远远不如曹操。本来他是计划亲自守浚仪的,但是被郭嘉否决了。郭嘉说,两人相斗,没有人会把头伸到对方的面前,如果你守浚仪,袁绍就算拼了最后一口气也要攻下浚仪,杀了你。相反,如果你安排别人守浚仪,袁绍未必会对浚仪感兴趣,反倒有可能形成分兵之势。

    郭嘉建议让孙坚守浚仪。理由有两个:一是孙坚有很强的战斗力,浚仪城又适合防守,只要准备充足,部署妥当,守住浚仪并不难;一是孙坚有一定的重要性,袁绍不可能漠视他,却又不至于重视到将他与自己等量齐观,所以亲自出马的可能性并不大,更可能安排一个大将。如果是这样,既能起到分袁绍之兵的作用,又不至于让浚仪压力太大,对整个战局最有利。

    退一步讲,就算袁绍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西线,全力进攻浚仪,那孙坚守其内,将袁绍的实力消耗到一定程度,孙策再攻其外,击败袁绍的把握也比孙策直接守城大。

    郭嘉的计划不算万全,却是诸多方案中最稳妥的一个,获得了绝大多数军谋的认可。孙策综合评价之后,也觉得这个方案纵使有出入,也不会有多大问题。退一万步讲,就算孙坚守不住浚仪,也有机会突围,不至于一败涂地,阵亡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

    如今的孙坚已经不是那个好勇斗狠的孙坚,接连几次受挫,再加上人到中年,他已经沉稳了很多。

    孙策把整个计划详细的讲给孙坚听。这件事原本可以由秦松来转达,但孙策担心秦松面对孙坚时未必毫无顾忌的表达清楚,最后决定还是自己亲自解说,确保孙坚能领会其中的关健,不会因为理解分歧出现重大的失误。

    听完了孙策的解说,孙坚连连点头。他只提了一个意见:他要将吴夫人和孙尚华带到浚仪去,还有一部分将领的家属也要带去,以示必守浚仪之心。如果可能的话,最好再给他拨一些官奴婢。官奴婢在营里承担一些服务工作,包括但不限于陪侍将领饮宴,能起到释放压力,稳定军心的作用。

    孙策想了想,答应了。有颍川屯田,他为孙坚准备了足够一年的粮食,应该不会落到吃人的地步。

    下邳,盱眙。

    荀谌看着脸色阴沉的刘和,闭上了嘴巴。

    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但刘和坚持讲和,不肯求和。说来说去,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不肯向孙策低头。人争一口气,荀谌可以理解,但不支持。只是他是谋士,可以进谏,却无法替刘和做出决定。

    “友若,你肯定是被郭嘉骗了。”见荀谌心情不佳,刘和强笑道:“国之利器,岂能示人,孙策如果真有那样的军械,肯定是藏起来不让你见,哪有特意让你看的道理。君子可欺之以方,你肯定是被他骗了。”

    荀谌笑了两声,没有再说什么。话说到这个地步,再说也没有意义了。他起身告辞,来到前庭,吕岱迎了过来,刚准备说话,荀谌冲他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举步向外走去。进门的时候,一个髡头骑士匆匆走了进来。他走得很急,经过荀谌身边的时候,险些将荀谌撞倒。荀谌皱了皱眉,一声叹息。

    “这些胡儿,真是失礼。”

    吕岱扶住荀谌,瞅了那骑士一眼,轻声说道:“友若兄,这骑士风尘仆仆,看起来像是刚刚赶到的。”

    荀谌一愣,也回头看了一眼,随即又紧迈两步出了大门。大门外立着一匹马,浑身是汗,皮毛都贴在身上,四肢打颤,嘴角全是白沫,一看就是长途奔驰到此。荀谌眉头紧皱,随即将吕岱拉到一旁。

    “定公,刘公衡不肯向孙将军求和,对你也无重用之意,你留在这里没什么意义了,不如另择高枝。”

    吕岱看了荀谌一眼,点点头,躬身而拜。“多谢友若兄。”说着,深施一礼,向后退了两步,再施一礼,转身匆匆走了。

    荀谌看着吕岱的背影,轻叹一声,心情复杂。他摇摇着,来回踱了两步。门里冲出一个掾吏,四处一看,见荀谌还在门前,大喜过望,一边奔过来一边喊道:“荀长史,荀长史,将军有请。”

    荀谌早有准备,此刻却不慌不忙,整理了一下衣服,迈着方步进了门。刚进前庭,就看到等候接见的掾吏们面面相觑,然后又听到中庭有撕心裂肺的痛哭声。他愣了一下,不敢怠慢,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中庭。只见刘和跪在院子里,面向北方,一边咚咚咚地磕头一边嚎陶大哭。

    “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第1153章 突变

    刘虞死了。

    公孙瓒抢劫胡市,杀人劫马,胡人向幽州牧刘虞求援。刘虞屡劝不止,便集结了十万人马进攻公孙瓒。不料一战而败,刘虞本人被俘。公孙瓒胁迫朝廷使者段训,以刘虞与袁绍连合,欲行废立之事为由,将刘虞斩首,并传首长安。刘虞故吏鲜于辅等人集结残部,又联合了刘备,眼下正与公孙瓒交锋。

    荀谌看完书信,觉得不可思议。十万人马被公孙瓒一战击溃,自己还被俘虏了?刘虞用兵不是一般的差啊。看刘和行军作战有板有眼的,怎么做父亲的刘虞却这么失水准?

    不过,看着伏地痛哭的刘和,荀谌没心情考虑刘虞的用兵能力,身为谋士,他必须要对接下来的形势变化有所分析,为刘和提供方案,尤其是眼前要劝住刘和,不能让他随着性子来。刘和一边痛哭一边磕头,额头已经破了,鲜血淋漓,再这么下去,他弄不好会将自己直接磕死。

    荀谌连忙叫来人,让他们强行按住刘和,将他扶到堂上。

    刘和奋力挣扎,骂不绝口,指天划地,赌咒发誓,要杀公孙瓒,为父报仇。荀谌听了,哭笑不得。幽州遥远,刘和是没办法赶到幽州去的,他大概率的会迁怒孙策,现在别说让他求和,讲和都不答应了。孙策承诺的期限将至,他的部下已经集结完毕,随时可能进入下邳。不管孙策是不是虚张声势,现在都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这大概就是天意。荀谌站在廊下,看着庭院中的鲜血,暗自叹息。

    刘和悲伤过度,痛哭至脱力昏厥。荀谌坐镇中军,指挥全局,寸步不离。半夜时分,刘和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旁荀谌靠着榻假寐的身影。见荀谌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刘和心里感到一丝暖意,对荀谌的不满烟消云散。他本以为荀谌已经被孙策收买,此时会弃他而去。

    “友若。”

    刘和叫了两声,荀谌一惊,霍然惊醒,连忙坐了起来,揉揉眼睛。见刘和虽然双目赤红,面色憔悴,神色却还算平静,他如释重负。“将军,你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大悲伤胃,大怒伤肝,没有好身体,不管是报仇还是雪恨,你都难以为继。”

    “友若,我要进攻孙策。”

    “嗯,我明白。”荀谌点点头,伸手将刘和扶起来,伸手取来一份文稿。“我已经拟好了方案,供将军参考。”

    刘和接过文稿,却没有看。他看着荀谌。“你……不劝我向孙策求和了?”

    荀谌静静地看刘和。“将军,我依然劝你向孙策求和,但是我知道我劝不住,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为将军谋划攻伐之策。”

    刘和慢慢垂下眼皮,看着手中的文稿。荀谌移来灯,将灯芯拨亮了些。刘和慢慢看完,眉心微微蹙起。荀谌的方案做得很细,各种数据列得很充分,即使不考虑巨型投石机和大船,仅从双方的兵力和粮食储备来看,孙策也拥有压倒性的优势。

    这一战凶多吉少,最理想的状态也不过据城而守。除了几个重要的城池,其他地方就只能拱手相让。就算孙策最后无法破城,下邳、广陵也会蒙受重大损失,元气大伤。别说杀公孙瓒为父报仇,自己能不能活下去都不好说。

    刘和收起文稿,闭上眼睛,重重地喘了几口气。他指指榻边,示意荀谌坐下。“友若,说来听听,为什么你建议我向孙策求和,除了投石机和大船,还有没有其他的理由?”

    荀谌诧异地看了刘和一眼。刘和之前一听到求和二字就炸毛,现在却想听听他的意见了,着实出人意料。他迅速组织了一下语言,轻声说道:“将军,你觉得孙策和公孙瓒是盟友吗?”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常言道,以利交者,利尽而交绝。孙策与公孙瓒非亲非故,只不过有一个共同的敌人,这才相与连横。即使如此,公孙瓒桀骜不驯,不识大体,难以合作,孙策只会利用他一时,形势一变,他们必然反目成仇。”

    “形势会变?”刘和缓缓睁开眼睛。“你是说,袁盟主会败?”

    荀谌看着刘和,嘴角微挑。

    刘和眼神闪了闪,明白荀谌的意思。他自己也对袁绍没什么信心,否则便不会想在徐州自立门户。但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刘虞担任幽州牧,袁绍无法直接掌握幽州,反而有求于刘虞,他才有机会脱离袁绍。现在刘虞已死,幽州落入袁绍手中的可能性大增,他却失去了强援,再想和袁绍分庭抗礼,无疑是一个极不明智的决定。

    他一定要杀公孙瓒为父报仇,自己的力量不足,就需要援兵,现在的区别是向袁绍求援,还是向孙策求援。荀谌说袁绍会败,他却觉得袁绍的胜算更大,尤其是在他牵制孙策的情况下。

    不过,他和荀谌在这一点上有分歧,恐怕难以达成一致。荀家弟兄叔侄分投四主,荀谌既然离开了邺城,就不会再支持袁绍。他肯定不会希望袁绍取胜。

    “我再想想。”

    荀谌也不争辩。“将军好好休息,不管是战是和,都需要一个好身体。”荀谌从一旁取来一只锦盒,又端来一碗水,打开锦盒,药香四溢。荀谌取出一丸药,化在水中,然后自己喝了一口,将剩下的送到刘和面前。“将军,这是南阳本草堂所制的安神丸,郭嘉所赠,效果不错。将军服上一丸,睡个好觉。”

    刘和沉下脸,瞪了荀谌一眼。“好你个荀友若,有这等好药,为何不早分我一些,到现在才拿出来。”说着,端起碗,一饮而尽。又拿起锦盒,凑到鼻端,闻了闻,赞了一声:“南阳是药乡,名不虚传。以前就听说本草堂所制的伤药疗效奇佳,孙策军中常备,不意还有这样的好药。友若,你平时读书谋划,甚是伤神,能不能找郭嘉买一些这安神丸。”

    荀谌笑了。“多谢将军美意。不过这安神丸不对外售卖,眼下只有各部军谋才配给。就连在襄阳著书的蔡伯喈想求一些,也要托他女婿周公瑾的面子。”

    刘和很惊讶。“这么珍贵?”

    “郭嘉虽然没有明说,可是我估计此药于孙策而言,与巨型投石机和万石大船没什么区别,都是利器。”

    刘和心头一黯,沉默了片刻,强笑道:“那我倒要试试成色。”

第1153章 严畯

    刘和服了药,很快沉沉睡去。第二天早上,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觉得精神状态恢复了不少,这安神丸如荀谌所说,的确有奇效。

    刘和对巨型投石机和万石大船将信将疑,但是这一粒安神丸却让他切身感受到了孙策的实力。他有过统兵作战的经历,知道战事紧张的时候,不管是统兵大将还是谋士,那种高度紧张,时刻准备着意外发生的日子太难熬了,就算睡下也常常是辗转反侧,彻夜难眼,很多决定都是在这种情况下做出的,犯错在所难免。如果能时刻保持头脑清醒,无疑占据了不小的优势。

    窥一斑而知全豹,刘和相信了荀谌的判断,决定委曲求全,向孙策求和,避免与孙策交锋。当然,他也没有彻底放弃袁绍,在派人向孙策求和的时候,他也写了一封亲笔信给袁绍,表示自己接到噩耗,悲痛过度,卧床不起,暂时可能无法出兵牵制孙策,请袁绍做好应变措施。

    消息同时用快马送出。

    平舆靠得近些,豫州境内又有保存相对完善的邮驿系统,道路状况也维持得很不错,即使是要求最高的六百里加急也可以实现。使者严进入豫州境内后,一路急行,只用了三天时间就赶到了平舆,送到了孙策的面前。

    孙策已经进入战时状态,每天都忙得团团转。兵力调整,各部移防,粮草、军械的调配,每一样事情都要他最后拍板,即使三十多个军谋已经全部到岗,他并不需要处理所有的细节,还是忙得不可开交。有时候他甚至想,难怪昏君那么多,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扬州、荆州的事大多还不需要他处理,真正需要他全面负责的不过豫州,已经忙成这样,将来真要坐了天下,哪能忙得过来。

    得知刘和同意请和,孙策并没有太多意外。早在刘和收到消息之前两天,他就收到了公孙瓒击败、杀死刘虞的消息,并和郭嘉等人进行了分析、推演。郭嘉等人多少有些意外,他们没料到刘虞会这么弱。孙策也有点意外,但没郭嘉等人那么严重,因为原本的历史轨迹就是如此。他本以为有刘备帮忙,又有袁绍为外援,刘虞优势明显,应该会好一点的。没想到历史的车轮滚滚,还是把刘虞直接碾成了渣。

    由此可见,虽说牙齿强而易落,舌头弱而长存,但牙齿和舌头真要杠上了,倒霉的一定是舌头。

    当然,公孙瓒这颗牙齿也不会舒服太久,他犯了众怒,马上就要成为人人喊打的老鼠。希望麋竺已经收到了他的回复,能够及时调整计划,抢在袁绍之前和刘备结盟。

    自己种的苦果,含着泪也是咽下去。两害相权取其轻。无论如何,不能让袁绍顺利的占据幽州。

    对于刘和的反应,孙策本想趁此机会发起攻击,迅雷不及掩耳的干掉刘和,解除后患,却被郭嘉拦住了。郭嘉说,刘虞死了,刘和有丧在身,这时候进攻刘和不合道义,除非他主动进攻。犯了众怒,就算能取得一时胜利,也会失去人心,下邳、广陵甚至整个徐州都会因此仇恨你。再说了,现在出兵,就算击败刘和,下邳、广陵也是陶谦的,不如留着刘和。

    孙策反复权衡后,接受了郭嘉的建议,传令鲁肃,让他驻扎在钟离,按兵不动。攻击虽然暂缓,但他也不会如此轻易的放过刘和,不咬他两块肉,让他痛一下,他不会长记性。

    看完刘和的求和信,孙策轻轻哼了一声:“刘幽州战亡,的确令人伤心,不过刘公衡率胡骑入豫州,杀戮数以千计,豫州百姓所受的痛苦又该如何补偿?”

    严很年轻,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长得很秀气,说话也不紧不慢,轻声曼语。“礼不伐丧,就算将军欲为豫州百姓讨还公道,也应该等丧期结束吧。”

    “这个没问题,我可以等他丧期结束。”孙策早就做好了预案,也知道这位严是个书生,学问好,却不是一个适合做使者的人。刘和派他出使,不知道是看中了他的礼学造诣,还是无人可用。“可是有些人,我要刘和立刻交给我。”

    严一路走来,打了不少腹稿,都是为了说服孙策接受刘和的请和,不攻击刘和,没想到孙策根本没纠缠这个问题,一口答应了刘和的请和,让他的准备落了空,却又提出了其他的问题。他不知道孙策会有什么要求,但他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安。孙策显然早有准备,他提出的要求也必然是让刘和无法拒绝的。

    “将军说的是……哪些人?”

    “与袁绍勾结,攻没县国,杀害令长的人。”孙策勾了勾手指,朱然递过一枚纸,放在严面前。严低头一看,心中暗自叫苦。这枚纸上列了十几个人的名单,有一大半是他认识的人,都是投奔刘和的豫州世家。

    “孙将军,这恐怕不行,他们依附刘将军,刘将军有保护他们的义务,不能背弃他们,否则有违道义。”

    “道义?窝藏罪人也是道义?”孙策沉下脸,冷笑一声。他抬起手,打断了想要说话的严。“如果这样说,那我也有追杀罪犯,为那些被害的官员讨回公道的道义,这个不过分吧?”

    严面红耳赤,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孙策。

    “刘和有丧事在身,我不会派人大举进攻,但我会派人跨境执法,追捕逃犯,请刘和配合,不要阻扰,否则便视若对我的挑衅,休怪我不给面子。”孙策甩甩袖子,示意送客,直接把严轰了出去。

    严还想解释,两个甲士上前,直接把他挟起来,送出了舱。严急得满头是汗,束手无策。他转了两圈,突然想起荀谌的嘱咐,让他遇到困难就去找郭嘉,连忙向朱然请求,说荀谌有话要转告郭嘉,请他通报。朱然倒也客气,很快进去通报,过了一会儿,朱然出来了,让严在一旁等着,郭嘉正在忙,忙完就出来见他。

    严明知可能是托辞,却也没有其他办法可想,只好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等着。朱然给他在角落里安排了一案一席,又派人给他取了点酒水干果。严感激不尽,掏出一篇文章,自顾自的研读起来。朱然偶然从他身边经过时,侧头看了一眼,,见上面涂涂改改,像是一篇草稿,很是好奇。

    “这是足下自己的文章吗?”

    “是啊。”见朱然对自己的文章感兴趣,严也很意外。他并不知道朱然是谁,只当他是孙策身边的一个普通侍者。孙策是武夫,他身边的侍者应该没什么学问人才对。

    “这篇文章可有名字?”

    “潮水论,探讨潮水涨落的。”严有些不好意思。“一篇杂文,不登大雅之堂。”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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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孙策,雄霸三国! 刘表占荆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 曹操取兖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 刘备要益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 刘表、曹操、刘备大怒:孙策,你也太霸道了,还能不能给我们留条活路? 孙策摇头。我们的口号是: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各位书友要是觉得《三国小霸王》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三国小霸王最新章节,三国小霸王无弹窗,三国小霸王全文阅读.策行三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策行三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策行三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