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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庄不周     策行三国txt下载     策行三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89章 天下为棋

    彭城,武原。

    战鼓声一阵紧似一阵,随着强弩校尉的怒喝,弓弩手们射出一阵又一阵的箭雨,箭矢带着凄厉的啸声,跃上天空,又呼啸而落,射向城头的守军。

    城墙上已经钉满了箭矢,就像长出了一层羽毛似的,已干的血迹上流淌着新鲜的血迹,一层盖着一层。一具具尸体倒在城下,燃烧的云梯、攻城车、望楼比比皆是,烟雾缭绕,让人无法顺畅的呼吸。一架云梯倒下去,云梯上的士卒惊呼着落地,另一架云梯又架了起来,一队士卒举着盾牌,在弓弩手的掩护下冲过填好的护河城,爬上云梯。

    城头的守军喊叫着,将一种黑色的液体倒了下来,云梯上的士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淋了一头一脸,紧接着,一枝火把扔了下来,落在黑色的液体上,“嘭”的一声,火焰窜起三尺多高,黑烟弥漫,士卒和云梯一起烧了起来,士卒发出凄厉的惨叫,跳下云梯,向不远处的护城河跑去,可是他没有跑到护城河就倒在了地上就被箭射中,倒在了地上。

    刘和站在指挥台上,看着被黑烟笼罩的城墙,有些焦灼。

    “友若,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荀谌缓缓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也没见过这样的武器,也许是南阳木学堂搞出来的新玩意吧。”

    刘和转头看了荀谌一眼,对他的漫不经心很不满。他接到袁谭的命令,要求他发兵攻击彭城、东海,夹击孙策。他本来不愿意,却又不能不有所表示,所以主动进攻武原。原本以为武原只是一个县城,守城的又是陶应,应该不难攻打,没想到连攻数日,损失近千人,就是拿不下武原。

    其中最让他头疼的就是这种黑色的液体,比常用的油膏粘稠,却更容易着火,沾上就擦不掉,烧得皮肉都化了,还有一股极其难闻的味道。将士们都怕了这东西,厌战情绪很浓。

    他有点怀疑荀谌在坑他。

    有时候想想,他觉得很悲哀。说起来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可是有谁注意到汝颍人在其中的作用?尤其是颍川人,他们虽然没有割据一方的诸侯,但每一个有实力的诸侯背后都站在至少一个颍川人,连朝廷都不例外。与其说是群雄逐鹿,不如说是颍川人在以天下为棋。荀家就是一个典型,东南西北,四方诸侯中都有荀家人。

    等安定下来,要另外找一些东海人做谋士,不能让颍川人控制局面。

    刘和心里想着,脸上却不露声色。“友若,今天打下来,我们的损失可能会超过两千人,士气低落,如果没有好的办法,就不能再打了。”

    荀谌眨眨眼睛。“那就不打了。等等淳于将军的消息再说。如果他能拿下朐县,我们就向北突击,配合袁显思拿下琅琊也是一样的。”

    刘和没吭声,在心里骂了几句。配合袁谭攻击孙策和配合袁熙攻击陶谦可不是一回事。孙策很强,一时半会的拿不下。正因为拿不下,袁谭才需要他的策应,他才有机会经营下邳、广陵。如果配合袁熙攻陶谦,陶谦很可能立刻会死,袁熙进入徐州,徐州还有他什么事?最多给他一郡,让他做个太守。

    当然,对荀谌没什么影响,说不定更好。听说袁绍有意废长立幼,和袁谭走得太近并不是什么好事。

    “可是袁兖州怎么办?总不能看着孙策夺取山阳。”

    “不会的。”荀谌站了起来,背着手,打量着远处的战场。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静静地看着刘和。“有我们,没我们,孙策都取不了山阳,他迟早要退回来,区别只在于从哪儿退。将军如果能攻到湖陆,切断孙策的退路,那孙策就只能取道睢阳或者冒险穿过大泽。如果将军无法切断孙策后路,孙策的损失就会小一点,随时可能报复袁使君,袁使君就会更需要将军的配合。这个道理……并不复杂吧?”

    刘和眨着眼睛。没等他反应过来,荀谌下了指挥台,带着随从,径直向大营去了。刘和想了想,如梦初醒,一拍栏杆,喝道:“鸣金,收兵!”

    传令兵立刻摇动令旗,清脆的铜锣声响了起来,传向四面八方,喧器的战场一下子静了很多。双方的战鼓声迅速停息,远去的城楼上响起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荀谌没有回头,嘴角挑起,轻屑的笑容一闪而没。

    “貉子!”

    武原城头,陶应咧着嘴,脸被烟薰得发,却衬得牙齿更白。他一面从亲卫手中接过布,用力擦脸,一边笑着:“这石脂就是好用,可惜就是少了点。如果能再多一些,我将整个护河城灌满了,刘和更傻眼。嘿嘿,你们这些败家子,能不能省着点用,敌人都鸣金收兵了,你们还倒?”

    陶应一边喊着,一边赶上前去,拦住正准备将石脂往外倾倒的士卒,心疼极了。“你们以为这不要钱啊?很贵的,比你们家做菜用的油脂还贵呢。”

    那几个士卒回过神来,连忙小心翼翼的将石脂倒回桶里,又将盖子盖好。

    王朗赶了过来,用手指在额头上刮了一下,看着厚厚的黑泥,叹了一口气。这种石脂好是好,就是黑烟特别大,还特别油腻,不管用多少皂角都没法洗干净,而且洗下来的水和墨差不多。

    “将军,这石脂多少钱一桶?”

    陶应转头看看王朗。“一千。”

    王朗倒吸一口凉气。这木桶并不大,也就是一石左右,居然要两千钱?每斤的价格一百二十钱,而油脂最贵的时候不过七八十钱,正常情况下不到二十钱。

    “将军,你买了多少?哪来的钱?”

    陶应摆摆手。“你别嫌贵,人家还不愿卖呢。要不是我卖面子,搬出和讨逆将军一起攻萧县的故事,徐绲连一桶都不肯让给我,他准备用来守彭城的。”他捏了捏鼻子,看着指端的黑泥,又叹了一口气。“钱的事以后再说,能守住东海才有机会还钱,如果东海丢了,我们父子连命都没了,这钱也就不用还了。噫,景兴兄,你有没有注意到一个情况?”

    “什么情况?”

    “淳于琼哪儿去了?郯县和彭城都安静得很,淳于琼是在一旁看着,还是去了别的地方?”

    王朗脸色有点红,不过他脸上蒙着轻纱,而且轻纱已经被黑烟染黑,看不过他的脸色。可是他眼神中的慌乱却掩饰不住,陶应看得清楚,顿时疑云一闪。不过他的注意力随即又回到淳于琼的去向上。他仔细想了想,忽然一拍大腿。

    “坏了,淳于琼不会是去朐县了吧?”

第990章 用钱解决(兢兢业业寂寞哥打赏加更)

    朐山。

    甘宁和麋芳并肩而立,看着渐渐成型的大营,脸色平静。

    淳于琼率领三万大军由下邳赶来,三百里路走了半个多月,甘宁和麋芳都等得不耐烦了。他们在孙策麾下作战,都熟悉一句孙策等人经常提及的话:兵贵神速。但淳于琼似乎没听过这句话,他不是神速,他是龟速,平均每天行军二十里,只有规定行程的六成。

    甘宁从广陵赶来,在淳于琼之后出发,却比淳于琼先到。

    “真慢啊。”麋芳一声轻呼,转头看了一眼一旁案上的漏壶。漏壶显示,从第一支队伍出现到整个大营基本完成,淳于琼的部下用了近两个时辰。这也能理解淳于琼为什么走得这么慢了,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拔营、立营,用于赶路的时间自然就少了。

    甘宁笑道:“他们应该是被将军的奔袭搞怕了。”

    麋芳咂咂嘴。“是啊,将军虽然不在徐州战场,但他的影响却无所不在,无形中就为我们争取了十天时间。有了这十天时间,淳于琼别说来三万人,就算再来三万人,他也拿我们没办法。”

    甘宁转身看看麋芳。“你想固守待援?”

    “不固守待援,难道还能主动出击?”麋芳笑道:“那可是三万人,我们两人加起来不到三千,就算加上我麋家的部曲也不到五千,固守绰绰有余,出击就太冒险了。”

    “那只是三万人,不是三万兵。”甘宁看着远处的大营,轻笑一声:“两个时辰了,阵形还是这么乱,可见这些人有多少懈怠。他们一定以为我们不敢出击,这才如此放肆。既然他们把破绽露得这么明显,我要不踢他们两脚,怎么对得起他们?”

    麋芳眨着眼睛,一时心动。正如甘宁所说,淳于琼的兵力是不少,但算不上精锐,和孙策的部下比起来,这些人简直就是一群流民,连流寇都算不上。趁他们立足未稳进行突袭,挫其锐气,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不过,突击也是有危险的,毕竟对方是三万人,一旦他们乱了,踩也能踩死人的。

    “你准备怎么突击?”

    “兵在精不在多,将军伏击文丑只用了两百骑,突击时只有十余骑,我想,对付淳于琼这种蠢物,带一百人足够了。”

    麋芳用力地点点头。“好,我助你一臂之力。”

    甘宁摇摇头。“不,你守好庄园,不到万无一失,不可出击。如果我陷进去了,你就算去也救不了我。如果我没陷进去,你更没必要出击。你把骑兵准备好,到时候突阵斩将,直取要害,再把这些乱兵拦住。这么多劳力,如果能留在朐县做工,我们的港口拓建可以快很多。”

    麋芳大笑起来,指指甘宁。“难道将军喜欢你,你们真是禀性相契,天生的君臣。兴霸,你找到了命中的明主,却看错了我。我说助你一臂之力,不是要领骑兵出击,而是要派人劳军。”

    甘宁讶然。“劳军?”

    “是啊,淳于琼赶了这么远的路,一定又累又饿。百里之内,都没什么豪富之家,除了我麋家。我派人送点礼物去,再送些酒食,淳于琼一定不会拒绝。等他们喝得大醉,你再突营,岂不是事半功倍,比我领骑兵助你突击还要有用?兴霸,你说呢?”

    甘宁摇摇头,哈哈大笑。他到朐县几日,每天享受麋芳的招待,知道麋家有钱,比起麋家,他这个曾经的锦帆贼都是穷人。麋家靠海吃海,不仅有各种海外奇珍异味,还有让人欲罢不能的美酒。淳于琼一路辛苦,肯定没什么抵抗力。

    当然,麋家说得轻描淡写,却是一笔不菲的支出。淳于琼是见过世面的人,礼物太轻了,淳于琼是不会当回事的。他麾下还有那么多将领,仅是酒肉就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麋子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就是用钱晕他,对吧?”

    “对啊,我麋家其他的不多,就是有钱。”麋芳嘿嘿笑道:“将军说过,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算事。你甘兴霸是将军寄予厚望的伏波将军、水师都督,如果能用千万钱换你平安,这笔生意还是值的。”

    甘宁有点不好意思。麋芳这句话另有深义。孙策当初对他说过,伏波易,伏心难,希望他能稳重一些,不要恃勇斗狠,以身犯险。麋家现在就是提醒他注意安全。

    “那就有劳子芳费心。”

    两人又看了一阵,回到山下的庄园,麋芳随即安排了一个擅长接人待客的宾客,让他带着丰厚的礼物和大量酒肉去拜访淳于琼。麋家是经商的,宾客中大多是商人,八面玲珑、能言善道的宾客比比皆是,三言两语就把淳于琼侃晕了。

    正如麋芳所料,淳于琼这一路走得很辛苦。

    一是担心孙策的骑兵突袭。之前的消息说,孙策把所有的骑兵都带走了,但后来发现,孙策只带走了很少的一部分,亲卫骑的主力一直没有离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淳于琼吓出一身冷汗。有两千骑的文丑都被孙策伏击了,他哪里敢大意。这根弦一直绷着,他连睡觉都不敢解甲,时刻准备迎战。直到情报确认亲卫骑主力离开了东海,赶往兖州战场,他才松了一口气。

    二是粮草。东海是徐州第一大郡,有十三城,近十五万户,但贫富不均的情况很严重,有一半以上的县在郯县以西,朐县孤零零的偏居海滨,离朐县最近的厚丘也有百里之遥,这直接导致了一个问题,他收集不到足够的粮草,必须自行携带,这也严重影响了他的行军速度。

    辛苦了大半个月,终于赶到了朐县,淳于琼心里那块大石头放下来一半。看到麋芳派来的宾客时,他并不怀疑麋家的诚意。据可靠消息,孙策只给麋芳留下了三百骑,其他的就是麋家的部曲宾客。对于一个豪强而言,麋家的实力不容小觑,可是在他的三万大军面前,只要头脑正常的人都知道实力悬殊,对抗只有死路一条。不管是投降还是施缓兵之计,麋芳送礼给他都是合情合理的选择。

    淳于琼欣然笑纳。如果不是知道麋家富甲一方,他才懒得费这力气呢。如今辛苦终于有了回报,他岂能拒绝,正当一醉方休。自从离开陈家庄园之后,他就没好好的喝过一次酒。对于好酒如命的他来说,这简直是有生以来最难熬的日子。

    麋家的酒非常好,甘甜清冽,酒香浓郁。淳于琼如愿以偿,喝得酩酊大醉。

第991章 辅车相依

    三万大军仅是校尉级的将领就有二三十人,如果再算是都尉之类的将领,数量还要加倍。

    麋家财大气粗,但运输也需要时间。淳于琼没喝醉的时候还是有一定警惕性的,不准太多的麋家人进入大营,生怕这些人发起突然袭击。自家的事自家有数,这些人根本不是什么真正的战士,他们有的是跟着笮融念佛的信众,有的是没饭吃的流民,有人是想趁乱掳掠的无赖,一旦遇袭,很可能不战自乱。真正能战的人也就是他的亲卫步骑,总算不足千人。

    麋家很听话,每次只派二三十人,一趟又一趟的送,每次送一个营。等十几个大营送完,天已经大黑,淳于琼也喝醉了。

    这时,甘宁登场了,他带着一百亲卫,护着二十辆车,车上没有酒肉,却有一只只装饰华美的箱子。来到中军大营门口,虽然已经收了麋家的好处,可是一看这么多人,而且全是身材彪悍的青壮汉子,杀气腾腾,守营的士卒立刻紧张起来,军侯亲自上前查问。

    麋家派出的宾客上前回话,解释原委。这些都是送给淳于将军的厚礼,非常贵重,生怕有人见财起意,所以不得不派一些青壮护送。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两只箱子。军侯一看,顿时眼红不已,接连咽了好几口唾沫。一只箱子里是一株珊瑚,通体赤红,高达四尺,就算是不识货,也知道这东西不是等闲之物。另一只箱子里是满满的珍珠,散发着温润的光,就像夜空的繁星。

    宾客看得真切,暗自发笑,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布囊,不动声色的塞到军侯手中。军侯手指一捏,就知道里面是珍珠,没有箱子里面的大,可是对他来说,这绝对是一笔不菲的横财。他态度大变,连声表示理解,这么贵重的礼物,的确应该派人护送,要不然肯定会被那些流寇抢了。

    甘宁顺利进入大营。大营里弥漫着酒香,麋家对亲卫营重点照顾,不仅校尉、都尉有酒食,每个士卒都有,只是等级不同,酒的档次不一样。可是对这些亲卫营将士来说,即使是档次最差的酒也是美酒,拿到手的第一时间就开怀畅饮,现在大多都醉了,即使不醉也丧失了应有的警惕,没人留意甘宁等人,反倒想从车上再占点便宜,只是一看没有酒肉,那些礼物又太贵重,不是他们能拿的,这才悻悻散去。

    来到中军大帐前,有卫士上前简单地看了一下,便进去通报。淳于琼虽然醉得酥软,却还听得懂礼物二字,立刻让人送进去。甘宁等人借着抬礼物的机会,顺利进入大帐,其他人则留在帐外,不动声色的散了开来,将大帐旁的卫士团团围住。

    淳于琼瞪着醉眼,看着那珠四尺高的血珊瑚,情不自禁的发出惊呼。他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当初袁绍抢劫皇宫得手,他曾经大开眼界。可是和眼前这株珊瑚一比,那些战利品都不值一提,就算是袁绍看到这株珊瑚,恐怕也要叹服于麋家的财力。

    淳于琼抱着珊瑚看了又看,丝毫没有注意到甘宁等人已经从箱子里拿出了武器,披挂整齐。

    甘宁从淳于琼手里接过珊瑚,放回箱子。淳于琼很是不舍,推了甘宁一下,触手一片冰凉,他这才发现甘宁已经披了甲,觉得不对,刚要说话,一声清脆的铃铛响,长刀已经架在了他脖子上。

    淳于琼大惊失色,刚刚喝下去的美酒有一半化作冷汗,透体而出。

    “你是谁?”

    “你这样的蠢物,不配问我的名号。”甘宁一手提刀,一手提着淳于琼,在淳于琼的席上坐定,命人将案上的酒肉拿开,搜出淳于琼的令旗印信,一起摆在案上,叹了一口气。

    “没有对手,真没劲啊!”

    荀谌低下头,走进刘和的中军大帐,目光一扫,见陈等徐州籍的将领、谋士也都在,刘和居中而坐,双手扶案,面无笑意,充满威严,心里顿时掠过一丝鄙视。

    人多又能怎样?一群蠢物!

    “将军,怎么了?”荀谌笑笑。“群贤毕至,要商量什么大事吗?”

    “的确是有大事,要请荀君商量。”刘和从案上拿起一封军报,递给荀谌。荀谌见刘和没有先请他入座,心中不悦,脸上却看不出半点异样。他接过军报,眉头便是一皱。军报是从朐县来的,被敲开的封泥上有淳于琼的将军章,但笔迹却不是淳于琼的笔迹。书法不俗,如长矛大戟,杀气腾腾。他印象中,淳于琼身边没有这样的人。

    难道是新收的幕僚?

    荀谌一边想着,一边拿出了军报,只读了一行字,他就愣了一下,随即顾不得刘和等人在侧,迅速将军报全部展开,露出后面的落款。

    伏波校尉甘宁。

    荀谌脸上的笑容顿时一扫而空,煞白如雪。他迅速将军报浏览了一遍,眼角抽了抽,懊悔不迭。

    我不应该留在这里,我应该和淳于琼一起去朐县。可是我怎么会想到淳于琼这么愚蠢,三万人,一箭未发,就被麋芳、甘宁用几千瓮美酒放倒了。什么时候喝酒不行,非得这时候喝?拿下朐县,拿下麋家,这些都是你的啊。

    但一切都晚了。淳于琼被俘,他麾下的三万大军也被甘宁、麋芳收编了。兵员、物资损失还在其次,关键是淳于琼败得太窝囊,丢了颍川人的脸,也丢了他荀谌的脸,更断绝了占据徐州的希望。原本还指望淳于琼能拿下朐县,借麋家的实力壮大自己,以便将来和刘和争徐州,现在什么指望都没有了。淳于琼一败涂地,他孤身一人,只能仰刘和鼻息了。

    怪不得刘和这副表情,怪不得陈等人这么张扬,原来是等着看我的笑话啊。荀谌深吸了一口气,迅速恢复了镇定,他迈步上前,将军报放在刘和的案上,又用两根手指按着,轻轻向前一推。

    “文将军覆灭在前,淳于将军受挫在后,三千骑如今只剩下将军手里的几百人,盟主的希望可就落在将军一人的身上了。兖州、青州可都等着将军策应,将军可不能迟疑,辜负了盟主的一片希望啊。”

    刘和看着荀谌意味深长的眼神,稍一品味,顿时打了个激零。

    文丑是河北人,淳于琼是颍川人,袁绍派他们为副将就是想制衡他,现在这两人都败了,而且败得非常离奇,败得让人不敢相信,只剩下他一个人,怎么看都像是个阴谋。

    袁绍会相信我的解释吗?

    刘和稍一思索,立刻起身从案后转了出来,挽着荀谌的手臂。“友若,辅车相依,唇亡齿寒,我这辆车会不会翻,全看友若能不能辅啦。”

第992章 袁谭的反击

    “后顾之忧已解。”郭嘉快步走了进来,将刚收到的军报放在孙策手中,用力摇着羽扇,眉飞色舞。

    孙策放下手里的书,拿起军报,是甘宁、麋芳的联名报告,时间是三天前。

    “很快啊,一千多里,三天就到了。”

    郭嘉哈哈大笑。“东海稳住了,驿路通畅,又缴获了那么多马,速度自然快了。六百里加急有困难,三百里加急还是绰绰有余的。”

    孙策也笑了,马是个好东西啊,就算不能充当战马,也能充当驿马,比人的两条腿快多了。他取出军报,仔细读了一遍,看完也不禁莞尔一笑。如此顺利的击败淳于琼,他也很意外。看得出,麋芳和甘宁配合得不错。就算淳于琼没有贪杯,他也未必能逃得过甘宁的夜袭。文丑败了,淳于琼也败了,现在只剩下刘和,面对陶家兄弟和甘宁、麋芳的封锁,他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陶谦欠我一个大人情。”

    “不过他未必会见你的情。”郭嘉在案边坐下,斜倚着案边。“将军,刘和自身难保,暂时不会威胁豫州,如果逼得太紧,困兽犹斗,说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我觉得可以暂时放一放。”

    孙策打量着郭嘉,品味着他的意思。陶谦护食的执念非常重,如果没有外部威胁,他是不会让出徐州的。刘和正好能发挥这个作用。他是东海人,能得到东海世家的支持,陶家父子根本无法与他抗衡。有刘和在,陶谦就有求于他,不敢翻脸。

    比起其他人,刘和还有一个好处,他不是袁绍的部下,他只是袁绍的盟友,不可能和袁绍同心同德。当然,以袁绍那德性,估计谁也不会和他同心同德。但刘和显然要比袁绍的其他部下离心力更强。

    “可以,让沈友暂时缓一缓,不要逼得太紧,护住九江就行。”

    郭嘉非常满意。“东海的事解决了,现在就看任城、鲁县的战事能不能顺利了。虽然陶谦未尽见情,可是鲁县必须收回来。”

    孙策叹了一口气。“奉孝,我有点担心,战线拉得太长了,花钱如流水,耗不起啊。鲁县隔得那么远,物资很难送过去,仅凭太史慈那几千人,在山里打游击没问题,攻城是不是有点勉强了?万一损失太大,到时候影响青徐战略的实施,可就得不偿失了。”

    郭嘉想了想,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将军的担心不无道理,可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袁绍想吞并徐州,两线作战。袁谭急于求胜,几乎调集了兖州的全部兵力,他们的消耗也很大,分配给鲁县的物资非常有限。如果不趁此机会拿下鲁县,以后袁谭可以从容调遣人力、物力支援鲁县,我们就更难得手。”

    孙策不同意郭嘉的看法,这的确是一个攻取鲁县的好机会,但太史慈的兵力不是为了攻鲁县而设。如果损失太大,太史慈无法在泰山立稳脚跟,前来进取青州的计划就会受影响。

    “还是保守一点比较好,让太史慈派一部分人去瑕丘和南平阳,能攻城就攻城,不能攻城就收集一些物资,吓吓曹昂。”

    郭嘉虽然觉得有点遗憾,但孙策做出了决定,他也没有再坚持。“好吧,我们把意见通报给太史慈,让他便宜从事。如果没机会就算了,有机会也别放过。”

    孙策答应了。

    正说着,庞统快步走了进来。“将军,袁谭出手了,前锋一万人,主将李乾,正在向东进发,最迟后天下午就可以到达。如果快的话,明天下午就能到。”

    “明天下午?”孙策很惊讶。昌邑、东相距近八十里,正常情况下至少要走两天。

    庞统笑了。“是的,他们走得特别快,几乎是急行军。”

    孙策和郭嘉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会心而笑。

    在济阴太守袁叙赶到昌邑之后,东郡太守朱灵很快也赶到了昌邑,袁谭的兵力还是达到了五万多人,大营将昌邑周边围住,让城里的人安心不少。士气复振,袁谭便与辛毗商量反击,报被孙坚、孙策击败的一箭之仇,同时策应曹昂,减轻任城的压力。

    袁谭聚将议事,宣布了出兵反击孙策的决定,众人没什么意见,纷纷表示赞同,但接下来的发展却不怎么顺利,甚至引发了剧烈的冲突。

    袁谭将前锋的重任交给了李乾,报答钜野李氏对他的大力支持。这个决定引起了山阳太守袁遗的强烈反对,他毫不掩饰的表示了对李乾的不屑,认为李乾就是一个地方豪强,他根本不懂兵法,不可能是孙策的对手。这是被孙策击败后的反击,第一战关乎士气,应该挑选有经验的将领出战,比如朱灵,而不是李乾这样几乎没有经历过真正战事的新手。

    袁遗当着众人的面质问李乾,你以为行军作战是乡里械斗,人多就行?上一次在方与,孙策就是在你大营前将辎重送到孙坚营里的,你觉得你是他的对手吗?

    李乾勃然大怒,毫不留情的驳斥袁遗,你倒是熟读兵书,可是上次与孙坚作战不一样一败涂地?

    袁遗大怒,喝斥李乾不知尊卑,冒犯郡将。

    袁谭安慰了李乾一番,并接受了李乾的请求,将他的长子李进划归他的部下。李进是乘氏令,他率领的部下有一部分是李家部曲,有一部分是济阴的郡兵。上一次袁叙与吕范作战,李进就是前锋营,打得很不错。但袁叙和袁遗一样,对李家父子没什么好印象,战后对李进也没有任何嘉奖。袁谭借此机会将李进转到李乾的部下,并调拨了三千济阴兵,凑足一万步骑,作为前锋,直逼东。

    袁遗很不爽,当即拂袖而去。袁叙心里也不痛快,自称身体不好,要回老家休养,辞去了济阴太守的职务,将兵权交给袁谭,撒手不管了。

    见袁谭为了自己得罪了两个族中长辈,李乾感激不尽,发誓要与孙策决一死战,不胜不归。军议之后,李乾父子就出了城,赶回大营。不管李进反对,李乾下令立即出发,昼夜兼程,赶往东。

第993章 一举四得(兢兢业业寂寞哥打赏加更)

    袁谭亲自出城,送袁叙、袁遗返乡。他再三致歉,情意殷殷,言语恳切,让袁叙、袁遗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两人上了车,袁谭站在路边,延首相望,直到他们的马车消失在远处,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满脸的无奈与不舍散去,化作说不出的轻松。

    他转身回到自己的马车,推开门,未语先笑。“终于送走了。佐治,你这一招高明,一举三得。”

    辛毗靠在车壁上,手里握着一卷书,眼神看着窗外刚刚泛绿的垂柳,没有回答袁谭。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袁谭的存在,连忙起身,转头的时候,后脑勺碰到了车壁,他咧了咧嘴,吸了一口冷气。

    “还疼?”袁谭关心地说道。

    “不知道,可能是要下雨了,一直隐痛。走了?”

    “走了,这下子轻松了,一下子多出两个太守之位,应该能换取一胜了吧?”

    “不一定。”

    “不一定?”

    “孙策是何许人也?他最擅长的就是捕捉战机,直觉当世罕见,这种人一旦闻到危险的味道就会悄然远遁。我们骑兵少,跟不上他,兵力再多也没用。”辛毗重新看了外面一眼。“希望孙策看到他们离开,会发现其中的机会,自投罗网。”

    袁谭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辛毗的意思。临阵换将,向来是兵家大忌,虽然袁遗、袁叙都是书生,并不擅长军事,但官声却很是不错,两郡士民对他们的印象都非常好。这两人突然弃官而去,两郡的郡兵多少会有些怠战之意。如果孙策想突袭他,这两郡的郡兵将是一个薄弱环节,尤其是济阴郡兵。

    他苦笑着摇摇头。“佐治,你真是……你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辛毗没吭声,眉心微蹙。他故意没有对袁谭说出全部的计划,就是想看袁谭能不能猜到。袁谭如果能猜到,那孙策、郭嘉就有可能猜到。袁谭比他预期的快了一点,说明这个破绽太明显了。太明显的破绽就不是破绽,他还需要再设计一个更隐蔽些的,要让孙策、郭嘉觉得不是破绽,他们才会铤而走险。

    见辛毗沉思,袁谭自觉的闭上了嘴巴,一声不吭。他知道辛毗压力很大,面对孙策、郭嘉这一对君臣,他们就算付出全部的心力也未必能取得胜利。但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们又非胜不可,兖州的全部兵力都被动用了,袁遗、袁叙两位长辈也被他赶走了,如果还不胜,他们就再也没有取胜的可能。

    他自问不能像孙策一样身先士卒,决胜于两阵之战,全部的希望都在辛毗身上。只要辛毗能想出击败孙策的计划,不管受多少委屈,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愿意。

    过了很久,辛毗轻轻的吁了一口气,抬起手,轻轻捏着眉心,苦笑道:“以前对郭嘉了解太少了,现在只能根据之前的战事来推测他的思路,变数太多,头疼得很。”

    袁谭将信将疑,但他还是安慰道:“佐治,尽力就好。能与这样的奇才一决高下,胜负其实都已经不重要了。我相信,如果我们败了,以后也不会有其他人能战胜他们。”

    辛毗摇摇手。“使君,你可别这么说。你这样说,我的压力更大。”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有一点的确如使君所说,这次应该是击败孙策的最好机会。错过这次机会,我们就很难有机会形成如此有利的条件了。”他转头看看窗外。“希望老天能助我们一臂之力,千万别下雨。”

    “是啊,千万别下雨。一下雨,孙策就跑了,我们就白忙了。”袁谭附和道:“要不我们祭礼一下兵主吧,请他帮帮忙,别下雨,再让他帮我们战胜孙策。”

    辛毗忍俊不禁,想了一会儿,又道:“如果孙策知道了,会怎么想我们?”

    袁谭挑挑眉。“方寸大乱?”

    辛毗拍拍手,大笑道:“好,如果能让他们这么觉得,这件事就值得做。使君,你这一计妙。”

    袁谭愣了一下,自嘲道:“佐治,我又慢你三步。唉,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我这辈子是赶不上你了。”

    辛毗笑道:“使君,高祖与项羽相比,一无是处,唯有能用人。最后他开创了大汉四百年天下,项羽却只能饮恨乌江。你是君主,只要把握好势就能无往而不胜,如果像我一样把心思花在这上面,你就不是君主,而是谋士了。张良、陈平纵有奇谋千万,也成不了高祖,只能为高祖所用。使君,慎之。”

    袁谭欣然而笑。两人说笑了两句,马车将到城门,速度慢了下来,袁谭突然说道:“佐治,盟主委任了一位新的豫州刺史,南阳人阴夔。”

    辛毗目光一闪,脸色有些难看。“这可不是一个好时机,我们正需要刘和出力呢。”

    “是啊。”袁谭面色平静,只是眼神中多了几分狠厉。“阴夔已经到了东郡,等他经过昌邑,我会把他留住,直到我们战胜孙策为止。”

    辛毗点了点头,一声不吭。

    袁叙、袁遗离开昌邑的消息很快送到孙策面前。

    郭嘉、庞统等人聚在一起商议,讨论这两人突然离开昌邑背后的可能。一个是济阴太守,一个山阳太守,都是这次参战的主力,大战将至,他们突然离开,而且是同时离开,显然不是偶然。

    郭嘉在山阳城里有细作,但大战之际,戒备森严,细作能不能及时将消息传递出来是个问题。两地相距八十里,骑兵还要近一天时间,细作的速度就更慢了。也许等他们收到消息的时候,这消息已经没用了。这时候就要看参谋团的实力。孙策对自己的参谋团有足够的信心,郭嘉、庞统联手,再加上周泰等人辅助,辛毗赢的可能性不大。

    “时间太短,情报跟不上,我们只能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这时候换掉袁叙、袁遗对袁谭有什么好处,又会带来哪些隐患,那些隐患就是我们可以利用的机会。”

    郭嘉一边说,一边来回踱步,手里的羽扇摇得呼呼作响。

    “我先说,你们作为局外人,看看我分析的有没有误区,或者说有没有一厢情愿的地方。我们在算辛毗的时候,辛毗也在算我们。看起来是破绽,也许是陷阱。”他举起手,竖起四根手指。“我初步想了一下,假设这是袁谭主动而为之,赶走袁叙、袁遗至少有四个好处。其一,多出两个太守空缺,可以激励将领努力作战;其二,此二人无能而辈高,对袁谭有牵制作用,让他们离开,袁谭可以更少掣肘;其三,此二人都是读书人,对武夫有排斥之心,赶他们走,有利于得豪强之心,比如李乾父子;其四,临阵换将,将士不熟,临阵难免生涩,易动难安,是个薄弱环节。不过……”

    郭嘉笑了笑。“这只是看起来而已。若将军把这当成机会,选择这里突破,这也许就是一个陷阱了。”

第994章 牵着鼻子走

    对郭嘉分析的四点,前两点没什么异议,这是很现实的好处。袁遗、袁叙的确不适合统兵作战,别说乱世,就算是太平盛世也不行,他们的行政能力低下,只喜欢读书,没本事还喜欢指手划脚,偏偏还是袁谭的叔叔辈,这让袁谭很难处理。让他们离职,好处是很明显的。

    尽管如此,庞统还是提醒郭嘉,这两人虽然没本事,毕竟是长辈,而且一向对袁绍、袁谭还是支持的,之前也一直没有离职的迹象,突然同时离开,又是向汝阳老家去,而不是去邺城,似乎表明他们的离职有被迫的成份。因此,第三点、第四点可以得到比较合理的解释。

    不管这是袁谭故意设陷阱,还是利弊权衡之下的无奈选择,有一点应该是事实:袁谭渴求一胜。

    这才是袁谭最大的破绽。以袁谭现在的实力,如果只是为了将孙策父子赶出兖州,他完全可以以优势兵力强行推进。孙坚、孙策加起来不到三万人,孙坚还在攻任城,占用了绝大部分兵力,孙策直接指挥的兵力只有三千步骑,袁谭有四五万人,如果他步步为营,孙策只有后退,最多五天之后,袁谭就能将战线推到任城一带,孙坚将不得不解任城之围,或是决战,或是撤退。

    明明可以稳操胜,却故意露出这种模棱两可的破绽,只能说明袁谭并不想孙策撤退,他渴求胜利,为此不惜将自己逼入绝境。在这个逻辑下,赶走袁叙、袁遗,让没有战绩的李乾做前锋大将才顺理成章。

    郭嘉抚掌大笑。“将军,士元这只利锥露出锋芒了。”

    孙策笑着点点头。“奉孝说势,士元剖心,袁谭、辛毗能奈我何?如此说来,李乾只是送上门的一个诱饵,我们是吃还是不吃?”

    郭嘉和庞统四目相对,庞统客气的拱拱手,以示礼让。郭嘉笑道:“将吃不吃。”

    “何谓将吃不吃?”

    庞统说道:“袁谭的目的是希望李乾能缠住将军。李乾所领有万人中,大部分是山阴、济阴郡兵,但至少有一半是李家宾客部曲。这些人未必精于战阵,但忠心可靠,遭遇将军突袭时,李乾完全可以凭借他们稳住阵阵。以少击多,出奇制胜,利在速战速决,如果不能迅速击破核心,则要么撤退,放弃已得诸县和将得的任城,要么陷入重围。不管是什么结果,对将军来说都是败了。”

    一直很安静的孙翊突然叫了起来。“如果直取袁谭,那又正好中了袁谭的诡计,对不对?”

    庞统点点头,笑道:“对。”

    “啊呀,那我们怎么办?打又不有打,退又不能退?”

    “所以说才要将吃不吃。”

    “你的意思是说,欲打不打,就和射箭一样,引而不发?”孙翊一拍脑袋。“哦,我明白了,这是为阿翁攻任城争取时间。”

    孙策笑了,将孙翊拉到一旁,摸摸他的脑袋。“你看,你这脑子还是可以用的嘛。”

    孙翊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大兄身边这么多聪明人,天天听的都是阴谋诡计,我就算再笨也能猜到三分。”

    “那我们能争取几天?”孙权说道:“攻城旷日持久,少则月余,多则数月,可是昌邑离任城才几百里,就算走得慢,半个月也到了,我们又能拖延多久?”

    “用不了多久。”陆议不紧不慢地说道:“春耕在即,袁谭比我们更急。且袁谭意在将军,那将军去哪儿,袁谭就会去哪儿,进退皆操于我手,想拖几天就拖几天。”

    孙权不解。“什么意思?”

    “这还不懂?”孙翊跳了起来,抬手就给了孙权脑袋一下。“袁谭想抓大兄,大兄就可以牵着他的鼻子走,就算退也未必一定要向任城方向退,去睢阳也可以啊。”

    “大兄去睢阳,那袁谭围住阿翁怎么办?”

    “笨,阿翁手里有两万多人,就算拿不下任城,守住高平、湖陆还不是绰绰有余?到时候泰山方向有太史慈,睢阳方向有大兄,袁谭三面受敌,他还能睡好觉吗?”

    孙权恍然大悟,挠挠头,讪讪地笑了起来。

    孙策笑而不语。论军事,孙权虽然比孙翊大,在营里的时间也长,但他显然不如孙翊有天赋。继续留在他营里已经没什么实际意义,不如让他做官去。按理说,他的行政能力还是可以的。

    几个人商量了一番,孙策采纳了孙翊的建议,放弃东,向西南方向的防东、单父撤退,做出退守睢阳的态势,又保留迂回侧击昌邑的可能。为了让攻任城的孙坚不用着急,孙策安排朱桓守亢父,并给他增兵两千,掩护孙坚的左翼。

    朱桓有部曲三百人,练新兵时他一直很刻苦,与士卒同食同宿,很得士卒拥护,本人的成长也非常迅速,蒲姑陂之战时,他的表现也非常亮眼,是给他独领一部的机会了。孙策扫荡周边诸县,为孙坚收集粮草的时候,就把朱桓带了出来,让他率领两千本部占据亢父。增兵两千后,他有四千人,而且全是精锐的江东子弟,足以守住亢父,即使袁谭将一半以上的兵力用于攻击亢父。

    消息送出,孙策随即离开了东。

    李乾从昌邑一路急行而来,走了一天一夜,离东不足二十里,收到孙策撤出东的消息,他气得顿足大骂。“孙策小儿,不战而走,算什么小霸王!”

    骂归骂,问题还得解决。李乾一心求战,现在却扑了个空,一下子陷入两难境地。如果去追孙策,能不能追得上且两说,就算追上了,他的部下连续急行两三百里,体力也跟不上,很有可能被孙策抓住机会突袭。如果不追,他这个前锋是继续前进,还是留守东?

    李乾犹豫不决,只得向长子李进问计。李进倒是早有预料,他建议李乾立刻进驻东,同时向袁谭报告示警。孙策转向防东、单父一带,有绕到袁谭背后的可能。

    李乾不解。“那我们怎么办?就这么等着?”

    李进摇摇头。“不,我们只是缓一缓,然后尾随孙策。一旦孙策突击袁使君,我们就冲上去截断他的退路,配合袁使君的计划。”

    “配合袁使君的计划?袁使君有什么计划?”

    李进一声叹息。“阿翁,你不会以为袁使君会将击败孙策这样的机会送给我们吧?我们只是诱饵。袁使君之所以派我们为前锋,正是因为我们弱,孙策击败我们的可能性很大,有可能冒险。如果派朱灵为前锋,孙策见没什么机会,很可能直接就走了。”

    李乾愣了片刻,颓然长叹。“这些世家子,没一个善辈。”

第995章 三箭定泰山(兢兢业业寂寞哥打赏加更)

    袁谭很快收到了李乾的消息。

    对孙策的反应,他们并不意外,这早有辛毗的预料之中。孙策不可能轻易就范,他肯定会试探一下。李乾如果继续追,孙策很可能就会抓住机会打他一下。但这不是关键,孙策不会把李乾当作对手,击败李乾与否对整个战局也好,对孙策个人的名声也好,都没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孙策退向防东、单父,是准备退往睢阳,还是准备迂回到背后,抑或是兼而有之?他是不是看出了袁叙、袁遗离职后的隐患,加以利用?

    辛毗倾向于孙策已经看出破绽,知道这是一个陷阱。但知道这是陷阱,不代表孙策就会一走了之。陷阱和破绽的界线并不是很明显,破绽有可能是陷阱,陷阱同样也可能变成真正的破绽。如果袁谭将大部分兵力安排到前方,以解任城之围为目换,他的中军和后军就有可能成为真正的破绽。

    济阴郡兵是薄弱环节是事实,并非虚构。

    辛毗建议袁谭,暂时不理孙策,按部就班地向东进军,做出只想将孙氏父子赶出兖州的姿态,隐藏起真正的目的。孙策别出心裁,将主力交给了孙坚指挥,他率领骑兵在外游击,袁谭追不上他,只有重施故技,希望能围住孙坚,逼孙策来解围。

    要进攻任城,必须解决孙策在任城周边部下的防线,可供袁谭选择的有三个:湖陆、高平、亢父。湖陆离任城太远,而且中间还隔着高平、亢父,意义不大。高平也不合适。高平在泗水东,要攻城就先进渡水,这对袁谭不利。亢父是最好的目标,拿下亢父,就可以直逼任城。

    袁谭随即传令李乾留驻东,掩护大军右翼,毛领五千人守昌邑,自己率领主力四万余人直取亢父。

    出发前,袁谭誓师,祭兵主蚩尤。仪式很隆重,声势很浩大。作战前祭聪明蚩尤很正常,但袁谭的规模超乎常规,态度过于虔诚,不免让人觉得他底气不足,只能求助于神明。

    看到将士们的反应,袁谭心中暗喜。他这么做,就是要暴露自己的虚弱,好诱孙策近身突击。但是孙策在单父一带游荡,或进或退,行踪不定。他一度出现在昌邑附近,但很快就撤走了,让袁谭空欢喜一场。

    袁谭不知道孙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辛毗却不着急,他让袁谭一面加强警戒,一面行军。三天后,他们到达金乡,五日后,大军到达亢父,将亢父团团包围,下令打造攻城器械,准备强攻亢父。

    出乎袁谭的意料,孙坚父子坐视亢父被围,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孙策在单父一带游荡,孙坚则一心一意的围困任城,丝毫没有救援亢父的意思。

    袁谭、辛毗心急如焚,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等待着战机的出现。

    这是最难熬的时候,也是最考验双方耐心的时候。

    妫亭山。

    太史慈站在一块突兀悬空的巨石上,双手负在身后,山风拂动鬓边的发丝,却吹不动他坚毅的眼神。

    两名卫士站在他的身后,一人抱着弓袋,一人背着箭囊,警惕地注视着四周。这里不是他们的地盘,小心谨慎一点总是有好处的。不过他们也不紧张,自从在阳羡铜官山随太史慈作战以来,他们还没有打过败仗,即使是遇上赫赫有名的丹阳大帅祖郎,太史慈也没落过下风。

    远处的山路上转出十几个人影,看似松散,实际极有章法,有人执弓,有人持盾,一旦出现意外,随时可以投入战斗。太史慈看了一会儿,嘴角露出一丝浅笑。他的目力好,看得很清楚,一眼看出中间偏前的那个汉子身材高大,体形健硕,但眉眼灵动有余,坚毅不足,和传言中的昌有几分相似,却不是他想见的纪灵。

    等昌走到坡前,太史慈主动走了过去,拱手施礼。“东莱太史慈,字子义,敢问昌兄起居。”

    昌很惊讶,上下打量了太史慈一眼。“我们见过?”

    “昌兄也是泰山群雄中赫赫有名的汉子,我虽然没见过,却听说过。”太史慈开门见山,直奔主题。“纪伏义是嫌我来得冒昧,不愿见我吗?”

    昌哈哈一笑,故作亲热地说道:“校尉误会了,伏义正在纠集人马,准备配合校尉出击,夺回鲁县,报一箭之仇。不过你也知道的,我们在鲁县守了那么久,对鲁县还是略有所知的,人少了可打不下来。校尉,你带来多少人马,又有多少粮草?”

    太史慈无声地笑了起来。昌这是坐地起价,想要敲诈他一笔粮食物资啊。他打量了昌片刻。“昌兄,恕我孤陋寡闻,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姓,不知道出于哪位先贤?”

    昌挺起胸脯,得意洋洋地说道:“校尉有所不知,我们昌姓虽然不算兴旺,却也有点来头,先祖是战国名将乐毅,他被封为昌国君,后世子孙以国为姓。”

    “原来是名将之后,怪不得昌兄精通兵法,用兵如神。”

    昌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眼神也变得阴冷起来。太史慈这明显是讽刺他打败仗,只能躲进山里做贼,有损祖先英名啊。“校尉言重了,我们只是苟活之人,不敢指望像校尉一样建功立业,封侯拜将。预祝校尉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告辞!”

    他拱拱手,转身就走。太史慈不拦他,等他走出五六十步,才朗声说道:“山里还能活吗?”

    昌停住脚步,扭身看着太史慈,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多谢校尉关心,虽然艰苦些,还能勉强度日。”

    “比在鲁县如何?”

    “虽然不如鲁县逍遥,却也不错,尤其是这些日子,吟风啸风,很是自在。”

    “既然如此,你们是不是该向讨逆将军道声谢?”

    “哦,为什么?”昌忍不住大笑道:“我们与讨逆将军未曾谋面,更没受过他的恩惠。何谢之有?”

    太史慈伸手从卫士手中接过弓,又搭上一枝箭,两枝箭夹在指间。看到太史慈手中的弓箭,昌的头皮有点发麻。他早就听说过太史慈听乎神技的箭术,据说可以百步穿杨。

    “校尉是想以势逼人吗?”

    太史慈微微一笑。“昌兄放心,讨逆将军说过,你们都是可用之人,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为敌。”说着,他举起弓,一口气连射三箭。三枝羽箭飞驰而去,正中昌身边的一株桃树。“噗噗噗”三声闷声,三枝箭全部命中桃树,箭矢深入树干,形成一个三角形,两两之间的距离就像用尺量过的一般。

    昌倒吸一口冷气,根根头发倒竖。

第996章 纪灵和臧霸

    昌等人在山里混久了,知道一手高超的箭术意味着什么。

    可是比太史慈箭术更具威胁的却是太史慈的战绩。太史慈到泰山时间不长,也就是一两个月,但他与青州刺史袁熙交手多次,保持着全胜战绩,他的辎重全是抢来的,搞得袁熙很丢脸,甚至影响了徐州的战事,不得不将麾下最善战的大将颜良调来山区作战。

    和这样一个人为敌会是什么后果?昌不愿意去想象。况且太史慈也说得清楚,不是我干不掉你们,是孙将军不让。有他战绩和箭术做基础,这句话的威胁效果极佳。

    昌明智的做出了决定,带太史慈去见纪灵。

    纪灵就在附近,鲁县失守之后,他并没有回到徐州。鲁县对徐州有多重要,他心里非常清楚。他原本驻扎在卞县,得知孙坚进兵兖州,曹昂将主力调离鲁县,他就带着人赶到了附近,希望有机会夺回鲁县。

    看到太史慈,纪灵很惊讶。他打量着太史慈,又看看太史慈身后的两个卫士,点了点头。太史慈有胆量毋庸多言,他身边的两个卫士也能处变不惊,这很不容易。

    “久闻校尉大名,今日一见,名不虚传,一身是胆。”

    太史慈很放松,拱手还礼。“纪将军说笑了。我之所以敢来,还是因为我们是友非敌。”

    纪灵大笑。他听得懂太史慈这句话。“校尉说得没错,陶徐州和孙豫州是故交,是盟友,不是敌人。我听说,陶徐州已经将彭城和东海数县割让给了孙将军,想必这鲁国也重回豫州了吧?这么说,我是不是可以放手了。”

    太史慈看着强颜欢笑,眼神中却掩饰不住落寞的纪灵,摇摇头。刘和进入徐州,陶谦的地位岌岌可危,纪灵转投他人有悖忠义,追随陶谦前途堪忧,可谓是进退两难。

    “将军,有讨逆将军运筹,袁氏父子兄弟休想染指徐州。孙陶联盟安如磐石,我这不是来向纪将军求援来了吗?鲁国是归徐州还是归豫州,自有二位使君商议,我们身为部将,做好自己的事,完成二位使君托付的使命就可以问心无愧。”

    纪灵释然,请太史慈入座。太史慈说明来意,孙策正谋取山阳,希望太史慈能策应孙坚攻取任城。他没有提出具体的要求,授权太史慈便宜行事。太史慈接到命令的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纪灵,立刻由莱芜翻山越岭,来以卞县寻找纪灵,希望与纪灵合作,策应孙策的计划。

    纪灵听完,有些担心。“能拿下鲁县?”

    “仅以鲁县而言,短时间内难以强攻,若是将视野扩大一些,倒也不是一点可能没有。”

    “还请校尉指点。”

    太史慈也不推辞,与纪灵对面而坐,折了一段树枝,在地上指划起来。鲁县是鲁国的国都,城坚池深,如果没有足够的兵力和时间,短时间内是无法拿下的。但鲁县不是孤立的城池,其作用体现在兖州与徐州交通的要道。如果将鲁县周围的城池拿下,将战线推到兖州境内,那鲁县对兖州的意义就减弱了,曹昂很可能会主动放弃鲁县。

    这个条件以前不具备,可是现在具备了。孙坚在攻任城,得手之后,很容易挺入东平、济北,鲁县已经在其中,曹昂不撤也得撤。

    太史慈有一点没有说,可是纪灵听懂了。如果这个计划能够实现,鲁国就和东平、济北、任城、山阳联成一片,显然不会再由陶谦控制,鲁国重归孙策治下,纪灵也可以顺理成章的成为孙策的部下,摆脱眼下的困境。

    纪灵心领神会,答应了太史慈的要求,承诺说服臧霸等人一起出兵。

    臧霸三十出头,国字脸,浓眉大眼,脸上总挂着和善的笑容,看起来不像杀伐果断的勇士,倒像是个富家翁。他中等身材,有点微胖,在大多瘦削精悍的山贼中有些另类。

    但太史慈一见面就觉得臧霸不好对付。臧霸能成为泰山群贼的首领绝不是因为他的武功,而是他的头脑,这人既不像昌等人能用荣华富贵诱惑或者用武力威胁,也不能像纪灵一样用建功立业劝服,他当然也希望建功立业,荣华富贵,但这些还不够。他有着与一般人不一样的追求。

    可是他不知道臧霸会有什么样的追求。

    “太史子义,久闻大名。”臧霸拱拱手,笑容满面。“你不是在青州作战么,怎么跑到鲁国来了。”

    “想请臧君出的相助,出兵攻击东平。”

    “你兵精将勇,袁青州都奈何不了你,还需要我们帮忙?”臧霸用手搓着大腿,他的手很厚实。“再说了,我们就是一群山贼,在山里转转还行,出了山,等着被别人砍?”

    太史慈正想着怎么劝说臧霸,忽然灵机一动,笑道:“臧君说得没错,其实我和你差不多,在山里转转还行,不能出山。一旦出了山,袁熙都能打得我一涂败地。没办法,世家子弟眼界高,见识多,人脉广,岂是我们这些寒门子弟能够抗衡的。放眼天下,能和袁氏兄弟较量而不落下风的,只有孙将军。”

    臧霸的嘴角动了一下,没吭声,眼神却缓和了许多。

    “不过,孙将军打得也很辛苦。没有世家豪强的支持,他空有豫州,却只有两三万人,现在袁谭尽起兖州郡国青壮,兵力优势明显,不得已,孙将军只好集天下英雄,与袁氏决一死战。臧君是泰山诸豪之首,想必不会置身事外吧?”

    臧霸眨了眨眼睛,手臂支在大腿上,手摸着唇边的胡须,打量着太史慈,掩饰不住眼中的惊异。他听说过太史慈的战绩,也知道太史慈的武功,却不知道太史慈还有这么好的口才。但太史慈说得不错,孙策与袁谭的战斗绝不是两个割据诸侯之间的斗争,而是两个阶层的斗争。

    孙策是寒门,袁谭是世家。双方实力悬殊,孙家父子名义上占据三州之地,但他们得不到世家豪强的支持,能拿得出的兵力有限。孙家父子加在一起也未必是袁谭的对手,而袁绍甚至还没出手。

    世家的实力强啊。寒门子弟能像孙家父子一样的绝无仅有,如果他们也败了,再也没有人能向袁绍发起挑战,袁绍将问鼎天下,天下的寒门子弟更没有出头的机会,到时候他就只能在山里,做一辈子山贼,甚至可能连做山贼的机会都没有。

    这不仅仅是孙家父子的战斗,更是寒门的抗争。

    臧霸站了起来,躬身而拜。“能与孙将军、太史子义这样的英雄并肩作战,虽死无憾。”

第997章 太史战程昱

    宁阳。

    “刀盾手、长矛手,密集布阵。弓弩手,持而不发,等候命令。”太史慈手持强弓,在阵中缓步而行。

    三千将士布成圆阵,肩并肩,盾挨盾,密不通风,三重长矛阵密密集集,让人望而生畏。

    程昱端坐马上,看着不远处的圆阵,脸色铁青。

    他奉袁谭之命,从济北、东平集结了一万余人,正准备南下策应曹昂,刚到蛇丘就听说三万多泰山贼进入东平国,眨眼之间,瑕丘、宁阳诸县就被洗劫一空。他不敢怠慢,火速进兵,连战连胜,击溃了几股流寇,斩首过千,随后就遇到了太史慈。

    程昱知道,罪魁祸首就是眼前的太史慈,只有他是孙策的部下,也只有他有策应孙策的动机。只要能击杀他,纪灵、臧霸等人就会溃败。但太史慈与他之前遇到的泰山贼不同,虽然只有三千人,却是一块真正的硬骨头。面对他一万多人的进攻,太史慈不慌不忙,迅速列阵防守。

    程昱之前就听说过太史慈的名字,知道他给袁熙造成了很大的麻烦,但他觉得那只是袁熙的无能,不见得太史慈有多大本事。现在见了太史慈结阵的速度后,他意识到自己遇到了对手。这三千人不是那些泰山贼可比,这是训练有素的精锐。

    面对这样的阵势,速胜已经不太可能,最好的办法是围而不攻,等太史慈自己露出破绽。太史慈远道而来,辎重有限,支持不了太久,最多两天时间,他就会不战自溃。可这绝不是程昱愿意看到的结果。一旦他被太史慈牵制在此,就没人能够阻止其他泰山贼,他们将如蝗虫过境一般,将东平国吞噬得皮骨不存。

    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依仗兵力优势速战速决,让大军四下围住,先用箭阵集射,再派步卒强行突破。他用这种战术已经连续击败数股对手,非常熟练。

    程昱举起了手,下达进攻的命令。

    战鼓声响起,弓弩手们先上前列阵,一阵阵箭雨倾泻而下,射向圆阵中的太史慈等人。程昱死死的盯着太史慈,看他如何应付。他有一万六千多人,是太史慈的五倍有余,箭矢储备充足。如果太史慈与他对射,他求之不得。

    但是太史慈并没有下令弓弩手射击,他让弓弩手蹲了下来,躲在盾牌手、长矛手的后面,放弃了对射。只有太史慈一人举起了弓,在几面盾牌的掩护下进行还击,显然是要倚仗他的箭术进行反压制。

    以一己之力对抗数千弓弩手,这看起来很荒唐,但程昱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他下令各部将领注意安全,尤其是冲在前面,负责一线指挥的将领,别被太史慈当成目标。这种场合下,一个神箭手的杀伤力还是很惊人的。

    程昱说得很及时,强弩都尉等人都做好了防备,没有沦落为太史慈的目标,但正在射击的弓弩手就没那么幸运了,几个射艺出众,同样承担狙击任务的弩手首先被太史慈瞄上,即使有专门的盾牌手保护还是未能完全幸免,接二连三的中箭。至于那些普通的弓弩手就更惨了,他们只能祈祷自己不是太出色,不会被太史慈瞄上,但凡是瞄上的基本都被太史慈射杀了。

    短短一通鼓的时间,太史慈射出一壶箭,射杀十七人,重伤十一人,只有两箭落空。

    这样的战绩简直让人心寒。

    程昱虽然没有拿到精确的统计结果,但他从太史慈的气势上已经猜到了。在乱箭覆盖之下还能不慌不忙的射击,游刃有余的选择有价值的目标,这人的心性冷静得可怕。他不想再拖延,下令敢死队上前突击。

    没有箭阵的阻击,担负突击任务的士卒顺利地冲到阵前,可是面对太史慈部的密集防守,他们没有什么破阵的手段,虽然作战很勇猛,舍生忘死的冲突,还是很快被杀死在阵前。程昱不为所动,下令继续攻击。再精锐的战士都会有疲惫的时候,太史慈就这么多人,没**换,连续攻击,他们总有累的时候。

    一队接着一队的士卒发起冲锋,战斗持续了半日,太史慈的阵前多了上千具的尸体,鲜血横流,程昱却始终没有看到破阵的机会。他有些焦躁,更有些不安。太史慈的部下之强悍超出了他的预期,战局有失控的可能。

    就在程昱考虑是继续攻击还是暂时撤退的时候,太史慈发出了反击的命令。严整的圆阵霍然散开,迅速转换为攻击阵型。听到激昂的战鼓声,程昱心中一喜,随即又心惊肉跳。太史慈在这个时候发起反击,必然有所倚仗。没等他想明白,他听到了远处报警的号角声。

    程昱伸长了脖子,尽可能的看向远方。当他看到地平线上压得很低的烟尘,他知道麻烦来了。

    有敌人正在接近,而且人数极多。

    正常情况下,他无须担心,可是现在情况不同,苦战半日无果,士气低落,太史慈又发起了反击,这时候遭到夹击,他会遭受重大损失。程昱二话不说,立刻下令变换阵型,且战且退。

    他的应对没问题,但太史慈却不肯给他这样的机会。太史慈带着亲卫冲在最前面,直扑程昱的本阵。他轻而易举的击破了阻击,杀到了程昱的面前,一枝接一枝羽箭射出,将一个接一个军侯、屯长射倒在地,程昱虽然被亲卫护得严严实实,还是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杀气。眼看着冲上堵截的亲卫营都挡不住太史慈向前突击的步伐,程昱叹了一口气,下令撤退。

    刺耳的铜锣声响起,程昱的部下纷纷看向中军,当他们看到中军的将旗在移动的时候,他们慌了,再也顾不上太史慈,纷纷率部撤退。

    纪灵和臧霸等人从四面八方杀了过来,狂追不舍。

    程昱试图挽回败局,控制住局面,率令亲卫营殿后,反复冲杀。可是面对太史慈的强攻,他最终还是无法力挽狂澜,反倒几次身陷重围。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抛下其他人,率领亲卫营突围。

    程昱一走,他的部下彻底崩溃,再也没有人愿意战斗,只顾逃命,逃不掉的干脆跪地投降,只有两千余人跟着程昱逃到了东平陆。

    程昱在东平陆短暂停留,又收集了一部分溃兵,随即赶回东平国都无盐,加强戒备,同时急报袁谭。

第998章 最后一搏(日李绾姬打赏加更)

    亢父。

    袁谭站在将台上,看着远处的亢父城,脸阴得和快要下雨的天空一样。

    他已经站了很久。

    战局似乎已经进入僵局,期望的结果一直没出现,没想到的事情却接二连三。包团亢父已经有半个月,发起攻击也有四五天了,孙策一直没有出现,除了偶尔几个骑士在远处看着,孙策本人一直没有露面。不仅他没有露面,近在咫尺的孙坚也没有任何反应,有条不紊的围困任城。

    可是攻击亢父的效果却非常不理想,朱桓很年轻,城却守得很有章法,连攻数日,伤亡超过两千多人,却看不到一点破城的可能性。

    袁谭有些迷茫。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是继续围攻亢父,还是直接去任城,将孙坚赶走?

    脚步声轻响,袁谭没有回头。他知道是谁,这个时候除了辛毗没人敢来打扰他。连续受挫,他的情绪变得极易波动,经常会莫名其妙的发火。特别是收到淳于琼全军覆没,刘和无力西进的消息后,他一度失控,将中军大帐砸得一团狼藉。

    “使君。”辛毗在袁谭背后站定,轻声说道:“程昱有消息来,太史慈与泰山诸贼进入东平,他被击败了,损失很大。”

    袁谭的眼角抽搐起来,牙齿磨得咯咯作响。程昱被击败,任城有被包围的可能,曹昂会不会突围而走,将任城拱手送给孙坚?怪不得孙坚不着急,原来他还安排了这一手。

    “太史慈有多少人?”

    “据说有三四万人,不过全是一些流寇,真正的精锐只有太史慈率领的三千多人。程昱本想吃掉他,没能成功,被太史慈反击得手。”

    袁谭笑了一声,只是声音有些沙哑。“佐治,许子将把太史慈说得一无是处,怎么到了孙策麾下,太史慈变得这么善战?是孙策点石成金,还是许子将有眼无珠?”

    辛毗轻轻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袁谭。太史慈这件事上,许劭显然看走了眼。

    袁谭转身看着辛毗。“佐治,你说吕范会不会故意败北?如果他去伏击张超、董访,结果会如何?”

    辛毗咳嗽一声。“张超、董访的作用就是牵制吕范,吕范撤退,他们的任务就完成了。至于他们会不会被吕范伏击,对我们来说并不重要。倒是程昱被太史慈击退让我们非常被动,如果不进行补救,曹昂很可能会放弃任城。”

    袁谭闭上了嘴巴,转过头,背对着辛毗,无声地咒骂了几句。过了一会儿,他再次转过头,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我们该怎么做,是派人增援程昱,还是进兵任城,逼孙坚撤退,先解任城之围?”

    辛毗早有准备,不紧不慢地说道:“这时候如果还不进军任城,未免太过刻意,孙策一定会生疑,更不会自投罗网。程昱只是被击溃,真正的损失不会那么重,收拢残部,守住东平应该不成问题。当务之急,是先解任城之围,并确保鲁县无恙。鲁县在手,泰山贼终究不敢深入。留一将监视亢父,使君亲自率大军去任城,与曹昂合力击退孙坚,然后再看孙策是什么反应。”

    “如果他还不露面呢?”

    “那就暂且罢休,秋后再战。”

    袁谭嚅了嚅嘴,正准备说话,辛毗又说道:“我会向盟主请罪,承担所有的责任。”

    袁谭摇摇头。“佐治,你这样说,置我于何地?你是长史,我是主将,不敌孙策,丧师损地,已经够丢脸了,难道还要推卸责任?”他吁了一口气。“我将来怎么去见我的外大父?”

    辛毗原本还没什么触动,听到袁谭提起李膺,顿时动容。袁谭对李膺一向敬重,他绝不会拿李膺来掩饰自己,这句话绝对是袁谭有肺腑之言。

    “使君……”

    “佐治,如果我们败了,不是我们无能。”袁谭伸手按在辛毗的肩上。“是我们运气不好,遇到了孙策这样的对手。如果要请罪,我去请罪,哪怕是从此赋闲,我也认了。”

    “使君,不到最后一刻,千万不要放弃,我们还有机会。”

    “你也是。”袁谭拍拍辛毗的肩膀。“击鼓聚将,我们去任城。”

    袁谭留下路招率五千人监视亢父,自己亲自三万余人大军赶往任城。孙坚收到消息后,让全琮、黄盖率领五千监视任城,自己率鲁肃、董袭、朱治等一万五千余人迎战袁谭。与此同时,他派人紧急通知正在樊县一带活动的太史慈,让他率部赶到任城助战。

    孙坚也给孙策送了消息,但他没有提任何要求,只是通知。如何决定,由孙策自己做主。

    孙策接到孙坚的消息,第一次和郭嘉发生了严重的分歧。他分析了孙坚的部署后,非常不安。孙坚只留下五千人临视任城,低估了曹昂,很可能会引发连锁反应。曹昂是年轻,而且最近也没打什么提得上嘴的胜仗,可是曹昂也没有打过什么大败仗。能打胜仗不容易,但能不败更不容易,而且曹昂身边还有陈宫这样的智者,有曹仁这样的猛将。

    孙策决定立刻返回任城,接管大军,放弃袭击袁谭的计划。

    但郭嘉严重反对。他认为孙坚有能力处理好这个问题,就算这是个疏忽,孙坚受挫,也能及时撤往高平,不会遭受重大挫折。相反,孙策隐藏行踪,会让袁谭心里绷着一根弦,不敢放手一搏。除此之外,他还牵制了李乾的一万人。如果孙策回归大军,李乾也会赶往战场,双方的兵力对比会更加悬殊。

    危险肯定有,但哪一场战争没有危险?双方的兵力对比悬殊是客观事实,要想战胜袁谭,攻取山阳,付出代价是不可避免的事。将主力交给孙坚指挥,孙策对孙坚的支持已经足够,他本人再赶过去意义不大,不如保留自由之身,等待致命一击的机会。

    庞统不像郭嘉那么激进,但他基本上也赞同郭嘉的建议。置身局外,等待战机,是眼下对孙策最有利的选择。为了最后的胜利,必要的代价是值得的。夺取山阳,蔽护豫州,以孙家的意义重大,值得一搏。

    面对两大谋士的力谏,孙策咬咬牙,接受了。

第999章 我要做猎手

    接到孙策的提醒,孙坚笑了笑。

    他虽然不像孙策那样高度重视曹昂,却也没有小瞧曹昂。除了安排全柔、黄盖在城外列阵,掩护大军的右翼外,他还安排了一部分人到泗水以东,防止曹昂偷渡泗水,袭击他的后背。为了能方便的来往于泗水两岸,他在泗水上架起了两道浮桥。

    安置好身后掩护,他的本阵人数更少,只留下一万人。他背河列阵,原本准备用来攻任城的器械中能用得上的部分安置在阵中,剩下的也转移到了安全地带。为了坚守,他在阵前挖了两道壕沟,引入水,用辎重车组成防线,摆出一副死战不退的架势。

    鲁肃在左,董袭在右,朱治居中,孙坚坐镇中军,辎重营安排在中军,严加看护。送来了足够半个月大战的粮食和军械,又在高平储备一些粮食后,吴景迅速返回湖陆固守。不管孙坚胜负如何,湖陆不能丢。

    在增援的军谋帮助下,秦松、弘咨做了一个模型,将战场周边形势全部包括在内,一目了然。坐在中军高高的将台上,他又将整个战场尽收眼底,心中充满从未有过的信心。

    “就凭此阵,一报昌邑之仇。”坐在模型前,孙坚信心十足的对诸将说道:“诸君有什么想法,尽管说来,畅所欲言。”

    黄盖、韩当等人身为孙坚旧部,也觉得昌邑这一战打得窝囊,争需一场真正的胜利来证明自己的能力,也让鲁肃、董袭等后辈看看,别小瞧了他们。看着模型,想着在即将开始的大战中大显身手,他们说不出的兴奋,大声说笑,战意甚浓。

    对老将们的心情,董袭很不以为然。他从来没有和这些老将较高下的心思,他的眼里只有一个对手:鲁肃。黄盖是谁?韩当是谁?他根本不在乎。

    鲁肃也没把老将们的想法放在心上,他只想打好这一仗。和董袭差不多,他的眼里也只有一个对手,但不是董袭,而是太史慈。太史慈以三千人马鼓动泰山贼三万人,短短几天内横扫任城以北数县,打得袁谭帐下大将程昱灰头土脸,这样的战绩让鲁肃很心动。

    鲁肃知道自己迟早会坐镇一方,而太史慈已经坐镇一方了,他在青州的成绩也令人瞩目。在可以预见的一段时间内,他将和太史慈共事,暗地里免不了要互相比较。这时候和黄盖、韩当较劲未免太掉价。

    鲁肃通盘考虑了整个战场形势后,觉得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只提醒了孙坚一件事,雨季将至,泗水上游又多山区,汇入的河流也不少,有可能出现突发性暴涨,浮桥有被冲垮的危险,必须有所准备。

    孙坚不禁对鲁肃高看一眼。他出身吴会,又征战多年,还在下邳一带做过十几年官,对当地的地理非常熟悉,鲁肃提醒的情况,他早有准备。可是鲁肃如此年轻,又从军不久,却有这样的见识,比不少老将都沉稳,可见非等闲之辈。孙策对他寄予厚望还是有道理的,论知人,孙策绝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就算许子将也要略逊一筹。

    任城城头,曹昂裹紧了大氅。虽然已经是二月末,但春寒料峭,又刮起了风,还是有些凉。他和陈宫、卫臻沿着城墙缓缓的走着,眼神中有掩饰不住的阴郁。

    袁谭大军来援,孙坚依然不肯退,非要拿下任城不可。对他来说,这是一个不亚于生死抉择的困境。太史慈已经击退了程昱,任城其实已经陷入包围,能指望的只有袁谭。如果袁谭也无法击败孙坚,任城就危险了。

    袁谭能击败孙坚吗?曹昂表示怀疑。袁谭兵力是多,据说有四五万人,但这其中有一半是仓促集结的新兵,而孙坚麾下所领的则大多是精锐,即使新兵也是孙策刚刚练成的江东子弟兵,战绩不多,却非常亮眼。一攻一守,袁谭的优势并不如数字上显示的那么明显。

    “公台,如果使君败了,我们怎么办?”

    “就算使君败了,孙坚的损失也不会小,他很难接着攻击任城。”陈宫对此早有准备,胸有成竹。他这些天也很辛苦,形势一变再变,让他有些措手不及,接连几夜都没能睡好,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双颊都陷了下去。“这两天突然转冷,很可能会有大雨。一旦泗水暴涨,那几座浮桥就保不住了。背水立阵,孙坚以为自己是韩信么?”

    曹昂转过头,看着远处孙坚的大营。斥候汇报说,孙坚在泗水上架了两座浮桥。这的确是个破绽,但他们即使知道这个破绽也用不上。他们被困在城里,出不了城,城里那几艘商船也载不了几个战士,无法用来袭击孙坚,况且孙坚出身江南,擅长水战,他就算不了解泗水的水情,也不会对洪水没有防范。

    曹昂叹了一口气。“公台,我总觉得使君太心急了。当务之急,他应该是派人协助程昱稳定东平,而不是与孙坚决战。雨季将至,我们只要守住任城不失就能稳住战线。”

    陈宫笑了,笑得很开心。“如果仅从战场形势而言,这当然是最好的应对办法。可是袁使君也罢,辛佐治也罢,方与一战都伤了颜面,急于求胜,岂能安心于守城。”

    曹昂再次叹了一口气,心中隐隐不安。他不像陈宫这么有信心。行军作战,首先不是考虑的能不能战,可不可战,而是当不当战,这本身就是在冒险。但袁谭如此,他又何尝不是。为了能占稳任城,拥有自己的地盘,他不得不看着袁谭冒险,甚至希望袁谭蒙受重大损失。只有如此,袁谭才会更加倚重他,才会给他更多的机会。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袁氏父子都不能同心同德,能战胜孙氏父子吗?他们倚仗的只是家世带来的人脉、声望罢了,论个人能力,根本不是孙氏父子的对手。

    可惜这世上只有一对孙氏父子,而他们面对袁谭已经勉为其难,一旦袁绍出手,他们更没有一点机会。

    天下是世家的天下,寒门是没有出路的。

    曹昂沉默着,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子修,公台。”曹仁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我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城。”

    陈宫满意地点点头。“袁谭想诱击孙策,孙策想突击袁谭,他们都想做捕蝉的螳螂,我们就做手执弹弓的猎手。子孝,府君能不能拥有一席之地,就看你的了。”

第1000章 张俭(书虫小6打赏加更)

    袁谭到达任城,在任城西南立营。

    曹昂带着陈宫、鲍勋赶到大营拜见,双方都非常客气,相见甚欢,谈笑风生,但心里的隔阂却无法消除,只是默契的不去触及。

    看到鲍勋这个陌生面孔,袁谭很意外,和他说了一会儿话,但心情随之变得非常恶劣。

    鲍勋是前济北相鲍信的儿子。鲍信战殁后,鲍勋就返回老家泰山,听说曹昂镇守鲁县一带,他们兄弟又带着家兵部曲赶来增援。他的兄长鲍邵镇守南平阳,本人则留在曹昂身边。

    对鲍家的决定,袁谭心里很不是滋味。

    鲍家是泰山郡的知名世家,鲍信原本和袁绍是好朋友,后来却逐渐和袁绍疏远,讨董时他们兄弟就和曹操共进退了,在汴水被徐荣击败,身受重伤,他的弟弟鲍韬战死。曹操任东郡太守,表鲍信为济北相,这也就罢了,现在曹操远走益州,鲍家还是一心支持曹昂,让他这个兖州刺史很没面子。

    曹昂这时候带着鲍勋来是什么意思,表示对任程昱为东平相的反击?

    看到袁谭脸色不对,曹昂心里暗自叫苦。他原本是不愿带鲍勋来的,但陈宫坚持如此。袁谭之前允诺让曹昂镇守鲁县、任城防线,将任城、济北、东平、鲁县以及属山阳的南平阳、瑕丘、高平等县全部划归曹昂的防区,后来却出尔反尔,任程昱为东平相,还让程昱去济北征兵,这摆明了就是要割曹昂的肉。如果不反击,袁谭下一步会做什么,谁说不得清?

    鲍家是泰山世家,他们的影响力绝非于禁等人可比,得到他们的支持,才能证明曹昂有实力在此站稳脚跟,才能让袁谭有所顾忌,别再像安排一个普通将领一样将曹昂调来调去,随意安置。

    袁谭脸色不好就对了,是他不守承诺在先。

    原本就有些客套的气氛顿时变得很尴尬,接下来的任务安排也多了几分勾心斗角。袁谭要求曹昂率部出城参战,曹昂一口答应,随即表示兵力有限,只能出两千人。

    袁谭很不高兴。几万人的大战,你出兵两千,敷衍我吗?

    两人不欢而散。

    送走曹昂,袁谭大发雷霆,辛毗却很淡定。他对袁谭说,愤怒无补于事,击败孙氏父子,曹昂自然俯首听命。当务之急是派人协助程昱稳住东平,牵制太史慈。

    袁谭觉得有理,下令兵曹从事李典率部进入东平协助程昱,李乾父子留两千人守东,其他人迅速东进,准备参战。本部则构筑阵地,调集粮草器械,准备强攻孙坚阵地,并派人联络附近各县的世家豪强,要求他们派出部曲,带着粮草赶来增援。阳奉阴违者,一律以通敌论处。

    一匹匹快马奔出大营,一道道命令送往各县,一队队人马奔驰在方圆百里的大地上。大战将起,附近诸县人心惶惶,迫于袁谭的压力,不少世家豪强选择了支持袁谭,派出数量不等的部曲,带着粮草,陆续赶往任城助战,就连高平、驺县都有人赶来,仅仅数日,袁谭又多了五千多人,总兵力达到四万人。

    袁谭信心大增,传令曹昂:我兵力充足,不需要你的增援了,你好好守住任城。

    接到命令后,曹昂连声长叹。袁氏的人脉果然非同小可,不管是孙氏父子,还是他们曹氏父子,都不能望其项背。

    陈宫却非常淡定,让曹昂稍安勿躁,静观其变。他对曹昂说,人多就有用吗?兵在精而不在多,当年讨董,袁绍等人坐拥大军十余万,取得的战绩还不如孙坚万余人。孙坚只有万人,袁谭本来就有足够的兵力优势,征再多的兵也没什么实际意义,此时发出征召令只是虚张声势,给自己壮胆罢了。一群乌合之众,除了壮声势,什么也做不了。

    高平,张家大宅。

    张俭坐在堂上,一言不发。

    张艾、张芝全副武装,站在阶下。张艾慷慨激昂。“叔父,孙策岂能与四世三公的袁氏相提并论?对卑抗尊为不义,以弱抗强为不智,袁使君乃是李元礼外孙,袁氏嫡长子,袁氏若得天下,将来他就是……”

    “放肆!”张俭忽然大怒,长身而起,拎起面前的案,几步赶到张艾面前,抡起案就砸在张艾头上。“天子在长安,君明臣贤,中兴在望,袁氏凭什么得天下?你再敢说一句,我就将你逐出张家门户。”

    张艾猝不及防,被砸破了头,顿时血流满面。他捂着头,看着暴怒如虎的张俭,脸涨得通红,却不敢说一个字。张芝见状,连忙打圆场。“叔父,兄长一时失言,你不要和他计较。袁使君可没有任何谋逆之意,倒是孙家父子明着尊奉朝廷,实际上却割据一方,父子两人霸着三州还不满足,又觊觎我兖州,我们岂能坐视不理?再说了,那孙策不读诗书,只知一味蛮霸,还派满宠那酷吏来做高平令,这不是打我张家的脸吗?叔父,不趁此机会出手,更待何时?”

    “你兄长贪秽乱阵,死得其所。”

    “子兰,别说了,叔父根本不在乎兄长的死活,他说不定还看好满宠呢。”张艾忍不住说道:“他当年杀侯览一家,可不是和满宠一副作派……”

    “你……”张俭气得脸色铁青,冲上去又要打。张艾这次早有准备,一步闪开。张俭追不上他,气喘吁吁的说道:“你记得,张家最后这点根基如果毁在你的手里,我绝不会饶了你。”

    张艾很不服气,反唇相讥。“张家的根基早就被你毁得差不多了。我们支持袁使君就是想重振家业,你倒好,不帮忙也就算了,只知道摆你这名士风度,有用吗?”

    “有用的。”门口传来一个虽然不怎么响亮,却坚硬如铁的声音。张艾回头一看,顿时脸色大变。院墙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一排全副武装的士卒,人手一张硬弩,弩上弦,箭在弦,寒光闪闪,杀气腾腾。一个人从正门走了进来,不紧不慢,正是高平令满宠。

    张艾、张芝脸色煞白。“你……你来干什么?”

    满宠也不理他,缓步走到阶前,对张俭拱了拱手。“请张公回避一二。”

    张俭面色惨白,他看看墙头的那些士卒,又看看慌作一团的张艾、张芝,叹了一口气,走下台阶,对满宠躬身一拜。“请明廷高抬贵手,留我张家一丝血脉。”

    满宠还礼,沉声道:“张公放心,宠与张家有公义,无私仇。刑止有罪,不伤无辜。”

第1001章 刘表的选择

    张家原本是高平大族,比不上王家、刘家,却算得上一方豪强,颇有几分财力,人丁也兴旺。但张家不算世族,号称张耳后人,实际上做官的很少,张俭的父亲辛苦了一辈子,只做过一任江夏太守,算是碰到了二千石的门槛。

    不能做官,张家的影响力就局限于本地。张家既不像王家那样世传经学,又没有刘家的宗室身份,要想出人头地,就只能剑走偏锋。张俭杀侯览家人百余口,并不是完全是因为侯览的家人有多可恶,而是因为侯览的名声够大,权势够重,很多人想杀却不敢,结果张俭这个愣头青冲上去了。实际上他当时也不年轻了,已经年过半百。可能是觉得时不我待,所以他下手特别狠,一不做,二不休,将包括侯览母亲在内的百余人杀得干干净净。

    但事实证明张俭还是太嫩了。他的冲动不仅没能给张家带来跃龙门的机会,反而给张家带来了灾难,还给整个士人阶层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桓帝对士人的肆无忌惮忍无可忍,引发第一次党锢。张家也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偌大家族死亡过半,只有一些未成年的孩子活了下来。张苞、张艾兄弟都是幸存者。

    中平元年,黄巾大乱,朝廷迫不得已解除了党锢,党人重新执政,给了张家一个安慰,任张苞为郡东部督邮,也就是张俭当年做过的官。但张家损失太大,张苞急于重振家风,吃相太难看,又犯了官场大忌。正好满宠也整治豪强,触及了某些人的利益,结果有高手从中运作,张苞莫名其妙的死了,满宠也丢了官。

    现在张家老的老张俭八十岁,小的小张艾、张艺都未到而立之年,尚无子嗣,张艾有一个女儿,张艺还没成亲。如果满宠把他们一网打尽,张家很可能就此绝嗣。

    面对这个危机,即使张俭已经八十岁了,又是成名多年的名士,也不得不向满宠低头哀求。

    满宠脸上没什么表情。他让人缴了张艾、张芝的械,将他们绑起来,押回县廷。一路招摇过市,大半个高平城的人都知道了。张俭是名士,当年的事闹得天下皆知,张苞与满宠的恩怨也不是什么秘密,此刻见张艾、张芝落到满宠手里,很多人都觉得张家完了。满宠不整得他们家破人亡是不会放手的。

    满宠趁此机会发布命令,非常时期,各家各户保护家园可以,不准持械聚会,三人以上,皆属违法。

    有张家的例子在前,没人敢来招惹满宠,那些想响应袁谭的人大多放弃了行动,安分守已地待在家里。

    刘表斜倚着凭几,坐在堂上,手里握着一卷竹简却没有看,他的目光越过墙头,看向阴沉的天空,眼神微缩,闪着意味难明的光。

    长子刘琦站在一旁。他相貌酷似刘表,身材修长,眉清目秀。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是刘表唯一的子嗣,被刘表寄予厚望。这次刘表弃官归田,他们父子更是形影不离,每天讲经论道,研究典籍。只是这两天形势变幻,刘表有点心不在焉,时常出神。

    刘琦很懂事,乖巧的站在一边,一声不响。

    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两个高大健壮的身影并肩走了进来,一个是刘虎,一个是刘磐,都是刘表的从子,刘琦的从兄。与刘琦不同,他们不好读书,更喜欢武事。

    “叔父。”两人走到刘表面前,躬身行礼。

    “嗯,外面怎么样?”刘表回过神来,挪了一下身子,示意刘虎、刘磐坐。

    刘琦立刻取过席来,让他们入座。刘磐坐好,双手扶着膝盖,恭恭敬敬地说道:“叔父,满宠抓了张艾、张芝,关在县狱里,不少人去求情,但他一个不见。城门都戒严了,听说境内的几个津口也全部戒严,由他带来的那些江东儿负责,高平本地的掾吏都不得插手。”

    刘表轻笑了一声,看看刘虎、刘磐。“你们看到那些江东儿了?”

    “看到了。”

    “和你们训练的部曲相比,如何?”

    刘虎、刘磐互相看了一眼,有些扭捏。他们都是好武之人,一心想着建功立业,几次想去投袁谭,都被刘表制止了。这次刘表回来,他们又想去,总觉得这么一场大战就在眼前,不能参加太可惜了,错过了机会,以后就很难出头。

    刘表不置可否,他们心急如焚,却又搞不清刘表的用意。

    这次满宠上任,带来了五百亲兵,一水儿的吴会口音。虽然比起高平本地人来,这些江东儿算不上高大,但身材矫健,纪律森严,一看就是精锐,绝不是普通的部曲可比。稍一打探,才知道这是孙策的亲卫,真正的江东健儿。这两天看过几次这些江东儿执法,干净利索的摆平了几伙违令的游侠儿,展现出的战斗力让他们叹服,他们才知道刘表不让他们去投袁谭的原因。

    几个人便能如此,那上万人是什么概念?自家部曲如果遇到这此江东健儿,几乎没有取胜的可能,只能被人家当猪羊砍。

    “孙伯符擅长练兵,麾下将士战力惊人,而且有用兵天赋,袁显思恐怕不是他的对手。”刘表放下书简,幽幽地说道:“你们以为袁显思前年真和孙伯符不分胜负?那是孙伯符给袁显思留面子。”

    “孙伯符会给袁显思留面子?”

    “想不到吧?”刘表微微笑道:“你们别忘了,我是孙伯符出道的第一个对手,我是怎么从襄阳城里走出来的,我自己最清楚。孙伯符虽然年轻,也不读书,但做人有分寸。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下狠手。这次派满伯宁到高平来,意思已经很清楚,如果我们不轻举妄动,与他为敌,他是不会撕破脸皮的。可如果我们支持袁谭,那满伯宁就是他手里的刀,我们一个也逃不掉。”

    刘虎兄弟面面相觑,过了半晌,刘磐说道:“那我们就这么看着?如果袁家得了天下……”

    “袁家能不能得天下尚在两可之间,即使袁家得了天下,也不会落在袁显思的头上。”刘表拿起书简,意味深长地看了刘虎兄弟一眼。“回去闭门谢客,读书习武,该你们的机会跑不掉,不该你们的机会莫强求,否则祸福难料。”

    “喏。”刘虎兄弟躬身领命。

第1002章 运输大队长(求保底月票!)

    “真他么人傻钱多。”

    孙策勒着马缰,看着远处逶迤数里的辎重队伍,按捺不住心里的羡慕,酸溜溜地说了一句。

    袁谭这个兖州刺史做得真爽啊,一道命令,大大小小的世家豪强有人出人,有钱出钱,恨不得把整个家底都献出来。相比之下,他们父子在豫州的待遇就太惨了,想弄点钱粮只能靠抢。

    人比人,气死人啊。

    “大兄,我也去。”孙翊跃跃欲试,就连胯下的骏马都有些兴奋难捺。

    “去吧去吧,注意安全。”孙策答应了,几个庄园部曲而已,还伤不着孙翊。经过孙坚的调教,再加上陈王刘宠的指点,孙翊虽然才十一岁,却已经有一身不俗的武功,骑射皆能,不仅不比亲卫骑的骑士差,和白士较量也不落下风。

    孙家有习武的天赋,即使是孙权,武功也不弱。

    得到孙策的允许,孙翊欢呼一声,拨转马头,向阎行奔去。

    “我也去。”孙权也踢马出阵,一边追一边招呼孙翊等等他。两兄弟并肩而驰,有说有笑。陆议却没去,他坐在马背上,和庞统低声说着什么。

    等孙翊、孙权驰到身边,阎行举起手中的长矛,发出了攻击的命令。号角声鸣呜吹响,亲卫骑的骑士们抛下了备马,跳上战马,向远处的车骑冲了过去。这些天来,他们都是靠这样的方式收集辎重,已经熟能生巧,配合得非常默契,号角声一起,就开始加速,在奔驰中形成冲击阵型。

    听到号角声,远处的车队慌张起来,护送的骑士策马迎战,步卒则忙着立阵,役夫们则忙着将运输辎重的大车聚拢起来,看得出来,他们都接到过相关的通知,知道有遇袭的可能,甚至做了预先的演练。不过他们高估了自己的实力,也低估了这些骑士的实力,没等他们做好准备,骑士们已经冲到近前,轻而易举的击溃了迎战的骑士,突破了步卒尚未成型的阻击阵型。

    接下来的事就相对简单了,追杀逃兵,挑选搜集需要的物资,尤其是粮食、药物,胁迫役夫协助运送粮草,牲畜是最受欢迎的,不管是马匹还是猪牛羊,只要看到,一律带走。

    托袁谭这个运输大队长超强的号召力之福,孙策这三千步骑的补给解决起来难度并不大,隔三岔五的打个劫就行了,不仅温饱有余,还吃得不错。出于人道主义和将来入主兖州的舆论铺垫,孙策只抢东西不杀人,除非对方反抗,绝不滥杀。这也造成了一个好处,通常不会遇到强有力的抵抗,大部分人只是象征性的反抗一样就投降了,东西被抢了还可以再收集,命没有就什么都没了。

    不到半个时辰,孙策守成了补给任务,满载而去,赶往下一个寄居点。

    等他们走远,被抢的豪强回过神来,继续赶往任城,东西被抢了,人还是要报到的,付出那么大代价,不让袁谭见一面,记住他们的名字就太可惜了。

    “!”袁谭将一只金杯狠狠的摔在案上。金杯变了形,杯里的酒液洒得到处都是。“他把我当什么?他的辎重营校尉吗?”袁谭怒不可遏,俊俏的脸都气得变了形,眼睛都红了,世家子弟最看重的优雅不翼而飞。“这是第几次了?不到十天,被他抢了七次,他吃得完吗,就不怕长了骠,乘不了马?”

    辛毗无语。他也很郁闷。袁谭发动周边的世家豪强为他输送物资,补给大军,结果近一半便宜了孙策。孙策打破常规,将主力交给孙坚指挥,自己率领三千步骑在外游荡,原本只是一支黑暗中的匕首,时刻保持对袁谭的威胁,没想到现在却成了袁谭的肉中刺,钻心的疼,却又拔不出。

    袁谭抽调不出这么多骑兵,也找不到合适的骑将来对付孙策,派步卒又跟不上孙策的速度。无奈之下,袁谭只能加派人手保护辎重。可是前来投效的世家豪强太多了,根本保护不过来,孙策屡屡得手,简直成了寄生虫。

    更可气的是孙策只抢东西,不杀人,一队又一队被洗劫一空的队伍来到大营,不仅增加了袁谭的补给负担,还严重影响了士气。已经有人谣传孙策是能浴火而飞的凤凰,来无踪,去无影,只要有火,他就能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防不胜防,搞得将士们夜里都绕着篝火走,生怕孙策突然从火里跳出来。

    这让袁谭很焦灼,辛毗也很头疼。不过他不仅不能生气,还要耐着性子安慰袁谭。

    “使君,这不过是疥癣之患,影响不了大局,不值得使君为之动气。”

    袁谭瞅了辛毗一眼,勉强控制住情绪,愤愤不平地说道:“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辛毗微微欠身。“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孙策这么做,不仅是为了收集粮草辎重,也是为了激怒你。你越生气,他越得计。”

    袁谭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反复数次,这才渐渐平静下来,挤出一丝笑容。“佐治见笑了,我实在是难以忍受这样的行径,简直是无赖嘛。”

    “孙家父子本来就是轻侠之辈,你还指望他像贵族一样讲究礼仪,阵而后战?”

    袁谭眨眨眼睛,又自嘲的笑了一声:“那还是算了吧,如果他真在阵前向我挑战,我还真不敢应战呢。”

    辛毗也笑了,松了一口气。袁谭这时候还能自嘲,说明他还没到失控的地步。“使君,当年汉高祖与项羽对峙于成皋,项羽披甲执戟,向高祖挑战,愿以二人胜负以平天下,可是高祖没有答应他,他答复项羽说,他宁愿斗智不斗力。”

    袁谭笑了。“佐治,你不用再安慰我了,现在该怎么办?”

    “大军已集,粮草辎重也足用三月,我们可以进攻了。我们不用急,轮番进攻,保持压力,慢慢耗,耗到孙坚矢尽粮绝,看孙策来不来救。”

    袁谭看看辛毗,歪了歪嘴角,露出会心的微笑。真要围攻三个月,不仅孙坚会断粮,曹昂也会断粮。曹昂虽然得到了泰山鲍家的支持,但任城的豪强却几乎一边倒的支持他袁谭,曹昂几乎没有得到什么补给,支撑不了三个月。

    不过,袁谭还是有一些遗憾。周边这么多县的世家豪强或是亲至帐下效力,或是派人送钱送粮,唯独高平县的世家豪强没什么动静,直接原因就是满宠。满宠信守承诺,没有参战,但他把高平世家豪强压得死死的,连刘表都出不了城。

    没想到满宠还有这样的手段,早知如此,应该重用他啊。

第1003章 中局第一手(有空来潜水打赏加更)

    准备了十来天,袁谭终于发动了进攻。

    在辛毗的建议下,他不顾雨水越来越多,春耕迫在眉睫的事实,设计了一个持久战的计划,决定按部就班,耐着性子和孙坚拼消耗。孙坚的阵地很坚固,孙坚的部下很精锐,孙坚也擅长用兵,但孙坚没有兖州世家豪强的支持,他没有足够的粮草辎重,时间一长,他就只能从豫州、徐州转运,时间拖得越长对孙坚越不利。

    袁谭安排那些赶来支援他的豪强先上阵,不用他们与孙坚接触,而是进行土工作业,填平壕沟,筑起围堰,准备引水倒灌孙坚的阵地。孙坚也不甘示弱,派人站在建好的高台上射击,派人出营突击,破坏袁谭筑的围堰,重新清理壕沟。

    双方的战斗并不激烈,甚至有些无聊,却隐藏着浓厚的杀机。参战的将士最多的时候也不过两三千人,但在暗中等待机会的却更多,不管哪一方露出破绽,都有可能带来重大伤亡。

    对孙坚而言,看起来战斗不激烈,双方只是派弓弩手对射,也不是几千人几千人的密集射击,可是箭矢的消耗依然是一个不可忽视的问题。一天几千枝箭对袁谭来说是九牛一毛,对他来说却是积少成多。袁谭派豪强的部曲甚至普通百姓上阵,就是为了消耗他的箭矢。他不能坐视袁谭毁掉他的阵地,明知这是袁谭的诡计,也必须奉陪,能做的只是严格控制箭矢的消耗,尽可能派箭术好的射手上阵,提高命中率,同时收集袁谭军射出的箭矢备用。

    孙坚如此,袁谭也是如此。

    李乾父子率部赶到后,袁谭的总兵力超过了七万人。这是袁谭第一次指挥如此数量的大军作战,部下成份又非常复杂,不仅有兖州各郡国的郡国兵,还有附近豪强的部曲私兵,都想争功,又时时刻刻在计算着得失,明的冲突、暗的矛盾无时不有,袁谭有很大一部分精力都耗在了调解内部关系上。

    当然,还有让他食难安的孙策。

    袁谭拥有绝对的兵力优势,但他自己清楚,双方的战力对比并没有兵力对比这么悬殊,孙策所领的三千步骑也许是当前战场上实力最强的一支力量,一旦出手,必然是雷霆一击,他能否将这些兵力优势化为战力优势,困住孙策,并最终击杀他,他心里并没有把握。

    不仅如此,他还要留出破绽,并将这个破绽以最自然的方式透露给孙策,诱孙策进击,为实现重创甚至击杀孙策的目标创造可能。

    袁谭觉得这辈子都没做过这么复杂的事,如果没有辛毗,他想都不敢想。

    即使是辛毗也为此付出了极大的心血。他几乎没有一天不熬夜,也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大帐里的灯常常通宵达旦,不是分析潮水般涌来的情报,就是协助袁谭调解内部关系。

    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伤口也越来越疼,常常疼得他浑身都是冷汗。

    “佐治,这可能是我们这一生最艰难的一战。”一天夜里,当处理完一堆事务后,袁谭看着脸色苍白的辛毗,幽幽地说道:“如果这一战我们能取胜,以后我们就不惧任何对手。如果这一战……”

    “我们必胜。”辛毗很生硬地打断了袁谭,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不胜则死。”

    袁谭看着辛毗,心疼不已。他知道辛毗在说什么。如果这一战败了,不管他会怎么想,辛毗一定会死,就算不死,他也不能再为他出力了。他已经在拼命,现在撑着他的只是一口气,一个击杀孙策,战胜郭嘉,证明他自己价值的信念。

    望着辛毗,袁谭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不胜,那我就投降孙策,带着辛毗去南阳。听说南阳本草堂名医荟萃,还有来自西域的异域奇药,一定能治好辛毗的伤。在南阳隐居,坐看天下风云,群雄逐鹿,也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孙策坐在马背上,看着地平线上隐隐约约的火光,沉吟不语。

    刚刚下过一场小雨,地上有些泥泞,战马小心翼翼的调整着姿势,步子迈得很小,以免滑倒。

    战斗已经进了七八天,这是他第三次出现在战场附近。袁谭兵力众多,大营连绵十余里,警戒范围也很大,每一次接近都是冒险。上一次就和斥候相遇,发生了战斗。尽管如此,他也只能聊表心意,并不能看到什么。离得太远了,他根本看不到什么,真正有用的信息还是来自于孙坚主动送出的消息。

    因为孙策行踪不定,孙坚很难找到他,所以孙坚会将消息送往亢父和湖陆,孙策定时派人到那里取消息,同时把自己的情报转告孙坚。孙坚送出的消息都很简单,而且报喜不报忧,显然不是实情。孙策根据字里行间的意思推测,再加上数据的合理推算,能隐约猜出孙坚此刻面临的压力。

    那是一种螳螂面对大车的压力,蚍蜉面对大树的压力。双方的实力差距如此悬殊,没有人会从容自若,孙坚只是装得从容而已。

    “将军,走吧,太危险了。回去迟了,祭酒他们会担心的。”郭武走了过来,挽着孙策的马缰。

    孙策拨转马头,向远处走去。负责警戒的郭援、谢广隆等人在远处的草丛里钻了出来,快步跟上队伍,上了马,赶到孙策身后,自觉的护住孙策的后背。他们向前走了一里多路,遇到了马超和义从骑,合兵一处,又向前走了三里,与郭嘉、阎行会合。

    郭嘉正和陆议下棋。他一直在摇着羽扇,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可是看到孙策的那一刻,他还是不自觉的吐了一口气。

    “将军,情况如何?”

    “一切正常。”孙策说道,脸色平静。

    “现在还早,要出变故也得半个月以后。”郭嘉慢慢地摇着羽扇。“不管是谁,置身于一个陌生的环境,或是一件事刚刚开始,都会非常小心,等他习惯这个环境之后,他才会放松,才会出现疏忽。而这个时间通常都在半个月到二十天左右。”

    孙策看了郭嘉一眼,点了点头。

    “就和下棋一样,现在才是开局,再过两天,就要进入中盘了。”郭嘉笑了一声,用羽扇指了指棋盘。“将军,太史慈将是我们中局第一手,我们要用他撕掉袁谭的一块肉,亢父还是南平阳,将军选一块。”

    孙策迎着郭嘉的目光。郭嘉的眼睛有些红,但眼神依然锐利如刀,还透着几分说不出的狡黠。孙策笑笑。“亢父吧,先用路招试试手,看袁谭救不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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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行三国介绍:
重生孙策,雄霸三国! 刘表占荆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 曹操取兖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 刘备要益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 刘表、曹操、刘备大怒:孙策,你也太霸道了,还能不能给我们留条活路? 孙策摇头。我们的口号是: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各位书友要是觉得《三国小霸王》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三国小霸王最新章节,三国小霸王无弹窗,三国小霸王全文阅读.策行三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策行三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策行三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