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9章 甲乙计(求月票,求推荐!)
马超突然想通了困扰了他们很久的道理,心情畅快,心里的愤怒散了大半。
“虽非孙将军所授,却也受其启发不少。你这刀法也是由破锋七杀化出吧?”
关羽的刀法中有很多他自己的东西,但的确受破锋七杀的影响不小。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尴尬。说来说去,他们的武功都受益于孙策,争胜负也没什么意义,刚才杀得死去活来实在有些莫名其妙。
马超看看四周,忽然说道:“今日在此伏击你其实还是受你的启发,听孙将军说你曾在此大破周禺,又长驱直入,一战而定九江,诚为快事。”
关羽顿时心情大好,看马超也顺眼了很多。两人说了几句客套话,关羽说起他看到乌桓骑兵的事。马超不敢怠慢,立刻带关羽去见孙策。关羽很诧异,他原本以为马超会赶到淮水去查看情况的。马超解释说,他虽然是出来侦察情况的,但他只负责五十里以内,五十里以外另有斥候负责,不用他担心。
关羽点头赞同。他清楚孙策用兵的特点,什么人干什么活,分工很明确。徐晃当初就是斥候营的,对斥候营如何运作非常了解,两人闲聊时说过一些。
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聊,傍晚时分赶到舒县。
见关羽与马超同来,而且两人似乎相处得还不错,孙策多少有点意外。关羽将他了解的情况对孙策做了说明。孙策对情报不怎么感兴趣有郭嘉负责的斥候营,他对刘和等人的行踪还是清楚的他对关羽的打算更感兴趣。
“你有何打算,是留在我这里,还是去幽州?”
关羽很失落。他原本以为孙策会热情地挽留他呢,可是听孙策这口气,根本没这意思啊。
“如果将军不反对的话,我想去幽州。”
“我为什么要反对?你又不欠我的。”孙策笑笑。话说出了口,他才听出关羽话中有话。“你是说你父亲留在公明那儿?”
“家父担心会影响公明的前程。”
“不会。”孙策给出自己的承诺。这是徐晃与关羽的私人交情,不涉及公务,他完全没必要担心。徐晃这个人很谨慎,他清楚他的身份特殊,不会做出犯忌主讳的事。他和关羽的交情很好,但后来曹操还是让他去救樊城,而他也没有辜负曹操的希望。
疑心那么重的曹操都能做到,他有什么做不到的?如果什么人都怀疑,那什么事都别做了。
关羽沉默了片刻,神情怏怏地告退。孙策突然灵机一动,叫住了他。“玄德最近和公孙瓒相处可好?”
“他说调解了刘虞和公孙瓒的矛盾,应该相处还算和睦。不过以我对公孙瓒的了解,他不是那种心胸开阔的人,肯定会对以前的事耿耿于怀。”
孙策点点头。公孙瓒的确不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他和袁绍翻脸就是因为他弟弟公孙越的死。不过他现在需要公孙瓒坚持得久一些。“云长,冤家宜解不宜结,玄德和公孙瓒毕竟是同门,如果能和睦相处,尽释前嫌,对他在北疆有好处。田楷在青州的处境不容乐观,你如果能去助他一臂之力,或许会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有所帮助。”
关羽想了想,觉得有理。孙策随即让顾奉以他的名义给田楷写了一封信,说明他推荐关羽去青州的用意,希望田楷不计前嫌,与关羽合作。又给了关羽一道手令,让他在必要的时候和太史慈联络,寻求帮助。关羽很开心,心满意足地走了。
送走关羽,孙策让人请来郭嘉,通报了关羽提及的情况。郭嘉思索片刻。
“本该四处奔袭的骑兵聚在一起,要么是打算强行攻坚,要么是准备撤退。将军,不管他们是哪一种打算,你都要做好准备。太史子义曾经说过,这些乌桓突骑一旦以我汉军的模式作战,杀伤力还是很强的,尤其是对步卒来说。我军骑兵数量有限,一旦损耗太快,短时间内无法补充。”
孙策眼神微闪。“难道就这么让他们离开?”
“按我的计划,的确应该如此。”郭嘉摇摇羽扇,嘴角微挑,眼中带笑。“可是观将军之意,似乎不太甘心。”
孙策笑笑。郭嘉总是这么直接,一语道破。正如郭嘉所说,他清楚这时候应该示弱,助长袁绍的自信,然后在放松警惕,继续四面出击。可是让三千乌桓骑兵就这样走了,他总觉得不太妥当。
“我担心袁绍当我好欺负,食髓知味,纠缠不清,反而会弄巧成拙。”
“将军所言也有道理。强者示之以弱,弱者示之以强。打痛袁绍,让他不敢轻举妄动,未尝不是一个办法,只是比起以静制动来风险要大得多。须运筹得当,不仅要胜,而且要大胜,这样才能起到震慑袁绍的目的,让他短期内不敢再对豫州出手。若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不如不战。”
郭嘉摇摇羽扇,神态轻松。“是示强还是示弱,全看将军怎么选。我顺便提一句,如果将军打算示强,那关羽可用。这人虽然用兵全无方略可言,冲锋陷阵却是一员难得的猛将。”
孙策同意。论用兵能力,关羽不算上乘,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展示出过人之处。论乱军之中斩将,关羽绝对是一把好手。诛文丑虚实难辨,斩颜良可是货真价实的战绩。就之前的战绩而言,他也的确擅长这种单刀赴会的战斗模式。
这么一把快刀,不用一下太浪费了。
孙策随即让人去请关羽来,表达了他的意思,希望关羽能助自己一臂之力。关羽正为无用武之地而失落,听了孙策这个提议,正中下怀,当即一口答应。
孙策随即召集众将,部署反击事宜。
关羽和马超不打不相识,孙策安排他俩北上,到淮水附近侦察敌情。考虑到对方全是骑兵,步卒能发挥的作用有限,孙策命令麋芳、阎行做好准备,随时准备脱离主力作战。程普守舒城,他自己则率领北上,摆出准备渡过淮水,进入汝南作战的姿态。
第二天一早,孙策拔营,离开舒城,率领一万五千步骑向北进发。
孙策一出城,潜伏在山一带的许昭就得到了消息。
第900章 世家之势
山,太平堂。
许昭坐在客席上,向坐在主席上的郑宝拱手施礼。“大帅,孙策已经起程,再不出击,我们就没有机会了。请大帅看在我族兄往日的交情上,出兵截击孙策,为我许家数百口冤死的亡魂报仇。”
郑宝揪着乱糟糟的胡须,转着眼珠,很为难的咂着嘴。
许昭连连恳求,百般劝说,几乎磨破了嘴皮子。
许昭是阳羡许氏子弟,原本过得很自在,在宗帅和豪强之间自如切换。烦了就到山里隐居,闷了就到阳羡或者姑苏城里耍耍,或是游山,或是玩水,偶尔还找有道之士切磋一下神仙术。
这么好的日子,当然希望能活得久一点。
只可惜,他没能盼来神仙,却盼来了恶魔。孙策到阳羡,将阳羡许家连根拔起,数十口人死于刀下,无声无息。产业被霸占,田地被瓜分,奴婢也成了官产。城里的产业没了,还有山寨,他躲进老虎山,想从此老老实实做个宗帅,还没定神,族兄许乾就中了祖郎的计,和石坚火拼一场,当场阵亡。
一切都没有了。愤怒之极的许昭只剩下一个念头:报仇。接到许劭的邀请,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赶到了山。
就像世家之间会有联络一样,宗帅之间同样有联络。许氏兄弟和九江、庐江的山贼关系常有往来,得知许家被孙策灭门,他们都很义愤。有扬州刺史刘繇在背后支持,他们当然愿意助许昭一臂之力,借此机会与刘繇拉上关系,将来也许有机会招安。
但山贼们也不傻。对每天都要防着被人吞并的他们来说,正确评估对手的实力是一件关乎生死的大事。孙策入境后,看到孙策部下一万多人整齐的军容,他们知道遇到了强劲的对手,绝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击败的乌合之众。围攻程普都没能得手,更何况孙策?所以郑宝等人嘴上喊得凶,真让他们出兵的时候,总有这样那样的理由,就是没人敢动真格的。别说出山主动攻击,就连斥候接近都会让他们紧张万分,生怕孙策会进山征剿。
好在孙策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双方相安无事了半个月。眼看着孙策要走了,他们总算松了一口气,筹备着过新年,谁愿意这时候去找孙策的麻烦啊。
面对许昭的哀求,郑宝既尴尬又厌烦。曾经多么有风度的一个人,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若不是他背后有许劭和刘繇,真想把他赶出去。
“许兄不必如此。”郑宝离席,将许昭扶起来。“我也想出兵,为你家报仇,可是你也知道的,孙策善战,非等闲之辈。连祖郎都被他降伏了,我们这点人马哪里是他的对手。”
“大帅……”
“许兄,若是他来攻,我有地利可用,还可以与他周旋一番,说不定能抓住机会,为你家报仇。可是他不来,我也没办法啊。这样吧,孙策北上,必然要经过芍陂,你去联络张多。他是芍陂实力最强的大帅,一定有办法。”
许昭抬起头,看着郑宝堆满假笑的脸,一声长叹。“久闻大帅胸有大志,豪气过人,我才在刘使君面前夸下海口,大力举荐,没想到大帅如此待我。也罢,我去芍陂寻张多,不劳烦大帅了。”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向外走去。走了一半,又停住脚步,转身看着郑宝。
“大帅,我想问你一件事:你觉得孙策能击败那三千突骑吗?”
郑宝皱皱眉,迟疑了半晌。“恕我见识有限,还真没见过突骑是什么样子。”
“那我再多一句嘴,你觉得孙策是袁本初的对手吗?”
郑宝的脸色变了几变,眼神变得复杂起来。他听得懂许昭这句话的意思。许昭的背后是刘繇,刘繇的背后是袁绍。与孙策争汝南的人不是刘繇,而是袁绍。他可以不在乎刘繇,却不能不考虑袁绍。
孙策是袁绍的对手吗?这根本不是一个问题。一个是四世三公的顶级世家,一个是刚刚凭军功起家的武夫,双方不在一个等级上。袁绍可以不战而取冀州,孙策能吗?他在豫州经营了这么久,袁绍的人马一到,豫州世家就反了。
如果袁绍亲至,那又是一个什么情景?
面对三千骑兵,孙策已经不敢正面迎战,在庐江待了十几天。如果袁绍来了,他恐怕只能逃回江南。
郑宝在一瞬间做出了决定,重新堆上满脸的笑容。“许兄,这还用说吗,肯定是袁本初胜啊。我不是不想帮你,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如果张多能够出手,我们联起手来,就算不能战胜孙策,至少也能切断他的粮道,助淳于将军一臂之力。你说对吧?”
许昭轻笑一声,眼神中充满鄙视。对付这种山贼,道义根本不值钱,只能威逼利诱。早知如此,就不跟他废那么多话了,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我自去和张多联络,至于大帅来不来,那就随大帅的心意了,我不敢强人所能。这些天叨扰大帅了,多谢大帅款待。这次离山,我可能暂时不会回来了,有情后补。”
许昭甩甩袖子,招呼部曲随从,扬长而去。
郑宝陪着笑,将许昭送到堂前,看着许昭出了山寨,消失在崎岖的山路上,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散去。他挠着油腻腻的头皮,觉得脑袋有点疼。连日来,他一直觉得许昭很可怜,可是现在,他却发现许昭也很可怕。别看他现在家破人亡,落魄无依,可是他姓许。
阳羡许家、平舆许家原本是同宗,现在阳羡许家被孙策灭了门,平舆许家却还在。许家是平舆大族,许劭、许靖都是名士,就连袁绍也要顾忌许劭的评价,岂是他郑宝一个山贼惹得起的。
郑宝拍拍脑门,犹豫不决。遇到这种事,他需要一个能出谋划策的人,最理想的人选是成德人刘晔,刘晔名门之后,又足智多谋,一定能解决这样的事。可惜他去了长安,听说在宫里做了官,很受皇帝信任,帮不上他。怎么办?郑宝沉思良久,咬咬牙,一跺脚。
“集结人马,准备出山。不管打不打,总要装装样子,充充门面。”他仰天长叹。“唉,也不知道这次出山,来不来得及赶回来过年。”
第901章 心病(刀刀口打赏加更)
孙策当晚在巢湖西岸扎营。
行军之所以慢,除了步行速度有限之外,主要原因就是扎营费时间。上午日出吃早饭,然后开始拔营,就要花一个多时辰才能收拾好,最多走两个时辰,下午太阳刚刚偏西,又要停下来扎营,这样才能赶到天黑前把营垒安置好,及时做晚饭,避免将士露宿,受冻饿之苦。
冬天更是如此,没有热食吃,没有热水喝,一般人都受不了。所以正常行军速度就是一天三四十里,如果遇到下雨下雪,除非特殊情况,将领都会选择驻营,免得士卒太累。
以孙策目前的位置,按照这样的行军速度,要赶到汝南至少还要三到四天。可是骑兵却有可能在半天时间内赶到,随时出现在他面前,所以孙策不敢有丝毫大意。
巢湖向北再行一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合肥。合肥之所以成为江淮防线,除了他特殊的地形之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位置适中。南到长江,北到淮水,大约都是五百里左右,向南有施水经巢湖入长江,向北有肥水经芍陂入淮水,辎重运输很方便。谁占领了合肥,谁就控制了江淮防线的主动权。南方政权失去合肥,就只能据江而守。北方政权失去合肥,就只能退守寿春,基本也到了淮水边。
孙策以前只知道合肥很重要,但亲自走一趟,还是收获良多。为将者当知天文地理,这可不是说说而已,任何行动都离不开客观环境,就像他现在虽然想一战全歼那三千乌桓骑兵,却不得不先考虑会不会被对方奔袭一样。孙权十万大军被张辽八百骑兵杀得落花流水,他现在面对的可是三千骑兵。稍有大意,他就可能一败涂地,甚至全军覆灭。
刀枪无眼,对方可不认你是不是穿越者。
孙策背着手,看着被夕阳照成金色的湖水,盘算着两种方案的优劣。他否定了较为稳妥的方法,决定主动出击,这只是从政治正确和长远利益来考虑。正如郭嘉所说,强者示之以弱,弱者示之以强,他之所以要表现得这么强势是因为他弱,又怕袁绍看出他的弱,才故意示强。
示强不是真强,如何打败这三千骑兵,就成了他必须解决的问题。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列阵以待,用步卒大阵来迎战骑兵。以他麾下这一万多精锐步卒的实力,足以重创那三千骑兵,然后再用亲卫骑出击,他有把握取胜并将损失减少到最小。但对方不是傻子,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们不太可能用骑兵来冲突步兵大阵。在对方不上当的情况下,他只能步步为营,先立于不败之地,然后再考虑如何将对方赶出豫州。
要想和对方拼速度,那就只能用骑兵对骑兵。可他只有一千骑,正面交锋,输的必然是他。就算他有三千骑,他也不能这么做。袁绍损失了这三千骑不会伤筋动骨,他损失了三千骑就很难再补充完整。
何况他根本没有三千骑。
陈武走了过来,向孙策躬身行礼。“将军,你离湖边太近了。”
孙策抬头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水边。阎行倒不是担心他滑下去,而是担心水里有刺客。郭嘉有规定,除了在自己的大帐里,孙策任何时候都不能落单,不能过于接近陌生的水域,百步之内不能有可供弓弩手埋伏的制高点。陈武刚刚入职不久,特别尽心尽职,时时不忘提醒。
孙策向后退了几步。“子烈,还适应军中生活吗?”
陈武羞赧的笑笑。“还好,比想象的要辛苦一些。”顿了顿,又道:“不过热闹。”
孙策笑着瞥了他一眼。“他们没欺负你?”
陈武摇摇头,却没说话。
“谁待你最好?”
“子威。”陈武想了想,又道:“许都尉对我也很关照。”
“谁欺负你最狠?”
陈武不说话。孙策心知肚明,他麾下这些武夫,最喜欢欺负新人的就是谢广隆,别看他的武功不是最好的,但他在黄巾军里混了几年,各种下作的手段比谁都精,整起人来花样百出,等你上了当已经迟了。
但孙策一般不管这些。军中莽汉多,温文尔雅那一套吃不开,靠人保护更是很丢脸的事。吃了亏,得自己把场子找回来,找人帮忙是没出息,找上官打小报告更为人不耻。以陈武的天赋,有郭武这样的好兄弟,他迟早会成为真正的高手,到时候就没人敢欺负他了。
马蹄声响起,远处几个士卒喧闹起来,打探消息的斥候回来了。孙策拍拍陈武的肩膀,在胡床上坐下。斥候将战马扔给义从,快步走到郭嘉面前,说了几句什么,又匆匆去了。
郭嘉走了过来。“将军,陈子正送消息来,说山贼有动静,可能会袭营。”
“什么时候的消息?”
“傍晚。”
孙策想了想。陈端傍晚才收到消息,对方出动刚不久,除非急行军,否则今天夜里都赶不到这儿。赶到也不怕,大营已经快立好了,他守好营盘就是了。
“知道是谁领头吗?”
“现在还不清楚,可能要到明天才能知道。”郭嘉抬起头,看着孙策。“将军,还在想甲乙计?”
孙策眼皮一翻,瞅瞅郭嘉,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郭嘉笑笑。“将军,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不要想太多了,还是想想如何能胜。兵形无常,从来没有万无一失,我们只能做最坏的打算,做最好的准备。”
孙策微微颌首。面对这些具体的决策,面对郭嘉、荀攸这样的智者,他有时候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只能以加倍的努力来补偿。
郭嘉抱着腿,前后晃动着身体,笑盈盈地打量着孙策。“将军,有没有人说过你古怪?”
“怎么古怪?”
“嗯,谋大事时洞烛如圣人,谋小事时恂恂如鄙人。”
孙策想了想,忍不住笑了一声:“这么说,我的确是有些古怪。谁这么说过?”
郭嘉避而不谈。“将军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你有心病。”
“心病?”孙策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能有什么心病?”
郭嘉盯着孙策的眼睛,脸上看不到一点笑容。“你总觉得自己能有今天是因为梦中所得,自己真正的能力不过中人,生怕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会被别人看破你的秘密。”
第902章 天生骑将
孙策的笑容僵住了。他沉默良久,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那个梦是假的吗?”
孙策摇摇头。虽然那与普通意义上的梦不一样,但也可以归于梦境,而且随着时间流逝,那个时空的人和事渐渐模糊,越来越像一个梦境了。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谁知道哪个才是梦?
“既然不是假的,将军又何必担心别人看破?”郭嘉放缓了语气,重新露出笑容。“就算有些离奇,总比含糊不清的谶纬更真实吧?如果你都患得患失,那袁绍岂不是寝食不安?怪不得他要搞把宝刀。”
孙策忍俊不禁,“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前不久,细作送来消息,说袁绍遇到了一件奇事。他做了一个梦,梦见有神人送给他一把宝刀。醒来之后,发现枕边真有一口刀,和梦中神人所授的宝刀一模一样。这口刀上还有两个古字:思召,联起来正好是他名字中的绍字。
不用说,这自然是他为自己编造神话,暗示自己天命所归。
比起云山雾绕、难以确指的谶纬,这把宝刀的确看起来更靠谱。上面都刻了字,自然非袁绍莫属。但细究起来,这其实比谶纬更不靠谱。谶纬毕竟是现成的,编也是古人编的,只是看你怎么解释而已。这个梦却是袁绍自己说的,可信度近乎于零。
为什么要编造一个谎言?当然是心虚。对袁绍来说,当他需要一个神话来证明自己天命所归的时候,正说明他的自信已经遭到了重创。否则以他的实力还需要编什么神话,郭泰死前引的那句诗就足够了,不必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孙策的梦是真的就算他的梦是假的,他带来的思想也是真的,南阳、吴郡的新政就是最好的证明。袁绍的梦是假的,他那口思召宝刀百分之百是赝品。既然如此,孙策有什么好不自信的?就算他不至于狂妄到认为穿越就代表天命所归,可以不劳而获,坐拥天下,他也不用对任何人自卑。
他有宏观上的优势,他有一身出类拔萃的武艺,他身边聚集了这么多的文臣武将,就算在细节上有所不足,不是那么优秀,也不能说明他虚有其表。
没有人十项全能。尺有所长,寸有所短,这是很自然的事。
“知我者,奉孝也。”孙策感慨地轻叹了一声,莫名地轻松了很多。他依然会尽可能考虑周全,但他不用担心会被人笑话,尤其不用担心在郭嘉等人面前露怯。而这正是让他觉得最累的一点。
“与骑兵交锋,步卒可能力不从心,最后还要靠骑兵决定胜负。将军,把彦明(阎行)等人叫来商量商量吧。他最近对骑战比较用心,颇有心得。能和幽并骑兵一较高下的,只有凉州骑兵。”
孙策点点头。靠他一个人是不行的,关键时刻,还是需要群策群力。论骑战,他身边的人中以阎行、马超实战经验最丰富,其他人都略逊一筹。
马超和关羽一起侦察去了,孙策让人把阎行、麋芳叫了过来,说明自己的用意,征求阎行、麋芳的意见。麋芳也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个人骑射还行,指挥骑战的能力不能和阎行这样的西凉将领相提并论,还是多听听比较好。
阎行有点紧张,但他没有推辞,稳定了一下情绪后,他开了口。
“将军,骑兵作战和步卒作战不同,正如骑战与步战不同,变化快,犹如高手对决,如果能把握住机会,一击命中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特别是在混战时,骑兵不可能像步卒一样密集布阵,高手突阵的机会更多,以一敌十,甚至以一当百的情况是完全有可能出现的,斩将夺旗甚至比步卒作战更容易。”
孙策又惊又喜。“你不要急,慢慢说。”
“喏。”阎行定了定神,又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细说起来。
相比于步卒阵地的稳定,骑兵的阵形变化更快,几乎一直在移动,而且是高速移动、整体移动。步卒作战时可以列阵而战,主将站在中军,远离战场,可以通过旌旗、金鼓、传令兵等掌握整个战场的形势。除非特殊情况,一般不会亲自上阵,比较超脱,对武艺的要求也不是很高。
骑战不同。骑兵数百人、数千人在整个战场上移动,仅凭金鼓、旌旗是很难及时掌握情况的,命令也不可能很复杂,如何作战,关键还是看指挥将领。与步卒可以依靠执行军法的亲卫来弹营阵形不同,骑战时没有执行军法的空间和可能,只能靠指挥将领的个人魅力。
将领的个人魅力哪儿来?首先是勇气,看他能不能身先士卒,冲锋在前。骑兵作战,前后都是骑在马背上的人,骑兵将领也不例外,不像步卒将领可以站在指挥车上或者指挥台上俯视战场,骑兵骑兵将领必须冲在队伍的最前面才能观察形势,躲在亲卫后面什么也看不到,所以怕死的将领指挥不了骑兵;其次是看将领的直觉。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你斟酌考虑,你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判断出对方的弱点在哪儿,稍一迟疑,机会就有可能转瞬即逝。
最后当然是武艺。没有强悍的个人武艺,你不可能在高强度的对抗中活下来,就算发现了对方的破绽,你也没能力抓住并且扩大。文臣可以指挥步卒,但文臣却无法指挥骑兵,善用骑兵的将领往往都是武艺出众的高手。
“太史子义曾经说过,中原骑兵能战胜草原骑兵,靠的不是骑射,而是突击。比起骑射,突击更考验勇气,更考验纪律,当然也更考验武艺。如果能集结一些武艺高强,又敢于短兵相接的骑士,由精通骑战的将领指挥,哪怕只有几十人也能在乱军之中斩将夺旗,以少胜少。”
孙策扬扬眉。“彦明,如果将白士交给你指挥,能承担这样的任务吗?”
阎行眨了眨眼睛,显得有些迟疑。孙策见状,鼓励道:“彦明,言者无罪,你不用有什么忌讳,说不说在你,用不用在我。”
阎行鼓起勇气。“将军,我觉得最适合冲阵的人不是我,而是将军你。”
郭嘉咳嗽了一声,刚准备说话。孙策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等阎行说完。郭嘉只好闭上嘴巴。
阎行接着说道:“论武艺,将军不仅自己勇冠三军,身边还有郭武、陈武这样的勇士;论威信,所有的将士唯将军马首是瞻,死不旋踵;论直觉,将军捕捉战机的能力出类拔萃,堪比霍骠姚。有此三者,将军足以成为最优秀的骑将,决胜于两阵之间,横行于万众之中。”
第903章 阎行论战(星辰龙影打赏加更)
孙策瞟了瞟郭嘉。他严重怀疑阎行是被郭嘉招来忽悠自己的。
但郭嘉脸色很难看。看他那样子,如果有实力一刀捅死阎行的话,他一定非常愿意。要说他们是同伙,那郭嘉就是演技派了。郭嘉有一眼看穿人心的天赋,但他不喜欢演,也不屑演,更没必要在他面前演,所以孙策只看了一眼就否决了自己的猜测。这不是郭嘉安排的,恰恰相反,他强烈反对阎行的提议。
孙策稍微想了想,就理解了郭嘉的心情。一直以来,郭嘉和张都反复提醒他不要逞匹夫之勇,不要冒险,要持重,怎么可能建议他充当骑将,进行更冒险的冲阵。
但凭心而论,阎行的建议很实际。孙策本尊的确具有成为优秀骑将的条件。他有过人的武艺,有超强的亲卫团,在属下中有足够威信,最难得的一点是他拥有出类拔萃的直觉。
武艺可以练,威信可以培养,但直觉是天赋。霍去病就是典型。他不学兵法,却在第一次出征时采用了骑兵突击的战术,开创了一个时代。十八岁出道,二十四岁将星殒落,短短六年时间,却是汉武帝时代甚至整个华夏文明史上最灿烂的将星之一。
孙策十八岁出道,二十一岁渡江征讨,二十六岁遇刺身亡,不到六年就平定江东,奠定了孙吴立国的基础。他的成就不如霍去病,那只是他的起点和霍去病不同,但成长轨迹惊人的相似,都是天才型的将领。
只不过他自认是赝品,所以在郭嘉和张的劝说下,渐渐忘记了这种天赋。细想起来,这种天赋并没有真正的消失,正如真正的孙策从来没有真正意义的消失,他一直在这个身体里面,只是隐藏得更深,等待着爆发的机会。这就像本能,可能被理性控制,却从来不会真正消失。
孙策迅速权衡了一下,笑道:“彦明此言,我愧不敢当。我指挥骑战的机会不多,经验太少,不及彦明、孟起万一。”
阎行躬身道:“将军所言甚是。行军作战,以谋为上。我并非鼓动将军冒险,只是希望将军能相信自己,万一战机出现,大可直取之,不会因为瞻前顾后而错失战机。虎豹狩猎,从来不会与对方缠斗,总是待机而动,一击必中。如果没有机会,则不妨耐心等待。”
郭嘉的脸色好了一些,又道:“常言道知己知彼,你对我们的对手有何见解?”
阎行笑笑,露出不加掩饰的自信。他拱拱手。“祭酒莫急,我正要说起。不过我了解的信息有限,如果有讹误之处,还请祭酒指正。”
郭嘉笑着摆摆手,示意阎行往下说。孙策也很满意。与性格外向张扬的马超相比,阎行稳重内敛得多。难怪韩遂那么器重他,为了让阎行为他效忠,又是嫁女儿,又是反间计。
“三千乌桓骑兵固然是精锐,但袁绍所派的三员将领但远远谈不上合适。刘和是刘虞之子,能得乌桓人支持,但他出身贵胄,又是儒生,初临战场,骤遇强敌,能否决胜负于瞬息之间,尚有疑问。淳于琼人到中年,有领兵经验,但他的武艺如何,有没有统领骑兵的实战经验,也是未知之数。至于文丑,从斥候营打探到的消息来看,他武艺过人,又有统领骑兵的经验,反倒是这三人中最值得重视的对手。但他出身寒微,又不像刘和那样有恩于乌桓人,能不能让乌桓人信服,也是一个需要考虑的因素。此三人各有长短,如果能因人设计,分而击之,未尝不可破。”
阎行停顿了一下,又说道:“若三人各自为政,我有把握击败他们任何一人。若其合而为一,我愿为将军前驱,与之周旋。”
孙策觉得有理。“彦明,你再说说。如果遇到刘和,你打算怎么对付他?”
“突袭之。攻其不备,直取中军。能胜则胜,不胜则走。”
“如果遇到淳于琼呢?”
“阵而后战,与之缠斗,在混战中找机会。”
“如果遇到文丑呢?”
“游击,不间断的**,不让他们休息。待其部下松懈,掌控不力,出现破绽,再一举破之。”
孙策点点头,和郭嘉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暗喜。阎行果然经验丰富,智勇兼备。从他的回答来看,他这些天可没闲着,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
孙策又让麋芳、郭武等人发表意见。麋芳统领亲卫骑,有一定的统兵经验,听了阎行的分析,大有收获,支持阎行的意见,愿与阎行一起指挥亲卫营迎战。郭武、郭援兄弟虽然个人能力强,可是对统领骑兵作战没什么概念,只知道领着人冲锋。听了阎行的讲解,才知道一个真正的骑将还需要哪些技能,知道自己离一个真正的骑战高手还有一段距离,纷纷表示愿意佩服。
孙策没有立刻做决定,他让亲卫骑、白士做好出击的准备,又和郭嘉商量了一番。郭嘉也同意阎行的分析,但他还是不赞成孙策亲自冒险。他觉得把这件事交给阎行就行,哪怕损失大一点,只要能取胜,损失也能弥补回来。
孙策听完,轻声说道:“奉孝,我也不赞成冒险,但行军作战哪有不冒险的。家父尚且出生入死、身先士卒,我为人子,怎么能一味持重,错失战机?”
郭嘉叹了一口气。“将军,我理解你的难处。不过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赞成你冒险。令尊功成名就,人到中年,再让他改脾气已经不太可能。你年轻,还有精进的机会。况且你已经到了这一步,难道还想把重任推回令尊的肩上吗?万一令尊不讳,奈何?”
孙策皱皱眉,琢磨着郭嘉的言外之意。郭嘉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明白,虽然老爹孙坚还在,但他才是孙家的顶梁柱。孙坚如果战死,对孙家影响不大,他可以接过孙坚的责任。可要是他死了,孙坚却无法接过他肩上的担子。
“将军,我不是反对你冒险,以小博大,以弱敌强,行险在所难免。但勇不可恃,险不可久,你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责任,就算决战疆场,你也应该做指挥全局的大将,不应该做冲锋陷阵的斗将。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恃勇斗狠。”
孙策点沉思良久,点点头。“奉孝所言甚是。”
第904章 夜袭
柴桑。
刘繇勒住坐骑,盯着远处大营零星的灯火又看了一眼,深吸了一口气,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因为是夜袭,所以没有震天的战鼓,没有招展的旌旗,乌云密布,星光黯淡,一切都笼罩在深沉的夜色之中。传令兵将刘繇的命令传达到一个个将领耳中,随着一声声低喝,无数隐隐约约的身影在黑暗中蠕动起来,混在一起,就像潜藏在深渊里的怪物,充满危险。杂乱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又迅速被夜风吹散。
今天是除夕夜。刘繇一直没有反击,耐着性子等了大半个月,就是想等今天这个机会。他把各种因素都考虑好了。今天不仅天上没有月光,而且风很大,吹的又是北风。风大夜黑,适合突袭。吹北风,周瑜在上风,他在下风,周瑜大营里的声音能吹到他耳中,却听不到他的部下行动时发出的声音。
更重要的一点是江面上的水很急,浪很高,就算周瑜想撤退也没那么容易。夜间行舟会有很多不可知的危险,逆风行舟更危险,恐惧从来都是最强大的武器,惊慌失措、落水而死,将导致不可估量的损失。
刘繇抬起手,挡住越吹越紧的北风,盯着远处的大营,生怕漏过一点点细节。
过了好一会儿,远处的大营突然响起激烈的铜锣声,这是遇袭报警,说明大营遭到了攻击。紧跟着,大营西北方向火起,迅速蔓延,照亮了天空,即使隔着这么远,刘繇也能看到隐约的人影。
刘繇笑了,轻踢战马,向前急驰而去。
许劭紧跟其后,趴在马背上,紧紧地抱着马脖子,生怕摔下去。虽然这姿势不怎么雅,不符合他名士的身份。可性命要紧,顾不得那么多了。天这么黑,也没几个人看得见。
攻击开始了,刘繇安排在周瑜大营西北方向的伏兵一击得手,用火箭攻击周瑜的大营。天干物燥,风又这么大,一旦火起就很难扑灭,而且会顺着风势烧遍整个大营。而在周瑜忙于救火的时候,真正的主力会在南侧发起进攻,杀入周瑜的辎重大营。
一虚一实,足以让周瑜焦头烂额,顾此失彼。不管他是选择救火还是选择守营,最后都会一败涂地。即使周瑜选择撤出大营,辎重被烧补,周瑜也只能选择撤军。
刘繇对自己的这个计策很满意,甚至有些得意。即使是许劭听了他这个计划后,也表示赞同,觉得成功的希望非常大。
刘繇赶到大营前。在火光的映衬下,他看得更加真切,周瑜的大营里人影纷乱,无数士卒从帐篷里奔了出来,有的冲向着火的方向,有的呆立在原地。
西北的火势越来越大,报警的铜锣声一阵紧似一阵。与此同时,下令各营戒备的战鼓声也响了起来,在夜风中摇摆不定。刘繇暗自冷笑,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准备好的士卒齐声大呼,冲向不远处的大营。他们一边奔跑,一边互相点燃手中的火把,由一为二,由二为四,火把数目迅速增加,扩展成一片火海。大营里的周瑜军将士慌乱起来,不少人赶到营栅前布防,有人将长矛伸出营栅,准备刺击,更多的则拉开弓箭,准备射箭。刘繇的部下奔到大营前,冒着大营里射出的零星箭雨,奋力扔出了手中的火把。一部分人则冲向营门,抢起手中的大斧猛劈。
火把越过营栅,落在大营里,照亮了营栅旁士卒惊慌的脸,他们手忙脚乱的灭火,却无济于事,更多的火把落入大营,引起更大的慌乱。
远处传来一声欢呼,营门被劈开,刘繇的部下们蜂拥而入,冲入大营,到处放火。
刘繇松了一口气。到了这一步,他已经成功了大半。就算周瑜有天纵之才,他也无力回天了。
形势正如刘繇事先预计的那样,当营门被攻破,存放粮草的囤仓被点燃,周瑜的部下已经乱成一团,有的想救火,有的想阻击,却无法兼顾,既没能挡住刘繇的部下进攻,也无法控制住火势。在坚持了一段时间后,他们撤退了,留下熊熊燃烧的大营。
闻着粮食烧焦的糊味,刘繇心里说不出的畅快。他看着渐成火海的大营,对许劭说道:“子将,这次能袭营成功,你有功。”
许劭抚着胡须,一声轻叹。“烧了这么多粮食,实在可惜,如果能运回城去多好。”
刘繇哈哈大笑。“子将仁厚,不过周瑜怕是不同意,只好烧了。周瑜缺粮,只能撤退,我们趁胜再取庐江,还能赶得上春耕。庐江地肥,适合种稻,秋天收获的粮食比这些烧掉的粮食更多。如果能早一日消灭孙策,收复扬州,也许就离天下太平不远了。”
“是啊。”许劭附和道:“孙策不死,天下难安。”
许劭抬起手,捂上火鼻。风越来越大,火势更猛,灰烬漫天飞舞,落在他们头上、身上。刘繇早有准备,掏出一块丝帕蒙在脸上,遮住口鼻,又掏出一块递给许劭。许劭接过蒙好,这才觉得呼吸舒畅了一些。
过了一会儿,火势渐渐小了,被照亮的天空也暗了下来。刘繇咦了一声,皱了皱眉,回头看了一眼许劭,眼中闪着疑惑。许劭不解其意。“怎么了?”
“子将,你不觉得这火……不太对劲吗?”
许劭没这感觉。这火有什么不对劲的?
刘繇顾不上和许劭解释,他策马冲进大营,让人用长矛挑开一个快要熄灭的火堆。长矛刚刚伸进去,刘繇的脸色就变了。这是一个草堆,不是粮食堆,灰烬的下面没有粮食。
“换一个。”刘繇大喝着,抢过一杆长矛,策马奔向下一个火堆,用手中的长矛拨开灰烬。
接连几个都是草堆,以江边割来的芦苇为主,没有一粒粮食。
刘繇的眼神慌乱起来,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许劭看在眼里,心中一阵慌乱。这时,刘繇突然勒住坐骑,转身看向柴桑县城方向。许劭下意识的转过头,顿时大吃一惊。
远处的柴桑城灯火通明,在夜色中像一朵灿烂的莲花,与他们出发时的情景截然不同。
刹那间,许劭一身冷汗透体而出,北风一吹,透体生寒。
柴桑失守了。
第905章 韬光隐晦
周瑜登上柴桑城头,荀攸紧随其后。在身高八尺有余的周瑜映衬下,只有中等身材的他很不显眼,像是周瑜的影子。
将士们站在两侧,拱手行礼,用火热的目光看着周瑜。在默默的等待了十几天后,周瑜一出手就轻松拿下了柴桑城,几乎没有遇到什么象样的抵抗。城里的士卒不仅少,而且没有防备,他们冲上城头的时候,守城的士卒不是趴在城头看景就是猫在角落里打盹。
比起江陵之战,这一战更加轻描淡写。原本孙策撤走的时候,很多将领还怀疑周瑜能不能完成任务。现在周瑜用战绩证明了自己不仅能完成任务,而且能完成得非常漂亮,非常轻松。
在将士们敬畏的目光下,周瑜巡视了一番,部署了防务,在北门停下。
远处大营的火光已经渐渐黯淡,但两侧却亮起了火把,由柴桑城一直延伸到江边,仿佛两条铁臂,锁死了刘繇的去路。那是文聘和李通的人马,他们奉命截断刘繇的去路,不让他有撤退的机会。北面就是大江,别说没船,就算有船,刘繇现在也不敢渡江。
“这一战,多亏公达。”周瑜轻声说道。
荀攸不声不响,淡淡的笑容在嘴角一闪,还没来得及绽放就消失了。过了一会儿,他才淡淡地说道:“我只是提了一个建议,具体安排都是将军一手操办,何谢之有?将军,柴桑刚刚易手,城中人心不安,将军还是要小心些,切不可轻率,以免发生意外。在控制城中防务的同时还要约束部下,免得坏了名声。”
周瑜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这次战斗是他指挥的,但方案是荀攸提的。只是荀攸过于低调,议事的常常一言不发,很多人都以为他只是凭借荀家的名声尸位素餐,私下里怨言不少,尤其那些知道荀攸曾经和何一起在本草堂住了半年多的人。
“公达,等我拿下江南四郡,你还是去帮孙将军吧。郭奉孝虽然聪明过人,但他好行险……”
“将军,拿下江南四郡,你也不能解甲归田,将来还要取益州。孙将军让我留在这里,不是让我帮你,而是需要你帮他。他以腹心待你,你不必自疑,守好本份就是了。”
周瑜转头看了荀攸一眼,眼神有些疑惑,随即自嘲地笑了一声。他虽然和荀攸相处了这么久,但是凭心而论,他真的不清楚荀攸在想什么。他想和荀攸交朋友,但荀攸却没有这样的打算,非公事不谈。
这人……有过朋友吗?
刘繇看着柴桑城,背后炙热,胸口却一片寒意。
柴桑城悄无声息的易手,说明城里有内应,周瑜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就等着他出城。
他想趁周瑜不备,出城袭营,却没想到会正中周瑜下怀。周瑜的人是怎么进城的,他不知道,有多少人,他也不知道。他不仅败了,而且连败是怎么败的都不清楚。
攻石城不下,他可以接受。攻城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是守城也守不住,而且是以这种方式失守,前后还不到一个月,这让他无法接受。他突然对自己产生了严重的怀疑。我连孙策手下的将领都无法战胜,还能战胜孙策吗?我拿不下石城,又守不住柴桑,我还能夺回扬州吗?
刘繇像泥胎木偶一般,面如死灰。
见刘繇半天没动静,许劭急了,连忙来扯刘繇。“使君,大势已去,逃生要紧。留在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快走吧。”
“走?”刘繇慢慢回过神来,一声长叹。“我还能去哪儿?”
“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去?南可入山,北可渡江,趁着夜色还能走,等天一亮,想走都走不掉了。”
刘繇看看过处的火光,一声长叹。夜色果然是最好的掩护,不过不是掩护他进攻,而是掩护他逃跑。事到如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现在还有机会,天亮了,大军合围,想走也走不了。
只是这样一来,他能带走的人寥寥无几,比撤离石城时还要狼狈。
刘繇不敢声张,和许劭一起,悄悄地脱离大军,狼狈南逃,遁入庐山。
芍陂。
夜风呼啸,吹得人浑身冰冷。
孙策用力搓搓手,想将手搓得热一点,再焐焐脸,但这显然是徒劳,手还没碰到脸就被风吹热了。他叹了一口气,用力搓了搓脸,暗自咒骂了两句。
除夕夜也不能安生,当兵真是不容易啊。这都是袁绍闹的,要不是他瞎折腾,自己现在要么在姑苏,要么在平舆,喝着小酒,看着歌舞,晚上还有美女暖被窝,不知道多舒坦,哪会像现在这么苦逼。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儿吹喝西北风,等着山贼袭营。
经过两天侦察,斥候营发现了尾随而来的山贼,为首的叫郑宝,是太平寨的头领。他和芍陂的水贼张多联手,准备趁着大年夜袭击孙策的大营。孙策自然不担心这些不成器的东西,既然他们愿意前来送死,他乐得将他们一网打尽,免得满山沟的去追。
可是这西北风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脚步声响起,郭嘉走了上来。孙策转头看了一眼。“你来干什么,不是让你在帐里好好休息嘛。这点小事,不用你来参谋。”
“睡不着。”郭嘉走到孙策身边,看看四周。四周漆黑一片,一点动静也没有。“将军,我觉得还是应该示弱,不应该示强。”
孙策瞅瞅郭嘉,没吭声。他们为这个问题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了,一直没能统一意见。郭嘉提出了甲乙计,一个示强,一个示弱。郭嘉本人提议示弱,避免与袁绍提前决战,他则倾向于示强,吓阻袁绍,让袁绍不要轻举妄动。目的一致,只是思路不同。
“袁绍势大,不仅将军忌惮他,朝廷也忌惮他,陶谦、公孙瓒、贾诩也都忌惮他,不希望他进一步强大,将军这才有机会尊王攘袁。如果将军这次示强,那众人担心的对象就会成为将军,他们就算不会袁绍结盟也会防备着将军,或作壁上观,等着将军与袁绍两败俱伤。袁绍本已信心不足,若被将军击败,他有可能会向朝廷示弱称臣,做尺蠖之屈。他在长安党羽众多,内外响应,朝廷不可能不予以安抚,尊王攘袁就会成为一句空话。如此,将军四面受敌,处境将更加困难。”
第906章 人活一口气(俺们是AMD的粉丝打赏加更)
孙策知道郭嘉说得有理,示弱的确比示强更稳妥,袁绍很享受唯我独尊的感觉,而且极易自我膨胀,只要他肯示弱,袁绍就会将重心重新调整回北方,他也能因此争取到一两年时间。示强有可能会吓住袁绍,但那只是暂时的,随后肯定会引来更猛烈的攻击。
示弱合理,但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而且总觉得这么示弱未必能解决问题。他都已经从中原退到江东了,还要怎么弱?难道把豫州拱手相让?就算他肯把豫州让给袁绍,将荆州让给朝廷,他们也不会罢手吧。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要示弱?
孙策不赞同郭嘉的意见,但他没有急着决定。他知道郭嘉不是小心谨慎的人,如果有机会,他也会冒险。他之所以极力反对,还是因为示弱明显弊大于利,得不偿失,又没有必要,所以不赞成这种带有相当冲动性的冒险。
“奉孝,我再想想。”
“将军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是的,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在郭嘉面前,孙策不需要掩饰自己的心情。
“好吧,希望过几天,将军能说服自己。”郭嘉耸耸肩,突然伸手一指。“来了。”
孙策顺着他的手看去。果然,黑暗中亮起一个光点,看起来像萤火虫似的,不注意看还真发现不了。不过孙策并不担心,几千蟊贼而已,想动他的大营简直是自不量力,他根本不需要亲自出战,部署好战事,让部下去执行,他在这里控制全局即可。
虽然大营里没什么火把,鸦雀无声,和休息了没什么两样,但一万多将士没有一个休息的,一半人在营外埋伏,一半人在大营里待命,只要他鼓声一起,这些人就可以投入战斗。
两人默契的停止了争论,说起了闲话。正反意见都已经说得很透,现在的分歧是选择。这一点上,他有足够的主动权,郭嘉有建议权,但不能代替他做出选择,最后决定权还在他手上。
孙策想起了豫章的战事。贺齐还没有消息来,应该还没分出胜负。周瑜也没有消息来,不知道他是什么情况。柴桑是扼守长江的要塞,但在此之前,天下争霸之势未成,柴桑并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周瑜身边不仅有荀攸这样的谋士,还有李通、文聘两员大将,刘繇应该占不到便宜。
区别只在于周瑜什么时候能拿下柴桑。围城这种事最没谱,也可能一两个月,也可能经年累月。如果拖上几个月,春耕之前还没拿下,就算周瑜不撤退,也不可避免地要担误时间。到了夏初再不退,就必须撤兵。夏天闷热,雨水也多,不适合作战,尤其是对攻城方来说。
“奉孝,你对荀公达这个人怎么看?”
“看不透。”郭嘉摇摇头。
孙策很惊讶。还有郭嘉看不透的人?
郭嘉看起来有些尴尬。“呃……荀公达情况特殊,他从小父母双亡,由大父抚养,十三岁又失去了祖父,年轻时吃了不少苦头。幼年失怙的孩子不仅会比普通孩子察颜观色,而且擅长掩饰自己的心情,反正也没人关心,叫苦只会被人讥笑。”
孙策瞅瞅郭嘉。郭嘉在笑,却不像平时那样玩世不恭,眼神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孙策没有再问。郭嘉虽然不是父母双亡,他的母亲还在世,但他小时候也没少受苦。世家也有贫富不均,也有势利之人,并不总是相亲相爱,一团和睦。
郭嘉在说荀攸,其实也是在说他自己,只不过他和荀攸的表现形式不同而已。他是放浪形骸,游戏人生,不在乎任何人。荀攸则是将自己保护得严严实实,恨不得能隐身。
“荀公达心里还有朝廷吗?”孙策说道。他之所以拒绝周瑜的举荐,就是担心荀攸心里还有朝廷,一旦掌握了兵权,将来会成为障碍。
郭嘉沉吟了片刻。“应该不会。”
“为什么这么说?”
“我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效忠朝廷。说君臣之义,征辟他的大将军何进死了,少帝也死了,当今天子年幼,对他没有任何恩惠。说道义,他和何很亲近,思想偏向于党人,对朝廷只有恨,没感情。说家族之义,荀家似乎也没照顾他什么,他和荀文若并不亲近。”
孙策有点意外。郭嘉的观点和他不一致。如果这么说的话,那他可能就犯了一个错误。正当他想是不是要把这件事告诉郭嘉,听听他的意见时,有一队人举着火把向中军来了,从移动的速度来看,应该是骑兵。他除了在营外安排了五千步卒之外,还让亲卫骑和义从营跟着去了,一是协作追击,二是居中联络。四条腿的马总比两条腿的人快。
这么快就有结果了?孙策精神一振。这是这一万两千多江东子弟兵第一次实战,他很好奇这些人究竟能做得怎么样。为了这支子弟兵,他可是不惜血本,拿出了压箱底的资源。不仅装备了最新的军械,还安排了数百名有经验的老兵担任各级军官。
过了一会儿,十名白士入营,来到孙策面前,带着一个俘虏。俘虏四十多岁,体格魁梧彪悍,不像弱手,就是现在看起来有点狼狈,被白士用绳子反绑着双手,拖曳而行,踉踉跄跄,气喘吁吁。
“郑宝?”孙策打量着这个贼,和情报中的郑宝的形象有点像,但他不敢相信。外面还没开打呢,就把贼首擒住,未免太夸张了。
“老子就是郑宝,你是谁?”郑宝挣扎了一下,咽了口唾沫,哑声说道。
孙策很无语。郭援赶了过去,飞起一脚,踹在郑宝的脚弯处。“有眼无珠的东西,在将军面前还敢放肆,不想活了?”
郑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钻心的疼,他却咬着牙,不敢吭一声,勉力仰起头,打量着孙策。“孙策?嘿嘿,我还以为刚才那个勇士是你呢,没想到你躲在这儿。就凭你这胆气,也敢自称小霸王?”
郭援大怒,拔刀出鞘,正准备一刀砍死郑宝。孙策也愣了一下,随即摆摆手,示意郭援退下。他走到郑宝面前,背着手,打量着郑宝,笑嘻嘻地说道:“你都被我生擒了,还这么嚣张?”
“被你生擒了又能怎么样?就算你杀了老子也没关系,老子是为袁盟主效力的,将来他得了天下,还得追封我,封我儿子当官。可是你呢,你躲得了初一,还能躲得了十五?”
第907章 郭嘉的辩证法
孙策双手抱膝,前后晃动着身体,地图铺在面前的案上,上面画满了各种线条和圆圈,就像风云诡谲的局势,能看懂的人没几个。
但孙策的心思不在地图上,他看着来回走动的郭嘉,脸上带着笑,但不是开心,而是嘲讽。
自嘲。
江东子弟兵第一次上阵表现可圈可点,包抄、迂回、伏击各种战术玩得行云流水,各部配合默契,体现了训练水平。阎行率领白士突袭郑宝的阵地,上演了一场斩首战术的典型演示。虽然对手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含金量有限,但证明了斩首战术有效,如果运用得当,完全可以实现以少胜多的逆袭。
战斗达到了预期的目的,但本该不错的心情被郑宝的几句话毁了。
郑宝在兵法上没什么造诣可言,他就是一个没见识的山贼,不值一提。可是和普通百姓相比,他却是颇有号召力的能人,否则不能聚集起数千人,占据一片山头。这样的人代表了一大批人,尤其是草根。
孙策本来以为就是世家看不起自己那倒也罢了,孙家门第不高是事实,没想到现在连一个山贼都看不起自己,不免恼羞成怒,觉得自己真是愧对穿越客的身份,拉低了平均水准,拖了穿越大众的后腿。
郭嘉来回踱着步,又快又急,脚上生风。因为转身太猛,雪白的足衣歪在一边,已经露出脚后跟,甩来甩去,随时可能脱落。
郭嘉忽然停住,站在孙策面前,目光炯炯的看着孙策。“将军,你决定了吗?”
孙策抬起眼皮。“你的决定是什么?”
“我还是建议示弱雌伏,但将军如果执意要示强,我也不反对。”
孙策沉思了片刻。郭嘉原本是七分示弱,三分示强,现在这态度至少是五五开,甚至有七分示强,三分示弱的意思,转变从何而来?完全是因为意气用事吗?他可以意气用事,郭嘉却不能。他是谋士,他要时刻保持冷静理性才行。
“愿闻其详。”
郭嘉笑了。孙策虽然咽不下这口气,却还没有到失去理智的地步。他吁了一口气,仿佛吐出胸中块垒。“将军,所谓民意,大多时候只是人云亦云,不足为意。君子德风,小人德草,真正的智者会用民意,却不会被民意所用。老子云: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真正的强者不是兵多将广,而是能降伏自心。”
孙策不解地笑了起来。“奉孝,你说的道理我都懂,可是说实话,要做到却不易。”
“是的,以将军这个年纪,能够悟出舍己从人的道理已经难得可贵,如果还能知而行之,忍人所不能忍,未免太可怕。所以,如果将军真能舍己从人,恐怕袁绍不仅不会因此放心,反而会更加重视将军,将将军视为心腹之患,必欲除而后快。即使他想不到这些,田丰、沮授等人也会想到这些。”
孙策一下子愣住了。他听懂了郭嘉的意思。示弱就是示强,示强就是示弱,在不同的人眼里有不同的定义。对田丰、沮授那样的谋士来说,他如果是破釜沉舟、勇往直前的项羽,威胁也许有限强不可恃,项羽最后是失败者。如果他是忍辱负重、屡败屡战的刘邦,那才可怕上善若水,身段超软的刘邦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就像孙家兄弟,孙策战无不胜,但他遇刺身亡了。孙权能装孙子,既能嫁妹固好于刘备,又能俯首称臣于曹丕,但是他建立了孙吴帝国。普通人都喜欢孙策,看不起孙权,但真正的智者却会重视孙权。当孙权为了避免两线作战,向曹丕称臣时,刘晔就认为孙权才是心腹大患,建议曹丕趁机干掉他。
他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又有孙坚那样的父亲,好狠斗勇才是常态,能忍辱负重反而诡异,更容易引起田丰、沮授等人的警惕。如果被逼到这个份上了还忍得住,就算袁绍会满意,田丰、沮授也不会被他骗住。他们一定会建议袁绍将他作为最危险的敌人,继续进攻。
继续示弱反而会暴露,不是暴露实力,而是暴露强大的内心。
郭嘉转换态度并不是屈从于他的看法,而是他看到了示弱可能带来更危险的后果,所以他调整了方案。他的眼睛从来只盯着匹敌的对手,不在那些普通人身上。因为他知道那些人其实影响不了结果。
孙策有点尴尬。这就是智商,这就是见识啊。郭嘉虽然没学过辩证法,但他懂得这个道理。这一流谋士的脑回路就是与众不同。
“那我们该怎么做?”
“用最简单的办法,展示将军的武力,让他们以为将军终究只是匹夫之勇。如果何握尺度,我想将军应该不用我提醒。”
孙策的眉毛扬了起来。这招绝了,简直是针对田丰、沮授而设。你希望看到什么,我就让你看什么,却把我不想让你看到的藏起来。虚虚实实,勾心斗角,完全是顶级谋士与顶级谋士之间的较量。别看他论易能让虞翻低头,可是论心机,在这些人面前,他真没什么优势可言。
“好,我明日便向汝南急行军。”
郭嘉吐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帐角的漏壶。“噫,这么晚啦,早点睡吧。”郭嘉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停住,笑眯眯地看着孙策。
“新年大吉,祝将军百战百胜,开创孙氏基业,为万年太平。”
孙策转头看看漏壶,这才发现已经过了子时,除夕结束,新的一年来了。只可惜现在是在军营里,没法按照正常习惯守岁,只能说句吉利话聊表心意。
“愿与奉孝共勉。”孙策顺口说道,突然想起一件事。“奉孝,朝廷有没有改元的消息?”
郭嘉微怔。“为什么要改元?今年,不,已经是去年了,去年灾异连连,又是日食,又是山崩,又是地震,局势越来越坏,匆匆改元并不能解决问题,反而增添末世衰败之相。难道改初平为未平?”
孙策忍俊不禁。郭嘉这嘴可真损的。他没有再说,心里却暗自嘀咕。按照原有的历史轨迹,今年应该是兴平元年才对,朝廷没有改元,看来这历史轨迹是真的跑偏了。如果按照郭嘉所说,匆匆改元往往是乱世之相,那朝廷没有急着改元,岂不是说朝廷气数未尽,虽然形势不好,还能稳得住?
第908章 有眼不识英雄(yzgwin9打赏加更)
第二天一早,孙策召集诸将议事,一起吃了一顿新年饭之后,宣布进军汝南,争取尽快击退入侵的胡虏,恢复太平,为死难的百姓报仇。
孙策在庐江驻留了大半个月,宣称要征剿山贼,实际并未主动进攻。一箭未发就离开了舒城,离开舒城后又按部就班,并无急于求战的迹象,诸将心里多少有些意见,只是没人会说出来。昨夜伏击成功,一战而歼灭郑宝、张多所部主力,总算出了一口恶气。现在又要正式发起攻击,心情顿时大好,轰然应诺。
孙策命人通知程普,让他来接收俘虏。郑宝、张多等人被斩首示众,其他山贼由程普负责处理。两股实力最强的山贼水寇主力被歼大半,庐江的山贼水寇已成一盘散沙,有程普负责收尾绰绰有余,就不用孙策费心了。
安排妥当,在新年第一天的朝阳照耀下,大军拔营向汝南进发。
考虑到对手全是骑兵,来去如风,一旦遇袭,步卒会来不及布阵,孙策将大部分亲卫骑都派了出去,让他们行使斥候的职能。每五十人为一队,各有正副队长各一人,一旦发现敌情,即派两骑回报,轮流转换,确保情报能迅速可靠的传递。这也是让他们进行战前预热,如果遇到对方小股斥候,可以不用请示,即刻投入战斗,并确保取得胜利。
孙策本人也没闲着。在阎行、马超率领的白士的保护下,由郭武、陈武等人陪同,他将主要的精力放在骑兵身上,却将一万多步卒主力的指挥权暂时交给了郭嘉。
一天后,孙策到达颍口,收到了孙贲送来的消息:入境的三千骑兵向东去了,眼下正在沛国境内蕲县一带,看起来像是要进入徐州。
孙策暗叫不好。他不知道刘和等人究竟想干什么,但是他知道陶谦与徐州世家相处不好,控制力还不如他。陈登父子光明正大的依附袁绍,陶谦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一旦这些骑兵进入徐州,徐州的形势会比汝南还要困难,陶谦内外交患,甚至可能因此一败涂地。
孙策与郭嘉商量,决定率领亲卫步骑追上去,牵制刘和等人,让他们不敢分兵四处袭扰,减少破坏。郭嘉则率步卒主力跟进,再让徐琨、孙贲、吴景分别从各自驻地出发,向徐豫边境集结,配合徐州军围歼这三千骑兵。
战略层面的方案已定,战术层面尤其是短兵相接的形势瞬息万变,也无法预判,只能由孙策临机决断。孙策在这方面也有天赋,郭嘉对他有信心,只是提醒他不要本末倒置,别把自己当斗将,逞匹夫之勇。
孙策答应了,随即率领义从营、白士和亲卫骑共一千五百人出发。为了安全,也为了便于补给,他没有急于越过淮水,而是沿着淮水南岸东行,先进入九江境,取道寿春、西曲阳,就食于沿途各县,减少辎重负担,轻装前进。
吴景收到消息,下令沿途各县乡亭做好接应准备,并亲自赶到当涂与孙策会合。
与程普相比,吴景这个九江太守做得更艰难。九江太守周禺是名士,与九江的豪强相处得很不错。周禺兄弟被杀,九江为吴景所占,那些人很不爽,虽然没有明面上反对,却也不肯主动配合,暗地里还组织反抗。这一带没什么大山,但水泽很多,大大小小近百个,夏天雨水多时连成一片,方圆数百里,那些人划着船,穿梭于纵横密布的芦苇荡中,别说征剿,进去之后还能不能绕出来都是个问题。
吴景很苦恼,半开玩笑地对孙策说,早知这个九江太守这么难当,当初就听孙策的建议留在平舆了。这才一年多,他的头发就白了一半。
孙策知道这一带不好治理,地势低尘,沼泽遍布,直到后世还有微山湖、洪泽湖、高邮湖等一系列的湖泊。况且原始森林密布,虎豹之类的猛兽都随处可见,藏几伙盗贼还不是小菜一碟。
不过有治理吴会的经验在先,孙策并不着急。盗贼只是末,世家豪强才是本。盗贼不是被世家侵夺土地,不得不落草为寇,就是受世家资助支持甚至直接控制的黑社会。控制住世家豪强,盗贼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根之木,到时候是抚是剿,都会比现在容易得多。
当然,吴景这么辛苦,和他本人能力不足也有关系,要不然他当初也不会建议吴景留在平舆。
“等打完这一仗,你还是回平舆吧。”
吴景连连摇头。“算了吧,平舆也轻松不到哪儿去。你整治了那么久,花了那么多心思,结果袁绍一来,几乎整个汝南都动摇了。”
“几个跳梁小丑而已,不足为患。跳出来更好,跳出来我才好收拾他们。这种有眼无不识泰山的蠢货,没有资格在乱世生存下去。”
吴景打了个冷颤。孙策看起来云淡风轻,可是他却听出了孙策的杀气。孙家父子都喜欢杀人,但又略有不同。孙坚是逼急了就杀,不问后果。孙策能忍,轻易不杀人,但他要么不杀,杀起来就不是一个两个,而是直接灭门。这次汝南世家响应袁绍,正好给了他机会,到时候不知道要杀多少人。
“有没有不和袁绍眉来眼去的世家?”
吴景想了想。“有一个,我还向他借过粮。”
“谁?”
“鲁肃。他是东城人,征剿全椒、阜陵山贼的时候,我途经东城,军粮吃紧,找他借过粮。”
孙策看着吴景。“既然有这样的人,阿舅何不招至麾下?”
吴景苦笑着摊摊手。“我何尝不想。可鲁肃不肯依附袁绍是因为他攀附不上,索性观望,未必就肯屈就俯就于我。当初他借我粮食,我就曾想邀他入幕,以表谢意,被他婉拒了。”
孙策没有再说什么。鲁肃是何等样人,吴景根本没看出他的志向,把他当作欲攀附袁绍而不得的普通豪强,鲁肃自然也把他当普通人看待,怎么肯屈尊俯就。英雄惜英雄,不是什么人都能入眼的,只有遇到周瑜那样他看得上的人,他才会坦露心胸。如今周瑜太忙走不开,就让我来完成这个历史使命吧。
第909章 鲁肃
东城现属下邳国,在东汉前期却属临淮郡,所以史书上记载鲁肃是临淮东城人。其实在这个时代,临淮郡早就不存在了。汉晋之际三国纷争,疆域不定,记载常有错乱。
东城在当涂东南,有三百里之遥,而且中间有一些沼泽地。项羽当年在垓下战败,本想逃回江东,就是在阴陵一带迷路,误入沼泽,耽误了时间,这才被汉军追上。孙策此刻打算赶去东城拜访鲁肃,吴景强烈反对。他觉得孙策是小题大作,鲁肃不过是一介豪强而已,不值得孙策这么费心,派一个信使去就行了。
孙策没有接受吴景的建议。如果鲁肃这么容易请,那他就不是鲁肃了。不过他没有和吴景解释,只是说我第一次掌骑,长途急行军是我演练项目之一,只是顺道去一趟东城而已,并非刻意。
吴景将信将疑,只得放行。看着孙策行色匆匆的背影,吴景直摇头。
“年轻人就是毛躁,不知道轻重缓急。”
孙策不知道吴景怎么评价他,他也不在乎。这就是代沟。四十而立,这个年纪的中年人正处于人生之中自我感觉最好的时候,面对年轻后辈,他们有经验和一定的地位,面对年长的前辈,他们的体能还能支持思想,所以会有一种迷之自信,尤其是对年轻后辈喜欢挑刺。以程普的宽厚尚且挑剔周瑜,更何况吴景。
孙策常常觉得吴家的精华都被母亲吴夫人一人独占了,舅舅吴景一点光也没占着。如果不是身份特殊,仅凭他自己的能力,他根本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
这个九江太守就做得很不称职。
孙策用两天时间赶到了东城。与淮北紧张的局势相比,东城显得特别宁静。这和东城的形势有关。东城属下邳国,却在下邳的西南端,离最近的淮陵和高山都有两三百里,和九江郡的阴陵反而更近一些,但也有一百三十多里。那里打得再厉害,消息传到这儿也泛不起什么涟漪。
当孙策率领一千多骑出现在城外的时候,东城县吏民大惊失色,四散奔走。
鲁肃家并不在城里,而是一个独立的坞堡,不算特别大,但是看起来很坚固。上面有人望,孙策等人出现在视野中的时候,他们就敲响了报警的铜锣,等孙策来到坞堡前,吊桥已经拉起,堡上人头攒动,矛戟如林,弓弩都已经上好了弦,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孙策勒住坐骑,打量着鲁家的坞堡,暗自叹息。吴景真是个庸才啊。鲁肃是个普通的豪强吗?就算没有穿越者的优势,仅看这架势也知道鲁肃不简单。这么大的坞堡,没有三五百人根本守不住。从城头井然有序的人员分布和波澜不惊来看,这些人也不是乌合之众,而是接受过基本军事训练的精锐,说明鲁肃本人通晓兵法,有治兵之能。
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吴景显然不具备伯乐的眼光,鲁肃愿意搭理他才怪。
“来者何人?光临寒舍有何贵干?”城头人群散开,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汉子出现在孙策面前,国字脸,浓眉大眼,唇上一抹短须,神情从容,根本没把孙策和他身边的千余骑放在眼里。数名彪形大汉站在他身后,却被他的威势所掩。
孙策打量着此人,心道罗贯中真是坑人不浅。如此一个豪气逼人的英雄,怎么到了他的书里就成了一个软弱无能的老好人?最过份的是颠倒是非,明明是鲁肃单刀赴会,痛斥关羽,却成了关羽单刀赴会,把鲁肃吓得魂不附体。
孙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关羽。关羽已经下了马,一手提着青龙偃月刀,挽着马缰,一手抚着胡须,仰头观望着鲁家的坞堡,也不知道是羡慕还是不屑。
“云长。”孙策招了招手,把关羽叫了过来。“你嗓子好,声音洪亮,又读过书,为我上前通报姓名。”
关羽很得意,一推胡须,慨然应诺。他倒提青龙偃月刀,大步来到吊桥前,城头鲁肃看了,不禁眼神一缩。关羽的外形太出众了,九尺多的身材,漂亮的胡须,手里又提着一口从未见过的长刀,龙形虎步,一看就知道武功高强,绝非等闲之辈。他也算见过不少英雄,本人也有一身好武功,箭术、刀法都出类拔萃,自认罕逢敌手。可是看到关羽,他第一次没有必胜的信心。
孙策离得并不远,也就是一箭之地,他看得清关羽的位置。关羽离孙策比较远,说明他不是孙策身边的人,很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部下。这样一个伟丈夫甘心做孙策的部下,可见孙策亦非等闲之辈。
虽然还不知道对面那人究竟是谁,鲁肃已经生出三分景仰之心。
关羽运足丹田气,大声说道:“大汉讨逆将军,领会稽太守,江东孙策孙伯符,率麾下勇士五百,精骑一千,巡猎至此,闻说鲁君侠义,特来拜会,欲与鲁君共论天下大势。”
城头一片哗然,像风掠过水面,随即又安静了下来。
鲁肃神情微变,抬起头,看了看远处的孙策,尤其是盯着孙策身后大纛上的烈焰凤凰看了又看,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不禁心中一喜,大声说道:“你说的可是人称小霸王的孙将军?”
“正是。某乃……”关羽很满意,正准备报一下自己的名字,抬头一看,鲁肃已经不见了,顿时无语,讪讪地闭上了嘴巴。正在这时,吱吱咯咯一阵响,吊桥放下,堡门轰隆隆地打开,鲁肃大步流星地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来到护城河边的时候,吊桥还没放平,鲁肃紧走几步,冲上吊桥,站在吊桥前端,吊桥刚刚落地,他便赶了过来,拱手施礼。
“在下正是鲁肃,观足下容貌奇伟,想必是孙将军麾下勇士,敢问足下高姓大名,身居何职?”
关羽张着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从来没有把自己当作孙策的部下,但这时候和鲁肃说这些似乎又不太合适。怎么介绍自己,他还真没准备,想了好一会儿,只好含糊的说道。
“在下河东关羽,字云长。”
鲁肃看着关羽,等着下文。按照惯例,他身为主人,与关羽这样一个通报姓名的人打招呼,不管孙策是什么样的身份,都算给关羽面子。关羽不仅应该报上姓名,而且应该报上官职。初次见面,他不方便直呼其字,称呼官职是最合适的。
但是关羽迟迟没有下文,尴尬地看着鲁肃。两人四目相对,都有点懵。
第910章 天生有才
孙策站在远处,看到关羽和鲁肃拱着手,躬着腰,半天没动弹,不禁哑然失笑。
这是几个意思,要干架还是亲嘴?
孙策轻踢马腹。战马迈着悠闲的步子,缓缓来到鲁肃和关羽的面前。孙策翻身下马,手握着马鞭背在身后,看看关羽,又看看鲁肃,咳嗽了一声:“二位,看够了没有?”
鲁肃连忙转身施礼。“乡鄙之人鲁肃,见过将军。失礼失礼。”
孙策笑道:“听我阿舅吴九江说子敬慷慨好义,我今天不请自来,还请子敬不要嫌我冒昧。”
鲁肃眉梢微挑,笑道:“肃虽与将军初次见面,却是闻名已久。将军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将军但有所需,肃一定拱手奉上。”
孙策抬起头,看看鲁肃身后的坞堡。“子敬,这坞堡虽然坚固,却太小了些,即使称寒舍过于谦虚,也容不下子敬的鸿鹄之志。我想借子敬三十年光阴,共平天下,建万世太平,不知子敬肯赏光否?”
鲁肃心中微动。孙策开门见山,的确有些冒昧,但这些话却说到了他的心里。他读书习武,散尽家财,招揽轻侠少年,以兵法部勒,岂是为了守住这小小的坞堡。他想建功立业,他想光宗耀祖,他想封妻荫子,青史留名。
但是没人看得上他。他去过下邳、广陵,也去过阴陵、历阳,都没有遇到赏识他的人。那些人要么见不着,见着了也是坐谈经义,说些空洞无义的废话。也有愿意招揽他的,但只是将他当武夫看待,比如吴景。游历数年,见过无数人,只有成德人刘晔与他性情相投,一见定交。
孙策不同,一见面就邀他平天下,要成就他的鸿鹄之志。看似冒失,却一下子说中了他的心思。唯非常之人,能有非常之行。怪不得他刚刚出道数年就打下如此基业。这是一个好机会,不能轻易放过。
鲁肃再次拱手。“将军谬赞,肃愧不敢当。乡野之人,坐井观天,哪知天下之大。蒙将军不弃,大驾光临,已是邀天之幸。还请将军暂住,容肃略进东道之谊,聆听将军教诲,启我茅塞。”
孙策点点头。“能与子敬一席谈,也是平生快事。只是我军务紧张,最多只能在这里停留一夜,明天清晨就必须离开。三千胡骑扰我豫州,杀我吏民,我要赶去报仇。”
鲁肃吃了一惊。“将军,胡骑进入徐州了?”
“还没有,不过随时有可能。”
鲁肃的眉毛轻扬,心中涌过一阵激动。听孙策的意思,胡骑在淮水以北,孙策却来了东城,不用说,这是特地为他而来。这一趟可不近,来回有六百多里,就算是骑兵也要走四五天。
“将军,请。”鲁肃侧身,伸手相邀。
“子敬,请。”孙策背着手,跟着鲁肃向堡门走去,没有丝毫犹豫。鲁肃看在眼里,更是钦佩。鲁家坞堡可不是普通门户,堡壁上能看到的就有近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卒,孙策却一点也不迟疑,这人要么是自信到狂妄,要么就是他心情坦荡,以君子之心度人。
鲁肃陪着孙策来到堡门口,吩咐迎上来的门客引孙策的部下进堡,安排住处。他当着孙策的面安排,以便让孙策放心。孙策能以坦诚待人,他的部下却很难说,一千多人,而且是杀气腾腾的悍卒,他不想发生任何误会,这不仅会耽误他的前程,还会带来血光之灾。
孙策看着鲁肃安排,一句话也不说,一副客随主便的模样。其实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机会,如何安排客人,尤其是这种客强主弱的局面,非常考验主人的水平。既要让客人安心,又不能显得卑躬屈膝。既要考虑双方的安全距离,避免发生冲突,又不能太远,显得防备心理过重,引发不必要的猜忌。
东吴四都督中,鲁肃以外交见长。他在任的时候孙刘的关系是最和睦的,不是没有矛盾,而是他能控制好矛盾。以刘备那德性,双方即使发生了长沙争夺战,最后还能维持结盟关系,鲁肃是功臣。他一死,吕蒙继任,孙刘就撕破脸皮开打了。
鲁肃安排得很妥当。他安排孙策住在主宅,典韦、许褚率领的义从营就在身边,保证孙策的安全无虞。骑兵安排在城外。人数太多,坞堡里实在住不下,但是他提供了足够的粮草酒食,还安排了人专门侍候,并约定了联络方式,以便突发情况下能及时沟通,不会引发误会。
一切安排妥当,鲁肃设宴为孙策接风。部曲中的主要人物都来作陪,以示不会有任何行动。
孙策很满意。这种才能是天生的。鲁肃幼年丧父,由祖母抚养成人,受过的家族教育非常有限,换作一个普通人,他充其量就是一个小地主,不会有太大的成就。就算家里有钱,能招揽游侠儿,也未必能控制得住。看到一千多人突然登门拜访,也不会如此镇定从容。
即使是在平舆,这也是一般世家几辈子都未必能遇到的事,更何况是东城这么偏僻的地方。
孙策对鲁肃越看越赏识。两人推杯换盏,酒过三巡,孙策便开门见山,问起鲁肃对当前形势的见解。
历史上的鲁肃有著名的榻上对,与诸葛亮的隆中对、张的江都对并称。其实细说起来,鲁肃的榻上对最为难得,因为他获得信息的来源最少。张年轻时曾游历洛阳,交往的都是名士,见多识广。诸葛亮虽说在隆中隐居,可他是半隐居,与他交往的庞德公、水镜先生、他的丈人黄承彦、两个姊夫都是荆州名士,是当地的精英阶层,还有机会参加刘表举办的聚会,有很多信息来源。而鲁肃困居东城,能接触到的人非常少,他能提出榻上对的构想,更多是出于自己的悟性。
如果不是周瑜英年早逝,榻上对得以实现,隆中对连面世的机会都没有。
说起来,这件事的根源还在孙策。如果孙策没有遇刺身亡,鲁肃就有机会向他而不是孙权提出榻上对,以他的用兵能力,可以分担大部分战事,周瑜也不用那么拼命。
现在,弥补这个遗憾的机会来了。虽然形势与原本的历史大相径庭,但鲁肃不知道这些,他会按照他的惯性提出属于他自己的见解,只是不知道会与郭嘉、张等人的建议有什么不同。
第911章 以武会友
鲁肃连连摇手,含笑谢绝。“肃穷居僻壤,与世隔绝,唯知力耕垄亩,修身齐家,岂敢妄论天下这样的大事。将军有问,肃却愧不敢言,不敢误将军大事。”说着,端起酒杯,向孙策敬酒谢罪。
孙策看着他,沉吟了片刻,嘴角扯了扯,无声地笑了,端起酒杯,与鲁肃一起饮尽。他放下酒杯,说道:“子敬,我虽然是第一次和你见面,却是神交已久,一见如故。今天本当一醉方休,奈何军情紧急,不能痛饮。我读书少,见识有限,仅对军旅之事略知一二。观子敬部曲整齐,调度有方,在座诸位气度不凡,想必不乏高手,不如讲武论兵,互观有无,以期有所增益,如何?”
“唯将军之命是从。”鲁肃拱拱手,笑着应了。
孙策举起双手,轻轻拍了拍。众人一直在看着他们,见此情景,立刻放下手中的酒杯,正襟危坐,静听孙策说话。一时间,堂上堂下鸦雀无声,无数双眼睛落在孙策的脸上。
“诸君,策也惭愧,虽然少有壮志,思报效朝廷,位列公卿,名留青史,奈何智力浅陋,不知书籍,不得与士大夫共游处。好在略有拳勇,粗知兵法,尚堪爪牙之任,抚定一方。今日有幸,得与子敬及诸君共饮,圣人经义我是不会的,吟诗作赋对我来说也难于上青天,尚请子敬及诸君见谅。”
鲁肃目光闪动,嘴角带笑,欠身致意。“将军谦虚了,我等皆是粗鄙之人,如果将军讲述圣人经义,吟诗作赋,纵使口吐金玉,我等也不识其贵。”
众人会心而笑。在座的大多是武夫,纵使读过书,也不过是《孝经》、《论语》这些入门的浅显学问,真正读过经的没几个,就算读过也不过是略知大义,没有底气和人谈论,更没有吟诗作赋的本事。身为武夫,对读书人大多有一种既羡慕又鄙视的心理。羡慕是因为自己学问不好,高攀不起,鄙视是因为很多读书人除了一张嘴之外并无长技,连谋生都是问题,反倒不如他们这些武夫进可从军征战,退可落草为寇,至少能混个肚饱。
孙策自认没什么学问,以武夫自居,一下子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孙策朗声大笑,再次拱手。“多谢诸位宽容。常言道:云从龙,风从虎,唯有英雄能惜英雄。如今天下大乱,正是用武之时。今日相遇,愿与诸君以武会友,手谈一番。”他转向关羽,点点头,使了个眼色。
听说比武,关羽已经心痒痒的,但他自认不是孙策心腹,估计不会让自己第一个出战,正觉得遗憾,忽然见孙策向自己点头示意,顿时大喜,立刻起身来到席间,左手托着长须向外轻轻一推,双手抱拳,环顾一周,含笑道:“河东关羽不才,敢请诸君赐教。”
鲁肃的部曲门客们面面相觑。俗话说得好,身大力不亏,此人身材魁梧,力量必然过人,再想想他那口奇形兵刃,谁和他较量都要吃亏。这要是上前比武,岂不是自找没趣?
关羽环顾四周,见没人敢应战,不禁暗自撇嘴,掩饰不住眼眉间的得意。鲁肃见状,不禁暗自皱眉。他虽然没和关羽动过手,但是他看得出关羽的实力不在自己之下,庄里更是找不到能和关羽对敌之人。孙策这是什么意思?
孙策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他笑道:“诸君,云长武艺绝伦,斩将夺旗如探囊取物,前年随我征战兖州,多次立功,后来助我阿舅平定九江,一战而斩周禺,再战而取阴陵,乃是响当当的英雄。能与他并肩作战,是我的荣幸。”
众人惊讶地交换着眼神,鲁肃愣了片刻,突然问道:“将军,这位便是在芍陂伏击周禺,又长驱直入,直取阴陵的那位将军?”
孙策笑道:“子敬也知道?”
鲁肃苦笑,点头道:“东城虽属下邳,其实与九江更近,我有几个朋友是九江人,岂能不知,只是眼拙,云长亲临,我竟然不知,失敬失敬。我当自罚三杯。”说完,连饮三杯,又向关羽敬酒以示歉意。
关羽眉飞色舞,欣然而饮。
等他们喝完,孙策又笑道:“看来子敬并非闭目塞听之人,只是置身局外,作壁上观,所以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鲁肃拱手道:“还请将军指教。”
“子敬只知云长勇,却不知云长忠。”孙策感慨地叹了一口气。“云长并非是我的部下,他本从幽州刘君玄德征战,虽然屡受挫折,终不改其志。云长之勇难得,云长之忠更难得。”
关羽松了一口气,很是感动。他现在最尴尬的就是这件事,没想到孙策会主动说破,而且盛赞其忠,简直太体贴了。
鲁肃惊讶不已,看看孙策,再看看关羽,这才明白为什么在堡外时关羽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他心中一动,随即明白了孙策的用意,笑道:“依我看来,最难得的既不是云长的勇,也不是云长的忠,而是将军的气度。若非将军,谁能成就云长的大忠?”
“惭愧,惭愧。”孙策又道:“子敬,容我再为你介绍一位勇士。”他拍拍手,转身看向身后的典韦。“这位是陈留典韦,奉母至孝,奉友至义,奉君至忠,堪与云长匹敌。善使双戟,军中有谚:帐下壮士有典君,一双铁戟八十斤。”
话音未落,鲁肃的宾客中有一个中年武者失声叫道:“可是为友报仇,杀李永于睢阳闹市的典韦?”
孙策看了那人一眼,点点头。“足下见多识广,看来也是一位豪侠。”
中年武者连忙起身,拿起一只酒杯,又抱起摆在席间的酒尊,大步走到典韦面前,跪坐在地,舀满一杯酒,双手送到典韦面前。“久闻典君,今日得见,三生有幸。敢请典韦满饮此杯,赐我奉觥之荣。”
典韦欠身还礼。“多谢壮士。只是韦有职在身,不敢饮酒。”
孙策说道:“子固,无妨,在子敬庄中能有什么危险?且饮之。”
“喏。”典韦应了一声,与中年武者对坐,接过酒杯,点头致意,一饮而尽。那中年武者欣喜交加,又连奉两杯,典韦皆是一口而迟。再次致谢后,退回原位,再次沉默,宛如铁铸。
鲁肃看在眼中,不禁动容。“典韦忠于职守,将军有些勇士护卫,可高枕无忧矣。”
孙策微微一笑,环顾四周。“诚如子敬所言,此乃策之幸也。典君之外,帐下尚有谯县许仲康,不知在座的可有人知道?”
众人沉默了片刻,有一个人长身而起,不太自信的说道:“将军所言,可是沛国谯县大豪,倒曳牛尾的许褚许仲康?”
孙策云淡风轻地点点头。“然。”
第912章 安天下(有空来潜水打赏加更)
堂上堂下一片哗然。
鲁肃的部曲门客大多是淮泗人,对河东人关羽并不怎么熟悉,只是看到关羽体格雄伟,相貌与众不同,又提着一口难得一见的长刀,一副绝世高手的模样,这才高看一眼。伏击周禺、夺取阴陵,也只有鲁肃关心,其实人并没什么感觉。
典韦是陈留游侠儿,睢阳闹市杀李永,李永家数百部曲尾随,却没一人敢靠近,让他扬长而去,一战成名,这才有人知道,但也仅限于个别人。游侠儿杀人报仇的事太多了,几乎每天都有,典韦这件事当年很轰动,但很快就成为旧闻了。
相比于前两位,许褚的名声大得多。一则谯县与淮泗一体,游侠儿之间互通消息,二则许褚不是一个普通的游侠儿,他不仅有一身高强的武艺,还是谯郡豪强,聚集上千家,实力还在鲁肃之上,绝非关羽、典韦那样的单干户可以相提并论。他居然成了孙策的部下,不由得这些游侠儿不震惊。
震惊之下,他们纷纷感慨,东城这地方真是闭塞,自己居然连这样的大事都不知道。
孙策端起酒杯,向鲁肃致意,嘴角挑着一丝浅笑。鲁肃还以微笑,举酒致意,两人一饮而尽。鲁肃说道:“肃有眼无珠,没想到将军麾下竟然有这么多高手,真是令人仰慕。还请将军再介绍几位。”
孙策心里明白。别看鲁肃有一身好武功,但他从来不把自己当游侠儿。就算这些部曲门客都走了,他也不会轻易俯就。他的眼界更高,需要更有份量的信息。
孙策再次拍拍手,示意众人安静,一指马超、阎行。“这位是扶风马超马孟起,伏波将军后人,其父乃是征西将军马寿成。这位是金城阎行阎彦明,镇西将军韩文约麾下爱将。蒙他们二位不弃,为我掌骑。”
游侠儿们没什么感觉,只是惊讶于马超、阎行的年轻。鲁肃却听出了其中的含义,微微颌首,若有所思。孙策见状,接着又说道:“今天是冒昧造访,只有义从步骑。将来有机会,再向子敬介绍几位俊杰,今日只能告知他们概况。一位是庐江周瑜周公瑾,为我镇荆州,眼下正在豫章作战。一位是青州太史慈太史子义,刚刚率部增援青州。一位是吴郡沈友沈子正,驻扎曲阿。一位是会稽贺齐贺公苗,经略会稽、豫章。还有一位虞仲翔,五世研易,文武双全,为我总领吴会。”
“噫,将军麾下何多士也。”鲁肃举起酒杯。“恭贺将军,请满饮此杯。”
孙策端起酒杯,却没有饮,他看着鲁肃,嘴角微微挑起。“子敬,我明日还有军务,不能多饮,这是最后一杯了。天下多事,正是我辈驰骋之时,唯俊杰能识时务,唯英雄能惜英雄。子敬大才,当知我心。”
“多谢将军。”鲁肃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亮了亮杯底。孙策也喝了。鲁肃起身,拍拍手。“诸君,将军明日还要远行,不能多饮,今日便到此为止。”
众人纷纷放下酒杯,目视孙策。孙策也站了起来,向众人点头致意,又深深地看了鲁肃一眼,转身告辞。他回到自己的住处,却没有脱衣,只是让人打来水,洗了脸,然后便静静地坐在榻上。
该说的他已经说了,能做的他也做了,接下来就看鲁肃的选择。鲁肃能成为江东重臣并非必然,反而有不少偶然。历史上,他曾经想随刘晔一起去投曹操,只是被周瑜劝住,这才留在江东。如今刘晔去了长安,鲁肃会不会也有心去长安,他不清楚。强扭的瓜不甜,如果鲁肃心意已决,他也只能就此作罢。人各有志,不能强求。
正在孙策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鲁肃来了。他站在门口,看了孙策一眼,笑道:“将军还没休息?”
孙策起身相迎,指指心窝。“此心未定,难以入睡。”
“若将军不弃,也许肃能为将军安心。”
“若得子敬相助,天下可安,何况此心。”
孙策哈哈大笑,挽着鲁肃的手臂,将他引到榻前。榻上已经准备好了一张案,两张席。案上一尘不染,只有一只小巧的博山炉冒着袅袅清烟,淡香盈室。孙策伸手相邀,鲁肃见状,也不推辞,脱了鞋,上了榻,并膝而坐。孙策在他对面坐好,笑眯眯地看着鲁肃,心中说不出的快意。
上了这个榻,鲁肃就是我的人了。
鲁肃轻轻地吁了一口气,欠欠身。“将军麾下,恐怕不止周公瑾、太史子义等人吧?”
孙策说道:“诚如子敬所言,尚有彭城张昭、广陵张诸君。”
鲁肃拱手施礼。“将军麾下人才济济,假以时日,必能横行天下。肃本鄙人,将军赐一手书,肃必欣然而往,怎敢劳动将军百忙之中,枉驾至此。肃感激不尽,死罪死罪。”
孙策笑了。如果一封信就能请到你,我何至于费这么多口舌。他伸手虚扶。“子敬不必自谦,我所言文臣虽然都是一时俊杰,可是堪与子敬相提并论者不过寥寥数人而已。我平生无大志,唯愿与天下英雄并力,内抚百姓,外安万邦。耕者有其食,织者有其衣,学者有其智。士农工商,各乐其业。”
“将军好大的志向,各安其业已经难能可贵,何况乐之。”
孙策笑道:“正因为难,才需要子敬这样的俊杰助我一臂之力。天下乃是天下人的天下,正需天下有志之士同心协力,各展其长。易云:二人同心,其利断金。我华夏人才济济,若能同道相谋,何事不成?”
鲁肃眉心轻蹙,看着孙策,半晌无语,眼神中既有惊讶又有疑惑。孙策也不着急,静静地等着。鲁肃思索良久,一声轻叹。“将军所言至大,肃闻所未闻,虽不知能不能至,心向往之。九层之台,起于垒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肃虽不才,愿为将军这惊天伟业奉一细壤。不当之处,还请将军指教。”
孙策躬身致意。“愿闻子敬如兰之言。”
鲁肃再次看了孙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激动,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将军,此大争之世也。争天时,争地利,争人和,非争而不能有。强者存,弱者亡。”
第913章 新榻上对
孙策微微颌首以示赞同,却没有说话。
鲁肃是实干派,没什么套话,而且咄咄逼人,开口便是争,没有一点礼义谦让之风。这倒也符合他的个性。榻上对时,他也是开门见山就否定了孙权所谓的桓文之功,直言汉室不可复兴,是一个标准的进取派,和老好人一点也不搭边。
“朝廷西迁,定都关中,有故秦之基业,有炎汉之道统,攻则不足,守则有余。关中四塞,益州富饶,若能兼而有之,则尽有西方地势之利。并州有匈奴,凉州有羌,若能抚之,既得弓马之劲,又补户口之缺,俨然一强秦也。只是朝中关东儒臣多,因循守旧,未必肯变夷为夏。天子年幼,威信不足,难掌权柄,必为大臣左右,纵有自强之心也不能随心所欲。以肃观之,少则十年,多则二十年,关中无力东出,出则必败。此将军之友也,可与盟好。”
“袁绍北奔,凭四世积威,势倾天下,巧取兖,豪夺冀,跨有大河,户口殷实。内有世家豪强支持,外有匈奴、乌桓、鲜卑之助,兼有天时、地利、人和,非唯将军不能与之争,即使朝廷也要避让三舍。此将军之劲敌也,不可不防。”
“公孙瓒、陶谦之流出身卑微,不得世家支持,又见识短浅,不能拔俊杰于寒门,唯能逞其私智,奋其蛮勇,据一州数郡之地,得意于一时,久则难以为继,终将为强者所并,此将军之徒也,可驱而用之。刘虞虽有宗室之名,奈何智术短浅,志大才疏,倒行逆施,败亡在即。贾诩、牛辅之徒本凉州之虎狼,寄居河东,既失根本,又有强敌在侧,苟延残喘,不足为虑。张燕黄巾余孽,乌合之众,可忽而不计。”
“将军以江东为根基,以荆豫为两翼,两面受敌。西进则以低取高,北上则以步敌骑,皆处于劣势,难进易退。将军父子出身寒微,非累世官宦之家,无门生故吏之助,江东户口又不能与中原相敌,可谓天时、地利、人和皆无。看似风卷残云,天下三分有其一,实则如居积薪,但有一丝疏忽,便是引火烧身。”
孙策默默地看着鲁肃,心中骇然。相比于与孙权榻上对的鲁肃,现在的鲁肃还没有走出东城,他对最近的形势了解得并不详细,甚至可能不知道曹操已经进入益州,所以只能从大势上进行分析。但他一针见血地指出江东劣势,却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不容他不予以重视。
他已经占据了豫州和大半个荆州,也占据了扬州的大半。如果不出意外,豫章很快就可以入手,再给周瑜一年半载时间,荆州也可以全部入手。但这就是江东的极限了。向西,仰攻益州,千难万难。向北,进入中原地区,战马短缺的劣势会让他举步维艰。
这就是孙吴的极限,是地理形势决定的,不由人的意志为转移。他只不过提前到达了极限而已。相比于孙权受限于合肥,他可以走得更远一点,但再远也不会越过黄河。如果不能打破这个极限,接下来很难再保持迅速的扩张势头。
“如之奈何?”孙策向鲁肃请教。能看到江东劣势的人比比皆是,能不能有解决这个问题,才是区别普通人和高手的试金石。
“有甲乙两计,可供将军选择。”
孙策忍不住笑了。这些谋士都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么,不是上中下三策,就是甲乙两计。
“愿闻其详。”
“甲计,向朝廷称藩,画江自守,以观天下形势。袁绍虽有天时、地利、人和,但他亦有内忧。一是世家倾轧,派系林立,内耗在所难免。二是儒生迂阔,重文轻武,又重门阀,空谈道德,鄙视权谋,太平时自可雍容,乱世难免狼狈。三是袁绍年近半百,大局未定,又四面受敌,若十年内不能取得优势,其智谋、体力都会难以为继。此消彼长,朝廷与袁氏相争,逐鹿中原,将军也许有可趁之机。”
孙策点点头。这一计和榻上对相近,但有所缩减。其根本原因还在于朝廷迁都关中,益州一旦落入朝廷手中,比刘璋割据益州更难攻取。
“那乙计呢?”
“兼并青徐,扼守泰山,让袁绍不能南下,以兖州为战场,再以青州为根基,跨有辽东,进而占据幽州。”鲁肃迎着孙策的目光,露出异样的兴奋。“一旦拥有了战马,将军就能和袁绍对峙于中原,时间拖得越长对将军越有利。若能在朝廷东出之前击败袁绍,将军或可问鼎天下。”
孙策眼神闪烁,半天没说话。鲁肃的乙计果然是个很激进的计策,而且难度不小,但细想起来,却不失为一个选择。即使以目前的技术条件而论,从青州去辽东并不是什么难事。取得战马,他就可以和袁绍决胜中原。在幽州开辟战场,他就可以牵制袁绍的精力。
“子敬倾向于哪一计?”
鲁肃无声地笑了起来,淡淡地说道:“不瞒将军,肃与成德刘子扬是朋友,他曾邀我去长安。”
孙策明白了。他如果用甲计,称藩朝廷,那鲁肃就不跟他玩了,去朝廷做官肯定要比藩镇做官有前途。眼下的朝廷可不是许都的傀儡朝廷,只要熬过这十几年时间,等老臣陆续故去,荀、刘晔等人掌握权力,再加上天子这个英主,朝廷还是有机会翻身的,至少可以割据一方。
要干,就干票大的。对鲁肃来说,他要的可不什么二千石,甚至不是三公九卿,他要的是坐镇一方,与天下英雄争锋,轰轰烈烈的干一场,建功立业,青史留名。
孙策嘴角微挑,似笑非笑地看着鲁肃。“太史慈精通骑战,曾在辽东生活数年。他是一个去辽东的合适人选。如此一来,我缺一个能坐镇青徐,扼袁绍之喉的人,不知子敬肯否屈就?”
鲁肃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将军错爱,肃愧不敢当。以肃之浅薄,做个泰山太守就已经难荷重任了,安敢受青徐之任。”
孙策大笑。按照鲁肃规划的战略,泰山就是一个锚点,是进攻冀州,镇守青州的要害之处,又是五岳之首,做泰山太守等于坐镇青徐。
“子敬放心,我不会强人之难,拔苗助长对子敬有害无益。不如这样吧,我麾下新练的子弟兵还缺几个校尉,如果子敬愿意,就暂时委屈一段时间,领两千人试试手,如何?”
鲁肃心满意足,离席而拜。“愿为将军效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