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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庄不周     策行三国txt下载     策行三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06章 初战

    五百人冲击百人小阵,原本就是想以多欺少,没想到双方一接触,山贼就被一个反冲锋打了个措手不及,挤在一起,别说战斗,连转个身都困难。他们大声喊叫,让后面的人不要再往前冲了,奋力挣扎,推攘身边的同伴,想给自己腾出点空间时。你挤我,我挤你,就是随波逐流的小船,摇晃不停。

    仅仅隔着一面盾牌,却是另外一副景象。

    刀盾手侧着身体,以左肩、左臂和左腿顶着盾牌向前挤,右手握着长刀,却不是砍盾牌那一面的敌人,而是屠杀倒在地上的对手,不管他是躺着的还是趴着的,或刺胸背,或割脖子,手法熟练,干净利落。长矛手双手握矛刺杀,幅度不大,前进后退也就是三尺左右的幅度,但挺刺狠厉,一刺足以破甲,刺入后还有一个拧腕的动作,让矛刺在敌人身体内旋转,造成更大的疼痛,对手疼得大叫,下意识地给向后缩,正好给他们撤矛的机会。

    他们低着头,根本不看盾牌那面的敌人,只要看到人影,就是一刺,哪怕是同一个人。

    这是破锋七杀中的刺,口诀就是见影必刺,半步一杀。作为一个合格的长矛手,每天必须练习刺杀一个时辰,完成五百次标准刺杀,对自己要求严格的可以再加五百次,一直把刺杀练成本能为止。动作很简单,但杀伤力却很强,一往无前。

    刀盾手、长矛手都半蹲着,身体像一张张满的弓,饱含力量,不断的向前挤。他们注意对手的时间远远不如注意同伴多,时刻保持着阵线的完整,不给对手突破的机会。

    弓弩手则站得挺直,不断的射击。近在咫尺,敌人又挤在一起,不论怎么射都中,即使对方穿了铁甲也没用。而山贼们披甲的数量非常有限,铁甲更是极少,面对如此近距离的射杀,他们根本毫无反抗能力。

    五百人挤成一团,一百人却像一只握紧的铁拳,一次次的重击,虽然缓慢,却非常坚决地向前挺进。

    一个接一个的山贼倒地,又被无情的杀死,血流满地。

    侧面的两个百人队包抄过来,对沈毅的左翼展开攻击。侧面的防守不如正面严密,在两个百人队猛攻下迅速溃败,不少山贼见对手凶猛,纷纷避让,有的向右,有的向后,还有的向前,进一步冲乱了阵势。

    沈毅被围在中间,虽然连声嘶吼,企图让部下镇定一些,重新结阵,但是他的叫喊没能重整队型,却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成了弓弩手的目标,一枝枝羽箭连绵不绝,射得他抬不起头来。亲卫为了保护他,自己难免出现疏漏,接二连三的被射中,不时有盾牌被弩箭射穿。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是弩手们的训练格言,特别是手持六石弩的强弩手,他们的目标从来不是普通士卒,而是视野范围内的对方军官,军职越高的越应该得到重点关照。整场战斗下来,他们寻找目标的时间也许远远超过射击的时间,但他们扣动弩机的那一刻往往就是整个战事的拐点。

    每曲配一具六石弩,这名强弩手享受曲军侯的待遇,他们的任务就是射杀对方的曲军侯和强弩手。两名曲军侯淹没在人群中,无法辨别,大声嚷嚷的沈毅很自然地成了目标。不长的时间内,沈毅看到三名亲卫隔着盾牌被射杀,他也看到了百步之外的强弩手,看着对方那冷峻的眼神和嘴角的冷笑,心底里泛起一丝凉意。

    “嗖!”羽箭离弦,飞驰而至。

    沈毅腿一软,身体向后一倒,靠在一个亲卫的身上。亲卫扶着他,喊了一声小帅,就没了声音。沈毅抬头一看,亲卫的脸上多了半枝箭,箭尾嗡嗡作响,血丝顺着箭杆往外渗,凝成一个个血珠。

    沈毅吓得魂飞魄散,再也没有作战的勇气。如果不是刚才吓得腿软,被射穿面门的人将是他。

    “撤!”沈毅哆嗦着说道。

    亲卫们早就胆寒了,就等着沈毅这句话。沈毅话音未落,他们就拥着沈毅突围。

    前进难,后退却很容易,因为他们身后已经有不少人跑了,速度快的已经快跑回本阵了。但他们没有如愿,他们被祖郎的亲卫拦住了。

    祖郎脸色铁青,双手扶着刀,看着狼狈而回的沈毅。“损失几何?”

    沈毅心知不妙,连忙停住脚步,扶了扶头盔,顺便擦了一下额头的冷汗,回头看了一眼,估计了一下人数,哑声道:“两成有余。”

    “斩获几何?”

    沈毅咽了口唾沫,张了几次嘴。他真不知道斩获几人,他甚至怀疑有没有斩获。对方的阵型一直很严整,就算有伤亡也非常有限,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是他知道不能这么说,祖郎已经生气了,很可能会杀他立威。他自己也觉得很丢脸,五百人出击,就算不胜,也不应该败得这么惨。

    “斩获几何?!”祖郎提高了声音,厉声喝问。

    就在他们僵持的时候,沈毅的部下陆续聚拢过来,不少人挂了彩,有的身上有箭,有的挨了一矛,虽然用手捂着伤口,还是压不住鲜血往外冒,走着走着,腿一软,倒在地上就不动了。见祖郎拦住沈毅喝问,他们围了上去,也不说话,只是怒视着祖郎。

    祖郎眼神微缩,挥了挥手。亲卫们围了过来,举起了手中的弩。

    “我问你最后一句:斩获几何?”祖郎一字一句的说道,拔出环刀,将刀鞘扔在一旁。

    沈毅咬咬牙,正打算说话,身边一个亲卫抗声道:“对头厉害,杀人如草,我们……”

    话音未落,祖郎迈步上前,刀光一闪,砍下了亲卫的首级,再次举刀,直指沈毅,鲜血沿着刀锋缓缓而流,凝聚成一滴。

    沈毅牙齿咯咯打颤,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祖郎面前,膝前两步,抱着祖郎的腿,涕泪横流。祖郎一脚踢开他,含泪道:“你放心地走,我会照顾你的家人,就像对待我的家人一样。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现在可以说。”

    “我……我……”沈毅脸色苍白,泣不成声。

    祖郎咬紧牙关,高高举起环刀,刀光一闪,沈毅人头落地,鲜血泉涌。

第707章 技术差距

    沈毅是祖郎的好朋友,也是他信得过的小帅之一,战斗向以勇猛著称,祖郎这才派他打头阵,希望他能提振一下士气。哪怕是败也没关系,打出威风就行,让孙策看看山贼也不是弱鸡。没想到沈毅出战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就败了,不仅斩获不多,而且擅自撤退。

    祖郎含泪杀了沈毅,喝令两个军侯出列,却没人答应。他走进人群,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这才意识到那两个军侯可能已经阵亡了,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有些不安。杀沈毅是为了明军令,明军令是为了再攻。按照惯例,这时候他应该在沈毅的部下中挑选一人接任小帅,让他率领残部再攻。可是沈毅部下的两个军侯都阵亡了,他该提拔谁,难道提拔一个百人将做都尉?

    人群中,祖郎缓缓转身,目光扫过一个个将士的脸,这些脸上有恐惧,有悲伤,有愤怒,还有绝望。五个百人将,他只找到一个,那人胸口中了一箭,前胸进,后胸出,由两个同伴扶着,低着头,血顺着箭杆向下流,一滴滴的滴在泥土中,已经染湿了好大的一片。

    祖郎倒吸一口凉气。两个军侯同时阵亡还可以说是意外,五个百人将一个也没能幸免,这就不是意外了,而是对方营里有神箭手,专门针对将领下手。沈毅如果不回来,他也会被射杀在阵前。

    孙策身边不仅有勇士,还有神箭手?祖郎头皮一阵阵发麻。他抬起头,看向远处的大纛。

    忽然,他发现大纛动了,孙策在向前移动,越来越近。

    他想干什么?祖郎大吃一惊,顾不上沈毅残部,快步回到自己的阵前,举起手,示意各部加强戒备,以免被孙策突袭。山贼们都被吓坏了,纷纷调整阵型,严阵以待。一时间,阵地上旌旗乱摆,金鼓齐鸣,将领们大声喝斥着,命令部下打起精神来。士卒们也七嘴八舌地喊叫着,争吵着,咒骂着,就像有无数乌鸦飞过,叽叽喳喳的叫声混成一片。

    祖郎屏着呼吸,死死地盯着孙策。

    孙策向前移动了一百步,在离祖郎的本阵不到两百步的地方停下了。他们已经能看清对方的脸,孙策看着祖郎,举起手挥了挥,虽然一句话也没说,挑衅之意却不言自明。

    一阵热血涌上了头,祖郎的脸火辣辣的,就像被人抽了两个耳光。

    孙策欺到他面前来了,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一万人还能被一千人吓退了?祖郎怒不可遏,翻身上马,举刀狂呼。“刀盾手,长矛手,上前列阵,弓弩手,准备”

    战鼓声再起,一阵紧似一阵,就像敲在每个人的心上,让人心跳不由自主的加速,脑子里一片空白,盲目地跟着行动,在将领位的指挥下列阵。刀盾手跑上前,半蹲在地上,竖起盾牌,长矛手站在手面,手持长矛,弓弩手纷纷上弦搭箭,对准远处的敌人,随时准备射击。

    双方相距百步,超出普通弓箭的射程范围,但三石弩、四石弩已经可以射击。相比于弓,弩的技术要求比较高,弩力越强越难制造,祖郎有这样的弩,但数量不多,不敢轻发,只能引而不发。

    孙策看得分明,暗自发笑。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祖郎人再多,毕竟是贼,他不会有配套的武器制造体系,原始粗糙的手段可以制做简单的兵器,却无法提供大量的制式军械。在展示了个人武力和小阵配合的优势之后,他要让祖郎再看看双方的技术差距,一点点的磨碎这些山贼的勇气。

    “射他!”孙策轻声下令。

    “喏!”谢宽、邓信二人应诺,走到阵前,举起手中的六石弩,对着一百余步外的祖郎扣动弩机。

    弓弦同时颤动,嗡嗡声未绝,羽箭已然离弦,在空中扭了一下,破风而去。

    看到那两个弩手,祖郎就知道不妙,连忙抄起马鞍上的盾牌。他刚刚举起盾,羽箭就到了。

    “!”一声闷响,覆了牛皮的盾牌被射穿,鞣制过的坚韧牛皮被撕开一道口子,里面的木胎被射碎,木屑飞溅。祖郎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几乎在同时,第二枝箭到,正中祖郎的坐骑,羽箭射穿了战马的脖子,箭头顶在了祖郎的腹甲上,祖郎觉得腹部一痛,就像被人揍了一拳,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战马悲嘶着,横行两步,摔倒在地。

    亲卫们惊呼着站了过来,祖郎一跃而起。“我没事,我没事!”同时举起手中长刀,大声吼道:“弓弩手,射击!”

    战鼓声突然变得急促起来,弓弩手们开始射击,一阵阵箭雨飞驰而去,但大部分只射到六十步左右就落下了,只有极少数能射到百步之外,根本无法对孙策造成伤害。孙策一动不动,冷漠地看着远处大声疾呼的祖郎。谢宽、邓信上弦,再次扣动弩机。

    两枝羽箭疾飞而出,几乎同时到达。“噗噗”两声,一个弩手中箭,仰面栽倒。另一枝羽箭差了一点,射中弩手身后的一面盾牌,“”的一声,射得盾牌猛地一晃,盾牌手的山贼看着穿透盾牌的箭头,吓得面色煞白,一动也不敢动。

    双方对射,谢宽和邓信虽然只有两人,看起来不如数百人山贼弓弩手来得威风,但是他们几乎每一次射击都会有所收获,或是两箭中一箭,或者两箭同时命中,很少有同时失手的时候。他们一边射击一边低声交流,声音不大,却又短又快,都不用眼神交流,仅凭这只言片语就能完成沟通。

    “嗖嗖”声不绝于耳,两人越射越稳,一口气射伤射杀对方十数名弩手。

    祖郎看在眼中,心急如焚,大声吼道:“弩手注意隐蔽!刀盾手,掩护弩手,掩护弩手。”

    一群刀盾手冲了过去,将幸存的强弩手保护起来。强弩手们长出一口气。虽然只是一顿饭的功夫,他们却像在生死关前走了一遭。眼看着同伴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他们的心理压力也在迅速攀升,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会成为对方射杀的目标。

    虽然都是强弩手,但双方的射艺显然不在一个档次上。一百步开外,对方的命中率在六成以上,远远超过他们的平均水平,而且弩劲比他们强很多,很可能是六石强弩。在这样的距离,他们勉强能射到,但无法洞穿盾牌,对方却可以轻而易举的洞穿盾牌,射穿皮甲。一旦被射中,非死即伤。

    虽然祖郎还在鼓舞士气,但三战三败,山贼们的腿已经开始发软,阵势出现了骚动。

第708章 计划赶不上变化(小小一边民打赏加更之七)

    祖郎暗自叫苦。

    此时此刻,他已经完全相信了孙策的话,这就是一个陷阱,是孙策为他准备的陷阱,那些辎重就是诱饵。孙策对他很了解,他对孙策却知之甚少,仅有的一点信息还是错的。

    只是不知道是周昕也不清楚,还是周昕自己知道,却故意误导他。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现在怎么才能全身而退。他只有兵力优势,孙策却拥有其他的所有优势,不论是士卒精练还是军械,都不是他能够匹敌的。几次交战,孙策都表现出了碾压他的实力。

    战斗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士气即将崩溃,即使是他也无能为力。

    祖郎抬起头,看着天色。太阳已经偏西,可是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想安全撤出并不容易,孙策不会让他顺利离开。到目前为止,孙策只出动了一千人,还有三千人待命,一旦他们撤退,那三千人就会衔尾而追,像屠猪杀狗一般将他们赶尽杀绝。

    不该来啊,如果是在山里,怎么可能出现这样的事。就算打不赢,要跑也很容易,往山里一躲,孙策就算有再多的人也追不着。

    一步错,步步错。

    祖郎摇摇头,叫来几个亲卫,在他们耳边低语了几句,吩咐他们去找各营小帅,准备突围。他自己负责断后。必须缠住孙策,否则谁也跑不掉。但撤退也不能掉头就跑,那等于把后背暴露给孙策,任他宰杀。

    祖郎戴起头盔,拔出战刀,重新捡起一面盾牌,来到阵前,举刀长啸。

    “进攻”

    亲卫们齐声大喝:“战!战!战!”

    山贼们看着亲自上阵的祖郎,慌乱的心终于安定了些许,纷纷握紧手中的武器,做好战斗的准备。这时,其他各营也响起了战鼓声,缓缓移动,向前压了过来,尤其是两翼各有一营包抄过来,看这架势,竟是要断孙策后路,与孙策决一死战的意思。

    三千人围攻一营,也许会有机会吧。山贼们想着,莫名的兴奋起来,等着看祖郎如何力挽狂澜,反败为胜。祖郎能成为泾县大帅,祖堡能成丹阳有名的坞壁,在山越中占据一席之地,和祖郎多次打赢看似不可战胜的对手有很大的关系。这一次的孙策虽然比以往任何一个对手都强悍,却也不是绝对不可战胜。

    在被祖郎击败之前,那些人都很强悍,但他们还是成了祖郎的手下败将。

    孙策可能会是下一个。

    山贼们应着战鼓的节奏,大声呼喝着,小心翼翼地向前。

    双方越靠越近,前锋已经接触,双方都很小心,并没有急着接触,而是用弓弩进行射击,箭矢倾泻而下,破风声不绝于耳,射在盾牌上、甲胄上,如雨如雹,响成一片。

    典韦下了马,站在孙策马前,一手举着盾牌,一手举着大纛。

    孙策端坐在马背上,眉头微微蹙起。他的注意力没有放在祖郎身上,不管祖郎如何奔走呼号,如果鼓舞士气,仅凭这三千人想要突破一千亲卫营的阻击是不可能的,哪怕这三千人可能是祖郎麾下实力最强的亲卫营。他的注意力在还没有出动的那七千人身上。

    他本来已经从旌旗和声音上感觉到了山贼们的动摇,正想着怎么进一步施压,彻底挤垮他们的意志,现在却发现这些人居然又稳住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些山贼虽然训练不好,战斗意志却很强,真把我当贪官了,非要杀我而后快?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成了笑话。

    孙策想了想,示意郭武发出消息,让郭嘉增援,投入更多的兵力。他要看看祖郎是真的想背水一战还是欲退先进,掩护其他人撤走。

    接到孙策的命令,郭嘉命人击起战鼓,郭暾亲自率领两营出击,拦住了企图从两侧包抄的山贼。这两营与前锋营、后卫营的两翼汇合,两面阻击,形成一个两百步见方的阵地,从山坡下一直延伸到祖郎的阵地前。四面都是战士,中间却是一大片空地。

    孙策让典韦和一些义从留守,自己带着郭武回到主阵。郭嘉坐在将台上,不时地看一眼远处,他在身后两侧的山顶上都安排了望的人。孙策上了将台,还没说话,郭嘉便说道。

    “祖郎可能想跑了。”

    “何以见得?”

    “我们已经压了上去,只剩下一千人待命,祖郎却还是三千人,其他七千人按兵不动。如果双方战力相近,他们待机而动还有情可原,现在双方的战力差距这么大,如不增兵,祖郎必败,这三千人很可能折损过半。除非他就是想拖一下时间,掩护那些人先撤。”

    孙策明白郭嘉的意思。撤退并不是一窝蜂的往前跑,那叫溃败。祖郎拖住他,让其他人先走,寻找有利地形布置阻击阵地,然后再掩护祖郎撤退。如此互相掩护,梯次撤退,一直到他不追为止。但他总觉得祖郎不会这么轻易离开。两万人,走了两百多里,打了一仗,损失几百人就走?

    如果这么没追求,祖郎还能成为丹阳著名的山贼大帅吗?

    “会不会是想诱我们追击,汇合了另外一万人后,再把包围我们?”

    “有这个可能,但可能性不大,毕竟我们只要小心,不给他包围的机会就行了。”郭嘉摇着羽扇,思索了片刻。“我觉得他可以更主动一点,反客为主,去夺石城。”

    孙策想了想,觉得有可能。进了石城,有城池保护,祖郎可以整军再战。有了祖郎这两万人,石城也很难攻克。“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就不能让他如愿了。进了石城,这场战事拖的时间太长,在他们吃完粮食之前,我们只能望城兴叹。”

    郭嘉摇摇头。“将军,我倒希望他进城。既然祖郎能喊出杀贪官、求太平这样的话,他和周昕之间的关系恐怕不会太好。他如果想进石城,就让他进吧,我们以静制动,从容布局,一次性解决他,比让他逃回泾县好。这次打疼了,下次他躲在山里不出来,我们就只能深入山地,耗的时间会更长。”

    他看看孙策,笑道:“我知道,这和之前的计划有些不同。不过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用兵就是这样,随机应变嘛。”

    孙策笑了。“行,就按你的办法来,如果祖郎敢进城的话。”

    “不,我们应该赶他进去。”

第709章 分歧

    孙策斟酌良久,还是摇摇头。“以少驭多,将士过于劳累,一旦被祖郎抓住机会反击,很可能前功尽弃。还是顺其自然吧,他要是进了城,就按你的计划办,他不进城,我们就不断追击,一直到他崩溃为止。

    郭嘉急了,声音也大了起来。“将军,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全歼祖郎就在今日,怎么能怜惜士卒体力?当此之时,不应该全力以赴,以竟全功吗?”

    孙策笑了,轻按郭嘉的肩膀。“奉孝,我知道你的心情,我也想一口气灭了祖郎,但这太冒险了。一旦失手,后果不堪设想。我还是愿意留三分力以备不测。”

    郭嘉的眉毛耸起,慢慢又放平,眉头微蹙。他看着孙策。“将军,你再考虑考虑啊,机会难得啊。”

    庞统也说道:“将军,我觉得祭酒的方案可行。山贼已经被将军震破胆心,崩溃在即,我军有骑士数百,如虎驱羊,并无难处。”

    孙策摇摇头。“人也好,马也罢,再强壮也会有疲惫的时候。你们别说了,我主意已定。”说完,他翻身上马,从郭武手中接过霸王杀,勒着马缰,来回转了两圈,又道:“按原计划准备,给祖郎最后一击,然后开始追击。”

    孙策踢马奔驰而去。阎行、陈到跟了上去,两百骑士紧随其后。

    郭嘉与庞统交换了一个眼神,摊摊手。郭嘉看着孙策快到阵前,举起手,发出反击的命令。传令兵摇动手中的旌旗,向各部传递命令,鼓手用力敲响战鼓,发出急促有力的鼓声,预示着最后反击的开始。

    正面阻击的亲卫营将士齐声大喝,刀盾手与长矛手开始向前挤压,弓弩手加快速快,全力射击,尤其是弓手,手不停挥,箭似流星,前一箭刚刚射出,弦声未息,又搭上了新箭,连续射击,几乎看不出明显的停顿。

    “上箭,上箭!”弓手们一边射击,一边连声大呼。

    十几辆辎重大车推了过来,每辆车有两人合作,一人推车,一人提起一只只箭囊,放在每个弓手面前,又将空的箭囊扔回车上,一圈跑下来,他们都累得呼哧呼哧直喘,却没时间休息,又赶回后阵。

    箭雨突然密集,立刻打了祖郎等人一闷棍,连祖郎本人都挨了两箭。箭矢深入铁甲,刺破了皮肉,一动就疼得钻心。祖郎咬着牙,举刀大呼,喝令部下顶住,为其他各部争取更多的时间。山贼们怒吼着,举起手中的藤盾、竹盾遮蔽箭雨,拼命的向前挤。

    双方搅杀在一起,谁也不肯让。

    孙策策马赶来,阎行踢马与他齐头并进,大声说道:“将军,我来破阵。”

    孙策点点头。“小心一点。”

    “多谢将军。”阎行举起手中长矛摇了两下,身边的传令兵举起牛角号,呜呜吹响。西凉骑士立刻加速,抢到了孙策前面,他们从革袋中取出短矛,倒持手中,取过肩,加速奔驰。

    亲卫营校尉听到号角声,立刻大呼:“分!分!”

    正对祖郎方向的两个百人方阵突然散开,让出一个空档。山贼们面前压力一松,正自高兴,举刀大呼,突然看到有战马接近,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妙。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阎行大喝一声,掷出了手中的短矛。

    十余柄短矛借助马速,呼吸而出,虽然速度不如箭矢,威力却毫不逊色。

    “!”短矛击中盾牌,盾牌裂开一个大洞,盾手如遭雷击,立足不稳,向后连退两步。

    “噗!”短矛刺中身体,透体而过,鲜血喷溅出来。

    祖郎听到了号角声,看到了奔驰而来的战马,眼睁睁地着着冲在最前面的几个亲卫被短矛刺中,当场毙命,密集的阵型出现了一个缺口。没等他反应过来,更多的短矛飞了过来,他本能地大喝一声:

    “举盾”

    无数盾牌举了起来,却无济于事,片刻之间,又有十余人被呼啸的短矛击中。

    “转”阎行奔到阵前,突然勒马转身,做出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动作,从阵前一掠而过,沿着方阵之间的空隙飞奔而去。

    就在双方将士面前,阎行和一百西凉骑士做出了一个极其精妙的闪击战术,圈马回来,再好接上阵尾,开始了第二次突击,又掷出一批长矛。在并不宽敞的步兵阵地上,他们策马如飞,进退自如,看似惊险异常,却又拿捏得恰到好处,身躯庞大的战马灵活得像头小鹿,马蹄踢起的泥土溅了亲卫营将士一脸,战马却几乎不会碰到他们一下。

    将士们在最开始的吃惊之后,纷纷笑骂起来。

    “这些西凉来的蛮子,真是骑得好马。”

    “这短矛使得好,啧啧,简直是无坚不摧啊。”

    “厉害,厉害,难怪他们嚣张,果然是有点本钱的。”

    听到一向自负的亲卫营将士不吝夸赞,西凉骑士们更加精神,打马如飞,掷矛如雨,将骑术和武艺发挥到极致,一口气三个循环,每人都掷出了三四柄短矛。

    祖郎的阵地遭此重创,损失惨重,身边的亲卫倒下了一百多人,剩下的也吓得面色煞白,两腿发抖,就像打摆子一样。这些短矛的杀伤力实在太强了,比强弩还要吓人,中了短矛的大部分都死了,没死的也倒在地上,绝望地等待着最后的命运,很少有人中了短矛还能站着。

    山贼们的斗志被击垮,当阎行等人再一次策马杀来时,不少人转头就跑,无论祖郎怎么喊都喊不住。亲卫们也急了,不顾祖郎的挣扎,拥着他就跑。

    阎行收回短矛,策马冲出缺口,杀入山贼阵中。长矛起落处,两名山贼被他挑杀。

    百名骑士紧随其后,冲入溃逃的山贼阵中,尽情杀戮,一会儿集中突击,一会儿各自为战,虽然战场上到处都是人,他们却视若无物,如虎入狼群,往来奔驰。

    孙策看在眼里,对陈到等人说道:“看见了吧,论骑战,我们还有很多要学。”

    陈到也惊讶不已。“不意阎彦明的骑战竟精妙如斯,叹为观止。”

    “临渊慕鱼,不如退而结网。”孙策举起了千军破,厉声长啸。“出击,杀祖郎”

    “喏!”三千亲卫步骑应声大喝,开始全面反击。

    山贼全线崩溃。

第710章 以德服人(小小一边民打赏加更之八)

    和作战相比,山贼们显然更擅长逃跑。作战的时候斤斤计较,逃跑的时候却是争先恐后,而且非常有经验,哪儿难走,他们就往哪儿跑。看到水沟,他们就往里面跳,看见草丛,他们就往里钻,看到沼泽水潭,他们也敢往里走。

    孙策的部下却没这么随性,他们严格保持着阵型,绝不给对方反扑的机会。对那些只想逃命的士卒,他们不予理睬,只要不挡路,就当他们不存在。除非有人不识相,企图反击,就会立刻招来致命的打击。

    所有人的目标只有一个:祖郎。

    擒贼先擒王,对孙策来说,祖郎这个泾县大帅的价值远在几千山贼之上。他指挥三千步骑,不紧不慢地跟在祖郎后面,保持两三百步左右的距离,既不让祖郎逃掉,又不追得太紧,逼得祖郎回头拼命。祖郎身边还有两千多人,如果死斗,多少还是有点麻烦。

    祖郎意识到了孙策的险恶用心,他很想停下来和孙策拼命,但他的部下却没有这样的心思。他们只想逃跑。他几次勒令停下,却来不及结阵,孙策等人会立刻加快脚步冲上来,先派骑兵冲击,阻止他们结阵,等步卒赶到,再强行突破。山贼们已经被吓破了胆,根本没有决一死战的勇气和信心,常常坚持不到一个回合就再次崩溃,祖郎也无力节制。

    他们一口气跑了七八里地,前面就是程普的大营。

    祖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两条腿都软了。他在程普大营外留了一万人,由王前、费易等小帅指挥,本来希望这一万人能够接应他一下,挡住孙策。但他失望了。在他与孙策交手的时候,程普主动出击,而且打得非常凶猛,一万人已经投入三千人交战,双方战得难分难解。听说祖郎被孙策击败,王前、费易也慌了,也没商量,立刻撤兵。等祖郎赶到程普大营里,一万大军只剩下两千多人断后。

    祖郎气得大骂,却无可奈何,只得继续逃命。

    兵败如山倒,最后的希望断绝,山贼们更无斗志,豕突狼奔,只想活命。

    孙策下令继续追击。在之前的预案中,他们已经做了相应的准备,程普准备了大量的火把和干粮、饮水,此刻全部拿出来,分给将士们,伤兵留在大营里,其他人则继续追击,务必要抓住祖郎。

    这时候,孙策就不再留手,亲自上阵,咬着祖郎不放。

    又跑出三十多里,祖郎一头栽倒在地。他艰难的翻了个身,大字形躺在地上,看着夜空皎洁的明月,大口大口的狂喘。他跑不动了,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就连他自己的部曲都没几个了,也不知道是被杀了还是被俘了。眼前是一片旷野,身后是如狼似虎的孙策,尤其是孙策身边还有数百骑士,两条腿的人跑不过四条腿的马,孙策只是等他自己累倒而已。这里不是泾县的山区,他无处可藏,孙策带了三千多人,铁了心要抓住他,就算他挖个洞钻起来,孙策也会将他找出来。既然如此,不如坦荡一点,束手就擒。

    亲卫们非常支持祖郎这个决定。他们也跑不到了,两条腿像铅一样沉重,喘得像橐,嗓子干疼,每一口呼吸都非常艰难。

    马蹄声近,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将祖郎等人团团围住,火把照亮了祖郎的眼睛,呼呼作响。孙策翻身下马,蹲在郎祖面前,伸手拍拍祖郎满面灰尘的脸。“你是喘口气,继续逃,还是跟我回去喝酒,看看你弟弟的伤势?他伤得很重,我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去。”

    祖郎看了孙策一眼,打开孙策的手。“士可杀,不可辱,我……”

    孙策笑了一声,将祖郎的战刀捡了起来,摆在他的手中。“你真要想死的话,现在还来得及。你死了之后,我送你回祖坟,专门给你修个坟,立个碑,上面刻几个字,你觉得应该刻什么字比较好?泾县大帅?义贼?”

    祖郎面无表情,一句话也不说,只剩下粗重的呼吸。

    孙策站了起来,俯瞰着祖郎。“或者跟着我征战,将来天下太平,也许能挣个亭侯、乡侯什么的。”

    祖郎的眼珠动了动,哑声道:“你是官,我是贼,将军不怕我再反吗?”

    孙策淡淡地说道:“再反,我就再击败你,又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下次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我会亲手砍下你的首级,送你回老家安葬,然后请名士写一篇文章,将你的光辉事迹刻在碑上。”

    祖郎哑口无言,过了半晌,他翻身坐了起来,跪倒在地,双手将战刀举过头顶。“将军用兵如神,郎甘拜下风,愿为将军驱驰。”

    孙策接过血迹斑斑、伤痕累累的战刀,双手用力,将战刀折断,扔在地上,又命人取来一口战刀,放在郎祖手中,拍拍祖郎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道:“我从来都是以德服人。”

    孙策回到程普的大营时,天色已经大亮了。程普大营外收拢了不少俘虏,正在埋锅造饭。大部分俘虏席地而坐,惊魂未定,见孙策回来,纷纷起身观看,见祖郎走在孙策马前,不禁面面相觑。

    祖郎很尴尬,看着数千旧部,无地自容。

    孙策回到大营,一眼就看到了马超。马超神情狼狈,雪白的锦袍沾满血垢,还破损了好几处,头盔不见了,头发披散着,脸上还有一道血痕,两眼更是布满血丝,杀气腾腾,神情狰狞。看到孙策,他大步走了过来,抱拳施礼。

    “将军。”

    孙策惊讶不已。“出了什么事?”

    马超声音沙哑。“将军,我们中了埋伏。”

    孙策大吃一惊。“谁伏击了你?周昕?”

    “陈登。”

    孙策心里咯噔一下。陈登怎么会到了江南,难道甘宁没能挡住他?他沉声问道:“陈登在哪儿?”

    郭嘉推帐而出,看了一眼孙策身边的祖郎,晃了晃手里的急报。“陈登在石城。将军,陈登从阜陵救出了陈温,撤到了江南,昨天夜里进了石城。”

第711章 遗命

    石城。

    陈温倒在病榻上,脸色腊黄,气息急促,带着极重的喉音,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让人担心他这一口气下去就上不来。

    陈登守在病榻旁,靠着病榻打盹,已经疲惫得顾不上形象。仅仅是几天时间,他就被累垮了,比守舒城两个月还要累。

    过江之后,他与樊能分兵,带着一千人赶到阜陵,陈温正与吴景交战。双方兵力差不多,陈温有地利,但吴景麾下将士精锐,尤其是他的亲卫营战力极强,打得陈温只有防守之功,没有还手之力。陈登赶到后,本想包抄吴景后路,却被吴景发现,反向冲杀。丹阳兵抵抗了一会儿,见对方凶猛,立刻就动摇了,他想喝令都喝止不住。不仅如此,这些溃兵还冲乱了陈温的阵地,被吴景抓住了机会,一举突破了陈温的防线。

    形势紧急,手中无兵可用,他能做的就是护着陈温离开阜陵。他知道孙策有战船,肯定会封锁江面,所以他沿着长江向下走了五十六里,遇到被战事阻滞的商船,这才征发商船,将他们送到了江南。上了岸之后,他又绕了一个大圈,取道湖熟、秣陵。有陈温这个扬州刺史在,他们很容易得到了补给,又征发了一些新兵,总算恢复了一些元气。

    有钱有兵,他这才追究阜陵战事的责任,整顿军纪,一口气杀了一百余人,又奖赏了三百多有功将士。得知江岸有骑兵巡逻,他安排一千余人伏击马超,斩杀十七人,缴获了十三匹战马,暂时肃清了石城以东。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击破李术的阻击,救出周昕。被伏击马超得手的胜利鼓舞,陈温想一鼓作气的发起攻击,却被他否决了。李术所领是孙策的亲卫营,训练有素,他们所领的这些郡兵远远不及,仓促攻击,只会受挫,好容易积攒起来的士气又会丧失殆尽。

    但陈温很着急。他本来就有哮喘的旧疾,一到冬天就喘得厉害,这几天连续征战,身体疲惫,病情更加严重,已经到了危及性命的地步。陈登觉得很惭愧,守在病榻边,亲自服侍,有如子弟一般。折腾了一夜,好容易稳定了些,他也抓紧时间打个盹,同时等待孙策与祖郎交战的消息。

    他昨天晚上才到石城,只知道祖郎来援,正在与孙策交战,究竟战况如何,他并不清楚,甚至连祖郎有多少兵力都不知道。石城外有孙策安排的人,石城里的守军根本不敢出城,也不愿意出城,就想着看孙策和祖郎两败俱伤。

    听到这个消息时,陈登也只能暗自叹息。祖郎是周昕请来的援兵,情况如此危急,这些人居然还看不起祖郎,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事急从权,这时候不应该通力合作,先击败孙策再说吗?

    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部曲李岩走了过来。陈登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怎么样,打听到消息了?”

    李岩看看病榻上的陈温。陈温会意,扶着榻边起身,准备和李岩出去说。手一动,却被陈温按住了。陈温的手又湿又冷,让陈登想起蛇皮,莫名的一阵不舒服。

    “怎……怎么样了?”陈温吃力地睁开眼睛,慢慢转过头。

    陈登无奈,只得示意李岩就在这儿说。李岩咽了口唾沫,再一次看了陈登一眼,见陈登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这才说道:“祖郎被孙策击败了,而且是大败,城外到处都是溃兵,孙策去追祖郎了。”

    陈温眼珠转了转。“元龙,我们……”

    陈登看看他。“使君是想招募祖郎溃败的部下吗?”

    陈温用力的喘着气,挺起身子,连连点头。

    陈登摇摇头。“暂时不行,这些人刚被孙策击溃,士气低落,就算招揽来也无法战斗。况且祖郎生死未卜,万一他被孙策擒住了,届时登高一呼,这些人说不定还要回去投靠祖郎,我们白忙一场,空耗大量粮食。不如等等,如果确定祖郎战死了,或者跑了,我们再收拢一些溃兵不迟。”

    陈温想了想,觉得有理,又慢慢躺了回去。他想了想,手在被子里慢慢摸索了一会,费力的抽出一个革囊,他想举起来,却没有力气,只能用眼神看着陈登。陈登一看就知道这是陈温的扬州刺史印绶,立刻明白了陈温的意思,心情一阵激动,嘴上却不说。

    陈温喘了半天,终于透过一口气。

    “元龙……”

    “使君,登在。”

    “天下……大乱,朝廷偏安关中,盟主远在河北,皆无力顾及扬州,孙策狡黠,只有你能与他匹敌,我……老而体衰,命不久矣,当以扬州相托。”

    陈温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拉住陈登,将革囊放在他手中,又慢慢将陈登的手指覆上。

    “努力!”

    陈登拜倒在床前。“使君错爱,登感激不尽,只是能浅才薄,素无名望,怕是难以服众。”

    陈温喘了一会儿,又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放在陈登手中。这是陈温本人的私印。“去豫章,找许子将,他会帮你。”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如果可能,救出周昕,周氏乃会稽大族,姻亲众多,又与孙家有仇,他们也会帮你的。”

    陈登连连点头。“多谢使君,登不才,一定竭尽全力,与孙策周旋。”

    陈温长长地吁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一阵阵冷汗从额头沁出。陈登扶着他躺好,又让医匠来。医匠搭了一会儿脉,起身道:“使君心力已竭,怕是撑不了几天了。”

    陈登不禁垂泪。

    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陈登转身示意来人轻一些,不要惊扰了陈温。李岩迎了过去,耳语了几句,回来的时候脸色更加难看,附在陈登耳边,轻声说道:“祖郎投降了孙策。”

    陈登握紧了手中的革囊和印信,脸色越发苍白。过了好久,他才吁了一口气。“传令全军将士,登城据守。李岩,你想办法去一趟牛渚矶,与周府君见面,把这个消息告诉他,请他做好准备,随时突围。”

第712章 弃暗投明

    孙策摆摆手,示意马超冷静一点,不要急。

    “程公昨天战况如何?”

    “很顺利,除了收罗俘虏的将士之外,大部分人都休息得很好。昨日一战,前后大概半个时辰,损失也不多,山贼们被吓住了,没支撑多久就溃败了。”郭嘉瞅瞅祖郎,笑道:“你不用自责,能打成那样,你已经很努力了。”

    祖郎很尴尬,拱拱手,满面通红。

    “周昕是怎么和你说的,是不是说孙将军有勇无谋,喜欢冒险,他是一时不察,这才中了诡计?”

    祖郎惊讶地瞪着郭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周昕的使者就是这么说的,难道那使者是郭嘉派去的?

    郭嘉大笑。“不要这么看我。听到你喊杀贪官,求太平,我就知道你要么是被人骗了,要么是骗人。不管哪样,你都必败无疑。你也不要急,在营里呆些日子就明白了,孙将军可能有不少毛病,却和贪腐二字挂不上钩。”

    祖郎连连拱手,脸上却不以为然。不贪腐?也有可能,他们直接抢啊。养这么多部曲不用钱吗,他哪来的钱?只不过现在被他俘虏了,只好暂时认怂罢了。

    郭嘉没有再说什么,继续和孙策商量如何应付陈登的事。祖郎站在一旁,很不自在。他是降将,孙策不可能让他参加这样的会议,现在是乱了方寸,没想起来,待会儿想起他,肯定会赶他出去。与其如此,不如自己主动要求出帐。他正想着怎么措辞,孙策突然说道:“祖向的伤势怎么样?”

    “医匠已经处理了伤口,如果这几天能挺过去,问题应该不大,只是要休息一段时间。”

    祖郎心领神会,立刻说道:“多谢将军,我想去看看我舍弟。”

    孙策看了他一眼,知道他的意思。“也行,你去营里走一走,处理一下伤口,待会儿回来议事。”

    祖郎拱手应命,转身出去了。他在帐外等了一会。他是新降的,孙策故作大方,让他在大营自由走动,总要安排几个人以陪同的名义监视他。他等了半天,却发现根本没人过来,一时有些不解,又不好进帐去问,只好满腹狐疑的走了。问了几个人,找到辎重营,还没进营门,他就被旁边一个大营惊住了。

    那个大营里堆了很多木箱和草包,上面盖着防雨草垫,重重叠叠,颇为壮观,有士卒在巡逻,见他看过去,便喝了一声:“你是哪个营的,看什么看,该你的一个不会少,不该你的看了也没用,赶紧走,该干嘛干嘛去。”

    祖郎连忙转身离开,听得背后士卒嘀嘀咕咕的说道:“看这怂样,应该是个山贼吧,还是个官儿。”

    “可不是么,看他那衣甲,应该还是个大官儿,能活下来真不容易。嘿嘿,被强弩营的那些家伙盯上可不是什么舒服的事。”

    祖郎想起临阵时那两个弩手,眼角不由自主的抽了抽,连忙转身进走辎重营。看守营门的士卒打量了他一眼。“你是祖郎祖大帅吧,来看祖向的?”

    “正是。”

    “进去吧,祖向在左手边第三个帐篷。”

    “你……你知道我要来?”

    “刚收到的命令。”那士卒看看祖郎腰间的新刀,咧嘴一笑。“欢迎弃暗投明,成为孙将军麾下。”

    祖郎满面通红,快步进了大营。他有点明白了。孙策已经将他投降的消息传到各营,所以他才能在营里自由行走。只是这效率也太高了,孙策回营时间也不长,也没看他特别安排啊,什么时候传的命令?

    祖郎走近帐篷,老远就闻到血腥味和药味,还有痛苦的呻吟声。他走到左手边第三个帐篷,一进门就看到了祖向。祖向躺在病床上,腹部缠着布,布上有渗出的血迹。但祖向看起来很清醒,听到脚步声,他睁开眼睛,转头看了过来。

    “不是刚换过药么,又有什么事,咦,大帅,你怎么来了?”

    祖向又惊又喜,双手撑着床就要起身,祖郎连忙上前按住他,让他躺好。祖向也不坚持,笑嘻嘻地说道:“我还以为你跑了呢,原来到底还是没跑脱啊。”

    祖郎瞪了他一眼。“亏你还好意思说,我还没让你动手,你就冲出去了,结果连人家一个回合都没接住,白白折了锐气。”

    祖向一脸的无辜。“那也不能怪我啊,谁让我运气不好,碰到那小子了。”

    “那小子很强吗?”

    “当然很强,据说是……”祖向想了想,又嘿嘿笑了两声。“其实也没什么啦,只是听营里的人说,他能和什么陈到啊、许褚啊、典韦啊之类的不相上下,不过他也不算最厉害的,孙将军身边高手很多。唉,对了,你有没有遇到一个叫阎行的西凉人,听他们说,阎行也很能打,他那一百骑兵全是精锐。”

    祖郎的脑海里浮现出一百骑士策马而来,掷出短矛,将他的亲卫营杀得七零八落的模样,嘴角抽了抽,心脏不争气的猛跳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祖向。祖向说得对,阎行的武功不弱于那个少年侍卫,祖向如果遇上他,结果不会好到哪儿去。

    他顾左右而言他,出帐四处张了一下,见帐外没有值守的人,行色匆匆的只有医匠和杂役,便返回睡中,低声说道:“没人看着你?”

    “看着我干什么?我又动不了。”

    祖郎伸手去抱祖向,祖向连忙推开他。“你想去哪儿?”

    “还能干什么,回泾县啊。孙策正在忙,我只要能把你带出大营,就有机会逃走。”

    “你还想和孙将军作战?”祖向打量了祖郎,伸手按住他,让他不要急。“两万人全军覆灭,没撑过一天,你还不服气?祖堡还有多少人,你就算逃回去,谁还把你当回事?你信不信费栈他们听到消息,很快就会来找你的麻烦?”

    祖郎很惊讶。“听你这意思,你还打算就这么投降了?”

    “投降有什么不好?平时有军饷,打赢了有赏赐,受了伤有上好的医匠和药,万一伤了、死了还有抚恤。家里人可以到作坊里干活挣钱,孩子还能读书识字,这样的好事到哪儿找去?你去隔壁帐篷问问,还有几个兄弟愿意回去做山贼?”

    祖郎目瞪口呆,半晌才道:“谁……谁跟你说这些的?你不是肚子被受伤,你是脑壳坏了吧?孙策是不是给你下蛊了,怎么尽在这儿胡言乱语呢。”

    祖向哭笑不得,伸手将祖郎向外推。“我不和你说,你既然来了,就去看看其他兄弟,听听他们是怎么说。快去快去。”

    祖郎将信将疑,犹豫着走出帐篷,向隔壁的帐篷走去。

第713章 试探(小小一边民打赏加更之九)

    孙策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听郭嘉介绍情况。当祖郎出现在帐门外的时候,他招招手。

    “不好意思啊,你去得太久,我就先吃了。”

    祖郎没当回事,只当一句客气话。可是当他看到一旁的案上摆着的粥碗、酱和肉脯时,他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孙策的确给他准备了早餐。他心中一暖,拱拱手。“见到受伤的兄弟,多聊了几句,又处理了一下伤口,让将军久等了。”

    “没事,坐下吃吧。”孙策咧嘴一笑。“打了一天,又跑了一夜,肯定饿了。不过你还不能休息,吃完之后,我有一件事要你去做。伤怎么样,碍事吗?”

    祖郎连忙拱手行礼。“不碍事,皮肉伤。将军请吩咐吧。”

    “不要这么拘礼,先坐下吃。时间紧张,我这里也没有食不语的规矩,我们一边吃一边说。”

    祖郎忍不住笑了一声,也不客气,端起碗就吃。趁着这个时间,郭嘉把情况大致介绍了一下。陈登进入石城,有多少人,现在还不清楚,从马超看到的情况来看,至少有三四千。孙策已经安排程普去增援牛渚矶的李术,要将周昕堵在牛渚矶上。祖郎的部下被打散后,除了战死的一千多人,爱伤的三千多人,被俘的五千多人,还有一万人左右溃散在四野。孙策希望祖郎出面,将这些溃兵集结起来,以免被陈登利用。

    祖郎刚吃了一半,孙策已经吃完了,将碗箸推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祖郎。一天一夜没吃饭,祖郎也是饿坏了,一连喝了八碗粥,吃了三盘肉脯,这才放下筷子,抹抹嘴。

    “将军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后悔什么?怕你吃垮我?”

    “我去收拢旧部没问题,战旗一立,他们就会闻风而至。不过他们野惯了,是否愿意接受将军管束,我不敢保证,说不定到时候裹胁着我回泾县去。到时候将军可别怨我。”

    孙策盯着祖郎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笑了。“我之前说过,你如果想再来一次,我是无所谓,不过下一次抓住你,我不会这么客气,连断头饭都没有,直接送你归天。”他顿了顿,又道:“常言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如果你们真想天下太平,并且愿意为之努力,我求之不得。如果你们天生愿意做贼,我也不勉强你们,只好把你们当贼看待,斩草除根。我给你选择的机会,怎么选是你的自由。”

    祖郎拱拱手,转身出帐。

    孙权有些担心。“大兄,这山贼野性难除,是不是换个人?”

    孙策摸摸孙权的头。“那你说说,换谁比较好?”

    “呃……”孙权转着眼珠,仔细思索。

    孙策没急着催他。几个弟妹中,他最喜欢的是三弟孙翊和小妹孙尚香,对孙权多少有一些先入为主的观念。可是父母既然将孙权送到他身边,他就不能不给他成长的机会,只是稍微控制一下,不让他有机会走历史老路。而这一点的关键不在孙权,在他自己。只要他不作死,孙权根本不会有机会成为东吴大帝。

    这段时间,孙权、陆逊经常旁听他们议事,成长很快。与陆逊大部分时间都在听不同,孙权经常主动提一些问题。这当然是好事,他愿意听听孙权的意见。他和郭嘉、庞统相处时间久了,越来越默契,有很多想法一致,常常会忽略掉一些决策的分析过程,直接做出决定。孙权、陆逊是不是真的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他并不完全清楚,有时候也顾不上关心。

    比如眼前这件事,陈温、陈登出现在石城,这不在他们之前的计划之内,属于意外情况。他们有多少人,战力如何,会不会有其他人,一概不清楚。陈温是扬州刺史,他不仅可以代替周昕指挥石城的守军,还能征调吴郡、豫章甚至会稽的郡兵,形势对他很不利,如果不能速战速决,他会非常被动。

    可是亲卫营将士昨天与祖郎部战斗了大半天,伤亡有限,体力消耗却不小,尤其是义从步骑,跟着他追祖郎追了一夜,现在急需休息。让祖郎去招集旧部,肯定有风险,即使是让他与那些俘虏伤兵接触,也不能保证他就服气,的确有可能招集了旧部之后再叛。可是除此之外,他没有更好的办法,这个办法是相对比较合理的。祖郎新败,士气低落,就算有心再叛,他也有把握再次击败祖郎,并利用这个机会斩草除根,总比让祖郎休息一段时间,恢复了体力再逃走强。

    降而复叛,留他何用?

    这是一次试探,也是一个缓兵之计。他要借这个机会试探祖郎的心意,也要借这个时间休整将士,打探与陈温、陈登有关的消息,以便为下一步行动做准备。

    陈登登上城头,遥望牛渚山。

    他刚刚收到消息,程普赶到了牛渚山南麓,切断了石城通往牛渚矶的路口。很显然,孙策已经知道了他的到来,担心他接应周昕突围,所以派程普来增援。他对程普并不陌生,舒城之战时,程普就是孙坚麾下的大将,负责攻东门。舒城一战后,他成了庐江太守,手下的人马更多了,有一些还是他曾经的部下。

    想到庐江的事,陈登就有些后悔。当时太年轻,急于立功,没有考虑周全。陆康在庐江官声很好,甚得百姓拥护,驱逐陆康给他造成了极坏的影响。再加上庐江最强的世家周家态度不明,他在庐江半年,迟迟没能得到庐江人的支持。

    当然他也高估了周昂的能力,统领一万多人,用了那么久都没能击败吴景,最后还被吴景击杀,直接导致舒县成了孤城。无援不守,他除了弃城而走之外,别无他法。

    好在上天待他不薄,又给了他一次机会。陈温病重将死,将扬州刺史的印绶交给了他,周昕被困在牛渚矶,等他去救。只要他能救出周昕,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他就可以在扬州站稳脚跟,与孙策再决高下。丹阳兵是天下精锐,扬州又有大片的茂密山林以供周旋,掌握了这样的资源,只要运筹得当,足以将孙策困在扬州,无法脱身。

    远景很美好,眼前的困难却也不小。如何才能击败孙策,救出周昕,证明自己的能力?陈登愁眉不解,一时找不到破局之策。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李岩出现在城上,身后跟着一个中年儒生。陈登见了,连忙扯了扯袖子,又扶正头上的冠,拱手施礼。

    “下邳陈登,字元龙,敢问足下高姓大名。”

    那儒生满意地点点头,拱手还礼。“会稽魏腾,字周林,见过陈君。”

    陈登一惊。“足下与故魏君少英可是同族?”

    “不才正是魏少英之子。”

    陈登抚额而笑。“幸甚至哉,党人英灵不远,有魏少英之子相助,大事可成。”

第714章 闭门羹

    魏腾露出矜持的微笑,拱手还礼,谦虚了几句,随即问起了陈登的家世。

    下邳陈氏是有名,家世二千石,但陈登本人很年轻,还没什么名声,刚丢的庐江太守和刚到手的扬州刺史都不是朝廷正式任命,多少有些心虚,更何况他吸引了庐江的教训,想和扬州世家搞好关系,在魏腾面前自然要谦让三分,以后进自称,详细说明了眼前的困境,并请魏腾指点。

    魏腾很惊讶,看向陈登的眼神便有些狐疑。这小子行不行啊,手握五六千人,看着周昕在牛渚矶等着救命,却不敢发起攻击。不过乡党周昕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也不好意思说陈登了。

    “是孙策善战,还是祖郎徒有虚名,两倍的兵力,一朝溃败?”

    陈登听得出魏腾对他的怀疑,却只能装听不懂。他态度诚恳。“魏君有所不知,孙坚行伍起家,征战近二十年,胜多败少。孙策幼承家学,又有天赋,甫出道便一鸣惊人,去年在南阳一战而全歼两万西凉精锐。今年与袁兖州战于浚仪,狡诈多谋,极是难缠。祖郎所部皆是山贼,阵伍不整,训练不精,甲杖不全,溃败在所难免。”

    魏腾抚着胡须,来回走了两步。“足下有何计划?”

    陈登心中一紧。他已经向魏腾说明了情况,告知陈温病重将死,已经将扬州刺史的印绶交给他,魏腾却称他为足下,显然是不肯承认他这个扬州刺史了。他稍一思索,便明白了魏腾的意思,他在怀疑自己的能力,不肯表示支持。他自己也是世家出身,太清楚世家的想法了。道义当然是要的,但利益也不能忽视,谁也不会支持一个无能之辈,徒招祸咎。

    陈登露出无奈的苦笑。“魏君有所不知,小子年少无知,不谙军事,只是盟主有命,不敢不从。侥幸救出陈扬州,蒙其错爱,托以扬州之任。本不敢受,思及盟主在河北,我不得不勉为其难。当务之急是要安抚孙策,接应周府君突围,以免损失过大。周府君乃会稽名士,兄弟并受盟主信任,久任丹阳,甚得民心,稳住丹阳,江东自安。有足下辅佐,孙策在会稽亦不敢太放肆,我也能完成盟主的期盼一二。”

    魏腾眉梢轻颤,重新打量了陈登一眼,露出会心的微笑。大家都是聪明人,话说到这个程度已经心知肚明。陈登虽然年轻,但他背后站的是袁绍。从他救出陈温来看还是有点能力的,至少比周氏兄弟要强,有他们的支持配合,有可能拖住孙策,为袁绍争取时间。

    魏腾想了一会,说道:“我去见见孙策,看看能不能化干戈为玉帛。你想想办法,鼓舞士气,如果谈不成,只能强攻,先接应周泰明脱困。”

    陈登拱手施礼。“魏君乃会稽名士,孙策既为会稽太守,必然倚重魏君。魏君此去,必然成功。我就在这里等候魏君佳音了。”

    魏腾轻叹一声:“若能如此,自然是皆大欢喜,只怕孙策年少,不知轻重,使君还是做好强攻的准备,有备无患,免得为孙策所制。”

    “喏。”

    魏腾辞别陈登,驱车直奔牛渚矶,想与周昕见一面,了解一下情况,但他被程普拦住了。得知魏腾是会稽名士,程普很客气,但是坚决不让魏腾去牛渚矶,反而派人护送魏腾去孙策的大营。魏腾很生气,却也办法,只好顺水推舟,来到孙策大营。

    孙策刚刚起床。一夜未眠,他这一觉睡得很香,连梦都没做。听说程普送来了一个会稽名士,他很惊讶。他让郭嘉先出去接待一下,探探此人底细。

    郭嘉领命,来到营门外,看到了魏腾。魏腾坐在一辆轺车上,戴进贤冠,着儒衫,腰背挺得笔直,像个牌位。圆脸庞,浓眉大眼,不苟言笑。郭嘉走上前去,拱拱手。

    “见过魏君。在下颍川郭嘉,字奉孝,蒙孙将军不弃,忝为军谋祭酒。”

    郭嘉打量魏腾的时候,魏腾也在打量郭嘉。郭嘉虽然身着儒衫,但他走路时一步三晃,左顾右盼,说话也带着些轻佻。不过他是颍川人,又姓郭,大概和袁绍身边的郭图是同族,倒不能过于轻慢。

    魏腾欠身还礼。“将军可在营中?”

    “将军昨天击破祖郎,一夜未眠,现在还在休息。”见魏腾没有下车的意思,郭嘉也直起了腰,笑嘻嘻地说道:“足下从会稽来,还是在丹阳为客?军务繁忙,将军未必有时间待客。如果没什么急事,还请请足下先回,等此间事了,将军再回拜足下,当面聆听教诲。”

    魏腾很不高兴。“闻说孙将军临鄙郡,我赶来拜见,孙将军却闭门不纳?敢问这是孙将军的意思,还是足下自作主张?”

    郭嘉哈哈一笑。“魏君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魏腾大怒,喝道:“既然如此,那就不见了。回去。”

    车夫吆喝着,甩着鞭子,将马车调头。郭嘉也不阻拦,让到一旁,看着魏腾驱车离开,背着手,晃晃悠悠的回营去了。虽然魏腾不回答他的问题,他却已经知道了答案。魏腾是从石城来的,至少从石城经过,与陈登见过面。不管他是什么目的,以会稽人的身份来见会稽太守,到了营外却不下车,显然没真把孙策放在眼里。这种人,不打击他一下,他会更自以为是,什么事也没法谈。

    魏腾本以为郭嘉会叫住他,驱车走了百十步还没听到声音,一回头,却连郭嘉的影子都没了,营门紧闭,只有一队持矛而立的士卒,不禁愣住了。他来见孙策是有目的的要为陈登争取时间,现在连门都没进去,怎么和孙策谈判?

    魏腾束手无策。不见孙策,他没法完成任务,可是一见面就如此不愉快,再让他回头服软,他又做不到。之所以如此做派,就是为了在气势上压孙策一头,才好谈判,服软了还怎么谈?

    魏腾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无计可施。他向左右一看,看到程普派来的骑士,眼珠一转,有了主意。他招招手,将那骑士叫了过来。

    “我腹中饥渴,能否劳烦足下为我寻些食物酒水?”

第715章 面子和里子(小小一边民打赏加更之十)

    郭嘉站在营栅后,看着魏腾的车停下,又看着一个骑士向大营门走来,不禁暗自笑了一声。听完骑士的要求,他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请魏君入营休息一下,用点酒食吧。”

    骑士不虞有他,回头报与魏腾。魏腾顺水推舟,驱车回来。郭嘉让人打开营门,笑道:“惭愧,在军中久了,不知礼仪,有失待客之道。魏君请入营,不过军中不得驱驰,还请魏君体谅。”

    魏腾不敢再托大,连忙下车,与郭嘉重新见礼。虽然没有道歉,姿态却低了很多。郭嘉也不点破,将他请到中军,就在大帐前的一个帐篷里安排了一席,他自然要作陪。虽然是无奈之下的借口,魏腾还真是饿了,只是看到案上近乎粗陋的食物,他实在无法下咽。

    “孙将军远来,营中物资是否短缺?”

    “不缺,只是军中开销甚大,不得不厉行节俭。”郭嘉说道:“孙将军也是如此。”

    魏腾轻吁一口气,赞道:“将军少年富贵,却能自我约束,与将士同甘共苦,着急难得。看来鄙郡有了一个好官,可喜可贺。”

    郭嘉微微一笑。“魏君倒是个明事理的,不像那周昕莫名其妙,非要拦着将军,不让他赴任,白白惹出一场麻烦来。周昕身为丹阳太守,却与山贼交通,居然引祖郎为援,着实让人不解。好在将军骁勇,一战而破。等将军休息好了,攻上牛渚矶,再向周昕讨个说法,看看是他一人如此,还是会稽世家不希望孙将军赴任。”

    魏腾手一抖,手中的汤勺落在案上,“当”的一声轻响。郭嘉这句话说得轻飘飘的,但杀机很重。孙策奉诏赴任,如果会稽世家反对,孙策就有理由对会稽世家动武。他在南阳、汝南搞的那些事完全有可能在会稽搞一遍,那样一来,会稽可就乱了。

    魏腾强作镇定,轻声笑道:“祭酒此话从何说起,会稽世家为何要反对孙将军赴任,难道孙将军做出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魏君没在石城听说些什么?”

    “我刚从会稽赶来,只听说周泰明与孙将军交战,却不知为何,所以才来问一下情况。”他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斟字酌句。“周泰明兄弟也是我会稽英俊,在乡里颇有些声望,为人处事一向得体……”

    郭嘉一脸茫然,不接魏腾的话茬。魏腾心中恼怒,却不能一吐为快,只能憋在心里。周昂、周禺的棺柩已经送回会稽,周家发丧,他也去吊祭,没见到周昕,就知道周昕会找孙策报仇。他与周氏兄弟有交情,知道周昕是个名士,但用兵能力一般,周昂、周禺战死,周昕也强不到哪儿去,勉强从事,不仅周家有灭门之祸,与周家有关系的家族都会受到牵连。他匆匆赶来就是想劝阻周昕,却发现还是迟了一步,周昕已经被孙策困在牛渚矶上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让步是不行了,周昕危在旦夕,他总不能看着周昕战死。

    “莫非这里面有什么误会?”

    郭嘉摊摊手。“我们也不知道。不过没关系,等拿下牛渚矶,自然一切就清楚了。”

    “噫,祭酒此言差矣。如果有误会,那自然应该搞清楚。周泰明是会稽名士,孙将军要去会稽赴任,如果因为一些误会出闹得不可开交,岂不是影响孙将军的仕途?”

    郭嘉眨眨眼睛,一副刚刚明白过来的模样。“魏君说得有理。人言可畏,的确不容小觑。只是事已至此,如何能解?”

    魏腾一边大骂郭嘉愚蠢,一边主动请缨。“腾不才,与周泰明小有交情,愿意为孙将军奔走效劳,解此误会,化干戈为玉帛,还请祭酒引见。”

    郭嘉装模作样的想了好一会儿,勉强点点头,起身出帐。魏腾如释重负,看着眼前的食物,咬咬牙,忍着恶心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暗自腹诽。

    郭嘉来到孙策的大帐。孙策已经洗漱完毕。郭嘉想情况说了一遍,最后说道:“会稽总体来说不如吴郡,大的世族不多,但会稽多山,豪族依山阻险、筑堡自守的很多,一个个的攻取会耽误很多时间。上虞魏氏是为数不多的豪族,魏腾有求于将军,将军可以借此施恩,稳住一部分人,各个击破。”

    孙策同意郭嘉的看法。对魏腾这个人,他有印象。历史上,孙策领会稽时他就是功曹,是会稽豪族的代表。他不把孙策放在眼里,多次与孙策发生冲突,激怒了孙策,要杀他,最后却还是没杀成。原因就是魏家在会稽影响力很大,杀了他,会引起整个会稽豪族的反对。吴夫人为此不惜以自杀来劝谏。

    据郭嘉收集到的情报,魏家这么牛,就是因为魏腾的父亲魏朗。魏朗是个奇才,文武双全,学问好,还能打仗,任九真都尉时平叛立功,斩首两千余级。九真就是后世的越南北部,那里可全是蛮夷,本地人没几个,魏朗孤身到任,能够制住当地的豪强,平定叛乱,的确有点手段。他在文化上也有成就,有一部《魏子》传世,以子自称,没点水平是没这自信的。

    魏朗有这自信,别人也承认他的水平。在洛阳时,就连李膺这样的党人领袖也佩服他,魏朗因此成了著名党人,与陈蕃、窦武等人关系密切。窦武被诛时,他被诏书征发,知道难逃一死,半路上就自杀了,而自杀的地点不在别处,就是牛渚。

    汉末是党人最风光的时候,很多人想做党人都没资格,而魏朗却是老资格的党人,他在文化风气尚不盛的会稽自然是当之无愧的领袖,门生或者以他门生自居的人数不胜数,魏腾这么牛气就是托魏朗的遗泽。

    不过此时的孙策并不是历史上的孙策,他连许劭都敢怼,又怎么会把魏腾放在眼里。既然与党人魁首袁绍为敌,又怎么会在乎以党人自居的魏氏。既然魏腾主动送上门来了,他也不介意好好利用一下。

    “我可以给他面子,但他得给我里子。”孙策轻声笑道:“奉孝,你跟他扯两天,等搞清楚陈登的底细,再决定是强取还是豪夺。总之一句话,什么事都可以做,亏本的事不做。”

    郭嘉心领神会。

第716章 让他付账

    郭嘉回到大帐,又和魏腾东拉西扯了一通,最后说,孙策愿意给魏腾一个面子,接受调解,但此战责任在周昕,他必须补偿孙策所有的损失,否则这事没法谈。

    魏腾原本就是抱着拖时间的打算来的,只要孙策愿意谈,他求之不得,一口答应。郭嘉又说,那你等会儿,这件事不是我的负责范围,我另外找人来和你谈。魏腾答应了,在帐里等了一会儿,杨修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卷账本。见杨修眉清目秀,看起来又非常年轻,一点也不像管账的,魏腾颇有些意外,顺口问了一句杨修的姓名郡望。

    “弘农杨氏。”杨修淡淡地说道。

    “弘农……杨氏?”魏腾大吃一惊,再次打量了杨修好一会儿。“你与司徒杨公是什么关系?”

    杨修眨眨眼睛,很不好意思。“那是家父。”

    魏腾差点咬着舌头。四世三公的杨家子弟为孙策管账,他已经觉得很夸张了,没想到眼前这位少年不仅是杨家子弟,还是司徒杨彪的儿子。这简直没天理了,孙策有这么大的号召力?他顿时有些气短。在四世三公的弘农杨氏面前,会稽魏氏能算什么。

    “公子高门,怎么会在营里管账?”

    杨修皱了皱眉,实在不想和魏腾说这些。他也很无奈啊,莫名其妙就被孙策忽悠了,现在天天和这些账本打交道,虽说收获很多,知道了很多以前书上不讲的实务,而且处理这些事情也很有成就感,但管账的会计终究还是一个没面子的职务。

    “听郭祭酒说,魏君想调解孙将军与周府君的冲突,我奉命来报一下账,魏君是想听个总数,还是想一项项的了解细目?”

    魏腾摆摆手。他才没兴趣听那些账目呢。“杨公子先报个总数吧。”

    “到目前为止,因为周府君的无端阻拦,孙将军需额外支付八千又三百二十五万七千九百六十钱……”

    “等等。”魏腾大吃一惊。“你刚才说多少?”

    “八千又三百二十五万七千九百六十。”

    “八千多万?”魏腾一下子跳了起来,眼睛瞪得溜圆,名士风度一扫而空。这可是一笔巨款,他不用问也知道,周昂肯定支付不起,丹阳郡拿不出这么多现钱。况且他也觉得这不靠谱,根本就是在讹诈。

    杨修不高兴了。他摊开账本,一条条的说给魏腾听。几次作战,损失多少人,多少军械,每天需要消耗多少粮食,记得清清楚楚。这还是到昨晚为止,今天刚刚统计出来的数据,辎重营里还有上千的伤员需要救治,每天药钱就要几十万。如果有人死了,还得发抚恤,安排棺材,送他们回乡安葬,还要招募新兵补充。新兵进营要训练吧?这也得花钱。

    杨修报出一条条账目,说得性起,干脆抛开账本,口算给魏腾听,侃侃而谈,如数家珍。他自己没什么感觉,却把魏腾惊得目瞪口呆。倒不是被杨修的记忆力吓住,而是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一个四世三公的高门子弟居然在孙策麾下做账房,而且做得这么开心。

    为什么啊?他无法理解。

    祖郎树起战旗,派人四处传令,溃败的山贼们收到消息,喜出望外,纷纷赶来,不到一天时间就聚起了三千多人,还有更多的人陆续赶来。

    祖郎让王前收拢士卒立营,自己回大营向孙策汇报,请孙策拨付口粮。那些山贼在外面逃了一天一夜,大部分人都饿着肚子,吵着要吃饭。祖郎本来想和他们商量一下逃跑的事,看他们这怂样,连说的兴趣都没了。就这样还跑什么跑,等孙策追上去,这些人一个都跑不掉,全得送命。

    还是再等等吧。

    在向中军大营进发的时候,祖郎注意到几个营里都喊杀声震天,好奇不已,跑到营壕前,隔着营栅一看,原本是士卒在操练。就在各自的营帐前,以什为单位,练习个人武艺,刀盾手练习劈砍,长矛手练习刺击,弓弩手练习射击,一个个一丝不苟,与实战无异,看得祖郎一阵阵心惊肉跳。

    祖郎刚看了一会儿,就被人赶开了。进了中军大营,情况也差不多,几乎每一个帐篷旁都有人在习武,看不到一个闲人,走到中军大帐时,总算有了清静一点的时候,有几个帐篷比较安静,其中一个帐篷门开着,两个儒生正在争吵,一个年轻的,一个年长的。其他几个大帐则帐门紧闭,几个年轻士卒进进出出,行色匆匆,祖郎正好奇,帐门一掀,郭嘉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先看了一眼正在争论的杨修和魏腾,又看向祖郎,笑了起来。

    “祖大帅招了多少人?”

    祖郎连忙拱手。“三千二百余人,还在增加。”

    “不错,不错。你们可得好好休息,过两天就要围石城,你们立功的机会来了。”

    “围石城?我军新败,士气低落,武器……都不全,恐怕……”

    “武器会给你们配齐,缴获的战利品都在辎重营堆着呢。士气要你自己想办法。祖大帅,这可是你的旧部,你应该有办法的。”

    祖郎咽了口唾沫,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他当然有办法,他不是怕孙策疑心他么。现在武器不齐,粮食更是一颗也没有,只有几千张嘴。原本还想逃跑,一看几个大营里的士卒训练情况,希望又黯淡了几分。他部下最精锐的亲卫营训练都没这么认真,凭什么和孙策交战啊,打一次败一次,根本没有赢的希望。

    “将军在吗?我想去汇报。”

    “去吧,在帐里呢。”

    祖郎拱拱手,辞别郭嘉,向十几步外的大帐走去。郭嘉摇着扇子,转身回帐,却看到魏腾站在隔壁大帐前看着他。郭嘉走了过来,笑道:“魏君,有事?”

    “你们要围石城?”

    “是啊。”

    “我们在谈判,你怎么能围石城?”

    “不是还没谈成吗?”郭嘉耸耸肩。“有备无患嘛,万一谈不成,最后还得打。”他想了想,又对杨修说道:“德祖,你有没有把招降祖郎部的预算加进去?那可是一大笔钱,不能由我们掏,要让周昕付账。”

    杨修应了一声,转身看着魏腾。“魏君,在原有的基础上要再加一千万左右。这不是给我们的,这是给新降士卒的安置费用,现在只是个约数,具体多少,最后要看祖大帅部下能有多少人符合纳降标准。”

    祖郎站在中军大帐前,听得清楚,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

第717章 看不上

    祖郎报名而入。孙策正在帐里活动身体。补足了觉,他精神焕发,神清气爽,连声音都透着活力。见祖郎进来,他上下打量了祖郎两眼,哈哈一笑。

    “你这脸色不好啊,是不是太辛苦了?”

    祖郎的确很累,他已经两天一夜没休息了,困得眼皮直打架。他也想和孙策一样休息,可他是降将,身不由己啊,哪能像孙策一样想睡就睡。他已经想明白了。孙策让他去收拢旧部就没按好心,故意让他没法休息,他要是真想逃跑也跑不了多远。

    “愿为将军效劳。将军,我已经收拢了三千两百多人,正在外面立营。他们都饿了两天,请将军调拨一些粮食,好让他们吃口热乎饭。”

    孙策一口答应。“我已经安排好了,你去辎重营领便是。累了两天,好好休息,暂时就不要训练了。”

    “多谢将军。”祖郎迟疑了片刻,又问道:“将军是不是要攻石城?”

    孙策不假思索的点点头。“攻石城时需要你们围城,不过不要你们攻城。你们攻城技术太烂,伤亡会比较大。帮我围着,让城里的人没法出来就行。”

    祖郎很尴尬。“那……发放武器吗?不少人的武器都丢了。”

    孙策看了祖郎片刻,大笑起来。他揽着祖郎的肩膀,用力拍了拍。“行了,你就别猜三猜四了。既然你投降了,就是我的部下,该给你的都会给你,剩下的看你自己去争取。我如果不想留着你,当时就直接砍了你,何必费这个事?我知道,你当惯了大帅,不愿意受人约束。如果真想走,我也不拦着你,只要你答应我两件事。”

    “哪……两件?”

    “第一,发誓以后不与我为敌,看见我就躲着走。第二,拿钱来赎人,赔偿我的损失。”

    “多……少钱一个人?”

    “十万。你们丹阳兵应募好像是三千一个月吧,我收你两年的佣钱,再加上兵器装备,大概在十万左右,应该不算太贵。我跟你说实话吧,我不太喜欢丹阳兵,个人能力是不错,但是没组织没纪律,叛服不定,遇上同等数量的乌合之众还有点优势,遇上真正的精锐,你们根本不顶用,指望你们征战立功有点水中捞月的感觉。”

    祖郎的脸火辣辣的,就像被人扇了两个耳光。可是面对了孙策,他又无言以对。他刚刚被孙策击败,而且是惨败,证明孙策的话一点也不错,号称精锐的丹阳兵也就这么回事。叛服不定也是事实,他自己就遭遇过多次背叛,深有体会。

    只是……这人说话也太直接了,一点不留面子啊。

    “还有事吗?”

    “啊?哦,我还想问一下,归附将军的人,是不是有一笔安置费?”

    “嗯,会有,一人五千,相当于预付两个月的军饷,但是要达到我的要求才行。”孙策轻笑一声:“我要求很高的,你那两万部下中能选出两千人就不错了,剩下的全部要遣返。”

    祖郎哦了一声,没有再问。他刚才听郭嘉、杨修说有这一笔安置费,还以为是敲诈的借口,现在孙策亲口确认,他不再怀疑了。他拱手施礼,出了帐,直奔辎重营。到了辎重营,他没有直接去领粮食,而是去看了祖向。祖向听完他的转述,连连点头。

    “大帅,你还犹豫什么啊?我跟你说,你就别犹豫了,这么好的本事不从军多可惜啊。挑两千人,投效孙将军,你立刻就能做校尉,将来立点功,将军也不是不可能啊,说不定还能封侯。唉呀,你还想什么,这么好的机会,哪儿找去?”

    祖郎心动了。“我和王前他们商量一下。”

    魏腾想冲进孙策的大帐,还没碰到帐门,就被典韦按在了地上。他大喊大叫,拼命挣扎,奈何力气实在太小,连典韦的一根手指头都掰不动,只能大声叫喊。

    “孙将军,孙将军……”

    孙策走了出来,示意典韦放手。魏腾爬了起来,扶正头上的进贤冠,气急败坏。

    “将军就是这么礼贤下士的吗?”

    杨修、郭嘉赶了过来,很惭愧。孙策摆摆手,拉开帐门。“魏君,进来说?”

    魏腾哼了一声,昂首挺胸的进了大帐。如果不是脸上有泥,儒服也沾满了灰土,倒也可以算得上气宇轩昂。他走进帐中,孙权和陆议站了起来,躬身施礼。

    “富春小子孙权,见过魏君。”

    “吴县后进陆议,见过魏君。”

    魏腾盯着陆议看了两眼,叹了一口气,爆涨的怒气一下子散去大半。他知道这个孩子是谁,也觉得陈登驱逐陆康做得不厚道,陆康可是吴郡名士,吴会一体,名士之间更是相互声援。陈登这么做,别说庐江人不能认同,他也不能接受。

    魏腾正身还礼。孙权、陆议连称不敢。

    孙策看在眼里,暗自一笑。这一世怼了那么多的名士,唯独对陆康这件事是处理得最有成就感的。本来嘛,吴郡是孙家大本营,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和吴郡人搞得生死仇人似的,还谈得根本稳固。相比于中原的世族,江东的世族实力并不强,应该予以扶持才对,一味的杀戮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孙策请魏腾入座,让郭嘉、杨修也坐下。魏腾很着急,质问孙策一边谈判一边备战,又漫天要价,根本没有诚意可言。孙策静静地听着,也不着急,等魏腾说完了,他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先生,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可否?”

    魏腾气呼呼的说道:“将军直言无妨。”

    “你从哪儿来?”

    魏腾犹豫了一下。“会稽。”

    “你从会稽来,是为周昕,还是为我?”

    魏腾反问道:“周昕是我乡里贤达,将军即将是我的郡将,你们发生冲突,我赶来调解,不应该吗?”

    孙策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调解?先生好像搞错了一件事。我奉诏赴任,周昕莫名其妙的拦着我的去路,他眼里还有朝廷吗?他就是个逆臣!先生为一个逆臣做说客,眼里还有朝廷吗?”

第718章 义不独活(bobfyr万点打赏加更)

    魏腾匆匆赶回石城,将与孙策会面的经过转告陈温、陈登。

    陈温、陈登都不说话,屋子里只有陈温急促的呼吸,每一声都让人的耳朵饱受折磨。

    魏腾很沮丧。本以为能说服孙策,至少能争取几天时间,没想到孙策软硬不吃,一边谈判一边备战,根本不给他拖延时间的机会。他不得不草草结束谈判,赶回来给陈登报信,免得陈登措手不及。好在陈登并没有放松,回城之后,他发现石城的防务已经有了明显的改善。仅仅一天时间,能做到这个地步,他对陈登的信心又强了三分,看向陈登的眼神也多了一些希冀。

    陈登捻着手指,沉默不语。

    大家心里都清楚,周昕是袁绍的部下,执行的是袁绍的战略意图,心里根本没有朝廷。他拦截孙策没问题,他的问题是打不过孙策,还被孙策堵在牛渚矶上,等人救命,直接打乱了袁绍的部署,也把他逼到了死角。救周昕,他有可能全军覆没。不救周昕,他无法得到扬州世族的信任,无法在扬州立足。

    时间不多,孙策的部下已经在备战,祖郎投降孙策之后,也在招揽旧部,最多两三天时间,孙策就会包围石城。他想走都走不掉。就他手下那些残兵,连祖郎都对付不了,更别说孙策了。

    陈登想了一会,抬起头。“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只是不知道周府君能不能接受。”

    “你说。”

    “向孙策投降。”

    “投……降?”魏腾皱起了眉头。

    “没错,会稽是古越国,勾践卧薪尝胆,事吴十年,一举复仇成功,传为佳话。如果周府君能忍一时之辱,待袁盟主平定河北,挥师南下,再举义旗响应,充其量不过三五年时间,不及勾践一半。”

    魏腾摇摇头。“话虽如此,孙策狡诈,思虑周密,就算周泰明投降也不会再让他掌兵,与囚虏无异,哪有复仇的机会,平白受辱而已。元龙,再想他策。”

    陈登早就知道这个计策不可行,也不着急,继续说道:“两军相攻,为强敌所困,既不能战,又不能降,唯有走耳。程普、李术扼守要道,陆路极难脱围,但江面宽阔,纵使有甘宁的战船把守也无法守得周密。不如派一二熟谙水性的勇士潜入牛渚矶,带周府君乘夜从水路离开,顺江而下,明天早晨就能脱险。”

    魏腾眉头皱得更紧。这个计策是不错,江面那么宽,一两艘小船冒险夜行,的确有机会逃脱。只是这样一来,周昕只能自己脱身,带不了几个人,等于将丹阳拱手相让。况且不战而走,陈登未免太过懦弱,他以后要躲孙策一笨子吗?

    “元龙,城中有五六千人,矶上尚有五六千人,两倍于李术、程普,为何不出城一战?”

    陈登苦笑道:“魏君有与不知,我们虽然有近万兵力,但训练不足,又缺少弓弩,短时间内无法击破程普、李术的阻击。孙策所部皆是精锐,又有骑兵,稍有拖延,他们就能赶到,到时候不仅无法救出周府君,连我们都走不脱。况且祖郎刚刚投降了孙策,他正收罗残部,也有近万人,如果他随孙策出击,我们哪里还有兵力优势?很可能就是全军覆灭,一点机会也没有了。魏君,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魏腾还想再说,陈温的嘴唇动了动,艰难的说道:“周林,元龙所言甚是,救出泰明即可,不宜恋战。”

    魏腾也知道陈登眼下不是孙策对手,只是心有不甘而已。既然陈温发了话,他也只能认命。他只是感到很憋屈,他亲自出面,孙策居然一点也不给面子,最后还得陈登出此下策,让周昕像丧家之犬似的逃命。

    周昕会答应吗?

    明月当空,清风徐来,江面上银光闪烁,一片静谧。

    周昕站在岸边,看着远处的大营,面无表情。

    陈登派来的勇士站在他面前,魏腾的亲笔信就捏在他的手里。魏腾的文章写得很好,有其父魏朗的遗风,但再好的文采也掩饰不了他的无能为力。陈登有兵五六千,却不敢与孙策一战,只能弃城而走。魏腾有异议,但他没有兵权,做不了任何决定。

    学问有什么用?孙家父子没学问,但是他们有强大的武力,要和他们对抗,就必须掌握更强大的武力。丹阳这么好的地方,就这样放弃了,陈登还想接任扬州刺史?

    可惜,少年时一心读圣贤书,没有留意兵法,落得如此窘境。虽然做不了名将,却也不能做懦夫,两个弟弟都已经战死,我岂能偷生?就算活着回去又能如何,东躲西藏,做个鼠辈吗?

    不能战,不能降,不能走,我还可以死啊。

    周昕叫来都尉甘琰,将丹阳太守的印信送给他。甘琰不解地看着周昕。周昕苦笑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我自诩熟读经史,却不谙用兵之道,连战连败,如今被困矶上,进不能战,退不能守,愧对诸君。”

    甘琰不明所以。“府君,不是说祖郎的援兵已经来了吗?”

    “来是来了,只可惜他不是孙策对手,已经被孙策击败。”

    甘琰大吃一惊,倒吸一口冷气。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祖郎,祖郎败了,他们还能指望谁?后路断绝,矶上存粮将近,他们无路可走,怪不得周昕这么绝望。

    “甘君,你从姑是陶徐州的夫人,孙策和陶徐州是盟友,明天一早你去见孙策吧,希望他能放矶上将士一命,不要多造无辜杀戮,增添我的罪责。”

    “那府君呢?”

    “我要回家了。”周昕轻声笑着,看了一眼站一旁的勇士。“马上就走。”

    甘琰不虞有他。这倒也是个办法。周昕走了,他们向孙策投降,免得死战。他也没多说什么,向周昕躬身一拜。“府君仁厚,丹阳士庶永铭大恩。”

    周昕微微欠身,目送甘琰离开。他收拾了一下,沿着一条僻静的小道,来到江边。沿途当值的士卒一一向他行礼。江边停着一艘小船,随波荡漾。陈登派来的人上了船,伸出手,准备扶周昕上船。周昕站在岸边不动,拱手施礼。

    “敢请壮士一件事。”

    “府君,上船再说不迟。”

    周昕摇摇头。“我身为丹阳太守,虽不能战死,也不可逃亡,唯有一死。请壮士带我首级回会稽,归葬祖茔,与我的两个弟弟相伴,共睹圣朝。”说完,他拔出腰间长刀,横在脖子上,用力一拉。

    鲜血迸射而出。

第719章 中伏

    孙策半夜被郭嘉叫醒。陈登跑了,弃城而走。

    孙策坐了半晌,拍拍额头,苦笑道:“就这么走了?此人还真是拿得起,放得下啊,说走就走,连个招呼都不打。他不救周昕了?”

    郭嘉裹紧衣服。“周昕怕是也跑了,大军走不脱,一两个人乘夜而走,甘宁是发现不了的。将军,现在的问题不是周昕,他是个书生,没什么大用,陈登却是个麻烦。此人有枭雄之志,又有世家人脉,接连数战,进步极大,如果让他遁入扬州腹地,对我们非常不利。”

    孙策抬起头,目光透光帐门,帐外一片黑暗,正是夜深的时候。郭嘉说得对,陈登进步很快,上次就伏击过马超,这次连夜逃走,虽说狼狈了些,却当机立断,再历练几年,绝对是个狠角色。这样的人应该趁早消灭,不能给他机会。但他逃跑岂能没有准备,大半夜的去追,十有**要吃他的亏。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马超在哪儿?今天是他当值吗?”

    郭嘉苦笑着点点头。“他去追陈登了。”

    “你怎么不拦着他!”

    “谁能拦得住他?上次被陈登伏击,他一直等着要报仇,天天主动巡逻,听说陈登出了城,他立刻就追上去了。庞德想拦他,还被他打了一顿。”

    “这竖子就是苦头没吃够。”孙策在营里来回转圈,不停的用力拍额头。“奉孝,你就不该安排他去巡逻。”

    郭嘉也不说话。他知道孙策也就这么一说。马超的脾气他也清楚,真要拧起来,没人能劝得住他。上次被陈登伏击,折了十七人,他引为奇耻大辱,憋着一股气,非要报复陈登不可。孙策自己也说过他,他当面答应得好,一转身就忘了。

    “这可怎么办?”孙策也有些束手无策。

    “去追。”

    孙策看了郭嘉一眼,有些意外。通常来说,郭嘉都不赞成他冒险,今天怎么劝他去追了?仅仅是因为马超?这可不是像郭嘉的脾气。

    郭嘉笑道:“将军,陈登出城的时候大概是丑时初,现在已经是丑时末,你追上他们的时候,应该是天将亮未亮。有马超在前面探路,就算陈登有埋伏现在也暴露了。陈登的目的是保存实力,不会纠缠太久,击退马超之后,他就会迅速撤退。这时候将军再追上去,他未必有防备。只要将军小心一些,不会有什么大的危险。如果能就此将陈登击杀,除一后患,就算冒点险也是值得的。”

    孙策明白了。这个计策贾诩用过,看起来神秘,其实都是对人心的揣摩。他立刻召来义从步骑,又叫上阎行,总共六百步骑,向石城方向追了过去。

    石城东二十里,马超大声呼喝着,策马来回冲杀,手中长矛运转如风,将一个个敌人刺杀、挑飞。人借马力,马助人威,每一击都充满力量,无人能挡。

    但对方人太多了,杀死一个,又出两个,杀死两个,又出现四个,不知道黑暗中究竟有多少人。除了人多之外,更麻烦的是那些暗箭,厉啸声此起彼伏,防不胜防。他还好一点,有精甲护体,里面还有金丝锦甲,就算挨两箭也没有什么大碍,他麾下的骑士就麻烦了,普通的札甲根本挡不住弩箭的近距离射击,虽然未必会当场毙命,但落马或者失去战斗力同样意味着死亡。

    当然还有毒箭。短短的功夫,他已经换了两匹战马,那两匹战马都是被毒箭射中,虽然只是一两箭,却很快就抽搐着死了。对方显然有充足准备,不仅以没有保护的战马为主要目标,还带了充足的毒箭。

    “噗噗”两声闷响,胯下战马突然马失前蹄。马超知道不好,立刻纵身跃起,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卑鄙的蛮子,受死吧!”他狂吼着,长矛疾刺,将一个对手捅穿,双足落地,沉腰坐马,双臂用力,将对手挑了起来,用力扔了出去。不等那人落地,他又冲向下一个对手。两个刀盾手拦住他的去路,同时砍了过来。马超猛地停住,长矛左右荡击,砸偏盾牌,一矛刺杀一人。刀盾手中矛,痛得狂呼,扔了刀盾,抱住了长矛,死死不放。马超一下没能抽出长矛,另一个刀盾手已经冲到面前。他索性弃矛,迎了过去,伸手捏住对方的手腕,飞起一脚,正中他的心口。刀盾手连退两步,手中战刀也被马超夺走,没等他站稳,马超赶上前去,一刀砍在他的脖子上。

    “当!”长刀断成两截。

    “什么破刀!”马超大骂,一拳轰出,砸在那刀盾手的脸上,半边脸被他砸得塌了下去。他顺手抽出自己腰间的长刀,反手一撩,将那刀盾手的脸劈开,又挥刀荡开一柄长矛。

    “少将军,快上马。”庞德冲了过来,跳下马,左手挺矛,右手舞刀,冲到马超面前,矛刺刀劈,转眼间放倒两个对手。

    马超揪着马鬃,纵身跃上马背,策马冲过倒地的刀盾手旁,抽回自己的长矛,赶回庞德身边,接连刺倒两个想偷袭庞德的长矛手。

    “令明,陈登呢?”

    “一直没看见他,可能跑了。”

    “追!”马超抬头四望,却发现根本没法追,四面八方都有火把,都有人在逃跑,谁知道哪个方向是陈登?一愣神的功夫,他便挨了一箭,气得大叫,从革囊中抽出一枝短矛就扔了出去。

    黑暗中一声惨叫,刚刚还在庆幸偷袭得手的弓手中矛倒地。

    马超摘下挂在腰间的角弓,又拔下钉在胸甲上的箭,稍一瞄准,便将一个冲过来的长矛手射倒,接着取箭、上弦、放箭,手不停挥,连珠般的射出数箭,箭箭命中,无一落空。敌人被他的箭术吓住了,没人敢再往前,转身就跑,却跑不过他的箭,接连被射倒在地。

    喊杀声渐渐平息,马超环顾四周,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方圆三四百步的地面上躺了几百具尸体,大部分都是伏击他们的敌人,可是他的部下损失也很大,还站着的不到三十人,战马更少,损失比上次还要惨重,陈登却杳无踪迹,连影子都看不到。他甚至根本就没见到陈登。

    “陈登,我一定要杀了你”马超举臂狂吼。

第720章 追击(bobfyr万点打赏加更)

    孙策追上马超时,马超坐在路边发呆,脸上、身上全是血污,双眼红肿,看起来像是哭过,不过他发誓没有哭,只是气的。

    马超的确很生气,说话时嘴唇还有些哆嗦,不停地咒骂着,南蛮、狡诈、不要脸等词不断从嘴里冒出来,丝毫没有注意到孙策这个南蛮就在他身边。孙策也懒得和他计较,知道他这次是真的被打疼了。带来的一百精骑只剩下三十多人,战马只剩十余匹,短时间内无法恢复元气。

    看完战场,孙策也觉得陈登够阴险的。陈登似乎料到了追来的会是骑兵,准备了不少毒箭,弓弩手的目标也以战马为主。战马目标大,又没有护甲,容易射中。没有了战马,骑兵就等于断了双腿,马超再着急也没用,总不能步行追击。

    一问时间,孙策反倒不着急了。既然陈登已经跑了大半个时辰,他也不在乎再浪费一点时间。他派人四处查看,特别注意车辙印。魏腾是坐着车来的,他不会放弃自己的马车,更不可能步行。对于那样的名士来说,骑马与身份不符,长途步行也不是他的体力能够承受的,能坐车尽量坐车。马车的车轮与运输辎重用的牛车不同,经验丰富的斥候可以分辨出来。

    很快,有斥候发现了车辙印,孙策随即下令继续追击。马超也跟了上来,非要杀死陈登不可。

    一行人继续向前追。虽然所有人都骑着马,但孙策走得并不算特别快,与步卒急行军的速度相当。向前又追了三十里左右,天色渐亮,前面隐隐约约地看到了旌旗的影子,路边掉队的士卒也渐渐多了起来。

    孙策让人抓来两个俘虏。没用费什么力气,就确认了方向无误。魏腾、陈登就在前面。陈温也在,不过他已经死了,就在一个时辰前,马超从后面追上来的时候。

    孙策二话不说,立刻下令加速前进,并发布了赏格,抓住陈登,不论死活,赏百金。

    马超纵马而出,急赤白脸的说道:“赏金我可以不要,陈登的人头我要定了,谁也不能抢。令明,我们走。”庞德应声跟上,十余骑向前急驰而去。孙策很无语,只得下令跟上。

    骑士们呼喝着,战马撒开四蹄,卷起一阵狂飚,向前飞驰。

    趴在车轼上打盹的陈登忽然惊醒,直起身子,险些从车上摔下来。魏腾也被惊醒了,责怪地看着陈登,虽然什么也没说,眼神中却充满了不满。对陈登不战而走,他很有意见。现在还没有收到关于周听的消息,但他总觉得周昕凶多吉少。

    陈登不安地向四处看了看,将士们正在赶路,但走了大半夜,他们现在都没什么精神,只是机械地向前赶路,清醒的人没几个,就连车旁警戒的部曲都半闭着眼睛,由着战马向前走。杂乱的脚步声透着疲惫,粗重的喘息声总让他想起陈温死之前艰难的呼吸,只有兵器相撞的声音还算清脆。

    有响雷一般的声音在接近。陈登茫然四顾。现在是冬天,地平线上朝霞满天,分明是一个晴天,怎么可能会响雷。他定了定神,仔细分辨了片刻,这才意识到雷声来自于身后。他转身一看,顿时吓得一激零,睡意全消。

    远处的官道上,一队骑兵正在迅速接近,就像一头巨兽劈波斩浪,所向无前,毫无准备的士卒纷纷冲向道路两侧的田野和草丛,全无斗志。跑得慢一点就被骑兵撞倒、杀死。转眼之间,十余骑已经冲到三百步以内,冲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披灰白色大氅的将领,手持长矛,打马急奔,杀气腾腾。

    虽然看不清脸,但陈登猜到了那是谁,来不及多想,用力拍了拍车夫的肩。“快走,追兵来了。”

    车夫虽然没打瞌睡,精神也很疲惫,听到陈登的提醒,转头一看,也吓出一身冷汗,连忙扬起马鞭,抽打马匹。马匹嘶鸣一声,加快脚步,向前奔去。

    车旁的部曲也惊醒过来,纷纷呼喝着,踢马前行,跟上马车。

    陈登扶着车轼,回头张望,见敌骑越追越近,不禁暗自叫苦。伏击重创了马超,他以为危险已经过去,放松了警惕,没想到马超如此顽强,居然又追上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魏腾也发现了后面的追兵,吓得脸色发白。

    陈登气得直咬牙。他当时就建议魏腾不要坐车,要么骑马,要么坐辎重大车,魏腾不肯,非要坐他自己的轺车。马超追上来,很可能就是循着轺车的车辙。他安排了几路疑兵,但轺车只有一辆。

    “魏君,敌人追上来了,我们跑不过骑兵,赶紧下车,走小路。”

    魏腾这时也顾不上身份了。轺车是轻快,但没有骑兵快,时间长了肯定会被追上。他正准备下车,却被陈登拽住了。“快,脱衣服,脱衣服。”陈登一边说,一边解下身上的甲胄,扔在车上。魏腾会意,也去脱身上的儒衫。但他心慌意乱,半天没能脱下来。陈登急了,一手揪着他的衣服,一手拔出短刀,一刀割开了衣襟和腰带,又将袖子撕开,扔在车上,提着魏腾的衣领就跳下了车,滚到一旁的草丛中。

    魏腾摔了个鼻青眼肿,半天没能爬起来,陈登拖着他,猫着腰向前急奔,野草、杂树刮在他身上、脸上,划出一条条血痕,他却顾不上叫疼,拽着魏腾狼狈而逃。他们刚刚逃离大路三十余步,马超就赶了上来,不过他没有发现路边的陈登,盯着前面的轺车猛追。向两边逃窜的溃兵太多了,他看到了陈登、魏腾的影子,却没意识到那就是他要找的目标。

    蹲在草丛里,看着马超等十余骑冲了过去,咬着前面的轺车不放,陈登松了一口气,向远处又看了一眼,刚放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

    他看到了孙策的战旗。原来追来的不仅是马超,还有孙策。他不禁暗生后悔。早知道孙策会追来,他就不会伏击马超了,浪费了那么多毒箭,牺牲了那么多精锐。现在他身边只有千余残部,又毫无准备,只能看着孙策近在咫尺,却无力出击。

    孙策经过陈登面前的时候,突然勒住了缰绳,离他最近的许褚举起手,喝令停止前进。传令兵吹响了号角,四百余骑齐唰唰的勒住缰绳,迅速减速。孙策手一指,两个义从跳下马,奔向陈登跳下车的地方,从草丛中捡起一个东西,交到孙策手中。

    那是一个革囊,孙策看了一眼,轻笑一声,抬头看了看,吩咐了两句,许褚转身喊了一声,一百义从脱离队伍,冲进了路边的草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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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孙策,雄霸三国! 刘表占荆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 曹操取兖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 刘备要益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 刘表、曹操、刘备大怒:孙策,你也太霸道了,还能不能给我们留条活路? 孙策摇头。我们的口号是: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各位书友要是觉得《三国小霸王》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三国小霸王最新章节,三国小霸王无弹窗,三国小霸王全文阅读.策行三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策行三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策行三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