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6章 荀攸今又来
荀攸欠身施礼,看着周瑜身后昂首挺胸,鱼贯入城的将士,轻声笑道:“将军兵强马壮,万事俱备,这是准备出征啦。”
周瑜剑眉微挑。“倒是准备得差不多了,却算不上万事俱备。”
“哦?”
“还差一位长史,不知道公达可愿屈就?”
荀攸眉心微蹙,沉吟了好一会儿。“将军用我为长史不怕犯忌吗?我荀家可是党人,我从叔荀友若在冀州,荀文若在长安,荀仲豫隐居乡里,却不肯出仕。”
周瑜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静静地看着荀攸,脸上带着温润如玉的笑容。
荀攸顿了顿,又说道:“其实……我是想去益州的。”
“那我就更不能让你走了。”周瑜笑了起来,伸手挽着荀攸的手臂。“拿下荆州之后,我就要取益州,放你走,岂不是给自己树了一个强敌?荀公达,你既然被我看到了,就认命吧。我也不敢委屈你太久,荆州战事一结束,我就将你推荐给孙将军,到时候是去是留,悉听尊便,如何?”
荀攸也笑了,点点头。“也好,那我就在将军这里叨扰些日子。什么时候相看两厌了,我再走也不迟。”
“一言为定。”周瑜伸手相邀。“荀长史,请。”
“将军请。”
回到城中,周瑜安顿好将士们回营,自己领着尹端和讲武堂的少年们回家。之前已经安排人回来通知蔡琰,蔡琰准备了酒席,亲自站在门口迎接尹端。魏延等人看到蔡琰,立刻围了过去,先生先生的叫不停,开心得像小鸟,蔡琰一一应了,又和其他少年说了几句。看到荀攸时,她却有些意外,但也只是眼神一闪,随即便恢复了正常,客气的行礼,欢迎荀攸的光临。
因为荀攸的意外到访,蔡琰做了一点调整,派人去郡学将胡昭请了来。对蔡琰的体贴,荀攸感激不尽。回到南阳,他便安心了。回到宛城,他就自在了。再看到胡昭,他感觉就像回到了家一样。
时间不长,胡昭赶到,一看到荀攸,他就拉着荀攸的手说道:“公达,你早该来了嘛。放眼天下,现在哪儿还能比南阳安定?来了好,来了好,干脆把家也搬来,以后就别走了。对了,仲豫现在在哪儿,让他也来南阳吧,我们现在要做一部大书,缺人手。”
“你们想做什么大书?”
胡昭兴致勃勃,拉着荀攸向西院走去。“蔡先生,借你书房一用。”
蔡琰笑着点头。“先生自用。我这儿还有客人,就不招呼你们了。”
“无妨,我又不是第一次来。”
荀攸吃了一惊,狐疑地看着胡昭。“你经常来蔡先生的书房?”
胡昭一边向前走,一边回头看了荀攸一眼,“嗤”的笑了一声:“你看你,亏你也在宛城住过几个月,怎么还有那么多旧想法。蔡先生是普通女子吗?她的学问之好就连许多须眉男子也望尘莫及。她在家中开设讲堂,为那些成年的女子授课解惑,我们有什么疑难无法解决的时候,也常来向她请教。”
说着,两人进了西院,眼前是一个很朴素的院子,四周的走廊中摆着不少案几,有几个年轻女子正在温书,见胡昭和荀攸进来,并不惊讶,只是行胡昭欠身施礼。
胡昭上了堂,指着堆满简牍的书架,笑道:“看到没有,这些都是蔡伯喈收集的孤本古籍,有近千卷之多,随便抄录,只是不能带出这个院子。”
荀攸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宽敞的讲堂之上,三面墙都是书架,上面摆满了用青囊装起的简牍,每一只青囊上都挂着骨签,上面用绢秀的字体写着书名,整个堂上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胡昭拉着荀攸走了旁边的一间小室,小室四壁也全是书架,中间有一架宽大的书案,四周垫着竹席,摆着坐垫。案上有笔墨纸砚、研钵书刀,还有一些写了字的纸,上面字迹凌乱,似乎是草稿。胡昭在案几坐下,探头看了一眼,将那些纸推到荀攸面前。
“这是什么?”荀攸接过纸,却看不太明白,上面的字他几乎一个也不认识。
“我们抄录的一通古碑上的字,你猜猜,写的是什么?”
荀攸摇摇头。他是读过书,但不通古文。
“古本《易》。”胡昭笑道:“与今本《易》相异甚多,现在还在解读之中,等全部解读出来,估计研究《易》的大家有一半要撞墙。你荀家传有易数,荀慈明故去之后,也就是荀仲豫算得上读书种子。这样的大事,他不来?”
荀攸没吭声,他缓缓放下手中的纸,沉默了片刻。“这就是你说的大书?”
“不是。我说的大书是以发现的古碑校勘史记中的楚世家,如果可能的话,也许会单独写一部楚史。”
荀攸惊愕不已。“周将军即将南征,蔡伯喈又准备著史,你们这时候写这样的大书,财赋支撑得起吗?”
“的确有些紧张,不过周将军对我们的事很支持,他决定每年拨付五百金充作开销,为时十年。”
“五百金也不够吧,你们这么多人。”
胡昭扬扬手。“我们人数不是特别多,也就是七八个人,都是想做点学问的书生,能保证温饱就可以了,不需要太多的开销,主要的开销是纸张笔墨。好在南阳纸坊都很顺利,以后会越来越便宜。对了,听说冀州也开设了不少纸坊,公达,是不是你们提议的?”
遇到荀攸,胡昭的心情一直很好,说到这件事,他的脸却阴了下来,很不高兴。“冀州人模仿南阳的马车,又模仿南阳的纸坊,那也就罢了,怎么还派人来偷技术?最近这两个月,十个纸坊有八个抓到细作,还伤了人,这就是四世三公的袁绍干的事?”
“有这样的事?”荀攸也是大吃一惊。他知道袁绍在冀州建纸坊,但冀州所产的纸质量不如南阳纸,成本也偏高,价格一直降不下来。因为开设纸坊的是袁绍的部属,所以袁绍强迫冀州各郡县都必须用冀州纸,引起了不少反对,一些郡县写给袁绍的公文时用冀州纸,写其他公文时则用南阳纸,纸坊的生意一直不怎么好。现在居然到南阳来偷技术?
见荀攸不似作伪,胡昭没有再逼问,却冷笑了两声。“嘿嘿,依我看,这汝阳袁家的家主迟早还要回到袁公路一脉。”
荀攸心中莫名一凉,随即又有些隐隐的庆幸。
第557章 推心置腹(刀刀口打赏加更)
“大军征战在即,还花大量财力支持编书,是南阳的财力很强,还是迫于压力?”
晚宴之后,荀攸随周瑜在书房坐定,一开口就直奔主题。周瑜看了他一眼,嘴角微挑,却不着急回答。他提起案上小泥炉中咕噜作响的陶壶,在放好了姜葱盐和茶末的茶杯中倒进半杯开水,姜的温暖辛辣和茶叶的清香混在一起,在房间里弥漫开来,既有热情,又有冷静。周瑜伸手示意。
“公达,尝尝,益州来的茶。”
荀攸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然后皱了皱眉,轻轻放下了茶杯。
周瑜慢慢地品着茶,自得其乐。过了一会儿,他放下茶杯,搓了搓手。“南阳的财力不但不强,而且有很大的亏空。要花钱的地方太多,浚仪之战,仅是箭矢就用了近百万枝,新刀万口,战甲近三千副,运过去的粮食近二十万石,接下来还要再运五十万石。伤亡将士的抚恤奖赏又是一大笔钱。孙将军的亲卫骑损失战马近四百匹。不得已,他只能亲赴河东,与牛辅等人面谈,这又要花一大笔钱。到处都要花钱,我只能到处借钱,现在已经赊到了五年之后的赋税。”
荀攸看着周瑜,静静地等着。
“有多少钱,现在都花得掉,但郡学用的钱却是一早就准备好的,不受影响。倒不是因为压力,而是因为文化需要传承,不能因为战事紧张就置诸脑后。一年五百金是不少,可是相对于数万大军的征战来说,这又算不了什么。”
周瑜看看荀攸,浅笑道:“我大胆留下公达,就是希望公达能为我出谋划策,速战速决。战事早结束一天,省下的钱也许就不止五百金。公达,你说对不对?”
荀攸苦笑道:“虽说兵贵胜,不贵久,但谁能保证一战成功?万一战事拖延不决,粮赋接济不上,难道将军再退回来?”
“战必胜,攻必克,的确难以保证,不过出征之前,如果没有七成以上的胜率,我宁愿不出征。”周瑜顿了顿,又道:“这是孙将军对我的唯一要求。”
“唯一要求?”
“对,唯一要求。”
荀攸怔了片刻,轻轻吐出一口气。“看来……孙将军对将军真是推心置腹啊。”
“是啊,正因为如此,我才觉得肩上的担子很重,想请公达来帮我。论士卒训练,甲仗精良,我们都有明显的优势,但此去是攻城,还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所以我需要一个智谋之士来帮我筹措,时时提醒。公达离开南阳,我一直觉得很遗憾,现在你又回来了,而且是在我准备出征之前,我想这应该是天意吧。”
荀攸苦笑道:“将军厚望,我愧不敢当,万一辜负了将军的信任,我……”
周瑜摆摆手。“谋划在你,决断在我,如果事有不谐,我会全权向孙将军负责,不会连累公达。”
荀攸闭上了嘴巴,没有再说什么客气话。他打量着周瑜的眼神,周瑜眼神湛然,平静而从容。荀攸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攸就不揣妄陋,在将军面前献丑。敢问将军,南征人马几何,各为哪几部?”
“人马共两万四千,我率中军一万,娄圭三千,邓展四千,赵俨三千,孙辅四千。十月末在宛城出发,十一月初在襄阳集结,休整十日……”
周瑜取出一份作战计划,摆在荀攸面前。荀攸拿起细读,越看越心惊。这份作战计划很详细,各部人马如何安排,由哪条路线前发,到达江陵后驻扎在什么地方,担负什么样的任务,要注意哪些变数,列列在目。哪怕是一个普通将领,看到这份作战计划,也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
“将军的准备很充分。”荀攸将计划推了回去。
周瑜说道:“麾下将士大多出身行伍,不懂什么兵法,只能尽可能的安排得详细一些。有不妥之处,公达尽管直言无妨。”
“将军所列计划很周详,我没什么意见。但是将军这份计划似乎只包括你部的作战计划,并没有孙将军部,莫非他要回豫州休整?”
周瑜眉心微蹙,抬起头,看着荀攸。“公达的意思,是说我们各自行动,没有策应吗?孙将军的任务是攻取庐江、九江。陈登篡取庐江后,一直在厉兵秣马,准备北侵汝南,孙将军准备先攻取庐江,不与我一起行动。”
荀攸摇摇头。“将军,战贵胜,不贵久,兵宜合,不宜分,你要攻城掠地,即使刘勋、陈纪才不过中人,毕竟有城在手,如果他们据城而守,你就不得不攻城,一旦顿兵坚城之下,就很难保证速胜,伤亡会猛增数倍。夜长梦多,一旦刘勋向益州或者扬州求援,胜负就很难预料了。”
周瑜思索良久,缓缓点头。“公达所言,的确在理。如果我部单独出击,胜率最多七成,速胜的机率不过五六成,如果与孙将军同时出击,应该可以在一个月内解决战斗,就算有意外,也不会耽搁太久。”
“没错,这是将军初战,不仅将军心里没什么把握,将士们也未必就有必胜的信心。孙将军则不然,他有去年大破徐荣的战绩在手,又刚刚取得浚仪之战的胜利,麾下将士配合默契,士气正旺。一旦得知他亲自率军出征,不仅我方士气可用,刘勋、陈纪也会丧胆。南阳财力不足,难以支撑长时间的攻战,这大概也是将军攻取南郡、江夏的用意所在。既然如此,就应该全力以赴,以期必克。攻取南郡、江夏后,将士们经过实战的检验,会更有信心。有了这两郡的财力支撑,将军再取江南四郡也会从容得多,不需要像这样算着日子,唯恐出什么意外。”
周瑜嘴角挑起浅浅的笑容。“如此一来,这第一步就踏得更稳健了。”
“将军不先请示一下孙将军再做决定吗?”
“不用,将军从善如流,一定会接受这个建议。如果他知道这是公达的建议,那就更不用怀疑了。”周瑜面带意味深长的微笑。“将军对公达仰慕已久,只是不肯勉强人,所以这才一直没有力邀公达入幕,并非不知公达的高明。公达,天下知你之人,莫过将军。”
“是因为郭奉孝吗?”
“不,是将军本人。”
第558章 苦县长
十月中,孙策终于回到汝南,在项县下了船,踏在坚实的土地上,他忽然感到莫名的疲惫。
虽然一路都是乘船,不用骑马,也不用注意什么形象,或坐或卧,甚至睡个懒觉都可以,还是觉得累。在战场上片刻不敢放松,连睡觉都恨不得睁着眼睛,生怕出什么意外,现在回到自己的地盘,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进入陈县,他就比较轻松了,但进入汝南,他自然的又提高了警惕。到目前为止,汝南还不是他的汝南,豫州也不是他的豫州。费了大半年的功夫,他只是扎好了篱笆,防止袁绍觊觎豫州而已,内部还远远没有达到完全控制的程度。要是哪位豪强心血来潮,想和他开个玩笑,他一样可能含笑九泉。
历史上的孙策就死在三个名不见经传的刺客手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今兵荒马乱的,豪强家里有几具强弩,养几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游侠儿太正常了。虽说有典韦、许褚这样的勇士做保镖,但身边时时刻刻着一群糙汉子的感觉其实并不太好。
“到家了!”孙策伸了个懒腰,振奋一下精神。“子纲先生,奉孝,到平舆之后,你们也不用陪我,先回家和家人团聚吧,放几天假,把欠的休沐全补齐了,养足精神,准备出征。”
张、郭嘉笑着应了。出征这几个月,他们也很累,一直没有休息。在这期间,他们已经将家人搬到了平舆,还没见过面,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与家人团聚。一旦发动秋季攻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不过这只是美好的憧憬,项县离平舆还有近二百里,这段路至少要走五天。
黄忠、徐琨已经在项县等了两天,项长已经召集了民帮助运送辎重。对这些民来说,这些都是无偿劳役,是他们应尽的徭役,没什么怨言可说。不过孙策粗粗一看,就知道这些人都是没有家里条件不好,背后又没有家族支撑,好处拿不到,赋税要多交的普通百姓,典型的弱势群体。
看来张昭的手段也不够硬啊。孙策有些失望。要治汝南,要么他亲自来,要么找杜畿那样的狠角色。
“奉孝,你郭家还有没有手段比较硬的族人没有出仕的?”
“将军不要急。”郭嘉说道:“虽说攘外必先安内是常理,但汝南的事却要反其道而行之。边境不宁,张府君是没法真正动手的,否则内外呼应,汝南必乱。”
孙策咂了咂嘴,勉强答应了,命人召来项长刘成。“给民们加餐,每人每天要有半斤肉,一升酒。”
刘成五十出头,中等身材,又黑又瘦,一脸的愁苦。听完孙策的命令,他愣了好一会儿,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将军,这笔钱……从哪儿支出?”
“从县里拨付,待会儿我会给你手续,让你让郡里交账。”
“好,好。”刘成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拱手道:“将军仁德,我代项县的百姓谢过将军了。”他转身对小吏说道:“去,告诉乡亲们,将军赏酒肉,让他们精神点。”
那小吏听了一声,眉开眼笑,转身飞奔而去,一边跑一边喊道:“将军有令,每人每天赏肉半斤,酒一升,大伙儿加把劲。”
民们纷纷抬起头来看向孙策,有人高兴,但更多的人是怀疑,手上的动作比刚才更慢。刘成见了,跺足道:“将军,这些愚民真是让人没办法,我得亲自去说一趟才行。”说完就要走,孙策拦住了他,对陈到使了个眼色,陈到会意,吩咐了几句,白士纷纷上马,奔向民队伍,大声宣布孙策的命令。民们这才相信所言不虚,顿时精神起来,喊起号子,手脚麻利的卸船装车,效率至少提高了一半。
那小吏已经跑了一半,见白士策马从身边驰过,效果比他更好,非常沮丧,怏怏地走了回来,撅着嘴,耷拉着脑袋,站在刘成身后。刘成低声喝斥道:“不得在将军面前无礼。”
孙策觉得好笑。“你叫什么?为什么不高兴啊?”
刘成尴尬不已,正准备说话,小吏抢出一步,走到孙策面前,拱手行礼。“小子刘斌,见过将军。”
刘成连忙跟着解释道:“犬子无状,还请将军恕罪,他刚从老家来,不懂规矩。”
“原来是令郎啊。”孙策点点头。“你是哪里人,什么时候任项长的?”
“下官青州平原人,十八入太学,二十三以高第为郎,在宫中十一年,外放为宫,历任三县,刚到项长任上,还不足一年。将军上次经过项县出征时,我还没上任。”
孙策很同情,又是一个久转不升的读书人。不过他比老爹孙坚好些,老爹是做了三任县丞,还不如他呢。太学生,能以高第为郎,那可是真正的聪明人,太学每年考试,数万人中能以高第为郎的只有四十人。
郭嘉突然说道:“这么说,你才四十出头?”
“下官元嘉元年生人,今年四十有三。”
孙策重新打量了一下刘成。四十三?看这相貌,还以为他五十三呢。四十三岁正当壮年,怎么老成这样?看他身上的官服也是半旧,不会是从别的县带过来的吧?
郭嘉笑道:“刘县长,这项县不好治吧?今年上计,是不是又殿后了?”
刘成苦笑:“虽未殿后,庶乎不免,亏得张府君宽仁,念我初来乍到,不熟悉情况,未曾苛责于我。”
“将军,不是我阿翁无能,是这项县太难治了。”躲在刘成身后的刘斌突然说道:“他们不仅多占土地,隐藏户口,该交的税赋也不肯交,我阿翁多次上门催促,却被人打了一顿,那些县吏不仅不帮他,还故意带错路,将他半夜扔在荒坟堆里,差点被强盗杀了。”
“这项县还有强盗?”
“哪是什么真强盗,还不是那些人养的游侠儿,扮作强盗。”
“哦,谁家这么嚣张?”
“蔡家。”
“哪个蔡家?”
郭嘉咳嗽一声,淡淡地说道:“你说的蔡家,莫不是蔡衍之族?”
“正是。”
第559章 盘根错节
听到蔡衍这个名字,孙策隐约有点印象。
这个好像是个党人,在《后汉书党锢列传》中有传,名声还不错。当然了,《后汉书》依据的史料大多是党人或者党人后裔写成的,党人都不错,就算是滥杀无辜也没关系,实在不像话,不写就是了。像那个曾经逃到鲜卑,为鲜卑人出谋划策的张俭,史书里绝口不提他滥杀的事,也不提他为鲜卑人出谋划策的事,只说他出塞,如果不是有人说漏了嘴,在其他史料里记载了这些事,他的形象肯定是伟光正的。
这个蔡衍大概也是这样。
“这蔡衍是什么人物?”孙策问道。
郭嘉笑笑,摇了摇羽肩。“将军,春秋时有蔡国,是天下蔡姓繁衍之祖,当时国都就在今天的上蔡,后被楚国所灭,又复国,立都新蔡,为了报仇,蔡国助吴国伐楚,后来楚国复兴,蔡国无法立足,东迁于今天的九江郡的下蔡。上蔡、新蔡都在汝南郡内,子孙散叶开枝,诸蔡大多是蔡国后裔。项县蔡氏也是其中一支,只是一直不如陈留蔡氏、襄阳蔡氏有名,直到蔡衍出现,蔡氏才成为项县大族。”
刘成看着郭嘉说古,脸色连变,眼中的后悔怎么也掩饰不住。他知道蔡邕在襄阳著史,襄阳蔡家的蔡瑁又和孙策有着很深的渊源,但他没想到蔡衍和这二位也有关系,居然同出一脉。这世家果然是盘根错节,本来以蔡衍就是项县一霸,哪知道牵连这么广啊。
“蔡衍字孟喜,见家族不兴,就用功读书,又积极教化乡里,慢慢积累了一些名气,被当时豫州刺史举为孝廉,入朝为郎。这位豫州刺史是谁呢?便是周将军的从祖父周景周仲飨。”
刘成两腿发软,差点跪在地上。刘斌咬着嘴唇,用力搀着他,不让他瘫在地上,小脸因为用力撑得通红。刘成扶着刘斌的肩头,眼泪都要下来了,嘴唇哆哆嗦嗦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本来以为蔡家和蔡邕、蔡瑁有关系已经够倒霉了,没想到蔡衍居然还是周瑜从祖父的故吏,这状告的,一脚踢在铁板上啦。估计这项长也做不成了,回去就收拾包袱回乡,保住性命要紧。
“蔡衍为郎不久,他就外放冀州刺史。”郭嘉笑盈盈地看着刘成。“他学问也许不如你,这仕途可比你顺畅多了,知道为什么吗?”
刘成连连摇头,头上的冠都被甩歪了,看起来很狼狈。
“原因很简单,因为周景是大将军梁冀的故吏。”
刘成眨着眼睛,哦了一声,有些明白了。孙策也听懂了一些。说起周瑜的这位从祖父,那也是个奇葩,他推荐人才与其说是为国举才,不如说是为自己种树,不仅对被举荐人非常客气,过年过节的请他们吃饭,临走时送钱送物,还对他们的家人都特别好,选用他们的子弟为官。说得好听呢,是仁厚,说得不好听呢,是为自己培养人脉。
对于做大官的人来说,故吏就是一项资源,世家之所以是世家,就是因为一代一代积累下来的雄厚人脉。官做得越大,举荐人才的权力越大,官做得越久,举荐人才的机会越多,几代人积累下来,那就是故吏满天下。基于汉代的两重君主观念,普通人对故君的忠诚甚至比对朝廷的忠诚还要坚固,当故主过世时,宁可官不做,也要为故主奔丧送葬。故主死了,对故主的子孙一样要照顾。
蔡衍既然是周景举荐的,自然被周景视为潜力股,要重力培养,所以蔡衍才能为郎不久就外放为冀州刺史。冀州是大州,刺史是纠举豪强的监察官,不用说,蔡衍一出仕就捞了个肥缺,比刘成这种只知道读书的太学生强多了。而周景在豫州刺史任上,继续照顾蔡衍的家人,蔡家迅速崛起,成为项县屈指可数的豪强也就顺理成章了。
在官本位的时代,做官从来都是发家致富的唯一捷径,没有其他。经商只能致富,终究还要依赖当官的,要不然生意做不长,远不如自家有人做官来得可靠。当然做官也分不同的情况,不是每个人都能发家致富、官运亨通。像刘成这么做官,能吃饱饭就不容易了,发家致富估计比较难。这其中的区别就在于人脉,在于背后有没有靠山。
郭嘉接着说道:“梁大将军倒台之后,周景也被免归,但很快就复出了,官至三公。这时候党议蜂起,蔡衍也成了党人中的一员,先后与具瑗、曹腾较量,周景参倒具瑗,其中就有蔡衍的功劳。后来因南阳太守成案,被免官归家,杜门不出。孝灵帝即位,他被征为议郎,但没能入任就病死了。他死得很及时,正好避过了第二次党锢,所以蔡家有党人清名,却没有受到实质性的牵连。不过蔡衍之后,蔡家子弟都没有象样的人才,没出什么高官,只能在项县横行了。”
郭嘉笑眯眯地打量着刘成。“欺负你这个没根基的县长,那还是足够的。”
刘成哭笑不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孙策摆摆手。“行了,奉孝,你就别拿他开心了,把他吓出什么毛病来,你去做项长?”
郭嘉哈哈一笑。“将军,我这不是介绍一下情况嘛,豫州豪强这么多,总要一个个的来,师出有名才能以理服人,这蔡家胆子这么大,不仅抗租赋,还派人扮强盗,杀县长,这要是不整治一下,令尊这豫州牧还怎么做?”
孙策点点头。听郭嘉说得这么详细,他就知道郭嘉的用意了。北部防线已经稳固,现在可以放开手脚整治豫州内部事务了,这个蔡家运气不好,自己撞上来,就拿他开刀吧。
孙策看了一眼张,张也赞同郭嘉的意见。这些豪强不整治,赋税会转嫁到普通百姓头上,普通百姓不堪重负,迟早会变成豪强的部曲,对孙策来说,这是人口、税赋的双重流失,不能不治。
孙策忽然来了精神,对刘成说道:“你在这里安排事务,让令郎带路就行。我们去蔡家拜访一下。”
刘成完全没料到最后居然是这个结果,又惊又喜。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刘斌就跳了起来。“太好了,太好了,将军,我能骑马吗?我一直想骑马,就是没机会。”
第560章 不敢拔刀的秦琪(随野星痕打赏加更)
孙策满足了刘斌骑马的愿望,由他引路,带着亲卫步骑来到蔡家。
由庄园大小看得出来,蔡家也就是个小土豪,和南阳那些百年世家的庄园没法比,根本不用抛石机这样的重器。当孙策出现在蔡家的庄园前时,心里多少有些失望。就这种硬件也敢与官府对抗,可见汝南多么有恃无恐,也可以看出之前的官员有多么放纵他们,当然也可以说明这些豪强绝不是一个人在战斗,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做好准备就动手绝对是找死。
打劫也是技术活,劫个道还要踩点埋伏呢,更何况是劫世家豪强。
孙策对小刘斌说道:“敢去叫门吗?”
“有何不敢。”刘斌提着马缰,大声呼喝着。“驾,驾。”那马却不怎么理他,老半天才慢腾腾的迈开步子,走到庄门前,却怎么也不肯向前走了,低下头啃路边的雕胡叶子。刘斌急得小脸通红,喊得更加大声,引得将士们大笑,连孙策都忍不住笑了。
这时,庄园大门敞开,一个年轻汉子按着长刀,快步走了出来。看到刘斌,他停住脚步,没好气的喝了一声:“小竖子,怎么又是你?赶紧滚开!这雕胡也是你的马能吃的?”
刘斌虽然年纪小,倒也不怕,歪了歪脑袋。“知道那是谁吗?”
年轻汉子早就看到了孙策,见刘斌有恃无恐,一时倒不敢发作,快走几步,来到孙策马前,拱手施礼。“敢问将军是哪位,陈兵蔡家门前是访友还是路过,在下陈留秦琪,家叔秦颉曾为南阳太守。”
孙策寒着脸,一声不吭。蒋干笑道:“你是真不知道将军是谁,还是装不知道?”
“呃……恕在下愚钝,见识浅陋,真不知道是哪位将军大驾光临,还请足下指教。”
“那你报出秦太守的名号可就没什么意义了。”
秦琪顿时语塞,脸色慢慢泛红。他转了转眼珠,再次打量孙策。“莫不是……豫州牧孙将军之子,孙策孙讨逆将军?”
“你还不是很眼拙嘛,就是反应慢了些。不错,这位正是孙讨逆将军,还不让蔡家家庄出来迎接。”
秦琪的脸色更红。他当然知道孙策是谁,要不然也不会报出秦颉的名字。秦颉曾经是南阳太守,和朱有并肩作战之谊,孙坚、孙策都是朱故吏,这点面子总要给的。没想到蒋干两句话就堵死了他,现在更将他当成了普通部曲,丝毫不在意他的身份,摆明了是不给面子。
秦琪很生气。士可杀,不可辱,蒋干一介书生,居然敢无视他。
他握紧了刀环,眉头紧皱,眼神也变得凶狠起来。
蒋干却一点也不担心,许褚就站在旁边,还能让一个游侠儿占了便宜,孙策估计要把义从营全部换掉。他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秦琪,嘴角挂着戏谑的笑容,手里轻轻摇着马鞭。
秦琪怒气越来越盛,左手沿着刀鞘向下滑,握着刀鞘,右手手指微动,便摸上了刀柄。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声朗笑。
“来者可是讨逆将军?草民迎接来迟,还请将军恕罪。”
随着笑声,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快步从庄园里走了出来,经过刘斌面前时,他愣了一下,脚步出现一点停顿,眉宇间也闪过一丝不安,随即又恢复了正常,加快脚步,赶到孙策马前,拱手施礼。
“草民蔡阳,见过将军。”
孙策歪了歪嘴角,蔡阳貌似原来都是曹操麾下将领,不过没什么战绩可言,连黄巾军都打不过。至于秦琪,更是只有演义里有名,历史上似乎没这个人的记载,也许是巧合吧。
孙策拱了拱手,算是还礼,却没有下马的意思。蒋干笑道:“蔡庄主,你庄上还有多少部曲,一起叫出来吧,仅一个秦琪怕不是拦不住将军啊。”
蔡阳佯惊道:“这位先生是……”
“九江蒋干,在将军身边做个幕僚,混饭吃。”
“原来是蒋君,应该是蒋国后裔吧。”
“是,不过血脉疏远,又没有谱系,落魄很久了。”
“蒋君过谦了。”蔡阳讪讪笑道,他想和蒋干拉关系,蒋干不赏脸,反过来还刺了他一句,这蔡国后裔的事也不好提了。“将军大驾光临,阳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阻拦将军。”他转身看着秦琪,沉下了脸。“子,是不是又出言无状,冒犯了将军?还不向将军请罪。”
秦琪给蔡阳使了个眼色,蔡阳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他庄里是有些人,他也知道孙策来者不善,但他很清楚,那些人根本不可能是孙策的对手,硬来就是找死,眼下只能拖延时间,破财消灾了。
秦琪无奈,只得向孙策行礼赔罪,又向蒋干赔礼道歉。孙策还是没什么反应,蒋干却笑了。“秦子,不要急,有展示你武技的时候,希望你到时候不要像现在这样退缩,手摸到了刀环,却不敢拔刀。”
秦琪脸色一变,刚要说话,蔡阳一个大耳刮子就抽了过来,厉声喝道:“竖子,你竟敢在将军面前拔刀?岂不知将军父子俱是不世勇将,将军身边更是猛士如云。以你这点三脚猫的武技,连义从营都进不去。”
秦琪一听,脸色突变,目光迅速在旁边众人的脸上扫过,当他看到腰围明显超过常人一大截的许褚时,脸颊不由自主的抽了抽。义从营三个字提醒了他,孙策身边高手多得很,武卫都尉许褚是豫州有名的游侠儿,他要是敢放肆,随时可能送命。他连忙躬身施礼。
“乡野之人,不识礼数,冒犯将军和蒋君,还望恕罪。”
刘斌从马背上滑了下来,拽着战马走近,正好看到秦琪低头行礼,赶上两步,站在孙策马前,冷笑道:“原来你也会低头,我还以为你真的是天不怕,地不怕呢。”
秦琪眯着眼睛,打量了刘斌片刻,微微一笑,却不言语。
孙策第一次开了口。“你认识他?”
“认识,我阿翁上次来催缴税赋,就是他打了我阿翁一个耳光,还把我们赶了出去。”
孙策脸色一寒。“蔡阳,可有此事?”
“这……”蔡阳本想否认,却被孙策的目光看得心虚,咽了一口唾沫,陪笑道:“将军容禀,这件事……有点误会,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孙策根本不听他解释,挥挥手。“来人,将此人拿下,问清原委,依律论处。”
第561章 你也有今天
两个义从迈步而出,一晃就到了秦琪身边。秦琪大惊,向后退了一步,拔出长刀,喝道:“孙将军,你这是……”
话音未落,两个义从拔刀,刀光一闪,秦琪已经中刀,一刀割断了脖子,一刀刺入心口。秦琪腿一软,跪倒在地,手里的刀也落在地上,双手捂着胸口,又摸摸脖子,看着满手的鲜血,歪倒在地,踢了两下腿就不动了。
蔡阳呆若木鸡,手足颤抖,扑在秦琪身上,摇着他。“子,子……”
义从倒提战刀,来到孙策面前,拱手施礼。“将军,贼人拒捕,已经伏诛。”
孙策点点头。义从退在一旁。
蔡阳抱着秦琪摇了半天,摸了一手血,秦琪却已经断了气,眼睛睁得大大的,却没了神采。蔡阳的泪水夺眶而出,滴在秦琪的脸上,冲开了血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仰起泪水纵横的脸。“将军,我蔡家有什么罪过,竟被将军如此对待?你是朝廷的将军,还是割据的流寇?”
“就凭你这两句话,罪加二等。”孙策竖起两根手指,对着蔡阳晃了晃,语气淡淡地说道。“看来你这庄上藏污纳垢,不止秦琪一人。来人,将庄上所有的人都抓起来,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喏!”许褚应喏,挥挥手,带着武卫曲的义从冲了进去。
蔡阳大惊失色,连忙起身阻拦,许褚连刀都没拔,一刀环杵在他小腹上。蔡阳顿时疼得脸都变了形,捂着肚子跪在地上,头越垂越低,直到顶着地面,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正准备射出复仇之箭。
孙策无所畏惧。他是有备而来,要拿蔡家做个榜样,蔡阳反抗得越激烈,他越有理由大开杀戒。汝南的豪强太嚣张了,不见血是打不痛他们的,想不杀人就达成目的也不太可能,他能做到的只有少杀人,手段越凌厉越有震慑效果,只有让他们看到他的手段,断了反抗之心,他才能真正掌握豫州。
我忍你们已经很久了。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
武卫曲虽然只有两百人,却是训练有素的精锐,很快就控制住了蔡家庄园。蔡家庄园除了蔡家的家属、奴仆,还有一百七八十个游侠儿,被当场杀死三十余人,有十余人冲出庄园,准备逃窜,却被秦牧、麋芳率领的亲卫骑堵个正着,骑兵一个冲锋就将他们全部放倒。
看到这一幕,蔡阳不哭了,脸色煞白。他终于明白了,孙策是有备而来,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他们。他站了起来,提着秦琪的战刀,一步一步走到孙策马前,冷笑道:“将军是将我蔡家做榜样,威吓豫州诸家吗?你很快就会如愿,到时候你就会知道豫州是豫州人的豫州,不是你孙家的豫州,哈哈哈……”
“你能代表豫州人吗?”孙策哼了一声:“等不到你坟头的草长出来,豫州人就会将你的坟踏平。”
“你……”蔡阳须发贲张,挥舞着战刀,状若疯狂。“家兄学问精深,处事公正,为官清廉,为乡党所崇。我蔡阳虽然不如家兄万一,却也乐善好施,接济乡里,修桥铺路,向来不敢为人后。将军今天登岸的津口还有我蔡家的资助。你想污蔑我们蔡家,先问问项县的百姓答应不答应。”
孙策歪歪嘴。“我敢问,你敢听吗?”
“有何不敢?”
“那好,将蔡阳拿下,不要折辱他,让他看看他蔡家的乡评究竟如何。”孙策翻身下马,走到蔡阳面前,冷笑道:“你蔡家如果真像你说的这么无辜,到时候我自裁谢罪,还你一个公道。如果不是这么回事,我依律处置,一个也不放过。”
“我……”蔡阳的眼神游移起来,底气明显不足。
孙策没和他再嗦,派人将蔡阳收押,自己迈步进了庄园。即使不听郭嘉介绍,他也不相信蔡家是无辜的。真要为官清廉,蔡家就应该和刘成一样,连新官服都买不起。刺史只是六百石的监察官,和县长差不了多少,勉强能温饱,根本没积蓄,要不然也不会有人因为交不起西园买官钱宁愿自杀了。至于乡评,蔡家多占田亩却不交租赋,那些租赋谁来交?自然是没权没势的普通百姓倒霉。真要凭辛苦力田,他养得起这些游侠儿,拿得出来钱接济乡里、铺桥修路?
不是没有人节俭持家,勤劳致富,但那需要几代人的积累,蔡家只用一代人的时间就成了当地豪强,手段怎么可能干净?史书上不说,不等于他们就清白,只要有点常识,算一算账,就知道这里面水分太多。大家心照不宣自然没事,但凡有人捅破这层洁白的窗户纸,就知道后面全是污垢。
刘斌紧紧地跟在他身后,一脸崇拜地看着孙策,只是脸色有点白,秦琪被杀的场面有点吓着他了。不过庄园里的情况更糟,四十几具尸体摆在堂上,血流了一地,刘斌终究没忍住,跑到一旁大吐特吐。
相比之下,蔡家的家属反而比较镇定一些,他们站在院中,互相靠在一起,惊惧不安地看着走进来的孙策和他背后的蔡阳,看到蔡阳身上的血,有两个妇人惊叫一声,扑了上来。其中一个年轻些的走得快,刚抱住蔡阳的手臂,还没说话,年长的大步赶上,一把将她拉开,抬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又脆又响。
“都是你这个灾星招的祸,自从你进了我家门,就没有过一件好事。”
年轻女子倒在地上,捂着脸,泪水涟涟地看着蔡阳。蔡阳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由年长的妇人搀着,慢慢走到阶前,撑着台阶,缓缓地坐下。
孙策看在眼里,却没什么兴趣,无非是有钱人家大妇和小妾之间的那一套戏码,没什么新鲜的。郭嘉却走到阶前,招了招手。
“你过来。”
年轻女子愣了一下,指指自己的鼻子。“先生……是叫妾身吗?”
“没错,就是你。”郭嘉走到阶下,从怀里抽出一方手绢,塞到年轻女子手中。“我叫郭嘉,字奉孝,阳翟郭家子弟,是将军的军谋祭酒。你不要怕,有什么委屈就说出来,将军会替你做主。”
“妾……妾身没……委屈。”年轻女子接过手绢,却不敢拭泪,胆怯地看着蔡阳。郭嘉笑了起来,将手臂搭在年轻女子的肩上,搂着她上了台。“别看那老货了,他离死只有一步之遥,以后跟着我吧,我很喜欢你。你说你没委屈,那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进蔡家的吗?是你家人卖的,还是他买的?”
年轻女子脸色变了几变,眼神渐渐变得凶狠起来。“既不是我家人卖的,也不是他买的,而是他占了我家的土地,逼着我做妾的。要不然他就不让我家租他的地种,可那些地明明是我们家的。”话音未落,年轻女子走到蔡阳面前,用力踢了两脚,咬牙切齿,破口大骂。
“老贼,你也有今天!”
第562章 风雨欲来(紫星璇玉打赏加更)
即使郭嘉不使美男记,孙策也能查清蔡家干了些什么事,倒在地上的游侠儿,搜出来的地,堆满了几个大粮仓的粮食,都足以把蔡阳钉死在耻辱柱上。
有了向导,只是少走弯路,节省一些时间罢了。有了榜样,揭发蔡阳的人也有样学样,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但孙策还是觉得郭嘉不是用美男记,他是真看上了这个叫玉姬的少妇。至于喜欢多久,那就说不定了,反正郭嘉从来不是什么道德君子,一夜风流这样的事没少干。
虽然大获全胜,但孙策却没有任性胡来。蔡阳份量太轻,他要收拾的人还很多,不会在这种小人物身上坏名声,被人抓住破绽。知道刘成身边有不少县吏和蔡家有关系,孙策准备调武周等州牧府的掾吏来处理此事,一定要将这件案子办成铁案。为了避免麻烦,他甚至直接跳过了汝南太守府,只是派人去通知老爹孙坚,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在办公务的同时,他也没忘了私仇。
他派人找来刘备。
养了二十多天伤,刘备还没有完全痊愈,却不影响行动了。他最近很刻苦,白天有事没事就往孙策的船上跑,不管是孙策还是郭嘉,又或者是张,只要遇到,不管对方的脸色多难看,他都能陪着笑脸,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请教一些问题。晚上就在船舱里看书,估计他在卢植门下求学的时候都没这么用功。关羽、张飞也没闲着,有空往义从营钻,找人喝酒打架,联络感情。关羽甚至和话不多的徐晃成了好朋友,两个河东人聊得挺欢。
听说孙策找他,刘备几乎立刻就到了。平时他求见孙策总是被挡架,今天孙策主动找他,他非常兴奋,第一时间赶到。
“将军有何吩咐?”
“想立功吗?”孙策看着刘备,脸色不太好。刘备现在是光杆司令,手下只有关张和简雍。要进义从营当然是说笑,但他想立功升迁却是不用怀疑的事。他现在有些后悔,早知道刘备身段这么软,当时就应该让徐晃直接一刀劈死刘备。
刘备强压心中欢喜,躬身道:“将军但有所命,无所不从。”
“你拿我的手令,去谯县把曹家抄了,特别是曹仁家,别给他留一个五铢钱,连房子都给我拆了。”一想起曹仁死战不退,孙策就恼火。要不是他这么拧,他何至于要深入敌后,孤军奔袭。
刘备虽然疑惑,却一口答应,随即又问道:“曹洪家抄不抄?听说他家可是最富的,比曹操家还有钱。曹操的父亲曹嵩到徐州逃难去了,细软都带走了,估计没什么油水。”
“抄!凡是和曹操有关的,都给我抄了。”
“抄到的钱物怎么处理?”
“钱粮运回来,其他的财物交给沛相杜袭,由他偿还徐州的债务,多余的让他存着备用。”
“喏。”刘备欢欢喜喜地去了。
许劭匆匆走进太府来,穿过人群,来到张昭的面前,躬身下拜,轻声说道:“府君,出事了。”
张昭抬起头,看到许劭额头细密的汗珠,也吃了一惊。“子将,出了什么事?”
“讨逆将军屠了蔡家。”
“哪个蔡家?为了什么?”
“项县蔡家啊,八顾之一的蔡衍族人。至于为什么,却不太清楚,听说是因为蔡家家主没有到津口迎接讨逆将军,又没有奉献。”
“听说?”张昭不满的横了许劭一眼。“这么大的事,怎么能听说?速去打听清楚,再来回报。”
许劭急道:“府君,虽然原因不明,但蔡家被屠却是事实。人命关天,府君就不派人去问问讨逆将军?见到讨逆将军,自然知道是为了什么。”
“讨逆将军虽然性子急,却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张昭重新拿起公文,想了想,又转身站起,拿来了一份集簿,放在许劭面前。“子将,这是项县今年刚送到的集簿,与前年相比,这垦田可是又降了不少,赋税也少了近二成,排在汝南三十七城的第三十四位,这蔡家是项县大族,会不会是他们侵吞土地,隐匿人口,被人告到了讨逆将军面前?讨逆将军曾代行州牧之事,查办地方豪强是刺史六条之一,就算是太守府也不好随便过问啊。”
许劭愣住了。“府君,如果只是因为侵吞土地、隐匿人口就要灭门,那牵涉的人可不是一家两家,豫州七成以上的家族都会受到牵连。你也知道的,蔡家不仅和陈留秦家有姻亲关系,和周边诸县同样关系匪浅……”
张昭脸上浮起异样的神情。“许子将,你是说法不责众,还是拿人多势众来威胁我?”
“我……”许劭被张昭的眼神吓了一跳,忽然醒悟过来,连忙将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看着张昭的眼睛,他感到一阵阵心惊肉跳。蔡家一出事,就有人连夜将消息送了来,就算孙策派人通知张昭,也不会提前多少,张昭为什么这么冷静?他莫非早就知道孙策会这么干?
没错,这应该是张昭等待已久的机会。桥蕤之所以被罢免,就是因为他手段不够强硬,张昭初投孙策,正是想表现的时候,之前之所以没什么动作是因为孙策在外征战,胜负未定,现在战事结束了,他要举起屠刀了。
许劭越想越怕。许家是平舆第一豪强,孙策又与他多次发生冲突,如果孙策要对豫州豪强下手,许家首当其冲,难逃一劫。
许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太守府的。站在太守府前,看着来来往往的掾吏,明明清晨的阳光灿烂而温暖,他却感到一阵阵地寒意。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向自家走去,对身后的掾吏叫喊充耳不闻。
掾吏无奈,回到府内,向张昭汇报。“府君,许功曹不知道去哪儿了。”
张昭摇摇头。“这个许子将,心思不在公务上啊,又不是休沐时间,怎么一声招呼也不打就走了。算了,我自己去,不劳驾他。”说着,大步流星地走了太守府,带着两个小吏,向城外走去。
掾吏跟了出来,看看张昭,又回头看看许劭离开的方向,他有一种感觉,许劭这个功曹做不长了。功曹可是大吏,张昭如果没有充分的理由就罢免许劭,明里暗里反对他的人不知道会有多少,汝南太守府很可能要迎来一次人事大调整。
第563章 当断不断
孙坚正准备去找张昭,张昭就来了。
孙坚收到了快马传来的消息,他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孙策怎么刚到项县就对蔡家动了手。虽然来回几次都经过项县,可是与蔡家却没什么瓜葛,井水不犯河水,也没听说蔡家惹孙策,这是怎么了?
张昭却多少有点心理准备。九月底郡上计完成,项县的户口、垦地和赋税都下降得很明显,在汝南今年没有战事,大多数县情况都有所恢复的情况,出现这类情况通常都是当地的豪强贪婪,肆无忌惮的侵占土地,夺走了农民的土地,又逼着农民做他的附庸,租种他的土地,收取高额租赋,却不交税。
孙策想对豫州世家动手是早有计划的,如今兖州战事结束,这件事自然要提上工作日程。他只是没想到孙策会这么急,一登岸就拿蔡家开了刀。
不过,得知孙策只是控制了蔡家,并没有像许劭说的那样灭门,张昭也松了一口气,同时对许劭的做法非常不满。你这不是造谣吗?不过,从另一个角度说,以孙策做事的周密,许劭依然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足以说明豪强之间关系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
虽然对孙策不通知他就下手有点不舒服,张昭也清楚这已经不是他一个汝南太守能够控制的,孙策不通知他也是为他着想,免得他为难。
“既然如此,使君就不要犹豫了,让武周等人立刻赶过去吧。”
许劭没有回自己的院子,直接去找许虔。许虔正在院子里练导引,一身雪白单衣,动作舒缓,神情从容,颇有几分出尘之气。许劭一时看得出神,心中的焦虑莫名的散了几分。他拱着手,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许虔慢慢演练。
过了好一会儿,许虔收式,又吐纳了几息,这才转身上堂。许劭跟了过去,两人在堂上坐下。许虔用一块布帕擦了额头微汗,笑道:“一大早就这副模样,遇到什么事了?”
“嘿,项县传来消息,孙策抓了蔡阳,还杀了人,眼下蔡家庄园已经被他控制住了,恐怕凶多吉少。”
“这孙策不是刚回来嘛,算日子,刚到项县没两日吧?”
“昨天刚到。”
“这么快?”许虔也有些吃惊,却并不着急,慢悠悠地将手中的布帕叠好,塞回袖子里。“你担心他会对豫州所有的世家如此施为?”
“难道不会吗?”
许虔瞥了许劭一眼。“你觉得孙策是何等样人,鲁莽无知的一介武夫吗?”
“难道不是?”
“如果真是这样,那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孙家父子不过三万余兵,豫州世家数以百计,他真要犯了众怒,顷刻间便处处烽烟,叛乱四起,他疲于奔命,自顾不暇,又能立足几日?”
许劭沉默不语。他们兄弟并称平舆二龙,他因为主持月旦评,名声比许虔大,但他自己清楚许虔的见识不在他之下,遇到棘手的事情,他还是喜欢来找许虔商量。听了许虔这些话,他并没有感到一丝轻松,反而更加不安。
孙策的确不是鲁莽无知的武夫,孙坚才是。孙坚杀了荆州刺史王睿、南阳太守张咨,但他因此在南阳无法立足,其部将刘详甚至被南阳人攻击致死。临豫州之后,他吸引了经验教训,却也因此缩手缩脚,不敢有任何作为。可孙策不同,他不仅控制了南阳,在豫州的短短几个月也没闲着,除了汝南之外,其他几个郡国都已经被他控制了,现在轮到汝南了。
这人做事很有章法啊,只是不知道是他自己的想法还是他身边的张、郭嘉等人的建议。说起来也是,孙坚出道这么多年,身边没有一个谋士,孙策才出道一年,却接连招揽了好几个名士,连张昭这样的人都甘为他驱使,可见其手段不一般,绝不能当普通武夫看待。
有点轻敌啦。许劭暗自后悔。
“那我们该如何应付?”
“不急,且看他横行几时,等他露出破绽,天怨人怒,再反击不迟。”许虔甩甩袖子。“我们许家今年没有少交赋税吧?附庸的部曲人口都报了没有?”
许劭脸色尴尬,嗫嚅不语。许虔见了,连连摇头。“子将啊,你就是太自负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舍不得那点浮财?我许家缺那点钱粮吗?”
许劭面红耳赤。“兄长,我一时疏忽,忘了关照下去。”
“那还等什么,赶紧去办。”许虔拍拍额头。“都怪我,没及时提醒你。亡羊补牢,希望还不晚。快去快去。等等。”许虔忽然叫住许劭,想了想,一跺脚。“把这五年所欠的都补上,不,十年。”
许劭大吃一惊。“十年?”
“没错,十年,补上十年的缺额,再将多占的土地、户口全交出去。”
许劭倒吸一口凉气。十年的缺额已经是一笔巨款,再将多占的土地、户**出去,许家产业至少要缩水一半。他看着许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兄长,你练的不是导引,是辟谷吧?”
“子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小不忍则乱大谋。”
许劭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得拱拱手,匆匆离去。许虔看着许劭消失在中门外,皱了皱眉,一声叹息。“这子将,年已不惑,怎么越来越糊涂了。君子俟机而作,不俟终日,他却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这天要变啦,不顺天应人,岂能长保。”
许劭回到自己院中,让人拿来账簿,按照许虔的要求算了一下账,越算越肉疼。许家家大业大,平时开销也大,不仅养着那么多的门客,还有应接不暇的迎来送往。真要按许虔说的送出十年所欠的赋税,许家就没有余粮了,再交出多占的土地、户口,许家的损失超过六成,将从平舆第一世家变成一个普通门户。自家生活也许没什么问题,可是一旦有什么大事,那就捉襟见肘了。
更重要的是,孙策刚刚抓了一个蔡阳,许家就慌成这样,是不是太软弱了?孙策会怎么看我,别人会怎么看许家?如果他们都学许家,不战而降,岂不是让孙策得逞了?
许劭左思右想,还是舍不得,他决定按兵不动,看看形势再说。
“准备车马,去廖家。”
第564章 搞大事
武周等人赶到项县,看着庞统让人搬出一堆从蔡家搜出的证据和被迫贱卖土地农民的证词,不知所措。
有了这些证据,不需要用什么心思,任何一个都能把这件案子结了,但那样一来,蔡阳就死定了,蔡家也死定了。蔡家牵连甚广,动一牵十,那些人未必敢找孙策的麻烦,却有可能将仇结在他们身上。兔死狐悲,整个豫州的世家都有可能将他们视为敌人。
在那一瞬间,武间很想弃官而去,不接这个任务。正在纠结的时候,孙策背着手从后面走了出来,热情的招呼道:“别驾来得真快,辛苦辛苦,快请坐。”又吩咐人上酒食。武周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向孙策施礼致意,捧着热气腾腾的茶杯,不知道怎么开口。
孙策将武周的神情看在眼里,心中暗笑。“武别驾,冒昧问一句,你武家有没有这样的事?”
武周一惊,眼神慌乱。“将军是说……哪样的事?”
“像蔡家这样,强买强卖,侵人土地,迫人为奴,与国家争夺户口,隐匿不法,诸如此类吧。”
“没有,没有。”武周矢口否认,语气却不怎么坚定。似乎是知道自己这话没什么说服力,他又解释道:“如果有人主动卖田,我家也会买一些,却干不出强迫人卖地的事。至于隐藏不法,我家更没那样的实力,养游侠、门客都是要花钱的。”
孙策不相信武周的解释,但他并不追究。“我觉得也是,别驾是雅士,怎么能干这样的事。其实就算是蔡家,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如果蔡衍在世,我想以他八顾中人的气节,也不可能干出这么不要脸的事,都是子弟不堪,使先人蒙羞啊。”
“将军说得对,说得对。”武周拱手施礼,悄悄地抹了抹额头的汗珠。
“武别驾,之所以劳烦你们几个来,就是因为这件事牵涉到蔡衍的名声。蔡阳做出那些事,恨他的人大概不少,如果挟了私怨,难免会让他受了不该受的惩罚。他目无法纪,我们却不能这么做,你说对吧?我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武别驾秉公处理,依律行事,该惩处的恶人一个不放过,不该受牵连的无辜者一个不冤枉。这件案子处理完之后,卷宗不仅要上报朝廷,还要公布全州,让他们知道我们父子虽然读书少,却不敢乱来,做事还是有法度的。”
武周苦笑。
孙策转着茶杯,又说道:“此外,我希望豫州诸家能够好好管教子弟,不要像蔡阳这样,连累了先人。当然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诸家家大业大,难免出几个不孝子孙,有照顾不周的地方。我给他们一个月的时间自检自查,如果有什么该交却忘了交的,不该收留却无意收留的,在这一个月内清理干净。腊月,我会派人清查,请各家家主吃茶,感谢他们的配合。”
武周应了一声,突然惊醒过来。“将军,你要清查全州?”
“有什么问题吗?”
武周吓出一身冷汗。孙策不是闹着玩,他这是要搞大事啊。他嘴里发苦,却又不好硬劝。巡视一州本来就是刺史的份内职责,孙策代父行事,本来也没什么问题,问题只是他是带着兵去查的,一旦处理不好,那些犯了事的豪强就会像蔡家一样血流五步。
“将军,兹体事大,不能急于一时,是不是先与令尊孙将军商量一下?就算是各郡国的太守、国相也要商量一下嘛,贸然行事恐怕不妥吧。”
“太守、国相?”孙策冷笑一声:“我连他们都要查,还要通知他们?蔡家如此肆无忌惮,是项县的县令姑息,还是汝南太守的纵容,我都要一一查处。武别驾,这件案子务必要做好,作为以后处理类似案子的榜样。你是雅士,让你来做这件事可能有点勉强,但我相信你的能力和品德。如果你处理不好,我就不指望什么名士了,我会找通晓法家学问的人来处理。”
孙策原本笑容满面,说到最后却变得很严肃。武周更加不安。他听懂了孙策的意思,让他这个雅士来处理,是希望不撕破脸,保留最后一丝温情。如果他做不好,孙策就要行霹雳手段,派文法吏来处理。儒法相争了这么多年,儒家一直压着法家,如果儒家让孙策失望,法家就有翻身的可能。
这不仅是他一个人的荣辱,更关系到整个儒门的兴衰。作为儒门中人,他责无旁贷。
武周站了起来,拱手道:“将军,我尽力而为,但我未必能让将军满意。如果将军一定要我办这件事,请容许我按既有律法行事。”
孙策笑了。“武别驾,你似乎忘了,我一开始就说了,秉公处理,按律行事。我什么时候说要让我满意了?你这可是陷我于不义啊。”
武周如释重负,有点尴尬,连忙致歉。
“行了,这里交给你,我回平舆去了。”孙策站起身来,掸掸衣摆,甩甩袖子,迈步方步走了。
武周看着眼前的这一堆证据,莫名的叹了一口气,肩头沉甸甸的。
孙策追上了刘成。得知孙策处置了蔡家,却将后续事宜交给了武周,刘成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
“你觉得武周会徇私?”
刘成苦笑。“将军,能在刺史府为大吏的哪个不是豪强?豪强和豪强之间就算没有直接关系,也会同病相怜,他们怎么真正按照律法来行事,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
孙策没有接刘成的话题,又道:“你在项县施展不开手脚,是不是因为力量不足?”
刘成一声长叹。“将军,我在太学读书的时候也曾意气风发,觉得一旦为官就能上报朝廷,下安黎民。可是真正做了官才知道,真想做点事谈何容易,县令长孤身到官,人生地不熟,要做事就离不开本地人的支持,你想要他们支持,又怎么能动他们的利益?如果他们不满意,你不仅寸步难行,而且动则得咎,也许谁家一封书札就能断送了你的前程。可是不动他们的利益,你就只能为虎作伥,成为他们欺压良善的工作。真是左右为难啊。”
“那我现在为你撑腰,你敢做吗?”
第565章 自负的数学家(佐菲獸打赏加更)
刘成抬头看着孙策,不太明白孙策的意思。孙策笑笑:“朝廷在长安,暂时管不到豫州,豫州我们父子说了算,我给你撑腰,你敢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一展胸中抱负吗?”
刘成只是稍微犹豫了那么一会儿,热血便涌上了头,眼中露出慑人的光。他拱手施礼,大声说道:“将军,有何不敢?”
孙策很满意。刘成是太学生出身,能高第为郎,学问不会差,又有几年的工作经验,年逾不惑,却久久不得升迁,正是想做事、能做事的时候,可以大用。“项县太小,这项长做得也憋屈,你别做了,到州牧府做个簿曹,协助武周清查蔡家的案子吧。你儿子刘斌很机灵,又好武,让他跟着我吧,你专心做事。”
刘成大喜,连忙拉来刘斌。“快,向将军行礼。”
刘斌双手举过头顶,一揖到底。
刘成将公务交给县丞,又关照了儿子刘斌几句,匆匆地走了。
郭嘉笑眯眯地说道:“将军,你放出去的可是一头饿虎,不把蔡家啃得干干净净,他是绝不会罢休的。”
孙策摇摇头。“奉孝,他是有底线的人,不会公报私仇。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一直做个县长了。只是因为有底线,一个县长做得这么憋屈,怎么会不让天下人寒心。”
“嘿嘿,县令长说好做也好做,说难做也难做,区别只在于背后有没有人,特别是能不能得到刺史、太守的支持。朝廷太远,州郡却靠得很近,要不然也不会有‘州郡记,如霹雳,得诏书,但挂壁’的说法。现在有了将军的支持,他完全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并不一定要辞去项长。”
“我对他的期望可不是一个项长,这只是一个考验。”孙策说道:“汝颍读书人多,未必个个都是世家子,如果可能的话,还是要用起来,要不然太浪费,而且会无事生非,跟着世家起哄。”
郭嘉点点头。“庞府君在颍川做得就不错,完全可以在汝南推广。太学生喜欢清议,归根到底还是仕途不畅,这都是当年邓太后种下的恶果。治大国如烹小鲜,举一发而动全身,为政者可不慎哉。”
“知我者,奉孝也。”孙策轻踢马腹。“走吧,回平舆。”
出了项县县境,进入平舆县,孙策就遇到了前来迎接的孙河等人,不仅孙权、孙翊在,黄月英、冯宛、张子夫都在,一时间热闹非凡。
孙策很意外,这里离项县还有四五十里,他们怎么迎这么远?一问才知道,黄月英在葛陂试船,得知孙策他们回来了,便暂时放下手头的事赶来,半路上与孙河相遇,一起赶来。
“新船已经改造完成了?”孙策很高兴,既然已经下水试验,说明接近定型了。黄月英通晓制造模型的办法,造新的抛石机都会先做模型进行测试,更何况是船这种大型设备。
黄月英很得意,小脸扬得高高的,红扑扑的像苹果,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快了,有阿宛和子夫帮我,速度快多了。当然,帮助最大的还是公河先生。”一边说着,一边大声叫道:“公河先生,快过来啊。”
孙策这才注意到人群中有一个中年书生,大约三十到四十之间,中等身材,圆圆的脸,相貌一般,看起来还有些冷漠,一副不爱搭理人的模样,听到黄月英的邀请,他才带着几分勉强的挤了过来,拱拱手。
“东莱徐岳,见过将军。”
孙策拱手还礼。这可是他花重金请来的,比照二千石的俸禄,要不然徐岳真未必肯理他。他笑盈盈地说道:“公河先生精通数学,有你相助,黄大匠的研究如虎添翼啊。”
徐岳笑笑,笑得很勉强,敷衍的意思很浓。孙策一看,明白了黄月英特地引荐徐岳的用意。
很多人都以为中国古代天文发达是因为中国是农业大国,其实不然,中国古代的天文和农业没什么关系,而是为了禳祝方便。天人感应的说法是董仲舒正式提出的,但天人合一的提法却很早就有,统治者以天子自称,日食、月食这些异常天象都是灾异,要提前知晓确切日期才能进行禳祝免灾。天文学的主要任务就是计算所谓的七政,即日月和金木水火土五星,其中又以日月为重,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计算,天文学家往往就是数学家。
也就是说,这些人是为皇家服务的,与普通百姓没什么关系。
徐岳研究数学的目的是高大上的天文历法,而不是做什么船啊、抛石机之类的东西,现在做这些多少有为五斗米折腰的落魄,难免有些不爽。看他这副模样,黄月英肯定不怎么舒服,却又没能耐折服他,所以就带到他面前来了。
孙策看了黄月英一眼,挤了挤眼睛。黄月英捂着嘴笑了,像只小狐狸,又悄悄地冲着孙策挑挑大拇指。冯宛站在一旁,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张子夫则忙着和庞统眉目传情,倒是没在意他。
说实在的,孙策对这些事没什么兴趣。他是有外挂,可是论数学造诣,他未必比徐岳强。当初和杨仪论数的时候他就很自觉的避开了正面交锋,否则论心算他肯定不是杨仪的对手。不过黄月英对他期望这么高,冯宛、张子夫又在一旁看着,他要是不露一手,黄月英岂不是很丢脸。
“听说公河先生已经算出了抛石机的落点定式?”
“未竟全功。”一谈到专业问题,徐岳抚着胡须,露出几分自负。“不过就此问题而言,我已经竭尽全力,足以助黄大匠独步天下了。”
“噗!”孙策没忍住,汉人是不是都这么自信啊,还没成功就独步天下,成功了你还不上天?
徐岳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将军以为岳大言乎?”
孙策连忙收住笑容,摇手道:“公河先生误会了,策只是觉得区区抛石机威力虽大,毕竟只是一件武器,能发挥多大作用与很多因素有关,落点定式的问题就算解决了也不可能横行天下。那什么,不是说以德服人,不以力服人嘛。”
徐岳脸色缓和了些。“虽然文不对题,不过以将军的年纪,能有这样的见识也算不易。独布天下说的只是数学技巧,并不是指抛石机。”
孙策又摇头。“公河先生之言,恕我不能赞同。”
徐岳接二连三的被孙策反驳,有些恼了。“孙将军,你究竟想说什么,不妨直言,无须遮遮掩掩。我还有题要解,没时间和你猜谜。”
孙策咂咂嘴,心里有点不高兴。书生气这么重,是非逼我出手不可啊。总是这么傲,以后还怎么用?
第566章 宝车香闺
孙策对孙河说道:“我们去看看新船,这两天就驻扎在葛陂,有山有水,还可以泛舟钓鱼,也不错。你去平舆告诉家父,说我晚两天回去。子纲先生,奉孝,你们是先回平舆,还是把家人接过来?”
郭嘉和张商量了一下,都觉得在葛陂附近休整比较自在。平舆城虽然不小,驻扎几万大军却有些紧张,到时候城里、军营来回跑也不方便。
孙河答应了,带着几个人,火速赶回平舆。
孙策调转方向,赶往葛陂。他没有再骑马,而是上了黄月英的豪华大车。黄月英属于那种能享受、也会享受的人,专门为自己打造了一辆大车,用两头膘肥体壮的南阳黄牛拉。车里装饰得很舒服,一半做卧室,一半做工作室,界线分明。
孙策盘腿而坐,先打招呼。“开开窗,天天闷在军靴里,脚臭得很,诸位多担待。”
黄月英笑着拉开了窗户,凉爽的秋风吹地进来,浓烈的脚臭淡了几分,却还是薰人。冯宛笑而不语,转身下了车。徐岳也闻着不舒服,却还是不服气,非要孙策说出个所以然来,梗着脖子不走。
孙策拿起案上的一枚镇纸,悬停在半空中,看着徐岳。“先生,这枚镇纸从我松开手,到落地,需要多长时间?”
徐岳很不高兴。“这个与抛石机的落点有关系吗?”
孙策的态度也生硬起来。“你说呢?”
徐岳愣了一下,有些气短。“将军的意思是说这枚镇纸落地和抛石机石块落地相似?”
“没错,抛石机的作用只是给抛石机一个初始速度,而这个初始速度就决定了石块的飞行路线。如果不考虑风等因素,如果抛石机每一次发射时的力量都稳定,那石块会落在同一个地点,而这个地点就是你们求出的那个可能性最大的点,你的工作就是求出这个点和抛石机的初始速度之间的关系。”
徐岳微微点头,却还是不太明白孙策的意思。
“抛石机的力量大小,决定了石块飞出时的速度和方向。我们不妨假设一下,如果石块的速度非常小,小到它离开抛石机的时候是静止的,那它是不是和这枚镇纸一样直直的落地?”
“没错,这是最简单的一种情况。”徐岳连连点头。“可是……这个落点是固定的,根本不需要计算。”
“你别急啊,如果我们给他一个速度,一个水平方向的速度,落点是不是就会变了?”
“那当然。”
“那落点和这个落点之间有什么关系?”
徐岳皱着眉头,想了一会。“自然是水平方向的速度越快,离得越远。”
“有多远,难道仅和水平方向的速度有关吗?”
“还……还和高度有关,离开时候的位置越高,落地时间越长,哦……”徐岳仿佛明白了什么,一个人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还不停地屈伸着手指进行心算。他正常说话时用的是官话,一个人自言自语时说的却是方言,孙策一句也听不懂。不过看他那模样,孙策知道这人不愧是研究数学的,脑子绝对好使,他已经摸到了窍门。
“是我继续说,还是让你想一想?”
“别吵,让我想一想。”徐岳头也不抬,脱口而出。话出了口,才意识到对面坐的是孙策,未免有些尴尬,但他很快又把孙策丢在一边,一个人摇头晃脑,念念有词的计算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拿起一张纸,又拿过一根木炭,飞快的写写划划,不一会儿就写满了一张纸,只当孙策和黄月英不存在。
这时,冯宛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双雪白的足衣和一双丝履,身后跟着一个侍女,侍女手里端着一只铜盆,铜盆里有半盆清水。
“将军,洗洗脚吧,换上新足衣,舒服一点。”
刚才看到冯宛离开时,孙策也没太在意,只当是她受不了脚臭味,这也情有可愿,没人愿意闻别人的臭脚。可是看到冯宛去而复返,还带着洗脚的水和用具,他心里有些小得意。虽然不是冯宛亲自给他洗脚,能主动张罗也不错啊。
“多谢多谢。”孙策说着,伸手去接铜盆。
“何须将军亲自动手,让我来吧。”冯宛将手中的足衣和丝履放在一边,从侍女手中接过铜盆,放在孙策的脚下,又伸手去解孙策的足衣。孙策连忙拦住。“不用,不用,这个我自已来吧,别脏了你的手。”
冯宛也不坚持,掩嘴而笑。孙策自然脱了足衣,将脚泡在水中,好好的洗了一遍。水居然是热的,他很是诧异,冯宛笑而不语。孙策也不说,洗完脚,原本清澈的水已经有些浑浊。冯宛拿过一块干净的布巾递给孙策,自己端起铜盆,交给侍女,又拿起孙策脱下的足衣,和侍女一起下了车。
黄月英眼珠滴溜溜的转来转去,却什么也不说,只是眼神有些诡异。
徐岳一边在纸上写划,一边抓耳挠腮,不时还拿起那枚镇纸,一次次的抛出。他抓木炭的手抓在脸上,不一会儿就将脸抓得一道道黑印,看得黄月英忍不住想笑,脸颊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孙策看着那两个酒窝,心情就有些飘荡起来,就像喝醉了一般,自言自语道:“真好。”
“难住公河先生,你就这么开心吗?”黄月英浑然忘了这件事原本就是她挑起的,又做起了公道人。
“我是说,看到你真好。”孙策爬了起来,跨过徐岳,挤到黄月英身边。“黄大匠,我困了,借你的香闺一用,小憩片刻,可否?”
黄月英的脸红了,心虚地看看徐岳,见徐岳已经沉迷在计算中,根本没注意他们,这才悄声说道:“借用可以,不准乱翻,要不然下次连车都不准你上。”一边说着一边拉开隔门。
“行,行。”孙策满口答应,低头钻了进去,发现那半边铺着粉色的被子和薄毯,还薰着香,最离谱的是居然有两个枕头。他回头问黄月英道:“你一个人,怎么会两个枕头?”
“要你管?!”黄月英面红耳赤,将孙策推了进去,拉上了门。
第567章 我想吃了你(罗格里奥打赏加更)
孙策原本只想小憩片刻,但一躺下来就睡着了,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黑,队伍已经到了葛陂,大营都扎好了。月光下,葛陂清风徐来,波光粼粼,映着岸边的点点灯火,与星空交汇在一起。
孙策倚在窗边,发了一会儿呆。
脚步声轻响,有人悄悄地上了车。孙策立刻警惕起来,伸手一摸,却没摸到那口项羽刀,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他本能的挪了一下身体,做好了反击的准备,刹那间危险如猛兽。“咯吱”一声轻响,车壁上的小窗被人拉开,露出一张国色天香的脸,原本带着羞怯,可是一碰到孙策凌厉的目光,微红的脸庞顿时煞白,一双星眸中也充满了恐惧。
“将军恕罪,我只是……”隔壁一声响,冯宛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
孙策松了一口气,随即自嘲的笑了笑。他拉开隔门,冲着倒在地上的冯宛拱拱手。“惭愧,惭愧,迷迷糊糊的,还以为在战场上,没吓着你吧?”
“我……”冯宛捂着心口,强笑了一声:“将军刚才好吓人。”
“对不住,对不住。”孙策伸手,抓住冯宛的手,将她拉了起来。冯宛的脸恢复了血色,而且比平时还要红,红得几乎要滴血,还把头扭了开去,孙策只能看到她粉红的耳垂和脖子。孙策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掉了,不仅没有战甲、战袍,连贴身衣服都换了,只有一件丝质的单衣,而且还敞着怀。裤子倒是没换,却也只剩下一条贴身长裤,丝毫不能遮掩杀气腾腾的分身。
“呃……”孙策连忙松开冯宛的手,缩回卧室,顺手关上了隔门。“谁……谁给我换的衣服?”
冯宛没有说话,却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将军,更衣洗漱吧,张先生、郭先生还在等着你呢,好像有事要商量。”
“哦,哦。”孙策有些慌乱,四处一看,只看到了那口项羽刀,还有一套新常服,其他的甲胄、战袍都不见了。他暗自责备,怎么警惕性这么差,被人换了衣服都不知道。他换上新裤子,穿好外衣,这才钻出卧室。
冯宛站在车上,旁边站着两个侍女,一个手里端着装有半盆水的铜盆,一个手里拿着布巾等用具。冯宛的脸上还有残红,但眼神却有些哀怨。听孙策下来,她转身示意侍女上前侍候,自己静静地站在一旁。孙策洗完嘴,又漱了口,这才觉得清爽了很多。衣服宽大,也挡住了他的尴尬。
“多谢。”
“将军客气了。”冯宛款款向前走去。“将军请跟我来。”
孙策跟在冯宛身后,欣赏着冯宛纤细的腰身,丝衣下可以想见的翘臀,又有些蠢蠢欲动起来。冯宛正当妙龄,虽然身子骨还有些单薄,不像黄月英那般含苞待放,已经是一朵娇艳的小花,只是还有一些青涩。少女有少女的味道,更何况冯宛的姿色出众,又正当最好的年龄,再过两年,等成了亲,这种风情就再也看不到了。
冯宛的脸又红了起来。她虽然没回头,却能听到孙策的脚步声,知道孙策离自己很近,而且就在背后。他一定在看自己的身体,连呼吸都重了些。冯宛心脏怦怦乱跳,就像闯进了一只小鹿。她很想让自己端庄一些,矜持一些,但身体却不受控制,摇摆的幅度不知不觉的大了三分,如风中翠柳,摇曳生姿。
孙策心痒痒的。他知道冯方的意思,也知道冯宛的心思,从她回到平舆的那一天起,她就是他的人了,只是一直没机会说明而已。刚才的衣服说不定就是她换的。毕竟是未经人事的少女,只敢脱他衣服,不敢脱他裤子。
孙策赶上一步,与冯宛并肩而行。冯宛吃了一惊,瞥了他一眼,向一旁让了让。孙策伸手搂住,将她揽入怀中,手掌很自然地在她肩头摩挲一下,低声笑道:“同道,多谢啊。”
冯宛吃了一惊,身子一扭,躲了开去,红着脸嗔道:“将军……”
“哈哈,你刚才能帮我换衣服,现在碰一下都不行?你们女人都是这么表里不一吗?同道,你这可不像关中人,你看秦罗,看中了黄汉升,宁愿做妾也要嫁,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想。”
“你倒还有理了。”冯宛哭笑不得,撅着嘴,又道:“可不是我替你换的衣服,就你刚才那样,凶得像头虎似的,我要是靠近你,还不被你吃了。”
“你还别说,我还真想吃了你。”孙策半真半假的说道:“看你这细皮嫩肉的,一看味道就不错。”孙策一边说,还一边夸张地吸了一口口水。
“你……”冯宛跺足,一扭头。“不和你蛮缠了,快走吧,张先生他们还等着你呢。”
她看起来生气,孙策却在她转头的那一刻看到了她嘴角的笑容,本想再逗她几句,听说张、郭嘉在等自己,不敢怠慢,连忙加快脚步。冯宛有些跟不上,几步就被拉开了,只得在后面一路小跑,孙策连忙又放慢了脚步,与她并肩而行。冯宛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却没有躲开,只是低头赶路,一句话也不说。
张和郭嘉穿着常服,坐在一堆篝火前,正在闲聊,神态很轻松。面前的案上摆着美酒佳肴,篝火上吊着铁釜,铁釜里煮着鱼汤,咕嘟嘟的冒着热气,香气四溢。见孙策赶来,两人起身相迎。孙策摆摆手,示意他们免礼,转头看看四周,大营里火光点点,将士们应该也在吃晚餐,一片祥和。黄月英坐在不远处,抱着膝盖,看着篝火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到冯宛走去,连连招手。
孙策坐了下来。“有什么事?”
“荀攸到了南阳,成了周公瑾的长史。”郭嘉递过一封书札来。“他建议我们合兵一处,先取江夏、南郡,速战速决。”
孙策又惊又喜,连忙打开书札,细细地看了一遍。他的确有南征的计划,但是在此之前要先解决钱粮的问题。兖州之战总体来说是亏本的,南征之前必须先解决钱粮的问题,这也是要他要拿豫州世家豪强开刀的原因。兵马未到,粮草先行,没粮没法打。按他的计划,休整两个月,利用这段时间搜集一些钱粮,新年一过就南征,抢在雨季之前拿下庐江、九江。在此之前,由周瑜出征南郡、江夏。两人一战一守,轮流出击,以减轻钱粮的供应负担。
不过,荀攸的建议可取,两人合击可以将成功率进一步提高,先声夺人,打个开门红。
“二位觉得如何?”
第568章 战船改造
张和郭嘉都赞成荀攸的建议,但侧重点有所不同。
张赞成的原因是周瑜虽然有统领万人的经验,但之前一直以守城为主,没有经历大的战事。这一次不同,他要与刘勋、陈纪等人交战,还有可能要组织攻城,手下又要统领邓展、娄圭这样的将领,还有孙辅,凭周瑜的资历恐怕很难服众。如果孙策一起出征,他可以比周瑜更方便的协调诸将,减少内耗。
不管什么时候,内耗永远存在,区别只在于主将能不能控制好,不让内耗影响大局。周瑜能力出众,将来一定是方面之将,但他现在还年轻,又没有拿得出手的战绩,很难服人。
郭嘉赞成的原因则是战术角度。虽然普通人喜闻乐见的是以少胜多,以弱胜强,但从兵法角度来说,特别是在庙算的时候,还是崇尚集中优势兵力以强凌弱,以求必克。在支持荀攸的建议之外,郭嘉进一步提出了虚实结合的战术方案。以周瑜为虚,大加旗鼓地向南郡进兵,以孙策为实,率领精锐,轻军突入江夏。如果刘勋去救南郡,孙策可以轻取江夏。如果刘勋见死不救,那孙策就控制西陵,牵制刘勋,让周瑜面对陈纪,一样可以形成兵力上的优势。
孙策觉得有理,但作战计划的变更并非一两句就能解决的事,至少有一个问题要解决。
“庐江怎么办?”
郭嘉摇着羽扇,不紧不慢地说道:“用兵之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我们改变作战计划,并非放弃庐江,精锐突入江夏的同时,可以做出攻击庐江的态势。如果陈登据城而守,那我们就取江夏后再挥师东下。如果陈登率兵进击,我们就将他引入汝南境内,看看有哪些人会欢迎他。”
孙策连连点头。他就算出征,汝南还有老爹孙坚坐镇,摆平陈登应该没什么问题。如果陈登入境,汝南世家肯定会响应的,等他们跳出来,再收拾他们就更名正言顺了。
这一招引蛇出洞好啊,和他的敲山震虎、先礼后兵结合得天衣无缝。
“那就请二位重新拟定计划,再与公瑾、公达商量。”孙策想了想,又道:“最好你亲自去一趟南阳。”
郭嘉笑了。“我也这么想,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
第二天一早,郭嘉就离开了葛陂,孙策安排陈到率领白士护送郭嘉去南阳,在此之前,让他先回平舆与家人见个面。郭嘉已经成家,家中一妻一妾,妻子生了个儿子叫郭奕,才三岁多,据说性格相貌都像是从郭嘉身上剥下来的,绝对的真种。郭嘉提到这个儿子时总是一脸的得意。
送走郭嘉,孙策和张登上了船,来到葛陂中,观看黄月英的新船试航。
这是一艘长约十丈左右的中型战船,常称为斗舰。汉代有楼船,但楼船体积庞大,行动缓慢,看起来很威风,却不稳,遇风极易倾覆,通常用于主将指挥用的旗舰,并不临阵格斗。真正上阵的还是战船还是斗舰和蒙冲。蒙冲体积小巧,行动迅速,能够迅速突入敌阵,执行突击的任务,但是载重小,战士数量有限,主力战舰还是斗舰,可冲可撞,船上还可以安排弓弩手。
黄月英这艘战船并不是新造,而是由一艘旧船改装的。比起之前的旧船,这艘船吃水更深,但增加了桨的数量,速度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更快一些,最大的特点是黄月英在上面加装了抛石机。抛石机不大,而且改用铁丸,射程可达两百步,十发可达三四中,百步以内,改用更大的铁丸,足以将一艘木船击出一个洞,孙策亲眼看到一艘靶船被击穿,慢慢沉入水中。
“临战时还可以把铁丸换成装有油的陶罐,再配合火箭,用来烧毁对方的战船。”黄月英很得意,两眼放光,手舞足蹈。“不过,这艘船真正的杀器不是抛石机和强弩,而是撞击。就这么冲过去,只要一撞,就能将对手的船撞出一个大大的洞。”黄月英张开双臂,做了个很夸张的姿势,撑得衣裳绷紧,初萌的蓓蕾露出一点隐约的形状,她却浑然不觉。
“你进行了加固?”孙策把目光挪开,看向远处的战船。
“嗯,我用了铁制龙骨。”
孙策吓了一跳。铁制的龙骨,那的确不怕撞,但是怕锈啊。“铁制龙骨不怕锈吗?”
“有大漆嘛,怕什么。不过就是每次战后都要检修,要不然碰掉了漆,的确可能会锈。”黄月英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我本来想用铜的,可是铜太贵了。”
孙策哈哈大笑。“难得你还知道节省,真不容易。不过,你有没有想过,铁丸虽然比石块更容易成型,毕竟是一次性消耗品,一仗打下来,得多少铁丸?”
“的确是个问题,所以要提高命中率。”
“两军交战之际,能保持这样的命中率已经不简单了,短期内不可能有更大的改进。不过,我们可以用其他办法来节省铁丸,比如在上面栓个绳。”
“弋射?”
孙策想了想,觉得这个比喻的确很贴切,却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循循善诱,接着说道:“没错,有点像弋射,不过我觉得更像流星球,你看过火流星吗?”
黄月英张大了嘴巴,慢慢地点了点头,一丝笑意从眼角绽放。她握了握小拳头。“没错,这样一来,近战也能发挥作用了,这么大铁丸砸下去,嘿嘿,不管他什么船,都要他好看。”她用力拍了一下孙策,眨眨眼睛,红着脸笑道:“我就知道你有更好的主意,果然没让我失望。”
孙策转头看看四周。“怎么没看到徐公河?这个大号流星锤可有点复杂,最好让他跟着一起计算一下,看看怎么最优化,少走弯路。”
“他啊,快魔怔了,一个人去试落地时间了。他说你那个思路很好,将一个弧线分解为两个直线,更容易解决,只要解决了这个时间问题,他也许就能写出定式了。”
孙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这个思路是好,方向也没错,但没什么可行性。要计算出自由落体公式,首先要有精密的计时工具,漏壶肯定是不行的,至少要精确到秒。用漏壶来测量自由落体时间和伽利略用煤油灯测量光速一样不靠谱。
不会把这个重金请来的数学家真的逼疯吧?那我就亏大了。
第569章 小吃货
虽然离孙策的目标还有一段距离,但他已经很满意了。能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想出用铁制龙骨提升撞击能力,这不仅得益于黄月英的用功,也有黄承彦的功劳。没有新的冶铁术提高钢铁韧性,是造不出这种强度、韧度兼顾的龙骨的。
技术进步从来都是厚积薄发,没有一蹴而就。
“阿楚,你最近是不是太辛苦,我看你都瘦了?”孙策担心地看着黄月英。“心不能太急,特别是技术上的事,宁可步子慢一点,也要求稳。上次造巨型抛石机出的事故可不能再有,要不然……”
孙策咂了咂嘴,没有再说下去。想到上次的事故,他就后怕。亏得砸的是黄月英的腿,要是砸中了她的脑袋,那就太可惜了。砸断了腿也让人心疼,但她年轻,恢复得快,现在不注意看已经看不出异样了。
黄月英扭捏起来。“哪有,我最近胖了很多。都怨权姊姊,她总是做那么好吃的,我忍不住嘛。还有宛姊姊,那么好吃的点心,我一想起来就流口水。”她一边说着,一边咽了口唾沫,见孙策看她,又不好意思的缩了缩脖子,嘿嘿笑了两声。
孙策忍着笑,睁着眼睛说瞎话。“没有,我没看出来。重了不等于胖,也许是干活多,长肌肉呢。”
黄月英嘿嘿的笑,不说话。
“织机的事搞得怎么样了?”
“有了一个初步方案,已经送回宛城,让秦罗姊姊试制去了。如果能成功的话,估计产量可以提高三成左右。最近没时间搞,忙不过来,大部分是宛姊姊和子夫的功劳。特别是宛姊姊,她最近可是真的瘦了,没日没夜的陪我,我睡了,她还要整理图纸,收拾残局,准备第二天用的东西。有些图画得潦草,她还要重新描一遍。”黄月英顿了顿,又道:“她画的图比我好,干干净净的,特别秀气。”
“我没你那么聪明,只好做点笨事了。”冯宛从一旁走了出来,身后侍女手中托着一只食案,上面摆着两碟点心,一壶凉茶。“晒了半天,喝点茶,吃点东西吧。”
黄月英欢呼一声,扑了上去。“我要吃,我要吃。”拈起一块塞在嘴里,手又伸向另一只碟子。冯宛轻轻一拍,打落了她的手。“行啦,将军在此,也让将军尝一尝,总不能由你一个人吃独食。”托起碟子,来到孙策面前。“将军尝一尝吧,我这手艺不如袁夫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入将军的眼。”
孙策笑笑,拈起一块放进嘴里。冯宛的手艺的确不如袁权,但她以前可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娇小姐,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相当不容易了。“不错,不错,的确有几分袁夫人的味道,不过又有你自己的风格。”
冯宛掩着嘴,眼角弯成了月牙。“多谢将军鼓励,我会继续努力。咦,子夫呢?平日里闻香而动的人,今天怎么还没出来。”
“她会小童去了,哪有空理我们。”黄月英嘎嘎笑道。
冯宛了黄月英一眼,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面色微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如燕,不动声色地从孙策脸上一扫而过,嘴角微抿,眉眼含春。
孙策会心而笑。冯宛虽然没有回头,脸却更红了。
看完了战船,孙策回到舱中,和黄月英商量打造一杆蛇矛。他画出了草图,黄月英一边吃点心一边看了一眼,嘟囔道:“这是什么兵器,奇形怪状的,谁用?”
“手下一个勇士,武功很好,却一直没有趁手的兵刃。”
“对你忠心吗?”
“他已经有了主公,但我想把他争取过来。”孙策把刘关张三人的事说了一遍,黄月英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冲着他这份忠义,我就辛苦一下。不过这种专用兵刃要他自己来试,力量、身高、臂长,喜欢用什么样的招法,都要考虑进去,要不然很难尽善尽美,随心所欲。”
“那就等他回来吧,我让他去抄家了。对了,这次如果收获多,我再拨一些钱给你,你多招几个伙伴帮忙,别把自己整得那么辛苦,要腾出精力做大事。”
“我知道,我知道。”黄月英一边往嘴里塞点心一边点头,同时不忘和冯宛挤眉弄眼,时不时地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神采飞扬。
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孙策惬意地吐了一口气,潜意识里一直绷着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
这感觉,真好!
新船试水成功,黄月英高兴,孙策高兴,诸将更高兴。这次出征,他们已经深深体会到了优良军械对他们的意义,这不仅意味着活命的机会更高,还意味着他们在兵力相近甚至略弱的时候还可以从容有余的蹂躏对手,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是多少钱也换不来的。
看到新船一个冲撞就将靶船撞出一个大洞,他们已经想象到了在战场上这种船会如此摧枯拉朽的击溃对手,新的胜利在向他们招手,更大的战功在向他们招手。
孙策趁热打铁,向校尉以上将领传达了休整要提前结束,一个月后就要进入江夏作战的命令。诸将欣然从命,你一言,我一语,商量着这次谁先出战,谁做前锋,言语激烈处,不乏有人撸着袖子起身,要与竞争对手较量一番。
孙策对将领们的战斗激情很满意,但他也有头疼的事。浚仪的战事结束,战功记录在案,赏赐却还没有发放到位。原因很简单,他现在囊中羞涩,没钱。让刘备带人去抄曹家也有筹集资金的目的。不管怎么说,在下一次出征之前,这些钱必须发放到位,只有如此,才能保证每一个将士都有高昂的激情。
精锐不光靠训练,还要靠赏赐,如果将领言而无信,士气很快就会涣散。
但这些事他没法和别人分担,只能自己扛。就连张都无法帮他分担很多。在如何对付豫州世家这件事上,张不怎么发言,孙策也不主动问他。每个人都有他固有的思想倾向,张对世家的感情与他不同,做不到他和郭嘉这样决绝,不能勉强他。
晚宴过后,孙策一个人坐在岸边,面对水波不兴的湖水,享受着难得的休闲时光,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计划,想着怎么筹集足够的钱粮应付接下来的大战。卫士们散在四周,隐起了身形,尽量不干扰孙策的注意力。不知不觉,夜色已深,孙策转身,准备回帐休息,却发现一大一小两个俏生生的身影静静地伫立在不远处,默默在看着他。
孙策又惊又喜。“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第570章 隐忧(乱武三国打赏加更)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亏得我不是刺客,要不然你可就危险了。”袁权微嗔道:“到了平舆却不回城,令堂以为出了什么事,请我来看看。是不是受了伤,不想让他们担心?前段时间听说你率军突袭,重伤不起,令堂可是担心坏了,偷偷流了好几次泪。”
“你呢,你担不担心?”孙策弯下腰,张开双臂。“来,小夫人,让夫君抱抱。”
袁衡一闪,躲到袁权背后,只露出半张脸和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袁权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看你这么欢腾,看来令堂是白担心了,我也白跑了。”
“咦,听你这口气,似乎希望我伤重不起啊?”孙策直起身子,手臂抱在胸前,歪着头,打量着袁权。“我说姊姊,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着,想把令尊给我的东西再收回去?”
袁权白了孙策一眼,转身就走。孙策一个箭步抢了过去,张开双臂,拦在袁权面前。袁权没料到他身法这么快,一下子没收住脚步,一头撞进了孙策怀中。孙策顺势搂住,袁权大惊,连忙用手来推。孙策并没有用力,往后退一步,两人便分开了。
“你把我当什么人?”袁权生气了,怒视着孙策,俏脸含霜,眼中有泪光涌现。“我家虽然残破,有赖将军扶持,却不是那小门小户,容不得将军如此轻薄。”
“呃……”孙策挠挠头。“好吧,我家小门小户,你随便轻薄。”
“你……”袁权语塞,瞪着孙策,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将军,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孙策哈哈一笑,摆摆手。“行啦,是这个意思也好,不是这个意思也罢,有什么关系?四世三公和小门小户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袁绍我也打,刘备我也打,我可没因为他们的门户不同区别对待。你妹妹我能娶,尹我也能娶,我也不会因为她们的门户不同另眼相看。至于姊姊,我喜欢你也不是因为你出身好,这种事嘛,你情我愿,如果姊姊觉得我门户太低,配不上你,我只能表示遗憾,决不敢勉强。”
孙策说着,收起笑容,很严肃的施了一礼。“刚才多有冒犯,还请夫人恕罪。”
听到孙策改了称呼,袁权脸色煞白,欲言又止。孙策向后退了一步,转身就走。袁权看着他离开,嘴唇颤了颤,想叫住孙策,却不知道怎么开口。眼看着孙策越走越快,越走越远,马上就要入帐,袁衡突然追了上去,拽住孙策的手。
“将军,我们赶了半天路,刚刚到这里,你就不管我们吗?”
“小夫人,不是我不管你们啊,我犯了错误,得罪了你姊姊,要回去面壁思过。”
“真的吗?”袁衡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有这么严重?”
“当然严重了,你看你姊姊都哭了。你们家门户大,规矩大,万一嫌我这小门小户的碰脏了她,非要把我碰过的地方割掉什么的,我的罪过岂不是更大了?”
袁衡被吓了,用手捂着嘴,两眼眼睛瞪得溜圆,向后退了两步,脚下打绊,差点摔倒在地。袁权连忙赶了过来,将袁衡拉在身后。“阿衡胆子小,你别吓着她。”
“我哪敢啊。夫人,你可别吓着我,我胆子也小。”
“噗!”袁权没忍住,破涕为笑,梨花带雨。她瞪了孙策一眼。“将军若是胆子小,天下就没有胆子大的人了。好了,刚才一时失言,得罪了将军,还请将军海涵。”说着,欠身施礼。弯腰的一瞬间,衣领一松,一抹别样的风景映入孙策的眼帘。孙策眨眨眼睛,看着袁权,袁权不解,见孙策似笑非笑,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疑惑不已。“怎么了,我……是不是妆容花了?”
孙策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可不是么,一塌糊涂,别动别动,我给你补一补。”袁权不说,他还真没注意到袁权化了妆。汉代女子的妆很浓,就是那种两团腮红,一点樱唇的妆容,不过袁权一般不画妆,素面示人,最多抹点粉,几乎不用胭脂,也不点唇。可是今天她的唇色鲜艳有光泽,应该是精心化了妆,只是很淡,不注意看不出来。
袁权吃了一惊,转身避开孙策,正要去补妆,忽然又想起自己只是淡汝,就算流泪也不会花,顿时又好气又好笑,嗔道:“你能不能正轻点?”
孙策立刻收起笑容。“喏,夫人,我这就去面壁思过。”
“去吧,去吧,看你能面壁几时。”袁权连连挥手,手帕都快甩孙策脸上了,又连忙收了回去。
“那倒也是,我这六根不静的,就算面壁也面不出什么结果来。”孙策大笑。“既然如此,不如陪你们赏景吧,正好我也饿了,让人搞点吃来的,一边吃一边说。”
“唉,我又嘴快了。”袁权摇头叹息。“这么晚了,就别麻烦下人了,我带了些点心、果饯来,将就着吃点吧。马上要休息了,吃得太多也不好。”
孙策求之不得,就在湖边设席,摆下案几,袁权让人从马车上取下吃食,零零总总十几样,摆满了两个食案,看得孙策眼花缭乱。“夫人,你这是带了多少东西?真是辛苦你了。”
“不全是我做的,有一大半是尹做的。她来不了,让我给你带过来。”
“她为什么来不了?”孙策坐了下来,大块朵颐。“病了?”
袁权诧异地看着孙策。“你不知道?尹有身孕了,这些天反应最强烈,吃什么吐什么。”
孙策又惊又喜。“她怀孕了?什么时候的事?”
袁权红了脸。“这事……你问我?”
孙策一拍脑袋,哈哈大笑。“你看,我都开心糊涂了,好事啊,我马上也要做父亲了。唉,我该给他取个什么名呢?这可是我的长子啊,哦,不一定,也可能是长女。不过无所谓啦,男孩女孩都一样……”
看着兴奋得胡言乱语的孙策,袁权和袁衡互相看了一眼,忍不住掩着嘴,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开心之余,袁权心里又升起一丝隐隐的不安。孙策是个怪胎,不在乎男女,那他还会在乎嫡庶吗?袁衡才十岁,离能成亲还有好几年,就算成了亲也未必就能生儿育女,等她生出孩子,恐怕孙策已经儿女成群了。
这可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