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章 利与义
路粹趁兴而来,败兴而返,气得一路都在咬牙切齿。回到浚仪城外的大营,他脸色很平静,胸膛里却有一股火在烧。
不是对孙策,而是对辛毗。
孙策是敌人,而且被他拒绝过,想报复他很正常。辛毗才是始作俑者,如果不是他与孙策暗中勾结,如果不是他到袁谭身边来,他怎么可能遭到孙策的羞辱。但君子绝交,不出恶言,名士翻脸也不能像村夫泼妇一样破口大骂,那样反被人看轻了,要的是不动声色间致敌于死地。
路粹调整好情绪,来到中军大帐,拜见袁谭。
袁谭正和张超议事,刘备、朱灵等人在座,辛毗也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枝竹杆,看样子刚才正为诸将解说形势。大帐里很闷,虽然前后帐门都掀起来通风,依然有浓烈的汗臭味。为了驱臭,袁谭命人点了一些薰香,但这些味道混在一起也好不到哪儿去,路粹还是有想呕吐的感觉。
当然比起孙策的大帐,这已经风雅多了,至少这帐中没有人像孙策一样赤着脚与人说话。
“文蔚回来了。”袁谭笑道:“我们也歇一歇,听听孙策是何打算。”
路粹苦笑,却不说话。袁谭见状,看看张超等人,又冲着路粹眨了眨眼睛,笑道:“文蔚,这里都是忠义之人,我信得过他们,你不用有什么顾虑,但说无妨。”
路粹会意,袁谭这是要表示对诸将的信任,并非让他什么都说,待会儿肯定还要私下召见。他自责了两句,把大致经过说了一遍,特别提到孙策怀疑袁谭能否控制朱灵和刘备的话。
袁谭哈哈大笑,转身对刘备、朱灵说道:“二位将军,我常听人说,心有所忌,宣诸于口,看来孙策对你们很是挂念,时刻不忘离间我等。”
刘备很尴尬。“使君英明,备曾败于孙策之手,不敢言勇,唯附使君骥尾,一雪前耻。”
袁谭摆了摆手,意味深长的说道:“刘东郡,你在萧县的战事我听说过一些,那只一时不察,中了孙策诡计,并非作战不力。我听说孙策麾下最精锐的士卒就是亲卫营,其余皆不足观。兵法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孙策以四倍兵力围攻,犹让关张二位脱围而出,孙策虽胜而不足傲,东郡虽败而不足羞。若是兵力相当,东郡必是胜者无疑。”
刘备的嘴角抽了抽,拱手称谢。袁谭给他留面子,他不能不感激。
“愿为使君效劳。”
袁谭转身朱灵,又道:“朱将军,你对孙策如何看?”
朱灵身材修长清瘦,长年征战让他的脸膛晒成了古铜色,配合他不苟言笑的表情,更让人觉得难以接近。面对笑容满面的袁谭,他也只是欠了欠身,嘴角勾了勾,笑容还没绽放就消失了。
“使君所言,诚是至理。灵愚笨,斗胆言之。孙策虽然年少,却非匹夫之勇,不仅极擅揣摩心思,而且不轻战,战则必胜。这一次却主动求战,恐怕是别有用心,还请使君留意。”
袁谭眼神闪烁,拱手道:“请将军指教。”
朱灵沉默了片刻,神情有些勉强,不安的挪了挪身体,接着又道:“兵者,诡道也。强者示弱,欲其战。弱者示强,欲其不战。朱挥师东进,号称兵力十万,其实能战的人就是孙策所部,其他人皆不足论。孙策所部虽是精锐,毕竟只有万人,他向来不肯打这种两败俱伤之战,大言求战正是心虚的表现。所以……灵以为当急进击,大破其部,则朱不战自溃。”
袁谭沉默不语,转身又看向曹昂。“子修,你与孙策正面交锋过,对他应该比较了解,可有什么意见?”
曹昂连忙躬身道:“昂以为朱将军所言极是,孙策用兵侵掠如火,不动如山,他本是为解围而来,却按兵不动,恐怕并无必胜之义,若使君能示之以强,逼其应战,可夺得先机。孙策若退,则浚仪城内黑山贼士气必落,届时或是逼降,或是强攻,皆比今日容易。”
袁谭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毛、辛毗,背着手,来回走了两步。“诸君辛苦,请各自回营准备,我再斟酌斟酌。”
朱灵眼中露出失望之色,但一闪而没。他起身告辞,不紧不慢地出去了。刘备也连忙起身,再三还礼,匆匆出帐。袁谭目送他们出营,等他们都走了,这才转身看着几个谋士。“请诸君畅所欲言。”又对路粹说道:“文蔚辛苦了,入座吧,大家一起商议商议。”
几个谋士互相看看,谁也不肯先说。袁谭见状,轻笑一声:“诸君无须顾忌,大可放言。说不说在你,用不用在我。谭虽不敏,亦知不因人废言,不因言废言之理。孝先先生,你说说看。”
毛拱了拱手。“喏。使君,朱文博、曹子修所言,于用兵是至理,但他们眼界囿于一地,难免偏颇。孙策这次前来,并非要夺兖州,只是为了解黑山贼之围。孙策不过是朱太尉的前锋大将,击败了孙策之后,使君还要与朱太尉交锋吗?”
袁谭微微颌首,却不说话。
“以兖州对抗朝廷,为不义。以使君对抗孙策,胜不能得地,败则兖州动摇,届时黑山贼与青州黄巾联合,使君腹背受敌,难以脱身,兖州秋收毁于一旦,使君明年便有断粮之急。以之见,不如持重,困黑山贼于浚仪城内,拒孙策于兖州之外,待秋收之后,颗粒归仓,再战不迟。”
袁谭连连点头。“先生所言有理,我也正是有些担心,这才没有立刻答应。不过,对峙而不战,会不会有怯战之嫌?”
毛正要说话,边让站了起来,一甩袖子,大声喝道:“毛孝先,你还知道礼义廉耻吗?竟敢在此胡言乱语,大言不惭。朱虽是朝廷太尉,黑山贼却是黄巾余孽,无臣节可言。他们侵入兖州,掠我乡土,伤我百姓,朱不予以制止,如今使君将黑山贼困于浚仪,朱却来侵扰,举措失礼,不义在先,如果能以朝廷目之?使君守土有责,以优势兵力以逸待劳,却被孙策一万人逼而不能动,就不怕天下豪杰齿冷?”
毛欲言又止,一声轻叹。
一旁的程昱皱了皱眉,挺身而出。“边文礼何必如此,孝先只是说当持重慎战,何尝说不战?这可不是坐而论道,战场乃生死之地,谨慎些总是好的。”
边让大怒,正要说话,程昱又说道:“若是毁了秋收,大军缺粮,文礼可有妙计解使君之忧?”
“你……”边让瞪了程昱一眼,冷笑一声:“势利之徒,不足言义。”拂袖而去。
第452章 盲人摸象
大帐里气氛尴尬,连袁谭都觉得边让过份了。毛、程昱不以经学见长是事实,但也不至于是势利之徒。相反,边让虽然说得慷慨,让他出资助军时,他却只知道顾左右而言他,一毛不拔。
毛说得对,等一等,等秋收之后再战显然更稳妥。
但袁谭有更多的考虑。他和孙策有默契,甚至已经为此预付了一批粮食做订金。孙策突然变卦,是另有用意,还是真的食言了?这些事,他是瞒着毛等人做的,当然不好说,要先和路粹、辛毗商量之后才能决定。趁着边让愤然离席的机会,他宣布暂时休会,择时再议。
毛、程昱告退,大帐里只剩下袁谭和辛毗、路粹。
路粹沉默着,心跳却有些加快,仿佛战士听到了战鼓声,迫不及待的想冲锋陷阵。袁谭让他说话的话音还没落,他就说道:“使君,依我之见,孙策突然变卦,恐怕有两重用意。”
“哦?哪两重,文蔚说来听听。”
“第一重,使君刚才已经言明,他是想离间使君君臣。这是他惯用的手段。当初刘备有萧县之败,就是因为关羽自负,擅算出城与孙策决斗,这才身陷重围。如今他故意求战,诱诸将出击,与萧县如出一辙。”
袁谭微微一笑。他可不是刘备,不会上孙策的当。
“第二重……”路粹故意犹豫起来,似乎有难言之隐。袁谭催了他两句,他才吞吞吐吐地说道:“可能是我当初曾经拒绝过他的邀请,所以他故意刁难我。为使君计,还是……换一个人为使,与孙策联络为佳,千万不要误了大事。”
袁谭微怔,随即明白了路粹的意思,眉梢轻轻一颤,沉吟不语。辛毗瞥了路粹一眼,眼神轻蔑。这等舞文弄墨的书生,惯会险言僻辞,搬弄是非,哪里懂什么军国大计。
大帐内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三个人谁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袁谭摸摸鼻子,哈哈一笑。“这大热天的行军也苦,孙策大概是累得狠了,这才发了几句牢骚,文蔚你别当真。俗不拘礼,这是孙策对你不见外啊。文蔚,辛苦你了,赶紧去休息沐浴,然后再来议事。我离这么远都能闻到孙策的臭味,你恐怕更难受,能忍到现在,真是不容易。”
路粹微微一笑,开了两句玩笑,拱手告辞。
路粹一出帐,袁谭脸上的笑容就散了。“佐治兄,这个路粹……”他摇摇头,一声轻叹。“当初让他去与孙策联络,真是有些孟浪了。孙策大概也是觉得不妥,这才要换人。”
辛毗不置可否。“将军,你对朱灵、毛的异同怎么看?”
袁谭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朱文博驻守酸枣,没能赶上界桥之战,看着别人立功,他心里痒痒了。如果有机会击破孙策,他当然求之不得。至于刘玄德,我看他是被孙策打破了胆,未必敢战。毛孝先、程仲德持重,但他们都是从兖州人的角度来考虑问题,并不能让我满意。”
“这正是孙策为将军考虑的。”
袁谭愣了一下,歪着头,打量着辛毗,半天没说话。
辛毗不紧不慢地说道:“既然朱灵求战心切,何不让他与孙策一战?孙策有万人,他也有万人,旗鼓相当。若是胜了,当然很好,若是败了,挫挫他的锐气,以后俯首听命,也少了些麻烦。”
袁谭眼珠转了两转,恍然大悟,又惊又喜。“孙策是这个意思?”
“使君在兖州对孙策有利无弊,他不是在帮使君,而是为自己谋划。孙策如今真正能掌握的只有南阳。他能夺南阳世家豪强土地而没有激起民变,一是因为有袁术掠夺在前,徐荣屠城在后,南阳的世家被杀怕了;二是他以工商之利补偿世家的损失。工商致富的前提是生产的货物能卖掉,而且能卖出高价,这样才能从外地购入粮食,供养大量的工匠和商人,从中赚取利润。这些别人都做不到,只有将军控制的兖州和陶谦控制的徐州可以做到。”
袁谭笑了,打量着辛毗。“佐治兄,现在我都有点相信路文蔚的猜想了,你的确像是孙策派来的。”
辛毗也笑了。“这应该也是孙策默许我们离开宛城的原因之一。他知道我无处可去,只能来投使君,而我又无法解释清楚自已在宛城的经历,只能身处嫌疑之地。不过他低估了我,也低估了使君。”
袁谭脸上的笑容散去,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怎么连孙策都知道了?父子相疑,非我所愿。我这个嫡长子不如孙策那个嫡长子啊。佐治兄,我还没有看到御座,却已经闻到御座上的血腥味了。孝惠帝之难,巫蛊之祸,难道要在我袁家重演吗?”
辛毗一声不吭,恍若未闻。
袁谭抓着辛毗的手摇了摇。“佐治兄,我该怎么办?”
辛毗重重地吐了一口气,缓缓抽出手。“使君,小杖则受,大杖则走啊。”
曹昂低着头,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陈宫。
陈宫比曹昂长几岁,东郡东武阳人。曹操任东郡太守时,他是郡中督邮,曹操待他极好,超出其他同僚,近乎父子之义,陈宫非常感激。曹操出征南阳,一去不复返,陈宫失落了很久,一直希望曹操有一天能回到东郡。刘备入主东郡,他才知道曹操已经去了长安,又从刘备口中听说曹昂在袁谭帐下听令,立刻辞去官职,赶来辅佐曹昂。
曹昂从中军大帐回来,越想越觉得袁谭的反应古怪,便将大帐里发生的争论告诉陈宫。陈宫仔细琢磨了半天,一直没有给出答案。曹昂也不急,耐心地等着。他知道这位名士有计,但是考虑的时间比较长。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一定能有好主意。
又过了好一会儿,陈宫突然噫了一声:“子修,我明白了。”
曹昂大喜。“公台兄,请指教。”
“朱率大军前来,孙策先至,咄咄逼人,袁谭有近五倍的兵力优势,朱灵又主请战,正是士气可用,击败孙策,挫朱锐气的大好机会,袁使君却不置可否,分明是不想战。”
“是因为担心秋收,还是怕不是孙策对手?”
“都不是。”陈宫看着曹昂,探身过来,将手覆在曹昂膝上。“子修,名将即宝刀,刀应该掌握在君主的手下,而不是掌握在名将自己的手上。善战如白起,如果与秦王意见不一也只有死路一条。袁显思初入兖州,朱灵、刘备各领一部,袁显思一直想收兵权却没有借口,现在孙策给他送机会来了。”
第453章 厚彼薄此
“送机会?”
“是的,出战之前,袁使君必然要收兵权。若朱灵、刘备仍然不肯听他指挥,他会派他们迎战孙策,看着他们为孙策所败。等他们损失折将,他们还有实力和袁使君较量吗?若是他们肯听指挥,袁使君击破孙策,威名大振,朱灵、刘备同样不敢不听他的命令。袁使君从此在兖州就算站稳脚跟了。”
曹昂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可是,孙策为什么要给袁使君送机会?”陈宫又问道:“按理说,孙策应该利用这个机会各个击破才对,为什么要他提醒袁使君?”
“这个我知道。”曹昂很兴奋。“袁使君和孙策交好,多次派路文蔚前去致意问候。他还想买刀,但是孙策可能考虑到张陈留介意,所以推辞了,只肯卖一些纸和马车之类给他。前些天还有一批粮食送往颍川呢。”
“为什么呢?”陈宫追问道:“孙策为什么要帮袁使君,袁使君又为什么要向孙策买东西?”
“这个……”曹昂沉思良久,眼前一亮。“孙策需要袁使君坐镇兖州,这样他就不用直接面对袁盟主。袁使君也需要孙策的配合,这样他才能坐镇兖州,扩充自己的实力。将来……”
陈宫笑着点点头。“子修,这就对了,多言数穷,不如守中。朱灵明于用兵,昧于人心,以后你要分清他哪些话可以赞同,哪些话却要保持中立。”
曹昂感激不尽,又问道:“公台兄,你觉得袁氏父子相争,孰胜孰负?”
陈宫直起身,哼了一声:“袁本初势大,但心性刻忍,得天下易,守天下难,张孟卓兄弟为他奔走多年,如今却分道扬。袁使君虽年少,不失为孝子,他却要废长立幼。这样的人就算成功了也不会让身边的人共享富贵。只不过眼下强势悬殊,连袁使君都要韬光隐晦,你就更不必急着表明态度了,做好你的本份即可。中庸之道,过犹不及。”
曹昂连连点头。
刘备回到大帐,站在帐中,一声长叹。
简雍见他心情不好,很是诧异。“府君,遇到什么事了?”
刘备只是唉声叹气,一句话也不说话。简雍只得转向张飞。张飞握紧拳头,喝道:“还能什么事。孙策那竖子又来挑拨是非,羞辱府君。我真想现在就去与他决斗,一矛取了他的性命。”
简雍一边劝慰,一边打听情况,听完之后,他眉头一皱,对刘备说道:“府君,敌我之间,互相辱骂是常事,孙策为了打击我军士气,说些难听的话也是正常,你又何必因此而生气?”
刘备苦笑着摇摇头。“宪和,我岂是为孙策那几句话而着恼。我是羡慕他们啊。你看孙策,年方十七八便代父领一州,现在又得朱太尉信任,为前锋大将,独领万人。袁谭刚刚二十多数,征战不过数年,到兖州不过月余,帐下便人才济济,统兵数万。便是那曹昂也有陈宫、卫臻相助。那陈宫可是东郡人啊,我屡次致意,他却弃我于不顾,一心要来辅佐曹昂。现在曹昂回营,肯定是与他商量去了。我们呢,我们就这四个人,如何与他们斗,哪一天才能成就功业?”
刘备鼻子发酸,眼圈也红了。他抹抹眼泪,唏嘘不已。“人常言三十而立,我刘备今年已经三十有二,功业未立,形单影只,上苍何以如此不公,厚彼薄此。”
简雍也叹了一口气,连劝刘备的心情都没有了。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这差距也太大了。刘备底子太薄,根本不能和袁谭、孙策比,就算是曹昂也比刘备强无数倍。这哪一天才能看到希望啊。
“堂堂大丈夫,哭哭啼啼的做甚。”关羽恼了,脸色阴沉,起身就往外走。“萧县之败是我的错,我去找孙策决战,将功赎罪便是了。”
刘备连忙起身拽住关羽。“云长,我何曾怪你,我只是抱怨天道罢了。”
关羽仰天长叹,一腔郁闷无处发泄,只能攥紧了拳头,暗自发狠。
孙策走进了郭嘉的帐篷。
郭嘉敞着怀,赤着脚,在帐内来回走动,手中的羽扇扇得呼呼作响,却还是满身是汗。周泰拿着一把大蒲扇跟在他后面猛扇,自己满头大汗却来不及擦一下,只能抽空用袖子抹抹流到眼前的汗珠。
听到脚步声,郭嘉转过头,见是孙策,便停住脚步,猛刮了两下羽扇,冲着蒋钦摆了摆手。蒋钦从案上拿起一只纸卷,双手送到孙策面前。孙策展开看了一下,是最近这几天的情报汇总,上面有袁谭麾下主要将领和谋士的名字。在这上面,他一下子看到了好几个熟悉的名字。
毛,程昱,陈宫,这都是响当当的谋士啊,原本都是曹操的人马,现在两个成了袁谭的部下,一个成了曹昂的心腹,刘备这个东郡太守连一根毛都没捞着。看来他想代替曹操是不可能了,袁谭却有可能超过曹操。
“暂时还没打听到于禁、乐进的消息,可能是官职太低。”郭嘉说道。“将军,我需要更多的人手。”
孙策笑笑。于禁、乐禁虽然都是兖州人,但他们出身行伍,历史改变,也许现在还没有立功升职。他收起纸卷,将郭嘉拉出大帐。“行啦,有这些消息已经够多了,怎么可能什么事都一清二楚,你伤刚好,别太受累了。”
“唉,不打听到足够多的细节,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啊。”
孙策拉着郭嘉向前走去。到中牟的这些天,郭嘉几乎每天都淹没在情报里,斥候营的斥候、细作不断有消息传回来,他要将这此消息汇总、甄别,再联系起来,再安排新的任务,忙得连出帐的机会都没有。两只眼睛越来越亮,脸却越来越苍白。“奉孝,虽说禀性难移,让你像子纲先生一样肯定做不到,但你也要适当地控制一下,不要太累了。有些事交给子明他们几个做就行,我觉得他们做得挺好。”
郭嘉笑笑,神情渐渐放松下来。“他们进步是很快,特别是子明,天生就适合干这一行。不过他们学习的时间毕竟太短了,有些事还需要我亲自把关,否则睡不安稳。”
“你不给他们锻炼机会,他们成长得更慢。你要学会放权,要容忍他们犯错,只要不是大错就行。”
郭嘉哈哈一笑。“将军说得有理。既然如此,我们索性放松一下,钓鱼去,怎么样?”
“好啊。叫上子纲先生,带上两个伙夫,我们钓了鱼,就地处理了,熬上一锅鱼汤,再来点……”孙策忽然明白过来,指着郭嘉笑道:“嘿嘿,你少来这一套,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要算数。”
郭嘉苦着脸,拱着手央求道:“将军,没酒喝真的馋啊。你总不能让我看着你们喝吧。”
“放心,我们也不喝。”张从远处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两个士卒,抬着一只木桶。“我们陪你喝汤,青梅汤,加了糖的。”
第454章 为尊者讳
五月后,青梅转黄,甜中带酸,正是消暑佳果。汉人喜欢用青梅煮酒,曹操煮酒论英雄用的就是青梅酒。不过郭嘉有誓言在先,此生不再饮酒,张为了帮他守誓,便为他煮了青梅汤,绿豆加青梅,再加一点糖增加甜味,在井水里镇一镇,来上一磅,身心舒泰。
这年头糖可是稀罕物,特别是蔗糖,普通人家难得一见,反正孙策是没见过。张用的蔗糖是朱送的,只有一斤,装在一只青瓷瓶里。至于朱是怎么来的,就没人清楚了。
见张这么慷慨,郭嘉也不好意思要酒喝了。三人带着卫士,在鸿沟水的一条支流旁找了个阴凉处,摆下坐席,一边钓鱼一边闲扯。鸿沟就是当年霸王项羽和刘邦对峙的鸿沟,沿着鸿沟向西不远就是成皋和敖仓,楚汉相争时,这里有很多战事,张、郭嘉都是熟知史事之人,孙策虽然也知道这些故事,却很少身临其境,现在听他们说故事也是津津有味,不比手里的酸梅汤差。
“说起故事,有件事你们一定感兴趣。”郭嘉来了兴致,以汤代酒,向孙策、张致意。“袁绍从洛阳出逃时,就是沿着鸿沟向前,经成皋、中牟一路进入陈留,还发生了点小意外。”
孙策很惊讶。他知道曹操逃出洛阳的时候是从这条路走,还在成皋杀了吕伯奢一家,留下了很有名的那句话,却不知道袁绍是走的哪条路线。史书上只简单地说袁绍逃出洛阳,奔冀州,具体怎么走的,可没人提起。
“说来听听。”
“袁绍逃出洛阳时,不仅带着家眷,还有近百车财物,其中一些很可能是从皇宫里抢来的。”郭嘉呷了一口酸梅汤,笑嘻嘻地说道:“袁家的发达史上有两次发横财的机会:一次是扳倒大将军梁冀,一次就是袁绍兄弟杀入皇宫。袁绍的父亲袁成是大将军梁冀的心腹,袁绍是大将军何进的心腹,真不知道他们在黄泉之下遇到这两位大将军会是什么心情。袁成还好一点,毕竟是梁冀对不住他,他没有对不住梁冀。袁绍就难说了,何进虽说是死在张让等人手中,其实和死在他的手中无异。”
孙策若有所思,怪不得尹很少提起袁家,现在与袁权共处恐怕也是迫不得已,真是委屈她了。
“袁绍一行有近千人,声势浩大,不敢进县城居住,在成皋时便去曹操的故友吕伯奢家寄宿。吕家是当地豪强,院落倒是有的,但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难免有些紧张。袁绍又担心董卓派人追杀,不准曹操泄漏他的身份,结果就引起了吕家人的怀疑,生怕他们有歹意,双方互相提防,一不小心就发生了冲突。袁绍身边有很多武艺高强的游侠儿,吕家人自然不是对手,被杀得血流成河,吕伯奢的五个儿子一个也没能逃脱,全死在曹操的手中。我估计曹操杀吕家五子时一定后悔莫及,若不是他一时口快,也不会给朋友家带来灭门之祸。”
“等等,既然是一场混战,为什么吕伯奢的五个儿子会全部死在曹操手中?”
“嘿嘿,君子远庖厨,这等事岂能脏了袁绍的手,当然由曹操去做了。”郭嘉托着碗,让人又装了一碗酸梅汤。“你看袁绍什么时候亲手杀过人?若非迫不得已,他是不会亲力亲为的。”
孙策想想也对,以袁绍的身份,的确不需要亲手杀人。杜月笙不过是上海滩三大亨之一,已经不用亲手杀人了。袁绍可是大汉帝国最牛逼的游侠盟主、党人领袖,哪里还需要亲手杀人。他后来杀韩馥、杀张邈,都是借他人之手。
“说起来,吕家死得也不冤,但凡有点见识,也应该知道来人是谁。放眼天下,除了袁绍,还有谁能让曹操如此顺从,还有谁能拥有那么多的随从和财物。唉,大好的从龙机会反成了灭门之祸,吕家父子在九泉之下不知道该作如何想。”
孙策沉默良久,淡淡地说道:“吕家父子如何想,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后人会如何想,将来史书上一定会留下这一笔的。”
“那要将军能笑到最后才行。”张淡淡地说道:“若是袁绍胜了,吕伯奢家不仅无处申冤,还会被抹上污名,就像被张俭、岑杀掉的那些人一样,都是该死。”
郭嘉嘿嘿一笑。“春秋笔法,为尊者讳嘛,很正常。”
孙策心情郁闷,连酸甜可口的酸梅汤都没了胃口。
河内郡,荡阴。
袁绍手一抖,眼中闪过一丝不安,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他站起身,转了一圈,让侍者确认没什么问题,这才快步迎了出去。他身材高大,步子迈得极快极大,两步就到了门口,侍者跪倒在地,给他穿上丝履,已经套了一只,袁绍又改了主意,将丝履脱下,穿着雪白的足衣奔了出去。
“伯求兄,真是你吗?”
何站在前庭,看着袁绍从里面奔出来,大步流星,衣袂飞舞,雪白的足衣更是显眼,原本阴沉的脸色微缓,憋在心里的一口闷气也吐出了大半。
“本初,别来无恙?”
袁绍眨眨眼睛,走到何身边,抚着何的手臂,哈哈大笑。“伯求兄,洛阳一别,有三年了吧?伯求兄这一声本初,我可是朝思暮想啊。嗯,这位义士是……”
“荀公达,荀元智之孙,是他一路护送我从长安到宛城,又来邺城。”
袁绍松开何,双臂一振,大袖飞舞如鸟翼,向荀攸躬身一拜,身如折磬。荀攸欲避,袁绍说道:“小友,伯求兄与我亦师亦友,你一路护送他来邺城,于我便有大恩,这一拜,你完全受得。”
荀攸轻叹一声:“盟主不必如此,伯求先生对我多有教诲,我是将他当长辈看的,些许小事,不足挂齿,都是我该做的。”
“颍川荀氏,不愧是神君之后,多有奇才。”袁绍赞道:“小友,你一路辛苦,先去休息吧。只可惜你荀氏族人不是在邺城就是去了长安,你一时半会儿还见不到,要不然倒是可以团聚了。”
荀攸向何行礼,告退,跟着袁绍安排人的去驿馆。何一直没说话,等荀攸离开,他才眉头微蹙,一边和袁绍拾阶登堂,一边说道:“本初,荀氏没有从军征伐的?”
袁绍不说话,将何扶上堂,请他入座,又亲手搬来一张圈几,让何靠在上面,这才回到自己的席上坐好。他沉吟了片刻,恳切地说道:“伯求兄,你来得正好,我遇到了一些麻烦,唯有伯求兄能帮我。”
“什么样的麻烦能让你如此烦恼?”何盯着袁绍的脸,一字一句的说道:“废长立幼?”
第455章 误会
袁绍愕然。“伯求兄,这话从何说起?”
“从何说起?”何怒不可遏,以手杖击地,敲得地砖笃笃作响。“我亲眼所见!若不是听到这个消息,我还在宛城休养呢,怎么会到这儿来。我经过陈留,与显思见过面,亲眼看到他一边与黑山贼厮杀,一边为失父爱而自责,形容消瘦,比我这个病人还要痛苦……”
“伯求兄,你别生气,你别生气。”袁绍连忙劝道:“显思这孩子天性善良,我是知道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如此歹毒,居然离间我父子。我大业未成,壮志未酬,四面受敌,哪里敢有这样的心思。伯求兄,你看看我,我也在与黑山贼厮杀啊。常言道,上阵父子兵,我们父子并肩作战又不是今日才有,区别只在于他独当一面罢了,为何竟有如此误会?”
“真的只是误会?”
“当然只是误会。”
何盯着袁绍看了好一会儿,眼神渐渐柔软,多了几分同情。“本初,你的确瘦了。不过这件事的确处理得不当,你需要人稳定兖州,派一员大将去就是了,为什么要派显思去。他是嫡长子,是你的继承人,又是李元礼的外孙,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你如何向天下党人交待?”
袁绍皱着眉,一声长叹。“伯求兄,你有所不知,我这也是迫于无奈。刘岱不幸战死,刘备又粗鄙无谋,刚刚任兖州刺史就与边让发生冲突,兖州士人不服。孙策虎视眈眈,陶谦心怀叵测,我这边又腾不出手,还能派谁?只有显思有能力稳定兖州。”
说到这里,袁绍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伯求兄,要说显思这孩子,还真是没白费你的心血,不仅聪明孝顺,而且有勇有谋,随我几次出征都立了功劳,又擅长接人待物,能得人心。他到兖州不到一个月就将黑山贼围在酸枣一带,消息传来,我可是欢喜得很呢。”袁绍眉飞色舞。“伯求兄,你说说看,我这孩子与孙坚的孩子相比,哪个更强?”
何瞪了袁绍一眼,忍不住也笑了一声:“自然是显思更胜一筹。”
“我也这么觉得,所以说啊,让显思去兖州是对的。”袁绍沉吟了片刻。“至于那些传言嘛,不瞒你说,我也担心过,可是谣言止于智者,顾不得那么多了。说得难听一点,我都是快半百的人了,身在疆场,谁知道还能活多久?不趁着这个机会让他独当一面,万一有什么意外,他怎么才能继承我们的事业,完成我们多年的夙愿?孝惠当年因为性情软弱不为高皇帝所喜,在我看来,责任不在孝惠帝,却在高皇帝。知子莫若父,既知孝惠软弱,就应该多锻炼他嘛。伯求说,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理是这个理,但他毕竟……”
“伯求兄,我懂你的意思。你啊,就因为显思是李元礼的外孙,从小就宠他,把他看得比我还重。”袁绍故意摆出一副责备的模样。“你偏心着呢,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只是不说罢了。要说委屈,我比他还委屈呢。”
何忍不住放声大笑,气氛轻松了许多。“虽说显思能够稳定兖州,可也不是非他不可。显奕不也是成年了吗?还有你的外甥高元才也可以,他比显思还年长一些呢。”
“显奕不合适。”袁绍收起笑容,严肃的摇摇头。“一来他的德能不如显思,二来他是庶子,不宜掌重兵。至于元才,他倒是有这样的能力,但他从小不在我身边,对他心里怎么想,我现在还没把握,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显思则不同,他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又有你何伯求和诸位贤达教导,我对他期望甚高,有机会,当然要先给他。”
何连连点头。“既然你是这么想,我也就放心了。本初,废长立幼,有违圣人教诲,不仅不能做,连让人疑心都不行。事急从权也就罢了,一旦有更合适的人选,还是尽快将显思调回身边。嗣君不宜远离,否则必有人生非份之想。”
袁绍笑着点头。
何又说了几句闲话,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还有一件事要问你,张孟卓与你我相交多年,忠贞可信,为什么与你生了嫌隙?”
袁绍一声长叹,抚摸着膝盖,感慨了好一会儿。“伯求兄,你还记得我刚才说的吗?我有事要请你帮忙。既然你是从陈留来的,我想你应该见过孟卓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件事。”
何看着袁绍,倾身而听。
“韩文节真不是我杀的,当然也不是孟卓杀的,他是自杀。”
“你当时不是派使者去了吗?”
“是孟卓这么说的?”袁绍苦笑。“伯求兄,不是我说啊,孟卓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些没什么担当。我是派使者去了,可是我让他杀韩文节了吗?我是让他照顾韩文节,多多劝解他,不要让他乱想。不料韩文节自已想得太多,在溷中自杀,孟卓被人误解,急于自清,就把这件事推到我身上。这不是陷我于不义吗?伯求兄,孟卓比我年长,又帮我很多,现在又不肯见我,连让我解释的机会都没有。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你何伯求能够从中说合了。伯求兄,你一定要帮我。”
“当真如此?”
“千真万确。”袁绍说道:“我什么时候对你何伯求说过谎话?”
“那好,你把那个使者叫来,我亲自问他。”
袁绍皱了皱眉。“伯求兄,我也很想把他叫来,让他当面告诉你,但是很可惜,他阵亡了。”
“阵亡?”何脸上的笑容散去,眼中疑云大起。“他是使者,不是战士,怎么会阵亡?”
袁绍摇头不语,伸手示意,卫士起身入室,很快又回来了,手里抱着一副大铠,摆在何面前。这副大铠很华美,做工精致,一看就是知道非等闲之物,但残损也很严重,目之所视就有十几个箭眼,被碰掉漆的地方更是比比皆是,就是像被人攒射过一般。
袁绍拿起头盔,抚摸着上面的箭痕,眼神伤感。“伯求兄,这是我当时穿的大铠。”他又解开上衣,拉开衣襟,露出胸膛。他的肌肉很结实,但上面的几个粉红色圆形伤疤更刺眼。“这是我当时受的伤。”
第456章 三国真霸王
“何应该到邺城了吧?”
“他应该去荡阴。”郭嘉说道:“袁绍在荡阴。要征讨黑山军,荡阴是最近的。”
“这个时候?”孙策有些惊讶。秋老虎热成这样,连他都觉得难受,袁绍这贵公子出身的人也能做到?
“这个时候才是最好的时候。”郭嘉咧着嘴,嘿嘿笑着,带着一丝得意。“黑山离邺城太近,人数又多,随时可能对邺城造成威胁。公孙瓒退守河间,依然控制着冀州北部。不清剿黑山军,秋后马肥,一旦公孙瓒卷土重来,袁绍如何能放心迎战?”
郭嘉呷了一口酸梅汤,润了润嗓子,接着说道:“黑山军据险而守,但是他们也要吃饭,趁着这个时候或是抢收,或是干脆一把火烧了,让黑山军无粮可吃,一个冬天下来,黑山军就要饿死不少人。他们和公孙瓒结盟,攻夺邺城,惹恼了袁绍。袁绍如果不报复,他就不是袁绍了。”
孙策想了想,吃惊不已。这样的办法,三国时代有个人用过:诸葛恪。诸葛恪用这个办法对付山越成效显著,的确是个好办法。但是他没想到袁绍会用这个办法对付黑山军,历史上没记载,而且黑山军也一直没有屈服,和袁绍纠缠了很多年,直到公孙瓒被袁绍灭了,黑山军也没投降,最后还是投降了曹操。
是这个办法不适合,还是黑山军比山越更强?但不管怎么说,袁绍的表现比他预计的要好。
也许是因为他最后失败了,所以历史有意无意的抹杀了他的战绩?
“奉孝,你觉得袁绍此人用兵能力如何?”
郭嘉瞅瞅孙策,意味深长。“将军,比起你,袁绍更像楚霸王。”
孙策没吭声。这个答案大出他的意料。他问的是袁绍的用兵能力,郭嘉说他更像项羽,是说他有项羽一般的用兵能力,还是不仅于此?说起来,袁绍还真有点像项羽,出身贵族,登高一呼,天下响应。结果也很像,离问鼎天下只差半步,甚至一只脚已经踏了上去,最后却莫名其妙的垮了,输给曾经的手下。
当然也许不是莫名其妙,而是被历史记录者抹去了一部分真相,这才显得扑朔迷离。
“将军,界桥之战虽说有公孙瓒自己失误的原因,但袁绍出奇制胜也是关键,义以步破骑更是绝妙的胜负手。如果不是袁绍敢于用人,奋力一搏,就算公孙瓒有失误也胜负难料。界桥,就是袁绍的巨鹿。”
界桥之战已经过去几个月,郭嘉陆陆续续的收到了更多的消息,对这场战事的了解也越来越深入。孙策不问那些细节,他都是由郭嘉进行汇总综合之后报给他,所以感觉没有郭嘉那么强。大概是郭嘉觉得他对袁绍不够重视,这才借着在鸿沟旁闲谈讲古的机会提醒他。
孙策一直劝郭嘉抓大放小,劳逸结合,其实他自己也是经常被琐务纠缠,一万大军的军务已经很复杂了,还要为朱的主力部队驻扎提供前期准备,再加上面对袁谭四五万人,任何一点疏忽都有可能导致惨败,他根本不可能有放松的时候。
界桥,就是袁绍的巨鹿?也许吧,但袁绍的巅峰还没有真正到来,几年后,他将计就计攻杀公孙瓒,统一河北,才是他人生最得意的时光。
孙策一边想着历史上袁绍的生命轨迹,一边想着最近一段时间郭嘉送过来的界桥之战资料,忽然有些明白为尊者讳的真正含义。袁绍败了,他手下的马仔曹操却赢了,历史由胜利者书写,曹操怎么写袁绍呢?很头疼啊。只好含糊其辞,遮遮掩掩了。我通过史书了解的袁绍很可能已经变了形因为他是失败者现在要对付的袁绍才是真正的袁绍,还没有失败的袁绍,比书上的袁绍更真实,也更强大,绝非那个多谋寡断的名士,而是心狠手辣的霸主。
袁氏宗主,党人领袖,游侠魁首,一在朝,一在野,一在江湖,袁绍黑白通吃。我也许能在袁氏宗主上分一小杯羹,将袁逢、袁隗的门生故吏从袁绍手中剥离出来,其他两项却是无能为力。党人不鸟我,游侠也没正眼看我,双方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难怪曹操给袁绍做了半辈子小弟,直到建安五年才和袁绍决裂,还是因为袁绍步步紧逼,他不得已才奋起反抗。
郭嘉说他更像项羽,是提醒我小心袁绍,还是鼓励我不要放弃,又或者是说袁绍和项羽一样,有着难以克服的性格缺陷,貌似强大,却并非不可战胜?
见孙策出神,郭嘉和张也不打扰,在一旁静静的钓鱼,让孙策慢慢的思考。孙策悟性过人,又能够接纳不同的意见,只是缺少阅历。只要给他时间,他会有所收获。
只可惜这样的机会总是很难得。一匹快马从远处奔驰而来,骑士翻身下马,匆匆走到郭嘉面前,单腿跪地,送上一封用铜管封好的密函。郭嘉接过来看了看,对张使了个眼色,张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孙策,示意郭嘉别急着打扰。郭嘉会意,拔出腰间的书刀,撬下上面的封泥,拿出里面的密函看了看,略显秀气的眉毛顿时一耸,随即将密函递给张。
张一只手接过密函,扫了一眼,又递了回去,看着河水沉默不语,眼神却有些凝重。
郭嘉扔下钓杆,走到张身边,低声说道:“先生觉得如何?”
“时机不成熟。”张摇摇头,顿了片刻,又添了一句。“太冒险。”
郭嘉咂了咂嘴,没吭声,便他眼珠乱转,明显没有死心,还想说服张。张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看不远处的孙策,低声说道:“奉孝,将军年少,本来就容易冲动,你可不能再蛊惑他。河东离此数百里,将军又曾斩杀两万西凉人,这时候单骑相会,万一谈崩了,怎么办?”
孙策突然转过头来。“河东怎么了?是蒋子翼有消息回来了吗?”
郭嘉惊讶不已,和张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么远,他也能听到?”
张摊摊手,也觉得不可思议。他们两人和孙策至少有十步远,声音又压得很低,按理说孙策肯定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他偏偏听到了。他冲着郭嘉使了个眼色。“奉孝,千万不要推波助澜。”
郭嘉笑而不语,走到孙策身边,将密函递了过去。“蒋子翼用快马传书,牛辅想和将军面谈。”
第457章 贾诩有约
蒋干的消息很简单,他到了河东,与牛辅、董越见了面,也和贾诩见了面。牛辅、董越没什么主意,就是粗人,但贾诩建议牛辅和孙策见一面,当面谈,地点就在黾池。
西凉军主力已经撤到河东,但黾池和陕两个县城还控制在西凉军手中。在黾池见面,对牛辅来说很安全,对孙策来说却非常冒险。如果牛辅有什么想法,他想调兵增援都来不及。所以张极力反对,他认为根本没必要。勤王能不能成功,对孙策来说并不重要,眼下秋收在即,大战随时可能爆发,河东的事大可向后推一推。
郭嘉则不同,他建议孙策抓住机会,促成与河东军的联盟。一旦西凉军倒向孙策,不仅河内的形势就有可能发生重大转变,勤王成为可能,还可能对长安形势产生影响。他也不同意孙策去见牛辅,理由同样是太危险。要想在短时间内赶到黾池只有轻装简行,不可能带大军前往,甚至连亲卫都带不了几个,这不是大将应该做的事。但必须安抚好西凉人,让他们感受到诚意,化解敌意。
郭嘉最后说,义就是凉州人,如果牛辅等人走投无路,被迫向袁绍低头,那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孙策想起一件事,历史上,赵岐等人调解关东是李等人攻克长安后的事,所以袁绍接受调解实际上是和李等人和解,这里面很可能就有义的影响。界桥之战后,义是袁绍麾下第一大将,他有这样的影响力。
长安迟迟不肯赦免牛辅等人,韩遂、马腾却又接受了长安的官职,心里打什么主意,牛辅等人未必清楚,但重重压力之下,万一他们选择向袁绍称臣,黄河以北基本就成了袁绍的势力范围。
“先生,你帮我写封信吧。”孙策对张说道:“你了解贾诩这个人吗?”
张摇摇头。
“贾诩是武威人,与凉州三明之一的故太尉段是同乡,年轻时举孝廉,在宫里做过郎中……”
孙策把自己了解的情况对张做了详细的介绍。张不了解贾诩这个人,一是因为他一直在野,对朝堂上的事不太清楚,二是他身为山东名士,未必在意凉州人,但孙策清楚贾诩这个人有多大能量,就算不能成为朋友,也尽量不要成敌人。牛辅等人行不了什么善,但作起恶却比谁都擅长。
听完孙策的介绍,张理解地点点头。“如此说来,的确不能忽视,免得袁绍坐享其成。”过了片刻,他又说道:“臣本来以为凉州有傅南容那样的义士已是不易,没想到西凉还有这样的智士,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山东、山西向来隔阂甚深,若非如此,朝廷也不至于败坏到今天这个地步。将军能兼容并蓄,一视同仁,甚好。只不过凉州军向来唯利是图,无仁义之心,他们请降自然是有求于将军。将军若不能满足他们的要求,迟早还是会反目成仇。”
“是啊,这的确是个麻烦。”孙策叹了一口气。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问题。他去年刚刚杀了两万西凉人,李蒙、段煨、樊稠等人无一漏网,就算西凉人内部再不和,也不可能一点芥蒂也没有,向他投降自然是迫于无奈,首当其冲的就是缺粮。如果不能提供粮食,就算他再有诚意,西凉人最后也会翻脸。
乱世之中,粮食就是硬通货,比金银珠宝还要值钱。秋后必须拿下南郡、江夏,如果有可能,最好将庐江、九江也收入囊中,为下一步争奔扬州做准备。没有稳固的后方,没有足够的粮食储备,还争什么霸。
孙策很无奈。他占了豫州,却只能满足于世家豪强们收敛一点,把该交的粮赋交上来,整天为钱粮犯愁。袁绍只占了半个冀州,却兵精粮足,世家豪强们争着奉献,这待遇差距还真是大啊。郭嘉说袁家有两次发横财的机会,他带到冀州的钱有多少?三十亿,还是五十亿、一百亿?
人比人,气死人啊。
“这个困难只是眼前的,只是手头紧一点而已,很快就能缓解。可要是河北全归了袁绍,这苦日子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尽头了。”郭嘉笑嘻嘻地说道:“先生,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让那个贾文和感受到将军的一片真心吧。说实话,我还真想见见这个人。嘿嘿,有鱼上钩了……”
鱼杆忽然抖起来,郭嘉连忙奔了过去,一手将酸梅汤倒进嘴里,一手拿起鱼杆,用力一提,一条巴掌大的鱼被提出水面,在阳光下闪着光,用力的扭动身体,水珠四溅。郭嘉乐得合不拢嘴。他和张钓过几次鱼,每次收获都不如张,今天算是第一次赢了张。
“哈哈,先生,今天我拔头筹了。”
张含笑不语,手中钓杆纹丝不动。过了片刻,水面泛起了波纹,张手腕轻轻一抖,鱼杆绷成弓一般,瞬间又纵直,一条两尺多长的鱼破水而出,落在案边的草地上。蒋钦奔了过去,一把按住。
“好大的鱼!”
郭嘉挑起大拇指。“还是先生沉得住气,钓的都是大鱼。”
张站了起来,拍拍手。“笔墨侍候。郭奉孝,给你一个机会,如果我写完书信,你还没有扳回一城,可就不能怪我了。”
郭嘉大笑,连连摇手。“算了吧,谁不知道你张子纲落笔成文,字字珠玑,只怕我鱼饵还没装好,你文章就写好了。我不和你比钓鱼,我和你比喝汤。你要是写慢了,我就连一口汤都不给你留。”
张忍不住哈哈大笑,伸手指指郭嘉,向准备好的书案走去。“郭奉孝,难怪你在河北呆不住,天下能容忍你这无赖子的,也只有将军了。”
郭嘉促狭地说道:“先生说得不错,我是的确无赖,不能见容于袁绍,那先生呢?”
张笑而不语,在案前坐下,铺开纸,提起笔,蘸饱浓墨,唰唰几笔,在淡黄的新纸上落下一行字。这时,孙策忽然回头道:“先生,你对贾诩说,八月十五之前,若洛阳形势稳定,我会赶到黾池与他见面。”
张停住手中笔,抬起头看了孙策片刻,微微颌首,应了一声好,接着写了起来。
第458章 身后名
安邑,蒋干与贾诩对面而坐,把玩着手中的棋子,面带微笑。
形势一片大好,贾诩棋艺真的一般,输多赢少,但他心态很好,棋品极佳,再输也不急,总是不紧不慢地落子,不慌不忙的思考,甚至看不出有一点着急的意思。
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随从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根铜管。蒋干接过铜管,查验了封泥,打开铜管,取出里面的纸卷。纸卷有两枚,蒋干分别看了一眼,将其中一枚递给贾诩。
“给你的。”
贾诩放下棋子,接过纸卷。“这就是南阳纸坊的产品?”
“是啊,不错吧?如果能合作,以后可以给你们供货,多了不敢说,一年几万枚肯定没问题。”
“那我就先谢过了。不过,西凉人粗鄙,没几个识文断字,所有对新纸的要求不迫切。”贾诩一边看信一边说道:“我们缺粮,孙将军能解决这个问题吗?”
蒋干抬起手,用尾指挠挠鼻翼。“实话说吧,有点困难。”
贾诩瞅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继续看信。他的眼神很平静,像一潭死水,一点变化也没有。看完信,他将信缓缓卷起,轻轻地搁在一旁,双手拢在袖子里,看着案上的棋局。
“继续?”
蒋干看看他,又看看案上的信。“信上说什么?”
“你可以看看。”
蒋干迟疑了片刻,还是拿了过去。他本想从贾诩的脸上看出一点征兆,但贾诩的反应太少了,即使是他也看不出多少,只好看看孙策写的信再说。看完信,他眉头微挑,思索片刻,无声地笑了。他将信卷了起来,晃了晃。“贾文和,你是不是觉得孙将军对你太客气了?”
“客气又不能当饭吃。我宁愿他对我不客气,只要他能给我粮食。”贾诩拈起棋子,轻轻落在棋枰上。“几万人等着吃饭,随时可能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还怕孙将军对我不客气?”
蒋干笑笑,信手落下一子,站起身,撞撞衣袖。“人必自助,而后天助之。行了,我的任务完成了,你慢慢思量,希望我回来的时候能听到我想听到的消息,这样我们也许还有得谈。”说完,他拱拱手,向贾诩施礼。“就此告辞。”
贾诩起身还礼,准备下堂相送。蒋干摆摆手,指指棋局,也指着棋局旁的信,无声而笑,穿上鞋,下了堂,迈着大步走了。看着蒋干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贾诩这才轻叹一声,重新落座,将信展开,仔细再读,古井无波的眼神中终于有了几丝异样的波纹。
过了一会儿,门外响起沉重的脚步声,牛辅、董越并肩走了进来,看着案上的残局,又看看贾诩手中的信,异口同声的说道:“文和,听说孙策有信来,都说了些什么?”
“他正在洛阳作战,接应黑山军突围,如果八月十五之前能够稳住洛阳形势,他会赶来黾池与二位将军见面。”
“哦,这可太好了。”牛辅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董越却皱起眉头。“孙策要接应黑山军突围?文和,这……对我们好吗,会不会是骗我们?”
“是不是骗你,八月十五不就知道了吗?”贾诩瞟了一眼手中的信。“你们要不要看看?”
“这……不合适吧?”董越嘴里说着不合适,眼里却一直盯着信。孙策给贾诩写信,而不是给他们写信,这难免让他生疑,如果能看一眼,当然再好不过。
“看看吧,正好我也有些不太明白的地方,一起参详参详。”
董越求之不得,连忙坐在贾诩对面,拿起信看了起来,刚看了一点,就皱起了眉头,瞅瞅贾诩,怯怯地伸了过来,未语先笑。“文和,这……这是什么意思,杜邮之痛是什么痛?”
贾诩瞟了一眼。“杜邮之痛是指白起被赐死在杜邮,是将段太尉比为白起,用兵如神,却死得冤枉。”
董越恍然大悟。“没错,没错,这比喻还真是贴切,我怎么没想到呢。”再看了一会,又卡住了,抓耳挠腮,不得已,只得又向贾诩请教。“文和,他说的这鹿台又是什么典故?”
“鹿台典故是说商纣王。”
董越顿时大怒。“岂有此量,他怎么能将董公比作纣王那昏君?”
贾诩不吭声。牛辅也急了,作色道:“这怎么能行,董公为国尽忠,却被王允等人所害,他是被冤枉的,怎么能比作纣王?这孙策是以为我们可欺吧?”
贾诩叹了一口气。“二位将军,如果袁绍、王允那些党人得了天下,将来写史,董公是何等样人?”
“那……”牛辅和董越互相看看,咽了几口唾沫,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算他们读书少也知道没有好话说啊。董卓杀了那么多人,又和袁绍是死对头,硬生生坏了袁绍的好事,袁绍怎么可能给他说好话。不仅是董卓,他们这些人同样没什么好名声,绝对要遗臭万年。
“这些山东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牛辅急了,眼神惶急,嘴角堆起白色的泡沫。“用笔杀人吗?这也太欺负人了,老子跟他们拼了。”
贾诩摆摆手,示意牛辅稍安勿躁。“党人看不起我们。董公入朝,礼贤下士,礼辟无数党人名士入朝为官,恩宠至极,但党人转眼就出卖了他。如果我们死了,袁绍、王允等人成了胜利者,他们绝不会对我们UU小说留情。段太尉会和白起一样成为人屠,董公会成桀纣一样成为暴君,我们都会成为大汉崩溃的罪魁祸首,遗臭万年,就像陇西李氏一样被人唾弃。”
牛辅、董越的脸色变了又变,眼神也变得越来越凶狠。过了片刻,牛辅拔出腰间长刀,一刀砍在柱子上,嘶吼道:“袁绍想做皇帝?老子不答应!”
“对,我们不答应。”董越也跳了起来,拉着贾诩的手。“可是……文和,我们没有粮啊,孙策能给我们粮吗?”
“就算孙策有粮,千里转输也来不及,我们可以去抢,解燃眉之急。”
“抢……抢谁?”
贾诩慢吞吞地说道:“张杨。”
董越眼珠转了转,一拍大腿。“对啊,这个叛徒,明明答应和我们做盟友的,结果袁绍一来,他又去抱袁绍的大腿,还派人攻击我们。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收拾他。”
“等等。”牛辅很担心。“我们攻击张杨,万一袁绍要帮张杨打我们怎么办?”
“我们去洛阳,依托朱太尉,请朝廷赦免我们。”
第459章 李儒(周一,求推荐!)
董越磕磕绊绊的看完信,又心生疑惑。“文和,这孙策怎么对你这么了解,居然知道你曾在宫中为郎?”
贾诩抚着胡须,瞅瞅董越,眉心微蹙。“这正是我不理解的地方,将军可能帮我解惑?”
董越挠着下巴,冥思苦想。牛辅哈哈一笑,拍拍董越的肩膀。“这什么不懂的,肯定是去年他抓的俘虏告诉他的呗。”俘虏二字一出口,他的脸色就有些难看,兴奋也一扫而空。“文和啊,你说我们要是和孙策讲和了,以后见到李蒙、樊稠他们可怎么说?”
贾诩也是一声轻叹:“我们没法说,还是让王允、吕布去和他们说吧。如果不是王允把我们调离长安,去攻击南阳,董公何至于被吕布刺杀。唉,董公一世精明,没想到最后却栽在这两人手上。”
董越也说道:“正是,牛兄,你怎么糊涂了?我们和孙策的仇是在战场上结下的,有机会,将来在战场上再分高下就是了。可王允、吕布不同,他们深受董公信任,却背叛了董公,这是逆臣,势不两立,没什么好商量的,抓住了就是剥皮抽筋,为董公报仇。我们凉州人恩怨分明,可不能变成糊涂账。董公和孙坚打成那样,不是一样夸孙坚善战?”
牛辅沉思半晌,无奈苦笑。“如果要依托朝廷,与孙策同朝为臣,以后再想刀兵相见就难了。他有荆州、豫州,我们有什么啊?就算拿下并州,还没有一个南阳人口多呢。”
“我们有马。”一个中年文士缓缓走了进来,正是李儒。李儒身形消瘦,脸色灰暗,颧骨高高耸起,脸上的皮肤都松驰了,看起来像是一个垂暮之人。他走得很慢,说话也有气无力。他上了堂,在门口停住,弯腰脱鞋,再直起身来时,已经有些气息急促。“我们……有马,孙策身处东南,最缺的就是战马。我们可以用战马和他换粮食,换军械。”
牛辅连连点头,董越也觉得有理,顿时觉得有底气了很多。
李儒在蒋干之前的座位上坐下,看了一眼未下完的棋局,强笑道:“文和好高明的手段,明明是必杀之局,为什么却锋芒尽掩,难道你怕了蒋干不成?”
贾诩回到座位上,将棋子一颗颗的收起。“既然想结盟,何必杀得你死我活,原本就是消遣而已。文优先生,身体怎么样,能战吗?”
“不行,我不是你的对手。”李儒摇摇头。“我听说蒋干走了,还以为谈崩了。这么说,是谈成了?”
“成了。”贾诩将书信从董越手中取出,递给李儒。李儒只看了两行,眼中露出惊讶。“这是张子纲的文章,他居然到了孙策帐下?”
贾诩很意外。“这张子纲是什么人,很有名吗?”
李儒瞅瞅贾诩,嘿嘿笑了两声,脸上露出异样的红晕。“文和,你真不知道张子纲?”
“真不知道。”贾诩很诚恳地拱拱手。“还请先生指教。”
“好吧,我就当你不知道,和你说说这张子纲。”李儒回头瞅瞅站在一旁的牛辅、董越,皱了皱眉。“你们还傻站着干什么,赶紧去安排部署啊,等着断粮啊?你们也想听文章,听得懂吗?”
牛辅、董越正准备听李儒讲讲这张子纲是何等样人,被李儒糗了一顿,不免讪讪,转身就准备走,又被李儒叫住了。“既然结盟,总不能一点礼物都没有,你们准备几匹好马给孙策送去,然后才好向孙策开口要东西啊。”
牛辅、董越如梦初醒,连连点头,匆匆去了。贾诩看在眼里,不禁轻声笑道:“还是先生你有威信,言听计从,令行禁止。你来了之后,我轻松多了。”
李儒苦笑着摇摇头。“迟了,文和,现在说什么都迟了。你我其实一样,因为出身太低,纵有才智也无法施展。董公用我而不能信我,若非如此,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一步。”
贾诩将棋子一颗颗的收拾好。“先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说这张子纲吧,你和你相识?”
“我可没这名望。”李儒一边说一边看手中的信,看完一遍,想了想,又看了一遍,连声赞道:“好书法,好文章,不愧是当年名闻京师的名士。用典贴切,直指人心,难怪连你贾文和都心动了。”
贾诩拿过信,又读了一遍,沉吟片刻。“先生心动吗?”
“因人设计,这封信是专门针对你贾文和的,我虽然喜欢,却没有你这般心动,只有有些同感而已。”李儒拈起一颗棋子,在手心里摩挲着很久,棋子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李儒干涩的嗓子。李儒慢吞吞地说道:“听说蔡邕在南阳著史?”
“是的,蒋干亲口承认的。”
“孙策是为了收买人心,还是早有预谋?”
“说不好,不过孙策志向很大,他对朝局有着与众不同的理解,有些想法简直让人瞠目结舌。先生,我学识浅薄,不知其学问来历。你如果有机会和蒋干见见面,也许能搞清孙策的师承。”
“他有什么师承。”李儒冷笑一声:“我虽然听得不多,但是就你言及的那些想法,在我知道的各家学说中都找不到。这个人……应该是悟性奇高,自学成才。”
“有这样的人?”
“这就是所谓的生而知之。”李儒将棋子放回棋盒。“文和,我想去一趟南阳。听说南阳有个本草堂,有很多名学医坐堂,也许能治好我的伤。”
“这当然好。先生不如做我们的使者……”
“不,我要悄悄地去。只有如此,才能看到真相。”李儒迟疑了片刻,又道:“我鸩杀弘农王,罪孽深重,臭名昭著,无颜见天下人,特别是去南阳,还是悄悄地去好。”
贾诩没有再说什么,眼中却多了几分忧色。虽然孙策愿意与他结盟,对他多有同情之意,但他很清楚,不管怎么说,董卓及西凉人的确做了不少恶,孙策就算友好,最多不给他们添加罪名,能不能为他们有所避讳,现在还不好说。从孙策去年全歼两万西凉兵来看,他对西凉人也没什么好感。结盟只是暂时的形势所迫,能维持到什么时候,又能维持到什么地步,他心里一点把握也没有。
让李儒去南阳看一看也好。他不是凉州人,但是他和凉州人联系太深,已经无法自清了。
第460章 馊主意
孙策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义从,带着典韦直奔中军大帐。前两天刚刚下了一场雨,地上泥泞不堪,不少士卒将长矛扎成架子,将衣甲挂在上面晒。有些士卒穿着牛鼻蹲在大帐门口聊天,见孙策全副武装的走过,有人笑出声来,大声和孙策打招呼。
“孙郎,不嫌热啊?”
孙策哈哈一笑,扬了扬手。“热啊,哪有你们自在。”
“那是,孙郎你是精锐吧,和我们不一样。”那士卒开着玩笑,眼神却有些羡慕,又压低了声音和同伴嘀咕道:“你看人家孙郎部下,哪个不是衣甲齐全,吃饱喝足,咱们倒好,说起来还是朱太尉的亲卫营,连个肉腥都闻不着。”
“你拉倒吧。”同伴笑骂道:“就你那两下,进了孙郎的大营也撑不了几天,迟早得累趴下。”
“那倒也是,说起来这孙郎整天笑嘻嘻的,一点不像当官的,练起兵来可真狠,三伏天也不让人休息。我还是别去了,中了暑要不是闹着玩的。”
孙策一路和士卒们打着招呼,脸上笑嘻嘻的,心里却暗自皱眉。整个大营,他就没看到几个保持警惕的,这哪是行军作战,比春游还散漫。万一袁谭派兵突袭,绝对是全军溃败。
孙策走到中军大帐门口,曹豹掀帐而出,哈哈大笑。“我一听就知道是你来了,怎么着,想把我这三千人也拐走?你开个价,只要朱太尉没意见,我很乐意的。”
“我可不敢和朱公抢人。”孙策笑了两声,在门口站住,大声报进。帐里咳嗽了一声,有点无精打采。曹豹拍拍孙策的肩膀,凑在他耳边说道:“进去吧,朱公身体不佳,没力气说话。”文云从里面走了出来,瞅了曹豹一眼,阴着脸。“曹将军还有事?”曹豹连忙说道:“没事,没事,我这就去安排。”冲着孙策挤了挤眼睛,匆匆走了。
文云掀开帐门,请孙策进帐。帐里一片狼藉,朱坐在案几后面,脸色铁青。见孙策进来,只是看了一眼,兀自生气。
“这是……”
文云苦笑。“将军进营的时候应该看到了吧,各营军纪涣散,既不操练阵法,也不演习武艺。太尉几次下令,他们就是装聋作哑,敷衍了事。这要是敌军来袭,那还得了?”
“伯符,你准备什么时候进攻?”朱打断了文云,示意孙策坐在他对面。
孙策入座,打量了一下朱的脸色。老头真的被气得不轻,眼睛都红了,嘴角的胡子上沾满了唾沫星,估计是刚才喷曹豹时留下的。朱脾气刚硬,火气大,向来说一不二。这天气又热,人容易暴躁,他就像一堆干柴,一个火星就能点着。
“朱公,之前不是说好的吗,等张燕低头,打中牟不是目的……”
“我知道这些,不用你再唠叨。已经一个月了,一仗未打,再等下去,这些人的心都野了。”
孙策很郁闷。心都野了,你收拾他们啊,跟我发什么火啊。“朱公,这种情况下更不能开战啊,这不是送死么?丹阳兵都如此,其他各营更没用。不如再等等,等天气凉些,操练起来,也就好一些了。”
朱一拳砸在案几上,“”的一声巨响。他麾下三四万人,除了孙策部还能坚持操练之外,其他各部都嫌热,不肯操练,前两天下了一场雨,好多人就开始泡病号。曹豹、许眈领的丹阳兵号称精锐,但那只是指这些丹阳兵剽悍好斗,个人战斗力还说得过去,训练有素却是谈不上的。反而以精锐自居,桀骜不驯,不肯听令,把他气得胡须直翘。把曹豹叫来骂了一顿,但是看曹豹那样子,估计也没什么用。
这种兵还勤什么王啊,走到半路上就得兵变。
见朱心情不好,孙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朱公,我倒有个办法,也许可以试一试。”
朱把头扭了过来,眼睛上翻,一脸的不相信。“你能让他们跟你的部下一样练兵?”
“那不可能,除非朱公也能拿出那么多钱来奖励。”
朱气得又把头扭了过去,拳头握着咯咯响。他一穷二白,连军粮都发不全,更别说军饷了。现在还能正常发军饷的就是孙策,隔三岔五的还能搞个比赛,赏点酒肉。其他各营没有这实力,所以也没什么练兵的劲头。
孙策凑到朱面前,低声嘀咕了几句。朱狐疑地看了他片刻。“那……试试?”
“我可以试试,不过真要急了脸,朱公你可得为我撑腰。”
“只能让他们动起来,我肯定为你撑腰。不过,要注意分寸,别过火了。”
“我尽量啊。”孙策站起身,撞撞衣服。“朱公,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朱点点头,让文云送孙策出帐。文云回到帐中,见朱面带得意的微笑,不由得一愣。这转变也太大了吧,孙策究竟和他说了些什么?
孙策回帐,叫来龚都。龚都在孙坚帐下的时候没什么存在感,到了孙策帐下却大有得遇知音的感觉。孙策逼五鹿去求他,给足了他面子,他特别有成就感。看到孙策的亲卫营训练有素,自己麾下那些精挑细选的黄巾战士和他们一比差得太远,便也抓紧了训练。孙策很支持他,拨了不少物资给他,让他赏赐刺激部下,这大半个月下来,精神面貌涣然一新,已经有了点精兵的样子。
“这两天练得怎么样?”
龚都很开心。“将军随时可以校阅。虽然不敢和你的亲卫步骑相比,但是别人嘛,我一个也不怵。”
“好啊,那就试一试?”
“怎么试?”
“今天夜里摸进曹豹的大营,把曹豹、许眈的衣服给我扒了,吊在中军将台上。”
龚都吓了一跳。“将军,这可不能开玩笑。”
“不是开玩笑,是真的。”孙策拍拍龚都的肩膀。“另外,把他们的辎重给我抢了,也堆在将台上。你能抢多少,到时候我赏你多少。”
龚都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当真?”
“真的不能再真。”孙策露出阴险的笑容。“南阳很快有一批军械到,这件事办好了,我给你换装。”
“好咧。”龚都兴奋地挥了挥拳头。“将军,你瞧好吧。”
第461章 杀鸡吓猴(刀刀口打赏加更)
龚都回到大营,把麾下几个校尉、都尉叫了过来,宣布了孙策的命令。这些校尉、都尉和龚都一样,原本都觉得孙策这是胡闹,可是一听说可以优先换装,他们心动了。
南阳产的军械都是上等货啊,刀又结实又锋利,妥妥的堪比三十炼、五十炼清刚刀。盾牌镶了铁皮,重量没增加多少,却更结实。札甲也一样,重量更轻,防护能力更好。如果能够换装,将来在战场上生存的机会至少要增加一半。
几个校尉争先恐后的抢任务,最后龚都选了一个训练最刻苦的营打头阵,另外两个营接应,让他们务必要完成任务,别给黄巾丢脸,别给孙将军丢脸。剩下的两个营守护大营,防止对方反扑。
事实证明,龚都想多了。三千丹阳兵根本没想到会有人偷袭他们,连巡逻的人都偷偷回帐睡觉了,同等数量的黄巾军战士轻而易举的打开了他们的营门,从不同的方向扑向曹豹、许眈的大帐和摆放辎重的帐篷,没费多少力气就将曹许二人从床上拽了起来,反绑起来,吊在帐前的旗杆上,然后将他大帐里的东西,辎重扛在肩上,一溜烟了。
他们的动作很迅速,等丹阳兵从睡梦中惊醒时,他们已经安全撤回大营,隔着营栅,看丹阳兵像没头苍蝇似的乱转,大声嘲笑。曹豹、许眈被吊在旗杆上,居高临下,看得清楚,气得破口大骂,喊了半天,才让他们放下来。两人衣服也不穿,怒气冲冲地来到孙策的营前,要找孙策算帐。
孙策麾下的几个大营守得铁桶一般,曹豹、许眈叫破了嗓子,孙策也没露面。二人气愤难平,转身来到朱的大帐告状。闹了这么一通,整个大营都被惊动了,朱更是衣甲整齐,一副随时准备出战的模样。
听完曹豹、许眈的叫骂,朱鄙夷地瞅瞅他们。“你们应该庆幸今天劫营的是孙策,不是袁谭,否则你们恐怕没机会站在我面前说话了。”
曹许二人尴尬不已。
朱站了起来,走到曹许二人面前,来回转了两圈。“你们是我的中军,自诩精锐,结果连一点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人端了大营,还好意思来告状?亏得孙策给你们留面子,没把我也绑走,要不然按军法,你们所有人都该斩首。都给我滚,有本事就去抢回来,没本事就这么熬着,反正这两天也不冷。”
朱骂完,自己脱衣服睡觉去了。
曹豹、许眈一看,明白了,这绝对是朱对他们不满,让孙策来教训他们啊。抢是抢不回来的,别说兵力悬殊,就算是兵力相等,他们也不是孙策的对手。可是衣甲必须得要回来,要不然明天朱聚将议事,他们穿成这样就丢脸丢大了。
两人来到孙策大营,再次求见,这次态度好了很多。时间不长,孙策让人把他们请了进去,来到中军大帐,孙策已经摆好了酒,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去见过太尉了?”
“孙郎,你这可太不够意思了。”曹豹还没入座就抱怨道:“你有什么话,可能和我们兄弟说嘛,搞这么一手,我们明天还怎么见人?”
孙策起身,将他们按在坐席上。“二位,你们还没明白太尉的意思吗?太尉这是真急啦。我相信,该说的,能说的,他们都跟你们说了,可是你们二位有反应吗?大敌当前,你们连巡逻当值的人都不安排好?如果袁谭来袭,朱太尉被他们抓了去,你们是什么责任?”
曹豹、许眈面面相觑,无地自容。
孙策接着说道:“你们如果死了,绝不仅仅是你们自己的事。你们别忘了,你们是陶使君派来援助太尉的。到时候徐使君蒙羞,就以他那脾气,会有什么结果,你们应该很清楚吧。”
曹豹的脸颊抽了抽,后背一阵阵地冒凉气。陶谦的脾气和朱有得一拼。如果真出了像孙策说的那种事,他们想回徐州也回不去,甚至连丹阳都回不去,陶谦绝对会找他们麻烦。
孙策一边劝酒,一边劝说,把曹豹、许眈说得面红耳赤,只能一杯接着一杯的灌酒。孙策见他们气消了,又安慰了几句,命人把劫来的衣甲、辎重还给他们。二人千恩万谢的走了。
第二天,朱聚将议事,当着众人的面,把曹豹、许眈一顿臭骂,随即又下令,即日起,各营做好防备,再被人劫了,别到我这儿来告状,自己卷铺盖走人。反正你们这些废物留在这儿也没用,浪费粮食。
众将唯唯喏喏,鱼贯而出,纷纷回营加固营防,训斥部下,免得也被孙策劫了。连丹阳兵都吃了亏,他们更不敢大意。
看到众将那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朱终于出了一口恶气。有了这次警告,他们应该会小心一点,再等两天,就可以督促他们训练,准备作战了。他拉着孙策聊了聊,商量着怎么准备秋收后的攻势。孙策让他不要急。朝廷的诏书还没有来,天子是不是愿意回洛阳现在还没定,你急着去勤王有什么意义?就算朝廷同意了,你也得先把洛阳收拾一下吧,烧成那样,让天子住哪儿?粮食得准备一下吧,你打算让天子饿着?
朱抚髀而叹,愁云惨淡。
文云走了过来,面带喜色。“太尉,张燕派使者来了。”
朱大喜,看看孙策,咧嘴而笑。孙策一直不肯发动攻击,就是因为要等张燕低头,否则就让于毒他们去死。双方赌了大半个月,张燕终于还是绷不住了。他刚准备让文云带他们进来,孙策摇了摇头。
“使者是谁?”
“张燕之子,张方。”
“这么说,张燕还是不服气啊,居然不肯亲自来。”孙策阴森森地笑道:“太尉,我觉得可以再晾他们一段时间,一定要逼得张燕亲自来见太尉,挫挫他的锐气。要不然的话,他以后还会反复。”
朱甩了甩袖子,没理孙策。“让张方进来。”他对文云说道。
文云转身出去,过了大概一顿饭的功夫,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五鹿和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在文云的陪同下走了过来。五鹿看看孙策,眼神复杂,同时扯了扯年轻人的袖子。年轻人会意,转头看向孙策,沉下了脸。
“足下就是讨逆将军孙策吧?”
孙策扬起一边眉毛,挑起眼皮,瞅了那年轻人一眼。“你就是张燕的儿子?贼就是贼啊,一点规矩都不懂。太尉在此,你还敢这么嚣张?既然是求人,就得有个求人的样子,你这样,能走出得大营吗?”
“岂有此理,竟敢威胁我,还提及家父名讳?”张方勃然大怒,拔出腰间长刀。“我要和你决斗。”
第462章 打脸
朱满腔的喜悦一扫而空,张燕派这么一个人来见他,有什么好谈的?
亏得没进攻,否则就算救出于毒、苦酋也落不着好,反而沾了一身腥气。
朱冲孙策使了个眼色,端起了水杯,再也没看张方一眼。孙策会意,朱这是动了真火,要他揍张方。虽说这不合礼仪,失之粗鲁,可是张方失礼在先,朱又心情不好,揍了也就揍了,张燕能怎的。
孙策站了起来,拔出腰间的长刀,连鞘握在手中,耍了个刀花。“五鹿,我估摸着,你这次出使之后大概不会有机会再来了。我们好歹相识一场,总不能让你空手而归,今天就以武演道,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道。”
五鹿哪有心思看什么道啊,他都快急死了。孙策那句话不仅惹恼了张燕,也惹恼了张方,这才会有张方出使的事。他一路上和张方好说歹说,总算让张方答应不要意气用事,好好谈,毕竟黑山军现在需要朱的援助。于毒、苦酋等人在浚仪城里抢的粮食快吃完了,黑山的形势也非常不妙,朱再不进军,黑山军这次损失巨大。
万万没想到,张方和孙策一见面就杠上了,还拔了刀。朱不高兴,孙策也不高兴,听这意思,这是没得谈了。孙策武功好,绝不是张方能够相提并论的,万一孙策手一滑,把张方杀了,那麻烦就大了。
“将军,将军……”
五鹿拦在张方面前,苦苦哀求,话还没说完,张方手一抬,把他拨到一边,一声厉喝,挥刀向孙策劈去。孙策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挥着连鞘的战刀,顺手一挥,拨开张方的战刀,反手一下抽在他脸上。“啪!”一声脆响,张方的脸立刻红了,随即又肿了起来。
张方气急败坏,狂吼着,再次扑了上来,挥刀就劈。
孙策轻重若惊,侧身闪过,刀鞘在张方的刀背上轻轻一磕,张方一刀砍空,用力过猛,一个踉跄,险些扑倒在地,他赶紧向前一步,以刀抵地,勉强站稳身体,眼前一花,“啪”的一声,另半边脸又挨了孙策一刀鞘。
接连两次挨打,而且都是打在脸上,张方彻底抓住了,双手舞刀,一刀紧似一刀的砍向孙策。奈何他虽然全力以赴,却砍不着孙策,反被孙策带着东倒西歪,立足不稳,眨眼间,又挨了孙策几下,他气得破口大骂,刚骂了半句,孙策顺手一挥,一刀鞘抽在他的嘴上。
张方立刻觉得满嘴的牙都松动了,血腥味直往嗓子里冲,嘴唇火辣辣的,没了知觉。他眼睛红了,嘶吼着,冲向孙策。孙策举起刀鞘相迎,压着张方的刀,转了半圈,张方奋力回抽,孙策借势一送,张方的刀就砍在了自己的脸上。亏得是刀背,不是刀刃,否则他就给自己开瓢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眼前直冒金星,鼻子又酸又痛,泪水夺眶而出。他一手拄刀,一手捂着脸,触手处疼痛无比,这才想起脸上被孙策抽了好几下,已经肿了。他又痛又羞,大叫一声,举起刀,横在脖子上,大吼一声。
“士可杀,不可辱!”
“少帅,不可!”五鹿吓得嘶声尖叫。
孙策左手握着刀鞘,右手拔刀,长刀出鞘,电然而至,一刀砍在张方战刀上。“唰”的一声轻响,张方手中一轻,定睛一看,顿时愣住了。他手中只剩下刀柄,四尺长的刀身已经不翼而飞。他看看刀柄,再看看孙策手中的长刀,惊出一身冷汗。
切口平整,显然是被孙策一刀斩断。
他这口刀可不是普通的环刀,而是真正的百辟刀,怎么会如此不堪一击?
孙策还刀入鞘,淡淡地说道:“要死出去死,别脏了太尉的大营。”又转身对五鹿说道:“五鹿,很可惜啊,他太弱了,来不及演示太多,能悟多少,看你的道行了。”
五鹿欲哭无泪。张方已经要自杀了,你还刺激他,他要是死了,我怎么向张燕交待啊。
果然,张方一听孙策说他太弱,顿时又怒了,用力一扔,将刀柄砸了过来,紧接着张开双臂,和身扑上,面目狰狞,张开大嘴,露出血糊糊的牙,咬向孙策。孙策听到身后动静,二话不话,转身避开,顺势一推,张方就张牙舞爪地飞了出去,直飞出七八步远,扑在地上,又向前滑了几步远,四肢张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孙策很惊讶。“久闻张燕身法轻灵矫健,号称飞燕,这难道就是张燕家传的武功,平沙落燕式?”
一旁的卫士们轰然大笑,就连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五鹿气得脸色发紫,他的卫士们也怒了,纷纷拔刀上前,准备厮杀。孙策沉下脸,手中长刀一指,锐利不亚于长刀的目光从那几个卫士的脸上一一扫过。
“来啊,敢在太尉面前拔刀,你们想干什么?想刺杀太尉吗?”
朱的亲卫唰的一声举起了手弩,对准那几个卫士,只要他们敢有任何轻举妄动,不用朱下令就会格杀勿论。他们才不管会不会撕破脸呢,保护朱就是他们的职责。
“住手!”五鹿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的厉声大吼。“都给我退下!”
卫士们脸色发白,不敢造次,纷纷收起战刀退在一边。孙策冷笑一声,慢慢踱到张方面前,俯视着他。“就你这点本事,在黑山装装高手也就算了,跑到这儿来抖威风,你也配?回去告诉你父亲张燕,天下再乱也跟你们没关系,找个僻静的地方准备藏尸吧。于毒、苦酋会在黄泉路上等你们,你们要多挖几个坑。”
张方缓缓抬起头,眼神凶狠。“孙策,我与你势不两立。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孙策咧嘴一笑。“哈哈,你说对了,你很快就不是人了,你是鬼,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等袁绍拿下冀州,你觉得他会怎么处理你们张家?巨鹿城下死了那么多黄巾,不差你们这几个蠢货。至于我,我也没打算和你站一起啊,两立不两立又有什么关系?你还真以为缺了你们不行?”
第463章 形势逼人
张方打了个激零,原本被孙策抽得红肿的脸一下子失去了血色。他看了一眼五鹿,眼中全是悔意。
五鹿有点幸灾乐祸。你早干嘛去了,白挨这一顿胖揍。一路上跟你说过无数遍,孙策武技不是好,而是非常好,你非不信,不忍着点也就罢了,居然还敢主动挑衅,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虽然对张方厌烦无比,五鹿还是陪着笑,将孙策拉到一旁,连连拱手作揖。“将军,误会,误会。”
“误会?”孙策将长刀重新挂好,调侃道:“什么误会?是你们黄巾军就是这么直爽还是什么?”
五鹿面红耳赤。“将军,黄巾大多出自庶民,不懂礼仪,也没有字什么的,都是直呼其名甚至诨号。张方叫你的名字是失礼,但他并无冒犯之意。他从小习武,又被张大帅宠坏了,一直以为自己是高手,听说有人武技好,他就……”
“哦,你们习惯直呼其名?那我直呼张燕之名,他怎么就急了?”
“这……将军有所不知,张大帅在我黑山军中威名卓著,皆称其为大帅,从来没有称其名。他从小没出过山,以为天下人皆如此。”
孙策“噗哧”一声笑了。“这么说,倒是我错了?”
五鹿连连作揖,笑得非常不自然。“将军怎么会错,是他不懂规矩在先,将军教训他也是为他好。”张方刚刚被人扶起来,听了五鹿这句话,急得瞪起眼睛,正要反驳,五鹿抬起腿,一脚踢在他胫骨上,疼得他唉哟一声,再也不敢说什么了。五鹿一边给张方使眼色,一边说道:“少帅,你真是好运气呢,孙将军这样的高手什么时候亲手教人刀法?回去之后,你一定要好好琢磨,争取能从中悟出一点道理来,以后足以让你跻身高手之列,于毒、苦酋都不是你的对手。还不快向孙将军致谢。”
张方被他说得直翻白眼,郁闷得快要吐血了。我被他揍了一顿,还要感激他不成?他有心不理五鹿,却又想起黑山军的现状,特别是被困在浚仪城内的于毒、苦酋部,只好强忍着嗓子眼里的甜意,勉强向孙策低了头,致谢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五鹿还待再说,孙策摆摆手,拉着他向朱走去。“行啦,小孩子不懂事,就别计较了。”
五鹿尴尬地笑笑,偷眼看了一眼张方。张方脖子一伸,嘴角见了红。张方二十出头,比孙策还大几岁,却被孙策说成不懂事的孩子,难免要被气得吐血。可是技不如人,打又打不过孙策,形势又逼得他必须向孙策低头,他心里再苦也只得咽回去。
五鹿担心不已,却不得不顺着孙策的话锋往下说。“将军,战事紧张,张大帅不能亲临,特地派他的长子来面见太尉和将军,还请将军体谅他的一片苦心,在太尉面前美言几句,尽快出兵,救出于毒、苦酋。”
“形势很紧张吗?”孙策漫不经心地说道。
“岂止是紧张啊,简直是危在旦夕。”
孙策没说话。他估计形势也不会好,否则张燕不会派儿子张方来。只是张方这个贼二代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不揍他一顿没法好好说话。况且他需要的是和张燕面对面谈判,不是这种转来转去,张燕却不理他,心情不好,自然要拿他儿子出出气。
两人来到朱面前,孙策给朱使了个眼色,朱面无表情,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孙策揍张方,五鹿陪着小心地说话,他都看在眼里,不用孙策再多说什么也知道目的已经达到。
“坐吧,说说黑山的情况。”
“喏。”五鹿入席,躬着腰,拱着手,解说起了黑山形势。
黑山位于荡阴与林虑之间的山中,离邺城不远,四周群山环绕,易守难攻。山中没有大路可走,要翻山越岭,出一次山要走半天时间。山中有一些大大小小的盆地,气候适宜,水源充足,很早就有百姓进山居住,开荒种地。最近这几十年动乱不休,进山的人也就越来越多,黄巾失败后,一部分余部转向太行山,黑山也成为一个重要据点。因为环境好,这里的黄巾军数量最多,实力最强,所以太行山一带的黄巾余部都以黑山为号,以张燕为大帅,其实张燕本人的大本营并不在黑山,而是邺城以北的西山一带。
年初张燕与公孙瓒合作,派于毒等人进攻邺城,以为公孙瓒能够战胜袁绍,黑山军可以与公孙瓒分割河北,没想到界桥一战,公孙瓒居然败了,不仅分割河北的目标落了空,张燕还成了袁绍的眼中钉。袁绍回师之后,本人驻扎在荡阴城,派手下大将义等人进山征讨。
如果只是打仗,张燕并不担心袁绍。因为山中地形复杂,道路不好走,大型车辆无法通行,只能肩挑背扛,后勤补给很困难,袁绍坚持不了太久。就算袁绍兵强,黑山军也可以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退入山中暂避,等袁绍退走。但这次袁绍没有与张燕争夺地形,而是直扑山间盆地,准备抢收盆地的粮食。这样一来,张燕就不能走了,只能坚守。如果这些粮食被袁绍抢收了,或者干脆一把火烧了,黑山军今年就要饿肚子,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之所以出现眼前的窘境,主要是有两个原因:一是界桥之战的结果出乎意料,一是河内太守张杨与袁绍结盟,让黑山军腹背受敌。荡阴本属河内郡,如果张杨不同意,袁绍不可能长期驻扎在此。张杨与袁绍结盟,在共县一带截击黑山军,让张燕无法出山,直接导致于毒等人面临全军覆灭的危险。
等五鹿说完,朱瞅了一眼孙策。孙策冷笑道:“朱公,他们就没安好心啊。救出于毒、苦酋,我们是不是还要移师北上,进军河内,把他们送回黑山?”
朱一声不吭,脸比锅底还难看。
五鹿咬着牙,沉默了好一会儿。“张大帅说,如果朱公愿意,于毒、苦酋部就不用回黑山了,听朱公调遣,可以在河南屯田,也可以随朱公西进勤王。”
“张燕呢?”孙策咄咄逼人,不肯罢休,誓将黑脸唱到底。“他可是朝廷任命的平难中郎将。现在天子有难了,他坐视不理,还叫什么平难中郎将?”
“将军,不是张大帅……”
孙策厉声喝道:“什么张大帅,他还把自己当黄巾贼吗?”
“呃,张平难……”五鹿嘴里发苦,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将军,张平难并非想坐视天子蒙尘,实在是有心无力。他就算想随朱公勤王,也要能走出黑山才行啊。”
“如果能走出黑山,他就愿意随朱公勤王吗?”
“嗯……”五鹿沉吟良久,咬咬牙。“是的,只要朱公能制服张杨,让张大……平难走出黑山,他就愿意派人随朱公勤王。”
“派人?他好大的架子,朱公官居太尉,都要亲自前往,他一个小小的平难中郎将居然摆谱?”
第464章 没有信仰的黄巾
五鹿闭紧了嘴巴,再也不说一句话。扮了好一阵黑脸的朱看看形势差不多了,终于由黑转红,打起了圆场。“既然如此,勤王的事等等再说,先将于毒、苦酋接应出来,安排他们屯田为好。这些人打仗不行,种地还是可以的。洛阳周边有大量良田抛荒,让他们去耕种吧。”
五鹿脸上火辣辣的,却不敢出言反驳。
朱开了口,孙策就没有再说什么,他自己也清楚,让张燕到朱麾下听令是不太现实的事,至少目前不太可能。虎不离山,贼不离巢,张燕出了黑山就没了安全感,不到万不得已,他宁愿放弃黑山,躲进太行深处,也不太可能露面。
但他直言,要解浚仪之围并不容易。中牟和浚仪看起来相去不过数十里,但两县之间隔着一道鸿沟,袁谭已经派人控制住了对面的官渡口,强渡鸿沟根本不可能,必须另想办法。
他的办法有两个:要么北上,渡过黄河,直接进攻河内,迫使张杨放弃对张燕的堵截,接应张燕出黑山,再谋后计;要么南下,进入陈留郡,抢收秋麦,解决粮食补给问题,再与颍川的屯田兵、郡兵会合,寻机与袁谭决战。
这两个办法中,第一个办法比较直接,可以解张燕的燃眉之急。一旦袁绍发现无法全力以赴的对付张燕,他最理想的选择就是撤退。秋收之后,公孙瓒随时可能南下,他不能与张燕纠缠太久。但是这样一来,浚仪的于毒、苦酋就麻烦了,能不能支撑到张燕赶到,谁也说不准。第二个办法不依赖张燕,又能尽快解决粮食问题。如果袁谭被调走,于毒等人也可以主动撤离浚仪,但张燕就只能自力更生。
在中牟驻扎了大半个月,孙策已经将周边的地形摸得一清二楚。就在朱和五鹿的面前,他连写带画,将这一带的地形一一解说。五鹿去过浚仪,略知一二,朱俊曾在此驻扎过一段时间,也不陌生,但是他们都不如孙策熟悉。听完孙策的解说,五鹿固然着急,朱却更不安。
怪不得孙策一直不肯放松操练,原来他早就料到了这一仗很难打。不管是北上还是南下,都需要大距离行军,在运动中作战,对将士们的身体素质是一个严峻的考验。
“你回去和张平难商量吧,看他愿意采纳哪一个方案,尽快回报,以便朱公决策。”
孙策说完,见朱没什么意见,就把五鹿往外轰。五鹿赖着不肯走,苦苦央求。这两个办法都很合理,但张燕和于毒、苦酋必有一失,不管哪一个受损,都不是他们能够承受的。他拽着孙策的手臂,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孙将军,请你无论如何再想个万全之策,救我们一回。”
“哪有什么万全之策?”孙策哭笑不得。“就这两个办法,我都是冒了险的。你应该也看到了,朱公手下虽说人马不少,但能打的却不多。真要开战,不论是撞上袁绍,还是撞上袁谭,我们都没什么胜算。你们不是号称百万吗,怎么不自己救自己?”
五鹿无地自容。黄巾军常常号称百万,但那是包括了家属在内,真正能战的也就十分之一。所谓能战也就是身体还好,从十五六岁到五十六岁的丁口,这些人跑路没什么问题,干活也行,打仗就看各人悟性了。如果打过几仗还没死,略通一些武技,就算精锐,和朱麾下的这些乌合之众差距不大。
更大的问题还不是这些人的战斗力,而是信仰。
张角在中平元年起义时,号称三十六方,也就是说总兵力大概在三十多万的样子。虽然很快就被朝廷扑灭了,但是黄巾军打得却非常顽强,经常是阵亡过万还死战不退,给包括皇甫嵩在内的所有将领造成了不小的麻烦。最惨烈的当数广宗之战,临阵战死三万多人,宁愿赴河而死也不肯降者逾五万。如果不是张宝阵亡,这一战是什么结果还真不好说。
随着张角三兄弟先后阵亡,黄巾军的的信仰崩溃,士气一泄千里,随后的巨鹿之战,黄巾军再也没有了那样的战斗意志,超过十万人向朝廷投降。随后几年,虽说黄巾经常拥兵数十万,却没打过像样的仗,去年东光一战,三十万青州黄巾被公孙瓒两万步骑击溃,临阵斩首超过五万,俘虏超过七万。
说白了,现在的黄巾军就是一群没有信仰的流寇。他们只想活命,只想吃饭,所以张燕才会向朝廷投降,才会坐视青州黄巾被公孙瓒屠杀,继续和公孙瓒结盟,现在又被袁绍两三万人打得鼻青眼肿,连山都不敢出。
面对孙策的冷嘲热讽,五鹿只能装聋作哑,苦苦哀求。
不能解黑山之围,黑山主力会遭受重创,这个冬天会饿死很多人。不能解浚仪之围,于毒、苦酋不会怪孙策,只会怪张燕,张燕的威信会受挫,黑山军会分崩离析。不管哪一个结果,都不是他们能够接受的。如果不是被逼无奈,张方被孙策打成猪头,气得要自杀,怎么可能还向孙策认怂。他很清楚,他的父亲张燕面临的困难只有朱能解,只有孙策能解。
“我想想办法。”孙策敷衍道。“你们先去休息,我和朱公再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有打到两全之计。不过,你不要报太大希望,实力是明摆的,我们充其量只能对付袁家父子中的一个。黑山、浚仪,最好的结果是救一个,最可能的结果是一个也救不了。”
“将军一定可以,将军一定可以。”
“我本来是有办法,但和你说没用,要和张燕说才行。偏偏他托大,不肯来见我,我能有什么办法。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你们这是作死,不能怪别人。”
五鹿无言以对,再三央求,带着张方去休息了。孙策回到大帐,朱已经迫不及待。
“伯符,有办法吗?”
孙策笑了。“朱公放心,如果运气好的话,很快就有好消息传来。河内的事不要我们管,我们南下陈留,抢粮去。”
朱略一思索。“河东的西凉军?我担心这些人……”
孙策还没说话,文云抢进大帐,喜色溢于言表。“朱公,河内有消息传来,西凉军突入河内,连克沁水、波县、野王,正向东进发。”
朱一跃而起,从文云手中接过军报,接连看了两遍,欢喜得抚须大笑,随即又反应过来。
“仲流,这个消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特别不能让五鹿、张方知道。”
第465章 道可道
文云的消息来自斥候,只能知道大致情况,并不详细。从河内传到这里,最短也要两天,按时间计算,张杨此刻应该也收到了消息,甚至有可能袁绍也知道了。张杨自顾不暇,围堵张燕的计划破产已经成为必然。就算张杨再有心支持袁绍,也不可能冒着河内被西凉军洗劫的危险硬撑。
高兴之余,朱有些内疚。西凉军杀入河内,河内在劫难逃,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死于非命。
孙策却没什么心理负担。只要贾诩不傻,这时候肯定会节制牛辅、董越等人,让他们少造杀孽,否则朱也救不了他们。他们入侵河内,要的是粮食,吸引张杨的注意力,攻打庄园是避免不了的,对普通百姓的干扰有限。不能砍保万无一失,但可以控制到最少。
至于世家豪强们被打劫,拜托,谁在乎?反正我不在乎。如果西凉军能将司马懿干掉,我还要给他们记一功呢。
河北危解,孙策和朱定了南下的战术,一身轻松地回到自己大帐。郭嘉正和张、庞统说话,他也收到了消息,是蒋干送来的。蒋干不仅汇报了贾诩同意结盟,已经派兵出击的消息,还汇报了白波军的回复。白波军大帅郭泰接受了朱的邀请,愿意向朝廷称臣。原因其实也简单,西凉军退入河东后,白波军北面被匈奴人挤压,南面又来了西凉人,已经难以维系。
和张燕一样,郭泰不肯亲自出面,只派杨奉率命参与勤王。
“牛辅派人送了几匹马来,诚意很足。”郭嘉笑道:“子纲先生一支笔,赛过十万雄师。”
张笑着摆摆手。“若非你为将军提供的情报,我哪知道贾诩是什么样人。文章小道尔,不值一提。”
孙策心情愉快,把和朱商量好的事说了一遍。沿鸿沟水进入陈留郡,抢收沿途诸县的秋麦补充军粮。这件事要和张邈、袁谭通个气,不能产生误会,弄假成真。他要卖给张邈的军械也准备好了,等合适的机会交给他们,这些粮食都是他应该收到的货款,当然还要顺手替张邈拔几根钉子。
郭嘉一一记下,安排人去联络。
除了抢收粮食之外,孙策还要调颍川郡兵和屯田兵参战。朱手下那两三万人实在太渣,指望不上,还是要自己的人靠得住一点。这些事都要事先安排好,一方面是秋收,一方面是行军,时间要安排妥当,不能脱节,耽误了任何一件事都不行。
四人反复商量已定,分头去处理。
五鹿看着郗俭处理完伤,见张方痛楚稍减,不再呲牙咧嘴的喊痛,这才松了一口气。他请郗俭入座,很客气的说道:“道长仙风道骨,不似凡俗,五鹿斗胆请教,道长奉的什么道?”
郗俭抚着稀疏的胡须,欣赏着张方敷满药的脸,得意于自己的手艺又精湛了几分。“我本在阳城山修行,与孙讨逆有缘,这才做了他的幕友。原本修的是广成子一门的道术,以导引为主,最近得了孙讨逆的十六锭金,兼修金丹大道。”
五鹿听得一头雾水,多少有些失望。“不是太平道?”他原本还指望和郗俭拉上点关系,请他在孙策面前美言几句呢,没想到郗俭真是个修道的。
“太平道也算道?”郗俭不屑一顾。“你们就是借着道门名义造反,想改朝换代,何尝真心问道?”
“你胡说什么?!”张方不服气地嘟囔道,只是他脸上全是药膏,表情不敢太大,只能动动嘴唇。奈何嘴唇也被孙策抽了一记,肿得像香肠,只看到动,却张不开,声音也很含糊。
五鹿也很不高兴。“先生,你修的又不是我太平道,怎么能对我太平道妄加评论,不觉孟浪吗?”
郗俭在孙策营里身份特殊,上到孙策,下到普通士卒,都对他很客气,他怎么可能把五鹿和张方放在眼里。见他们不高兴,他反倒来了劲头。平时都是被孙策鄙视,今天有机会鄙视别人,当然不能放过。
“你读过《太平经》吗?”
五鹿的表情变得不太自然。他哪里读过《太平经》,那是张角才有的秘书,别说他没机会读,就连张燕都没机会,只是跟着张牛角念过几句。张牛角是张角的八大弟子之一,有机会跟着张角布道,听张角提过一些《太平经》的内容,但他本人可能也没亲自读过。
见五鹿这副表情,郗俭笑得更加得意。“没读过吧,我倒是听说过一些。据说《太平经》其实并不是道书,而是掺杂了方术的儒家杂学,与其说关心大道,不如说关心家国,这是入世道,不是出世道,所以大贤良师汲汲以求的是以黄土代炎火,建立新朝,明白吗?这是五德终始说,原本是阴阳家的学问,后来被董仲舒整合进了儒家学问,根本不是道门的学问。”
五鹿将信将疑,却不敢断然否定,隐隐觉得郗俭说得还挺有道理。
“就算这是道,你们也没真正掌握其中的关窍,只有张角兄弟知道一点,所以他们兄弟一死,你们就成了流寇。黄巾虽然还戴在头上,却已经没有改朝换代的野心,也没有这样的能力。为什么呢,因为你们不知道为什么而战,又为谁而战?就和人一样,你六神无主,如行尸走肉一般,还修什么道?”
五鹿和张方不由自主的交换了一个眼神,心头猛地一惊。郗俭的话虽说得难听,但却点中了他们的要害。黄巾军现在不就是这个情况吗,整天为了吃饭、活命而奔波,不知道为了什么造反,只要有机会,就有人脱离队伍,回到家乡,或者投降对手。反正是为了吃饭,只要有饭吃,到哪儿不一样?
“我们道门的人则不一样。修道讲究什么,讲致虚极、守静笃,讲归根复命,修身为本,治国为末……”
郗俭说得眉飞色舞,五鹿却没心情听,他更关心黄巾军的出路。他耐着性子听郗俭吹了一通天人大道,抽空抢入话头,陪着笑说道:“道长道法高明,能否指点一二。依你看来,我们太平道应该往何处去?”
郗俭一脸鄙夷,拂袖而起。“我修的是天人之道,求的是天长地久,哪会关心吃饭、活命这种事。这些事你去问张子纲、郭奉孝都行。”他瞅瞅脸肿得像猪头的张方,强忍着笑。“如果你问的是武道,那就问孙讨逆吧。说真的,你要是能从他的刀法里悟出点东西,也不枉挨这一顿揍。”说完,拱拱手,甩着大袖,飘然远处,留下一个伟岸的身影。
五鹿惋惜地叹了一口气,觉得错过了一个大好机会。张方却愣住了,他仔细回想了好一会儿。“道长,你说……孙策会不会是真的借比武传授你道法?”
五鹿愣了一下,打量着张方。“你……有什么感悟?”
张方一边想一边说道:“我细细想来,他的刀法的确有些古怪,看起来慢,却每次都能抢占先机。看起来没用力,却能轻松化解我的攻击,的确有点老子以柔弱胜刚强的道理。”
五鹿眼神微闪,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