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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庄不周     策行三国txt下载     策行三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785章 渐变

    中军大帐人头攒动,诸将随意而坐。人实在太多,一天的战斗结束,将领们来甲胄都没来得及脱就赶来开会,情绪还没有完全平复,身上的汗臭味、血腥味混在一起,不习惯的人甚至会有呕吐的感觉。但孙策早就习惯了,毫无感觉。

    军谋处正在整理数据,最终结果还没出来,但那只是程度差异,这是一场大胜已经确凿无疑。作为首发阵容,又连胜两阵,甘宁有些兴奋,声音响亮得有些刺耳。曾与他争先的沈友及严白虎等人看在眼里,颇有些不以为然,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诸葛亮拿着几枚纸走了进来,穿过人群,直到孙策面前。孙策接过看了一下,点点头,示意诸葛亮宣读。诸葛亮转过身,目光一扫,诸将立刻闭上嘴巴,凝神静听,就连甘宁都不说话了,瞪着一双大眼,目不转睛地看着诸葛亮。

    诸葛亮清了清嗓子。“今天午时开战,戍时停战,凡五战,破五阵,共斩杀公孙度军三千七百五十一人,俘虏两千五百四十三人,我军阵亡三百七十一人,伤一千八百六十五人……”

    诸葛亮报出一串数据,诸将凝神细听,有的掐着指头默算,神色各异。等诸葛亮说完,沈友看了一眼甘宁,嘴角微挑。“贺喜兴霸,斩首过半。”

    甘宁眼睛一翻,连脸上的兴奋都淡了很多。他两次突阵,斩首很多,超过总斩首数的一半,几乎将对手的两个千人阵斩杀一净,俘虏可以忽略不计。但他的伤亡也是最多的,阵亡的三百多人几乎都是他的部下,受伤的将士也有一半。尤其是第二阵,对方看到他杀俘,拼死抵抗,给他造成了不少麻烦。在此之前,他不清楚亲卫营的损失比,还挺开心的,现在得知伤亡主要来自于自己的部下,不免有些臊得慌。

    亲卫营突了三阵,阵亡的将士不过二十余人,重伤的也没过百,损失微乎其微。虽说他的部下和亲卫营有差距,但差距这么明显却不是因为装备或者训练,主要责任还在于他自己,是他的杀戮激起了对手的力战之心,虽说最后也没能改变结局,却让他的战损比例高得刺眼。

    “沈使君,明天看你的。”甘宁冷笑道。

    “不敢不敢。”沈友笑着摇摇手。

    “明天看我们的又怎么了?”严白虎不肯放过机会。“我们的刀不如将军锋利,杀的人也许不如将军多,但损失也不至于这么大,几乎包揽了。不知道将军的赏赐够不够阵亡将士的抚恤啊。”

    甘宁不屑一顾,扭头不语。严白虎得意的大笑,几个江东籍的将领也跟着笑。

    孙策看得清楚,咳嗽了一声,大帐里顿时寂静无声,就连咳嗽都压抑着。“明天将有一场真正的恶战!”孙策环顾一周,很郑重地说道:“请诸君将今天的胜利暂时抛诸脑后,慎重对待。”

    “喏!”众将轰然应诺,脸上的表情却各不相同。尤其是严白虎等人,明显有些不以为然。江东子弟兵的训练、装备也许不如孙策的亲卫营,在诸军中也是排在前列的,实力不比甘宁的部下弱,明天上阵,他们有信心打得比甘宁漂亮。

    孙策看得清楚,扫了沈友一眼,眼神有些严厉。沈友心中一凛,轻咳一声,严白虎等人见状,不敢再放肆,连忙低下了头。

    “子正,明天你率部上阵,可能会有些麻烦。”孙策提醒道。

    “请主公放心,臣已做好苦战的准备。”

    孙策没有再说什么。沈友是聪明人,只是缺少经验,明天就算吃点苦头也是值得的。一将功成万骨枯,哪有不受挫折就能成长起来的名将。江东子弟兵是他的根基所在,沈友是江东系的军中代表,他越快成长起来,越有利于派系平衡,但他却不能大包大揽,什么都为沈友考虑周全。一来这有失公允,会让其他将领有意见,二来沈友也有沈友的骄傲,不是不懂事的孩子,照顾太多,反让他有心理负担。

    孙策随即让军谋处讲解明天的作战目标。

    明天的目标不是平地上的步卒方阵,而是两侧坡地。击破辽东军的第一道防线后,两侧的坡地就成了双方必须争夺的目标,占据了坡地,不仅可以居高临下的射击,而且可以阻止对方两翼包抄。坡地原本控制在辽东军的手中,江东军是仰攻,难度比平地作战要更难。

    这个任务就落在了沈友的肩上。

    沈友之前就参与了整体作战方案的制订,早有心理准备,他想争取首日出战,就是不愿意承担这个作战任务,但孙策将首日出战的任务交给了甘宁和他自己的亲卫营,夺取两侧坡地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他的肩上。

    孙策是怎么想的,他没有问,既然接下了任务,他就要全力以赴的完成。今天在观战的时候,他就与庞统商量这件事,也制定了一些方案。完成任务没什么问题,只是未必能赢得像孙策的亲卫营那么轻松。如果伤亡比例比甘宁还要大,这就有点丢脸了。

    沈友不是严白虎,他清楚孙策对他的期望,更加不敢大意。会议结束,沈友让严白虎等人先回去,他和庞统留了下来,向孙策单独汇报。考虑到攻击坡地的难度,他制定了一个比较保守的方案,需要更长的时间,无法在短短的一两天之内完成,需要孙策给他更多的时间。

    孙策听完沈友的方案之后,和郭嘉商量了一下,原则上同意了,让沈友将方案交到军谋处审议。军谋处不能做最终决定,但是会给出评价意见,对过于冒险或者不切实际的方案,他们会根据程度不同,提出不同级别的提醒,甚至给出否决意见。

    军谋处通过了沈友的方案,最后给出的评价是偏于保守,可以执行。这个意见和孙策的意见类似,但他宁愿沈友保守一点,也不希望沈友贪功冒进。他唯一的修改就是在沈友方案的基础上多给了两天时间,以便沈友能够从容的实施计划。

    沈友很感激,吃完甘梅等人准备的夜宵后,带着庞统离开了中军,赶回自己的大营。

    大帐里安静下来,孙策起身走出大帐,呼吸新鲜空气。海风轻拂,眼前一空,说不出的平静。

    他的中军立在海岸边的坡地上,公孙度原本在这里安排了骑兵,但骑兵始终没有出击,在步卒的阵地被击破后,骑兵掩护残存的步卒退出了阵地。公孙度将准备好的船沉在了港口,阻止孙策的楼船进一步深入。要把这些沉船清理掉需要好几天时间,孙策也急不起来,只好耐心的等。

    公孙度在拖时间。沓氏城附近以丘陵为主,特别高的山并不多,除了通往虎跃塞的主干道之外,丘陵之间还有一些小道,不适合大队人马行走,粮车也很难通过,公孙度只能用人扛马驮的办法将粮食送过来。这会延误时间,增加消耗,但总比直接饿死好。

    孙策没有那么多兵力,也不熟悉那些小道,无法面面俱到,明知公孙度因断粮而败的可能性不大也无可奈何。好在今天一战给他增强了信心,就算公孙度不缺粮,他也能正面击败公孙度,真正控制沓氏。拿下虎跃塞只是避免襄平来的援军长驱直入,杀不胜杀。

    背后有脚步声,郭嘉走了上来,站在孙策身后。“主公,刚刚收到蒋子翼的消息,天子已于月初出陇关了。”

    孙策没吭声。现在已经是九月初了,蒋干的这个消息延迟了将近一个月。这还是在洛阳已经入手、兖州也成了盟友的情况下,否则会更慢。没有及时通讯的技术,他无法对朝廷的情况做出干预,只能被动的接受。

    “奉孝,你觉得天子有几分胜算?”

    “定凉州还是平天下?”

    “定凉州。”

    “最多三分。”郭嘉摇着羽扇。“这三分还是给引凉入关的那一计。”

    孙策微微颌首。他同意郭嘉的看法。与凉州世家、羌人部落首领联姻虽说有诸多后患,不能治本,却不失为一个治标的办法,笼络了凉州汉胡,在一定程度上了弥补了关中人口的不足,又削弱了敌对力量,让天子的西征看起来了有了几分可能。

    这和太史慈的化胡之说异曲同功,就看能不能贯彻到位了。太史慈能想到,荀、刘晔应该也能想到吧,就看他们能不能说服那些老臣,真正将凉州羌胡变成汉人。

    接到太史慈的报告时,孙策就有一种感觉,他和这个时代的精英之间已经没有本质上的隔阂,如果一定要说有,那也是他对这个时代的陌生,这个时代的精英已经在短短的几年时间内完成了转变,他们也许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但他们已经知道自己该走哪条路。荀等人引凉州汉羌入关,太史慈提出化胡之说,都是在这种心态转变下才能实现的产物。

    他的优势已经不多。正因为如此,他必须尽快拿下辽东,弥补战马不足的短板。万一天子平定了凉州,卷土重来,他也有迎战的资本。

    富是强的基础,但有了富未必就一定能强,也有可能成为别人口中的肥肉。在以后两千年的历史上,这种落后文明以武力蹂躏先进文明的悲剧一再发生。孙策不希望自己的努力也落到这步田地,哪怕这个落后文明是他曾经以为骄傲的大汉文明。

第1786章 皇家手足(若相惜丶惜月打赏加更)

    “凉州士马强劲,使用得当,的确是一支劲旅,但文武殊途,尤其是对以骑兵为主的凉州兵来说,满腹经纶、温文尔雅之辈是无法如臂使指的,如果不有强悍的武力,想统领凉州兵无异于小儿弄刀,未伤人先伤己。天子虽通兵法、武艺,毕竟宫里长大,骨子里的骄傲是放不下的。不脱几层皮,他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马上天子。”

    郭嘉顿了顿,又道:“刘晔等人也不例外,关东人对关西人的鄙视已经深入骨髓,很难一朝尽弃。少年骤贵,执掌中枢,对他们来说未必是好事。”

    孙策转过身,看了郭嘉一眼。“奉孝,不要低估他们,在生死面前没有什么是不可放弃的。几年前,你能想到荀文若会是现在这副模样?”

    郭嘉眉梢轻挑,点了点头。“主公所言甚是。”他在坡上来回踱了两圈,又道:“纵使他们能得胜归来,主公也无须忌惮,朝廷不过苟延残喘而已,出不了武关、函谷。率羌胡之兵而临中原,天子已经不是中原人的天子,大汉不亡而亡。除非他先在关中蜇伏十年,将那些羌胡教化成功。”

    孙策忍不住笑了。即使不羁如郭嘉,与天子对阵也有心理压力,总要给自己找些理由。相比之下,倒是他对此比较漠然。如果不是他将来也可能成为天子,他不知道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郭嘉将蒋干打探到的消息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和孙策之前预计差不多。荀留守关中,天子亲征,皇甫嵩以太尉之尊,协助天子统兵,马超作为羽林中郎将,统领羽林骑随征,吕布以执金吾的身份统领并州军,已经返回凉州的韩遂、牛辅等人自不例外。

    让孙策意外的只有一点:曹操率领两万益州军出武都。

    “曹操这么忠于朝廷?”

    “说不准。”郭嘉摇摇头。“当初曹操被主公击败,西走长安,本来就是借助朝廷名份与袁绍决裂,他到益州也是仰仗朝廷的任命,如今朝廷西征,他岂能不襄助一二?不过我不觉得他会全力支持天子西征,除非天子进展顺利,万众归心。真到了那一部,天子也需要借益州来平衡凉州,他自有用武之地。此外,他说是去武都,焉知不是去汉中,迎战周公瑾?”

    孙策哑然失笑。伟人说得对,党内无派,千奇百怪。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派系,不分势力大小,真正的万众一心是不存在的,有这种奢望本身就是一个幼稚病。

    孙策回到中军,坐了一会,又起身出了大帐,去了水营。刘和正靠着床头看书,见孙策走进来,不免有些意外,连忙披衣起身。

    孙策示意她不用费事。他来并无其他的事,只是将天子西征的消息转告她。抛却朝廷堂的你死活,天子是她仅存的亲人,他的动向有必要通知他,虽然她也帮不上什么忙,说不定反要为天子担心。

    刘和听完,倒是没怎么意外。她早就估计到了这一天。天子做出了那么多的让步,目的就是西征,就是平定凉州,稳住身后,再挥师东出。虽然希望很渺茫,他却不得不全力一搏。

    刘和抱着被子,半躺在床上,盯着孙策看了一会儿。“我希望他能凯旋归来,有机会与夫君一决高下。”

    孙策本来打算说完就走,听了刘和这句话,愣了片刻,重新在床边坐了下来,摸了摸刘和的脸。“为什么?”

    刘和脸颊有些发热。她嫁给孙策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肌肤之亲。她有些窘迫,却又舍不得让开,伸手抓住孙策的手,据在手心。“凉州羌乱百年,已经是朝廷的痼疾,他若能平定凉州,不枉这几年辛苦。夫君天下无敌,败在你手下绝非耻辱,若能胜上一两合,九泉之下面对列代先帝也毋须惭愧。”

    孙策忍不住笑道:“你不希望他击败我,中兴大汉吗?”

    “想,可这是不可能的。”刘和低下了头。“我想,他自己也知道,只是不肯说出来罢了。”过了一会儿,她重新抬起头,脸涨得有些红,眼神却坚定了很多。“夫君,我能有一个请求吗?”

    孙策沉吟片刻。“说来听听。”

    “如果一定要杀他,让他死得像个天子,不要羞辱他,行不行?”

    孙策嘴角微挑。“他如果有机会站在我面前,就值得我尊重。”他抽出手,轻轻拍了拍刘和的手背。“我尊重每一个值得尊重的对手。”

    “多谢夫君。”刘和含泪而笑,起身下床,恭恭敬敬地向孙策行了一礼。起身之际,孙策意外地发现眼前的刘和身体更丰盈了,也更成熟了,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与几个月前刚到彭城的刘和判若两人。平时衣着整齐看不出来,此刻身穿单衣,衣带随便一扎,衣襟开合之间自有丘壑。

    “你……是哪个月的生日?”

    “二月初八。”

    “哦。”孙策点点头。这么说,还有四个月她就成年了。老刘家的基因其实还是不错的,就是近亲通婚太害人。灵帝是外藩入继大宗,没受这个影响,但他本人死得太早,要不然天下也不会这么快崩溃。

    “你还记得你母亲是谁吗?”

    “不知道。”刘和摇摇头。“我刚出生不久,她就死了,我连她长什么样都记不清。等我懂事的时候,宫里已经是灵思皇后主事,更没人敢说了。”她苦笑道:“亏得我是个女儿,要不然能不能长大都说不准,宫里那些年夭折的孩子太多了,仅我知道的就有好几个。”

    “何皇后干的?”

    “有些是,有些不是。那段时间宫里疾疫连发,何皇后自身亦难保,只好将皇长子寄养在史道人家,希望借助道术,养育成年。”

    孙策心中一动,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根据之前的研究结猜测,最近这几十年的大疫可能和所谓的大秦使者有关,从侧面证明中亚可能正处于疫情高发阶段,宫里也祭礼浮屠,安世高等人出入宫囿,会不会也是疫情传播渠道之一?史书上把宫中小儿多夭折的锅全甩到何皇后身上未免有些简单化。范晔是刘宋时人,但他依据的材料却是汉晋之间的人所著,其中有不少原始材料出自党人之手,比如蔡邕。

    这些党人写的史书啊,果然不怎么靠谱。老蔡写出来的史书也要加以斟别,不能被他蒙了。

第1787章 笨公主

    孙策与刘和说了一阵闲话,心情轻松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从小就没有父母陪伴的原因,刘和胆子很小,严重没有安全感,说话时总有些懦懦,生怕说错了似的。说的话也比较浅白,应该是没读过什么书,不像其他人多少杂着一些经史什么的。孙策一问,果然如是,在她懂事的这十来年间,就没过几天安生日子,关心她的人也不多。反倒是最近几年在长安比较稳定,尤其是唐夫人回宫之后,对她多有照料,但读书这件事一直没提上日程,唐夫人的文化水平也有限,就是认字而已。

    最让孙策满意的是刘和没什么心机,感觉有点笨笨的,和她说话不用想太多。说着说着,她便兴奋起来,盘腿坐在床上,托着腮,浑不知胸前春光若隐若现。

    “夫君,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孙策点了点头。

    “你觉得小霸王这个名号好不好?”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刘和眼珠转了转,掩着嘴,吃吃笑道:“我觉得你不像霸王。”

    孙策忍俊不禁。“为什么?”

    “霸王嘛,应该是无所畏惧那种,明知对手是强大的秦军,也能破釜沉舟,一往无前。可是你不一样,你总是反复讨论,有点……”刘和吐了吐舌头,没敢再说下去。

    “胆小如鼠?”

    “嗯,倒也不能这么说,反正想得有点多。”刘和掐起指尖。“一点点,一点点。”

    孙策无声地笑了起来。他脱了战靴,抱着膝盖。刘和吸了吸鼻子,忽然说道:“夫君,要不我让人准备些水,你洗漱一下吧,看你忙了一晚上,肯定累了。”话未说完,她的脸就红了,不敢再看孙策。孙策看得心动,也没推辞,他这些天谋划与公孙度的对决,的确有些过于紧张,今天一战,效果比预想的还要好,压力稍减,又遇到刘和这么一个说话不用太动脑子的,正可以放松一下。

    刘和让越舞等人取来水,孙策一边洗了脸,漱了口,又由起舞侍候着洗了脚,脱了外衣,和刘和一样盘腿坐在床上,接着刚才的话题。“有件事,你说错了。项羽之所以破釜沉舟,不是因为他无所畏惧,而是因为他无路可退。你想想,他杀了宋义,如果不立下大功,还敢回去见楚王吗?”

    刘和转着眼珠,想了片刻。“说得也对,亡命徒,亡命徒,怕死的人反而胆子最大,反正是死路一条,索性拼了,说不定反倒能杀出一条血路。”

    “你说得太对了,项羽那么做不是勇敢,而是亡命徒。他要是有别的选择,说不定反倒不敢了。”

    “你迎战徐荣也是因为无路可退?”

    “是啊,差不多如此,我这小霸王的名声就是那是得来的。”

    孙策拍拍膝盖,想起当时的窘境,感慨不已。恍惚之间,这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如今他地盘大了,部下多了,顾虑也多了,反不如当时简单。并不是他现在不如当时,而是他眼界大了,知道有很多事情不是拼命就能解决的,只能隐忍,耐心地等待。

    敢拼命不是真勇敢,能忍耐才是大智慧。无路可退时,脑子一热,懦夫都敢往前冲,何必霸王。曾几何时,他也仰慕过项羽,觉得他英雄盖世,可是细细想来,这人简直就是个莽夫,甚至可以说是懦夫。乌江自刎,他是解脱了,可是跟着他的那些将领呢?英布、钟离昧、桓楚,支持他的江东子弟,他何尝考虑过他们的将来?

    二十八骑突阵是勇敢吗?匹夫之勇罢了。说得难听点,他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根本不知道何为责任,何为担当。如果真是项天立地的英雄,如果真有担当,就不应该把战败的责任推卸给老天,而是反思己过,退回江东,卷土重来,击败刘邦,而不是一死了之。

    “那……”刘和咬着嘴唇,欲言又止,眼神有些躲闪,似乎不知道能不能说。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刘和点点头,鼓起勇气。“那我弟弟西征,算不算是亡命之举?”

    孙策仔细地想了想。“明知成功的可能性不大,而且退一步也未尝不可,他却选择最艰难的一条路,我想不能算是亡命之举,倒是有几分大智大勇。也正因为如此,如果他有机会与我对阵,我一定尊重他。”

    “唉……”刘和一声轻叹,眼神有些迷茫。“你们男人的事,我真是看不太懂。你明明是朝廷最大的威胁,他却欣赏你,遗憾你没有成为朝廷的栋梁。他明明是你鼎立新朝最大的障碍,你却愿意将他作为对手,给他公平决战的机会。如果……”她顿了顿,咬着嘴唇想了好一会儿。“如果你们能化干戈为玉帛,那该多好。他做明君,你做贤臣……”

    孙策摇摇头,客气很温和,但态度很坚决。“有些事,我可以做得比他更好,而且我敢说这个世上没人可以做得比我更好。你这个愿望注定无法实现。如果有机会,倒是可以换一换,我做明君,他做贤臣。”

    刘和盯着孙策看了一会儿,忽然掩着嘴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敞开的衣襟仿佛打开的大门,波澜起伏。“你说这句话时倒是霸气得很。看来是我太笨,只看到了你柔的一面,没有看到你刚的一面。”

    “是啊,到目前为止,你的确只看到了我柔的一面,不过你很快就有机会看到我刚的一面。”孙策挪了挪身体,让被刘和自然流露的媚态诱得很刚,甚至刚得有些难受的部位放松一些。“唉,我问你一件事。”

    刘和连连点头,“说吧,你不嫌我愚笨,回答了我那么多问题,现在也该你问了。”

    “你离京之前,有没有人教你……闺房之道?”

    刘和愣了一下,不解其意,眼睛一瞥,忽然看到孙策衣摆下隆起一块,顿时明白了孙策的意思,有些措手不及,心跳加速,连说话都不太利索了。“呃……教了一些,我……我……”

    “既然教过,那我考考你。”孙策低下头。“这该怎么办?”

    “我……我让越舞来服侍夫君……”刘和慌乱不已,张口正准备叫喊,孙策一把抓住刘和的手臂,顺势将她拉了过来,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我是考你,又不是考她,不准求援,自己想。”

    刘和满脸通红,身体颤抖。“夫……夫君,我……还没干净,要不……明天?”

    孙策眼睛一扫,这才注意到刘和的裤子厚得不太正常,但他却不打算就此放过刘和,他本来也没打算和刘和圆房,只是不经意之间被刘和的呆萌诱起了兴致,想欺负一下这个笨笨的长公主,让她做一些她可能从来都没听过的羞羞的事。

    “难道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孙策眉梢轻挑,歪了歪嘴角。“我看你是许久没有温习,忘了所学吧?今天就让我帮帮你,如何?”

    刘和可怜兮兮地看着孙策,还带着几分好奇。“这……还有别的……办法?”

    孙策很无语,转念一想,又释然了。可不是么,刘和身边有二十名陪嫁宫女,足够备用,谁会想到他有这样的奇怪习惯。再说了,堂堂的长公主何必委屈求全的侍候丈夫,估计连体位都懂得不多,就算无奈之下做了妾,也不用学习那些服侍人的旁门左道。

    没办法,只好我亲自辅导了。

    “当然有,你听好了,我先教你一式李代桃僵,如果学得好,再教你一式玉人何处。”

    “玉人何处?”刘和茫然地看着孙策。“这……这是什么?”

    孙策盯着刘和,不答反问。“你知道李代桃僵?”

    刘和这才知道说漏了嘴,连忙用手捂住嘴,吱吱唔唔地说道:“我听人说过,却不知究竟,刚才夫君提起,我一时慌乱,竟没想起来。不过这玉人何处,我真没听过。”

    “听人说起?”孙策狐疑不起,心道甄宓与刘和走得很近,不会是她说的吧?这小丫头是什么心态啊,这也说?是真的好姊妹没秘密还是别有用心?以他对甄宓的了解,他很自然的舍弃了前一种可能。那小丫头精得像鬼似的,刘和却笨得像一个木头人,甄宓利用她的可能性更大。“是阿宓?”

    刘和张口结舌,过了半晌才愣愣地点了点头。

    “她还说了些什么?”

    “她……我……我忘了。”

    孙策哭笑不得,正准备说点什么,舱门被人敲响。孙策有些恼火,喝了一声:“谁?”

    “咦,夫君也在啊?”舱门被推开一条缝,露出甄宓半张小脸。她看了孙策一眼,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我来找长公主玩六博,你要不要一起玩?”

    孙策回头看了一眼刘和,歪了歪嘴,笑容满面。小丫头,在我面前还敢玩花样,这时候跑来找刘和玩六博,你骗鬼呢?分明是知道我在这儿,也知道刘和身体不方便,担心她让侍女代庖,故意来看看。

    “好啊,一起玩就一起玩。”

第1788章 动如脱兔

    孙策拾阶而上,在将台上凭栏俯视战场。朝阳东升,灿烂的阳光照在战场上,照在列阵的两军将士的甲胄、武器上,寒光闪烁,杀气腾腾。江东军甲胄整齐,阵型严整,宛如刀切斧削,坚不可破,让人平添三分自信。相比之下,对面的辽东军就逊色了不少,不仅装备不如,阵型不整,精气神也有些萎顿。明明重重叠叠的都是人,布满了阵地,却看不出一点必胜的信心。

    孙策很满意,昨日一战对双方士气的影响很显著。辽东军士气不足,反被己方压制住了。

    “有什么变化?”孙策抬起手,挡住直射的阳光,眯着眼睛细看,却未能如愿。公孙度的阵地有一半隐在山影之中,看不真切。

    “阵型非常厚实。”孙尚香说道:“还挖了不少壕沟,从山下到海边,公孙度这是要固守啊。”她双抬起头,看向南侧的山岭。“岭上也有重兵。”

    孙策知道孙尚香习射练就一双好眼睛,目力无人能及,倒也不意外。他回头看了一眼,陆逊、朱然正在紧急赶制的模型上摆放标志兵力的兵俑,孙翊也在一旁帮忙,看来他们已经在孙尚香的协助下了解了战场形势。

    “你有什么破敌之策?”

    孙尚香抬起头,诧异地看了孙策一眼,一本正经地说道:“步步为营,强攻硬取,一步步碾碎对手。不仅要击破他们的阵地,还要粉碎他们的意志。公孙度的主力都在这里,此战若胜,辽东可安。”

    孙策亲昵的摸摸孙尚香的头。“是伯言的建议,还是你自己的想法?”

    “都是。”孙尚香嘎嘎笑道:“英雄所见略同。”

    孙策哑然失笑,揽着孙尚香的肩膀,回到座位上。模型已经准备好,就放在面前,低头即可俯瞰整个战场。孙策转头看了一下,右侧的山坡上,沈友正在布阵,他是接下来几天的主角,战局能否有所进展,全看他能否取得突破。

    这是一次对沈友能力的全面考验。在凌操被困城中,麾下没有成名将领,只有严白虎等人的情况下,能依靠的就是他本人的指挥能力和江东军的训练水平和战斗意志。打赢了,胜得漂亮,他这个青州刺史就可以坐稳位置,成为江东系的代表。如果不能,那他就只能退位让贤,比如徐琨、朱桓,或者董袭。

    孙策收回目光,端起案上的茶杯,浅浅的呷了一口,闭目养神。

    沈友走上山坡,看了一眼对面的辽东军,吁了一口气。

    “各部到位没有?”

    “快了。”庞统负手站在沈友身边,淡淡地说道:“使君莫急,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宁可慢一点,稳一点,也不能仓促。”

    沈友哈哈一笑,转身看看庞统。“士元此言正合我意,我们不缺时间。”

    庞统微微一笑,莫逆于心。他和沈友都清楚这一战的意义。被人眼红的不仅仅是沈友,他也一样。作为孙策最初的军谋,他年未弱冠就独立,组建了属于自己的军谋团,军谋处有微词的人不是一个两个。上次青州战事虽然击退了颜良,但也折了张允,批评的意见就没断过,这次又被公孙度奔袭,无法解沓氏城之围,非议声更大,即使孙策也无法完全压制,这才给他们一个机会证明自己。

    孙策首日亲自上阵,强行击破公孙度的第一道防线,斩首三千余级,震慑了辽东军的士气,同时也给江东军立了一个标杆。他们不仅要胜,而且要胜得让人无话可说,才能证明他们担得起肱股这个称号,而不仅仅是亲信。

    山坡左侧传来战鼓声,严白虎已经到位。沈友和庞统不约而同地看向山坡右侧,在对面的一个高地上,一面战旗正在飘扬,显得有些孤独。可是看到这面战旗,沈友和庞统却同时舒了一口气,交换了一个眼神,露出会心的微笑。

    “准备进攻。”沈友拔出战刀,向前一指,意气风发。

    “喏。”传令兵大声应喏,用力摇动令旗,战鼓声节奏一变,变得急促起来,一曲步卒举着盾牌,冲出了阵地,向对面的山坡走去。弓弩手拉开强弓硬弩,向对面的辽东军阵地展开压制射击,为突阵的步卒提供掩护。

    辽东军也开始集射,将一阵阵箭雨抛射过来,一部分反击江东军的弓弩手,一部分射向正在接近的江东军步卒。他们占有地势,又有兵力优势,射得江东军步卒抬不起头,只能依托地形,耐心地向前移动。一部分弓弩手也下了山坡,尽可能的为步卒提供掩护,但地形和人数都没有优势,能提供的帮助非常有限,进攻一开始就陷入了僵局。

    好在战前沈友对此便有清醒的认清,要求各部不要着急,耐心一点,一点点的争夺,不要奢望是一场势如破竹的战斗。此刻这些将士进攻受阻,也没有着急,曲军侯睁大眼睛,仔细观察形势,发现一道道急促的命令,指挥着麾下袍泽一步步地向前挤。弓弩手则控制着节奏,尽可能精准射杀,节省箭矢。他们远离本阵,每人携带一百枝箭,用完就只能派人再送,非常麻烦。

    双方一点点的争夺,一箭一箭的较量。慢慢的,江东军训练有素的优势显现出来,步卒抓住辽东军射击的空隙,一次次地向前挤压,建立起阵地,弓弩手随即跟进,在步卒的掩护下射击。他们使用精工制作的弓弩,射程远,精度高,命中率要比辽东军高出不少。两两对射,辽东军几乎占不到什么便宜,不断有人中箭倒下,只是兵力优势明显,暂时还没露出败相。

    南北两侧的山坡上,严白虎、李怀率领士卒,也在一步步的向上攀登。

    双方缠斗半日,沈友派出六曲士卒,成品字形向前推进,一步步吞食辽东军的阵地。江东军并不急于求胜,非常注意掩护自己,再加上甲胄精良,除了几个运气极差被对方射中要害的士卒阵亡,其他人都没遇到太大的麻烦,伤亡控制得极好,两只手数得过来。相比之下,辽东军就有些狼狈了,被射杀近百人,射伤的更是不计其数。

    眼看着江东军快要摸到面前,已方对射又占不到任何便宜,只能被对方一点点的蚕食,辽东军守将公孙安按捺不住,下令数曲步卒冲出阵,借助坡势下冲,斩杀对方那些可恶的弓弩手。对方已经远离本阵,虽然战力较强,甲胄也精,毕竟人数少,而且远离本阵,支援有限,取胜的机会还是很大的。如果能杀死他们,抢了他们的甲胄和军械,也是难得的战利品。

    辽东军将士早就憋得火大,听到出击的命令,迅速冲出阵中,高举战刀、长矛,顺着山坡飞奔而下,杀向不足百步的江东军士卒。

    听到辽东军鼓声有变,江东军将士立刻做出了反应,以曲为单位,步卒围成半圆,相互支撑,将部分弓手护在身后,弓手们举起手,专挑那些看起来最勇猛的辽东军士卒射击,三十步以内,他们几乎百发百中,辽东军将士身上甲胄不精,无法抵挡近距离的猛射,只得举着盾牌,护住面门胸腹,只是这样一来,脚下便看不清楚,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冲锋的势头被打断。

    两军交锋,喊杀声混在一起。辽东军有兵力优势,将江东军四面围住,江东军凭借阵势,互相配合,力战不退。近战时弩手作用不大,也拔出战刀,协助步卒作战。

    见辽东军主动出击,沈友立刻派出更多的将士增援,发起全面进攻,鼓声一阵急似一阵,数千江东军在战鼓声的激励下,从三面合围而来,喊杀声震天。一看不妙,公孙安有些慌了,不敢怠慢,立刻下令撤退,打算将士卒撤回坡顶阵地固守。

    听到鸣金声,辽东军将士纷纷撤出战圈,返回阵地。

    南侧的坡地上,一队辽东军士卒丢盔弃甲,拖矛曳刀,连盾牌都扔了,却跑得飞快,一路超过几队同伴,率先跑回本阵。公孙安见了,气得暴跳如雷,命令亲卫上前阻止。五名亲卫闻令出阵,拔出腰间战刀,抢到阵前,正准备大声喝斥,却见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士卒忽然矮身,拖在身后的长矛划出半个圈,砸在中间一名亲卫的头盔上,“当”的一声脆响,亲卫眼前直冒金星,天旋地转。那士卒一个旋步,绕到亲卫身侧,奋力掷出手中长矛,顺手夺下了亲卫手中战刀,唰唰两声,将左右两名亲卫砍在地。

    与此同时,他身后的同伴也拥上前去,将剩下的两名亲卫杀死,迅速组成小阵,杀向中军。

    长矛呼啸而至,正在指挥的公孙安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亲卫见势不妙,飞身扑上,将他撞倒,堪堪避过长矛贯体的厄运。中军乱作一团,那队抢先撤回的士卒飞身抢入,刀光霍霍,顷刻间连杀数人,势如破竹地杀到公孙安面前。公孙安觉得面生,心知不妙,大声喝道:“你是谁的部下?”

    冲在最前面的少年士卒微微一笑。“我乃青州刺史沈君麾下,九江周泰是也。”长刀一挥,一刀砍下了公孙安的首级。

第1789章 旧习难改

    沈友稳步推进,用三面围攻的办法形成局部兵力优势,利用半天时间夺下第一个山头后,再接再厉,利用辽东军军心动摇,只顾逃命,冲乱了阵地的破绽,穷追猛打,再夺一岭,将阵线向前推进了三百步,顺利完成了第一天的作战目标。

    孙策接到消息,非常满意。在这么大的压力面前,沈友、庞统还能稳扎稳打,伤亡控制得也非常出色,从将领到普通士卒的表现都可圈可点,称得上精锐二字,没有让江东系丢脸。

    不仅孙策高兴,孙策身边的江东籍将士也很高兴,沈友到中军来时,不仅随侍孙策左右的陈武等人对他笑脸相迎,就连董袭、朱桓都赶来庆贺。沈友也很高兴,谈笑风生。

    孙策松了一口气,趁热打铁,召集诸将议事。

    形势依然不容乐观。随着战线向前推进,战场越来越狭窄,已经没有太多的腾挪空间,双方只能面对面的硬刚。即使江东军训练有素,装备精良,面对据阵死守的辽东军,伤亡也会逐渐增加。

    因此,军谋处提出两翼突进的战术。具体而言,就是沈友继续攻夺山岭,甘宁则率水师清障,率领楼船进入港湾,从水路进行包抄,对堵在正面的辽东军形成包围之势,再予以歼灭。

    道理并不复杂,正如沈友围攻山岭一般,都是力求在局部形成兵力优势,最大程度的减少己方伤亡。麻烦之处在于在整体兵力没有优势的情况下要在局部形成优势,不仅需要全军上阵,无法再轮换休息,而且要冒相当的风险,一旦某个环节出现失误,整个战线都有可能因此崩溃,反被对方所趁。

    小鱼吃大鱼吃下去是奇迹,吃不下去很容易被噎着。如果说之前的战斗都是试探,评估双方的战力,一旦形势不利还可以抽身,全面进攻一旦展开就很难抽身了,要么击溃对手,要么被对手击溃。

    当最后的作战方案送到孙策面前时,孙策觉得手中的笔沉甸甸的,比当初下决心迎战徐荣还有紧张。尽管如此,他还是一挥而就,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诸君,努力!”

    “喏!”众将轰然应喏。

    “啪!”公孙度一抬腿,将面前的案几踢飞。

    诸将面面相觑,没人敢吭声。公孙安以重兵守山岭,小小的一个山头安排了近三千人,却在半天时间内被沈友夺走,连公孙安本人的首级都被砍了。这个结果是如此的出人意料,以至于他身后的阵地根本来不及反应,又被沈友一举夺下。

    一天之内连失两个易守难攻的阵地,而且败得这么狼狈,这让公孙度暴跳如雷,大骂诸将愚蠢、无能,尤其是阵亡的公孙安。按照预定的计划,公孙安的阵地就算不是固若金汤,至少也要守三天以上,消耗掉沈友部的士气,将整个战局拖入消耗战。

    公孙安是怎么败的?没人知道,公孙安已经阵亡了,他的部下也伤亡惨重,只知道开始一直打得不错,双方缠斗了很久,才有一些江东军冲到阵前。后来公孙安下令反击,沈友发起全面进攻,突然就败了,而且是一败涂地。幸存的将士人心惶惶,说法不一,有的互相矛盾,有的说江东军杀神恶煞,在山岭上健步如飞,有的说江东军甲胄坚固,箭射不入,刀砍不破,手中的武器却无坚不催,甚至有人说看见浴火凤凰从天而降,一喷火就烧死成百人,公孙度终于按捺不住,大发雷霆。

    许攸沉默不语。他一直在公孙度身边,听到了所有的报告。他没有像公孙度那样失态,但他比公孙度的心情更沉重。孙策的战术并无出奇之处,能取得这样的战绩完全来自于实力,装备是一种实力,训练是一种实力,中级将领的临阵指挥能力也是一种实力追击溃兵,趁势夺取第二个山头不会是沈友的命令,而是临阵作战的都尉、校尉临机决断,否则时间根本来不及。在这几个方面,孙策都有明显的优势。

    但他不清楚孙策的优势究竟有多大,公孙度还有没有逆转的可能。到目前为止,他只知道公孙度的损失,不清楚孙策的损失,无法估算双方的战损比例。不清楚这个比例,他很难确定公孙度能不能支撑到逆转的机会出现。

    连战两日,公孙度损失了近万步卒,孙策损失了多少?三千还是五千,又或者更多一些?损失的这些人里面有多少是阵亡的,有多少是受伤的,受伤的人中又有多少经过医治能战的?不清楚,一切都不清楚。孙策一直在进攻,公孙度的部下却败得稀里糊涂,没人说得上来对方的损失如何。

    焦灼之余,许攸觉得这简直不可思议。公孙度是怎么横行辽东的?

    “子远,事到如今,奈何?”

    公孙度咳嗽一声,将许攸从沉思中惊醒过来。许攸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帐中空荡荡的,只剩下他和公孙度两人,被公孙度踢翻的案几还倒在地上,没人敢进来收拾。公孙度脸色铁青,鼻息粗重,就像一头被激怒的蛮牛。

    “议事结束了?”

    “议什么议,一群蠢材,都被孙策打傻了。”公孙度挥挥手,一声长叹,欲言又止。

    许攸看懂了公孙度没说出口的言外之意。连续两日受挫,而且是受到重创,公孙度的信心动摇了。损失接近两成,对任何一个将领来说都是不小的心理负担,如果这些不是随公孙度征战多时,打了不少胜仗,还算对公孙度有些信心,说不定已经崩溃了。加上虎跃塞失守,粮食运不进来,久战对公孙度不利,他想趁着实力尚存之际撤退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许攸迅速权衡了一番,反问道:“升济想撤围?”

    公孙度脸有些发烫,不好意思直视许攸略带讥讽的眼神,垂下眼皮,手指轻叩膝盖。“子远,虎跃塞意外失守,粮草和援兵都无法及时到达。地势狭窄,不利骑兵奔驰,我军优势无法施展。这两点对我军都很不利。我想着,换一个战场也许会好一些。”

    “你说得对。”许攸笑了一声:“我也觉得退守襄平可能会更好一些。”

    “是么?”公孙度很是意外,他本以为许攸会极力反对。他打量着许攸,猜测着许攸的真实用意。他太熟悉许攸的性格了,在许攸眼里,他公孙度和蛮胡差不多,就是一块朽木。若非形势所迫,许攸绝不会踏足辽东,为他参谋军事。此刻见他气沮,说不定想着怎么羞辱他呢。

    见公孙度神色拘谨,许攸一声轻叹。“是啊,孙策善战,数年间所向披靡,连徐荣那样的名将都败在他手下,本初拥袁氏四世三公之资,天下党人、游侠之重,一时不慎,也落得兵败身死的下场,你心中不安也是可以理解的。升济,你虽受小衅,尚未到不可收拾地步,此时撤退,未尝不是存身之道。”

    公孙度心中疑惑,却不好多问,耐着性子听许攸究竟想说什么。

    “我曾经说过,孙策坐拥五州,户口殷实,不会觊觎辽东的财富,他希望得到的只是战马。如果你肯向他称臣,献上辽东之马,我想他不会穷追不舍。你也说过,孙策只是觉得你身为辽东人,做辽东太守不合适,并无杀你之意,对吧?”

    公孙度的脸色有些难看。许攸果然旧习难改,借着这个机会挖苦他。他向孙策称臣,要放弃的又岂是辽东太守,他可是辽东王。孙策之所以没提,可能是他之前不知道,或者他根本不承认。等他投降了,交出控制权,任人宰割,谁知道孙策会不会旧事重提。

    许攸故作没有看到公孙度的脸色,接着说道:“放弃沓氏,退守襄平,未尝不是一个办法。别说是沓氏,就算退到高显也是可以的,实在不行,再向北,总有孙策鞭长莫及之地。我听说你曾嫁族女与高句丽王,正好,本初也曾嫁族女与他,有此交情在,我想他收留你应该不成问题。实在不行,杀了他,鸠占鹊巢便是。你不能战胜孙策,还能战胜不了那些蛮夷?”

    公孙度哼了一声,打断了许攸,后背却直冒凉气。他明白许攸的意思。退守襄平,他放弃的不仅仅是沓氏,襄平以南都不是他的了。况且他是以武力征服辽东,如今被孙策击败,灰溜溜的退走,还有谁把当回事?说不定根本不需要孙策招揽,就有人主动效力。

    不能退啊,即使再难也要坚持下去。

    许攸停顿了一会儿,等公孙度有琢磨的时间,见他眼神重新坚定起来,接着说道:“升济,我对你说过孙策是如何战胜本初父子的吗?”

    公孙度缓缓地点了点头,更加惭愧。许攸说过,孙策步卒精练,但他真正的杀手锏却是骑兵。他有万夫不当之勇,擅长把握战机,骑兵战术出神入化,颇有项羽之风。任城一战,以骑兵击破袁谭。官渡一战,又是以骑兵重创袁绍。他唯一的劣势就是战马不足,骑兵优势无从发挥。如今他的大将太史慈已经到了辽西,公孙范、公孙续都成了他的附庸,再得了辽东,战马资源得到缓解,还有谁能是他的对手?

    公孙度反复考虑了很久,不得不承认自己思虑不周。这时候撤退,就算能回到襄平,他也不会再有机会战胜孙策,只会一退再退,直到被人杀死。

    “子远,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许攸微微一笑。“升济,我有撤守二计,你想先听哪一计?”

第1790章 机不可失

    公孙度命人进来收拾了案几,又备了一些酒食,借此机会平复一下心情,让自己冷静下来,认真评价许攸的撤守二计。他就是听了许攸的计策来奔袭沓氏的,结果先胜后败,反将自己陷入了困境。是许攸所料未及,还是他故意如此,他无从判断,但让他再像之前那样相信许攸,那是不太可能了。

    还是要有自己的判断,别让许攸耍了。从时间上计算,孙策应该是从涿郡赶来的,如果没有出现在辽东,他很可能正和袁谭交战。从这一点上考虑,许攸利用他的嫌疑不言自明。

    见公孙度面带笑容,眼中却看不到一丝暖意,许攸便知道公孙度在想什么,暗自叫苦,也不好急着表白,只好装出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与公孙度把酒言欢。

    两人喝了一阵,公孙度才话题一转,扮作一副随意而问的模样。“子远,何为撤,何为守?”

    许攸放下酒杯,一声轻叹。“升济,两军交战至此,我有责任。虽然我没有轻视孙策,却还是低估了他的实力,没想到他的部下强悍若斯,吴起所练的魏武卒想来也不过如此。”

    公孙度有些意外,眼神闪了闪,没吭声。吴起仕魏,练就魏武卒,大战七十二,全胜六十四,无敌于天下。曾以一当十,一战破秦军五十万,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即使后来号称虎狼之师的秦军也没有如此骄人的战绩。勉强而言,也只有项羽以三万骑奔袭彭城,大破刘邦五十六万联军的战绩可比。孙策号称小霸王,毕竟不是真正的霸王。他以往的战绩虽然也是以少胜多,却没有悬殊到如此地步。许攸按照既有的战例估计,有所失误也情有可原。

    对公孙度来说,一向自负的许攸主动承认失误实在难得,至少给他的失败挽回了一些颜面,心情不知不觉的松动了些,对自己的猜忌心生歉疚。

    许攸接着说道:“综合双方实力,孙策胜在步卒精锐和楼船运输方便,暂时不会有断粮之战。我军胜在兵力雄厚和骑兵善战。若是升济舍得牺牲,就坚守阵地,逼着孙策强攻,将他的精锐消耗一空,堂堂正正,让他输得心服口服,从此望辽东而兴叹。只是现在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们必须搞清楚孙策的损失,两军兵力对比是五万比两万,如果抛却我军的数千骑士,大概是二比一,损失也应该相当。如果孙策的损失超过或接近我军一半,那他就无法坚持到最后。如果孙策的损失远远小于我军一半,再战就于我军不利,只能先撤了。”

    公孙度心有同感,又有些不好意思。连战两日,先后七战,他是一战未胜,只知道自己的损失很大,却不知道有多少斩获,甚至有没有斩获。这不是许攸的责任,是他的部下实在太弱。

    许攸顿了一会,又道:“如果步卒接战不利,不如改换战场,发挥我军骑兵的优势,也就是升济刚才所言。不过,我建议毋须撤得太远,撤到汶县即可。平郭近海,孙策的水师可及,汶县离海数十里,可供我军骑兵驰骋,一旦孙策弃舟登岸,形势对我军有利。当然,这也有一个问题,万一孙策得了沓氏便满足了,不再进击,那我们纵有铁骑千群也无可奈何,只能坐视孙策踏足辽东。”

    公孙度抚着胡须,沉吟不语。许攸这几句话说到了他的心里,正是他所考虑的,而且比他考虑的还要周到。撤到汶县比撤退平壤好,就算有所放弃,也不过沓氏、平郭二县,损失更多是名声和士气,而不是实力,不失为上策。如果孙策贪心不足,继续追击,那他还有机会借助骑兵优势反败为胜。

    撤到汶县还有一个好处,可以与公孙模会师,不用再担心粮草不济的问题,等于跳出了对自己不利的地形,以退为进,重新掌握主动权。

    公孙度沉吟了良久。“如今已是九月,秋风一起,辽东很快就会变冷,辽水都会结冰,孙策所部以江南人为主,未必适应这里的气候,楼船也无法行动,对我们似乎更有利。”

    许攸心知肚明,公孙度已经被孙策打败了,乱了阵脚,没有信心与孙策决一死战,撤退是最好的选择。一战而败,从此辽东落入孙策之手,绝不符合袁谭的利益。孙策就算现在赶回涿郡,前后也耽误了近一个月,想必袁谭已经解决了涿郡危机,他的任务其实已经实现了,毋须勉强。

    “升济所言甚是。当断则断,既然决定撤退,宜早不宜迟。”

    公孙度欣然同意,随即召集诸将议事,安排撤退。

    孙策半夜被朱然叫醒,当值的将士发现一个问题:公孙度的大军有异动。

    孙策翻身坐起。交战期间,他都是和衣而卧,连战甲都不解,旁边就备着冷水、布巾,搓两下脸就能清醒过来,迅速登上中军的将台。当值的士卒连忙赶了过来,指点远处的辽东军大营,解说现象。

    远处的辽东军阵地黑乎乎的,看不清形势,火把像是夜空的星星,在夜风中闪烁着。隔得太远,他只能从火把的数量看出不正常,但究竟有什么不正常,他无从分辨。

    “斥候派出去了吗?”

    “派出去了。”陈武大步上了将台。“郭祭酒已经安排了斥候去查看消息,还将老谢和刘磐、刘虎借去了。军谋处也被叫起来了,正在重新梳理情况,准备预案。沈使君和甘将军处也通知了。”

    孙策点点头。身为军谋祭酒和细作营的负责人,郭嘉在战时比他更要紧张,一有风吹草动就要做出反应。两军交战,各种意外随时可能发生,既在高度警惕,又不能反应过度,一惊一乍,自乱阵脚。

    敌情未明之前,自然是先守住自己的阵地,不让对手有机可趁。郭嘉的安全非常妥当。

    “公孙度可能要跑。”孙策忽然说道:“子烈,让军谋处优先考虑这个方案,然后去骑兵营,通知陈校尉,让亲卫骑做好出击的准备。”

    “喏!”陈武大喜,兴冲冲地转身去了。

    朱然有些不解。“主公,你为什么会觉得公孙度要跑?”

    “直觉。”孙策曲起手指,轻叩太阳穴。“袭营是一件需要莫大勇气的事,辽东军连战连败,已经被我军打得狼狈不堪,这时候还敢袭营的必是勇士,但我没听说公孙度麾下有这样的勇士。况且,真要袭营,不应该悄悄地么,怎么会这么容易让我们发现?如果由来你组织袭营,你会犯这样的错误吗?”

    朱然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孙策的判断并不难,给他一点时间,他也能推断出来,可是他无法做到孙策这么快,这么有把握,甚至让人觉得他是先有了判断再去找理由。这就是所谓的直觉,是将领梦寐以求的感觉。战场瞬息万变,各种真真假假的信息让人耳目缭乱,拥有直抵要害的直觉,去伪存真,对把握战机至关重要,也是成为名将的必备条件。

    黎明时分,郭嘉传来了消息,根据中军以及沈友、甘宁派出的斥候侦察的情报判断,公孙度的大军连夜撤退了,大营里只剩下一些残兵,每个举一个火把在大营里走动,还有一些骑兵和弓弩手留了下来,阻止斥候靠近大营,拖延时间。夜间打探消息本来就不容易,再加上这些部署,斥候们费了不少心思,还损失了几个人,才确定了公孙度主力已经撤退的事实。

    好在孙策之前就有指示,所以军谋处倒是很快拿出了方案。根据他们的分析,公孙度沿海边撤退的可能性不大,路太远,又可能被埋伏的水师截击,所以他们应该是穿过沓氏境内的丘陵地区向北,绕过虎跃塞,与虎跃塞外的援兵会合,退往平郭、汶县一带。届时是战是守,是进是退,都有可能。

    孙策早就做好了预案,听完这个分析,又问了一句:“公孙度要走出那片丘陵地区,需要几天时间?”

    张承翻出一份地图摊在孙策面前。“最快也要三天,那些丘陵大多是人迹罕至的老林,除了猎户和采药人,几乎不会有人进去,更没有供大队人马行军的道路,对骑兵来说尤难。”

    孙策知道这一点,即使是在后世,这一带还有很多原始森林,更别说现在了,绝大部分人口都聚集在县城和海湾附近,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比比皆是,纵使公孙度熟悉地形,知道一些小道,也不是供大军行进的。

    “我们抢在公孙度与公孙模会师之前奔袭公孙模,至少要烧掉他的粮草,让公孙度饿着肚子回襄平。如果可能,一直追到襄平城下,拿下襄平城。”孙策咬牙切齿。“他耽误了我这么多时间,不能一走了之,必须要他让付出代价。天气很快就要冷了,最近两个月,这里就会结冰,拖延下去,对我军不利。”

    郭嘉赞同孙策的看法,军谋处也做好了相关的预案,并不意外。孙策留下沈友负责解决沓氏城下的残兵,接应凌操、麋芳,同时派步卒追击公孙度,自己则趁船渡过海湾,以骑兵登陆,穿过虎跃塞,奔袭公孙模和他押运的粮草。

第1791章 初战(求月票!)

    公孙模坐在大帐之中,据案大嚼,狼吞虎咽。

    几个高句丽歌舞妓还在吟唱,嗓音轻亮,歌喉婉转,公孙模却没心思听,杯盘狼藉的案上摆着一副刚收到的军令,如果不是军令上的签名太过熟悉,他几乎要怀疑军令的真伪。

    公孙度居然撤兵了,在没有攻克沓氏,也没有击退孙策,甚至没有收复虎跃塞的情况下。

    公孙度性格狠戾,忍不得一丝违逆,征战亦是如此,不得手绝不罢休,发起脾气来连自已人都杀,这些年南征北讨,战绩骄人,和他的性格密不可分。战而不胜,攻而不取,却主动撤退,据公孙模所知,这是公孙度自起兵征战以来的第一次。

    他怎么撤退,钻林子撤退回来么?公孙模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公孙度可不是这种人。

    公孙模将一大杯酒倒进嘴里,草草的擦尽手上的油腻,拈起军令又看了一遍。公孙度的军令向来简明扼要,除了让他派一些人带着粮草去接应之外,就是让他守好大营。前一件事,他已经在办,一千多士卒押着五千多民,带着工具和粮草,既是送粮,也是探路,如果不出意外,公孙度会遇到他们。后一件事,他觉得公孙度有些小题大作,他本来就是来诱击孙策的,孙策来了正中下怀,他也算没有白跑一趟。

    他知道孙策骁勇善战,但孙策毕竟只有一千骑,而他却准备了足足五千骑,养精蓄锐,就等着孙策上门呢。不过他有些担心,这两天一直在刮西北风,孙策的楼船逆风而行,速度很慢,孙策能不能在公孙度返回之前赶到,他实在有些担心。

    尽管如此,他还是派出了斥候,一部分去海边,一部分去虎跃塞外,孙策如果来,无非这两条路,只要把这两条路看住,一旦孙策出现,他就有足够的时间准备,以免被孙策突袭。

    早在襄平时,许攸、郭图就反复提醒过他们,孙策善用骑兵,而且武艺高强,身边的骑兵都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精锐,最擅长突袭,更让人头疼的是他坐拥木学堂,器甲之利天下无双,甲骑几乎是必然出现的利器,务必要小心对付。

    提到甲骑,公孙度不敢大意。他见识过鲜卑人的甲骑,用来冲阵最好不过,普通弓箭根本无法伤及甲骑根本,哪怕只有数十骑,一旦冲锋起来,即使有数倍兵力也很难抵挡。不过甲骑无法独立作战,需要足够数量的轻骑兵掩护,否则一旦马力不足,很容易为人所趁。

    知道孙策有甲骑时,公孙度更加希望孙策早点来。如果抢在公孙度返回之前击败孙策,那些制作精良的马铠就是他的战利品了。南阳军械天下闻名,这些马铠不知道要比鲜卑人的那些破烂玩意强多少倍,再配上辽东的优良战马,绝对是令人生畏的精锐。

    孙策只有一千余骑,他能有多少甲骑?公孙模盘算着。即使这一战是他独立完成,多少也要让一些给公孙度,再送一些给其他人,最后能剩下的也就是一半罢了。孙策只有一千骑,满打满算,甲骑不会超过三分之一,也就是三百具马铠,分一半也就是一百五十具,实在是有些勉强。

    希望孙策还有备用的马铠。

    在公孙模的期待中,虎跃塞外的斥候送来了消息,孙策来了。正如事先的估计,只有一千余骑,不过战马数量不少,几乎是一人双骑,而且有不少是凉州战马。凉州战马体型高大,与幽州战马区别很明显,非常容易分辨。

    公孙模又惊又喜,惊讶的是孙策这么奢侈,在缺少战马的情况下居然还一人双马,欢喜的是如果能战胜孙策,不仅可以得到孙策的装备,还能得到不少凉州战马,这可是幽州不太容易见到的战利品。凉州战马喂养起来费事,但身高腿长,力量大,速度快,绝非幽州战马可比,即使是不缺战马的辽东来说也难得一见。

    公孙模立刻率领骑兵迎战。为了避免孙策因兵力悬殊而畏战,他放弃了步卒大阵,让步卒守护辎重,只率骑兵出战。这么做虽然违背了公孙度之前的安排,也有些冒险,但公孙度的计划一变再变,也不用再担心,当务之急,击败孙策才是重点。

    五千骑,即使是正面迎战也足以取胜,公孙模对此似心十足。

    虎跃塞下,两军对垒。

    孙策勒住坐骑,胯下的青海骢静静的挺立着,一动不动,碗口大的四蹄如铁铸一般稳稳的立在地上,只有马鬃、马尾被风吹动,多了几分飘逸。

    郭武、陈武等人在他身后一定排开,庞德率领二百白义从散在两侧,他们神情轻松,根本没把对面数倍于己的辽东骑兵放在眼里,轻声说笑着,等待着战斗的开始。近千亲卫骑分作两队,在更远的地方列阵。一些人落在后面,看管着备用马匹,这些战马驮着辎重和战士连续奔驰了四五十里,体力不足,急需休息,将士们所乘的战马则是一路空载,体力消耗有限。

    “这次带你上阵,是让你熟悉一下真正的战场,不需要你杀敌。”孙策用手中的马鞭轻轻的敲了敲孙尚香的头盔。“公孙模不过一匹夫,当不得我们孙家三将军一起出手。”

    “嘻嘻,我知道啦。”孙尚香扶正头盔,笑嘻嘻的说道:“你看我连长矛都没带,只带了弓箭。”

    “这就对了。”孙策摸摸孙尚香的脸。“你在射艺上有天赋,趁这个机会检验一下,不要急,也许开始会紧张,射失一两箭,那都没什么问题,我相信你只要适合了战场,一定能百发百中。”

    “嗯哪。”孙尚香连连点头。

    “二位,我妹妹的安全就拜托你们了。”

    “请主公放心。”韩少英、马云禄横矛在鞍,拱手施礼。

    孙策本来没想带孙尚香来,但孙尚香坚持要来见识一下战阵,她的理由很简单,她随陈王习射数年,各项技能进展都很顺利,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场,无法体验自己的心境,平时练习毕竟是练习,练得好不代表上了阵就能用得好,所以要亲身经历一下才行。

    孙策觉得有理,便答应了孙尚香的要求。孙家子弟从小习武,上阵都比较早,孙翊九岁便上阵杀敌,孙尚香虽然更小,但她三四岁就开始练习骑马、射箭,四五年间从不间断,有了韩少英为司马后骑射技术更是突飞猛进,除了年轻小,胳膊稍短,拉不开大弓之外,都堪称一个合格的骑士,该体验一下什么是真正的战场了。

    危险肯定有,上阵杀敌,谁也不敢保证万无一失,尽可能地做好安全,剩下的就看她自己的命了。原本历史轨道中的她虽然一身武艺,奈何没有上阵的机会,这一世,一定要让她有机会展露自己的风采。

    “令明!”

    “臣在。”庞德大声响应,拨马赶了过来。

    “率五十骑,试试公孙模的成色。”

    “喏。”庞德举起手中长矛,轻轻晃了一圈。五十名白义从踢马出阵,跟着庞德向对面的辽东军奔了过去。他们迅速加速,举起缚有白的长矛,齐声大呼,在奔跑中形成阵型,以庞德为锋,放马冲击。

    公孙模看得清楚,不屑一顾。五十骑冲阵,试探虚实?你们又不是甲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他举起手,下令迎战。号角声响起,一曲骑士冲出了战阵,分作两列,向庞德等人抱抄过去。右侧的骑士猛踢战马,冲在前面,拉开弓,准备用弓箭射击,左侧的骑士略慢一些,举起长矛,拔出战刀,等着与庞德等人短兵相接。能左右双射的毕竟是少数,大部分人还是习惯向左射击,右侧是死角,所以他们也不用担心庞德等人会用弓箭攻击他们。

    庞德经验丰富,一看辽东军的阵势就明白了他们的心思,他大喝一声,拨转马头,向手持弓箭的辽东骑士贴了过去,左手举起骑盾,右手悄悄从马背上的革囊里取出了短矛。这五十骑都是他带来的凉州骑士,短矛是他们的绝技,射程虽然不如弓弩远,杀伤力却非弓弩可比。

    “噗噗噗!”辽东骑士率先射出了手中的箭,箭矢破风而至。

    白士们举起骑盾,护住面门和胸腹。箭矢射在骑盾上,射在他们的甲胄上,发出或沉闷或清脆的撞击声,有战马中箭,却奔跑更急。

    百余步的距离,眨眼即至,辽东骑士刚刚射完两三枝箭,双方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二十步。庞德一声断喝,五十名白士同时掷出了短矛,然后摘下马鞍上的长矛,猛踢战马,加速冲向公孙模的本阵。

    在他们身后,三十多名辽东骑士被短矛射中,翻身落马,原本还算整齐的阵势为之一乱,战马奔驰过去,地上却横七竖八的躺了一群人,血流满地,充满痛苦的哀嚎让人心惊肉跳。

    公孙横看着急速接近的庞德等人,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什么武器?

第1792章 一将无能

    义从骑基本以关中人和凉州人为主,只有不到三分之一是骑术精湛的中原骑士,组建以来,先后经历陈到、马超、庞德三任统领,多次随孙策出战,作战经验丰富,装备也是各部中最好的。跟着庞德出击的这五十骑全是庞德的老部下,配合默契,即使是在两军阵前,依然流畅地完成了战术动作,划了一道弧,出奇不意的冲到了公孙模面前。

    公孙模看到庞德等人冲了过来,大惊失色,立刻喝令身边的亲卫骑上前接战。

    骑兵将领必身先士卒,最容易遭到对方冲击。作为亲卫骑,最重要的任务不是杀死敌人,而是保护主将。看到庞德等人冲来,他们就知道大事不妙,不等公孙模下令,本能的踢马加速,冲出阵势,踢马狂奔,打算强行截断庞德等人的冲击路线,遮护住公孙模的正面,保证公孙模的安全。

    刹那间,近百名骑士在公孙模面前展开生死之战,双方都使出了最强的手段,不敢有丝毫大意。

    “杀!”庞德怒吼,手中钢矛刺出,矛头颤动,磕开对手的矛头,抢先刺中对手的胸口。精钢打造的矛头挟战马冲击的速度,轻而易举的洞穿了对手的铁甲,前心入,后心出。矛头一刺即收,将骑士挑落马上,矛头弹起,又刺向第二名骑士,再杀一人。

    庞德冲锋在前,精钢长矛舞出一团银光,马前无一回之敌。

    白士紧随其后,长矛起落,血花四溅,一个接一个辽东骑士被挑落马下。这些辽东骑士有的手持长矛,有的手持战刀,都有铁甲护身,也算是装备精良,可是在庞德等人面前,他们的装备不值一提,身上的铁甲不如南阳铁官出品的新款明光铠坚实轻便,挡不住精钢长矛一击,手中的长矛、战刀不仅质量不如,连长度都远远不及,差了一大截,矛法同样望尘莫及,两矛相交,不是被拦开就是被磕偏,就像中了巫术一般,拿捏不稳。

    早在马超在任的时候,义从骑就根据孙策的要求尝试使用一丈五尺的长矛。长矛越长,对骑士的骑术和矛法要求都越高,即使是白士,练习了两年时间也仅有一半人能够熟练使用,而这五十骑正在其中。

    三尺的长度优势让他们可以占尽先机,轻而易举的杀死对手,而坚实轻便的明光铠则保护他们免受伤害,纵使对方的武器突破防护,砍中了他们,也很难造成致命伤害,充其量只能在甲胄上刺出一个个凹坑,擦出一串串火星,出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高下立见,庞德率部从公孙模的眼底掠过,留下五六十具尸体,速度不减,杀向公孙模的后阵。

    惊呼声四起,后阵的骑士根本没有准备,很多人甚至连武器都没拿出来,面对狂奔而至的庞德等人,他们能做的只有避让,即使有人冲了上去,也不是庞德等人的对手,纷纷落马。

    庞德顺利突破两道阵势,又拨转马头,从另一侧杀了回来。这次更加顺利,辽东军骑士都背对他们,能做的只是踢马逃离,却无法返身接战。

    听得身后的喧哗和惨叫声,公孙模后悔莫及。孙策的亲卫骑果然骁勇善战,区区五十骑就有如此战力,千骑上阵,又该是如何的威势?还是该听许攸的建议,带着步卒结阵。

    但是现在后悔已经迟了。

    公孙模生怕庞德从自己背后杀来,喝令亲卫骑密集结阵,用战马和人的身体组成防线。亲卫骑们立刻行动,近两百名骑士拨转马头,护住公孙模的后背。

    看到公孙模的中军战旗摇动,乱相初显,孙策冷笑一声,举起手,下令甲骑出击。他所料不差,公孙模空有五千骑,但他本人却是个废物,区区五十骑就让他手忙脚乱。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战鼓声响起,右侧的陈到举起手中长矛,厉声长啸。

    阵型一变,三百人马俱甲的具装甲骑出阵,聚集在陈到身后,形成矢形阵,随着陈到踢马加速,向公孙模的中军奔去。秋日的阳光下,精工打造的铠甲、长矛闪着寒光,三百匹骑就像一座称动的钢铁之城,轰隆隆地向辽东骑士碾了过去,速度虽然不是很快,气势地足以让人窒息。

    看到甲骑出列的那一刻,公孙模倒吸一口凉气,头皮发麻。

    他估计到孙策可能会有甲骑,数量大概在三百左右,但是当三百甲骑真的出现在面前时,他还是低估了甲骑的威慑力。他见过鲜卑人的甲骑,但数量有限,而且那些甲骑黑乎乎的,像一团乌云,而眼前的甲骑却明亮无比,像一轮耀眼的红日,让人不敢逼视。

    甲骑越来越近,沉重的马蹄声像一道惊雷,惊天动地,辽东军骇然失色,连战马都不安的打着喷鼻,刨着地步,公孙模紧紧的勒住坐骑,痴痴的看着越来越近的甲骑,张大了嘴巴,睁大了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将军,将军!”亲卫连声呼唤。

    公孙模猛然惊醒,回头看了一眼,见亲卫脸上苍白,神色紧张,这才反应过来,吓出一声冷汗,连忙嘶声喝:“冲锋!冲锋!”他实在太紧张了,以致于声音沙哑,根本没敢出来,但亲卫明白了他的意思,大声喝令,传令兵举起了号角,用力吹响。

    “呜呜”

    号角声响起,辽东军骑士开始踢马加速,但他们的阵势却不够严整,有的人是被对面的甲骑吓住了,本能的想逃跑,有的人还没从庞德等人的冲阵中惊醒过来,正担心背后会杀出一彪人马,有的向前加速,有的却迟疑不定,阵型稀稀拉拉,混乱不堪。

    公孙模连声叫喊,声音都变了。甲骑直直地冲着他杀来,用意甚明,他已经乱了阵脚,不知道该如何应付,是该用弓箭射,还是应该派亲卫骑上前拦截,又或者是及时撤退,避其锋锐?

    在公孙模慌乱中,一部分亲卫骑冲出阵列,迎向甲骑,虽然知道没什么用,还是习惯性的弯弓射箭,射出一阵箭雨。

    甲骑视而不见,端平了长矛,向前冲锋。

    箭雨落在甲骑的甲胄上,“丁丁当当”一阵乱响,火星四溅,却无法阻挡甲骑分毫。

    “轰!”甲骑与公孙模的亲卫骑相撞。

    “噗!噗!”长矛入体,洞穿辽东骑士的铁甲,将他们推下马去。披着精铠的战马迈着不急不徐的步伐,继续向前冲击。马背上的骑士脸上罩着面甲,只露出两只眼睛,带着比秋风还要肃杀三分的杀意,无情地碾过辽东军骑士的尸体。

    公孙模的亲卫骑虽然奋力向前,却还是无能为力,不论他们是用弓箭射还是用长矛刺、战马砍,都无法伤及这些甲骑,更挡不住他们的步伐,眼睛睛地看着甲骑踩着他们的身体,奔向公孙模。

    “射!射!”公孙模嘶声大叫。

    一阵阵的箭雨射出,连公孙模本人都拉开弓射击,却还是无济于事,甲骑撞开一个又一个冲上去的亲卫骑士,越逼越近,公孙模已经能感觉到面甲后面阴冷的目光。

    “撤!撤!”双方相隔五十步,公孙模慌了,拨转马头,开始逃窜。他有与甲骑对阵的经验,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甲骑的冲击力绝非普通骑士可以抵抗,但甲骑也有弱点,变速和转向都比较慢,横向里逃跑是好的办法。况且他的身后是密密麻麻的亲卫营,急切之间,他根本没有机会逃脱。

    公孙模判断也很准确,逃得很及时,甲骑没有调整方向,也没有加速,只是像一口重剑一样,一往无前,将公孙模的亲卫骑大半斩落,只剩下数十骑随公孙模逃出一劫。听到身后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公孙模冷汗涔涔,连头都不敢回,踢马狂奔。

    看到公孙续的战旗摇动,向西侧逃窜,孙策举起手中的霸王杀,踢马出阵。

    战鼓声雷鸣,郭武、陈武率先奔出,谢广隆等人散在孙策两侧,孙策带着孙翊、孙尚香,开始加速,白士紧紧跟上,亲卫营的五百骑士则从另一个方面奔了出去,截击公孙模。

    听到战鼓声,公孙模惊慌失措,下意识地拨转马头,向自己的后阵方向奔跑。刚跑了没多远,前面又有鼓噪声起,庞德率部迎面赶来。公孙模叫苦不迭,再次调整方向,向自己的中军奔去。

    孙策率部追上,不紧不慢的缀着公孙模,像赶羊似的赶着公孙模在阵中来回奔突,即不冲上阵斩杀他,又不让他脱离视线,总在差一刻就能赶上的形势,逼得公孙模没命的狂奔。辽东军虽然兵力优势明显,完全可以从四面包围,却不敢正面阻挡公孙模,只能从两侧夹击,奈何他们的战力有限,不仅没能留住孙策,反倒被削下一层又一层的皮,伤亡惨重。

    辽东军群龙无首,询问的号角声一声接着一声,却始终得不到公孙模的回应,只看到公孙模的战旗在阵中东奔西突,没头苍蝇似的乱转,将辽东军的阵势搅得七零八落,支离破碎。

第1793章 兵败如山倒(求保底月票!)

    孙尚香跟在孙策身后,拉开弓,松开勾弦的手指,“嗡”丝绳轻颤,羽箭离弦而去,一闪之后,已经在数十步之外,正中一名辽东骑士的咽喉。

    “十七!”她兴奋的叫着,又抽出一枝箭,搭在弦上,眼睛一瞟,便发现了目标一名看起来是军侯的骑士,随即拉弓急射,目标应弦而倒。

    “十八!”

    “休息一会儿吧。”孙策说道:“你已经超额完成任务了,别累着,伤了筋骨。”

    “不会的。”孙尚香眉毛色舞。“我每天要连续射五百箭呢,这才刚活动开。”

    “你平时练箭毕竟不是战场,第一次上阵,难免会紧张,会比平时更容易累,不要贪多,慢慢来。”

    “哦,好吧,我休息一会儿再射。”孙尚香心情非常好,将弓放回弓囊,抡着胳膊,做起了放松运动。韩少英、马云禄看在眼中,忍俊不住,又有些羡慕。孙尚香运气好,有孙策这样的兄长照顾引路,将来成就不俗。与孙策相比,她们的兄长简直不值一提。

    在孙策亲自引导下,孙尚香的安全有足够的保证,除了最开始随着大军冲锋,眼前全是人影,耳畔全是喊杀气、马蹄声,有点慌乱,连续射失了几箭之外,之后越射越稳,十中七八,十箭之后,已经能游刃有余的选择目标,而不是看到敌人就射,适应战场节奏的速度令人难以置信,只能说她天生就属于战场,绝不仅仅是孙策推崇男女平等的标志这么简单。

    跟着这样的奇才,还用担心什么前程?韩少英、马云禄尽心尽力的保护着孙尚香,将偶尔冲到面前的骑士一一挑落马下。她们的武艺或许不能和郭武等顶尖高手相比,却也不弱于普通白士,足以让无数男子汗颜。这既得益于她们从小练习骑射、武艺,也得益于孙策改良的矛法,让她们能克服体力的先天不足,以柔克刚,凭精湛的矛法取胜。

    一千余骑杀入辽东军阵中,往来奔驰,追得公孙模叫苦不迭,却又不敢停下。先机已失,无力回天,就算他有勇气和孙策决一死战,孙策也不会给他转身的机会。只要他速度稍慢,孙策就能赶到他的身后,要了他的命。

    不到半个时辰,辽东军的阵地已经千疮百孔,溃不成军,不少骑士已经撤出战场,往大营方向逃窜,之所以还没有全面崩溃,只是因为公孙模的战旗还在,而双方的兵力也相差悬殊,孙策不敢轻易分兵,以免力量不足,被辽东骑兵反噬。

    孙策赶着公孙模杀了两个来回,见辽东军大势已去,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这才决定给他们最后一击。

    孙策踢马加速,追上公孙模,霸王杀左劈右砍,将两名断后的亲卫斩杀马上。郭武、陈武等人纷纷加速,从两翼包抄过去,打算截下公孙模。他们和孙策一样,骑的都是上等的凉州战马,速度快,耐力长,平时都是精心喂养,体能远胜普通战马,这一下全力冲击,几个起落就赶上了公孙模。听得身后惨叫声四起,公孙模转头一看,见亲卫被杀得落花流水,毫地还手之力,不禁连声叫苦,拼命踢打战马提速。

    孙策追到他身后,大喝一声:“阿香,射死公孙模。”

    “好咧。”孙尚香欢快的应了一声,轻踢马腹,再次加速,赶到公孙度身后,拉弓搭箭,娇叱一声:“公孙模!”一箭射出。

    公孙模下意识的转头看去,被一箭迎面射中,应声落马。

    陈武跃马赶上,挺矛直刺掌旗兵,掌旗兵落马,公孙模的战旗哗啦啦倒地,就此消失。

    江东军骑士齐声欢呼,数百人的呐喊压过了所有的噪声,也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当发现公孙模的战旗消失,只剩下孙策的战旗迎风飘扬时,辽东军士气崩溃,再也没人愿意送死,纷纷拨转马头,如鸟兽散。

    孙策随即下令追击,一路掩杀。

    张敞坐在大营中,手里拿着一卷书,但心思早就不在书上。

    作为公孙模的司马,他非常担心公孙模的安危。作为公孙度的族弟,公孙模的能力远远不及公孙度,但公孙度无人可用,只能族人,付公孙模以重任。可是公孙模并不清楚这一点,他总觉得这是他应得的荣耀,颇有自得之意,时常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决定来。

    违背公孙度的预定计划,不带步卒,用骑兵迎战孙策,便是其中之一。公孙模不听劝,觉得五千骑兵对付一千多骑兵绰绰有余,无须步卒列阵,让张敞带着步卒留守大营。公孙模的理由很充足,张敞无法说服他如果以五倍兵力还不能取胜,这无疑是对公孙模能力的质疑但他还是觉得这么做非常不妥。

    他在考虑要不要写一封军报,将公孙模违背军令的事报告给公孙度,但他又担心公孙模知道了会生气,万一公孙模取胜归来,知道他在背后告黑状,公孙模绝不会善罢甘休。就算闹到公孙度面前,公孙度终究还会是偏向公孙模的。

    毕竟是五比一的兵力,公孙模应该不会败吧?

    “司马,公孙将军败了。”一个军吏冲了进来,脸色苍白。

    “谁败了?”

    “公孙将军,他被孙策击败了。”军吏上气不接下气。“外面有骑兵逃回来了,是他们说的,将军被孙策追得到处跑,阵势已乱,怕是凶多吉少。”

    张敞“腾”地站了起来,盯着军吏看了两眼,厉声喝道:“胡说什么,将军有五倍的兵力优势,怎么会……”他起身离席,奔出大帐,冲上一旁的高台。还没到高台之上,他就看到了撤回来的骑兵,成百上千,乌泱泱的一片,根本没有队形可讲,一个个穿过营垒之间的空档,各自回营。

    张敞惊骇不已,转身向南看去,地平线上,烟尘滚滚,更多的骑士正在撤退。粗粗一看,至少也有千人以上,加上已经回营的,公孙模率领的五千骑兵只怕已经回来了一半。

    败局已定,而且是溃败。

    虽然不知道公孙模为什么会败,而且败得这么快,但张敞还是立刻做出了决定,下令各营紧闭营门,做好战斗准备。这里离虎跃塞不到二十里,孙策击败公孙模之后,一定会追到这里来。大营里有公孙度需要的粮草,公孙模可以败,粮草不能丢,否则公孙度撤回后无法坚持战斗,就连逃回襄平都成了问题,几万大军没有粮草,后果比被孙策击败还要严重。

    就在张敞气急败坏的连声下令时,远处响起了战鼓声,一队骑兵冲出了地平线,像赶着羊群的狼一样赶着一群溃兵冲了过来,不少落后的骑兵被他们杀死,剩下人的玩命的狂奔。从张敞这个角度看过去,简直不可思议,明明追击的骑兵还没有逃跑的人一半多,只要有人沉住气,转身结阵而斗,胜负难料,可是就没有人敢这么做,甚至连回头看一眼的胆量都没有。

    兵败如山倒,这句话一点也不错,这些招募来的汉胡骑士根本没有死战的勇气,他们只能以强凌弱,以多欺少。不,他们今天是被少的欺负了,五千人被一千人击败,而且一败涂地。

    张敞再次下令击鼓,命令溃败的骑兵各自回营,擅自出营者斩。

    在中军战鼓声的指挥下,溃败而回的骑兵总算是稳定了一些,各自返回大营,紧闭营门,准备凭借大营坚守。进了大营,几乎每个人都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自己逃出生天。孙策的甲骑再强也无法冲击大营,这条命算是保住了。不过当最后撤退的骑士带回公孙模阵亡的消息时,不祥的气氛又重新笼罩了整个大营。

    公孙度的脾气他们都清楚。主将阵亡,每个人都难辞其咎,就算不送命,严厉的处罚也无法避免。几个统兵校尉不敢怠慢,纷纷赶到中军,向张敞问计。

    张敞看着赶到营外,重新列阵的江东军骑士,正在疑惑为什么没看到公孙模的战旗,听说公孙模阵亡,吓了一跳,尖声喝道:“当真?”

    一个校尉点点头。“我亲眼看到孙策追着将军打,两个人的战旗一前一后,后来将军的战旗就不见了。”

    另一个校尉说道:“一点没错,我也看到了。孙策一直在追将军,将军被他追得不能回头,连我们的阵地都被他冲乱了,若非如此,我们也不会败得这么快。”

    其他几个校尉连声附和。既然公孙模已经死了,他们将责任推到公孙模的身上,也能为自己开脱一些,况且公孙模被孙策赶得到处乱窜,冲乱他们的阵地也是实情,并不是撒谎,就算公孙度怀疑也找不出毛病。

    张敞目光一扫,就明白了这些人的用意。他虽然是公孙模的司马,却和公孙模没什么交情可言,现在要保住大营还要靠这些人出力,他没必要为了一个公孙模得罪他们,自找麻烦。

    “当真如此?”

    “千真万确。”校尉们拍着胸脯,赌咒发誓。

    “既然如此,那我就拟军报,向辽东王汇报,烦请诸位一起签字。”张敞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我们能守住大营,辽东王也许会将功折罪,免了诸位败军之罚。”

    校尉们互相看看,心领神会,大声应喏。“愿听司马指挥。”

第1794章 夜袭(求保底月票!)

    孙策勒住坐骑,打量着远处的大营,赞了一声。没想到公孙度手下居然还有能败而不乱的,倒是个意外。不过对他来说,这绝不是一个好消息,以千余骑兵攻击有万人守护的大营无异于以卵击石,一不小心,被对方反扑,就是一个鸡飞蛋打,满盘皆输的结果。

    孙策决定等步卒来再说,但他也没有轻易撤退,而是在大营前列阵叫骂,又派人将公孙模的尸体和战旗送到大营前,展示给营中将士观看,耀武扬威了一番,这才缓缓退去,返回虎跃塞。

    一路上,到处是受伤的人和马。兵力相差太大,孙策竭尽全力还是只能击溃公孙模,这一路追杀扩大了战果,但离全歼还有相当距离,估计逃回大营的溃兵至少有三千,甚至更多。

    孙策命人一路收集战马,只要能牵走的都牵走,至于那些受伤倒地,不能再走的士卒,则由他们自生自灭。他做不到像甘宁那样杀人,也没能力救死扶伤,只能做到这一步。

    回到虎跃塞,清点战果,检核伤亡,结果令孙策非常满意,损失不大,伤亡不过百,收获却不小,仅是能用的战马就有七百多匹,还有一些受了伤的也可以宰了充当肉食,供将士们改善伙食。至于甲胄武器之类,孙策连捡的兴趣都没有。

    傍夜时分,郭嘉派人送来消息,海上风大,楼船逆行困难,他决定由甘宁率领水师走海路,他自己率领步卒走陆路,正在赶路,估计明天中午能到。

    听到这个消息,孙策有些担心,连夜行军太危险。根据虎跃塞守卒的情报,东山关还有公孙桓率领的两千骑,之前是准备通过虎跃塞支援公孙模的,结果虎跃塞被甘宁夺取,公孙桓无法通过,就退回东山关了,是不是还在,现在说不清楚。但即使公孙桓率领的骑兵撤走了,东山关也有好几千步卒,万一他们收到消息,打个伏击,也够郭嘉难受的。

    孙策考虑了一下,决定带义从骑去接应郭嘉,陈到则率领亲卫骑在虎跃塞休息。如果遇到麻烦,他会派人回虎跃塞通知陈到,不到四十里,一个时辰就能赶到,不会耽误大事。如果没事,亲卫骑可以休息一晚上,恢复体力,以备再战。白天的战斗中,亲卫骑体力消耗最大,急需休息,尤其是甲骑。

    商量已定,孙策带着义从骑出了虎跃塞,一人双马,去迎郭嘉。

    公孙桓坐在马背上,隐在一片树林里,看着远处逶迤而行的江东军,冷笑不已。

    这些江东军太狂妄了,居然在陌生的地形连夜行军,真当我们溃不成军,无力反击了么?

    公孙桓早上收到公孙度的命令,知道公孙度决战不果,决定放弃沓氏,避孙策锋芒,退守汶县。为了防止孙策追击,公孙度要求他多守东山关三日,为他断后。公孙桓很是惊讶,决战两日,未分胜负而走,这不是公孙度的风格。他想来想去,觉得这可能又是许攸的计划,这些中原人就喜欢玩阴谋诡计。

    公孙桓得知孙策从陆路赶往虎跃塞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孙策的速度太快,他没来得及截击,为此懊悔不已。仔细询问斥候后,得知孙策率领的只是骑兵,没有步卒,他猜想随后还可能有步卒从此经过。原因很简单,孙策骑兵数量太少,不可能单独行动,必然有步卒配合。这两天风大,从海上走速度会很慢,还不如从陆路行军来得方便,四十多里路,也就是一两天的路程。

    他随即带着两千骑兵和三千步卒离开了东山关,赶到这里设伏。孙策的步卒如果从陆路赶往虎跃塞,这里是必经之地。他本来想的是袭营,没想到江东军根本没扎营,连夜赶路,这让他既兴奋又恼怒,有一种被人羞辱的感觉。

    辽西公孙是大族,但他们毕竟只是幽州的大族,不入中原人之眼,更何况公孙度又是辽西公孙的支庶,和辽西公孙已经比较疏远,别说中原人看不上,就连辽东人都看不起他们。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更加在意别人的尊重与否。公孙度追杀李敏,甚至愤百掘其祖坟,这是出于此。

    这些江东南蛮居然如此轻视我等,连夜行军,若不痛击之,岂能气平?

    公孙桓唾了一口唾沫,拔出战刀,猛然向前一指。

    传令兵早有准备,举起号角,鼓足了腮帮子,用力吹响。“呜呜”的号角声响起,步卒弓弩手从藏身之处站了起来,举起手中的弓弩,射出密集的箭雨,骑兵则踢马冲锋,沿着山坡迅速加速,冲向山谷的江东步卒。

    刹那间,漫天的箭雨从天而降,箭上绑着的引火物熊熊燃烧,就是一颗颗流星,照亮了江东军的阵地。

    公孙桓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在火光的照耀下,他看到了江东军行军阵列中的点点寒芒,分布得极有规律。在战马冲出十余步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那应该是江东军步卒身上的甲胄和手里的战刀。刹那间,他的心头掠过一阵不安。这些南蛮是反应快,还是早有准备,走路还披着甲,提着刀,随时准备战斗?

    通常情况下,步卒行军时是不会披甲的,甲胄会放在辎重车上,减轻负重,节省体力。两军交战之际可能出于谨慎,披甲而行,但战刀不放在鞘中,而是提在手上,这未免谨慎过头了。

    如果说是反应快,那反应也太快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公孙桓已经下达了出击的命令,骑兵已经沿着山坡开始加速,就算想撤回命令也来不及了。公孙桓心一横,就算你有准备,就算你训练有素,反应快,难道你还能比我的骑兵更快吗?偷袭不成,我就强攻,两千骑也足以踏破你的阵地,让你付出惨重的代价。

    公孙桓举刀长啸,再次下令加速冲锋。

    话音刚落,几声厉啸破风而至,公孙桓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顿时吓出一身冷汗,连忙放低了身体,伏在马背上,同时举起了骑盾。“嗖嗖”几声,几枝箭从公孙桓的头顶掠过,其中一枝箭射中了公孙桓的头盔,扯得公孙桓脖子一紧,差点喘不上气来。身后的号角声嘎然而止,传令兵闷哼一声,翻身落马。

    不好,南蛮军中有神箭手!

    “小心强弩!”公孙桓大声叫道,亲卫们也反应过来,纷纷举起骑盾,保护传令兵和掌骑兵。即使如此,还是有两名亲卫被射中,滚鞍落马。

    “嗖嗖嗖!”箭矢破空声不绝于耳,公孙桓被射得抬不起头来,战马起伏之间,肩膀一痛,便挨了一箭,亏得他有精甲保护,总算没有射穿,但箭上的余劲还是震得他半边身子都麻了,险些从马背上摔下去。

    好强的劲道,至少是六石弩。孙策军中怎么会这么多的神箭手,居然在夜里也能射得这么准?弩的射速慢,一两个弩手绝对射不出这么密集的箭雨,少了不能少也有五六人,甚至可能更多。

    公孙桓叫苦不迭,却无计可旗,只能硬着头皮向下冲。

    两百多步的距离,转瞬即到,前面的骑士已经冲到了江东军的跟前,正准备跃马撞入,冲在最前面的两匹战马突然摔倒,马背上的骑士措手不及,手舞足蹈的飞了出去,落入江东军的阵中,没等他们爬起来,就被杀死在阵中。

    转眼之间,又有数名骑士马失前蹄,冲锋的阵型受到了干扰,出现了一些混乱,但大部分骑士还是顺利的冲下了山坡,冲到了阵前。公孙桓也在其中,他率领亲卫骑,拨转马头,沿着江东军的队列,直向中军扑去。中军的位置很明显,不仅在战旗,还有一辆非常显眼的大车,非主将莫属。

    难道孙策本人就在这里?公孙桓心潮澎湃。如果能一战斩杀孙策,这可是奇功一件。他一边想着,一边举起战马,厉声大喝:“冲!”

    “喏!”两名亲卫大声应诺,跃马撞入,挺起手中长矛,直向大车冲去。

    “杀!”一声断喝,像惊雷一般突然炸响,一个高大粗重的身影出现在公孙桓的视野中。此人手握两柄短戟,左右一荡,一名骑士就被他拍翻在地,另一名骑士直接被他击飞,就连战马都被他击倒,轰然落地,滑到大车前。

    这是什么人,力量如此惊人?公孙桓后背冒起一阵凉气,突然想起一件事。许攸、郭图都说过,孙策身边有两个勇士,一个叫许褚,一个叫典韦,都有惊人神力,武艺高强,这莫不是其中之一吧?

    公孙桓睁大了眼睛,观察对手的兵器。郭图说过,许褚好用刀,典韦好用双戟,这是他们最明显的区别。从这个特征来看,此人应该是典韦。

    片刻之间,公孙桓的战马已经冲到跟前,眼看着那铁塔一般的身影舞起双戟,又扫落两名骑士,公孙桓头皮发麻,无奈之下,只得举起盾牌护住面门,一提马缰,操控着战马飞身跃起,撞上大车,与此同时,他松开了夹紧马腹的双腿,向战马的另一侧跳下,险而又险的避开了典韦拍落的铁戟。

    “轰!”战马撞中了大车,大车侧向翻倒,在地上翻转数圈,“哗啦”一声散了架。

第1795章 不对等战争

    突击得手,公孙桓心中狂喜。虽然付出了不少的代价,但是击破了孙策的中军,重创了车中的人,甚至可能是孙策本人,这件大功可以抵得上任何损失。

    战场混战,夜色已深,虽然战场上到处是火光,却无法看得真切。公孙桓只看到大车里滚出两个人,究竟是谁却无从判断,他顾不得多想,不顾危险,站起身来,长刀一指。

    “杀孙策!”

    “杀孙策!”骑士们奋不顾身,纵马冲撞。一名骑士从公孙桓身边经过,伸手将公孙桓拉上马背,一起冲入阵中。战马借着坡势加速,虽然无法达到全速,冲击力依然惊人,即使是典韦也无法长时间正面硬撼,只得向两侧闪开,看着辽东骑士鱼贯入阵,尽情践踏。

    仓促之间,公孙桓无法看清地上的人,但他敢肯定这两人有死无生,被这么多战马践踏,就算是铁打的人也会被踩成肉酱。

    可惜无法亲手砍下孙策的首级。公孙桓暗自遗憾。

    战马由山坡上冲下来,急切之间无法转变,只能顺着地形往前冲。所到之处,势如破竹,江东军士卒向潮水一般向两侧让开,没有人敢轻撄其锋。

    江东精锐,不过如此,在骑兵面前都不堪一击。公孙桓心中快意之极,忍不住放声大笑。他跟着骑兵向前冲锋,一口气冲出两三百步,贯穿了江东军的整个阵地,眼看着就要冲到对面的山坡上,这才勒住坐骑,准备返身再战。

    公孙桓一回头,却发现身后骑士数量有限,稀稀拉拉的最多两三百余骑,大部分都没有跟上来,再向远处一看,见原本向两侧分开的江东军又如潮水般合拢而来,将冲阵的骑士夹在中间,大砍大杀,本该策马冲锋的骑士不知道为什么失去了速度,战马嘶鸣着,在原地转着圈,不少战马已经倒在地上。

    公孙桓暗叫不好,骑兵失去速度,优势尽失,只会成为步卒砍杀的目标。他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他非常清楚,如果不尽快扭转这个局面,他是没有机会庆功了,就算不死在这里,两千骑士的损失也会让他冲击孙策中军成功的战绩黯然失色,能功过相抵便是侥幸。

    这两千骑士是公孙度的亲卫骑,辽东骑士中的精锐。

    “吹号,加速!吹号,加速!”公孙桓连声大喝,身边却没人响应。公孙桓气得大叫:“传令兵,传令兵何在?”喊了一圈见无人响应,知道传令兵很可能在之前的那一阵箭雨中丧生了,只得改口叫道:“谁有牛角号,谁有牛角号?”

    “将军,我有。”一个骑士大声响应,冲到公孙桓身边。公孙桓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牛角号,深吸一口气,用力吹响集结加速的命令。

    “呜”

    号角声刚响了两三声,箭矢破风声应声而至。公孙桓还没来得及举起盾牌,已经被乱箭射中,一时间疼痛钻心,摔落马下。他身边的骑士也被这阵箭雨射得死伤惨重,战马中箭,来回打圈,四蹄乱踏,公孙桓根本没机会站起,被接连踩了几下,当场气绝。

    没有了号角声,辽东骑士彻底失去了指挥,前面的被困在阵中,无法脱身,后面的还在继续向前冲,虽然他们看到前面形势不妙,想勒住坐骑,停止前进,但山坡上加速容易,减速却难如登天,大部分人身不由己,被裹胁着冲进阵地,困在其中,只有最后三百余骑勉强刹住,匆匆退回坡上。

    江东军席卷而回,将辽东骑士围住,箭如雨下,刀矛并加。

    郭嘉坐在一辆辎重大车上,摇着羽扇,连声冷笑。“射!全部射死!毁了本祭酒的豪华马车,都该死!你们赔得起吗?一帮穷鬼。”

    许带着四百义从在郭嘉身边列阵,重重叠叠,人人身着重甲,手提大盾,确保郭嘉的安全,以免他被流矢射中。虽说骑弓的射程通常只有六七十步,但战场之上,谁也不敢说哪支箭会要人命,为保万全,许褚采用了最稳妥的阵型。

    公孙桓在东山关的情报,郭嘉一清二楚,他也知道这些骑兵是公孙度的精锐骑士,如果能顺手除掉,对接下来的战斗大有助益,震慑力不亚于在正面作战中击败公孙度的步卒。军谋处设计方案,各部紧密配合,故意露个破绽,诱公孙桓自投罗网。

    为了确保能够第一时间杀死公孙桓,毁掉这些骑兵的指挥中枢,郭嘉特地让自己的豪华马车为诱饵,吸引公孙桓冲击中军,以谢宽为首的甲等射手则被集中起来,强弓硬弓,闻声而射,哪里有号角声,就往哪里射。黑夜之中无法保证命中率,那就用密集打击来保证杀伤力。这个战术取得了完美的效果,虽然没能在第一波攻击中射杀公孙桓,却在公孙桓企图扭转形势的时候攻击得手,一个集射完成了任务。

    号角声再也没有响起来,这些骑士失去了指挥,又失去了速度,就是待宰的羔羊。

    江东军训练有素的优势被发挥得淋漓尽致,骑兵突阵的劣势又被紧紧抓住,胜利自然水至渠成,顺理成章。眼看阵中的骑士回天无力,郭嘉下令董袭、朱桓向两侧的山坡发起反击,抢占高地,进入战斗的第二阶段。

    战斗如火如荼,近万江东子弟兵号呼酣战,大杀四方,杀得辽东步骑溃不成军,豕突狼奔。

    孙策勒住坐骑,侧耳倾听,然后无声地笑了起来。

    前面喊杀声震天,但激昂的战鼓声和几乎无法听到的号角声表明郭嘉已经取得了全面优势,战斗已经进入一面倒的阶段,他无须赶过去助阵。黑夜之中,双方都无法明辨敌友,突然有骑兵出现,反而会对双方造成误导,万一辽东军士气复振,翻了盘,那可就是笑话了。

    孙策下了马,在一旁的坡上坐下,听着远处的战鼓声,心情大好,就连疲惫都减轻了很多。到目前为止,虽说离彻底击败公孙度,控制辽东还有一段距离,他却已经清楚了双方的虚实,公孙度的亲卫步骑都已经展现了实力,虽说不弱,却不是他的对手。

    那些钱没有白花,精兵路线是走得通的,只要把握好度,别让这些精兵成为少爷兵,花架子,以少胜多就不会是孤例,而是常态。等技术水平再进一步,形成真正的代差,优势会更加明显,横行天下不是梦。

    仅就眼前而言,控制了辽东,解决了战马紧缺的劣势,已经没有人能挡得住他前进的步伐了。即使天子平定了凉州,他也有足够的底气迎战,需要考虑的只是如何打得漂亮,打得轻松而已,胜负已经没有什么悬念。

    荀,你和张的赌局输定了啊。

    当第一缕阳光照进山谷的时候,战斗进入尾声。

    听得战鼓声沉寂下来,孙策穿过战场,来到郭嘉面前。郭嘉眼圈有些黑,但精神很亢奋。最终的统计结果还没出来,但看看阵中的尸体便知道这是一场大胜,尤其是斩杀了公孙桓本人。公孙桓被战马踩烂了,但从他的甲胄还能看出他的身份,再加上随身拾的官印,足以证明是他本人无疑。

    公孙模、公孙桓都是公孙度的族人,加上之前被周泰斩杀的公孙安,公孙度的手足已经被斩落了三个,就算他是八爪鱼,现在也会疼得钻心。

    交流完情况,感慨之余,孙策不免有些同情公孙度。辽东本来人才就不算多,他出身又不好,有点本事的人都看不上他,他只能用自家兄弟。公孙氏是辽西算大族,毕竟底蕴不够深厚,与胡人相比还有一定优势,和中原交手就没什么优势可言了。

    横行北疆,被称为白马将军的公孙瓒遇到袁绍只能吃瘪,雄据辽东,数年间割据一方的公孙度遇到他也只有跪的份。公孙度是一个人在战斗,他却是领着一群立功心切的精英,从一开始就不在一个等级上。

    “公孙模阵亡了,但他的大营里还有近万步卒,加上逃回去的骑兵,实力依然不弱。”孙策把战况向郭嘉做了通报。虽说整体形势已经明朗,可是具体到每一场战斗,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郭嘉想了想。“公孙模麾下有个司马叫张敞,在辽东算是有几分小智的,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在主持大局的人应该是他。”

    “有什么办法吗?”

    “让孙乾去一趟。孙乾与张敞有过接触,清楚他的软肋。”

    孙策也有此意。他到达青州之后,就委任孙乾为使者,让他到辽东与公孙度谈判。孙乾虽然没能劝降公孙度,但他却和公孙度麾下的文武搭上了关系,获取了不少情报,情报网的建立也和他的努力分不开关系。既然他和张敞有过接触,现在派他去劝降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从目前了解的情况来看,张敞能在这种形势下保持镇定,没有方寸大乱,水平不在公孙模之下。他没能成为主将,只在公孙模麾下做一个司马,自然和他不是公孙度的族人有关。有机会就要利用,平定辽东之后不可避免地要用一些辽东人做官,就从这个张敞开始吧。

    孙策叫来孙乾,让他准备一下,去见张敞。只要张敞愿意举军投降,可以保他二千石。

    孙乾欣然领命。

第1796章 人心溃散

    孙乾只带了一个侍从,单骑来到张敞的大营,报名求见。

    守营的都尉隔着营门打量了他一会儿,派人去中军通传。时间不长,张敞赶到,让人打开营门,隔着营壕对孙乾大声说道:“公兄,如果你是来劝降的,就不必多费口舌了。我虽然不是孙将军的对手,但辽东王待我不薄,我的家人都在襄平,于情于理,我都不能背弃辽东王,只能勉为其难,与孙将军纠缠,等待辽东王的增援了。”

    孙乾微微一笑,心中明镜也似。张敞这些话不是说给他听的,而是说给身边的将士听的。毕竟只是司马,不是主将,那些将领是因为形势危急,暂时听他调遣,如果他要投降,其他人未必肯听他的,万一起了冲突,他弄不好立刻会送命。

    “仲仁兄是忠义之士,我早就仰慕,不敢以巧言污仲仁兄清名。我今天来,只是通报一个消息。”孙乾拱拱手,不慌不忙地说道,仿佛面对不是数百疑惧不安的辽东军将士,只是一群乡党。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印囊,扔过营壕。“昨天夜里,公孙桓率部袭击我军,已经被我军击败,临阵战殁,麾下五千步骑损失大半。”

    张敞大惊,捡起印囊,打开一看,果然是公孙桓的印信。他惊得半晌无语。孙策昨天刚刚临阵斩杀公孙模,夜里又击败公孙桓,而且都是临阵斩将,这简直是势如破竹,无人能挡啊。面对这样的对手,如何能敌?

    孙乾的声音很响亮,而且吐字清晰,张敞身后的将士都听得清清楚楚,震惊不亚于张敞。他们没有见过孙策的威风,却知道公孙模、公孙桓都是公孙度的族人,辽东重将,在一日之内接连战败被杀,实在过于骇人。

    孙乾等了一会,让张敞勉强平静下来,又大声问道:“仲仁兄,公孙度举兵以来,号称战无不胜,这次却不胜而走,你不觉得奇怪吗?我想,他给你的军令中大概没有提及沓氏城下的战况吧?”

    张敞默不作声,既不发问,也不承认。

    孙乾便把公孙度在沓氏城与孙策大战两日,连败七阵,公孙安授首,折损三校尉、七都尉,军侯、都伯十余人,损失将士近万的事情说了一遍。他说得很详细,连那些阵亡的将领名字、营号都说得清清楚楚,无可辩驳,听得张敞和他身后的将士惊骇不已。

    公孙度率领的步卒是辽东最精锐的步卒,也挡不住孙策的进攻,他们又有什么机会可言?公孙度起兵以来,战无不胜,这次遇到孙策却是一战也不能胜,无论是步卒还是骑士,都是一触即溃,双方实力差距也太了。若非知道公孙度的确已经退兵,他们根本不会相信孙乾的说辞。现在公孙模、公孙桓的惨败就在眼前,他们不得不认真考虑孙乾所言的真实性。

    张敞沉默了良久,拱拱手。“公兄,请入营说话。”

    孙乾欣然从命,随张敞入营。张敞陪着孙乾往里走,同时派人击鼓聚将,他故意走得很慢,走到中军大帐门口的时候,诸将也陆续赶到。这些人有不少认识孙乾,见孙乾在此,而张敞又神情凝重,便大致猜到了可能是什么事,当时便有人发怒,甚至拔出了战刀,宣称自己绝不背叛公孙度,要与孙策血战到底。

    张敞也不说话,看着他们表演,等他们都说完了,这才取出公孙桓的印信,让诸将传看。诸将愕然。他们都知道公孙桓,那可是不亚于公孙模的大将,统领的是公孙度身边的亲卫骑,实力犹在昨日战败的骑士之上,怎么也死了?

    孙乾把刚才说过的话再说了一遍,最后环视诸将,问了两个问题:你们认为公孙度是吴侯的对手吗,谁才是辽东真正的统治者?就算公孙度暂时逃过一劫,返回襄平,你们能击败吴侯,立下战功,以赎公孙模阵亡之罪吗?

    大帐内鸦雀无声。孙乾的两个问题问到了他们最担心的事:从长远看,双方实力差距明显,公孙度肯定不是孙策的对手,败亡是迟早的事。为一个必败的人卖命,值不值?从近期看,就算他们不背弃公孙度,公孙度也不会放过他们。公孙度性格狠厉,公孙模阵亡,他肯定要追究责任,尤其是昨日参战的骑兵将领,临阵脱逃,依军法轻则罢免,重则斩首。击败孙策,将功赎罪?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最后,孙乾提出一个选择题:你们是愿意支持公孙度,家破人亡?还是愿意支持吴侯,建功立业?

    答案不言自明。众将互相看了一会儿之后,纷纷起身施礼,愿听吴侯将令,把刚才要为公孙度奋战到底的誓言抛诸脑后。

    看着这些前倨后恭的辽东将领,孙乾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意。背后有强悍的武力支撑,效果就是不一样。两个月前,这些辽东人可没有这么客气,果然是边鄙之人,信服武力而是不知仁义,不打不乖。

    公孙度站在山坡之上,看着跋涉前进的步骑,浓眉紧皱。

    身后不远处,江东军的战旗若隐若现,战鼓声隐约可闻,沈友的人马又追上来了,不知道这次是凌操还是严白虎,又或者是那个叫周泰的少年。

    公孙度后悔莫及。早知道这些江东蛮子这么擅长走山路,他绝不会取道丘陵,简直是挖坑埋自己。这里根本没有大路,每前进一步都很艰难,有的地方甚至要开路。江东军追得又紧,他留下断后的人马接连被击溃,伤亡虽然不大,对士气的影响却非常严重,有不少士卒战败之后就没回来,不知道去了哪儿,也许投降了,也许躲到山里去了。

    再这么下去,他担心走出大山的时候剩下的人有没有一半。

    公孙度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却掩饰不住心中的失落。这几年南征北讨,他从来没有遇到这么大的困难,而且一错再错,意外一个接着一个,已经无法回头。

    孙策纵横中原无敌手,果然不是虚言,袁绍败得不冤。

    想到这一点,他心里就有些说不出的愤懑。孙策是江东寒门,论出身还不如我呢,为什么孙策在几年之间就能创下如此基业,我却被孙策打得不能还手?这几年在辽东无敌,原本还觉得天下大乱,自己有机会割据一方,甚至可以逐鹿中原,现在看来不过是坐井观天罢了。

    “升济,形势堪忧啊。”许攸收回目光,打量着公孙度,毫不掩饰眼中的怜悯。接连数日的战斗,他已经清楚公孙度身边这些所谓精锐的实力,别说不是孙策的对手,就连公孙瓒的部下都比他们强得多,也就仗着人多势众,欺负欺负高句丽、扶余人,遇到真正的精锐立刻现了原形。

    公孙度沉默以对。他现在不想和许攸说话。许攸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如果不是用了许攸的计策,他也不会落到这一步。可是这话他说不出口,计是许攸出的,决定却是他做的,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孙策的战斗力如此强悍,步卒正面作战,他根本不是孙策的对手,两倍的兵力优势都无法取胜。

    可惜现在知道已经迟了。他只希望能撤出这片丘陵地,赶到汶县,在开阔地与孙策再战。孙策只有不到两千骑,他会发挥辽东军骑兵的优势,让孙策知难而退,用实际战绩回应许攸对他的蔑视。

    许攸忽然扯了扯公孙度,向远处指了指。公孙度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士卒逆着队伍走来。山路本来就狭窄,将士们牢骚满腹,现在有人逆行,情绪更加激动,虽然没有人喝斥,却有意无意的扛挤,让那人走得跌跌撞撞,非常艰难。

    公孙度一眼认出那是信使,心情突然忐忑起来。看这信使的神色,恐怕不是什么好消息,难道公孙模那边出了事?他迅速考虑了一下,又觉得应该没什么好担忧的。公孙模有步卒近万人,骑兵五千,就算正面作战,孙策也没什么。何况公孙模还有大营可守,孙策应该没那么容易得手。难道是公孙模不听命令,出营迎战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就真的该死了。

    信使赶到面前,双手递上一份军报。一看军报上的封泥,公孙度心里就咯噔一下。

    封泥上是司马张敞的印,不是公孙模的印。

    公孙度后脖颈直冒凉气,连指尖都有些发麻。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公孙模死了,营中无将,司马张敞接管了指挥权。他连忙打开军报,军报内容很长,张敞详细的叙述了公孙模出战的经过,看到公孙模不带步卒,只率领骑兵迎战孙策,公孙度便知不妙,气得破口大骂。

    “竖子,竟敢违抗我军令,着实该死!”

    许攸从公孙度手中接过军报,迅速扫了一遍,脸色也阴了下来。公孙模战死,大营堪忧,粮草很可能会落入孙策之手。如此一来,公孙度就算走出这片丘陵也无法补充粮草,空有数万大军也无济于事。

    “你这几个族人怎么这么没用?一个比一个无能。”许攸忍不住骂道:“五千骑败给孙策一千骑,你怎么能让这样的人担任大将?”

    公孙度勃然大怒,反唇相讥。“我的族人虽然无能,却是力战而死,你许子远倒是智计过人,不也一样败给了孙策,葬送了袁本初的大业?”

第1797章 心灰意冷

    许攸盯着公孙度看了好一会儿,脸色铁青,眼神也变得狰狞起来。

    “原来你一直觉得官渡之战是我的责任?”

    公孙度有些后悔,当此危急之时,与许攸发生冲突并不明智,不仅解决不了问题,只会扰乱军心。他心里知道了,却不肯示弱,冷笑道:“纵使不是,也不能说你有功。”

    “这么说,此战失利也是我的责任了?”

    公孙度沉默,心中说不出的失落。他没有诿过于许攸的想法,只是对许攸的狂傲自负不满,这才出言反击。他知道许攸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但他没想到许攸的反应如此激烈,竟有当场翻脸的意思。由此可见,在许攸眼里,他从来不是什么辽东王,他永远是那个来自辽东的边鄙之人,带着洗不净的寒酸气。

    纵是辽西大族,如何能入中原名士之眼?况且他只是小吏之子,因为机缘凑巧,与太守死去的儿子相仿,这都得以举孝廉为郎,如同入赘过继,向来为人不齿,在这些中原名士眼中更不值一提。

    许攸当年就曾调侃过他,如今依然不改,以为他窘迫便可臣使之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直到现在,许攸别说是称臣,就连最基本的尊敬都没有,还是居高临下的看他,把他当作那个什么也不懂的边鄙之人。在这一点上,他连郭图都不如。郭图至少还能保持礼节上的尊敬。

    公孙度忽然间意兴阑珊,连和许攸计较的心情都没有了。“许子远,你建言,我纳策,胜负在我不在你。我无诿过之意,你也不必如此过激,只是请你不要出言不逊,辱及死者。”

    许攸见公孙度神色萧索,也意识到是自己出言不逊刺激了公孙度。他想说几句道歉的话缓和一下气氛,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只能僵着脸,转身看向别处。

    青山莽莽,似乎没有尽头,远不是地图上看到的几条曲线那么简单。公孙度说至少还要三天才能走出去,可他却有一种感觉,他也许没机会走出这片山了。公孙模阵亡,援兵群龙无首,粮草岌岌可危。孙策只派沈友来追击公孙度,他本人却去攻击公孙模,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孰轻孰重,孙策拿捏得很清楚。他身边不仅有郭嘉,更有军谋处,群策群力,绝不会放着这样的机会不用。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这样的道理读过兵书的人都知道。他也知道,但他没想到公孙模不知道,居然主动迎孙策,而且不带步卒,只率骑兵应战。

    更让人无语的是他居然战败了,还送了命。五倍的兵力优势啊,他要犯什么样的错才能打成这样?他不是想故意激怒公孙度,形势紧急,他们应该紧密合作才对,他只是实在气不过,这才一时失言。

    秋风拂动,满面生寒,也吹凉了他的热血。

    莫非这就是命?束发便与何、袁绍奔走,以天下为己任,如今已经年过半百,华发渐生,却连一点希望也看不到,反被年轻后生追得如同丧家之犬,先败于官渡,再败于辽东,平生挚友不是含恨而终,便是渐行渐远,如今已经找不到几个同道,只剩下我一个人在这偏僻之地苦苦挣扎,与一群莽夫为伍。袁绍都无法战胜孙策,公孙度又有什么机会?势已至此,再坚持下去,也不过白白送了公孙度的性命而已。

    许攸转身看着公孙度。“升济,恕我直言,你不是孙策的对手,勉强无益,不如趁着还有一点本钱在手,向孙策称臣吧。此人虽年少,却有英主之姿,又能用人,虽不能让你割据一方,却能让你一展所长,二千石不足虑。”

    公孙度惊讶地看着许攸,不明白许攸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许攸知道公孙度心中疑惑,也不解释,接着说道:“你与沈友接洽吧。沈友是江东人,光武时沈威卿(沈戎)之后,也算是世家子,文武兼才,孙策对他期许甚高,你向他投降,送他一份大礼,他必投桃报李,不会亏待你。”

    公孙度不屑地笑了一声:“子远觉得我败局已定,准备弃我而去了?”

    许攸苦笑着摇摇头。“升济,袁使君派我来辽东,只是希望你能牵制孙策兵力,让他无力西顾。我来辽东,只是想借你之力击败孙策,证明自己的才智,如今孙策已至,袁使君之计已成,我却无力回天,再坚持下去只会毁了你。你我朋友一场,我不能这么做。孙策不来追你,出虎跃塞,自然是图谋粮草,公孙模已然阵亡,大营里的粮草岂能幸免?你就算走出这片大山也无粮草可用,焉能反败为胜?与其战败而降,不如当机立断,免造无辜杀伤,也算是积点阴德。”

    “那你去哪儿?回冀州?”

    “我啊……”许攸抬起头,看着远处的群山,思索良久,摇了摇头。“我可能去益州。”

    公孙度本想劝他留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虽然还不想向孙策投降,但他也知道许攸说得对,他不是孙策的对手,败局已定,许攸留下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许攸一生自负,又与曹操有交情,去益州投奔曹操自然比留在辽东强。益州是大州,户口百万,又有险可守,绝非辽东可比,许攸也许能找到证明自己的机会。辽东太弱,就连那些青州逃难来的士人都不愿意离下,又何况许攸这样的党人中坚呢。

    公孙度也有些心灰意冷,没有挽留许攸的心情。正在这时,又有信使赶来,这次是关于公孙桓的。公孙桓昨夜统步骑五千伏击孙策,结果反被孙策伏击,伤亡惨重,公孙桓本人生死不明,估计是凶多吉少。

    听了这个消息,公孙度万念俱灰。他没有再说什么,让人牵来一匹健马,带了一些干粮,送给许攸。许攸也不客气,牵着马,与公孙度拱手作别,离开了队伍,消失在山林之间。

    看着许攸离开,公孙度心里空落落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凉。过了好久,他叫过一个军吏。

    “去见沈友,我要议和。”

    傍晚时分,一片山谷之中,公孙度扶刀而立,身后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亲卫,静静地看着远处,脸色虽然很平静,嘴角却咬得很紧,如铁铸一般。

    一千骑兵在山坡上列阵,杀气腾腾,随时准备翻身上马,沿着山坡发起冲击。虽然答应了与沈友议和,公孙度还是难忍失落,故意摆出这个阵势,想给沈友一个下马威,挽回一些面子。

    蹄声特特,两骑从远处轻驰而来,在公孙度面前十余步停住。沈友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卫士,大步走来。他一身精致的明光铠,腰间悬着战刀,步履矫健,身姿挺拔,既不失儒雅又英气勃勃,顾盼有神,丝毫不以公孙度身后山坡上的骑士为意。

    公孙度一看便暗自赞叹,羡慕不已。这个年轻人运气真好,刚刚弱冠就主宰一州,自己这么大的时候还在读书呢,视野不出玄菟郡,后来到了洛阳为郎没少因见识少被同僚耻笑。

    “使君英武,不愧是江东少年俊杰。”

    沈友哈哈大笑,拱手施礼。“府君不必自谦。若非吴侯亲至,友也无法击败府君。胜负乃兵家常事,府君能迷途知返,弃暗投明,不失英雄气度。”

    公孙度松了一口气,对许攸多了几分感激之情。许攸虽然为人自负,品德也一般,但才智却无可非议。正是他看破了孙策要提携江东系,重点栽培沈友的用意,这才建议他与沈友议和。沈友曾被他击败,急需机会证明自己的实力,自然不会拒绝议和。

    议和不是投降,有谈条件的空间,这是许攸为他出的最后一计。凭心而论,他这次战败虽然与许攸的计划有关,却不是许攸的责任,双方战力相差太远,许攸的计划再好也无法落实,这才是根本原因。也正因为认识到这一点,公孙度虽然不怎么情愿,也只能接受许攸的建议,与沈友议和。公孙模已经战死,粮草落入孙策手中的可能性很大,他已经没有再战的能力,不如尝试议和,如果能够达成一个不错的条件,就此休战,也是一个选择,实在谈不拢,再想他法也不迟。

    公孙度开门见山。“吴侯将如何处置我?”

    沈友打量着公孙度,拱拱手,温和的微微一笑。“敢问府君之志。”

    公孙度哼了一声:“难道吴侯能遂我所愿?”

    沈友笑着摇摇头。“府君误会了。易云:君子进德修业。德业相配,自然前程似锦,功成名就。德不配业,则难免自取其咎,纵一时得逞,也不过转眼烟云,智者不取。府君想知道吴侯将如何处置你,最简单的方法便是看看你的志向与德行是不是相配。如果志大于德,那恐怕要让府君失望,谈也无益,不如你我各归本阵,继续厮杀,一决雌雄。”

    公孙度转身看了看山坡上的骑兵,故意冷笑道:“如果谈不成,使君恐怕就回不去了。”

    “无妨。”沈友笑容不变。“江东人才济济,如我者数不胜数,即使我沈家也不乏其人。只是不知道府君战死在这片山中,还有没有人能继承你的遗志?”

第1798章 拿得起,放得下

    公孙度无言以对。

    他之所以接受许攸的建议,与沈友议和,绝不是因为怕死。从这片山里逃出去,甚至逃回襄平,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但人逃得掉,形势却无法逆转,孙策迟早还会进军襄平,他总不能一退再退,一直退到山里去,与蛮夷为伍。

    他想建功立业。许攸说孙策能用人,他想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机会。沈友与他见面之后,一直以府君相称,自然是只肯承认他的辽东太守职务。以这个职务议和,孙策大概率还会让他做一个太守,只不过不会在辽东,而是换一个郡,正如当初孙策的要求。交战不利而降虽比战败而隆好一点,但也好不到到哪儿去。

    如果是这样,那他的志向就没什么实现的可能,议和也就没什么意义,至少对他个人而言如此。

    他不会杀沈友杀了沈友也没什么意义,解决不了眼前的困境只是示威而已。但沈友一步不让,倒让他有些下不了台,怒意不断积聚,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沈友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公孙度,眉梢轻扬,嘴角微挑。

    公孙度深吸一口气,勉强让自己心情平复下来,强笑道:“使君好气度,置生死于度外啊。”

    “两军交战,死伤在所难免。”沈友收起笑容,不紧不慢地说道:“得遇明主,有机会一展胸中所学,自然要全力以赴。我之所以来见府君,正是相信与府君有相惜之意,愿与府君共扶明主,为天下苍生谋福祉,成就一番功业,封妻荫子。问府君之志,正在于此,若府君所谋太大,非我所能答应,那只好不自量力,再与府君一较高下。”

    公孙度顺势接过沈友的话题。“边鄙之人,能有什么志向可言,说出来也只是令使君发笑而已。”

    “愿闻其详。”

    公孙度挥了挥手,示意山岭上的骑士退去。骑士闻令,牵着战马下了山坡,退到三百步以外,只见旌旗猎猎,蹄声特特,却没有一人一马发出杂音,倒有几分精锐气度。沈友看在眼中,赞了一声:“难怪府君能在数年间南征北讨,无敌于辽东,这些骑兵想必有功。”

    公孙度笑而不答。这是他最精锐的亲卫骑,几乎每次出战都是胜负手,他能在辽东称王,这些骑兵都是有功之臣。“听闻吴侯身边也有一支亲卫骑,屡立战功,以使君之见,我这些骑兵能与他一战吗?”

    沈友微微一笑。“口说无凭,府君如果有兴趣,将来可与吴侯试试手,就算败了也无妨。”

    “听使君的意思,我必败无疑?”

    沈友笑得更加灿烂。“府君辽东无敌,君侯天下无敌。”

    公孙度惊讶地打量着沈友,想从他脸上看出一点虚伪,但沈友的眼神很真诚,他不免有些诧异。以沈友的家世和才华,他如此佩服孙策,实在有些不正常。就算表面上要保持恭敬,多些有些言不由衷罢吧。可是他一点也看不出沈友有这样的意思,反倒看出了几分景仰之情。

    公孙度不禁好奇起来。许攸说过,孙策是寒门出身,他父亲孙坚是孙家入仕的起点,在此之前,孙家就是身份卑贱的商人,而沈友却是世家出身,沈家在吴郡的历史至少可以追溯到百年以年的名士沈戎,这样的家族在吴郡就算不是顶尖世家,也是名列前茅的,沈友又少年成名,如何会对孙策这么佩服?

    “使君有三妙之名,可曾与吴侯交过手?”

    “交过手,一招落败。”沈友在腰间比划了一下。“伤早就好了,疤痕仍在,时刻提醒我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莫作非份之想。”

    公孙度翻了个白眼。这读书人就是讨厌,句句带刺。许攸如此,沈友也是如此。

    沈友哈哈一笑,缓缓从腰间拔出战刀,耍了个刀花。“府君,不如这样吧,你我比一场,你要是赢了我,我愿向吴侯进言,保你将来牧守一方,成就不在我之下。如果你输了,不妨听我一言,且从小处着手,以俟将来。府君正当壮年,至少还有二十年可用。吴侯知人善任,必不会委屈了府君才具。”

    公孙度很惊讶,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沈友能说这样的话,说明他是有诚意的,否则不会提出这么丰厚的条件。他与沈友相比,也就是武艺有一搏的机会,论学问,他肯定不是沈友的对手。沈友号称三妙,刀法精湛,输给他不丢人,万一赢了,也是为自己赢得一个较高的起点。

    公孙度欣然同意,拔出战刀,与沈友拉开距离,对面而立。

    持刀在手,沈友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神情变得凝重起来,杀气隐生,与刚才那个谈笑风生的少年判若两人。公孙度暗自称奇,他也见识过不少高手,当年在洛阳游历,看过的游侠、剑客不少,许攸就是其中之一,但是一个刚刚弱冠的少年身上看到这样的气度却是第一次。

    “玄菟公孙度,请使君指教!”

    “吴郡沈友,请府君指教!”

    两人握刀在手,来回转了两圈,公孙度一声厉喝,迈步上前,挥刀猛劈。沈友不慌不忙,左躲右闪。公孙度本来担心沈友会凭刀利砍断他手中的战刀,但几次接触,发现沈友只是利用精妙的刀法化解他的攻击,并没有大力劈砍的意思,不禁暗自佩服。

    这才是真正的高手。如果只是凭着兵器锋利取胜,反倒落了下乘。

    公孙度主动进攻,连砍数刀,都没能占得上风,沈友点到即止,游刃有余,隐而不发,公孙度自知没有取胜的机会,主动抽身而退,倒提战刀。“使君刀法精妙,度甘拜下风。”

    沈友含笑还礼。“府君性情中人,拿得起,放得下,不愧是幽州俊杰。”

    孙策收到孙乾回报,得知张敞等人愿降,如释重负。张敞等人投降不仅避免了一场恶战,还得到了大量的粮草补充,他的底气更足了,大可以逸待劳,等公孙度从山里钻出来,再战一场。

    张敞有功,他迅速兑现了诺言,委任张敞为乐浪太守,其他诸将暂时各领本部,不作调整,以免心生疑惧。与此同时,他派董袭、朱桓赶往平郭、汶县,接管两县防务,并将公孙模从两县征发来的百姓遣散。没有了百姓,这些辽东军降卒就算想做点什么事都不方便,只能安安静静地待在大营里等候处置。

    就在孙策打算等甘宁率领水师赶到,将粮食装船的时候,沈友送来公孙度请降的消息。孙策很是意外,他从来没想过公孙度会投降。不过看了公孙度的要求之后,他有点理解了。

    除了家族的利益之外,公孙度要求掌管一郡,或者主掌一军,兵力不低于两万人,不离开北疆,最好是不离开辽东一带。在此之前,他一直在征讨扶余,他想把这件事做完。如果孙策同意,并给予一定的支持,他还想彻底征服高句丽。

    看完沈友的报告,郭嘉半天没有表态。

    孙策理解郭嘉的担心。两万步骑,在辽东绝对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力量,又掌握在公孙度这样一个枭雄手中,这无异于又增加了一个不稳定因素。万一公孙度是缓兵之计,等他率领主力离开,公孙度再反手一击,辽东还是他公孙度的,这一战等于白打。就算接受公孙度投降,也不能按照这个条件来,要么将他调离辽东,要么削减他的兵力。但郭嘉不好直言反对这个建议,因为公孙度向沈友投降,这就是沈友的功劳,关系到整个江东系。他如果反对,就算孙策不怀疑他,别人都会有这样的想法。更何况沈友背后还有一个庞统,与孙策的关系也非常密切。

    不仅郭嘉如此,军谋们也大半表示反对,认为风险太大,不宜全盘接受。

    但孙策有自己的想法。除了要让沈友有立功的机会之外,他并不太担心公孙度反复。往好处想,公孙度不是刘备那样的人,反复的事未必干得出来。往坏处想,就算公孙度将来会反复,重夺辽东,至少也要一年半载。有了这一年半载,他已经能在辽东站稳脚跟,公孙度未必有机会重夺辽东。以公孙度的聪明,他大概率会认命。如果他不能确保辽东的安定,就算公孙度现在是真投降,将来也会有其他想法。

    关键还在于自己,不在于公孙度。

    孙策与郭嘉商量了一番后,郭嘉有些勉强地接受了孙策的意见。

    孙策安排孙乾去一趟沈友处,负责与公孙度谈判。孙乾之前就与公孙度见过面,由他出面谈判最合适不过。他原则上同意了公孙度的要求,但有些细节还是要商量一下的,有些事项要进行调整。与此同时,孙策又请来了张敞,向他询问从青州来的避难百姓在辽东的具体位置,他打算从里面挑一些人担任官职。

    得知公孙度也降了,张敞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不安。公孙度投降,战事结束,他们的家人就不会有危险,但他和郭嘉等人的担心一样,生怕公孙度会反复,到时候再报复他们。得知孙策要辟召青州士人为吏,治理辽东,他乐见其成,一口气报上了十几个人的名字,其中不乏管宁、邴原、王烈这样的名士。

第1799章 一将难求

    “你熟悉这些名士么?”孙策倒了一杯水递给张敞。

    张敞受宠若惊,双手接过,呷了一口,温热的水沿着喉咙直到腹中,不仅嗓子舒服了很多,心里也热乎乎的。他在公孙模麾下任司马这么久,公孙模从来没给他倒过一杯水。孙策虽然年轻,少年富贵,成就远非公孙度兄弟所能企及,却如此礼敬他一个降将,纵使是笼络人心也难能可贵。

    张敞苦笑着摇摇头。“不瞒君侯,只不过这几位都是中原名士,学问、道德皆非臣能望其项背,虽然见过几次,却没什么交情可言。君侯若是想请这几位出仕,臣怕是帮不上什么忙。不过……”他顿了顿,看起来有些犹豫。

    孙策见状,笑道:“仲仁,有什么就说吧,不必顾忌。”

    “喏。”张敞拱拱手。“臣推荐一个人,也许可行。”

    孙策笑了。“是哪位贤士?”

    “君侯麾下大将,太史慈太史子义。”

    孙策很意外,他还以为张敞要介绍什么亲朋好友呢,没想到他说的却是太史慈。太史慈是青州人,又曾避难辽东,倒是有可能认识这几个人,但他一直没提过这几个人,想来关系也一般。张敞这个推荐怕是有些想当然。况且太史慈远在涿郡,脱不开身。况且太史慈是武人,未必能入那些名士之眼。

    张敞一直盯着孙策看,见孙策不以为然,又说道:“君侯可曾听说过刘政其人?”

    孙策摇摇头。

    “刘政也是北海人,与邴原同郡,有勇略,为人雄豪,公孙府君久知其名,听说其来辽东,担心有所不利,便派人抓捕他,不准任何人收留他,否则与其同罪,刘政无处可逃,无奈之下,只得去投邴原。邴原将他藏起,后来正好太史慈返回青州,便托太史慈带刘政返乡。因此,邴原欠太史慈一个人情。如果由太史慈出现邀请,哪怕是作书一封,多少也会好些。”

    孙策恍然。原来还有这么一个故事,他倒没听太史慈说过。这么说起来,刘政这个名字的确有些印象,只是不太清楚,一时没想起来。

    “子义在涿郡,来去要耗不少时间呢。”

    张敞再拜。“君侯,臣提此议,其实还有一些私心。”

    “说来听听。”孙策笑了。通常来说,把话说到明处的私心都不是私心。

    “喏。君侯,辽东有编民六万余户,再加上不在籍的胡人和渡海而来的中原人,总户口在十万以上,乃幽州一大郡,对稳定幽州至关重要。辽东汉胡杂居,民风剽悍难制。治世之时,尚须恩威并施,如今天下不安,无恩可施,只能威服。太史慈明于武略,又随君侯征战多年,能镇守一方,他若能任辽东太守,再辅以邴原等青州名士,则辽东可安,否则纵有邴原之智也无法施政。邴原乃是明智之人,知力不能及,未必敢接受君侯之邀。”

    孙策眉梢轻扬,有些心动。他本来就有让太史慈镇守辽东的计划,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公孙瓒死了,只好让太史慈先去辽西。辽西户口太少,只有联合右北平、辽东属国才有一定的影响力。如今公孙度投降,他可以将太史慈调过来了。

    见孙策意动,张敞又解说了一通。辽东形势复杂,不仅是汉胡杂居这么简单,而且和好几个胡人种族接壤,既有高句丽、扶余,还有乌桓、鲜卑,这些胡人或分或合,错综复杂,动辄生怨,普通人根本无法压制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恩威并施,在武力镇服的基础上再辅以利诱,历任辽东太守中治绩好的大多是通晓军事的,如祭肜、度尚,原因很简单,胡人崇尚强力,没有强悍的武力做后盾,他们是不会把你放在眼里的。邴原的道德学问没话说,武力未免不足,远不如太史慈适合。

    听完张敞的解释,孙策觉得有一定道理。不管要不要调太史慈来,至少新的辽东太守必须是一个有较强军事能力的人,邴原之类的名士只能辅佐,不能当家做主。

    孙策谢了张敞,送他离开后,看着他写下的那份名单,有些头疼。太史慈的确是个合适的辽东太守人选,但太史慈刚刚上任辽西太守,很多事刚刚展开,涿郡战事还没结束,调太史慈来岂不是前功尽弃。再说了,这一战与太史慈没有多大关系,让他接任辽东太守也要考虑参战诸将的情绪。

    诸葛亮、朱然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孙策。孙策来回转了两圈,见他们二人脸色平静,便顺口问道:“孔明,义封,你们觉得张敞的建议如何?”

    诸葛亮和朱然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诸葛亮说道:“主公,张敞说的形势大致没错,但他说非太史子义不可,未免言过其实。”

    孙策挑挑眉,示意诸葛亮接着说。诸葛亮又道:“正如张敞所言,辽东汉胡杂居,形势复杂,需要一个通晓军事,最好精通骑战的大将坐镇。太史子义是个合适的人远,却绝非唯一的一个,只不过张敞不清楚,为稳妥起见,借着辟除邴原等人的机会,推荐太史子义出任辽东太守,力促其事,以免夜长梦多。”

    “夜长梦多?”

    “是的,张敞担心公孙度反复,希望接任辽东太守的人足够强悍,让公孙度不敢有非份之想。太史子义是青州人,又与邴原等人相识,有青州流民相助,能迅速掌握辽东。可是从长远而言,这未尝不是个隐患。太史子义是武人,邴原等人以名士自居,未必能奉其号令,万一再挟民意,反客为主,反倒让太史子义左右为难,严则伤乡党之义,宽则有纵容之嫌,纵使君侯信他,也难免惹人非议。”

    孙策点点头。“那你说说,除了太史子义,还有谁可以接任辽东太守?”

    “陈叔至,董元代,都可以。”

    孙策明白了诸葛亮的担心。正因为太史慈是青州人,与邴原等人相熟,他们反而对太史慈没什么敬畏可言。这些人的号召力比太史慈大,那些青州流民更愿意依附他们,不愿意依附太史慈,一旦形成尾大不掉之势,太史慈反而会被掣肘,还有可能引发对他不利的流言蜚语。

    陈到是一个合适的人远,但亲卫骑不能无人统领,陈到不能动。董袭的忠心无虞,但他更熟悉步卒战法,对骑兵作战不熟悉,未必适合做辽东太守。他的优势也许就是他的江东系身份。

    孙策有些头疼,他麾下将领不少,精通骑战的人却不多,而在北疆作战,不精通骑战是无法胜任的。不仅要精通骑战,能独立统兵,还要有理政的能力。辽东情况复杂,暂时不可能实行军政分离。可惜,陈武等人都太年轻了,暂时还不能独当一面。

    想来想去,还就是太史慈最合适。

    孙策一时难以决断,让诸葛亮把郭嘉请了来。郭嘉听完孙策的想法后,也觉得这个人选不太容易。诸葛亮的担心有一定道理,太史慈与邴原等人共事未必能占上风,但除了太史慈之外,的确又没有更合适的人选,像太史慈这样的人实在不多。

    郭嘉最后提了一个建议:让太史慈任战区督,节制右北平、辽西、辽东、辽东属国、玄菟、乐浪诸郡军政,将各郡骑兵集中起来,由太史慈统一指挥。辽东太守可以另派人选,主要负责境内的政事,分担一部分军事主要是步卒的训练指挥协助太史慈。为了能尽快控制辽东,可以从立功将士中挑选一部分人到各县任职,负责军事。

    孙策觉得这个办法不错,降低了辽东太守的军事要求,人选一下子多了起来,董袭也可以胜任了。等他熟悉了骑兵战法,再让他做个完整的辽东太守,分担太史慈的一部分责任也不迟。

    思路一开,原本棘手的问题便迎刃而解。孙策让顾徽写信,先派人去向邴原等人致意,探探他们的口风。如果他们愿意接受辟除,那就委任他们为郡史、县令等职,协助太史慈、董袭控制辽东,如果不乐意,也不勉强。辽东是边郡,对军事素质的要求要远远高于对文化素质的要求,名士的作用其实非常有限。

    即使如此,孙策也没有敷衍了事。他正要重建青徐,这些青州人还是能派上用场的。顾徽写完草稿后,他仔细读了两遍,又提了几条意见,让顾徽润色一下,等孙乾回来,派孙乾去一趟襄平。与公孙度谈妥之后,孙乾反正要去襄平见公孙康,正好两件事一起办了。

    在耽误了两天时间后,甘宁终于率领水师赶到。这一路逆风行驶,他是吃了不少苦头。得知战事已经结束,孙策击溃公孙模,逼降了一万多辽东步骑,他扼腕叹惜,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孙策随即给他一个任务:送张敞上任,抚略乐浪,并抓捕张岐归案。

    甘宁大喜过望,美滋滋的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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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孙策,雄霸三国! 刘表占荆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 曹操取兖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 刘备要益州?孙策说:彼可取而代之。 刘表、曹操、刘备大怒:孙策,你也太霸道了,还能不能给我们留条活路? 孙策摇头。我们的口号是: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各位书友要是觉得《三国小霸王》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三国小霸王最新章节,三国小霸王无弹窗,三国小霸王全文阅读.策行三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策行三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策行三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