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9章 虚晃一招(求推荐!)
涿县,太守府。
火塘里的木柴烧得正旺,发出呼呼的声响,不时有火星爆发,摇晃的火焰照亮了刘和的眼睛,也烘得他脸庞发烫,眼中似乎有烈焰升腾。
刘和喘了一口粗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伸手去取酒壶,却被田畴拦住了。
“公衡,大战在即,不可多饮。”
“再喝一杯。”刘和推开田畴的手,又指指自己的心口。“你放心,我不会误事,什么事都可以耽误,这件事不会耽误。承蒙诸君顾念先父,助我一臂之力,让我有机会报仇,我感激不尽。来,子泰,喝了这杯酒,算我提前谢你大恩。”
刘和将田畴的酒杯添满,又将酒杯塞到田畴手中。田畴不肯喝,刘和坚持相劝。“子泰,我答应你的,杀了公孙瓒就离开幽州,绝不再惹麻烦。此生也许都没有机会见面,这杯酒,你必须喝。”
田畴无奈。他知道刘和不愿离开幽州,借酒使气。“公衡,最后一杯?”
“最后一杯。”刘和用力地点点头,有些发红的眼睛盯着田畴。田畴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将杯底亮给刘和看,然后将酒杯反过来放在案上,表示决不再饮。刘和眉毛挑了挑,轻哼一声,一仰脖子,将杯中酒喝尽,随手将酒杯扔进了火塘。漆杯在火焰的舔噬下迅速发黑变形,然后燃烧起来,散发出刺鼻的味道。
田畴眼神缩了缩。刘和的态度很决绝,这几乎就是断交的意思了。
刘和斜睨着田畴,眼中闪烁着疯狂。
田畴很快就恢复了从容。他站了起来。“公衡,睡一会儿吧,昨天会有一场恶战,养精蓄锐很重要。”
刘和点点头。“你先休息吧,我再想一想,以防遗漏。”
田畴没有再说起什么,起身出了门,径回客舍。刘和一个人坐在堂上,他看着火塘中已经成灰烬的漆杯,再看看田畴反扣在案上的漆杯,冷笑一声,拔出腰间战刀,将漆杯挑起,也扔进了火塘里。
他本想夺取幽州自立,万万没想到幽州世家会逼他报仇之后离开幽州,这让他有一种被背叛的愤怒。既然幽州世家都担心他和袁谭的关系,那朝廷就不担心吗?去长安有什么意思,不如铁了心追随袁谭,也许能博个前程。
大不了我不亲自夺幽州,这不算违背誓言了吧?
张、颜良已经潜到良乡附近,明日一战,他们将是胜负手。不过计划要稍微变化一下,先让幽州世家和公孙瓒恶战一场再说。
刘和想了想,叫来卫士王岭,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家里还有什么人?”
王岭知道明天会有大战,却一点也不紧张,拱手道:“府君不用担心,我已经安顿好了,留了钱粮,就算我战死了,他们也能生活。若非老使君,我早就成饿饮殍了,能有机会为老使君报仇,万死不辞。”
刘和点点头。“你把我的甲胄取来,穿上试试。”
王岭不解其意,却还是取来了刘和的甲胄,披挂起来。他的身体和刘和相近,这身甲胄倒是合身得很。刘和让他转了几圈,又让他走了几步,背影、步态都看不出什么破绽,除非从正面看,否则很难看区别。
“明天你就穿着这身甲胄上阵。”
“我?”王岭一脸茫然。
“我要你假扮我,吸引公孙瓒的注意,让他去攻击你,为我创造突袭的机会。”
王岭抬头看着刘和,眼神惊讶。刘和静静地看着他。“不愿意?”
王岭抱拳施礼,跪倒在地。“荣幸之至。”
刘和点点头,伸手拍拍亲信的肩膀。“放心,我会照顾你的家人,将你的儿子视如己出,将来还他一个前程,保你王家富贵。”
“多谢府君。”
第二天天不亮,刘和就集结人马出城。田畴听到消息,匆匆赶来,想和刘和一起。刘和却没等着,带着千余汉胡骑兵出城去了,一路向北急行。田畴只当刘和心里有气,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带着百十名部曲紧紧跟随。
天很冷,夜里下了一场雪,大地一片洁白。新下的雪将道路都盖住了,雪下面是被踩实的旧雪,滑得厉害,一路上不断有战马摔倒。刘和却不管不顾,催着部下急行。田畴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几次追到队伍前,想让刘和慢点走,节省体力,减少不必要的伤亡,刘和却只是不听。
中午时分,他们到达良乡城外。人马都有些疲惫,呼出的白汽在胡须上结成了冰,战马浑身是汗,北风一吹,有结冰的趋势。刘和还要接着赶路,田畴心急如焚,不顾阻扰,赶到刘和面前,大声喊道:“公衡,这样太危险了,停下来歇一歇吧,让将士们吃点东西,战马也要喂点料,要不然体力……”
刘和勒住坐骑,看着远处的良乡城,眉头微蹙。“子泰,恐怕来不及了。”
“为何?”
刘和没有说话,只是抬了抬下巴。田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良乡城头正缓缓升起一面大纛,大纛上一匹昂首长嘶的白马。田畴心中一紧,虽然预料到公孙瓒可能会在半路截击,却没想到公孙瓒会进入良乡城。良乡虽是县城,但离广阳、涿县都很近,公孙瓒要想悄无声息的拿下良乡城并不是一件易事,只要有骑兵逃出来,最多一个时辰,刘和就能收到消息。
这是怎么回事?是公孙瓒早安排了细作在城里,还是他带了大量步卒?又或者良乡县没有准备,被他偷袭成功?田畴一下子想了很多,却无法判断,也没时间判断。
“公衡,我们急行而来,人马疲惫,不宜接战,立刻绕城而过,尽快与鲜于辅等人会合,再作计较。”
刘和大声答应,让田畴在前面走,他在后面跟随。田畴不虞有他,带着部曲冲到了前面。刘和给王岭使了个眼色,摘下头盔,与王岭交换,又解下自己的赤色大氅,交给王岭,自己则披上王岭的白色旧布氅,大氅里面只有一身札甲,看起来和一名普通校尉没什么区别。
“拜托。”刘和向王岭拱拱手,又向他身边的骑士拱拱手。
王岭等人欠身施礼,踢马向前冲去,一百余骑紧紧跟随。刘和本人则隐在骑士之中,慢慢落在后面。
因为担心公孙瓒的骑兵从城中出击,田畴越过了冰冻的圣水,沿着西侧的山地前行。那里怪石嶙峋,适合步卒潜伏,却不适合骑兵,公孙瓒在那里埋伏人马的可能性不大。如果公孙瓒从城里出为截击,在经过圣水的时候必然要减速,而田畴却可以沿着河岸加速冲锋,打公孙瓒一个措手不及。
田畴过了圣水,回头观望,看到刘和带着百余骑士也过了河,其他人却落在后面,不禁暗自着急。正在这时,良乡城西门大开,一队骑兵冲了出来,当头数十骑全是白马,正是闻名天下的白马义从。当头一人,手持铁矛,身着铁甲,正振臂高呼,身后一杆战旗,上绣一匹白马,又有公孙二字,一看就知道是公孙瓒无疑。
见公孙瓒亲自出击,刘和似乎有些慌了,猛踢战马,从田畴的面前呼啸而过。情急之下,田畴虽然觉得刘和的反应有些异常,却没多想,带着部曲断后。他大声呼唤落后的骑兵,那些人却似乎乱了阵脚,迟疑不前,还有人拨转马头,有逃窜之意。田畴气得大骂,却顾不上太多,张弓搭箭,向冲到圣水东岸的公孙瓒等人射去。
公孙瓒等人冲到圣水边,放慢了速度。他在涿郡驻扎过很长时间,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知道这里是冰冻的河面,行走没什么问题,但速度太快却容易滑倒,因为明知田畴的用意也只能勒住坐骑。
“射!”公孙瓒铁矛一指,命令身边的善射之士射击田畴等人,掩护其他骑士渡河。白马义从之所以得名,并不是因为所有的人都骑白马,而是指公孙瓒和他身边的数十骑白马的勇士,这些人能骑善射,又能持矛冲锋,向来是公孙瓒冲锋陷阵的杀手锏。他们一边渡河一边与田畴等人对射,实力犹胜一筹,几轮箭过后,田畴身边的部曲就被射倒数人。
田畴看了一眼,见刘和已经逃得远了,而身后那些骑士也指望不上,寡不敌众,又见有骑士绕到前面,企图截断去路,便放弃了阻击,追赶刘和去了。
公孙瓒顺利过了河,加速追赶,他对田畴没什么兴趣,但他不能放过刘和,看到刘和与百余骑在前面狂奔,其他大半骑士落在后面,怯懦不前,也没把他们当回事,留下千骑监视,自己带着一千余追赶刘和。
田畴等人虽然抢先百余步,但急行了半日,马力已衰,不如公孙瓒养精蓄锐,体力充足,没过多久,公孙瓒就追上了田畴,田畴虽然接连射倒数人,但他的部曲却不是公孙瓒等人的对手,接二连三的落马,只有数人与田畴奋战脱身,踢马狂奔。
公孙瓒不慌不忙。他经验丰富,一看就知道刘和等人已经是强弩之末,坚持不了多久。他更清楚,刘和拼命向北逃是因为那里有人接应,他甚至能猜出接应的人藏在哪里,但他不以为然,他本来就想将他们一网打尽。因此,他控制着马速,不紧不慢地向前追,同时挥舞铁矛,将一个个落后的骑兵杀死。
第1680章 一石二鸟
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听着耳畔不时呼啸而过的箭羽破风声,田畴心急如焚。这完全不在他的计划之中。公孙瓒的意外出现,刘和的鲁莽决定,其部下的怯懦不前,让他们陷入了困境。本来能够且战且退,安然地退到鲜于辅等人的伏击地,再步骑合击,大破公孙瓒,现在却变得遥不可及。
田畴迅速权衡了一番,叫过两名卫士,让他们赶到前面去,通知鲜于辅等人来接应,否则他们必死无疑。他有些后悔,逼刘和离开幽州,不仅搅乱了刘和的心神,也让他的部下失去了斗志。这些部曲大多是幽州人,让他们随刘和离开幽州去长安,可能有些强人所难,士气涣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两名卫士各牵过一匹空鞍战马,脱离队伍,不惜马力,狂奔而去。
田畴招呼一声,返身连射三箭,箭箭直奔公孙瓒。他身边的卫士也有样学样,举起弓弩,集射公孙瓒。公孙瓒举起骑盾,不料田畴却不是射他,而是射他胯下的白马。那白马数息之间连中数箭,又大多在胸口,虽然没有立即倒下,速度却慢了下来。
公孙瓒气得大骂,一边喝令部下还击,一边跳上备用战马,继续追击,并亲自弯弓,射击田畴。他的箭法很好,奈何田畴在前面跑,又逆着风,虽然射中了田畴,却没能重伤。田畴咬着牙,忍着痛,继续还击。他身边的部曲只剩下十余人,除了一点上风的优势,已经全无胜算可言。
双方你追我赶,又向前跑了三五百步,眼看着前面山口在望,公孙瓒高举铁矛,猛踢战马加速,传令兵吹响了号角,白马义从开始加速,原本凌乱的马蹄声渐渐趋于一致,越来越急促,马蹄将积雪踢得飞散,甚至迷住了骑士的眼睛。
田畴听到号角声,不敢怠慢,猛踢战马,追到刘和身后,大吼道:“公衡,再坚持一下!”他侧着耳朵听了听,听到远处山谷里的号角声,心中大喜。“你听,鲜于辅他们来接应了。”
“刘和”抬起头看了一眼,见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些人影,正在向这边接近,大喝一声:“报仇!”
他身边的骑士也齐唰唰地勒住坐骑,拨转马头,举起手中的长矛、弓弩,向身后的公孙瓒冲去。田畴措手不及,刚想提醒刘和这么做太鲁莽了,应该和鲜于辅等人会合后再冲锋,却已经来不及了,眼睁睁地看着刘和冲向公孙瓒,数十骑迅速集结成锋矢阵型,战马狂奔。
“射!”领头的“刘和”抬起手中的弩,扣动弩机。
“嗖!”羽箭离弦,破风而去。
数十骑士也举起手弩,扣动弩机,射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箭矢,随即松开弩,举起了长矛。
“杀”
公孙瓒早有准备,第一时间举起了骑盾,护住胸腹要害,同时提起了百折钢矛。刹那间,他有些遗憾,如果有甲骑就好了,对面冲锋会减少很多伤亡。
箭矢飞驰而至,“噗噗噗!”战马中箭,继续飞奔。
公孙瓒双手握矛,盯着越来越近的“刘和”,大喝一声,挺矛刺出。看到“刘和”的脸,心头忽然一凛:坏了,中计了。他虽然和刘和见面次数不多,但作为生死之敌,他对刘和的印象非常深,眼前这人虽然有些眼熟,却绝不可能是刘和。
就在那一愣神的功夫,王岭刺出了手中的长矛,根本不管公孙瓒刺来的矛。公孙瓒情知中计,却来不及多想,挺矛相迎。两矛交错的刹那间,公孙瓒再次意识到了危险,多年战斗的本能爆发,不求伤人,先求自保,原本刺出的长矛横架,同时侧身避让。
“唰!”矛柄滑动,一声轻响,王岭的长矛从公孙瓒的胸甲上划过,将胸甲扯开,连纯白的丝质战袍都被刺破一个大破口。如果不是贴身穿着金丝锦甲,这一矛很可能就要他的命。即使如此,剧痛还是让公孙瓒险些窒息。
公孙瓒勃然大怒,两马交错之际,顺手拔出腰间的白刀战刀,一刀砍下了王岭的首级。
王岭翻身落马,一腔热血汩汩流出,随即被飞驰的战马踩得稀烂。
公孙瓒虽然躲过了王岭的绝命一击,却陷入了困境,追随王岭的数十骑不顾生死,连续向公孙瓒发起追击,甚至直接策马撞击。公孙瓒手忙脚乱,左手长矛,右手战刀,左拦右挡,接连格开数次攻击,战马却有些支撑不住,终于被撞翻在地。
公孙瓒见势不妙,长矛点地,借力跳离马背,有白马义从策马冲过,想将公孙瓒接到自己的马背上,对面一匹战马猛冲过来,狠狠地撞在公孙瓒的身上,公孙瓒被撞飞,那骑士随即又撞上了另外一名白马义从,两人同时倒地。数名骑士越过他们,纵马追击公孙瓒。
白马义从的冲锋被王岭等人的亡命冲击打乱,十余骑躲避不及,战马被撞倒,随即又起身步行搏杀,数十人怒吼着搅在一起。更多的白马义从见状,及时调整战马,从两侧绕了过去。
转眼之间,“刘和”和百余骑就被白马义从包围,消失在田畴眼前。田畴几乎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看着白马义从包抄过来,他一边射箭阻击,一边策马向远处的鲜于辅等人奔去。
情况有变,刘和陷入阵中,凶多吉少,他们已经没有退路,必须击杀公孙瓒。
公孙瓒从地上爬了起来,蹭了一脸的雪泥,手里的白马刀也不知道飞哪儿去了。他看着面前乱作一团的战场,气得破口大骂,但更多的是紧张。他中了刘和的计,如果猜得不错,刘和应该在那郡落后的骑士之中,他留下监视的一千白马义从很可能会因为轻敌而遭遇重创,即使他本人也会因为杀死了“刘和”而受到鲜于辅等人全力攻击。
刘和一个小小的诡计就将他和鲜于辅等人都算计了。如果不及时撤退,他将损失惨重,白马义从很可能从此除名。
“这奸诈的竖子!”公孙瓒气得大骂,抓过一匹空鞍战马,翻身上马。“吹号!撤退!”
传令兵没有响应,公孙瓒转头一看,这才意识到刚刚这一波冲击有多惨烈,不仅他自己摔了个灰头土脸,身边的精锐也损了十余名,两名传令兵更是全军覆没,没能逃过对方蓄意的冲击。他从腰间摘下号角,亲自吹响撤退的命令。
“呜呜……”急促的号角声响起,正在冲锋的白马义从立刻变阵,拨转马头,向东转弯。东侧不远就是冰冻的圣水,但白马义众还是以自己精湛的骑术控制着战马转弯,速度有些下降,却没有发生大面积的滑倒。他们渡过圣水,向来路飞奔。
公孙瓒拨转马头,正准备策马离开,一转眼,看到插在泥土中的白马刀,不假思索,弯腰拔刀,心情顿时大好。白马刀是孙策所赠,也是他的心爱之物,从不离身。如果丢失在这里,被人捡去,实在太丢脸。如今失而复得,说明上苍并没有抛弃他,还有挽回的余地。
公孙瓒在大氅上拭去白马刀上的泥土,还刀入鞘,追上白马义从。
田畴迎上鲜于辅,拨转马头,与鲜于辅并肩而行,将刘和冲阵的事说了一遍。鲜于辅听了直皱眉,百余骑冲击公孙瓒率领的千余白马义从,就算刘和有必死之心也难以幸免。交战一开始就出现这么多意外,这一仗还能打吗?
田畴看出了鲜于辅的犹豫,大声说道:“故主之仇,不能不报,故主之子若有闪失,而公孙瓒无事,则我等从此无颜苟活矣!你不去,我去!”说着,策马再次向战场奔去。
鲜于辅叹了一口气,只得击鼓,命令追击公孙瓒。其实他也清楚,公孙策身边只有千余人,即使不问刘和死活,这也是击杀公孙瓒的最好机会。杀死公孙瓒,他们才能彻底解脱。
鼓声再起,五千余胡汉骑兵在鲜于辅、鲜于银、齐周等人的指挥下向公孙瓒追去,步卒却无法追击,只能由张则率领,在后面跟着,准备接应。
田畴赶回战场,战斗却已经结束,横七竖八的倒了百十人。田畴一眼看到了刘和村志性的赤色大氅,连忙赶了过去,抱起“刘和”被马蹄踩得变了形的尸体,发现头颅不见了。他有些慌乱的四处寻找,只找到了刘和的头盔,却怎么也找不到刘和的首级,不禁抱着刘和的头盔放声大哭。
“公衡,是我误了你啊。”
他捡起一柄长矛,翻身上马,带着仅剩的三名部曲,追上鲜于辅,将刘和的头盔给鲜于辅看。鲜于辅也有些懊悔。刘和是一个很冷静的人,如今举止失措,以至于阵亡,都和他们逼刘和离开幽州有关。虽说这是张则的意见,田畴首倡,但他们在誓约上签了字,每一个人都难辞其咎。
眼下只有一个办法,杀了公孙瓒,为刘虞、刘和报仇。
“追,杀死公孙瓒,为使君报仇!”鲜于辅再次下令。
战鼓声再响,骑士们踢马狂奔,向公孙瓒追去。
第1681章 损人不利己
公孙瓒心急如焚,一次又一次的吹响号角,同时竖起耳朵倾听远方的动静。
他希望乐何当能够聪明一点,没有主动攻击刘和,否则这将是一场灾难。刘和既然设下了陷阱,又怎么可能没有其他的准备,乐何当仓促之下,损失必然惨重。
怪不得良乡城这么容易得手,几乎不废吹灰之力,原来这是一个诱饵。公孙瓒后悔莫及,他轻敌了,以为刘和与刘虞一样名不副实,不谙兵事,没想到这竖子居然如此阴险。
突然,远处传来了响应的号角声。公孙瓒欣喜若狂,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跳上马背,站在颠簸的马背上,手搭在眉上,凝神细看,果然看到了迎面赶来的骑士,看旌旗和队伍的规模,似乎并没有什么损失。他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可是回头一看正在追来的鲜于辅等人,喜悦又不翼而飞。
他知道真相有什么用,鲜于辅等人能信吗?就算鲜于辅相信,也改变不了他们的决定。因为刘虞之死,他们之间早就是生死之敌,只不过一直鲜于辅等人没有必胜的把握,这才一直拖延至今。现在他身边只有两千骑兵,鲜于辅等人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当然,他也不想放过这样的机会。他有一万步卒埋伏在圣水下游的圣聚附近,本来也是要引鲜于辅等人入彀的,现在杀了一个假刘和,倒不用担心鲜于辅等不追。
公孙瓒下令迎来的骑士转向,并肩而行。等校尉乐何当来到跟前,询问交战情况,这才知道那些人并没有接战,甚至没有接触,一路南逃而去。公孙瓒又有些疑惑起来,他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刘和究竟在不在那些人中,他的计划究竟是什么。
公孙瓒一路撤一路想,始终想不明白刘和的用意,心中忐忑不安。
公孙瓒之前追击了十余里,战马消耗了不少体力,又连续奔驰,速度渐渐慢了下来,鲜于辅等人不惜马力的狂奔,很快就追到公孙瓒身后,公孙瓒不得不回身反击,且战且走。双方箭矢飞驰,你来我往,各有损失。不过白马义从明显技高一筹,损失要小得多。只不过鲜于辅等人兵力优势明显,这点损失并不能影响形势。
右翼的鲜于银率先追上乐何当部,挥舞长矛,杀入人群之中,手起矛落,连杀数人,虽然中了两箭,意气却更加激昂,号呼酣战,直向乐何当追去。乐何当本是商人,因得到公孙瓒的赏识,结为兄弟而富贵,虽有武艺,统领白马义从的经验却不多,见鲜于银如疯子一般追杀过来,身边的骑士都不是他的对手,纷纷落马,心里便有些慌,命人吹号求援。
听到乐何当求援的号角声,公孙瓒气得大骂。连一个鲜于银都解决不了,乐何当真是无能。若不是界桥、龙凑两战损失太大,几个勇猛善战的部下相继阵亡,而乐何当又是三个结义兄弟中武艺尚可的,他也不会让乐何当统领白马义从。
虽然生气,公孙瓒却也不能见死不救,只得带着百余骑转身来援,截住鲜于银。一看见公孙瓒,鲜于银更加愤怒,连眼睛都红了,二话不说,挺矛就刺。公孙瓒冷笑一声,格开鲜于银的长矛,还了一矛。鲜于银侧身闪过,挥矛再刺,同时策马猛撞公孙瓒,一副同归于尽的凶狠模样。
公孙瓒气得无语。鲜于银武艺不算拔尖,但性情却有点疯狂,作战时奋不战身。上次与刘虞作战时就是鲜于银断后,舍命拦住了他的去路,才让刘虞活着逃到居庸。此刻见鲜于银又来这一手,公孙瓒也恼了,单手持长矛格开鲜于银的长矛,右手拔出白马刀,搂头就是一刀。鲜于银听得耳后风声,知道不妙,连忙低头,白马刀削下他小半个头盔,砍掉了他的发髻,又一刀砍下了战马的半下马头。
战马悲嘶一声,摔倒在地,鲜于银猝不及防,扑倒在雪堆里。公孙瓒纵马追上,马蹄狠狠地踩向鲜于银。鲜于银忙乱之中,却不甘示弱,就地一滚,拔出腰间长刀,一刀刺向公孙瓒的马腹。战马从他身边飞驰而过,连他的战刀都带走了。鲜于银翻身爬了起来,一个侍卫冲到他跟前,翻身下马,将马缰塞到他手里。鲜于银接过,翻身上马,又接过长矛,接着追赶。
公孙瓒跑了百余步,发现战马越来越慢,浑身颤抖,知道不好,连忙停住,翻身下了马,见战马的腹腹和两条后腿全是血,显然是活不成了。他有些头疼。这次出师不利,带的两匹备马都用完了,战事却还没有分出胜负。眼看着鲜于银又追了上来,他不得不跳上另一匹义从的备马,继续撤退。
没过一会儿,中军又传来求援的号角声,鲜于辅追了上来。公孙瓒破口大骂,不得不丢下鲜于银,赶加中军,阻击鲜于辅。
鲜于银、齐周加速从两侧赶上,准备截住公孙瓒的去路。去形势不妙,公孙瓒立刻下令变阵,命令右侧的乐何当返军迎战鲜于银,自己则率领中军向左前方转向。
一声令下,一千多白马义从开始转向,在鲜于辅面前划了一道弧,直扑正在加速冲锋的齐周。公孙瓒一马当先,率领十余名白马骑士冲在最前面。齐周看到公孙瓒的战旗和十余匹白马的身影,知道是公孙瓒亲自杀来,不敢怠慢,命令亲卫们举起手弩,准备集射。
双方迅速接近,公孙瓒等人像一口弯刀,狠狠的劈向了齐周率领的骑兵。齐周等人虽然射出了弩箭,却没能挡住公孙瓒的冲锋。公孙瓒冲到齐周面前,格开齐周手中的战刀,一矛将齐周挑落马下。
见齐周落马,齐周的亲卫们都红了眼,嘶吼着向公孙瓒杀来,举矛的举矛,举刀的举刀,更多的人则猛踢战马,不管不顾的撞击。“轰!”公孙瓒的坐骑被齐周的亲卫策马撞中,从战马上飞了起来,撞在一名白马义从的身上,两人一起落马,摔得头晕眼花。杂乱的马蹄飞踏而来,他们无计可施,只能蜷起身体,希望不会被踩中。
见公孙瓒落马,白马义从也红了眼,纷纷策马猛撞。更多的骑士落马,双方搅杀在一起,舍命搏杀。
鲜于辅远远地看见双方战旗停止移动,保持相对静止的位置,知道公孙瓒的侧击战术功败垂成,没能脱围,松了一口气,随即下令围住公孙瓒,四面攻击,无论如何也要击杀公孙瓒。
良乡城东南五里,一个无名土坡上,刘和快步走向张,拱手笑道:“,你的行踪果然够隐蔽,如果不是你派人通知我,我都不知道你在哪儿。”
张笑笑,转身指向身边的颜良。“府君,这位便是从青州赶来的颜良颜子善将军。子善,这位便是故幽州刺史刘公之子,涿郡太守刘和刘公衡。”
颜良打量了刘和一眼,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却没什么也没说。刘和心中不快,却没敢发作。他已经和幽州世家翻了脸,这一战不管胜负都无法在幽州立足,以后只能跟着袁谭,且眼下还要依仗张、颜良来决胜负,哪里还有底气和颜良计较这些礼仪问题。
一想到这一点,他就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双方寒喧了几句,有骑士来报,鲜于辅追上了公孙瓒,双方正在大战。听完汇报,刘和大喜过望。既然公孙瓒被鲜于辅截住了,这一场混战不论谁胜谁负,公孙瓒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甚至有可能当场阵亡,杀父之仇终于可以报了。
张也很满意。“府君高明,刘使君之仇得报,你也可以安心了。”
刘和刚要说话,颜良不阴不阳的说道:“刘府君,幽州诸君为故主报仇,奋不顾身,你这为人子的难道不就想亲手杀死公孙瓒,为父报仇?将来这消息传出去,可对府君名声不利啊。”
刘和脸上的笑容顿时凝住,他狠狠地盯着颜良。“颜将军放心,和虽不如将军勇武,却也不是贪生怕死之徒,杀父之仇,自然要亲手去报。”说完,转身下坡,来到战马前,翻身上了马,一声呼喝,带着骑士们飞奔而去。
张与颜良互相看了一眼,露出会心的微笑。“子善,我随刘府君去,你在这里等着,公孙瓒骁勇,白马义从又是天下名骑,鲜于辅等人未必能拦得住他。若公孙瓒突围成功,就请你截杀他。”
“放心吧。”颜良自信满满地拍拍胸口。“我保证公孙瓒过不了这道岗。”
张知道颜良的武艺,就算公孙瓒准备充足也未必是颜良的对手,现在苦战突围,人困马乏,身边的骑士也数量有限,更不可能逃过颜良的截杀。他上了马,带着大戟士下了坡,追上刘和。
“府君不必介怀,颜子善并无恶意,只是心直口快罢了。”
刘和阴着脸,策马急行。他自己也清楚,自己做了一件损人不利己的事,最后的受益者只有袁谭,也许还有刘备,总之不会是他刘和。父亲多年在幽州积累下来的人脉和名望,全被他一次挥霍殆尽。
“,若我战死,请你转告袁使君,将我埋得离家父远一点。”
第1682章 技高一筹
公孙瓒与一个白马义从背对背,拄着钢矛,勉强站立着,咬牙切齿地看着四周全力围攻他的幽州世家部曲,用力唾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愤愤不平的咒骂着。“蠢货,全是蠢货,被中原人骗得团团转而不自知,还以为自己是什么义士。呸!幽州人杀幽州人,不争气,难怪被人看不起。猪狗不如的东西,将来一个个都不得好死……”
没有人听到他的怒骂,就连他身后的白马义从都没心情理会他说什么,除了他自己之外,没人相信他杀死的那人不是刘和,只是一个赝品。鲜于辅等人四面围住,箭如雨下,遮天蔽日,死亡随时可能降临,哪里有心情听公孙瓒唠叨。
在白马义从奋不顾身的反击下,公孙瓒侥幸捡回一条命,没有被乱蹄踩死,却被踩断了一条腿,无法再骑马。白马义从在他身边围成两个圈,约一千余人策马绕圈奔驰,周而复始,顽强的阻击着敌人。还有两百余人在他身边围成一个圈,将战马的马蹄系住,让战马无法奔驰,骑士则站在战马后面,一手紧紧的拽着马缰,一手拿着武器,随时准备反击。
白马义从跟着公孙瓒征战多年,经历过无数恶战,即使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他们依然没有放弃,依然等着公孙瓒反击的命令,等着公孙瓒率领他们冲出去。
两个医匠正在紧张的忙碌着,他们砍断了两柄长矛,当成夹棍,将公孙瓒的腿固定好。慌乱之际,手脚难免有点重,公孙瓒疼得满头是汗,只能借满口的污言秽语来缓解痛苦。
“君侯,好了,你走两步试试。”医匠用力系好绳子,直起腰,抹了一下额头的冷汗。“小心点!”公孙瓒一巴掌扇在医匠的脸上,将他打了个趔趄。一枝羽箭插着他的脸飞过,如果不是公孙瓒拍他一下,他的命就没了。医匠连忙蹲了下来,拨正被公孙瓒打歪的头盔,又掏了掏嗡嗡作响的耳朵。
公孙瓒试着走了两步,虽然还是很痛,却勉强能骑马了。他咧嘴笑了,骂了一句。“没想到你一个马医居然真能医人,还真是没看出来。”
医匠咧着嘴笑了。“人和马其实没什么区别,都是血肉筋骨。”
“说得有理。”公孙瓒大喝一声:“马来!我们杀出去。”
周围的白马义从纷纷上马,举盾为公孙瓒挡箭。骑盾面积有限,为了保护公孙瓒,他们自己就不可避免地暴露在箭下,不时有人被箭矢射中,却没脸吭一声。公孙瓒被人扶上了马,又让人用绳子将他绑在马背上,这才下令吹号,准备突围。
号角声一起,白马义从群情激奋,齐声高喝,士气如虹。
公孙瓒策马奔驰,融入正在练圈奔驰的白马义从,开始寻找薄弱点,白马义从都紧紧的盯着他的战旗,随时准备调整战马,跟着他突围。
鲜于辅心急如焚。他虽然有兵力优势,但单兵战力与白马义从相去太远,只能凭人数优势慢慢的耗,如果公孙瓒要强行突围,他未必能拦得住。他很想强行突进去,但白马义从经验丰富,围着公孙瓒绕行,不管从哪个方向往里突,都会遭到这些白马义从的截击。虽然双方都会有伤亡,但白马义从武艺精湛,伤亡更小,而且一旦人数不足,只要将圈子缩小一些,依然能保持圈子的完整,而那些倒地的人尸马骸却会影响他的部下冲锋。大半个时辰战下来,白马义从损失了二三百人,他的损失却已经达到了千人以上,连齐周都阵亡了。
如今公孙瓒要脱围了,他却无力阻止。
无奈之下,他只能敲响战鼓,命令诸部小心,小心公孙瓒的突击。他们四面包围,兵力分散,看似占尽上风,其实在任何一个方面都没有兵力优势,强行拦住公孙瓒的可能性极小。他现在只希望伤亡不要太大,他还有余力追击。公孙瓒已经是强弩之末,只要他强追不舍,还有一线机会。
如果不是刘和出了意外,战局原本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公孙瓒转了半圈,看到了鲜于银。
鲜于银也看到了公孙瓒,二话不说,跃马挺矛,杀向公孙瓒。公孙瓒冷笑一声,也开始策马冲锋。两人错马而过,公孙瓒架开鲜于银手中的长矛,一矛洞穿了鲜于银的胸甲,将鲜于银挑了起来。鲜于银痛得怒吼,伸手抓住了公孙瓒的矛柄,另一只手抡起长矛,抽在公孙瓒的脸颊上。公孙瓒被抽得眼前直冒金星,两耳雷鸣,他勃然大怒,双臂用力,将鲜于银远远的甩了出去。
鲜于银轰然落地,咧嘴笑了两声,鲜血从嘴里喷出来,登时气绝。
鲜于银的亲卫发了疯,一个接一个地冲了上来。白马义从不甘示弱,纷纷拥上前去,杀在一起。公孙瓒却不敢恋战。鲜于银的亲卫和他一样,上了阵都有些疯,鲜于银又死了,这些人会更疯。他有伤在身,如果再被撞下去,就不可能再有机会爬起来了。他用长矛猛抽战马,向前突击。
鲜于银战死,他的部下没有了指挥,挡不住公孙瓒和白马义从的冲击,公孙瓒杀出一条血路,数百白马义从跟着他突出包围圈,向圣聚方向奔去。鲜于辅见状,下令鲜于银追击,但鲜于银却一直没有反应,很快,他的战旗也降下了,表示鲜于银已经阵亡。
鲜于辅痛彻心肺,失声痛哭。田畴也愣了,一时无措。苦战半日,虽然重创了公孙瓒,却付出了惨重的代价,齐周、鲜于银先后阵亡,将士的伤亡也接近半数,士气低落,还能不能继续追击?
但鲜于辅很快给出答案。他抹干眼泪,下令追击,亲自冲锋在前。仇恨越结越深,如果这次不能杀死公孙瓒,就算他们肯罢休,公孙瓒也不会罢休。
公孙瓒突出重围,回头看看,差点将牙齿咬碎。两千多白马义从随他出战,现在只剩下不到一半,而且有不少人受了伤,更严重的是战马损失严重,很多人没有战马,只能两人共乘一马。
这一战大出意外,损失太大,罪魁祸首就是刘和的诡计。如果不是那个赝品刘和的亡命突击,他的损失不会这么大,尤其是身边的白马骑士不会遭受重创,他本人也不会两次被撞下马。如果那是真的刘和也就罢了,可是让他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的只是一个普通人,而真正的刘和却不知所终,这让他无法接受。
不杀刘和,誓不罢休。
就在公孙瓒咬牙切齿的惦记着刘和的时候,刘和出现了。
虽然没有刘和的战旗,也没有标志性的赤色大氅,但公孙瓒还是一眼看出了刘和。刘和策马冲在队伍的最前线,手中的长矛遥指公孙瓒,即使隔着数百步,公孙瓒也能感受到他冲天的杀意。
但是让公孙瓒心寒的却是刘和的身后,虽然被刘和的队伍挡住了视线,但公孙瓒还是能感觉到刘和的阵势比他预计的要厚实,至少要厚实一倍,这说明刘和的确藏了一手,而且是骑兵。
以寡敌众,又是苦战之后,即使白马义从是真正的精锐,这一战也是凶多吉少。公孙瓒略作犹豫,还是策马迎了上去,同时召唤所剩不多的白马骑士,做好突击的准备。看到刘和冲出来的那一刻,白马骑士已经做好了准备,纷纷挂好长矛、战马,取出弓箭。
双方越来越近,刘和看清了公孙瓒的脸,举起手中的长矛,厉声长啸。“杀”
公孙瓒一声暴喝:“射!”
几乎在同时,双方骑士射出了一阵箭雨,公孙瓒举起了骑盾,挡住人马的要害,眼睛从骑盾的边缘紧紧盯着刘和。刘和同样在亲卫的保护下,死死的盯住公孙瓒,策马冲锋。
白马骑士的射艺略高一筹,两三轮箭射罢,挡在刘和面前的亲卫有十数人中箭落马,刘和与公孙瓒几乎可以直接看到对方的脸。公孙瓒厉声大喝,挺矛冲了出去。
“懦夫,受死吧。”
“匹夫,拿命来!”刘和不甘示弱,跃马舞矛迎了上来。两人即将对面时,公孙瓒突然发现刘和的坐骑被蒙着双眼,不避不让,直直地奔着他冲来。他如果不让,就算一矛杀死刘和,自己也会被撞下马去。
刘和疯了,这是同归于尽的战法。
公孙瓒虽然恨极,却无可奈何。他想杀死刘和,却不想陪刘和一起死。在两马即将相撞的瞬间,他强行拨转马头,避开了刘和,同时挥矛去格刘和刺来的长矛,眼看着两矛就要交错,双方就要错肩而过,刘和却突然扔了长矛,纵身跃起,张开双臂。
公孙瓒一矛击空,知道大事不妙,却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的看着刘和扑了过来,将他紧紧搂住,拖下了马背。两人同时倒地,刘和用双腿夹住公孙瓒的腰,一手勒着公孙瓒的脖子,一手去拔公孙瓒腰间的战刀。公孙瓒反应极快,左手迅速抓住刘和的手腕,头用力后仰,狠狠撞在刘和的面门上,将刘和的鼻梁撞塌,血流满面。趁着刘和吃痛,左臂稍松的那一刻,公孙瓒右手插入刘和的右臂之间,用力猛击,倒拔出白马刀,贴着自己的左肋插了进去,从刘和的左腹进,咽喉出。
刘和喷出一口鲜血,当场气绝,轰然倒地。
第1684章 刘黄雀
公孙瓒转过身,用受伤的腿踩住刘和的身体,虽然伤腿不能受力,痛得钻心,公孙瓒还是咬着牙坚持,拔出战刀,一刀砍下了刘和的首级。
“庸奴,尚能作恶不?勾结袁绍父子,谋我幽州,你们父子都不得好死!来人,将这庸奴的首级挑起来。想杀我?呸,看谁杀谁!”
有白马义从接过刘和的首级,用长矛挑起,又有人过来扶公孙瓒。“将军,速速上马。”
“上什么马!”公孙瓒推开白马义从,厉声大喝。“管他来的是谁,今日决一死战,不死不休!”
“喏!”白马义从们轰然应喏,士气更烈,号呼向前。实际上他们也清楚,即使公孙瓒想走也走不掉了,刘和的部下已经从四面八方围住,蹄声如雷,箭下如雨。他们被困在中央,和刘和的贴身亲卫搅杀在一起,根本没有腾挪的空间。只有等后面的同伴击退刘和的部属,他们才有可能脱围。
刘和战死,首级被挑在矛上,他的部下也疯了,舍生忘死,前仆后继,一次次的策马冲击。用箭射,用矛刺,用刀砍,用马撞,更有人直接从马上扑下来,抱住一个对手,用牙咬,用头撞。刘虞在幽州恩信甚著,公孙瓒杀刘虞激起了众怒,此刻刘和又战死,他的部下近千人一心报仇,竟无一人愿意撤退。
公孙瓒在两个白马义从的扶持下,左手白马战刀,右手百折钢矛,远者矛刺,近者刀劈,连杀数十人。直到他身后的白马义从被人砍倒,他站立不稳,被三四人扑倒在地。虽然白马义从迅速杀死了这几个人,公孙瓒却再也战不起来了,他的腿被再次压断,脖子上挨了两刀,鲜血如注。
公孙瓒揪着一个白马骑士的衣领,将白马战刀塞到他手中,嘶吼道:“突围,去豫州,找伯嗣!”
“喏!”白马骑士泪如雨下,接过战刀,转身正要走,又被公孙瓒拽住了。公孙瓒咬着牙,拄着矛坐了起来,看着四周奋力厮杀的战士,哈哈大笑。“一群蠢货,你们以为杀了我就能占据幽州?蠢货,你们不过是一群蠢愚的螳螂而已。”
几枝羽箭疾射而至,射在公孙瓒的胸甲上。公孙瓒低头看了看,一声叹息。“好甲,可惜不能陪葬了。”又看看手中的百折钢矛,再叹一声:“可惜,不知道哪个竖子有幸,能得到我这柄好矛。”他转头看着那名白马骑士。“带着我的首级走,不要让这些蠢货污辱我!”
说完,他倒转矛头,将咽喉顶在矛头上,用力向前一压,矛头刺穿了咽喉,几乎割断了整个脖子。
公孙瓒当场气绝。
白马骑士二话不说,挥刀砍下了公孙瓒的首级,用公孙瓒的大氅包起,背在身后,又取过公孙瓒的百折钢矛,大声呼喝。“突围!突围!”十余人并力,奋力突围。见公孙瓒的战旗还在原处,刘和的部下并不知道公孙瓒已死,还一心围攻公孙瓒,倒没有注意那些骑士,等他们发现公孙瓒已经倒在地上,尸首却不见了的时候,那些白马骑士已经杀出一条血路,狂奔而去。
呜呜的号角声吹响,宣布公孙瓒的阵亡,但战斗却没有结束。
听到号角声,刚刚赶到的鲜于辅长出一口气。公孙瓒终于死了,虽然出了一些意外,终于还是完成了任务。虽然损失大了些,但结果还算满意。
鲜于辅的心情刚刚缓解一些,随即又听到了战鼓声,是冲锋的战鼓声,他吃了一声,不知道又出了什么情况,举目四望,只见右前方旌旗摇动,有斥候狂奔而来,手里的红色小旗猛烈摇晃。鲜于辅心中一紧,再向斥候身后看去,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胸口,连整个身体都被冻住了。
一队骑兵正绕过战场,出现在他的右翼。
这些骑兵跑得并不快,但阵型非常坚实严整,利用公孙瓒和刘和的残部为掩护,突然出现,一出现便形成了绝杀之势。冲在最前面的是两三百名人马俱甲的甲骑,铁甲在冬日的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辉,却让人感觉不到一点温度,只有彻骨的寒意。在这些甲骑的身后是近千名身着精甲的骑士,手中用的不是普通的矛,而是戟,大戟。
无坚不摧的甲骑,闻名河北的大戟士,居然在同一时间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是在这个时候。
鲜于辅心不断的往下沉,同时破口大骂刘和。刘和愚弄了他们,他早就和袁绍联络好了,甲骑和大戟士出现在这里自然是早有预谋,要等他们和公孙瓒杀得两败俱伤时出来争夺胜利果实。不管他们和公孙瓒孰胜孰负,都是甲骑和大戟士的猎物。
五千骑兵苦战半日,损失近半,齐周、鲜于银阵亡,他已经没有再战之力,更别说面对甲骑和大戟士这样的精锐。鲜于辅二话不说,立刻下令撤退,公孙瓒已经死了,他没必要再为此付出代价,能逃走几个算几个。
战鼓声一响,幽州骑兵纷纷拨马撤退,作鸟兽散。
张早有准备,也敲响战鼓,下令加速突击。他根本不管那些溃兵,一心奔着鲜于辅的战旗。甲骑的速度虽然不算快,但胜在养精蓄锐,马力充足,跑起来并不比那些苦战了半日的幽州骑士慢。他们一路平推过去,当者披靡,无人能挡住他们前进的脚步,不少幽州骑士想返身拼命,却发现这些甲骑防护严密,不管是弓箭还是手中的长矛,无法伤及他们分毫,稍一迟疑,就被他们手中的长矛挑翻。
鲜于辅没能逃出三百步就被甲骑追上,挑落马上,随即被无数马蹄踩得稀烂,踏为肉酱。
鲜于辅阵亡,战旗被砍倒,他的部下彻底崩溃,四散奔逃。张随即命令大戟士越过甲骑,以百人为队散开,四处追杀。
幽州骑兵损失惨重,几乎全军覆没,雪地上到处是尸体,倒处是鲜血。
刘备挽着战马,来到城门下,大声叫道:“关长史,我乃刘备,请赐一见。”
关靖站在城墙后面,焦急地看着西边被落日照得通红的地平线。公孙瓒说快则中午,迟则傍晚,一定会有消息,中午已过,傍晚将至,公孙瓒的消息却迟迟没有来,这绝不是好兆头。
刘备兵临城下,虽然只有一千多骑兵,但他显然已经做好了和公孙瓒翻脸的决定,否则他不会无视公孙瓒的警告,出现在这里,说不定关羽、张飞等人率领的步卒已经在城外埋伏,就等着公孙瓒出现。
公孙瓒恶战之后,再面对刘备等人的伏击,几乎不可能有胜算,而且他一向自负,从来没有把刘备放在眼里,甚至不会相信刘备敢这么做。仓促之下,受挫是意料之中的事,甚至有可能全军覆没。
刘和和公孙瓒都是失败者,只有刘备能笑到最后。若非想到这一点,他也不会看着刘备在城下却不发一箭。公孙瓒败局已定,他不能不为自己和数万将士准备后路。刘备这宗室之名也许是假的,但他今天这在后黄雀却是做定了。
关靖想了想,伏在城垛上,大声叫道:“刘府君,公孙将军有令,日落必有消息来,请府君且在城外稍候,等公孙将军回来,一并迎接。”
刘备笑了。“好,既然如此,那就等伯兄回来,再与长史叙谈。”说着,拨马而回,刚走了百余步,城上突然惊呼起来。关靖循声看去,只见地平线上数骑飞奔。一看这情景,关靖就知道形势不妙。如果是捷报,信使绝不会如此散乱,一副被人追杀的模样。
大势已去。
刘备也感觉到了城上的异样,勒住了坐骑,回头看了一眼城头的关靖,嘴角挑起无声的浅笑。
时间不长,骑士奔到城下,见刘备在城下,都有些吃惊,不过他们也顾不上太多,大声向城上通报了战况。听说公孙瓒受了重伤,白马义从损失过半,又被缠住,脱身不得,城上的关靖长叹一声,城下的刘备也长叹一声。他转身对城上的关靖说道:“关长史,形势紧急,你守好城池,切莫轻举妄动,我去接应伯兄。你能不能提供一点干粮,我们来得匆忙,没有准备。”
关靖无话可说。他不相信刘备会去救公孙瓒,但此时此刻,他也只能答应刘备,寄希望于万一。关靖请刘备稍候,派人去取干粮给刘备。刘备拨马而回,和赵云商量了一下,派人去通知张飞,准备作战。如果公孙瓒战败,刘和等人很可能会追击至此,绝不能让安次城落入他们手中。
关靖将干粮准备好,正犹豫着是用木筐吊下来给刘备,还是直接关城门送给刘备,又有骑士赶到城下。
公孙瓒见突围无望,临阵自杀,首级都带回来了。
听了这个消息,城上的关靖还没来得及反应,刘备冲了上去,从骑士手中抢过公孙瓒的首级,抱在怀中,跪倒在地,放声大哭,如丧考妣。
“痛哉,伯!哀哉,师兄!”
第1685章 沮授布局
夜色苍茫,燕山莽莽。张则一动不动地坐在山坡上,面容苍老,鬓边的白发被寒风吹得簌簌发抖。他手脚冰冷,连血都冷了,感觉不到一丝热气。
从田畴派人赶回来通知鲜于辅提前出击,他就感觉到了不祥,但他没想到结果会如此惨烈。鲜于辅等人率领的五千骑兵几乎全军覆没,鲜于辅、田畴等十余人一个都没回来,估计是凶多吉少。
这一切都是因为甲骑和大戟士的出现。这是最大的意外,也是唯一能解释刘和异常举动的原因。刘和和袁谭联手做了一个局,把所有人都骗了。什么袁谭不肯帮忙,刘和在府中大发雷霆,都会装给他们看的。实际上,正是刘和悄掩护张等人进入幽州,埋伏在合适的地点。
刘和因为私仇,置国家大义于不顾,幽州实力遭受重创,不仅涿郡落入袁谭手中,广阳、渔阳都受到了威胁。骑兵损失殆尽,尤其是公孙瓒阵亡,白马义从全军覆没,对幽州的实力影响太大,短时间内都不可能有人替代。
然而张则没有时间后悔,他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收拾残局。涿郡不能丢,幽州三分之一的户口在涿郡,一半的耕地在涿郡,涿郡是幽州的南大门,更是主要的粮仓,失去涿郡,幽州将不亡而亡,更别提朝廷寄予厚望的饮马黄河了。
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渔阳太守刘备。
但张则很犹豫。将幽州的命运交掉刘备手中对朝廷是好事还是坏事,他不清楚。他看得出刘备有野心,只是不知道他的野心有多大,是出将入相,还是割据一方?他以中山靖王之后自居,是想重振祖先荣耀,还是想为自己塑造一个高贵的血脉,以便将来问鼎天下?
张则权衡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向刘备求援。除了刘备,他没有其他选择。如果耽误了时间,让袁谭在涿郡站稳脚跟,将来进而吞并整个幽州,与草原上的胡人联合,对朝廷来说危害更大。与其将幽州留给袁谭,不如交给刘备,两人相斗,朝廷至少还有一线机会。
“申甫,你再去一趟渔阳,不,先去安次。”
种劭冻得脑子都慢了。这幽州的天气真是冷得让人怀疑人生,尤其是太阳下山之后,不管他穿了多少衣服都没用,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热乎气,也不知道祖父当年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安次?”
张则看看种劭,有些无奈。“你以为刘备真是那么安份的人吗?公孙瓒精锐尽出,他肯定会在郡界等消息,一旦知道公孙瓒阵亡,他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安次,接收公孙瓒的人马。”
种劭反应过来,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转身刚要走,张则又叫住了他。“你知道现在的情况吗?”
“请使君指点。”
“幽州绝不能落入袁谭手中,现在能击退袁谭的人只有刘备。”
种劭愣了一下,连连点头。“我明白,我明白。”转身走了两步,又蜇了回来,眼睛瞪得溜圆。“使君,将幽州交给刘备?那可是一个……”
张则抬起手,示意种劭别说了。“多穿些衣服,别冻着,如果鼻子、耳朵没知觉了,千万别摸。快去吧,小心些,希望不会碰上袁谭的骑兵。”
种劭有点晕乎乎的离开阵地,上了车,张则安排的两百骑士也翻身上马,护着种劭出发。大乱过后,既有溃兵,又有斥候,没有骑兵保护,种劭很难安全的到达安次,见到刘备。
看着种劭渐渐远处,消失在夜幕之后,就连骑士手中的火把都被黑暗吞没,张则叹了一口气,开始安排军事。除了要派人回广阳通报消息,加强防备外,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如何夺回涿郡。是进据良乡还是退守广阳,是当前要解决的问题。
督亢亭。
大军正在赶路,马蹄声、兵器撞击甲胄声、人马的踹息声、脚步声混成一片,传令兵、斥候像走马灯似的来回穿梭,将一道道消息送到袁谭面前。袁谭裹紧大氅,看了一眼远处的涿城,抑制不住心头的喜悦。
事情比预想的还要顺利,不仅张、颜良重创了幽州军,刘和还战死了,与公孙瓒同归于尽。对他来说,这简直将涿郡拱手送到他的手中。拿下涿郡,他就等于一只脚踏进了幽州大门,拿下半个幽州指定可待。有了这半个幽州,乌桓人、鲜卑人就无法拒绝他的邀请了。
这一切都是沮授的谋划。
袁谭看了一眼停在路边的马车。马车里还亮着灯,沮授正在处理源源不断送达的情报,不时传出一声压抑的咳嗽。袁谭担心不已,轻敲车窗。“公与,不要太累了,休息一下吧。”
“多谢主公。”沮授应了一声,紧跟着响起一阵纸张翻动的声音。袁谭摇了摇头,无可奈何。他知道沮授现在不能休息。幽州的形势复杂,张、颜良送来的消息都是零散、杂乱的,甚至可能是错的,如果不能及时从中分析出真相,判断形势,他们很可能遇到麻烦。
这时,车门拉开了,漏出一束光,沮授向袁谭招了招手,示意袁谭上车。袁谭不敢怠慢,连忙下了马,钻进车,随即拉上了车门。沮授靠着车壁,仰着头,沉思着,袁谭也不吭声,耐心地等待着。过了一会儿,沮授收回心神,两眼带着血丝的眼睛炯炯有神,甚至有些亢奋。
“主公,根据现有的消息大致可以确定,幽州的骑兵损失过半,张则手里的骑兵非常有限,他可以进行城池攻防,但没有能力长距离奔袭,我们的粮道是安全的。主公现在可以通知中山、河间、安平诸国,尽快运一些粮食过来,然后我们就可以留下一些人马坚守,将主力撤出幽州,减少辎重运输的压力。”
袁谭点点头。“留谁比较好?”
“荀衍,或者高览都可以,但最合适的还是张。幽州太冷,张是县人,他最适应这种天气,也熟悉附近的地形。”沮授搓了搓手,指了指案上的情报。“张送来的消息非常准确,这是一个有勇有谋,心思很细的人,可以独当一面。”
袁谭皱皱眉。“可是大戟士是亲卫骑,是克敌制胜的精锐。”
“拿下涿郡,将军不管是留在河间还是回邺城都不会有大的战事,大戟士没有用武之地。相反,在白马义从受创之后,大戟士足以震慑幽州军,即使刘备也不敢轻易挑战张。大戟士留在涿郡更能发挥作用,这也是张更合适的原因之一。”
沮授环顾四周,想找什么东西,却没找着,伸手提起案上的水壶就往嘴里倒。他喝了两口水,用手巾擦擦嘴角,接着说道:“再者,张是冀北人,他在官渡立下大功,早就该升职了,只是主公有丧在身,无暇顾及,现在是个好机会,重用张一人,能够安抚冀北世家,重新收拾人心。”
袁谭恍然大悟,用力的拍了拍大腿。“公与,你说得太对了,就张了。”
“此外,颜良有功,不能不赏,调他任河间相,为张后援,随时准备增援。”
袁谭心领神会,这是一个将颜良从袁熙部下挖来的好机会。颜良在袁熙麾下屡战有功,但袁熙对他的重视明显不足,根本原因一是袁熙年轻,不谙世事,公子脾气重;二是逢纪名士作风不改,对武人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轻视,从根本上就没把颜良放在眼里,所以这次何去一说,袁熙就放人了。
拜颜良为河间相,袁熙就别想再让颜良回头了。赏功酬能,这也是他这个冀州牧的职权所在。
袁谭虽然高兴,却没有冲昏头脑。“没有了颜良,青州的形势恐怕会更糟。”
“青州的形势暂时不会有太大的变动。曹昂虽然和孙策有婚姻,但他不会同意孙策的人马经过兖州,孙策与曹昂结盟本来就有休养生息的用意。既然如此,沈友、太史慈孤军突入冀州的可能性就不大。先让显奕顶一阵子,等他叫苦了,再把他换回来,别派一个人去。”沮授抚着颌下的胡须,沉吟了片刻。“我倒是担心孙策会利用水军的优势进入辽东。主公,你最好能先派人和公孙度联络,别让孙策抢占了先机。如果能说服公孙度与我们结盟,那当然是再好不过,如果不能,至少也要让公孙度多一个选择,不要轻易答应孙策。”
袁谭连连点头。“就依公与所言,我立刻派人。你看许攸怎么样?”
沮授想了想。“可行,辽东多宝货,他应该会很乐意。”
袁谭不禁莞尔。许攸贪财的消息真是人所尽知。
“不仅是辽东,江东也要派人去,公孙瓒的儿子公孙续就在孙策身边,想办法让公孙续回来与刘备争权。不能我们出力,便宜却让刘备占了去。朝廷那边也派人去,不管最后能不能谈成,先谈着。当然,眼前之务还是要派人联络刘备,尽可能让他按兵不动,不要进攻涿郡,即使不能,也要拖延他的时间。”
袁谭听了,心中欢喜。他考虑到的,沮授都考虑到了。他没考虑到的,沮授也帮他考虑到了,事无巨细,面面俱到。有了沮授这个谋士,他轻松多了。真不知道当初父亲为什么听沮授的少,听郭图的多。郭图虽然忠心无虞,但是论聪明才智,与沮授比还是略逊一筹,尤其是大局观相差太远。
“就依公与。”
两人正说着,前面有骑士来报,涿县到了。
第1686章 人以类聚
袁谭下了马车,跳上战马,在数十名骑士的保护下来到涿县城门前。
荀衍带着太守府、县寺的掾吏在城下等着。寒风彻骨,每个人都脸色青白,瑟瑟发抖,只是不知道是天冷冻的还是因为前途未卜。刘和战死,他们成了尴尬的存在。如果涿郡被张则收回,他们必然要受到冷落。如果涿郡被袁谭控制,他们又不可避免地要与亲朋故旧为敌,成为幽州的异类。
权衡之下,尤其是在荀衍的控制之下,他们无法自主选择,只能听天由命。既然袁谭来了,就先出来迎接袁谭。世家子弟,再狠也不会不顾体现,当场杀人吧?
在一束束且疑且惧的目光中,袁谭低着头,缓缓走来,在郡丞李立面前站定。他拱拱手,还没说话,便是一声长叹。
“唉”
李立心里一哆嗦,头垂得更低,两腿发抖,几乎要跪在地上。
袁谭举起袖子,拭了拭眼角的泪水。这泪水倒是真的,想想刘和的人生际遇,他非常惭愧。他虽然没有杀刘和,但刘和的死与他关。将刘和安置在涿郡,就是要利用刘和的身份争奔幽州。颜良说的那几句话也不是颜良自己说的,而是沮授安排好的,只不过他们都没想到刘和会当场战死。现在想来,并不是他没想到,只是他不愿意去想而已。
“刘使君与先父是盟友,同为奸人所害。公衡与我是至关,又同病相怜,本当互相扶持,同舟共济,如今他也走了,只剩我一个人,实在令人伤怀。”
李立惊讶地抬起头,打量着袁谭,一眼就看到了袁谭眼角晶莹的泪水,而袁谭眼神中的悲伤又是那么真诚,不由得心头一软。“使君,刘府君为报杀父之仇,奋不顾身,乃其为人子之本份。如今大仇得报,与敌共亡,也算是求仁得仁,可含笑九泉矣。”
“是啊,他父仇已报,可以含笑九泉了。我却遥遥无期。”袁谭又叹了一口气。“人死不能复生,我虽不能救他于战场之上,却该为他操办身后之事。还请诸君念刘使君和公衡旧情,助我一臂之力。”
听了袁谭此语,众人慨然应诺。即使袁谭不提,他们身为刘虞、刘和父子的故吏,也有为刘和操办后事的责任。更何况袁谭姿态放得这么低,他们就更没有道理拒绝了。
李立请袁谭入城,袁谭顺水推舟,挽着李立的手臂,一边走一边商量刘和的后事。
来到太守府,上了堂,刘和的尸体就摆在堂上,首级被缝在了身体上,血迹被洗净,衣服也换了一身新的,刘和看起来很安祥,只是皮肤太白。他身边躺着代他而死的王岭,王岭同样身首异处,更麻烦的是他的首级找不到了,现场一片狼藉,根本认不出哪个是他的首级。
听完王岭的故事,袁谭感慨不已,再次落泪,下令为王岭用木头刻一个头,让他完整的下葬,并宣布将代刘和完成承诺,将王岭的家人接到邺城赡养,辟王岭的儿子为吏,给他一个前程。
众人如释重负,齐声赞扬袁谭有义。既然袁谭承认刘和对王岭许下的承诺,接过了刘和的责任,想来对他们也不会太苛刻,毕竟袁谭要想占据涿郡也离不开他们的配合。果然,袁课随即又宣布太守府、各县的官员各安原位,暂时不做调整,他将选一个聪明仁义的人来接替刘和担任涿郡太守,希望在座的人一起努力,为安定涿郡献计献策。
众人山呼万岁。
刘备一夜没睡,虽然兵不血刃的拿下了安次城,但他并不安心,一千骑兵并不能保证他的安全,关靖也代表不了公孙瓒。公孙续虽然远在中原,公孙瓒却还有一个弟弟公孙范在蓟县,他能不能接管公孙瓒的实力还要看公孙范是不是答应。
当务之急,自然是造成既定事实,先将安次城控制在自己手中。张飞、简雍率领一万步卒赶到后,刘备立刻接管了安次城防,留下简雍率领两千人守城,自己带着关靖、张飞一起去接应公孙瓒安排在圣聚的一万步卒。
半路上,刘备向关靖请计。关靖本来不肯说,见刘备再三坚请,态度诚恳,关靖只好说了几句。他提醒刘备,公孙瓒虽然实力强劲,但他有一个很明显的短处:他没有独占一郡,没有稳定的钱粮来源。蓟县既是广阳郡治,又是幽州州治,权力实际掌握在刺史张则手中,公孙瓒能直接控制的也就是安次城,这两年在安次屯田,勉强能供养大军,却无法再扩充,两次大战受挫后一直没能恢复元气。
刘备有渔阳,相对来说条件好一些,接管公孙瓒的部属没什么问题,只是欠缺一个名义。这个名义可以用两个方法来弥补:一是得到张则的认可;一是取得卢毓的支持。张则是幽州刺史,他如果认可刘备接管公孙瓒的兵力,即使公孙范也无话可说。卢毓是卢植的幼子,是刘备和公孙瓒共同的师弟,卢植在幽州甚有名声,卢毓如果能支持刘备,对刘备在名声上会有莫大的帮助。
刘备想了半天。“叔安兄,你是说……卢师的三子卢毓吗?”
“当然。”
“卢毓尚未成年吧,他如何能代表卢师?叔安为何不说卢师的长子卢敏?”
关靖瞅瞅刘备,沉默了片刻。“府君有所不知,卢敏已经病故了,不仅是他,他的次弟也病故了,尊师如今只剩下卢毓一个儿子。”
刘备不禁脸上发烧。他刚回幽州时去祭拜卢植时见过一次,只是为了缓和与公孙瓒的关系,后来派人送了两次钱粮,自己就没有登过门,做了渔阳太守之后,他连使者都没派过,竟然不知道卢家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作为学生来讲,的确有些不妥。关靖这么了解情况,说明公孙瓒是知道这些事的,也一直和卢家保持联系。
“叔安兄,这件事是我疏忽了。战事一结束,我就去卢家。”
关靖点了点头。“府君去不太方便,还是派一个使者去吧。眼下要取涿郡,恐怕难度不小。刘和在涿郡经营了这么久,太守府的人都是他的亲信,如果袁谭能安排妥当,他取涿郡应该是比较容易的事,府君不宜与他发生产冲突。”
刘备没吭声。他的计划不仅仅是接管公孙瓒的旧部,他还要接管涿郡,甚至整个幽州。关靖居然说他无法控制涿郡,隐隐的还有说他不如袁谭的意思,这让他有些不服气。袁谭除了家世强一些之外,还有什么值得称道的能力?我被孙策俘虏了,袁谭也一样,谁也没比谁强到哪儿去。况且经过几年的努力,如今我屯田有成,练兵卓有成效,有钱有粮,兵强马壮,袁谭却是刚刚继承袁绍的事业,又承官渡之败,还没缓过劲来呢。如果不是刘和与公孙瓒内讧,哪有让他入幽州的机会。
见刘备不以为然,关靖也没有再说什么。
还没过广阳水,刘备就遇到了撤回的刘纬台、范方等人。他们神情紧张,惊惧不安,见到关靖和刘备在一起,他们都有点慌。
“长史,这是……”
关靖也很无语。刘纬台、范方奉命率领一万步卒在圣聚设伏,结果公孙瓒被截住,未能顺利到达圣聚,力战而死,刘纬台、范方居然没有及时救援。公孙瓒战死的地方离圣聚也就二十来里,在斥候的侦察范围以内,又在下风口,哪怕是听声音也能知道出了事。
关靖还没说话,刘备先喝了一声:“刘纬台,你是伯的结义兄弟,手握重兵,为何看着伯苦战,却不派人增援,以致伯兄力战而亡?”
刘纬台愣住了,看着刘备凶狠的眼神,后脑勺直冒凉气。
不等刘纬台说话,刘备拔出了赤霞剑,厉声大喝:“刘纬台身为伯义弟,平时不能力谏,战时不能力战,坐视伯战死,愧对兄弟二字。既然生不能尽忠,那就到黄泉路上与伯相伴吧。”说完,手起剑落,一剑砍下了刘纬台的首级。
众人骇然,没一个敢动,也没人愿意动。范方、关靖等人更是冷眼旁观。他们对刘纬台、李移子、乐何当这三人也没什么好感。刘纬台是卜师,李移子、乐何当是做生意的小贩,根本没有治民统兵的能力,公孙瓒却重用他们,还和他们结为兄弟,背地里有意见的人可不少。这些人也仗着公孙瓒的宠信胡作非为,平时没少得罪人,现在公孙瓒死了,他们也该遭报应了,到黄泉路上与公孙瓒要伴的确是一个非常合适的结果。
刘备抖了抖手中长剑,血珠沿着剑锋滑落,剑上不留一丝血迹,依然明亮照人。刘备还剑入鞘,向关靖拱拱手。“叔安兄,备一时激愤,失礼,失礼。”
关靖心知肚明,刘备这是有备而来,刘纬台必死无疑。刘备这么说不过是给他面子而已。他随即和范方等人商谈,说明当前的情况。范方等人也正是徨之际,听说刘备接收公孙瓒的部属,还要提供钱粮,正中下怀,爽快的答应了。他们虽然不像刘纬台等人是贱民,但家世也不怎么好,估计和袁谭说不到一起去,否则早就投降袁谭了。刘备虽然是中山靖王之后,但家道中落,也是寒门,和他们平时交往也很客气,也许不比公孙瓒差。既然关靖都降了,他们自然没有意见。
刘备顺利接收了范方率领的一万步卒,正在寒喧,负责监视的张飞传来消息,张率领大戟士正在逼近。刘备不敢怠慢,随即命令范方等人沿河立阵,准备迎战。
第1687章 临阵决机(江都侯打赏加更)
张勒住坐骑,树起手中的大戟,示意大戟士和甲骑停止前进。
甲骑和大戟士都勒住了坐骑,翻身下马,站在坐骑身边,将一块块准备好的干粮掰开,一小半塞进自己嘴里,一大半塞到坐骑口中,又取下马背上的水壶,人嘴里倒一些,马嘴里倒一些。
从昨天中午出战开始,他们人不卸甲,马不卸鞍,已经有一天半时间没有好好休息。一路尾随刘纬台、范方等人至此,本想追得他们人心惶惶再发起致命一击,顺便震慑安次城守军,没曾想半路上杀出个刘备,将刘纬台等人接应过来,又拦住他们去路。
张飞率领八千步卒在他们面前列阵,刘纬台等人在张飞身后列阵,摆明了是要硬抢。张咽不下这口气,甲骑和大戟士也咽不下这口气。追捕了一天一夜的猎物如果被人这么夺了去,大戟士还有什么脸面在北疆称雄。
他们可是击败过西凉精骑的精锐。
见张停止前进,跟在后面的颜良赶了过来。他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形势,一眼看到了对面的张飞。张飞骑在一匹通体乌黑的雄骏战马上,横矛而立,蛇形矛头在冬日的阳光下非常乍眼。
“这蠢货是谁?”颜良笑道。身为步卒的统兵大将,却横矛立马于阵前,看起来很威风,其实很愚蠢。身为一部之将,最重要的责任是指挥大军作战,而不是自己冲锋陷阵,除非是战事到了分胜负的时候。即使颜良本人骁勇善战,武艺绝伦,也不会做出这么鲁莽的事。
“刘备手下的张飞。”张简单的叙述了一下上次在涿县城外在的大战,他亲历了刘备阻击义的战事,虽说他知道真相并不是刘备击败了义,而是义主动撤退,但他也见识了关羽的骁勇,还与关羽较量了数合。既然张飞能和关羽齐名,想必武艺不俗。
听完张的介绍,颜良哈哈一笑。“,我觉得你有点太谨慎了,此人恐怕名不副实。”
“焉知不是诱敌之计?还是谨慎一点的好。”张笑道:“刘备曾追随孙策数月,颇知孙策练兵之法,张飞又是刘备的亲信,这近万步卒想必是他平时朝夕相处的精兵,如果强攻,我们的损失会比较大。”
颜良点点头。“说得有理。那你打算怎么办?”
张看向远处。在张飞的身后有一条小河,被他们一路追击到此的公孙瓒旧部正在那里列阵。这个地形选得很好,有张飞在河西立阵,他们就很难发起正面冲击,而从两侧绕行,又会因为冰封的小河不得不放慢速度。对于骑兵来说,速度就是攻击力,放慢速度等于自废武功。
颜良略一思索,也明白了张的担心,不禁收起了对张飞的轻视之心。仅从这个阵势来看,张飞就不像他看起来的那样鲁莽,这是一个心很细的人。“,我有一个建议。”
“子善请讲。”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既然张飞是刘备的左膀右臂,我们不如改换目标。”颜良抬抬下巴,看向对面的张飞。“我们联手干掉张飞,断刘备一臂。”
张想了想,笑了起来。“子善,既然刘备来了,他身边的赵云肯定也来了。赵云麾下有一千余骑,也算得上精锐。如果我们联手,刘备必然会派赵云来增援。如此一来,那河对面的公孙瓒部就没人保护了,骑兵或许可以一击得手。断刘备一臂,不如斩刘备之首,你说呢?”
颜良大笑,用力拍了拍张的肩膀。“,难怪官渡诸军皆败,只有你击杀韩银,独立大功。”
张一声轻叹,刚要说话,对面的张飞大喝一声:“呔,燕人张飞在此,可敢一战?”
张回头看了颜良一眼。“我先试试张飞的丈八蛇矛,请子善为我掠阵。”
颜良非常满意,拱手致意。张这是主动打前阵,将突袭的战功让给他,他岂能不乐意。张翻身上马,提起大戟,又叫过一名骑士,吩咐了几句,这才轻踢战马,来到阵前。骑士也上了马,悄悄地撤到后阵,带着几个大戟士向涿县飞奔而去。张来到阵前,与张飞相距三十步,勒住坐骑,拱手施礼。
“河间张,见过将军。”
张飞浓眉微挑,笑道:“张,我认得你的大戟,上次趁人之危,与我云长兄一战,险些丧命,不回家好好躲着,又跑到幽州来作死么?”
张也不见气。“久闻将军与关将军齐名,并为刘府君膀臂,丈八蛇矛更是骑战利器,今日不揣妄陋,来向将军请教。”张回身一指正在观战的颜良。“将军且看,那位是青州名将颜良,也是久闻将军大名,特地赶来与将军对阵。希望将军不要让我们失望。”
张飞听了,心中暗自嘀咕。如果只是张一人,他倒不在乎。可是再加上颜良,那就有点麻烦了。他自然听说过颜良的事,此人与陈到、太史慈都交过手,陈到曾与关羽交手,太史慈的武艺据说和孙策不相上下,这颜良能和他们交手,自然不是弱者。如果不能速胜张,再对颜良难免会有麻烦。
当然,更大的麻烦还不是个人安危,而是当他被缠住的时候,他身后的步卒大阵可能会遭受骑兵的突击。他主动出战是为了刘备列阵争取时间,而张应战也是为大戟士和甲骑争取休息的机会。等他们休息完了,肯定会主动攻击。没有他的指挥,这八千步卒能不能挡住骑兵的冲击,他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但事已至此,后退也不可能了,张飞只得举起丈八蛇矛,向后挥了挥,然后踢马开始冲锋。
张也挺戟相迎。
战鼓声响起,两马交错,张自知手中大戟长度不及张飞的蛇矛,又有心纠缠,只是挥戟相格,矛戟相并,爆出一串火星。张飞见张门户守得严整,又有颜良在侧,自己不能全力以赴,没有速胜的机会,缠斗已成必然,再次举起蛇矛向中军示意。
战鼓声炸响,为张飞助威。
颜良不甘示弱,也命令骑士们击鼓、呐喊,为张助威,同时瞪大双眼,一边注视张与张飞交手,一边注意对面的动静。
小河对岸,刘备听到了战鼓声,也听到了双方将士的叫好声,不禁暗自叫苦。以步卒迎战骑兵,张飞不在中军指挥,居然到阵前与人私斗去了。这要是有个闪失,这八千步卒将损失惨重,更别说这一万刚刚入手还没捂热的公孙瓒旧部。
刘备左思右想,叫来赵云,让他赶到前面去看看。赵云表示反对,他认为张飞虽然好斗,但他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他这么做要么是想凭借自己的武艺杀将立威,要么是缠住张,为刘备立阵争取时间。以张飞的武艺,张很难伤他,不会有太大的危险。相反倒是刘备刚刚接收的这些公孙瓒旧部,面对追来的张,这些步卒不能逃,只能迎战,但他们刚刚易主,心思不稳,一旦遭受骑兵奔袭很可能会崩溃,到时候连刘备都可能有生命危险。
刘备觉得有理,一时迟疑不绝。这时,有斥候来报,追来的不仅有张,还有一个叫颜良的将领,他正在为张观战,有可能打算车轮战,缠住张飞。刘备一听就急了,催促赵云快去接应。赵云苦劝无果,只得答应,但他将亲卫骑士全都留给刘备,自己只带了两名骑士,越过小河,来到阵前。
阵前激战正酣,两人已经由对冲变成缠斗,两马盘旋,矛戟并举。张飞的蛇矛矛头简直就是一柄四尺长剑,不仅能刺,更能劈砍,又有长度优势,逼得张只有防守之力,无反击之功。但张并不着急,他耐心的等待着机会,手中大戟使得绵密紧凑,一次次的架住张飞的猛击。
张飞偷眼看到赵云来到阵前,心中大喜,一拨战马,脱离了接触,大叫道:“子龙,你怎么来了?”
张收起大戟,看向赵云,见赵云身边只有两骑,不禁暗自可惜。刘备身边有足够的骑兵保护,突袭成功的机会不大,尤其是奔波一天一夜,没有好好休息之后,如果强行出击,代价必然惨重。
张决定放弃,颜良却有些不舍,他觉得虽然难度不小,却未必没有成功的机会。如果能一战击败刘备,袁谭攻占幽州的机率会更大。因此,就算代价大一些,这也是值得的。
张不同意颜良的看法,又不想伤了颜良的面子,正想着该怎么表达,许攸来到阵前,带来了袁谭的命令。张为涿郡太守,颜良为河间相,他将与刘备谈判,共分幽州。
一跃而为河间相,颜良非常高兴,他趁势提出了自己的计划,希望一鼓作气,重创刘备。
许攸听完,斜睨了颜良一眼,摇摇头,一声长叹。“怪不得显奕一直不肯重用你,你的确不是方面之才。打败刘备,使君就能占据幽州吗?我们和刘备拼得两败俱伤,岂不是便宜了张则。”
颜良大怒,拔刀要砍许攸。张连忙抱住。许攸冷笑一声,扬长而去。他来到赵云面前,大声说道:“我奉袁使君之命,来贺刘府君得渔翁之利。”
第1688章 色厉内荏
刘备长出一口气,一丝笑容从嘴角一闪面没,随即大怒,手指摩挲着剑柄,眼神阴冷的盯着许攸,一副随时准备拔剑砍了许攸,为公孙瓒报仇的气势。
许攸撇了撇嘴,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回头看看,一脸的不耐烦。“我来的时候遇到了张的斥候,估计一个时辰内会赶到涿郡,快则今夜,最近明天中午,袁使君就会率领两万步卒赶到这里。你也可以趁这个时间调兵遣将,大战一场,然后让张则来收拾残局。”
刘备心里有些虚,却又不肯就此退步,厉声喝道:“我师兄身首异处,虽说是刘和所为,但刘和是袁使君父子部属,若非袁使君从中蛊惑,焉会如此惨烈?”
许攸拱拱手。“府君义气过人,攸深表佩服,就此告辞。”说完,转身就走。
刘备愣住了,心中恼怒,这许攸还是那副臭脾气,一脸的桀骜不驯,有你这么做使者的吗?我看你像是来送战书的。虽然如此,他却不敢真让许攸这么走了。他被张、颜良咬住了,很难安然撤到安次城,就算派人去召关羽、田豫,他们要赶到这里也两三天时间,这一战真要打起来,他肯定要吃亏。就算胜也是惨胜,最后全便宜了张则。
刘备左右看看,本想由别人出声留住许攸,但身边除了亲卫骑之外只有关靖。关靖身为公孙瓒的故吏,显然不适合主动与许攸讲和,无奈之下,他只得赶上两步,拦住许攸,陪笑道:“许君留步。”
许攸停住脚步,扭过身子,歪着头,打量着刘备,眼神轻蔑。刘备心里恨不得拔剑砍了许攸,脸上却只能挤出灿烂的笑容。“许君,请留步。”
许攸慢慢地转过身来,漫不经心地拱拱手。“不知府君还有什么指教?”
“这个……说起来,我与许君也有好些年没见了,本不该如此失礼,只是伯新丧……”
许攸抬起手,打断了刘备。“刘府君,这些话,你还是对那些人说吧,我没什么兴趣。刘公衡和公孙伯是杀父之仇,谁也解不开,现在这个结果是最好的结果。我们接管涿郡,你接管公孙瓒的部属,各取所需,有何不好?虽说你也姓刘,但汉家气数已尽,这是天下所共知,别的不说,孙策占据五州,朝廷能奈他何?反倒要嫁公主为妾,以换取一些残羹冷炙,朝廷威严早已扫地,你又何必为他陪葬?识时务者为俊杰,府君乃是当世俊杰,为什么不为自己想一想?”
刘备吃了一惊。“许君,你说什么,朝廷要嫁公主与孙策?”
“是啊,而且是做妾。”
刘备脸色变了又变,半晌无语。种劭可没跟他说这些。如果情况属实,那朝廷真是气数将尽,苟延残喘不了多久。不过他更关心的不是朝廷,而是孙策。孙策已经强到这种地步了吗?他接下来会不会图谋冀州、幽州?
不管孙策是先打幽州还是先打冀州,现在和袁谭翻脸都不是好机会。
“许君,外面太冷,车里说话?”刘备笑得更加灿烂。
种劭连夜赶路,挨了一夜冻,却迷了路,等他赶到安次的时候,刘备已经回到安次城。种劭还不知道情况,热情的劝说刘备攻击袁谭,夺取涿郡,张则将率部协助。拿下涿郡后,涿郡由刘备兼管。
刘备不动声色地听完,神情诚恳地说道:“既然如此,请申甫回复使君,容我调遣人马,准备粮草,一旦准备妥当,我立刻向涿郡进军。如果使君能调集诸部胡骑助阵,再拨一些粮草给我,那就再好不过了。”
种劭急了。“府君,救兵如救火,如今刘和新丧,袁谭初至,立足不稳,急攻之尚有成功的可能,若是让他站稳脚跟,再想图谋涿郡可就迟了。涿郡是府君的本郡,你愿意看着涿郡落入袁谭之手吗?”
“非不为也,实不能也。”刘备一声长叹。“伯新丧,将士气沮,我虽然勉力安抚,奈何德浅能薄,无法稳定形势。若仓促出战,只怕难以如愿。”他顿了顿,又道:“申甫兄,我能请教你一件事吗?”
种劭心乱如麻。他耽误了时间,这中间可能发生了变故,虽然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可是从刘备的神情来看,他对攻击涿郡并不热心。如果不能说服刘备,幽州形势就不由张则作主了,他这次千里迢迢地赶来也会是白忙一场。此时此刻,他哪里想到刘备会问他什么。
“府君请说。”
“朝廷是不是要与孙策联姻?”
种劭一愣,立刻警惕起来。“你听谁说的?”
刘备笑了,只是笑得有些假。“这么说,是真的了?是不是长公主要嫁给孙策作妾?”
种劭不吭声了。刘备说得这么详细,说明得到了准确的消息,而且对他的有意隐瞒很不爽,如果他再狡辩,刘备说不定会赶他出去。他叹了一口气。“的确有这样的说法,但是我离开长安时,朝廷还没有明确下诏,所以这事……”
刘备点点头,神色稍缓。“这么说,那朝廷如何处置袁谭?”
种劭心中一动,摇摇头。“朝廷如何想,劭未听说,不敢信口解说,以免误导府君。不过以常理论,既然朝廷选择了孙策,那袁谭的矫诏之罪怕是逃不脱了。袁谭若是肯向朝廷俯首称臣,也许还有戴罪立功的机会。如果没有,那朝廷很可能会派兵征伐。”
刘备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就请申甫兄赶紧回去与使君商量,将袁谭争夺涿郡的事上报朝廷,请朝廷下诏严斥之,以免刀兵之危。若能兵不血刃,岂不善哉?若是袁谭不识时务,一旦朝廷诏书到,使君下令,备必身率步骑,为使君前驱。”
种劭无奈,只得点头答应。他也清楚,朝廷没有威信,张则没有实力,已经控制不住刘备了。同样,幽州也失控了。从现在开始,只有幽州人能决定幽州人的命运,威严扫地的朝廷再也不可能靠派一两个强者就能控制住幽州。
种劭心灰意冷。他静静地看着刘备,躬身一拜。“府君保重,有缘再会。”
刘备挑了挑眉,没有起身还礼。他看着种劭走出去,心里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空落落的,无依无靠。朝廷靠不住了,张则也靠不住了,而袁谭却将一只脚伸进了幽州,占据了实力最强的涿郡。更远的中原,孙策正虎视眈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现在幽州。
我能是他们的对手吗?
种劭半路上收到了张则的消息,张则已经撤回广阳。种劭立刻赶回广阳,求见张则。
三日不见,张则就像老了十岁,头发几乎全白了。种劭出发的第二天晚上,他就收到消息,袁谭进驻涿郡,刘备进驻安次,两人达成了默契,瓜分幽州。
种劭向张则致歉。如果不是他迷了路,也许不会让袁谭抢了先。张则苦笑着摇摇头。这是天意,非人力可以挽回。刘备虽然不明大势,但他不蠢,不会在立足未稳的情况下和袁谭硬拼。既然能不费吹灰之力接收公孙瓒的部下,他又何必冒险。
“申甫,你回长安去吧。”
“使君呢?”
“我再坚持一段时间,联络诸郡,看看有没有机会。”张则苦笑道:“朝廷命我来安定幽州,如今幽州局面如此,我怎么能挂印而去,怎么也得接到朝廷的诏书再说。”
种劭盯着张则看了好一会儿,向前凑了凑。“使君,我以为你还是回长安好。”
张则转头打量着种劭,眉头微蹙。“为何?”
“你做过护羌校尉,在羌人中颇有威信。幽州事虽不谐,但朝廷对你的忠心和能力都是认可的,也许会派你再去凉州。幽州已乱,并州又在牛辅的手中,朝廷可以依赖的就只有凉州了。虽说朝廷没有诏书明示,但从各种迹象来推测,朝廷可能会冒险一搏,引凉州人入关中,充实人口,强者为兵,弱者为民,再与关东较高下。”
张则眉头皱得更紧,半晌才道:“这可是饮鸩止渴啊。”
“没错,明知这是一杯鸩酒,朝廷也不得不饮。关中人口不足,朝廷仅靠益州是无法平定天下的。且曹操本是阉竖之后,当年亦曾随袁绍左右,他能忠于朝廷到几时,谁能知道?引凉州人入关中,在关中屯田积谷,练兵备战,就算不能平定天下,至少可以坚持一段时间,以待关东自乱。”
张则目光一闪。“关东为什么会自乱?”
“我不清楚,但当年六国亡于秦,如今形势与当年依稀相似,朝廷也未必就没有一点机会。若非如此,荀又何必建议陛下迁都关中?”种劭顿了顿,又道:“荀虽然年轻,却不是唯利是图之辈。我听说他拒绝了孙策的邀请,孤身赴关中,又反对朝廷与袁谭结盟,一心只为朝廷。就算所有人都放弃了朝廷,他也不会。”
张则抚着只剩下不多黑须的胡须,思索良久,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给朝廷写一封奏疏,说说这幽州的情况。”
第1689章 一南一北
浙江之畔,沙洲之上,孙坚与孙策并肩而立,孙权、孙翊等人在身后站成一排,遥望对面的山坡,那里是富春孙氏的祖坟所在,常被人提及的卖瓜者孙钟就葬在那里。狭长的沙洲上站满了人,既有孙氏宗族,也有吴氏、徐氏姻亲,隔着窄窄的江面,沿岸站着富春长关南和富春大大小小的家族,那些没身份的普通百姓只能站在更远处,遥望孙家父子衣锦还乡。
孙坚感慨不已。“伯符,弱冠离家,我从来没想到会有今天。”
孙策拱手道:“这都是父亲二十年奋战的成果。”
孙坚笑了,拍拍孙策的肩膀。“我二十年奋战,不及你五年经营。伯符,你不用谦虚。谦虚也从来不是我们孙家的家风。”他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吴夫人。吴夫人和他的妹妹徐绲的母亲正在说话,面带春风,孙捷、孙胜正在她们身边玩耍,徐绲的一对儿女也在,只是有些胆怯,远远地看着,不敢上前。袁权、袁衡等人乖巧的站在吴夫人身后,轻声说话,更衬得吴夫人尊贵不凡。“你母亲对你很满意。”孙坚转过头,笑道。
“那父亲呢?”孙策含笑问道。
孙坚抬起手,五指张开,摩挲着颌下修剪整齐的短须,瞅瞅孙策,哈哈大笑。“你啊,总是问这些奇怪的问题,一点也不像你小时候。”他顿了顿,又道:“满意,只是有些遗憾。”
孙策心里有点小紧张,陪着小心。虽然他们父子在一起的时候不多,但孙坚毕竟他的父亲,还是可能看出异常的。“遗憾什么?我改就是了。”
孙坚瞅瞅孙策,不禁莞尔。“遗憾的是你太像我了。”
“呃……”孙策无语,苦笑道:“这我可没法改啊。”
“哈哈哈……”孙坚再次大笑,转身向孙捷、孙胜招了招手,两个小家伙奔了过来,扑入孙坚怀中。孙坚一手一个抱了起来,满脸是笑。“伯符啊,我十七岁因杀海贼立功成名,你十七岁夺取南阳,我这两个孙儿今年都是三岁,再过十四年,他们也该出道了,到时候你可不能压制他们,挡着路不让。”
孙策笑了,伸手掐掐两个小家伙的脸,又若无其事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孙权。“只要他们有这本事,我绝不会拦着他们,天下很大,大得超出我们的想象,容得下我们父子兄弟。”
孙权低下了头,装作和孙翊耳语,避开了孙策的眼神。
孙坚很满意,用胡子扎孙胜的脸,惹得小家伙一边推他一边笑,孙捷大叫道:“大母,大母,大父又用胡子扎弟弟啦。”
吴夫人赶了过来,从孙坚怀中抢过孙胜,了孙坚一眼,又要来接孙捷,孙捷却抱着孙坚的脖子不放。孙坚开怀大笑。“还是大虎亲大父,来,再靠一下。”
孙策一脸无奈。孙坚给这两个孙子起了小名,一个叫大虎,一个叫小虎,算是继承他江东猛虎的称号,才三岁的孩子就教他们习武、背兵书,这两个小子连游戏都是骑马打仗,当然骑的不是真马,而是他们的大父孙坚。孙策问过母亲吴夫人,他们兄弟小时候都没享受过这待遇,也只有小妹孙尚香有过一两次,那时候孙坚已经三十大几,知道为人父了。
从另外一个角度说,孙坚虽然认命,心里还是有些遗憾的,毕竟四十出头,正是能打的时候,却不得不赋闲观战,含饴弄孙,实在无奈。
孙策想了想,拍拍孙捷,将他接了过来,放在地上,指指徐绲的女儿。“去,找那个小妹妹玩去。”
孙捷清脆地应了一声,飞奔而去。
孙策和孙坚并肩,沉默了片刻。“父亲,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你说。”
“你是喜欢在北方的草原上征战,还是喜欢在南方的丛林里征战?”
孙坚盯着孙策看了一会儿,收起了笑容,揽着孙策的肩膀,沿着江岸缓步而行。“我想去长安。”
孙策吃了一惊。“去长安?”
孙坚抬起手,示意孙策不要着急。“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你我虽是父子,但经历不同,所以选择也会有所不同。我做我的大汉忠臣,你做你的开国之君,并行不悖。”
孙策叹了一口气。孙坚的确说过类似的话,但他没想到孙坚到现在还坚持这种想法。
“五州人口虽众,但利于守而不利于攻,你又厉行新政,夺了很多人的产业,背地里想对你不利的世家不知凡几。你需要时间,我去长安,能为你争取一些时间,至少可以让朝廷听到我们的声音。”
孙策想了想。“父亲希望陛下能知天命,顺应形势,禅让于我?”
“这难道不好吗?”
孙策沉吟道:“不是不好,只是可能性太小。”
“可能性是不大,但是值得争取一下。”孙坚重新抬起头,看着远处的祖坟。“我去长安事君,你在江东发展,数年之后,你羽翼已成,不管朝廷是不是认命,都影响不了结果。万一陛下能顺应天命,禅让于你,两全齐美,若是不成,再战也不迟,你说是不是?”
孙策见孙坚坚持,没有再说什么。这件事影响太大,一时半会的说不清楚,还是找个时间坐下来谈。他回头看看,笑道:“这么多乡党等着,我们不能太失礼了,还是先见一见吧。”
孙坚点点头,转身向孙静走去,大笑道:“幼台,听说你现在潜心学问,成果颇丰,连彭城张子布看了你的文章后都赞不绝口。你这功劳可比我们父子征战立功还要大啊,我们孙家也算是出了一个读书人。”
孙静连连摇手,面带笑容。“兄长说笑了,我那算什么文章,只是搜罗隐逸,游戏之作罢了。况且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这几位都是乡里贤士,他们才是真正的功臣,兄长,我来为你介绍。”
孙静引着孙坚来到一群儒士面前。这些儒士都是富春、钱唐、余杭一带的土著,读过书,有的还略通经学,但水平实在很一般,没什么名气可言。几年前,孙静受孙策之托,在附近乡里搜罗古物件,采集故老传说,成果颇丰。他们底气不足,没敢直接付印,先将文稿送到汝南,本来是想给孙策看看的,到了才知道孙策去了荆州,就顺便请张昭看一看。张昭对那些传说不敢兴趣,但是对他们收集到的古物很感兴趣,认为里面有些是上古的礼器,推荐他们去襄阳找蔡邕鉴定。目前结果还没出来,但是得到张昭的认可,孙坚已经觉得很自豪了,觉得孙家不再是寒门武夫,也出读书人了。
孙策正准备跟进去听听,朱然快步走了过来,看起来有些紧张。孙策眉头微挑,有些不悦。今天是他们父子衣锦还乡、荣归故里的大喜日子,就算有什么事也没必要现在说吧。
朱然看出了孙策的不悦,连忙说道:“将军,六百里加急。”
听说是六百里加急,孙策不敢怠慢,但脸上也没太多的动静。既然是六百里加急,自然是远处的消息,远处的消息就算知道了也很难立刻做出反应。
“哪儿来的?”
“南边一份,北边一份。”
孙策再次惊讶。要么不来,一来就两份,一南一北,这么巧?他看看四周,转身回到江边。
“说。”
“北边是麋将军转来的,公孙瓒与刘和大战,同归于尽,刘备接管了公孙瓒的部属,袁谭接管了涿郡。”
孙策脑袋有点疼。公孙瓒怎么这么废,就这么死了,我那些投资岂不是全便宜了大耳贼?这还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我刚刚想打辽东的主意,策应公孙瓒,决议还没敲定,公孙瓒先挂了。他有点明白郭嘉为什么在这个时候通知他了。既然消息送到他手里,公孙续很快就能见到信使,如果不事先考虑妥当,公孙续可能会失态。
“南方又是什么事?”
“交州刺史朱符被夷人杀了。”
孙策一愣。“什么?”
“交州刺史被人杀了,说是当地夷人干的,但具体情况还在查。”
“卧操!”孙策脱口而出,有点沉不住气。朱符是朱的长子,脾气不太好,性格粗暴。他做交州刺史有几年了。朱被罢免之后,他就开始派人与朱符接触,希望朱符能够支持他,免得他劳师远征。不知道是觉得交州太远,孙策鞭长莫及,还是觉得孙家父子都是朱的故吏,朱符的态度一直暧昧。孙策最近在考虑是不是用兵交州,同样没有决定,结果朱符挂了。
这是故意给我找麻烦么?一南一北,同时出事,而且当事人都与他有关系。荆州那边还没定,周瑜暂时也脱不了身,老爹孙坚一心要去长安做忠臣,谁去交州比较合适?
孙策来回转了几圈,对朱然说道:“告诉祭酒,先派人安抚公孙续,稳住他。朱公那边我亲自去说。”
朱然应了一声,转身匆匆走了。孙策调整了一下呼吸,让自己恢复平静,来到孙坚身后,笑眯眯地看着孙坚和一群书生说笑。孙坚抽空看了他一眼,用眼神询问他出了什么事,孙策笑笑,不动声色地附在孙坚耳边说道:“没什么大事,一点小问题。”
孙坚将信将疑。
第1690章 一人得道(俺们是AMD的粉丝盟主加更)
孙家本是商人,小有资财,但是没什么文化底蕴,在仕途上没有希望,所以在乡里也没什么声望。不料时势造英雄,大汉日落西山,富春孙氏却扶摇直上,而且一发不可收拾,让很多人大感意外。如果说当初孙坚用战刀砍出一个乌程侯还有运气的成份,那今天孙策独据五州就不是普通的运气了,只能是王气。
富春乡绅虽然心里腹诽老天爷不开眼,这王气居然落在了卖瓜的孙家头上,但形势比人强,人不能与斗天,既然孙家气势已成,不能不来凑个热闹。毕竟乡里出了这么一个大人物,身为乡党,脸上也有光,万一运气好,也能分一杯羹,做个县令甚至太守之类也不是什么问题,从龙都是飞黄腾达的捷径。
是以孙策父子返乡过年,富春县的乡绅悉数到场,将孙家老宅挤得水泄不通,有不少人甚至无法进门,只能在外面候着。普通百姓也跟着沾光,孙静大摆流水宴,来者有份。富春长关南也提前接到了消息,给全城的普通百姓发福利,按照年龄发米发肉,发布发钱,总之要皆大欢喜,普天同庆。
孙钟去世早,长子孙羌也已经去世了,孙坚这一辈只剩下他和孙静兄弟俩,此外还有一个嫁给徐家的妹妹孙淑。孙坚又很少回家,只有孙静一个人守着祖宅,冷清得很,突然之间如此热闹,孙静既喜且忧,担心忙不过来。好在孙策安排了虞翻主持全局,调配物资,又有富春县寺协助,减轻了孙静的负担,他只要照顾好家里人就行。
对孙策的安排,孙静非常满意,全程笑容满面,对孙策赞不绝口。他的儿子孙在一旁侍候着,进退合礼,举止得当,也博得了一片赞赏声,更让孙静脸上增光。
“伯符啊,你可是帮了大忙了。”孙静乐得合不拢嘴,拉着孙策的手臂摇个不停。“伯高在汝南这几年不仅学问长了,气度也有所增益,有点成人的模样了。”
孙策看看孙,也很满意。他其实对孙印象并不好,历史上这货有点不安分,所以在身边带了一段时间之后就送到汝南太守府做掾吏,让张昭调教。从张昭的反馈来看,孙还是不错的,至少比孙权踏实,不像孙权隔三岔五的溜出去打猎。
“叔父,你这可别谢我,要谢就谢张子布先生。”孙策揽着孙静的手臂,笑盈盈地说道:“如果你还满意的话,过了年,让仲异也去吧。跟着张先生读几年书,然后看他是好文还是好武,好文就入郡学或者政务堂,好武就入讲武堂,差不多二十三四岁毕业,就能大用了。”
孙一听,心动不已。孙策这意思说得明白,他也可以选择将来的方向了。他竖起耳朵,尽可能让自己保持平静。果然,孙策转向孙。“伯高,你有没有想好,将来是从文还是从武?”
孙虽然早就有思想准备,此刻还是想了想,以示慎重。“我想从文,牧守一方,造福百姓。”
孙策笑了,志向不小啊,还想牧守一方。“怎么,不想从军征战?”
孙摇摇头。“我武艺低微,恐怕不能胜任军中艰苦,还是要文官好一些。”
孙策倒也不反对。文官也不错,接触不到兵权,就算有什么想法也翻不起大浪。“杨公最近正在研究官制,过段时间还要在吴郡建政务堂,你没有兴趣做他的助手?”
孙又惊又喜,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孙静抬手就是一个后脑瓜。“竖子,能跟着杨公进修,这是多好的机会,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伯符,就这么定了。”
孙坚在一旁看得明白,这是孙策对他提醒的回应。既然孙都能安排个好去处,孙权自然不用担心。他心中满意,笑声朗朗。“幼台,伯高已经弱冠,学业有成,起家至少是个郡丞,你以后要管教自回后堂管教,可不能再在众人面前喝斥他了。”
孙静一本正经的说道:“就算他现在就是郡丞,该管教的还是要管教的。”
孙不敢违拗,连声应是。众人一片欢笑,不少人都心动不已,想着如何能拉上关系。孙策对此早有准备,在回富春的路上,他已经将与孙家有关系的年轻人列了一个名单,什么人可以做什么,他也大致心里有数。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家族是他最有可能依靠的力量,哪怕其中有些人并不一定靠得住,但他不能主动放弃家族。这个时代的人都有很强的宗族观念,不会有人对此反感,只要他把握好尺度,别让家族里的庸才挤了其他人的位置就行。
安抚好了孙静,又向姑母汇报了一下徐琨的情况,紧接着又接见了吴氏家族、徐氏家族。吴夫人的父母早逝,嫁给孙坚之前,她和弟弟吴景相依为命,吴氏族人有照顾,但非常有限,这么多年也没什么来往。既然孙坚封了侯,官至二千石,吴氏族人也没太当回事。现在情况不同了,孙家有割据东南的趋势,他们不敢再怠慢,几乎是全员出动,忝着脸说当初孙坚是多么英明神武,吴夫人嫁给孙坚又是多么明智。孙坚听得几乎要翻脸,好在有吴夫人和孙策一旁劝住,这才没有让吴氏族人难堪。
见完了孙家宗族,见完了姻亲,孙策终于看到了孙辅和蔡珂。
在家闲居了一个多月,孙辅瘦了一圈,清矍了不少,骄娇二气也淡了很多,见孙策走来,他讪讪地笑了两声,拱拱手。蔡珂陪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躲在这里干什么?”孙策平静地说道:“我还以为你没来呢。”
“岂敢,岂敢。”孙辅挤出一丝笑容。
“将……将军。”蔡珂脸色有点白,却还是鼓起勇气。“国仪这些日子在家闭门自省,已经知错了,还请将军……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孙策笑笑。“嫂嫂不用这么客气,叫我伯符就行。不管怎么说,国仪还是我的兄长,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一笔又写不出两个孙字。你说对吧?”
“对,对。”蔡珂应着,却不敢改口,只是陪笑。
孙策叹了一口气。这孙辅真是不成器,还不如蔡珂有担当。不过孙贲在前线驻防,孙等年轻一辈也开始出人头地,也不能让孙辅一直赋闲在家。“嫂嫂,摸金校尉的差使被你弟弟抢走了,只能给你安排另外一个差使,希望你不要介意。”
“岂敢,岂敢。”蔡珂如释重负,悄悄地捅了捅孙辅。孙辅也精神起来,腰杆直了很多。
孙策把计划好的安排说了一遍。朝廷的诏书很快就到,他这个会稽太守估计要卸任了。会稽与吴郡隔海相望,当然不能交给其他人,孙策打算让孙辅接任。张正在考察立都之地,钱唐是其中一个选项,一旦决定在钱唐,会稽就是京畿。即使不在钱唐立都,钱唐也会是重点开发的港口,会稽当然也会跟着沾光,让孙辅做会稽太守也算是给了他一个肥差。
听说要让他接任会稽太守,孙辅的眼泪都快出来了,连声称谢。
孙策很严肃地说道:“嫂嫂,我这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你把他看好了。再给我捅出篓子来,那就不是闭门思过几个月的事了。”
“一定,一定。”蔡珂笑容灿烂,满面生春。
黄月英走了过来,冲着蔡珂挤了挤眼睛。蔡珂有点不好意思,收起笑容,上前和黄月英寒喧。她心里有数,孙辅这么快就得到孙策的原谅,黄月英父女在里面起了很关键的作用。
忙了两天,宴尽人散,孙氏老宅恢复了平静,孙策终于有机会坐下来和孙坚讨论前两天收到的消息。
听说朱符死了,孙坚很震惊。“你怎么现在才说?”
孙策伸手按住孙坚,示意他稍安勿躁。“人已经死了,急也活不过来。朱太尉那里该怎么说,我还没想好。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交州该怎么处理?”
孙坚打量着孙策。“你希望我去交州?”
“我希望你留在吴郡,可是你闲不住啊。与其去长安,不如去交州。”
“你怕我在长安出事?”
孙策没有否认,点了点头。孙坚堪称名将,但名将往往在朝堂上就成了白痴,孙坚文化层次低,玩权谋肯定不是荀那些人的对手。虽说孙坚愿意为大汉尽忠,他却不愿意孙坚死在朝堂上,如果一定要死,孙坚还是死在战场上比较合适。他想打仗,就让他打个痛快吧。天子愿意禅让当然好,不愿意禅让无所谓,他并不怎么在乎这一点。
交州蛮荒之地,就算有一些读书人也没有形成气候,孙坚到那儿去,应该比较自在。
“我考虑一下。”
“行,但时间不能太长。”
孙坚点点头。“我明天去拜见朱公。唉,新年将至,却出了这样的事,实在是……”孙坚无奈地摇摇头。“太平盛世,也不知道我此生有没有机会看到。”
“一定有的。”孙策语气坚定。
第1691章 家务事
孙策又和孙坚商量了一下程普、黄盖等人的安排。朝廷暂时屈服,袁谭又和刘备争幽州,中原的压力暂时缓解,他正好趁这个机会调整一下防线。尤其程普和吴景,不能再让他们看人吃肉了。庐江、九江已经成了内郡,没有必要安排这么强大的力量,可以将他们充实到前线去,另外派更擅长治民的人担任太守。
当然,如果孙坚南下交州,将这些旧部带去,那就最好了。一来这些人与孙坚合作多年,有默契,二来这些人都是叔伯辈的,孙坚又在世,孙策要用他们多少有些问题,不太方便。
孙坚听了孙策的安排,笑着指了指他。“竖子,你这是迫我就范啊。”
孙策连称不敢。“我只是反对你去长安。只要你不去长安,其他地方都没问题,南到交州,北到幽州,随你挑。你不想辜负先帝也没事,我将这一点作为条件与朝廷谈判,由朝廷下诏任命,大不了给他们一些钱粮。朝廷现在穷得丁当响,只要给钱粮,什么都可以谈。”
孙坚笑骂道:“混账东西,朝廷在你嘴里还是朝廷吗?和乞丐差不多了。别再说了,再说别怪我抽你。”
“行行行,不说,不说。”孙策笑着告饶,起身离开,让孙坚自己好好想一想。他出了门,拐进了后院,准备找母亲吴夫人关照几句,让她无论如何要劝住老爹,哪儿都可以去,唯独不要去长安。这不等于把自己的要害往别人手里送么。刚走到门口,就见孙权从里面走出来,神情有些尴尬,冲着孙策打了个招呼,低着头就要走。
“等等。”孙策叫住了孙权。
孙权无奈,只得停住脚步,却还是低着头。
“把头抬起来。”
孙权犹豫了一会儿,慢慢地抬起头,一双碧眼有些红肿,看起来像是刚哭过。孙策不禁好笑,走到孙权身边,将他拉到一旁,低声问道。“什么事?怎么哭鼻子了?”
“我……”孙权吸了吸鼻子。“我不想娶谢宪英了。”
“谢宪英?不是早就不提了么?”
“谢家……来人了。”
孙策明白了。谢家后悔了,又想结婚姻了,可是孙权不想要了。“那你看中谁了?”
孙权眨巴着眼睛。“兄长肯帮我?”
“我能帮你什么?”孙策笑道:“抢人?那也得人家女子愿意啊。父母不愿意,我可以帮你,女子不愿意,我帮不了你。”
“那还是算了。”孙权耷拉着眉,扁着嘴,挣脱了孙策的手,转身就走。“反正我是不招人待见,还是自己想办法吧。”说完,逃也似的冲出去了。
孙策有些奇怪,想了想,转身走进母亲吴夫人的房间,发现姑母孙夫人也在,连忙上前见礼问安。吴夫人指了指外面。“仲谋走了?”
“走了。”孙策说道:“他喜欢上谁家的女子了?”
“我也不知道,他不肯说,估计是那女子不喜欢他,你又不肯帮他抢,说了也白说。”
孙策笑道:“那我就帮不了他了。他那时候喜欢谢宪英,信誓旦旦的说非她不娶,现在人家愿意了,他又不肯了。多亏当初没帮他抢,要不然岂不是害了人家女儿?”
吴夫人叹了一口气。“说得也是,这孩子以前是你们兄弟中最沉稳的一个,现在却反过来了,毛躁得很,也不知道跟谁着急……”
孙夫人突然笑道:“跟谁着急?跟他呗。”
“谁?”孙策见孙夫人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有点明白了。“我?”
“除了你还能是谁?”孙夫人掩嘴而笑,眉眼之间颇有英气。这位孙夫人虽然名气不显,但和后来被称作孙夫人的孙尚香一样,都有几分男子气。“你看看你身边那几位女子,要么有才,要么有容,要么出身尊贵,哪一个不是万里挑一,谢家那女子虽说相貌不差,可是和你身边的人一比就不是一回事了。仲谋一向以为你榜样,就算不能像你一样娶上六七奇女子,至少也要娶一位相差不远的吧。”
孙策有点尴尬。这事儿能怪我吗?又不是礼物,我能分他一个。“那姑母知道他看中了谁家的女儿吗?”
“这个我倒是不知道。不过前两天那么多人来迎接你们父子,其中不乏女眷,也许有哪个入了他的眼也说不定。”孙夫人沉吟道:“不过这也不对,既然来迎,哪有拒绝孙家提亲的道理,他们都巴不得能和孙家结亲呢,要不然也不会来了。”
吴夫人目光一转,突然说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孙策和孙夫人齐声问道。
“是啊,来迎的未必就是想攀我孙家的,比如你徐家。”吴夫人笑道:“你那从女虽不能说国色,却也英气逼人,我见仲谋当时便看她顺眼,只是她却不肯多看仲谋一眼。”
孙夫人恍然,不禁失笑。“那倒有可能,那孩子一向是个心气高的,听说尚香建羽林卫,一心便想做个女军师,天天盼着与尚香一晤,效那古人明主贤臣故事,既然见了尚香,谈得投机,哪有心思再看仲谋。”
孙策听得一头雾水,孙夫人便把情况说了一遍。她前天来迎孙坚时,身边不仅有自己的孙女徐婉华,还有从女徐节,只不过徐节与孙尚香一见便说得投机,躲到一旁聊天去了,所以孙策没有注意到。听孙夫人这么一说,孙策猜到了这徐节可能是谁,这也是一个有主见的奇女子,孙权想打她的主意,难怪会碰壁。
如果是她,这个忙更不能帮了。说起来也是,孙权才十四,怎么这么多心思?这小子天生就是心眼儿多。先是撺掇老爹孙坚出面要官,现在又找阿母吴夫人出面提亲,就不能有个消停的时候?
孙策把这件事放在一旁,和母亲吴夫人说了一下对孙坚的安排,也请姑母孙夫人一起帮忙劝劝。孙坚对这个妹妹还是比较信任的。听孙策说完,孙夫人叹了一口气。
“伯符啊,你也真是不容易,老的要你费心,小的也要你费心,孙家如果没有你,绝对不可能有今天。”
孙策惭愧不已,谦虚了几句,起身准备告辞。孙夫人叫住了他。“我这个老的也有事找你呢。”
“姑母请说。”
“我那从女想从军,入羽林卫,你看能行吗?”
“姑母舍得就行。”孙策笑道:“军中可不比家里,比较辛苦。姑母不妨让她跟着尚香熟悉几天,等年后新鲜劲儿过去了,她如果还想从军,我是很欢迎的。”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
孙策告辞出门,心里有点不舒服。原本听了孙坚的提醒,他是想把孙权提拔起来用的,可是看这情况,这小子似乎更不成器了。难道是我的到来破了他的命?孙策一边想一边出了门,来到客人住的院子。郭嘉等人都住在这里,他想找郭嘉商量一下。进了院子一看,只看到袁权正和蔡珏、蔡珂、钟夫人玩六搏,却没看到郭嘉,问了一下钟夫人,钟夫人说郭嘉和黄承彦应孙辅之邀,到江心沙洲上钓鱼去了。
孙策听了,心情莫名的松驰了许多。南北都出了事,郭嘉居然还有心思钓鱼,说明他胸有成竹。他转身又出了门,来到江边,跳上一艘小船,来到江心沙洲上,郭嘉、黄承彦正有说有笑,孙辅带着两个童子在沙洲上撑起挡风的锦围,铺上席子,摆上榻和案几,架起火堆,火堆上架着铜壶,正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香气四溢,还有两个童子正在江边收拾钓上来的鱼。
见孙策来了,郭嘉连忙招呼他坐。“鱼马上就好,现钓现烤,绝对新鲜美味。”
孙策入座,笑道:“只有鱼还不叫鲜,鱼配上羊才叫鲜,最好是幽州羊,没有膻味。”
郭嘉哈哈大笑。“那要看将军是吃小羊还是全羊了,如果想吃全羊,还是稍微等一等比较好。”
听了郭嘉这句话,孙策心里更安稳了。不用说,军谋处肯定讨论过这个问题,有了方案了。果然,郭嘉勾了勾手指,军谋仲长统跑了过来,将一份文书递给孙策,孙策接在手中,仲长统却不离开,孙策看了他一眼,放下了手中的文书。
“公理,有事?”
仲长统从袖子里掏出一卷纸。“将军,你还记得我说过的事吗?”
孙策一时想不起来,不过他没有急着问,而是很认真的想了想,渐渐有点印象了,不由自主的坐了起来。“是不是关于《潜夫论》的?”
仲长统咧着嘴笑了。“没想到将军真的记得。没错,这是我整理的《潜夫论》的一部分,请将军过目。”
孙策很惊讶。庞山民整理校释《盐铁论》用了四五年才写了一个初稿,仲长统这才两年时间不到,就将《潜夫论》整理好了?就算他是军谋,没有具体的公务在身,空闲时间多一点,也不至于这么闲吧。这年头整理文章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有时候为了查证一些字句,不知道要费多少事。
“你和谁合著的?”
“合著?”仲长统摇摇头。“我独力承担,无须与他人合著。”他说着,又从另一个袖子里掏出一卷文稿。“这是我自己写的一些文章,一并请将军指教。”
第1692章 眼前与长远
孙策一并接过来。文章很长,握在手中就沉甸甸的,题首的字迹很工整,却不呆板,自有俊逸之气,看着就令人赏心悦目。
孙策抬头打量着仲长统。“你想将自己的文章印行天下吗?”
仲长统眨眨眼睛,点了点头。“想,要不然就不给将军看了。”
孙策“噗嗤”笑了,仲长统聪明过人,但他有点不合群,军谋处能和他谈得来的没几个,有时候半天没一句话,有时候滔滔不绝,而且说话不动听,甚至有些无礼,被人称为狂生。闻名不如见面,果然名不虚传。不过他狂得有本钱,论见识高度,军谋处数十人超过他的还真没几个。
“你看见那边的典都尉了吗?”孙策手一指。沿着江边,每隔十余步都有一个虎士当值,典韦带着几个虎士来回巡逻,一是察看有无异常,二是监督虎士打起精神,不能偷懒。眼下典韦正向东走,离他们大概有两百步左右,离尽头的岗位还有一百余步。
“看到了。”
“你如果能在他回头之前追上他,我就出资为你印行这些文章。”
仲长统皱着眉,大惑不解。“将军,这……有关系吗?”
“有没有关系,我说了算,你如果不想印行就算,想印行就快点,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仲长统再次瞅了孙策一眼,有点像看白痴的感觉。不过他还是咬咬牙,提起衣摆,大步流星地向典韦赶去。走了十来步,发现有点赶不上,干脆将衣摆掖在腰带里,摆开双臂飞奔。只不过他这体能太差,才奔了三十来步,速度就明显降了下来,百步之后,脚步已经有些踉跄。又勉强跑了五十步,速度已经不如典韦,而典韦离终点却只有二三十步了。
仲长统情急之下,大叫道:“典都尉留步!”
典韦闻声转头,见仲长统叫他,连忙转身迎了上来。仲长统气得跺脚,也不理典韦了,耷拉着脑袋,转身就走。典韦莫名其妙,看向孙策,孙策远远地挥了挥手,示意典韦继续。典韦虽然一头雾水,还是转身巡逻去了。
仲长统回到孙策面前,脸色潮红,气喘如牛。孙策让人搬来了一张榻,让他坐下休息,自己看起文章来,越看越觉得有趣,嘴角不禁挑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不时地看仲长统一眼。自从上次仲长统提议印行《潜夫论》,后来又看他与荀悦辩论,他就开始不动声色的关注仲长统,只是仲长统年纪太小,今年才十六岁,所以他一直没有格外的表示关注,以免拔苗助长。
作为秦汉史爱好者,他不可能不知道仲长统。仲长统是东汉沫年集大成的政论学者,在继承了汉代学者关注政治的同时,他又提倡以人为本,注重个人心灵,开启了魏晋玄风,甚至有人说他是中国园林学的理论奠基人,谢灵运受他的启发甚深。
可是他手里的这篇文章却看不出一点玄风,却有些唯物论的感觉。这里面既提到了张衡的学说,又提到了严的潮水论,还提到了东海观涛,除了记载观察到的现象之外,他还在试图揣测其中的道理,提出了一系列的想法,其中一个最令孙策惊喜的观点是:天上的星星也有可能是月亮,只是离大地更远而已。
孙策粗略地看了一遍,将文稿轻轻地放在面前的案上,抬起眼皮,打量着仲长统。
“你这文章和你的身体一样。”
仲长统的脸抽搐了一下,随即又露出不屑。孙策看得清楚,却不动声色,接着说道:“前途无量,但你能走多远,实在很难说。”
仲长统不服气的拱拱手。“我这文章有什么不足,还请将军指教。”
“问题很多,我就说一点吧。”孙策笑笑:“你说,月亮自己能发光吗?”
仲长统眨着眼睛,沉思了好久,突然一拍手。“将军说得对,月亮本身并不发光,用月亮来比拟星星的确不太合适,只是如此一来,难道……难道……”仲长统的脸色变了几变,眼睛也瞪得圆了。“难道和太阳一样?”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星星既然发光,自然和太阳更接近一些,至于是不是,还要更多的证据。”孙策点点案上的文稿。“公理,我经常和你们说,身为士,不仅只是坐而论道,还要能起而行之。你喜欢说,而且很能说,但你能不能行?你才十六岁,身体就这么虚弱,这怎么得了?文章是要做的,但身体也要注意锻炼,只在书斋里读万卷书不够,你还要能走万里路,与天下智者论战,取长补短,才能成一家之言。”
仲长统尴尬地摸摸头。他是个聪明人,已经明白了孙策让他去追典韦的意思。“多谢将军,我以后一定注意。”
“你别在军谋处了,那些事不太适合你。”孙策想了想,决定给仲长统调整一下岗位。军谋处虽然不直接参与作状,但事务繁杂,战时还要连轴转,仲长统并不适合这种职务。“你先在我身边做个文书吧,也不用你管什么事,先安心整理《潜夫论》,以备顾问,有空就读书,锻炼身体。从今天开始,每天早晚各一次,绕着这个沙洲慢跑一圈,争取在两个月时间内能一口气跑下来。”
仲长统大喜,避席施礼。“多谢将军。”
“现在就去,把早上的补上。”孙策拿起文卷,不再看仲长统。仲长统也不介意,喜滋滋地绕着沙洲开始慢跑起来。他这体能实在太行,即使是慢跑,百十步就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不过他有了希望,不肯放弃,走一段,跑一段,越跑越远。
郭嘉走了过来,看看跑得吃力的仲长统。“将军,他又惹事了?”
“没有,就是看他身体不好,逼他锻炼。”孙策示意郭嘉入座,把调整仲长统职务的事交待了一下。郭嘉一口答应。仲长统在军谋处可有可无,他早就想把仲长统调离了,只是没想到好的去处。现在孙策有了安排,他当然求之不得。
孙策放下文稿,挠挠眉梢。“奉孝,幽州的事,你有什么计划?”
郭嘉坐了下来,惬意的闭上眼睛,仰着头,靠在凭几上,伸着两条腿。“真想天天这样晒太阳。”
“那你就在这儿建个宅子。”
“哈哈,我可不敢。”郭嘉笑了两声,睁开眼睛。“这可是孙氏龙兴之地,将来要成为禁苑的,我怎么能在这里建宅子。等将军成了陛下,巡狩故里,我能陪着就行。”
“只要你那时候还活着,我一定带着你。”
“臣先谢过陛下。”郭嘉坐了起来,一本正经地行了一礼。孙策瞅瞅他,看着他耍宝,心里却很开心。郭嘉心情这么好,说明他准备很充足。郭嘉重新躺了回去,漫不经心地说道:“将军,你觉得刘备能占据幽州吗?”
孙策摇摇头。他这两天也在想这个问题。刘备能占据幽州吗?恐怕没那么容易。控制一个地方,关键不在普通百姓,而在世家、豪强。他这两天回家省亲,看到那些乡党谄媚背后的羡慕嫉妒恨,领略了人心是多么的复杂。他已经控制五州,连朝廷都不得不暂时低头,刘备凭什么让幽州世家认可?
没错,幽州不是中原,世家的实力有限,未必有能力和刘备抗衡。可是同时也要看到,刘备的实力也非常有限,他身边除了关张赵等人之外,几乎没有什么乡党支持。况且他的本郡又落入了袁谭手中。论对世家、豪强的吸引力,袁谭要比他强得多,估计用不了多久,涿郡世家、豪强就会选择袁谭,弃刘备如弊履。即使他控制的渔阳,那些世家也未必就臣服于他,只是迫于他的武力,没人敢出头而已。
虽然不能说刘备一定不能成功,但他成功的机率显然不高,要克服的困难却不少。其中一点就是他到目前为止还没找到一个真正能顶用的谋士。没有真正的谋士指点方向,他就只能像一只没头苍蝇一样乱撞,找不到目标。
相比之下,袁谭控制幽州的可能性倒是更大一些。他有统御世家的威望和能力,又有冀州的钱粮为后盾,再加上袁绍与草原上的胡人联姻打下的基础,他夺取幽州并在幽州获得支持的可能更大。
“如果我是刘备的谋士,我会劝他与张则合作,将袁谭赶出幽州,守住易水一线。”郭嘉说道:“幽州耕地少,最好的耕地就在涿郡、广阳和渔阳,尤以涿郡为最。涿郡落入袁谭手中,幽州的命脉就等于控制在了袁谭手中,他可以以涿郡钱粮养兵,减轻运输之苦。刘备就算控制了广阳、渔阳两郡,所得钱粮也无法养活太多人马,注定受制于人。如果和张则合作,趁袁谭立足未稳,夺回涿郡,从小处说,他可以为公孙瓒报仇,获取公孙瓒旧部的忠诚,从大处说,他可以证明自己有实力保护幽州。”
郭嘉坐了起来,倒了一杯热茶,捧在手中,呷了一口,有滋有味的品了品味。“但他只看到眼前的这点实利,放弃了一个大好机会,实在是鼠目寸光。”
第1693章 无意更伤人
“那袁谭呢?”
“如果不是因为公孙瓒,幽州早就是袁氏的囊中之物,刘虞虽是宗室,以忠臣自诩,但他既无心也无力拒绝袁绍的要求。如今袁绍虽死,袁谭继位不久,立足不稳,但颍川系受挫,内部形势却比袁绍时要稍好一些。”郭嘉挪了挪,将交叠的双腿变换了一下位置,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一些。“若无外界干涉,袁谭击败刘备,拿下整个幽州是迟早的事。”
他又笑了一声:“但是很可惜,现在的外部环境对袁谭非常不利。朝廷与将军联姻,公布袁绍的矫诏之罪势在必行,不仅如此,朝廷还会迫使袁谭俯首,否则就会下诏征伐,届时南有将军、曹昂,北有张则、刘备,他两线作战,情况会非常艰难。因此,袁谭为求生存,只能屈服,而屈服是要有代价的,至少要输送一部分钱粮到长安。冀州新败,损失惨重,即使是象征性的给一点,对袁谭来说都是割肉。”
孙策笑了。他能想象得到袁谭现在有多苦。虽说随着颍川系消沉,内讧暂时缓解,但外部压力却有增地减,形势比袁绍时还要紧张一些。即使有何等老党人的支持,袁谭的威望也不能和袁绍相提并论。当然这也只是暂时的,只要给袁谭时间,袁谭一定能解决这些问题,站稳脚跟。
可问题是凭什么要给他时间?天子不想给,贾诩、刘备如果有机会也不会介意捅他一刀,想夺取冀州人的太多了。
“所以将军不用急,袁谭也好,刘备也罢,他们短时间内都无法独占幽州。一旦他们认识到这一点,他们就会寻找外援,而将军必然是他们的首选。对将军来说,这正是从中取利的好机会。将军不需要担心谁主宰幽州,只要关心如何才能取得最大的利益。”
“那奉孝以为,如何才能取得最大的利益?”
“辽东。”
孙策不动声色,示意郭嘉接着说。
这时,两个童子提着收拾好的鱼走了过来,放在火上烤,孙辅亲自操作,忙前忙后很是开心,与前两天见到的他完全是两个模样。他一会儿将鱼翻身,一会儿刷油,上作料,手法熟练得像个老手,一会儿时间,香气就飘溢起来。孙策不免有些奇怪。“国仪,你什么时候练出这一手本事?”
孙辅一边忙碌,一边不好意思的笑道:“嘿,别提了,都是一些不登大雅之堂的小玩艺,如果不是好这一口,我也不至于犯傻啊。”
这时,黄承彦走了过来,笑道:“这是蔡家烤鱼的手法,肯定是阿珂让他学的,这样才方便她满足口腹之欲嘛。国仪,看不出你在这方面倒是有些天赋,有模有样。”
孙策起身,请黄承彦入座。黄承彦在郭嘉对面坐下,也伸直了双腿,和郭嘉倒是相映成趣。“蔡家是襄阳第一世家,原本就生活奢侈,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在饮食上下的功夫比在学问上下的功夫更大。这烤鱼就是其中之一,要烤出最好的鱼,不仅要挑选刚刚捕捞上来的肥鱼,还要用上好的材料,就连这火炭都有讲究,烤出来的鱼外酥里嫩,香而不腻……”
“哇哦,好香。”黄月英吸着鼻子从绵围后面绕了过来,搓着双手,弓着腰,脚步轻盈如猫。“惯不得这么香,我隔着江就闻到了,原来是小姨夫亲自动手烤鱼啊,那我可得先尝一尝。将军,阿翁,你们都等一等啊,这第一条鱼我要了。”
“放肆!”黄承彦骂道,却看不出一点怒气,摆明了就是装装样子。孙策摆摆手,示意黄承彦别装了。黄承彦倒也不坚持,刚刚挺起一半的身体又躺了回去。孙策笑道:“国仪啊,你有这手本事,居然不告诉我,只请两位祭酒,太过分了啊。”
“嘿,伯符,你这么说我可承担不起,这段时间在家闭门读书,手艺荒疏了,我是想请郭祭酒尝尝手艺,如果还行,再请你来,可没有别的意思。”
“行啊,待会儿你和我说说最近都读了什么书。”
“啊?”孙辅吓了一跳,手里的鱼差点掉地上。黄月英“噗嗤”一声笑了,捅捅孙辅。“小姨夫,小心鱼,书读得不好没关系,鱼烤得不好,我可不答应。”
孙辅恍然大悟,连忙转身烤鱼。孙策打了个手势,把朱然叫了过来,让他去把孙权、孙翊等人都叫来。平时孙翊、孙尚香都是跟在他身边的,尤其是这种分析形势的时候,这两天回老家,他们都玩疯了,连影子都没看着。
郭嘉心中有数,暂时停下分析,说着闲话。过了一会儿,孙辅烤好了两条鱼,黄月英抢走一条,孙辅拿着另一条不知道该给谁,黄承彦示意他递给郭嘉。“祭酒先尝尝,我担心他手艺荒了,倒了胃口。”
郭嘉大笑。“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接过来先嗅了嗅,连连点头,又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品味了一番,赞道:“国辅,你的治道已达九成,继续努力。”
孙辅喜不自胜。“祭酒,怎么说?”
郭嘉笑而不语,大口大口的吃鱼,不一会儿就将整鱼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鱼头和一副完整的鱼骨。孙策不禁赞了一声:“奉孝,看不出你还是个吃鱼的行家。”
“嘿嘿,我虽家传法家学问,却也不排斥夫子教诲。”
孙策琢磨了一下,忍俊不禁。见孙辅还一脸开心地等着郭嘉解释,孙策又好气又好笑,又不禁有些悲哀。郭嘉也许不是故意,但正因为无意才更伤人。这就是修养的区别,读过书、认得字不代表就有学问,有没有那个悟性才是关键。武人可以称雄沙场,但朝堂这种地方永远是文臣的天下,武人纵能得意一时也很难持久,即使是以武开国,用不了一两代人,武人也得让位给读书人。
“看来你这书读得还不够。”孙策笑道:“将来到了任上,请几个好先生,补补课。”
孙辅连声答应,转身又去烤鱼了。黄月英凑到他身边,嘀咕了几句,孙辅恍然大悟,懊恼地拍拍脑门,却忘了手中的香料罐,洒了自己一头香料,惹得黄月英直翻白眼。
第1694章 五事七计
孙尚香来得最快,身后跟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眉清目秀,手里还握着一卷书。看到孙策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眼神躲闪了一下,随即又迎了过来。
孙尚香拽着她来到孙策面前,大声说道:“大兄,这是我的新军师。”
“新军师?”郭嘉“惊讶”地坐了起来。“阿奕犯了什么错,你居然将他罢免了?”
孙尚香咯咯地笑了起来,抱着郭嘉的脖子用力亲了一下,声音很响,动作很夸张。“先生,阿奕没犯错,就是我就找到一个更好的了,还是我的姊姊。”
“哦,我明白了,你这是任人唯亲啊。”郭嘉指指孙尚香。“这是不对的,眼界太小。”
孙尚香嘿嘿笑了两声,还没说话,小姑娘走上前,躬身施礼。“徐节见过郭祭酒。”
郭嘉上下打量了徐节两眼,笑道:“你就是三将军的新军师吧?”
“正是。”徐节脆声道:“节虽年幼,却对祭酒所言不敢苟同。”
“哦?说说看。”
“任人唯亲的确不好,举不避亲却是贤者所尚,三将军麾下羽林卫百余人,所谓亲者唯节而已,何来任人唯亲之言?久闻祭酒见微知著,举一知十,想来不至于看错,那就是故意为之了。不知是祭酒是为令郎鸣不平,还是对女子有什么偏见?”
郭嘉愣住了,转头看看孙策,又指指徐节,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孙策连连点头。“行,就凭这句话,我看可以你完全可以胜负羽林卫的军师,不比某人的儿子差。”
“我也这么觉得。”黄月英跳了过来,将一条刚烤好的鱼塞到徐节手中,眉开眼笑。“我还是第一次看人能将郭祭酒怼得这么结实的,这条鱼给你吃。”
“谢祭酒。”徐节露出甜甜的笑容,客气地向黄月英施礼致意。“智者千虑,难免一失,这只是郭祭酒一时失言罢了,无损祭酒英名。”
郭嘉哈哈一笑。“就凭这句话,我也觉得你比阿奕强。”
众人大笑。
孙辅和两个童子忙前忙后,烤了不少鱼,孙策等人大快朵颐,赞不绝口。这孙辅娶了蔡珂,别的长进没有,享受的本事倒是大有长进,这鱼烤得的确不错。孙翊赶到时,孙尚香已经吃了个肚儿圆,徐节也连吃了两条。见人多,孙辅三人来不及,孙翊主动要求帮忙,请孙辅教他怎么烤鱼,玩得不亦乐乎。
孙权来得最迟,原本有些无精打采,一眼瞥见徐节,顿时精神一振。他看了孙策一眼,舔了舔嘴唇,想走过来,脚动了动,又停住了,转头看看徐节,想走过去,又怕碰一鼻子灰。孙策看得分明,心里说不出的膈应,却不得招招手,将他叫到跟前,问了几句。孙权毕恭毕敬地答了,却有些心不在焉,眼睛不住地往徐节那边瞟。徐节感觉到了他的注意,不动声色地挪了挪位置,隐在人群之中。
孙权的脸顿时垮了,低着头,耷拉着眼皮,一声不吭,连孙策问他话,他都没兴趣答了。
孙策有点恼火,也没再理他。
过了一会儿,大家吃得差不多了,孙策将弟妹叫了过来,示意郭嘉继续。郭嘉正襟危坐,环顾四周。“谁能画个大汉疆域示意图?”
“我来。”孙翊首先响应。
郭嘉却没叫他,转头看向孙权。“仲谋,你还记得吗?”
孙权想了想。“大概还记得一些。”
“那就试试。”
孙权领命,从朱然手中接过一根细棒,在地上勾画起来。虽然他在孙策军中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此刻画起疆域图来还是大体靠谱,倒是有些出乎孙策的预料。行军作战时会有地图,但很少会有全国的疆域图,通常都是某一战区的地图。汝南太守府只有汝南地图,还有可能看到整个豫州的地图,但出现全国疆域图的概率绝无仅有,孙权要么是背地里下了功夫,要么就是两年前的印象犹在。
见孙权画完,郭嘉说道:“谁能有补充的?”
孙翊摇摇头,表示没有要补充的。郭嘉又问朱然,朱然也摇头。孙权画得很周全,几乎没有需要补充的。郭嘉又让他们来补上主要地形,这次孙翊没有推辞,上前画出重要的河流和山脉。等他画完,郭嘉问孙权道:“你有没有要补充的?”
孙权有些明白了郭嘉的意思,很认真的想了想,从孙翊手中接过木棍,补了两个孙翊遗漏的细节,孙策更加惊讶。孙翊天天在他身边,最近又多次旁听他们讨论天下大势,居然不如孙权记得清楚,固然和他年纪小有关,却也是天性所致。孙翊好武事,心却不够细,粗心大意的毛病一直都有,说到底,他更适合做斗将,谋略方面总之天赋有限。
见孙权正准备退出地图,孙策提醒道:“仲谋,再仔细想想,不要急。”
孙权一愣,随即用力的点点头。他仔细想了想,然后在地图的东侧、南侧画了一片波浪线,又将北部边疆的线往上延伸了一段,最后在地图的西侧写了两个字:大秦。
孙策笑着点点头。“知不知道怎么才能去大秦?”
“呃……”孙权沉吟片刻,在西域画了一条线,又沿着海边画了一条线。虽然画得很简略,和实际的地理也相去甚远,却清晰地表明他已经认识到海路也可以到达大秦。
孙策和郭嘉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的笑了。他指指身边的位置,示意孙权和孙翊共坐一席。孙权很兴奋,却保持着矜持,在孙翊身边坐下。孙翊拱了拱他的肩膀,挑起大拇指。
“画得好。”孙翊附在孙权耳边说道:“这两年下了不少功夫吧?”
“呃,也没下什么功夫,听张府君讲了一些,便记住了。”
孙策看了孙权一眼。“阿翊,你要多向仲谋学习,改改你这粗枝大叶的毛病。”
孙翊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孙权躬身致礼。“多谢大兄谬赞。三弟年幼,等他再年长些,自然会好的。”
郭嘉拍拍手。“哪个读过《孙子兵法》,知道五事七计?”
孙尚香站了起来,大声说道:“五事者,道、天、地、将、法也。七计者,主孰有道?将孰有能?天地孰得?法令孰行?兵众孰强?士卒孰练?赏罚孰明?五事七计以道为首,道者,令民与上同意者也。”
“这五事七计中,还缺了些什么?”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都不敢轻易回答,就连一旁的朱然都没敢吭声。五事七计是孙子兵法第一卷,几乎学习兵法的人都要背,孙子是兵圣,在武人的心目中等同于儒生心目中的孔子,从来只有顶礼膜拜的份,哪里敢质疑的。现在郭嘉问五事七计中还缺了些什么,这几个孩子都有点愣住了。
孙策暗自感慨。他这几个弟妹虽然有天赋,但天赋似乎在武力上,不在谋略上,真正有点谋略的反倒是孙权,只可惜孙权的谋略也主要表现在朝堂上,而不是战场上,否则也不会被人戏称为孙十万了。
郭嘉也不着急,笑盈盈地看着几个孩子,最后目光落在徐节的脸上。“小军师,你知道吗?”
徐节犹豫着站了起来。“吃……吃的。”
几个孩子“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徐节有点尴尬,却不肯示弱,抗声说道:“五事七计里虽然没有粮食,可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没有吃的,就算有百万雄师又有何用?”
郭嘉看看其他人。“你们觉得她说得对不对?”
“嗯,我觉得是对的。”孙尚香老成横秋的说道:“我这个新军师还是很有天赋的。”
“没错,我也觉得你这个军师很有天赋。接下来,我们算一道题,假如我们要将一个步卒送到千里之外征战,为时一年,需要多少粮食?为了运这些粮食,可以用什么样的方式,如果用牛车运,走陆路,需要多少牛车,如果走水路,用船运,又需要多少船?朱然,你先报一下牛车和船的载重和里程。”
“喏!”朱然上前报出一串数字,一边说一边在地上写。孙权等人都围了过去,凝神细看,掐指计算。就连孙辅都将烤鱼的事安排给别人,凑了过来,跟一群孩子一起计算。
黄月英对此没什么兴趣,凑到孙策身边,递给他一条烤鱼。“你这是回家过年都不肯闲着啊,本来挺好玩的一件事,被你搞成算学测试了。”
“算学测试有什么不好?”孙策接过鱼咬了一口。“就和你造船一样,用兵同样离不开计算,一万人和十万人,一百里和一千里,完全是两个概念,等你造好了海船,大军跨海作战,那更是要精打细算,海船再大,一支水师充其量也就是三五万人,而我们面对的对手以逸待劳,很可能是三五十万人,不计算,如何能战胜他们,扬威四海?”
“你说得对。”黄月英连连点头。“我现在也有这感觉,造海船看起来与普通船没什么区别,但要计算的东西太多了,算得人脑壳疼。我最近在想要不是请徐大师来讲讲课,将算学也纳入木学堂的课程,没有擅长算学的人帮忙,要想造出好的海船太难了,至少要费很多事。”
孙策灵机一动,连连点头。“阿楚,你这个想法好,你这个想法好,我怎么没想起来呢。”
黄月英柳眉轻挑。“因为我聪明啊,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