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八十六章 落空的希望
听着好似自我催眠似的一直念叨着“我不想死”的老大爷，萧骁转头看向边上的妖怪。
“后悔吗？”
救了一个想要自己性命的忘恩负义的人类。
垂眼看了一眼老大爷，便收回视线落在了萧骁的身上。
这是个奇特的人类。
他不但能看到它，他的身边还跟着妖怪。
对这个人类，它有些好奇。
对于他的问题，它有些疑惑的摇了摇头。
“为什么？”
它想救那个人类便救了。
只是出于它自己的想法而已。
既不是那个人类求它救他，它也没有想过从那个人类的身上获取什么。
它只是救了一个可以看见它的人类。
仅此而已。
......
好似响在脑海里的声音让萧骁有一瞬的吃惊。
随即，他因为的反问一愣，不待他回答，的声音又在他的脑海里响起。
透着些微的困惑。
“那个人类说的吃了吾的肉便可以继续活下去是何意？”
“他生病了，很严重的病。”
“他认为，只要吃了你的肉，他的病就会痊愈，他就可以继续活下去。”
萧骁抬眼看向，没有刻意放大音量。
他知道，这只妖怪听得见。
......
的头下垂了几分。
“可是-”
“吾的肉并不能治疗人类的疾病啊。”
......
“你在跟神龟聊天？”
老大爷的声音突然响起。
面上满是困惑，还隐隐透出了些不自知的警惕。
但是，他只听到了这个年轻人说了什么，却完全没有听到神龟发出什么声音。
他其实都不确定这个年轻人是不是在自说自话？
可是，对方的表情又实在不像是在唱独角戏。
这个年轻人在对神龟解释。
这个年轻人告诉了神龟他对它心怀不轨！
老大爷脸色难看，双眼鼓起，狠狠瞪向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陌生年轻人，“你多嘴什么？！”
“你也是来帮我抓神龟的吧？”
虽然他不认识这个年轻人，但是这时候出海的都是帮他抓神龟的人。
这个年轻人想必也是哪条船上一块跟来的。
“你还要不要报酬了？”
“不要废话了。”
“快点照我刚才说的做。”
......
萧骁微微歪头，水波荡漾，让他的眼底也泛起了波光粼粼似的光影变幻，“可是，就算您吃了它的肉，您的病也不会好。”
“就算这样，您还要抓它吗？”
......
“......”
老大爷嘴巴微张，一时间吐不出半个字眼。
“......你怎么知道？”
老大爷突然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它的肉没有用？你怎么知道它的肉治不好我的病？”
“它可是神龟啊！”
......
“它告诉我的。”
相较情绪激动的老人，萧骁无论是神态还是语气都显得格外的冷静。
“还有，即使它样貌奇特，它不是神龟。”
“它是妖怪。”
萧骁的每一个字都好像钉进了老人的心里似的，老人全身抖得愈发厉害了。
“它告诉你的？”
老大爷声音发颤，透着些沙哑，随即吐出的两个字却几近破音。
“妖怪？！”
......
“不，你骗我！”
老大爷瞪大眼睛，一脸的执拗，“它怎么告诉你了？”
“我都没有听到它发出声音！”
“我不管它是神龟还是妖怪，它是我的！”
“是-”
老大爷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差点被脑海里突然响起的声音惊得松开抱住神龟尾巴的双手双脚。
......
“呼～呼～”
老大爷大口喘着气。
刚才那一出差点没把他吓个半死。
现在他的心脏都跳得很快。
怎么回事？
怎么突然有声音在他的脑袋里响起？
那个声音......说了什么？！
老大爷慢慢反应过来刚才那道声音说的内容。
“是吾告知你面前这位人类的。”
......
“吾的肉对你的病无用。”
浑厚而透着几分悠远的声音再次在老大爷的脑海里响起。
老大爷没有再受到惊吓。
比起这只神龟竟然会说话、又是怎么在他的脑子里讲话这些让人惊异的点，这只神龟讲的内容更加的让他在意。
同样的话，之前这个年轻人也告诉过他。
他不信。
现在，这只神龟又告诉他，他一直以来坚信的神龟的肉能治他的病、能救他的命......
完全是他的痴心妄想！
是他的异想天开！
不，他不信！
“你骗我！”
老大爷大声吼道。
“你在骗我！”
“你只是不想我抓你！”
“你只是想要让我打消抓你的念头！”
......
对于老大爷的歇斯底里，只是轻轻甩了一下尾巴。
老大爷只觉一股沛然力道猛然传来。
毫无抵抗力的，他的身子飞了出去。
......
老大爷撞进了一个鱼群里。
鱼儿被突然砸过来的黑影吓坏了，纷纷乱窜得四散逃开。
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
不过因为鱼群的些许阻挡作用，老大爷的身子终于停了下来。
稳住身子的老大爷又惊又懵。
他不明白，神龟的力气怎么变这么大了？
明明之前任神龟怎么甩尾巴，他都能紧紧抱住神龟的尾巴不松开的。
......
“吾无需骗你。”
始终无波无澜的声音回响在老大爷的脑海里。
老大爷瞬间从因为自己被甩飞而愣怔的状态中回过了神。
若是神龟一开始跟他说这句话，老大爷是不会也不愿意相信的。
但是现在，老大爷嘴唇颤抖，脸颊抖动。
他又怎么不信？
刚才神龟用行动告诉了他，若非神龟愿意，他又如何抱得住神龟的尾巴？
而且，年轻人也说了，他之所以能在水里呼吸全赖神龟的帮忙。
这么厉害的神龟，又有什么必要对他说慌？
......
“你只是不想我抓你！”
“你只是想要让我打消抓你的念头！”
......
想到自己之前对神龟吼的话，即使在海里，老大爷也觉得自己的脸上烫得厉害。
他是多没有自知之明才说出了那样的话？
神龟何需忌惮他的不怀好意？
若不是神龟帮他，他连近神龟的身都做不到。
......
老大爷捂住自己的脸。
久久，“哈哈～”
从手掌下传来了老大爷沉闷而嘶哑的笑声。
虽是笑声，却更像是哭了一样。
......
“哈哈～哈哈～”
老大爷断断续续的笑着，本就佝偻的腰背愈发弯曲了几分。
手掌心一片灼热。
第一千一百八十七章 昏迷
“......真的......”
老大爷止住了笑声，然后，他有几分艰涩的开口，“......没有用吗？”
......
“没有。”
萧骁静静站在原处，没有靠近老大爷。
耳边让人感觉不出一点欢愉的笑声让他眸底的情绪愈发沉淀了几分。
听到老大爷的询问，他才开了口。
“它是妖怪，它的肉没有那么神奇的效果。”
“是，是吗？”
老大爷缓缓放下了捂住自己脸的手，“妖怪啊。”
“妖怪不都是成精的吗？”
“既然成精了，那么-”
“老大爷。”
萧骁出声打断了老大爷的自言自语，眼角眉梢隐隐露出了几分清寒。
救了老大爷。
的肉对老大爷的病毫无益处。
这样的结果其实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不需要老大爷做两难的抉择。
也许，对老大爷而言并不是什么两难的抉择。
老大爷的选择从来只有一个。
但是，于他而言，也不需要做两难的选择。
......
是帮老大爷抓住神龟，延续老大爷的生命？
还是站在妖怪一边，拒绝老大爷的请求？
......
被突然打断了话让老大爷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下意识的抬眼看向眼前的年轻人。
但是很快，有几分受不住这个年轻人眼神的老大爷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当眼里出现了蔚蓝的海水，老大爷才发现自己有几分退缩与心虚的举动。
他突然就恼了。
他转头狠狠瞪向不远处的年轻人，“干什么？你以为我很自私是不是？”
“你看不起我是不是？！”
“年轻人。”
老大爷大声喘了一口气，“你还年轻，你不知道-”
“在生存面前，任何人都是自私的。”
“我只是想活下去，这有什么错？！”
一番嘶吼后，老大爷似乎有些疲累，他低声自语，“这次，我会好好照顾我的孩子。”
“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二次。”
“你知道吗？”
“孩子刚死的那段时间，我天天做噩梦。”
“梦到我血肉模糊的孩子。”
“梦到我的孩子跟我说他好痛。”
“梦到我的孩子他在跟我求救！”
“我想救他。”
“在梦里，我一次次的伸出手。”
“但是最后，我摸到的都是满手的血。”
“我的孩子倒在了血泊中，气息全无。”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很难过。”
老大爷的声音轻微而颤抖，“我甚至歇斯底里。”
“我恨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看好孩子？”
“可是，我又真的好害怕。”
“我天天半夜惊醒。”
“无法安眠。”
……
“我的妻子也恨我。”
“最后她走的时候都没有原谅我。”
“虽然她什么都没有说。”
“但是我知道的。”
……
“我从没有想到，我的人生……竟然会是落得个孑然一身的下场。”
“即使后来我不在梦到我孩子死时的场景了，我的生活却没有多大的起色。”
“我以为这一辈子我就这样了。”
“就这么不好不坏的过着。”
……
“但是，我的人生出现了转折。”
“我中大奖了！”
“我有钱了！”
“我有了新的妻子，也马上就要有新的孩子了。”
“我的人生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可是！”
老大爷的声音又大了起来，近乎声嘶力竭，“我生病了！”
“我时日无多了！”
“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
老大爷胸膛剧烈起伏，犹如破旧的风车似的，发出刺耳而粗噶的喘气声。
“呼哧~呼哧~呼哧……”
老大爷的身形颤抖，嘴唇颤抖了几下后艰难的开口，“现在，我又开始做梦梦到我孩子死时的样子了。”
“明明已经很久没有梦到了。”
“我知道这预示着什么。”
老大爷的嘴角咧出僵硬的弧度，“我要去见我的孩子了。”
“他要来接我了。”
“但是，太早了。”
老大爷呢喃，“太早了。”
“我连他弟弟的面都还没有见到。”
“我还不想去见他。”
“我害怕。”
“我没脸见他。”
“我……”
老大爷后面的吐字近乎含在嘴巴里，就像只是发出无意义的音节一样。
就算以萧骁的耳力，也听不清楚老大爷说了什么。
他没有出声打扰老大爷似乎沉浸于自己世界中的状态。
孩子的死对于老大爷而言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后面妻子的死无疑又加重了这个打击。
老大爷即使努力让自己释怀，隐隐的负罪感却一直如跗骨之蛆。
现任妻子肚里的孩子是老大爷最后的自我救赎。
老大爷想要通过照顾好那个孩子证明自己已今非昔比。
……
“七岁。”
老大爷的声音突然又清晰了几分，“那个孩子死的时候才七岁。”
“七年，我只想再活七年。”
“我想照顾这个孩子七年。”
……
“爸爸真的不是故意的。”
“爸爸把你的弟弟照顾好了，再来看你好不好？”
老大爷神情恍惚，有些语无伦次。
本来一直安静毫无表态的萧骁突然身形一动，扶住了身形向一边歪倒的老大爷。
险死还生、又失去了最后希望的老大爷终于承受不住巨大的打击而晕过去了。
看着老大爷苍老黯淡的脸，萧骁不由得轻声叹了一口气。
……
“，谢谢你的出手相救。”
萧骁转头看向一直安静的围观这边事态发展的妖怪。
“我们要走了。”
“你要走了吗？”
有些遗憾。
这个人类是它时隔许久才又遇到的身边跟着妖怪的人类。
它对这个人类挺有兴趣的，还想跟这个人类多聊聊。
可惜，这个人类这么快就要离开了。
“我们再不上去，上面该要乱套了。”
若是只有萧骁一人，他不介意留下来跟这只妖怪多相处一会。
可是，海面上那么多人都在找失踪的老大爷。
为了避免更多的麻烦，他还是尽快把老大爷送上去的好。
……
没有挽留。
它知道这个人类说的什么意思。
其实从刚才到现在，上面一直都很吵闹。
它想自己等下还是再往海底去些好了。
妖怪沉默的看着萧骁，无言的表达着自己的送别。
……
萧骁笑了起来，“我叫萧骁。”
第一千一百八十八章 得救
“，希望我们下次还能有机会再见。”
“再见。”
萧骁转身向前方游去。
……
“再见。”
“萧骁。”
久久，他的脑海里响起了浑厚又透着几分悠远的声音。
萧骁嘴角上扬，脸上的笑意又扩大了几分。
……
“哗啦~”
张叔从水里钻出头，伸手抹了一把脸，不待手放下，就急声问附近也钻出水面的人，“找到了吗？”
“没有。”
“没找到啊。”
……
众人纷纷摇头，脸上焦虑，眉眼间却透出了几分疲惫。
这么来来回回的找人，对体力的消耗是极大的。
再加上心理上的紧迫感，更加加重了他们身体上的疲惫感。
……
“这都找不到……”
于叔游过来，语气沉重，“也许……是沉到下面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出声反驳。
其实到了现在，他们或多或少都有这个猜测了。
只是不敢说出来而已。
总觉得一说出来便事已成定局一样。
若是不点破，却还是有一线希望。
“哎~”
有人叹了一口气。
气氛有些凝滞。
......
“报警吧。”
张叔开口，“这么大的范围，不是靠我们的力量可以搜索完的。”
“至少……”
也要把李大爷的尸体捞起来。
接下去的话张叔没有说出口，大家却都心知肚明。
“都回船上吧。”
于叔挥挥手，脸上的皱纹都更深刻了几分。
“哗啦~”
有一阵破水声响起。
大家都没有在意，以为又是一个找人的上来了。
有人还打算开口提醒就要从水里出来的家伙：回去了，不用找了。
下一秒，那个人张着嘴愣住了。
……
下意识循着声音看过去的人都愣住了。
有些一开始没在意的人感觉到了身边人的奇怪，不由得也转头看了过去，“怎么了？都在发什么-”
后来转头的人们也变得一脸呆滞，目瞪口呆。
……
从水里探出身子的是一个年轻人。
大多数人都有些陌生的年轻人。
若只是这么一个年轻人，自然不会引起他们这么多人的震惊。
问题是，众人忍不住伸手擦了擦眼睛，眼珠子瞪得滚圆，这个年轻人的背上还趴着一个人。
那个人人脸朝下，让人看不清楚他的样貌。
但是熟悉的身形还有穿着，所有人都很快认出了这个人的身份。
“……李大爷？！”
终于有人忍不住大声叫了出来。
……
这一声瞬间传播开来，引起了一片哗然。
“李大爷？”
“我没听错吧？”
“是找到李大爷了？”
“那个年轻人把李大爷救上来了！”
“现在还不好说，也不知道李大爷还有没有气了？”
“至少人在了。”
……
众人议论纷纷，而还在海里的人人纷纷向萧骁的身边游去。
“李大爷！”
张叔终于从过度震惊的情绪中缓过来。
萧骁就是从他身边的水里钻出来的，他比任何人都更加的看得清楚那个趴在萧骁背上的身影。
他伸手探到李大爷的鼻子下方。
屏气凝神。
周围的人见状，都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周遭一片安静。
张叔细心感受着。
终于，他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还有气。”
他大声叫道。
……
“真的？”
“李大爷没有死？”
“李大爷还有气？”
……
峰回路转的情节让所有人都有种坐过山车的惊险感。
众人面面相觑。
但是很快，大家的脸上都露出了松一口气的轻松表情。
“太好了。”
“没事就好。”
“今天真是太刺激了。”
“所以说，这李大爷折腾什么？这次差点把自己的命都折腾没了，这下得了教训，后面应该会老实一点了吧？”
……
“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张叔一脸的庆幸与感慨。
“行了，先把李大爷搬到船上再说。”
于叔打断张叔不住的念叨。
“对对，赶紧把李大爷搬到船上去。”
张叔伸手就要接过萧骁背上的老人。
半辈子都在海上讨生活、皮肤黝黑的张叔自认比城市里长大的孩子要强壮很多。
李大爷的身体可经不起磕碰了。
还是他来背着靠谱些。
萧骁没有拒绝的把老人移交给了张叔。
现在可没有什么“你来我往”的空闲时间。
……
老大爷很快就被搬到了船上。
众人围在老人的身边。
“让让，让让，不要都围着，空气都不流通了。”
于叔挥手，示意众人后退。
......
张叔、于叔对老人做了简单的身体检查。
在海上讨了半辈子的生活，其它他们不知道，对于溺水却是很了解的。
......
老人呼吸虽然微弱倒也平稳。
张叔按了按老大爷的肚子，扁扁的，没有什么鼓胀感。
却是不像是喝了很多海水的样子。
这倒是有点奇怪了。
他们都以为老大爷是溺水了。
老大爷的昏迷也证实了他们的猜测。
他们本以为是这样的。
......
现在看来，事实似乎有些出入？
但是，如果老大爷没有溺水，那他又是因为什么而昏迷的？
张叔不由得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把老大爷带回来的萧骁身上。
不过，随即他就收回了视线，现在不是寻根究底的时候。
他起身，环视了一圈甲板上的人们，“李大爷好像只是昏迷了，没什么大碍。”
“保险起见，我们还是赶紧返航把李大爷送到医院吧。”
“嗯。”
“没错。”
“谁知道有没有磕着碰着哪里？”
......
众人纷纷应着回到了自己的船上。
错落分布在海面上的船只掉转船头，向着来路驶去。
这片喧闹的海域很快又恢复了最初的平静。
离开的众人没有人看到，海面下方一道巨大的黑影掠过。
萧骁若有所觉的向后看了一眼。
......
“老三。”
张博凑到萧骁的身边，满脸的惊叹。
他对着萧骁竖起了大拇指，“厉害啊。”
“还真被你找到了。”
“虽然我一开始也相信你能找到的......”
张博砸了砸嘴，“就是也太快了吧？”
“是啊，老三，你这下去没一会儿，就带着人出来了。”
诸葛云微微摇了摇头，“这效率......”
“三哥，那位大爷果然是在妖怪的身边吗？”
赵律正好奇的问道。
第一千一百八十九章 人性，答案
三哥既然能这么快的找到妖怪，那么，老大爷在妖怪身边的可能性很大。
毕竟，三哥最大的优势就是看得到妖怪啊。
......
“这么大胆的吗？”
诸葛云啧啧有声，“妖怪没有对那位老大爷做什么？”
“对了。”
诸葛云脑子里灵光一闪，“老大爷不是因为溺水昏迷，那么-”
“是不是因为那只妖怪对他做了什么，他才昏迷了？”
越说，他越觉得有道理，神色间不由得透出了几分激动。
“不是。”
可惜，萧骁的回答犹如一盆冷水浇熄了他心里亢奋的火苗。
“哎，不是吗？”
他有些失望。
他还以为自己猜到了真相。
“那三哥，妖怪什么都没有对老大爷做吗？”
这么好脾气的？
赵律正疑惑。
“它救了老大爷。”
看着众人震惊的神色，萧骁眉梢轻扬，“若不是它，等我赶到的时候，老大爷大概就已经不行了。”
“哦。”
张博几人愣愣点头。
......
“等等。”
诸葛云突然发现了不对，“妖怪救了老大爷的命。”
“但是-”
“老大爷却想......杀了它，吃了它的肉？”
萧骁沉默。
但是，诸葛云也不需要萧骁说什么。
因为，事实很清楚了。
“啧啧，这可真是。”
诸葛云摇了摇头。
“老大爷知道妖怪救了他吗？”
赵律正问道。
“我告诉他了。”
萧骁想到老人当时变幻不定的眸光，以及对此的怀疑与不愿承认。
“那他-”
赵律正没有说下去，大家却都明白他想问的是什么。
“那只妖怪的肉对老大爷的病没有作用。”
萧骁答非所问。
赵律正几人一愣，却很快明白了萧骁的言下之意。
“是......因为没用，才放弃了？”
“这……是不是有些忘恩负义？”
诸葛云扯了扯嘴角，随即又加了一句，“虽然也不是不理解……”
张博、赵律正没有开口，神色间对于诸葛云的话却颇有几分的赞同。
只是，“理解归理解。”
赵律正皱了皱眉头，“这样的做法……”
“反正最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张博耸耸肩，“妖怪的肉没有用。”
“老大爷也不会记挂着要吃它的肉了。”
“这样不就好了？”
“就算老大爷想吃，他也抓不到妖怪吧？”
赵律正嘟嘟囔囔。
别现在说的好像只要老大爷想就一定能捉到妖怪似的。
“这倒也是。”
张博点头，“幸好那只妖怪是个心善的，不然光是知道老大爷起了这个念头，说不定老大爷就讨不到什么好。”
“要是我知道自己救的人竟然在打我的主意，看我不锤死那个家伙。”
诸葛云撇撇嘴。
“还好那只妖怪可比你心胸宽广多了。”
张博眉心微跳。
老大爷的做法虽然有些不地道，但是想到老大爷的情况，还是不得不让人叹一口气。
“反正双方实力差距巨大。”
“老大爷怎么做都无法威胁到那只妖怪。”
“不屑也好，同情也好，那只妖怪就当做日行一善，不要跟老大爷计较了。”
“老大，你这想法可一点都不公平公正。”
诸葛云揶揄。
“没办法，谁叫我是人类？”
张博摊手。
“这样双方都没有伤害，不是很好吗？”
“那只妖怪不也是这么做的？”
……
“可能那只妖怪是看在老三的面子上才网开一面的。”
诸葛云又有了新的猜测。
“是不是，老三？”
他求证道。
萧骁微微摇了摇头，“那是只温和的妖怪。”
犹如一位敦厚的长者。
对于老大爷的追赶还有纠缠不休始终心平气和。
甚至在老大爷遇到危险的时候伸出了援助之手。
它说：这是对能看到它的人的一点优待。
就算没有他，老大爷也不会有什么事。
……
“妖怪心善。”
赵律正低声喃喃，“可惜人心不善。”
“这其实是人之常情吧。”
诸葛云咧了咧嘴角。
换做任何一个人，若是妖怪的肉的确有神奇的作用的话，处在老人的位置上，都不敢保证他们会甘心放弃打救命恩人的主意。
对生的渴望是压下一切的。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死了，即是终结。
……
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很多时候都是正面意义的一句话，在某些情况下却是有些意味不明。
……
“人性啊。”
张博感慨了一句。
没有讽刺，也有没有赞扬。
只是平铺直述的一句话。
他早就知道，光明总是伴随着阴影，人性也不仅仅只有光辉的一面。
他不是小孩子了，不会因为看到发生不符合书中价值观的事情而大惊小怪、义愤填膺。
在有些事上，他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具备质问的资格。
比如刚才，他站在了老大爷的立场。
理所当然的。
他们都是人类。
他也亲眼看到了老大爷的偏执与疯狂。
人总是同情弱者、苛责强者。
而且，他知道-
若是老大爷真的抓到了妖怪、吃了妖怪的肉，他也许也只是批判几句老大爷的作为，便不会再花更多的注意力在这件事上了。
毕竟，这件事已经以老大爷的happyending结束了。
至于被吃掉的妖怪，退场的角色谁又会记得呢？
……
他突然觉得这样的自己有些可怕。
幸好，“妖怪的肉对老大爷的病没有效果。”
……
萧骁转身看向了蔚蓝的大海。
海面辽阔，一望无际。
波浪起伏间闪烁点点粼光。
“嘶嘶~”
萧骁把手放在了船舷上，白蛇竖起了身子，昂起脑袋，艳红色的竖瞳在海天一色中更显出几分冰晶般的质感。
“萧骁大人。”
“人家有些好奇。”
“若是-”
“那只妖怪的肉对人类的疾病的确有治愈之效……”
“嘶嘶~，您会怎么做？”
……
小白狐的双眼半睁，转头看向萧骁的脸。
阳光落在它瑰红色的瞳孔里，璀璨流光遮掩了眸底些许意味不明的情绪。
……
饕餮腋下的双眼睁开，不过几息时间，便又阖上了。
但是，周身慵懒的气息一扫而空。
面上嘴角咧开，露出几分狰狞的利齿。
它也有些好奇......这个人类的答案。
第一千一百九十章 运气
腓腓歪着脑袋看了一眼白蛇，又瞅了瞅小白狐，便抬起头蹭了蹭萧骁的脸颊。
软软的触感让萧骁不由得翘了翘嘴角。
他回蹭了几下腓腓。
......
“啡啡~”
腓腓发出软软的叫声。
萧骁眼里的笑意愈发加深了几分。
......
“是啊，我会怎么做呢？”
他看向白蛇。
只是，虽然嘴里是这么问着，他的眉眼间却没有一丝的踌躇。
“我之前也有想过这个问题。”
“应该是个并不好做出选择的问题。”
“但是，我发现自己却没有多少的犹豫。”
一阵海风吹过，凉意拂面，额发有几分的凌乱。
他听到了身后诸葛云跟赵律正的吸气声，不由得有些好笑。
微微眯起眼睛，他扬起脸，倒是觉得这海风很是怡人。
“我不会帮老大爷对出手。”
“救了老大爷的命，我却要帮老大爷一起夺了的命。”
“这太奇怪了不是吗？”
“感觉自己就像是帮凶一样。”
……
“再说，我可是执法者呢。”
萧骁垂眼看向白蛇，直视白蛇艳红色的竖瞳。
虽然，有时候他几乎都要忘了自己这个身份。
但是，他的的确确就是维护人与妖之间秩序的执法者。
不管是出于他自身的意愿，还是由于他的身份，他的选择都是一样的。
......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一直做到。
但他会始终提醒自己，不要只站在人类的立场上考虑问题。
不要偏袒人类。
因为，他是执法者。
在其位，谋其政。
既然认可了这个身份，他会尽力做到最好。
……
“可是这样的话-”
“您不会觉得您夺走了那个人类的性命吗？”
小白狐跳到了船舷上，狭长的狐狸眼定定的看着萧骁，“他若是吃了妖怪的肉，就可以继续活下去了。”
“是啊。”
萧骁的视线越过小白狐，看向远方的海天一色，“世上的事，哪能尽善尽美？”
“我能做到的，也只有问心无愧了。”
“所以-”
萧骁收回远眺的视线，看向小白狐，眼里有浅浅的笑意浮现，“我很高兴。”
“的肉并不是什么灵丹妙药。”
……
“怎么了？”
诸葛云的声音从后面响起，“你在跟阿九聊天吗？”
“这么严肃？”
他好奇的看看蹲在船舷上的小白狐，再看看萧骁，眉眼间透出几分玩笑的意味。
……
萧骁接住跳到他怀里的小白狐，转身眉梢轻挑，“我在给阿九介绍大海。”
“它听得-”
敏锐察觉到小白狐斜睨过来的视线，诸葛云立马改口，“当然听得懂。”
“阿九哪里是一般的狐狸？”
“阿九聪明着呢！”
看着小白狐阖上的双眼，诸葛云松了一口气。
张博一个鄙视的眼神丢了过来。
赵律正也有些无语。
诸葛云不痛不痒，漂移的视线一顿，骤然亮了起来，“哎哎，看到码头了！”
……
靠了岸，等众人把老大爷搬下船，响彻天际的警报声由远而近。
救护车恰好也来了。
一开始老大爷被萧骁救上来的时候，就有人先行返航，然后打了120。
……
简单的检查后，老大爷被送上了救护车。
很快，救护车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唯有警报声还能隐隐听见。
……
众人在码头站了一会。
然后，人群渐渐散开。
“老张，走了。”
于叔冲张叔挥手，“阿博，还有阿博的同学们，再见。”
“再见，老于。”
“于叔叔，再见。”
看着老于上了自己的车子，张叔转头看向几个年轻人，“我们也回去吧。”
“你们婶婶已经在家里做了一大桌子的菜了。”
……
回到家里，餐桌上，张家婶婶不由得问起李大爷的情况。
知道李大爷被救护车送去了医院，她叹了一口气。
“希望李大爷没出什么事。”
“他也真是疯了。”
“这么冷的天，他以为自己是年轻小伙子呢？”
“何况，他还生着病。”
“这下也不知道对他的病情有没有什么影响？”
“希望李大爷的病情没有恶化就好了。”
张家婶婶眉头蹙起，有些忧心。
......
“那也是他自作自受。”
张叔有几分没好气，“非得闹这一出。”
“要是李大爷出院后还是不放弃，还要找什么神龟的话，我是不会去帮他了。”
“也不知道他下次还有没有这么好运了？
说到这里，他看向萧骁，“萧骁，还是你厉害。”
“我们这么多人在海里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李大爷。”
“你一下去没一会儿就找了李大爷。”
张叔一脸的感慨。
......
“运气好而已。”
萧骁的嘴角微微翘起。
“老三的运气一向很好。”
张博作证。
“是啊，简直好的让人羡慕嫉妒恨。”
诸葛云颇有几分忿忿的做出了咬牙切齿的模样。
“二哥，你的运气是不太好。”
赵律正一脸认真的表情让诸葛云抽了抽眼角，“瞎说什么呢？”
“要说运气不好，绝对是老大啊。”
赵律正把视线落在了张博的身上，随即脸上露出了认同的神色，“嗯。”
张博：......
“我什么时候运气不好过？”
究竟是发生了让他们都觉得他这人很倒霉？！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发生什么会让他们产生这样想法的事情？
他不由得看向萧骁，想要寻求一点支持。
却见萧骁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眉眼间隐隐透出了几分赞同？！
他都要觉得自己的确是个倒霉蛋了。
......
注意到张博颇受打击的表情，萧骁敛去了眼底的几丝笑意。
一说到张博运气不好，他就想起了张博那几段无疾而终的暗恋。
每一次，都跟妖怪扯上了关系。
这般的巧合的确是难得。
......
“哈哈～”
张叔大笑。
张家婶婶也掩嘴而笑。
随即她开口打趣道，“阿博，那你要多跟你同学萧骁接触接触，沾一点人家的好运，让自己不要那么的倒霉。”
“婶婶。”
张博苦笑。
“呵呵，开玩笑的。”
“阿博怎么会倒霉呢？”
张家婶婶眉眼舒展，“你可是张家的文曲星呢。”
“要是阿赫那孩子有你一半的聪明就好了。”
“婶婶，阿赫很聪明的。”
张博笑道。
第一千一百九十一章 探望
张家婶婶也笑了，“是你辅导的好。”
“经过你给他的暑假补习，开学后他的成绩好了不少，老师都夸他很有进步。”
“问我是不是给孩子请了什么家教？”
“我说是的，我家孩子的家教可是燕大的高材生。”
“厉害着呢。”
......
“婶婶，是阿赫自己也用心学了。”
张博有些不好意思。
“哎呀，那小子就是听得进你的话。”
张家婶婶摆摆手，“没你在旁边盯着，他在书桌前哪还坐得住？”
“阿博，谢谢你为阿赫补习了。”
“嗯，叔叔也谢谢你。”
张叔也开口了，“阿博，都亏有你给那小子做了一个好榜样。”
......
“我出海捕鱼，总是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甚至更久，在家里待不了几天。”
“你婶婶又比较溺爱孩子。”
“还好，那小子虽然有些不着调，却也跟在你的后面没有长歪了。”
“虽然总是喜欢跟我拌嘴，却是个好孩子。”
张叔咧开了嘴角。
......
“叔叔，婶婶，你们太客气了。”
张博抓抓自己的头发，满脸苦笑，“话题怎么跑到这上面来了？”
“我也没有做什么。”
......
“哈哈～”
张叔大笑出声，“行了，再说下去阿博这孩子就愈发不自在了。”
“其实叔叔也不好意思说这些。”
“但是，叔叔婶婶真的很感谢你对阿赫那孩子的帮助。”
“谢谢。”
张叔又认真道了一次谢，随即他挥挥手，“好了，真不说了。”
“吃菜。”
张叔招呼众人，“再不吃菜都要凉了。”
“海鲜凉了可不好吃了。”
......
下午，张叔夫妻俩带着张博、萧骁几人去了医院探望李大爷。
不仅是他们，这段时间帮着李大爷找神龟的人大部分都去医院看了李大爷。
因为，据说李大爷要不行了。
虽然有很多人隐隐猜到了这样的结果。
毕竟李大爷本就身患不治之症，气虚体弱，寒冬腊月的又在海水里浸了这么久。
身子骨哪里受得了？
所以，当时在看到李大爷跳到海里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
即使他们立即下海搜救。
时间上仍旧耽搁太久了。
寒气浸体，李大爷的生命之火近乎枯竭。
……
“老张。”
“你们也来了。”
医院门口，萧骁一行人遇到了刚从住院楼出来的于叔。
“看过了？”
张叔抬眼看了看前面洁白的大楼。
“嗯。”
于叔叹气，“看来这次真的要不行了。”
“是吗？”
张叔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
“本来就是早晚的事。”
于叔摇了摇头，眉眼间褪去了几分黯淡，“虽然这话不好听。”
“但我还是想说，自作孽、不可活。”
“这都是李大爷自己作的。”
“不然-”
“至少这个年，他应该是可以过掉的。”
张叔沉默了一会，“是啊，眼看着就要过年了……”
“这人却要没了。
……
于叔拍拍张叔的肩膀，“行了，你们进去吧。”
“这时候病房里人不多。”
“不过，就算人不多，你们这一行进去，病房也该满了。”
于叔笑了笑，“我走了。”
……
“咚咚~”
病房门半掩着，张叔抬手敲了敲门。
“请进。”
一道有些嘶哑的女声响起。
张叔推门而进。
张博几人跟在后头。
……
“你们好。”
一个面容憔悴的女子站在病床旁，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眉眼间有些困惑。
今天她见了太多不认识的人。
她没有询问，只是微笑着。
她知道，他们都是来看李大爷的。
与她无关。
她认不认识他们不重要。
反正，他们都是一副认识她的模样。
……
“你好，我们来看看李大爷。”
婶婶上前笑着道，眼底透出几分忧色。
“谢谢你们了。”
女子态度温和。
老实说，这样的女子让张博几人很难把那个传言中为了钱嫁给了比自己大三十多岁老男人的势利女子重合起来。
女子退到了一边，给众人让出了床边探望的位置。
……
李大爷静静的躺在病床上。
沟壑纵横的脸上一片惨白。
此时，张叔他们才发现，李大爷瘦得惊人。
颧骨嶙峋。
这样气息微弱的模样犹如皮包骨的干尸一般。
让看的人不由得生出几分心惊肉跳之感。
......
婶婶有些不忍的撇开了眼。
然后又缓缓的转了回来。
心里知道李大爷真的是大限已至了。
不由得轻声叹了一口气。
在安静的病房里，所有人都听到了婶婶的叹气。
也都知道婶婶叹气的原因。
......
李大爷仍旧昏睡着，张叔也没有打算久留。
把手里的水果篮递给立在一边的女子，“既然李大爷没有醒，我们也不多打扰了。”
“这便走了。”
“谢谢你们的探望。”
女子接过果篮，眉眼微弯，只是眉心仍旧有着几分褶痕，“回去的路上小心。”
“不用送了。”
张叔对要跟着他们出来的女子挥了挥手，“你-”
“咳咳～”
张叔未完的话被突然响起的咳嗽声打断了。
“咳咳～”
女子猛然回头，张叔等人也倏然抬眼看了过去。
......
病床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被子隆起。
一只苍老干瘦、布满老年斑的手紧紧捏住被角。
青筋根根突起。
能看出老人起身的用力与艰难。
......
女子这才反应过来，她急急走了几步，站在了病床的另一边。
她伸手小心的扶住老人。
“老李，慢慢来。”
“别着急。”
老人身子一僵，然后便听话的安静下来，任女子把他的身子板正。
然后床头缓缓的升起。
老人的视野开阔起来。
他看见了来看病的小张、小张他媳妇，还有几个眼生的年......轻人？！
李大爷的眼睛蓦然睁大，里面清楚的映出了站在最后的年轻人。
那，那不是......
海里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年轻人吗？！
那个跟他说神龟不是他以为的神龟、而是妖怪......神龟的肉也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对他缠身的疾病毫无作用的年轻人！
这个打破他最后希望的年轻人怎么在这里？
一看到这个年轻人，海底得知希望破灭时的茫然与绝望犹如破冰上涌的冷冷海水，再次缓缓泛上了他的心头。
第一千一百九十二章 李大爷
老人几乎有一种近乎溺水的窒息感。
他的眼角倏然发红，并且，隐隐发烫。
这使得他的目光愈发显出了几分凶狠。
注意着老人的众人自然很快就发现了老人的异常。
顺着老人的目光看过去，张叔恍然，“李大爷，您还记得是萧骁这孩子把您救出来的？”
虽然老人的样子有些奇怪，似乎不太像是见到救命恩人的激动，但是，张叔忽略了这点不同。
老人才刚刚醒来，表情有些僵硬也正常。
“来，李大爷，我给您介绍一下，这是萧骁。”
“我侄子的大学同学。”
“也是燕大的高材生。”
“之前您跳进海里，我们都找不到您，是这孩子一下子就找到了您。”
“那时候您已经昏迷了。”
“我还以为您不知道是谁救了您呢。”
......
“幸亏萧骁这孩子发现您发现得早，不然......”
张叔没有继续说下去，大家却都明白他的未尽之言。
不然，李大爷当时就死在了大海里。
虽然救上来后，李大爷最终也摆脱不了同样的结局。
但是至少，不会死得那么孤孤单单。
有这么多人来看他。
他也能在最后的时候跟他的家人在一起，在家人的陪伴下闭上眼睛。
......
“就是你救了老李吗？”
女子开口，“谢谢你，年轻人。”
“咳咳～”
老人突然又剧烈咳嗽了起来。
他似乎是想要说什么，甫一开口，他便呛到了。
一时间，他痛苦得脸色通红。
“老李！”
女子急忙伸手轻拍老人的后背，“你没事吧？”
她帮老人顺着气，一脸的忧色。
......
好一会儿，老人才缓过了气。
女子扶起老人的头，“来，老李，喝点水。”
“慢点喝。”
......
这么一番折腾后，李大爷的脸色更差了。
眼角、脸颊不自然的红色倒像是回光返照似的。
没有一点鲜活的生气。
周身萎靡的气息更透出了几分死气。
一副行将就木的干瘪模样。
......
“李大爷，你好好休息。”
张叔皱了皱眉头，随即笑道，“新年快到了，我就提前祝你身体健康，寿比南山，新年快乐。”
“到时候来我们家吃饺子啊。”
“我们家的饺子只要吃过的人都说好吃。”
......
李大爷的眼神有几分直愣愣的，似乎没有焦距。
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张叔的话。
......
“那李大爷，我们先走了。”
“下次再来看你。”
张叔也不介意老人的毫无反应，他对女子点了点头，转身向门口走去。
女子这次没有跟上去送客。
老人好不容易醒过来了，但是这样的状态显然让人不放心留他一人在屋子里。
她立在床旁，对着张叔几人挥了挥手，“谢谢你们来看老李。”
“回去的路上小心。”
“再见。”
......
萧骁又走在了最后。
衣角的些微拉拽力道让他止步回过了头。
犹如老树皮的枯瘦手背，骨节嶙峋，皮肉皱巴巴的贴在上面。
手指的弯曲僵硬而不自然。
因为用力，纵横交错、粗细不一的青筋浮现出来，更显出了几分狰狞。
萧骁看向老人。
老人亦抬眼死死盯着萧骁。
张嘴欲言。
却只是发出了“喝喝”的嘶哑声响。
老人摸了摸自己的嗓子。
女子安慰老人，“你才刚刚醒来，不要勉强说话了。”
“你的身体还很虚弱，等身体再好些，再对这个年轻人道谢吧。”
女子以为老人是想要对萧骁表达感谢之情。
其他人亦是这么认为。
“李大爷，别这么客气。”
“您先好好养病。”
“其它的后面再说。”
张叔出声劝道。
“是啊，李大爷，你现在嗓子还哑着，不要勉强说话了。”
婶婶也劝了一句。
......
老人努力扯着喉咙叫了几声。
“啊，啊......”
嗓音嘶哑艰涩得近乎无声。
老人想要发泄，却只是更加的郁结在心。
最后，老人满身的颓唐。
心里的烦躁憋闷化为了浓浓的苦意，渗透进了他的四肢百骸、血液，以及骨髓。
他不由得抓住胸前的衣服大口的喘气。
“老李。”
女子一边拍着老人的背部，一边伸手去拿水杯。
“来，再喝点水。”
“嗓子会舒服点。”
......
老人有几分急切的喝着水。
水流顺着老人的嘴角流了出来。
女子急急抽了一张纸巾拭去老人就要滴下下巴的水滴。
“老李，慢点喝。”
“小心呛着。”
老人没有理会女子的话。
他近乎“狼吞虎咽”的喝完了一杯水。
然后，他又看向了萧骁。
他张了张嘴，很快又闭上了。
浑浊的双眼有着几分熹微的光若隐若现。
萧骁直视老人直愣愣的目光。
那目光里的微光让他的眼神掠过了一抹涟漪。
转瞬即逝。
......
他摇了摇头。
清楚的看到老人眼里本就犹如灰烬余火的微光倏忽黯淡了下去。
然后，消散殆尽。
萧骁转身跟上了其他人的离开的身影。
耳边传来身后的话语。
“老李，不要这么失望。”
“你会好起来的。”
“到时候我们一起上门对你的救命恩人道谢。”
......
萧骁微微摇了摇头。
老人刚才还不死心，还在向他寻求着一份希望。
可惜，不是灵丹妙药。
他亦不是神。
他没有办法挽救一个人已经走到尽头的生命。
生老病死，本就是人类的必然......
不知道他能否超脱？
这句话突然掠过了他的脑海，他的神色一怔。
随即，他的嘴角微微勾起，
超脱如何？
不超脱又如何？
他只想随心而活。
......
直到走出了住院大楼，众人之间有几分凝滞的气氛才有了些缓和。
“哎～”
婶婶叹气出声，“李大爷那模样......”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
面上满满的同情却让她想要表达的意思一览无遗。
“不过，他那个年轻的妻子倒像是个好的。”
“不像是传言中说的势利模样。”
“你们刚才也看到了，她对李大爷照顾得很细心，人也很有耐心。”
......
“说不定人家是觉得也就最后几天了，而且为了防止出现什么意外，比如老人的遗产不给她了，她才这么的献殷勤。”
诸葛云低声嘟囔。
“二哥。”
一字不漏听进耳里的赵律正抽了抽嘴角，“你可真黑暗。”
第一千一百九十三章 意外的客人
“你小子自己一肚子的坏水，还看谁都这样。”
张博翻了一个白眼。
“人间还能不能有点真情了？”
“我也只是说说而已。”
若是这里只有他们几人的话，诸葛云也就怼回去了。
但是张叔跟婶婶都在场，诸葛云立马就转口。
他本来也是自己嘀咕而已。
没想到一个个的耳朵都这么好。
“你们都是顺风耳吗？”
他不禁抱怨道。
……
“怎么了？”
注意到几个年轻人的动静，张叔不由得转头问道。
“没事没事。”
诸葛云摆手。
幸好婶婶没有听到他刚才的话，不然就尴尬了。
“我们只是觉得婶婶说的很对。”
诸葛云一脸坦然，“李大爷的妻子跟我们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一副脾气很好的样子。”
张博、赵律正不约而同的翻了一个白眼给某个睁眼说瞎话的家伙。
萧骁的眼里也透出了几分笑意。
……
“是吧？你们也这么觉得？”
自己的说辞受到了肯定，婶婶备受鼓舞，“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也不容易。”
“又是寡妇，身边还有一个那么小的孩子。”
“多辛苦啊。”
“一下子想岔了也有可能。”
“不过-”
婶婶突然顿住了。
张叔眼露疑惑，好好的，怎么讲到一半不讲了？
过了一会，婶婶才面色有些复杂的再度开口，“不过，这个时候的表现其实也说明不了太多。”
“但凡有点同情心的，看到李大爷现在这个模样，也会多加照顾几分。”
“怎么说，他们也是名义上的夫妻。”
“而且，李大爷不缺钱。”
“李大爷除了自己这个家，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亲人了。”
“只要有点脑子的……”
婶婶笑了笑，眼底复杂之色愈浓，“也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做。”
这倒是跟之前诸葛云的看法不谋而合了。
诸葛云顿时精神了。
“婶婶。”
他冲婶婶竖起了大拇指，“您跟我想到一块了。”
“噗~”
婶婶有些忍俊不禁，“你这孩子。”
“婶婶也不是笨蛋。”
“况且，这点……我想大家私下里其实难免都会这么想。”
“我们都是‘见钱眼开’的俗人啊。”
……
“哈哈。”
张叔笑了几声，“只要那个女娃子在李大爷最后的时间里好好照顾李大爷，李大爷的财产给了她，别人也会少点风言风语。”
“就算心思不纯又如何？”
“人没有坏心、没有做伤害李大爷的事就好。”
……
“是啊，哪有人无缘无故的对你好？”
“李大爷那么大把年纪了，取了个年轻姑娘，能不知道人家年轻姑娘的打算？”
“装作不知道罢了。”
婶婶摇摇头，“不然还真以为人家年轻姑娘看上一个糟老头了？”
“他们都揣着明白装糊涂。”
“互取所需也挺好。”
“对了。”
婶婶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看向跟在他们后面的几个年轻人，“阿博，你跟你同学们是来看神龟的。”
“现在神龟是看不到了，你们接下去有什么打算？”
“不会就要回去了吧？”
“你同学们难得过来一趟，再多留几天玩玩吧？”
“而且，萧骁。”
婶婶看向抱着小白狐的年轻人，“李大爷还要找你道谢呢。”
“你忍心让老人家带着遗憾离开吗？”
……
“婶婶，我们没有说要走。”
张博有些哭笑不得，“我们才待了一天呢。”
“您这是要赶我们走吗？”
“怎么可能？”
婶婶立即摆手否认，“我这不是担心你们年轻人看不到神龟、失望之下就想要回去了嘛。”
“不走就好，不走就好。”
“婶婶天天给你们做海鲜大餐。”
“而且，再过几天阿赫那孩子也放假了。”
“看到你们来了，他会很高兴的。”
......
谁都以为婶婶说的李大爷亲自上门道谢只是美好的愿望而已。
李大爷行将就木的样子让所有人都清楚，李大爷今年大概是撑不过了。
剩下的日子李大爷应该也都是在医院里渡过了。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
当天晚上，听到敲门声前去开门的张博愣住了。
眼睛不由得瞠得有些大。
“......李大爷？！”
他的面前，正是被他白天才在病房看到过的女子扶着的老人。
老人的样子跟他们白天在病房里看到的相差不多。
瘦骨嶙峋，脸色苍白，眼下更是有几分青黑之色。
若不是女子搀着，他都怀疑老人立马就要倒下去了。
......
“什么？”
张博的惊呼声引起了屋子里其他人的好奇。
除了在厨房忙活的婶婶，其他人都走到了门关。
“李大爷？！”
看到意料外的人，张叔一脸的懵，“您怎么来了？！”
颇有几分震惊的语气。
“您的身体好点了吗？”
张叔关切的询问，却连他自己都觉得这话问的违心。
毕竟，李大爷的样子都让他怀疑是不是下一秒老人就要晕过去了？
......
“您怎么就出院了？”
他不由得看向老人身边的女子。
女子歪头看着老人，眉头紧蹙，眉眼间更是遮掩不住的疲倦。
脸色也只是比边上的老人好上一点。
注意到张叔询问中透着些微指责的视线，女子转头看向张叔，一脸的苦笑。
“我劝过老李。”
女子声音沙哑，“可是-”
“他根本不听。”
“执意要过来......”
......
“是我要来的。”
老人突然开口。
过于艰涩的声音犹如粗粝的磨砂纸一般，隐隐透出“沙沙”的声响。
有几分的刺耳。
张叔却是眼睛一亮，“李大爷，您能说话了？”
明明下午的时候还发不出什么声音。
这是不是说明......李大爷的情况好转了？
张叔的眼里透出几分惊喜。
多年相识的情谊，他自然希望老人能活得更久。
“都杵在门口做什么？”
“老张，你也是的，还不请李大爷他们进来？”
一直不见众人回来的婶婶也走到了门关。
眼里出现的身影让她吃了一惊。
但是，女子总是比较细心点。
老大爷的脸色不好。
更直白的说，是很差。
这几个大小爷们竟然还跟人家站在那里聊天，也不先请李大爷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婶婶不由得摇了摇头。
第一千一百九十四章 不甘心
“对对，李大爷，快进来。”
被婶婶的话提醒，张叔恍然，上前一步转身扶住了老人另一边的胳膊，“来，李大爷，慢点走。”
......
张博几人让开了前行的路，看着老人从自己的身前走过。
当经过萧骁身边的时候，老人停下了脚步。
张叔虽然不解，却也顺着老人意思的转了个方向。
前方......是萧骁。
那个救了李大爷的年轻人。
他面上露出几分恍然之色。
原来......是来向萧骁感谢救命之恩的吗？
真是一位固执的老人。
张叔摇了摇头，却没有出声打扰。
反正来都来了，那么，自然要让老人达成所愿。
也许......老人也是担心，此时不来说，他就再也没有机会对救命恩人亲口说出感谢了。
不过，“李大爷，不要在这里说。”
“我们去里面的沙发上坐下再说。”
“慢慢说。”
“省得您一直站着觉得累。”
......
“其实您不用这么急的。”
婶婶忍不住有些埋怨，“等您身体再好些再过来也不迟啊。”
“至少等明天也可以。”
“萧骁没有这么快离开的。”
......
“抱歉。”
老大爷的声音很轻。
但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老大爷的身上。
他们自然没有错过老大爷的这句话。
不待张叔开口，老大爷再次开口。
这次的声音响亮了几分，也口齿清楚了几分。
“能让我跟这孩子单独聊聊吗？”
老大爷没有说是谁。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老人说的是谁。
......
张叔愣了一下。
“单独聊聊？”
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因为......
他不是很明白，只是道个谢而已，为什么要单独聊聊？
可是，不明白归不明白，他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
“好。”
“李大爷，你们到这间房聊吧。”
婶婶虽然疑惑，却也跟张叔的想法一样。
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而且，她看出了老人眼底的执拗。
虽然这愈发的让她有些困惑。
她莫名有些觉得......李大爷这般的执着，似乎并不仅仅是为了道谢？
可是，若不是为了道谢......
那还能是为了什么呢？
萧骁是第二次来这里，跟李大爷更是昨天出海的时候才第一次见到。
这样堪称陌生人的两人......
还有什么是会让一位老人如此的念念不忘？
拖着这么一副病体也要来见面。
也要跟萧骁聊聊。
......
婶婶为老人引路。
她带老人来到了张赫的房间。
张赫因为住校，自己房间反而睡得很少。
屋子里透出几分没有人气的清冷。
......
房间门小，容不下三人并行。
张叔示意女子松开手，他一个人就可以把李大爷扶进屋子里面去。
他扶着老人慢慢在床上坐下。
“那李大爷，你跟萧骁聊。”
张叔松开握住老人胳膊的手，“我们就先出去了。”
闻言，张博几人率先转身走出了房间。
拥挤的房间瞬间显出了几分空旷。
......
“老李，你等下要说什么慢慢说。”
“不要激动。”
女子叮嘱老人。
“没事的。”
婶婶走到女子的身边，“等会屋子里真有什么动静，我们外面也都听得到。”
“这屋子的隔音可没有那么好。”
“别担心。”
婶婶露出安抚的笑容。
女子苍白的脸上也下意识的回了一个感激的笑容。
“嗯。”
女子声音低低的应道。
.......
“我们都先出去了。”
张叔看向萧骁，“那萧骁，你多注意着点。”
“小心让李大爷不要太激动。”
“他的身体受不住。”
“嗯，我知道。”
萧骁点头微笑。
......
最后离开的张叔带上房门。
屋子里响起关门的声音。
......
老人死死盯着萧骁。
虽然从老人刚才看到他时就是这样的模样。
但是，此时只剩下他们两人的环境显然让老人更加放开了几分。
萧骁觉得老人的瞪视愈发有威力了。
他没有开口。
他在等老人开口。
毕竟，来见他的是老人。
说要聊聊的......也是老人。
......
老大爷眨了眨眼睛。
他伸手，指尖在眼角摸到了水渍。
这小子，他不由得又瞪了萧骁一眼，目光忿忿。
他眼睛睁得眼泪水都出来了，对方却还是沉默是金。
跟他玩大眼瞪小眼。
一点都不知道体谅老人家。
“你-”
老人声音嘶哑，“为什么不说话？”
“我在等您开口。”
萧骁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神色清淡，嘴角弯起几不可见的细微弧度。
老人：......
“咳咳～”
老人低头咳嗽了几声。
“我去给您倒杯水。”
萧骁起身，却被老人阻止了动作。
老人伸手拦住了萧骁，“坐。”
“我没事。”
见萧骁没有妥协的意思，老人也没有退步的的想法，“我不想浪费时间。”
“你先听我说。”
萧骁看了老人一会，老人的手一直固执的拦在他的面前。
他又坐了回去。
......
老人笑了笑。
“年轻人。”
虽然张叔当时有给老人介绍过萧骁。
但是，彼时的他刚刚醒来，大脑仍旧一片混沌，而且再次见到这个在海底见到的年轻人也让他颇受打击。
又哪里听得进张叔的介绍？
“虽然在病房里的时候，你给我了答案。”
“但是-”
老人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粗嘎的声音清晰了几分，“我还是有些不甘心。”
“也担心自己有没有会错意？”
“越想越没有办法安心的待在病房里。”
“辗转反侧，翻来覆去。”
“我根本没有办法好好的休息。”
“或者说，认命的、安静的等死。”
老人语速缓慢，一字一字的说着，犹如剖析自己的内心，“一发现我可以说话了，我就迫不及待的来找你了。”
“我想要亲口问问你。”
“也想要听到你亲口说的答案。”
......
“年轻人。”
老人布满皱纹的脸颊微微抖动，“真的......神龟真的对我的病毫无帮助？”
“就算只是延长几天都是好的。”
这次躺在病床上，他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预感。
他大概就要在这张病床上永远的闭上眼睛了。
这么一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神。
他很害怕。
他全身都在颤抖。
......
小王却以为他很冷，又为他加了一条被子。
第一千一百九十五章 祈求
小王也就是女子却以为李大爷很冷，又为他加了一条被子。
虽然两床被子很重，但是这种真切的感受却让李大爷如此清晰的认识到，他还活着。
他喜欢这种感觉。
......
他身子的抖动慢慢停了下来。
所以即使有些难受，他也没有让小王把后来加的那床被子拿掉。
……
注意到眼前的年轻人要开口了，莫名的紧张与害怕让老人急急出声打断了这个年轻人还没有出口的话。
“那个……”
老人的语气有几分急促与慌乱，声音尖锐，隐隐透出了一分凄厉。
苍老泛黄的双手上青筋嶙峋，几乎要突破皮肤的桎梏跳出来一般。
“这次醒来，我恍若隔世。”
“看到小王，我都有了些陌生感。”
“哦，小王是我的妻子。”
“她还很年轻，跟我这个糟老头子不一样。”
老人开始絮絮叨叨起来，神色有些恍惚。
“两年前，我中了大奖。”
“我有了很多很多钱。”
“我意气风发，我有了新房子，也有了新妻子。”
“我以为自己时来运转，我以为自己接下去的人生一帆风顺。”
“毕竟，我有了那么多的钱。”
“但是，老天爷真是太残忍了。”
“太残忍了……”
老人喃喃重复了好几遍。
“他给了我用之不尽的金钱，却要夺走我的命！”
“那么，我有这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
老人激动起来，眼睛隐隐发红，胸腔剧烈的起伏，犹如破旧的风箱，发出嘈杂而刺耳的声响。
老人气喘如牛。
犹如被逼到绝路的苍老的兽，背脊深深的弓起，全身散发着绝望的气息。
……
“小王怀孕了。”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的老人突然说道。
嘴角微微上扬。
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有着些欣喜的笑容。
“我很高兴。”
“我以为我不会再有孩子了。”
“我没有资格。”
……
“那个孩子……他还总是来找我。”
“我总是做梦梦到他。”
“才那么小。”
“浑身都是血，跟破败的娃娃一样。”
“应该，不，绝对很的痛，那孩子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明明是只要摔一跤就会哭上好久的孩子。”
“我想叫他不要哭，却说不出口了。”
“因为他没有哭啊。”
“却又好像哭了，还哭得很伤心。”
“他跟我说，他很痛，很痛很痛。”
“我知道的，我想要安慰他。”
老人有些语无伦次，又是慌乱又是无措，全身僵硬，“可是我是个嘴笨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孩子。”
“我想抱抱他。”
“却看到他满身是血的倒在地上。”
“眼睛紧闭。”
“毫无声息。”
“我很害怕。”
“我真的很害怕。”
老人的声音低哑干涩，紧绷如拉紧的弦，不知何时就会“啪嗒”一声断裂，磨着人的耳朵很是有几分难受。
听者的心也因为老人神经质似的紧张吊得高高的，有一种悬空的不安全感与惊悸感。
……
“可是我又有孩子了。”
“一切都不一样了。”
老人的神色安静下来，“我的孩子……”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的过失要被原谅了？”
……
“那个过失让我家破人亡，让我大半生都活得浑浑噩噩。”
“我的一生几乎都毁了。”
……
“我中了奖，是不是就是为了这个还在妈妈肚子里的孩子？”
“这个孩子是我的赎罪。”
“我是不是……也有上天堂的机会？”
老人的眼底泄出几分向往与渴望，嘴唇蠕动，“我本以为我是一定会下十八层无间地狱的。”
“因为我的疏忽，我的孩子死了。”
“我杀死了我的孩子。”
“可是，天无绝人之路。”
“是不是只要照顾好这个孩子，就能弥补我之前犯下的罪孽？”
“是不是只要照顾好这个孩子，我就不会下地狱？”
“是不是……”
……
“所以-”
老人停止了念叨，一把拉住了面前年轻人的衣袖。
以不符合其病弱身躯的巨大力道。
“我不想死！”
“我现在还不能死！”
“我还什么都没有做，我还什么都没有弥补……”
“我怎么能就这样结束了我的一生？”
“怎么可以？”
“不可以！”
“我不想下地狱。”
“我不是故意的。”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会弥补。”
“我可以弥补。”
“我什么都会做，我……”
老人的话因为自己被拂开的手而戛然而止。
他有些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
小白狐有些遗憾的甩了甩尾巴。
要不是萧骁大人一开始阻止它，它早就把这个人类的手打开了。
它讨厌不符合它审美观的东西离自己太近。
……
“李大爷。”
萧骁眉眼清淡，“就算-”
“年轻人！”
不待萧骁说完一句完整的话，老人再次打断了眼前年轻人的话。
神色惶急。
眼里隐隐透出几分疯狂，“你就可怜可怜我这个老头子吧！”
“我要求不多。”
“我只想再多活几天而已。”
“让我在家里再陪着孩子几天。”
“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吗？”
老人浑浊的双眼里一片湿润。
在老人低头的时候，一滴泪掉到了地上。
一时间，房间里很安静。
却也很不安静。
因为老人粗重的喘气声充斥了整间屋子。
……
“我知道-”
老人再次抬眼看向似乎从一开始坐在椅子上后就没有太大变化的年轻人，好像他的歇斯底里于他不过是清风拂面。
他愈发的恼怒，却也愈发的堂皇。
“年轻人，你不是一般人。”
“你知道神龟是妖怪。”
……
“妖怪啊。”
老人突然哑声感慨，“果然是年纪大了，什么事都能碰到。”
“神龟不是神龟，而是……妖怪吗？”
……
“难怪他们都看不到神龟。”
“他们是都以为我脑子糊涂了！”
老人现在才反应过来那段时间其他人看他眼神的含义。
不由得为自己的迟钝苦笑。
但是那个时候的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找到神龟，又哪里注意得到其它？
就算注意到了，他也不会在意的吧？
第一千一百九十六章 请求
争分夺秒、恨不得时针停住的老人哪有什么多余的精力去计较别人对他的看法？
......
每一次的日出都让老人欣喜。
每一次的日落都让老人伤怀。
每每看到日落，他就难以自抑的想到一个很讨厌的词。
日薄西山。
呵呵，日薄西山。
可是，太阳每天都会升起。
就算日落又如何？
到了时间它就会再次的升起。
而他呢？
每次闭上眼睛，他都担心自己第二天睁不开眼睛。
他的心没有一刻不处在畏惧死亡的煎熬里。
他痛苦万分。
对于神龟，他也就愈发的渴望。
甚至犹如入了魔般，神龟已经成为他的执念。
......
而所谓的执念……
哪里是能轻易放下的？
就算眼前的年轻人一次次的告诉他，神龟是妖怪，它的肉于他的病体无用。
就算神龟，那只妖怪也亲口告诉他，它的肉不能治愈他的绝症。
他还是不能相信。
或者说，他不愿意相信。
最后的希望，在没有切实的撞得头破血流前，他无法放弃。
何况，就算撞得头破血流又怎样？
横竖都是一死。
他不愿等死。
他只是想拼尽全力的活着。
即使苟延残喘。
......
“年轻人，我知道是你就一定抓得到神龟。”
老人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再想要出海抓神龟无异于痴人说梦。
而且，他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让他慢慢搜寻了。
但是，他死死盯着面前的年轻人。
他知道，这个年轻人跟他不一样。
即使他们都看得到神龟。
但是，他们不一样。
若是这个知道神龟是妖怪的年轻人的话……
他一定能找到神龟！
“求你帮帮我。”
“帮我把神龟抓来。”
“我有钱，很多钱。”
“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只要你帮我把神龟抓来。”
“年轻人，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这个糟老头子吧。”
“帮帮忙，啊？”
老人苍白的面容上涌一抹潮红，脸颊削瘦，眼睛睁得很大。
里面的光亮得惊人。
眼角仍旧是红的。
......
“它救了你。”
萧骁微微眯了眯眼睛，“若-”
“我知道。”
老人有几分粗暴的打断面前年轻人的话。
他有些不耐烦。
“我知道。”
他重复了一遍。
这件事眼前的年轻人早就告诉过他了。
他虽然年纪大了，脑子却没有糊涂到这么点事都记不住的地步。
“我知道它救了我。”
老人又说了一遍，心情愈发的糟糕，语气有了几分发泄的味道，“那又怎样？”
“我没有求它救我。”
“我的目的本来就是抓它。”
“它是妖怪。”
“我们是人类。”
“我们跟它们是不一样的。”
“而且，妖怪本来就是坏的啊。”
“不是一直都有妖怪祸害世人的传说吗？”
“抓了它，不是替天行道吗？”
“谁知道它后面会不会伤害人类？”
老人越说越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脸上的神色也越来越激动，甚至有了几分的亢奋。
“那还不如让我吃了它。”
“也许没用，但是，也许有用呢？”
“这种事不是要实际试过了才知道吗？”
......
“年轻人，你不用想太多。”
老人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总是会在意一些他觉得没必要的地方，“这件事是我求你的。”
“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虽然你会觉得有些对不起那只妖怪。”
“但是，你救了我的命！”
老人目光灼灼，“世事难两全。”
“若是一定要有一方牺牲的话……”
“难道比起人类，你更偏向于妖怪吗？”
......
“它的肉对你的病没有任何帮助。”
萧骁再次阐述了一个事实。
的确，有些时候，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是需要做出牺牲一方的选择来。
但那牺牲是有价值的。
而现在的情况是，妖怪的牺牲完全没有价值。
妖怪死了。
老人到了时间仍旧会死。
不早不晚。
妖怪的肉不会让他的身体好上一分。
至于会不会更糟糕……就有些难说了。
......
没有必要的牺牲为什么要做出？
牺牲不是那么轻飘飘可以随意说出来的词。
毕竟，牺牲可是意味着一条生命的逝去。
老人的做法倒是颇有几分“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意味。
太过的极端与凶残。
......
“我知道！”
老人想努力控制住自己受突然冒起心火的影响而烦躁起来的情绪。
这样的尝试却不是很成功。
“我知道，那只妖怪救了我。”
“我知道，妖怪说它的肉对我的病没有任何的作用。”
“这些我都知道。”
“你不用一次次的跟我说！”
老人没好气的高声道，随即音量转低，“可是-”
“我就是没有办法死心。”
“我就是想要试试，万一-”
“万一成功了呢？”
对于现在的老人而言，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他都会拼尽全力的抓住。
他没有挑选的的余裕。
即使这样很难看，也很过分。
他知道的。
但是，为了活命，他什么都不在意。
......
“你不知道。”
萧骁看进老人浑浊的双眼，“你若是知道了，便不会说出后面那些话了。”
吃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这可真是有些好笑了。
萧骁微微勾了勾嘴角。
眼里的情绪沉淀出了几分晦涩。
“抱歉，我没有办法帮你。”
萧骁不再多说什么，直截了当的拒绝了老人的要求。
老人有一瞬的愣怔，随即尖叫出声，“为什么？！”
“我都这么求你了！”
“咚咚～”
敲门声突然响起，门外传来张叔带着几分疑惑与急切的声音，“李大爷，您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我能进来吗？”
......
屋内有一瞬的寂静。
没有人出声回应门口的张叔。
萧骁的耳朵微微动了动。
他听到张博、诸葛云等人的声音。
然后，张叔被他们劝走了。
他还听到诸葛云凑近门小声嘟囔了一句，“老三，你继续。”
他不由得有些好笑。
不过，再次响起的老人声音让他眼底的笑意越变越浅。
眼珠子似笼了一层薄薄的清寒雾气。
......
“要我给你跪下吗？”
因为刚才敲门声的打断，老人的情绪平复了几分，他声音沉沉，嘶哑而艰涩，“我求的还不够？”
第一千一百九十七章 话不投机
“要怎么样你才肯帮我？”
“你说，我都会做的。”
……
“嗤~”
小白狐发出了一声不屑的轻嗤。
半睁的瑰红色双眼里一片嘲讽。
不过在老人的身上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自私自利的人类。
妖怪祸害世人？
虽然这个说法以偏概全，但是，却也是几分事实。
它不否认。
的确有妖怪对人类抱有恶意。
但是，人类又何尝没有伤害妖怪？
有时候，贪婪的人类比起妖怪来，要更加的可怕。
……
“嘶嘶~”
白蛇柔滑微凉的身子划过手背。
萧骁下意识的举起手。
白蛇昂起蛇头，猩红的蛇信子蓦然闯入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萧骁的老人的视野中。
看着被吓了一大跳，身子仓促向后仰去的老人，白蛇艳红色的竖瞳里掠过一抹愉快的笑意。
……
老人以手撑床，眼神惊悸，神态很是有几分狼狈。
待等了一会，发现这条蛇没有下一步的举动，老人才缓缓的松了口气。
他刚才差点以为这条蛇要向他扑过来了。
……
萧骁垂眼看了白蛇一眼。
眼底有丝笑意一闪而逝。
白蛇扭了扭身子，又缠回了萧骁的手腕上。
安静的模样就跟个白玉镯子似的。
在有些昏暗的屋子里散发着莹润朦胧的光晕。
就算刚刚才被这条白蛇吓过，老人还是情不自禁的有些失神。
真是一条漂亮的白蛇。
跟一般人印象中阴冷狰狞的模样完全不同。
不过，蛇毕竟是蛇。
老人有些忌惮的看了看此时显得很是无害的白蛇。
刚才那条蛇才对他露出过獠牙，他才不信它的无害。
“年轻人，这是你的蛇？”
老人眉头紧皱，下意识的往边上挪了挪，离那条白蛇更远一点。
“是的。”
萧骁的手放在膝上，缠在手腕上的白蛇在衣袖间若隐如现。
显而易见的事实不是吗？
“现在的年轻人啊。”
老人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都在养些什么？”
“蛇有什么好养的？”
“就算不咬你，咬到别人呢？”
“咬到人家小孩子呢？”
“小孩子好奇，可是会伸手去摸的。”
……
“嘶嘶~”
白蛇咧开了嘴角，尖锐的獠牙若隐若现。
老人突然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恐怖的东西盯住了一样，声音戛然而止。
好一会儿，老人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怎么回事？”
老人低声嘀咕，转头四处张望了一下。
没有什么发现。
便也不再在意。
大概是自己神经过敏了吧？
老人不由得这么想。
他重新看向萧骁。
被刚才那莫名的感觉一打岔，老人也有些忘了自己之前讲到了哪里？又说了些什么？
不过白蛇也不是重点。
他又回到了一开始的主题。
“年轻人。”
“妖怪就是妖怪。”
“谁知道它救我是出于什么心理？”
“你不要太天真了。”
老人语重心长，“只要你帮了我，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很划算的事情不是吗？”
“年轻人，为了救一个老人而伤害妖怪，没有人会说你什么。”
“你是在做好事。”
“我一辈子都会感谢你的。”
……
萧骁摸了摸翻了个白眼的小白狐。
对于“冥顽不灵”的老人他也有些无奈。
他的态度表现得还不明显吗？
“李大爷。”
“抱歉，我-”
“为什么？！”
只要听了开头，老人就知道这个年轻人的答案了。
只是他不明白。
真的不明白。
“为什么不帮帮我？”
“我还会给你钱，很多很多的的钱。”
“你只要帮我把那只妖怪抓来就可以了。”
“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多简单！”
老人满心的不可思议。
要是他遇到这种好事，他根本犹豫都不会犹豫，当即就应下来了。
“你这个年轻人怎么就是说不通呢？”
“怎么比我这个老头子还要顽固？”
萧骁微挑眉梢，“不，论起顽固，李大爷，我想-”
“我们半斤八两。”
老人一副被噎住的模样。
萧骁微微笑了笑。
“李大爷，你为什么就认定了我能抓到那只妖怪？”
老人嘴唇蠕动了几下，“……你能看到它。”
随即又急急补充了一句，“我感觉你很厉害。”
“谢谢你对我的肯定。”
萧骁对于老人的敏锐有些意外，他顿了一下缓缓开口，“那只妖怪很厉害。”
“其实从它那么大的体型就能看出来。”
“一般来说，妖怪的体型越大，它的实力也就越强。”
“虽然您对我这么有自信，我可不认为自己一定能打得过对方。”
见老人张嘴欲言，萧骁似笑非笑，“而且-”
“我也不知道它在哪里。”
“找到它不知道要花多少的时间。”
老人又要开口。
萧骁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当然，其实这些都只是借口而已。”
老人愣住了。
萧骁神色淡淡，就像他嘴里吐出的并不是什么不客气的话，而是客套之言，语气温和，不起波澜，“我只是不想帮忙而已。”
“我很庆幸那只妖怪的肉对您的病并没有什么用。”
“不然，我可能要头疼了。”
萧骁的嘴角微微勾了勾。
他站起身，“我想，我们的谈话可以结束了。”
“等等！”
老人急忙伸手要拉住萧骁。
“啊~”
老人叫了一声，手迅速的缩了回来。
他惊疑不定的看向面前年轻人怀里的小白狐，尤其在小白狐闭上的眼睛上停顿了一会。
这只狐狸都闭着眼睛，怎么打到他的？
凑巧吗？
不管怎么样，这不妨碍他对这个三番两次拒他的年轻人问责，“你的小狐狸怎么打人啊？”
“又是蛇又是狐狸的，年轻人，你怎么净养一些奇奇怪怪的宠物？”
老人突然有些恍然大悟，“年轻人，你很喜欢小动物是吗？”
“难怪不愿意对那只妖怪出手！”
“在你眼里，动物、妖怪什么的比人类还重要吗？”
“你脑子是不是有点不正常啊？”
……
萧骁这次没有阻止小白狐对老人“下手”。
毕竟，他不想再跟老人谈下去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
老人没有办法说服他。
他亦不会让步。
那还浪费什么时间呢？
没有想到，却捅了“马蜂窝”了。
第一千一百九十八章 众人的疑惑
“嘶嘶~”
“啡啡~”
白蛇跟腓腓扑向了老人。
当然，老人眼里只看得到一道白影向他袭来。
迅若闪电。
他根本反应不及！
他眼前一片空白。
等了一会，却发现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发生。
他眨了眨眼睛。
模糊的视野渐渐清晰起来。
他看到，那个年轻人的左手捏住了白蛇的身子。
白蛇的尾巴一甩，又缠回了年轻人的手腕上。
……
注意到年轻人放回身侧的右手，老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有些茫然。
刚才，他的眼角好像有看到这个年轻人的右手也像是捏着什么的样子。
老人伸手揉了揉眼睛。
大概是自己眼花了吧？
年纪大了，什么都不好使了。
这眼睛也是。
他全身上下，真的是从里到外都坏掉了。
……
萧骁把腓腓放回了他的肩膀上。
“啡啡~”
小妖怪有些委屈。
萧骁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谢谢。”
他轻声道。
“阿白也是。”
他举起手看向脑袋扭过去的白蛇。
只是，若真让这两只出手了，老人就要吃些苦头了。
老人的身体不好。
吓吓就够了。
......
不过，他们是真的没话好谈了。
萧骁看了一眼老人，便转身直径走出了屋子。
……
惊魂甫定的老人被年轻人最后的眼神惊得向后跌坐在了床上。
看着被阖上的门，老人愣愣出神。
想要追上年轻人，却发现自己脚软的根本提不起一点的劲。
……
“老三，你出来了？”
一直坐在沙发上盯着房门的诸葛云第一时间发现了萧骁，立即起身快步走了过去。
其他人闻言下意识的看向房门的方向，见到萧骁果然出来了，便也纷纷起身过了过去。
“萧骁，李大爷……”
张叔见就萧骁一个人出来，不由得有些的疑惑的问道。
“他还在屋子里。”
萧骁的回答让张叔咧了咧嘴角。
他当然知道李大爷还在屋子里。
他想问的是李大爷为什么没有跟萧骁一块出来？
就在他要解释自己之前的问题的时候，婶婶的声音传了过来。
“萧骁出来了？”
“正好，饭也做好了。”
“大家都先来吃饭吧。”
婶婶招呼众人。
女子跟在婶婶的身后。
在李大爷单独跟萧骁聊天的时候，她去厨房帮忙了。
本来婶婶说怎么好让客人动手？不同意她来厨房帮忙。
却被女子以“坐着也是坐着，动手做点什么总好过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坐立不安”的理由给说服了。
……
女子看了一眼阖上的房门，然后，询问的视线落在刚才被老人要求单独谈话的年轻人身上，“老李还在屋子里？”
“嗯。”
萧骁点头。
女子把手放在门把手上，就要开门的时候，她顿住了。
她转头看向萧骁，“我方便进去吗？”
她不知道李大爷跟这个年轻人聊了什么？
却知道李大爷到现在还不出来肯定是有原因的。
她有些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打扰到李大爷？
……
“让李大爷一个人待会吧。”
萧骁的视线在女子已经显孕的肚子上掠过。
要是李大爷看到了女子，也许没有任何事发生，也许-
不论是李大爷自己愈发受到刺激而陷入负面的情绪中无法自拔，还是他异常的表现吓到了女子甚至无意中伤到了女子......
无论哪一个展开，都不是萧骁乐意见到的局面。
保险起见，还是让李大爷先自己沉淀一会情绪吧。
……
得到了有些意外的答案，女子的面上露出几分犹豫。
要进去……吗？
她有些摇摆不定，看着房门的目光一阵闪烁。
……
“可是要吃饭了。”
婶婶突然开口，“李大爷不吃饭吗？”
她眉心微皱，言辞间有些担忧，“他现在身体不好。”
“三餐最好要定时。”
女子点了点头，“是啊，医生说老李这几天太过劳累，又在海里待了这么久，寒气入体，身体很虚弱，需要好好补补。”
“可是从他醒来后，就没有吃过什么东西。”
“说没有胃口。”
“后来更是急着要来你们这里，见这位......萧骁同学是吧？”
女子想起之前张叔的介绍。
据说还是燕大的高材生。
“您好。”
迎上女子透着些疑惑与询问的眼神，萧骁的嘴角微微翘起，“我是萧骁。”
“哦哦，你好。”
女子的脸上露出有些仓促的笑容。
......
“婶婶，没关系的。”
萧骁转头看向张家婶婶，“稍微给李大爷一点时间。”
“等会他若是不出来，你们再进去看看吧。”
......
“婶婶，我们就按老三说的做好了。”
张博走过来，“老三的话一向很靠谱。”
“先让李大爷一个人静静吧。”
“这样吗？”
踌躇了一会，婶婶摇了摇头，“好吧。”
对于萧骁，她毕竟了解的不多。
谈不上相信不相信。
但是，张博的话她是相信的。
既然张博都这么说了，婶婶伸手拉住女子的胳膊，“小王，走，我们先吃饭去。”
经过今天的接触，她对小王的印象改观很多，也跟小王亲近起来。
“就像萧骁说的，我们给李大爷一点时间。”
“哎？”
女子看着自己胳膊上的手，笑得有些无奈。
只是，她还有些疑惑。
她抬眼看向面前的年轻人，“也许有些冒昧。”
“但是，我想知道，老李跟你说了什么？”
“或者说，你跟老李说了什么？”
“他不是想要感谢你吗？”
“为什么......”
“不知道我有没有感觉错？”
“老李这样躲在屋子里不出来、却是好像受到了什么打击一样？”
“可是-”
“为什么？”
“明明只是感谢而已。”
女子的困惑亦是在场其他人的困惑。
所有人都把疑惑、询问的视线落在了萧骁的身上。
“是啊，老三，怎么回事啊？”
诸葛云忍不住发声。
“三哥，方便说吗？”
赵律正担心若是跟妖怪有关的原因的话，也许三哥就不好回答了。
......
“李大爷想要我帮他抓神龟。”
萧骁没有隐瞒。
这件事他不说，李大爷也会说出来。
而且，这件事又有什么好隐瞒的？
李大爷招了很多人帮他找神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多他一个不多。
第一千一百九十九章 女子的质疑
“找你帮他抓神龟？！”
张博、诸葛云、赵律正异口同声，面上有些意外，又有些理所当然。
......
“啧啧，有眼光。”
诸葛云小声嘀咕，“这位大爷年纪虽大，脑子很清楚的嘛？”
“可不是？”
张博也压低了音量。
“三哥-”
“你拒绝了？”
赵律正凑近了萧骁，轻声的问道。
很显然易见的事实。
若不是被拒绝了，李大爷怎么会一直待在屋子里？
就像刚才女子说的，“老李这样躲在屋子里不出来、却是好像受到了什么打击一样？”
要求被拒，可不是受了打击嘛。
......
“啊，萧骁，你见到神龟了？”
婶婶意外的问道。
不然李大爷哪会叫这孩子帮他找神龟？
可是，神龟......
原来是真的存在的？
不是李大爷自己的臆想啊？
......
“对，萧骁看到了神龟。”
张叔想起当时的情景，“那个时候，阿博这几个孩子是这么叫的。”
“哎，阿博，你们看到神龟了吗？”
张叔兴致勃勃的问道。
他一开始认为神龟是虚假的没错。
但是，既然有除了李大爷以外的第二个人看到神龟，对于神龟的真实性，他就差不多相信了。
他有些可惜。
他们这些帮李大爷找了这么多天神龟的人没有见到李大爷口中的神龟，倒是这小子一来就见到神龟了。
有时候，人的运气这东西真是不好说。
......
“没有。”
张博摊手，“等我们去看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了。”
“哎，我也想看看所谓的神龟究竟是如何的神异？”
诸葛云五官皱在一起，语气幽怨。
赵律正也摇了摇头。
果然一开始他想得太好了。
结果就算神龟出现在他的面前，他还是看不到。
那次的看见，难道没有第二次了吗？
赵律正颇为的郁闷。
......
“你们都没看见？”
张叔一愣，随即朗声大笑，“哈哈，好。”
“这样你们叔叔我心理就平衡多了。”
“不然明明在一艘船上，你们都看见了，就我一个人没看见，我也太惨了吧？”
“哈哈～”
“说什么呢？”
婶婶没好气的打了张叔的胳膊一下，“还跟几个孩子计较上了。”
她看向萧骁，面上露出几分感慨，“原来萧骁看见神龟了啊。”
“我还以为你们这次白来了一趟。”
“会失望。”
“这下好了。”
“虽然你们中只有一个人看到了，也算是达到此行的目的了。”
......
“那-”
婶婶抿了抿嘴，迟疑的问道，“你答应了李大爷的要求吗？”
她瞥了一眼到现在还毫无动静的房门，心里想的跟嘴里问的可不太一样。
果然。
“没有。”
萧骁摇了摇头。
大家都没有太过的意外。
毕竟，在场的都不是笨蛋。
没有走出屋子的李大爷说明了一切。
......
“......为什么？”
等了一会，见萧骁似乎没有解释的打算，女子开口打破了室内因为萧骁刚才的回答而安静下来的氛围。
“为什么不帮帮老李？”
女子看着萧骁的目光过份凌厉，隐隐透出了几分指责的意味。
“哎，小王，你别着急。”
婶婶立即伸手拍了拍女子的胳膊，“萧骁那孩子这么做肯定是有自己的理由的。”
“什么理由让他拒绝一位半只脚踏入棺材的老人的恳求？”
女子的语气仍旧有些咄咄逼人，“老李不顾自己身体的状况，执意离开医院，亲自赶过来请求你的帮助。”
“他的诚意我想你是看得到的。”
“而且，老李从来不会让人做白工。”
“他会付让你满意的酬劳。”
“以他现在的情况，就算你狮子大开口他也会同意的。”
“毕竟，你是除了他以外第二个看见神龟的人。”
来这里之前她一直不明白老李为什么这么坚持要见这个年轻人？
就算是救命恩人，那份迫切感还是让她有些奇怪。
但是，听了刚才他们的谈话，她明白了。
原来这个年轻人是老李活命的最后希望。
既然老李口中的神龟是存在的，那么，他说的只要吃了神龟的肉、他的病就会痊愈也许也不是无稽之谈。
“我不明白，你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你告诉我，为什么？”
......
“小王。”
婶婶开口叫了一声，却没有了下文。
她不是不理解女子此时的心情。
可是......
......
婶婶不由得也把询问的目光落在了萧骁的身上。
“萧骁，你担心你一个人找不过来的话，你张叔会帮你的。”
“他还可以再叫上其他人和你们一块出海。”
“不会让你自己一个人找神龟的。”
“再说，总还需要一个开船的人呢。”
婶婶笑了笑。
......
“小子，只要你说一声，张叔任你差遣。”
张叔神色爽朗，声音响亮。
“谢谢。”
萧骁微微翘起嘴角，“但是，不是这个原因。”
......
“神龟救了李大爷的命。”
萧骁的话让张叔、婶婶还有女子都愣住了。
张博几人却是没有什么意外。
这件事当时在当船上的时候萧骁就告诉他们了。
他们还为此谈论了一番。
“真是麻烦的事。”
诸葛云含糊抱怨了一句。
......
“什么意思？”
张叔眉头皱起，“萧骁，不是你救了李大爷吗？”
“若不是神龟的话，我找到的李大爷就是一具尸体了。”
萧骁没有说的很具体。
“神龟才是李大爷的救命恩人。”
......
“这样啊。”
婶婶喃喃，“神龟......救了李大爷吗？”
她的面上露出了苦笑，“这下倒的确不好再去抓它了。”
女子嘴唇蠕动了几下，似是想要说什么，一脸的踌躇。
“抓自己的救命恩人，那是忘恩负义。”
注意到了女子的表情，张叔敛容正色，语气沉沉。
“照萧骁的说法，若不是那只神龟的话-”
“李大爷早就死在了海里。”
“他现在能活着，全是托了那只神龟的福。”
......
“......我知道。”
女子低低的说道。
声音沙哑。
“可是......”
......
“神龟的肉不是灵丹妙药。”
萧骁开口，“就算吃了神龟的肉，李大爷的病也不会痊愈。”
“你怎么知道？”
女子语速飞快的反问。
眼底透出几分质疑。
第一千二百章 厉害的婶婶
“这只是你不想要帮老李抓那只神龟而想出的借口吧。”
女子言辞犀利。
......
“这是事实。”
萧骁只说了这一句，便没有再开口。
他不想跟女子争论什么。
他不愿帮便不愿帮了。
为什么一定要让对方接受他的理由？
本来寻求帮助的就是对方啊。
......
只是他不开口，女子却没有停下的打算。
她继续说道，“我知道，这样做有些忘恩负义。”
“但是，那只是一只乌龟啊。”
“现在倒不说神龟了。”
诸葛云声音不高不低的嘟囔了一句。
女子一愣，眉眼间有些恼怒，“神龟也是龟。”
“有什么区别？”
“那你抓一般的龟好了，抓什么神龟啊。”
诸葛云嘀嘀咕咕，“那神龟还是李大爷的救命恩人呢。”
“你-”
女子语塞。
要是她说神龟跟一般龟不一样......不就跟自己刚才说的话矛盾了？
自己打自己脸的事她可不做。
但是，除此之外的反驳她一时间也想不出来。
她顿觉尴尬，脸颊发烫。
空气有了几分的凝滞。
......
张博偷偷对诸葛云竖了一个大拇指。
赵律正也飘了一个干得好的眼神过去。
诸葛云谦虚的微微摆了摆手。
他们都理解女子的心情。
但是，这不是她对萧骁这般理直气壮指责的理由。
女子无理在先，就别怪他嘴巴不客气了。
......
“哎呀，小王。”
婶婶拍拍女子的胳膊，“走，先吃饭去。”
“菜都凉了。”
“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
“而且，这件事还是要看李大爷的想法。”
要是李大爷自己都想通了，他们现在的对话不就是多余的嘛？
“走走，大家都去餐厅吃饭了。”
婶婶招呼众人，一边带着些强硬的把女子拉走了。
女子虽然有些不甘愿，但是看到已经向餐厅走去的萧骁，便也跟上了婶婶的步伐。
......
饭桌上，因为婶婶一直很热情的照顾女子，替她夹菜，跟她说话，让本来想要跟萧骁说些什么的女子始终找不到开口的机会。
不知不觉间，一顿饭就在热闹和谐的气氛中结束了。
......
看了一眼在厨房里帮忙的女子，诸葛云转头看向张博，语气颇有几分的感慨，“婶婶厉害啊。”
“完全没有给那位王阿姨留下一点开口的机会。”
“嘿嘿，小意思。”
张博眉开眼笑，面上露出几分得意，“你们是没有看到我婶怼人的场面。”
“啧啧，那才是真厉害。”
“完全说得对方哑口无言，反驳无能。”
......
“厉害。”
诸葛云跟赵律正几乎同时出声。
张博谦虚的摆摆手，嘴角的弧度却又大了几分。
他看向萧骁，“老三，你放心。”
“有我婶婶在，那位王阿姨大概没什么机会再缠着你说那件事了。”
“辛苦婶婶了。”
萧骁笑笑。
“没事，我看婶婶拉人唠嗑也唠嗑得挺开心的。”
张博听着厨房里传来的熟悉笑声，嘴角不由得微微抽了抽。
婶婶哎，这难道就是所谓的要迷惑“敌人”、先要迷惑自己吗？
您别到时候被对方“策反”了，反倒替对方到老三这里来说情了。
那可一点都不好笑了。
......
萧骁突然若有所觉的转头看了过去。
“怎么了？”
张博奇怪的问道，一边已经顺着萧骁的目光看了过去。
“李大爷？”
诸葛云低声的叫道，“他出来了！”
“他终于出来了。”
赵律正小声咕哝。
他们饭都吃好了，又坐着聊了好一会的天了。
这位大爷可算是走出屋子了。
......
“他的脸色不太好。”
张博眉头皱起。
“他的脸色本来就不好。”
诸葛云翻了一个白眼。
这位大爷本来就是从医院里跑出来的。
他的脸色能好看到哪里去？
“我的意思是，他的脸色更差了。”
张博加重了几分语气。
“哦，自己的请求被拒绝了，脸色能不更难看嘛？”
诸葛云撇撇嘴。
“三哥说了，神龟的肉没有用。”
赵律正看着背脊愈发佝偻了的老人站在门口，似乎有些不知道下一步做什么的茫然样子，无意识的自言自语了一句。
“可是人家不相信啊。”
离得近的诸葛云还是听见了赵律正的话，“或者说，不愿意相信。”
“毕竟是最后的希望。”
“还是觉得要亲自试一试，试过后发现真的没有用，才会真的死心。”
“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
“哎，老李，你出来了？！”
走出厨房的女子下意识的往李大爷待的屋子看去，却一眼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李大爷。
她神色一愣，随即有几分意外与惊喜的叫道。
......
“啪啪～”
女子快步向李大爷走去。
拖鞋拍打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
婶婶走到了张博等人的身边。
“人出来了。”
“也不知道你叔叔什么时候回来？”
刚才张叔接了一个电话出门了。
说是一会儿就回来。
“等下还需要他开车送李大爷跟小王回医院呢。”
“没事，婶婶，我送他们好了。”
张博毛遂自荐。
“你又不认路。”
婶婶睨了张博一眼，“这些年，你来这里去的最多的就是海上。”
“都没有怎么碰过车子。”
“何况上路了。”
“这不是有导航嘛？”
不然他可不会打肿脸充胖子。
毕竟，他是真的不知道从这里去医院的路。
婶婶恍然，“对啊，还有导航。”
“我是不太懂也不太会用这些高科技的东西。”
“一时间也就没有想到了。”
“不过，你们年轻人就不一样了。”
婶婶笑笑，“看来是我过虑了。”
“那等下若是你叔叔没有回来的话，阿博，就麻烦你送送他们了。”
“遵命。”
张博应道，嘴角咧开，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婶婶您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很好。”
婶婶忍住笑，“组织对你是信任的。”
“咔嚓～”
开门的声音响起。
“看来没有你表现的机会了。”
婶婶的眼里都是笑意，“你叔叔回来了。”
......
“怎么了？”
看到都盯着他看的众人，张叔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这么大的阵仗？在欢迎我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