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宫中·谁料一枝秋花灿
“没想到,秋风萧瑟之时,竟还有花开得如此艳丽!”关山瞳见到菊园中盛开的花朵不由的笑着感叹“在北原,此时若还有花开,便是异象了。”
容妃微微一笑“古人诗云‘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好一句‘此花开尽更无花。’”关山瞳抚掌笑道,片刻,他看着在秋风中傲立的花朵,又不由道“只是,如此美好之物,若是无人识,便是可惜。”
“怎会无人识?”容妃侧首看着成片万紫千红的花笑着道“若是无人识,怎会入得这宫中?”
“若是有人识?为何入得宫中又被皇帝冷落?”关山瞳仍旧微笑着“不过是因为需要花朵填充这园子罢了,只是,可惜了花朵,即便是有人识得,也无法拥有。”
容妃听罢,瞳孔不由得一震,这弦外之音实在太过明显,她侧首看了看关山瞳的表情,那弯着的眉眼让她不由得觉得浑身发冷“王子殿下说的是哪里话?”她努力镇定道“皇上自是常来花园转转的,只是近来宾客繁多,脱不开身罢了。”
关山瞳闻言,看着容妃笑了笑“不过,我北原还未见过如此特别的花朵,”他的嘴角微翘,眼睛却是直直的看着容妃,原本锋利的剑眉星目此刻却蒙上一丝温柔之情,就连那棱角分明的面庞都似乎柔和起来,他柔声说道“若我得了此花,必是爱护有加,不让它受得半点风雨。”
“王子殿下柔肠,乃花之幸也。”容妃说着,脚步缓缓向前走着。
关山瞳走在容妃身边,静了片刻,而后柔声道“我听闻,今日容妃娘娘似乎是有什么烦心事,”他顿了顿,而后才接着道“不知小王是否有幸为容妃娘娘排忧?”
容妃听罢缓缓低了低头,她并不是真的想起了什么方才在养心殿的事由,而是借了低头的动作来遮掩自己慌乱的眼神。
她与皇上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却偏偏没有想过关山瞳会直接从她这里下手,并且是借了她与皇上的失宠之计,实在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很快,她便想通,其实像关山瞳这般亲自寻来其实对她最是有利,她只需顺势而为而后再加以推测,便可多知晓些北原之意。
只是,即便容妃已经猜到关山瞳此番的本意便是利用她,但她仍旧不能大意,北原向来多疑,若是对一个没什么了解的人随便吐露心声,这就是会让人起疑之事了。
于是片刻后,容妃摇了摇头,露出一个让人怜惜的苦笑之情缓缓道“并没有什么事。”
关山瞳似本就知道容妃此举一般的笑笑,而后轻声道“容妃娘娘与我并不相熟,有所顾虑也是自然,”他并没有紧迫的追问容妃,而是显出一副自如之态“待容妃娘娘与我熟悉,便是可对我一吐心声了,我可以等。”
容妃听得关山瞳如此说,觉无法接话便沉默,周围安静,徒有踩到枯枝残叶的清脆却枯槁之声。
“不过,今日怎只有王子殿下一人入得宫来?公主殿下呢?”容妃待了片刻,不禁问道。
“我这个妹妹喜好新鲜事物,即便之前亦是来过岚国,却仍是喜欢出去看看这里的风土人情,”关山瞳摇着头笑了笑“这不,今日一早她便出了门去,我进宫去寻也没寻到,便只好自己进宫来了。”
容妃听罢,温柔一笑“公主殿下还是如以前那般颇有童趣。”
“容妃娘娘也似从前那般温婉,只是,我总觉得你的眉目间似乎有了一层薄雾。”关山瞳说着,手轻轻抬起,想要触碰到容妃的眉间。
容妃缓缓后退一步“王子殿下……”她轻声道,双目垂了垂,显得娇弱至极。
关山瞳的手一滞,而后慢慢放下“是我唐突了,还请娘娘莫怪。”
“北原风俗与我岚国不同,王子殿下不必自责。”容妃自然是要给关山瞳一个台阶下的。
“我北原风俗确实与岚国不同,”关山瞳手指轻抚花朵,叹了口气说道“在北原,若是有了心爱之人,便是可大方说出,便是见她受了委屈,拼了性命也要护着她的,”他说着,眼神忽然一凛“也是会将她从别人身边抢过来的。”
“凡事皆有先来后到。”容妃抬眼缓缓道。
关山瞳手指稍加用力,将一朵开得极盛的艳红花朵摘下,递予容妃“情爱之中,没有先来后到。”
容妃并没有去接关山瞳手中的花朵,而是微微笑了笑,问道“王子殿下这是何意?”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他笑道。
容妃听他如此说,便笑着接过那支花朵,她嗅了嗅,一股清香袭来“王子殿下竟知晓我岚国的诗词?”
“心有佳人,听闻她喜好诗词,相思之时便会读上一读。”关山瞳柔声道。
“为所爱之人做其所爱之事,王子殿下柔情之极。”容妃看着手中的花朵低声道。
“能得到容妃娘娘的夸赞,我之幸。”关山瞳道。
此时,容妃已经知晓关山瞳接近自己的本意,他是想借得自己俊美之貌与柔情之语在自己受冷落之时趁虚而入,从而讨得自己欢心,而容妃手中的牌是卿家,关山瞳要借自己之手将卿家从皇上身边抽走。
容妃心知肚明后便镇定下来,她看着日头渐渐高起,周边亦是暖和起来,想着已在园中与关山瞳说了不少的话,便说道“这不觉间,日头已经很高了起来,虽是秋季,但这一早一晚的还真是忽冷忽热,我这衣裳现在便觉得热了些,”她微微行了个礼“与王子殿下之谈甚是愉悦,只是午宴将近,我需回宫换了华服前去。”
关山瞳微笑着柔声道“是我思虑不周,在这太阳底下与娘娘交谈,竟一时忘了秋热,娘娘身子娇弱,让娘娘不适乃是是我之失。”他转而又对容妃身后的菘蓝说道“快扶容妃娘娘回去换身薄衣吧,定要好生照顾。”
菘蓝走上前去,伸手在一侧扶住容妃,容妃又行礼后便要转身。
关山瞳却忽而道“可有机会再见娘娘?”
“或许。”容妃手拿秋花,倾城一笑。
无题
歧王斜倚着座椅上的金丝软垫,看着身旁一身红衣的曼珠在她的身旁睡得安稳,他微微一笑,窗外竹叶的影子映在窗子上,似是一张泼墨画卷。
安静,又安心。
忽而,歧王却听身后传来‘咔哒’一声,声音十分轻微,曼珠却仍是睁开了眼睛。
“你今日来见我,不怕旁人看出什么?”见到来人,歧王便问道。
关山萤毫不在乎的笑笑,她指了指身后的屏风说道“我自隐门进入,并没有其他人看到我。”
“不知今日公主前来,所谓何事?”曼珠起身,自侧室端了茶盘而后缓缓走出,睡眼还有些惺忪,身姿袅袅,很是妩媚。
“只是来同歧王殿下叙叙旧,自大典之后,我们还未曾好好的说些话。”关山萤接了茶,轻嗅一下茶香,而后便微笑说道“好茶。”
“贵客前来,怎能不用心招待?”曼珠盈盈一笑,便转身又将茶盘里的两杯茶放在歧王手旁的小桌上,她对歧王笑笑,而后坐在了歧王身旁,双手轻轻为歧王按着肩膀。
关山萤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拨了拨茶盖,浅尝一口茶汤,而后才说道“不知我北原此番所献之礼,歧王是否喜欢?”
歧王闻言微微颔首“北原之礼十分用心,皇上喜欢,我这里自然也是没什么可挑剔的。”
“不过,我倒是觉得,曼珠所制之鼓在其中最为出彩,”关山萤说着便看向歧王身旁的曼珠,她眯了眯眼睛,似是在回想什么有趣的事“不知歧王殿下可还记得玉竹和玄芝见到那鼓时的表情?我可是到现在都记得的,”她说着,不由得笑出了声“疑惑与迷茫夹杂在一起,那种神情真是迷人。”
曼珠闻言弯了弯嘴角“不过小事,何足公主殿下特意提及,真是折煞小女子了。”
“不过……”陆亦桐此时却是忽然开了口“王子殿下今日去了何处?为何只有公主殿下单独前来,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可如何向北原交代?”
“哥哥进宫去了,”关山萤幽幽道“我可不想进宫去面圣,就跑出来了。”
歧王略思索了下,眉头微微皱了皱,而后眼睛缓缓抬起,沉声道“王子殿下入宫,恐怕不止是面圣这么简单吧。”
“果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歧王殿下,”关山萤掩嘴笑了笑,眼角满是魅惑之意道“容妃失宠受挫,此时极需安慰。”
“此事太过冒险,你们为何不同本王商量后再行事?”歧王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些,曼珠甚至发觉歧王的骨头都紧绷了起来。
关山萤微笑的柔声道“歧王殿下不必过分担忧,哥哥办事向来小心,他定会看好时机,试探之后再做决断,且哥哥所想之事,还没什么是做不成的。”
歧王深深呼出一口气“但愿如此。”说着,他又缓缓合了双眼。
“不知歧王殿下现在有何打算?”关山萤道。
歧王微微起身,用茶润了润嗓子,而后沉声道“锦贵人日后会借有孕一事登上高位,届时我们就能拿到更多的消息。”
“如此一来,若是哥哥得手,那么整个后宫,便都是我们的了。”关山萤笑道。
“正是,”歧王微笑着点点头“不仅如此,锦贵人的贴身侍女已与皇上身旁的一个太监对食,若是需要确定什么消息,届时亦可用上一用。”
关山萤听罢,笑容愈深“歧王殿下果真好手段,我北原没有看错人。”
“公主过誉了,本王不过是行了些应行之事。”歧王笑道。
话至此处,自屏风后忽而有一人进入。
“哥哥?”关山萤看到来人,笑着疑惑道“你不是在宫中?看日头,午宴也将近,你怎得这时候回来?”
“自然是有事相告。”关山瞳说着,走到关山萤身旁的座椅坐下,而后自怀中掏出一根发簪。
“这是……”曼珠看着关山瞳手中之物缓缓道“这难道是容妃的东西?”
关山瞳笑道“曼珠姑娘聪慧。”
“事成的如此之快?”关山萤不可置信的看着关山瞳“还是你用了什么计谋?”
关山瞳不由得笑了笑,而后对歧王说道“我接近容妃的目是想要卿家的兵将,那我便跳过容妃直接取得,而后再由取得之物说服容妃,岂不是更容易?”
话毕,关山瞳缓缓起身,将那根金簪双手呈于歧王面前。
“王子殿下的意思是……”曼珠眼睛转动几下,魅声道“用这根簪子让卿将军认为容妃已经有了反心,待卿将军思虑后,只需通禀容妃便可,如此也省了不少事?”
“正是。”关山瞳颔首道。
曼珠朱唇微启,声音忽而变得有些锋利“你可知其中风险?”
“风险?曼珠姑娘虽聪慧,但仍太过胆小,”关山瞳看着曼珠轻笑一下“今夜歧王殿下便执簪去见卿将军,我在歧王府中等待,待事毕后便取簪回到住处,明日一早,我进宫之时将簪子弃于昨日取簪之处便可。”
关山瞳顿了顿,而后又缓缓道“卿将军若是同意,为了掩人耳目定不会亲自来见,而是以信相告,届时,白纸黑字,他就算是想反悔也反不得了。”
曼珠听到关山瞳如此说,身子这才放松下来“王子殿下思虑周全,方才是我多虑了。”
“曼珠姑娘心思缜密乃是好事。”关山瞳微笑道。
“如此,今夜我便去卿将军处与他谈上一谈,”歧王淡淡道“只是这金簪,事后一定要处理仔细,不要留下什么马脚。”
“歧王殿下放心便是。”关山瞳拱了拱手。
歧王微微颔首,而后抬眼看了看窗外的光亮“时候似乎不早了,午宴可是不能缺席的,”他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我可不想错过任何一场好戏。”
“我们不方便与歧王殿下一同进入,便先行一步了。”关山瞳见歧王起身便说道。
歧王微笑着点了点头,而后摆摆手“去吧,凡事多加小心。”
“歧王殿下放心。”说罢,关山瞳与关山萤便从屏风后的隐门走了出去。
第七十九章 宫中·灵启往事钰故人
午宴开始时,关山瞳与关山萤已经早早的入了座,歧王倒是姗姗来迟。
午宴已经开始,大殿两旁靠墙之处便是乐师之座,他们分坐两旁,如此便将乐声汇聚于中央,舞者自殿门入,水袖缓舞,玉足轻抬,盈盈若蔽月轻云,面庞似画中之仙,众宾客皆把酒畅饮,好不快活。
“今日午宴,歧王怎来的如此晚?”陆亦桐见着歧王来晚,便笑着说道。
歧王闻言,执起面前的酒杯对着陆亦桐遥遥一举,声音颇有歉意,却还是带着些喜色“人道是春困秋乏,这正是秋季,秋风瑟瑟,总让人提不起精神,这不,一睡便是睡过了头去。”
陆亦桐听罢笑了笑,亦是将酒杯举了举,而后一口饮下。
片刻后,陆亦桐眯了眯眼,对歧王缓缓道“歧王身乏想必也不全是这秋季的原因吧?”
陆亦桐说完那句话后顿了顿,他看了看歧王的神情,却无甚变化,于是接着说道“孤听闻,歧王在府中豢养了一个美人,”他又停顿了下,转动眼珠看了看关山兄妹,那二人也似是听了什么无关之语一般,陆亦桐这才又对歧王道“但不知是什么奇女子,竟让歧王将她藏得无人见过。”
歧王闻言先是一愣,而后便哈哈大笑“皇上何时竟对这天下的美人如此感了兴趣?”他对陆亦桐笑着挑了挑眉毛,而后又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不过是我在外寻得一个舞姬罢了,若是皇上喜欢,便是作礼物送与皇上也不是不可。”
“孤怎能夺歧王心头之爱?”陆亦桐笑着摆了摆手,然后又接着说道“只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让歧王如此爱护。”
“其实也并非坊间传闻那般神秘,”歧王忽而搂过身边倒酒的侍女,将其手中的酒壶拿在手中,而后手轻轻一挽,那酒便从酒壶之中倾泻入口,他将酒饮尽了,这才道“既然皇上如此说了,那我今天晚宴便将那美人带来,也让各位大人过目过目。”说罢,他拿衣袖轻轻拭去嘴角滴落的美酒。
陆亦桐笑笑“既然歧王如此说,那孤自然是不能驳了歧王的美意。”
“我的这个舞姬虽算不上风华绝代,但亦是有其独特之意味,”歧王又饮一杯“如这美酒,起先只觉辛辣,入喉之后却是绵软芬芳,甚是美妙。”
“听歧王此语,孤更是好奇了。”陆亦桐道。
“是啊,歧王殿下,”屿国王子知灵忽而启声“一早便听闻歧王殿下在这岚国之中的潇洒之名,能让王爷流连的美人,定是不俗。”
说罢,知灵抬头看着陆亦桐弯了弯眉眼,然而,他的目光却被陆亦桐身边的一人所吸引。
“皇帝陛下何时得此美人?竟是从未见过。”知灵看着钰贵人缓缓道。
锦贵人闻言笑了笑,说道“这是今年新进宫的钰贵人,知灵君自然是从未见过的。”
“不过……”知灵皱了皱眉头,眼睛似是回忆一般的眯了眯,而后又笑着摇摇头“不过我总觉得似是在何处与钰贵人见过。”
钰贵人此时莞尔一笑,柔声说道“若是没记错,在我幼时曾淘气偷藏于父亲行军的所携之物中,所至之处正是岚国与屿国的交界边疆,父亲无奈,便只得将我带在身旁,让我着了戎装,只当是随行的家奴,或许那时有过一面之缘。”
“原来如此,钰贵人好胆量!”知灵听罢拱手道。
钰贵人掩嘴笑了笑,而后举起酒杯对知灵遥遥一举“屿国王子过誉了。”
“孤竟不晓得孤的钰贵人看着文弱恬静,竟有过参军之历。”陆亦桐笑着说道。
“皇上惯会打趣嫔妾,”钰贵人笑着摇了摇头道“那时年幼,只知父亲离家多时,却不知父亲身往何处,然,此后便知生活之不易,人世之艰难。”
陆亦桐对着钰贵人亦是遥举了下杯子。
钰贵人将酒饮下,这才得了闲轻转了眼珠望了望不远处的屿国王子知灵。
许是屿国靠海湿润的缘故,知灵的肤似少女般白嫩,发色如金,眉角似风,瞳孔若海,雪齿宛贝,在诺大的殿中如沧海遗珠般夺目。
虽屿国人皆是此异象,但知灵却似乎与其他屿国之人相比好像蒙了一层薄纱般朦胧。
钰贵人目光如炬般看着知灵,知灵察觉后缓缓侧首看了看钰贵人。
这时,锦贵人忽然轻轻咳了一声,而后对钰贵人低声道“别看了,”锦贵人拉了拉钰贵人的衣袖,做了个请酒的姿势让钰贵人不得不面对着她“小心点。”
钰贵人此时便知自己方才不觉间竟是失了分寸,便连忙饮了口酒来。
“不过,你是对那知灵君有意?”锦贵人挑着眉毛笑了笑“也难怪,这屿国虽是蛮荒之地,但这人却是极出挑的,先皇的鳞妃便是这屿国进献的女子,确是与常见之人不同。”
“即便如此,先皇不还是独宠先皇后吗?”钰贵人柔声道。
“情爱之事谁说的准呢?”锦贵人叹了口气“然,鳞妃也确实没有为先皇诞下子嗣,屿国之语与我们亦是不相熟,不受宠也是自然。”
钰贵人疑惑道“但这位知灵君似乎将我们岚国之语讲的极好,方才我竟没有听出他所说之言与岚国人有何区别。”
“有传言称,知灵君曾对一岚国人动过情,因此才格外对岚国之语用心,”锦贵人说罢,又轻笑一声,接着说道“不过,我劝你还是别对知灵君动心了,我听说,让他动心之人,似乎是个男子。”
钰贵人闻言不由掩嘴一笑“倒是可惜了。”
“那又如何?”锦贵人将身子向钰贵人处探了探“我说了,屿国人皆是如此,你若是喜欢,等王爷大胜之时,便让你嫁与其他并非断袖的王子,到时候随你挑选便是。”
钰贵人举了举杯子道“那我便先谢过姐姐了。”
然而,钰贵人与锦贵人却早就被许多双眼睛紧紧盯住,每个动作都没有被放过。
第八十章 华街·妙想佳人身重现
午后,秋日的阳光变得暖了些许,玄芝吃过午饭在无常司中不由得打起了盹,这坐在椅子上都能睡得香甜。
忽然,窗外一阵竹叶晃动之声,玄芝只当起了一阵微风,却只听“邦!”的一声,一枚冷月白色的细镖自窗外用力刺进房中的柱上。
玄芝见状竟是不慌,他摇头叹了口气,揉揉眼睛后懒懒的自座椅上起身,伸着懒腰走到柱前,右手用指尖轻轻一拔,便将那镖握在手中。
那镖之上有一白晃晃的薄纸,他将那镖藏于袖中,而后背身于门,将那纸展开,上面是一行娟秀的小楷。
“今日晚宴,歧王府美人入宫。”
只见墨色将这几个字在白纸上衬的格外醒目,每一笔都直直的刺进玄芝的心口。
玄芝看完那字,便将纸叠成小块,与镖一起放于袖中。
他先是转身将那破了洞的窗纸抚平,见痕迹不明显后便出了房门。
玄芝寻了个缘由便出了无常司的门,他慢慢走近倾梦楼,而后从一个隐蔽的侧门闪身进入。
已是午后,倾梦楼中之人渐少,朝颜的直觉感到楼上似乎有异动,便起身向楼上走去。
她推开门,手中抱了一捧花缓步走了进来。
玄芝将袖中的镖与字拿出递予朝颜。
朝颜接了东西,将那枚形状细长的镖插进发间的装饰中“我接到消息便让夜枭盯住了歧王府,若是有消息,定会传与你。”她说着,酥手点燃烛火,将那字烧了个干净。
玄芝点点头“只怕歧王狡猾,届时说不准会将人替换。”
“云苓那里先前也来过消息,说是歧王府的新衣还是按时制作的。”朝颜顿了顿,而后缓缓道“只是,歧王府的人是直接拿了尺寸来的,并未再让云苓去歧王府亲手量身。”
玄芝眉头皱了皱“难道云苓那里被发现了吗?”
朝颜摇摇头“应该不会,若是发现了,大不了换个绣楼便是。”
“但他没有,”玄芝拧眉道“说不定,这也是歧王的计策。”
“怎讲?”朝颜问道。
玄芝叹了口气,说道“绣云阁是永安城中最大的绣馆,歧王将一切布料衣衫皆放入绣云阁制作,或许是想让目标变得明显,好让无常司真的去查,以此来让玉竹自己佐证灵芝之事。”
“真是复杂,”朝颜笑着摇摇头,起身拿过两个茶杯倒满“若是如你所想,那么歧王所做的每一件事,边都是计谋吗?”
“或许是,又或许不是,”玄芝说道“但,我只能先当做是。”
朝颜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而后抬眼看了看玄芝“若是顺利,今夜便会揭晓谜底了,稍安勿躁,”她将茶杯置于玄芝手边“喝口水,静静心。”
倾梦楼外,川柏却着了便衣在楼下驻足。
他得了消息,说玄芝除了无常司,玉竹便一边答应着,一边却又派出川柏盯住。
虽说派出旁的不相熟的面孔或许更不易被发现,但是旁人却得不到玉竹百般的信任,而川柏的武功足以盖过城中大部分人,其中也包括玄芝,于是,玉竹便派出了川柏来盯住玄芝,以备突发之事。
“沙华那里如何?”朝颜问道。
玄芝似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我差点忘了,大典第二日,我同玉竹从宫里出来,正巧在路旁碰到了沙华,”他眉头皱了皱,接着道“她的发上,带着同灵芝一模一样的发夹。”
“玉竹作何反应?”朝颜道。
“玉竹说沙华是故意来等我们的。”玄芝缓缓道“若是他说的,定是**不离十,况且当时之况,我们思虑过后,也只有这样是最为合理的。”
“可是,沙华不应该呆在宫中吗?怎的忽然出了宫来?”朝颜眉头忽然一扬“难道?!”
玄芝忽而怔住,他见朝颜此状,自己的心中也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们当时怎么没想到呢!”玄芝激动地从座椅上猛然站起,声音依旧压得低低的,却仍有一丝兴奋在其中,他一边摇头一边抿了抿嘴唇“可惜,太晚了。”
“你先别急,我也只是猜测,”朝颜说道“你与玉竹若是在宫中得以再次私下遇到沙华,一问便知,况且还有今夜的晚宴,我们可以拿到的线索还有许多。”
玄芝不住的点头,嘴角却不自觉的翘了翘“是了是了,”却又喃喃道“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呢?怎么就没想到呢?”
“别念叨了,什么时候这么唠叨了?”朝颜笑道“玉竹知道今夜进宫晚宴之事了吗?”
“宫中传宴,许是傍晚才能有信,我们所知之事,不能让玉竹提前知晓。”玄芝沉声道。
朝颜微微颔首“是啊,只不过,皇上也太小心了些,如此一来,日后你与玉竹该如何相处呢?”
“若是互相不知,那便还是如此便是,”玄芝笑笑“若是他知道了,那他便继续做他的白无常司主,我去做一个浪荡游侠也不错。”
朝颜听罢,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浪荡游侠?”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笑意。
“我是认真的,”玄芝用手将下巴支住,眯着眼睛,似是在幻想什么美好之事“隐逸山林之中,游于世事之外,寻一处山涧修一座小房,与心上之人如此度过一生,未尝不是一件乐事。”
朝颜噗嗤一声乐了“这话说的可不像你。”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玄芝亦是笑笑“从前安定之时,我一直希望皇上的局早些开始,现如今,我却是怀念从前的日子了。”
朝颜沉了沉,片刻,缓声道“有件事,不知现在当说不当说。”
“你说便是。”玄芝喝了口水说道。
“云苓,”朝颜无奈的笑了笑“她……”
朝颜只说了三个字,玄芝便知道朝颜将要说什么。
“此事我亦是无奈,”玄芝摇摇头“情爱之事,我说不得慌。”
“我知你说不得慌,只是她一直如此,待这件事过了,还要想想你们该如何相处。”朝颜说道“我们胜券在握,只是时间长短。”
“胜券在握并不代表每个人都会活下去。”玄芝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云雾。
第八十一章 宫中·沙华一语破人愿
傍晚时分,无常司的大门忽被叩响,正欲出门的玉竹被宫里的来人拦下,给了入宫晚宴的一道旨意。
“玄芝,”玉竹接了旨后转头对玄芝道“你与我入宫去。”
玄芝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此时距离午宴已过了半日时光,歧王说要带美人入宫的消息已经传出至无常司中,玉竹本想出门看看歧王府的情况,如此,只好先随那宫人入宫去。
入宫之后,那宫人将他们带去了养心殿,方海已在殿门口恭候。
“玉竹大人。”方海行礼道“皇上在里面。”
玉竹与玄芝还了礼,而后便往殿里去了。
傍晚的殿中稍显昏暗,即便是点了烛火,亦是掩盖不住日光将离的朦胧。
陆亦桐坐于昏暗的一处,垂着双目“你们来了。”
玉竹与玄芝跪地行礼道“微臣参见皇上。”
陆亦桐抬了抬手“想必你们已经知道了消息。”
玉竹点点头。
“不过,歧王当时答应得十分爽快,关山瞳与关山萤亦是没有什么异常之处,只怕歧王早已想好对策。”陆亦桐揉揉眉心说道。
“他想好对策,我们亦做好准备便可。”玉竹缓声道。
“也只得如此,”陆亦桐摇摇头,苦笑着说道“幸好父皇在时便让我尽早做了些准备,不然,现如今,我们定是要葬身于歧王之手了。”
玉竹看了看殿外,太阳已经西沉,他低声对陆亦桐道“已经不早,皇上需更衣了。”
陆亦桐自胸腔缓缓吐出一口气,说道“你与玄芝先去吧,我随后就来。”
玉竹行礼后便与玄芝告退。
且刚走进长廊,且不料直直的撞见了沙华。
此时,沙华亦是着了北原的衣装,她见到玉竹便从容地行了礼。
“玉竹大人。”她行礼轻声道。
“沙华姑娘。”因着沙华此时还未有名分,玉竹也只好以姑娘相称。
“今日晚宴,玉竹大人也来赴宴?”沙华轻轻抬了抬眼说道“皇上与玉竹大人的关系倒还真是亲密。”
玉竹并没有接她的话,只是微笑道“不知姑娘这是去往何处。”
沙华见玉竹此话,便轻笑一声“不过是四处逛逛,恰巧逛到这里来罢了。”她话说着,眼睛却被玉竹身上之所佩吸引了去“玉竹大人所佩之物倒是有趣。”
“不知姑娘的有趣,是为何意?”玉竹的面上仍是挂着礼节性的笑容。
“玉竹大人一身白衣银纹,腰间又佩着白玉物件,若我没猜错,大人是极喜这银白之色?”沙华说罢,歪了歪头,而后无奈道“只是,这岚国黄昏将至,银白之色固然好看,身处环境之中其中却是实在太过显眼了。”
玉竹听罢微微低头笑了笑“我无常司身处明世,只行正道,不染尘事。”
沙华闻言笑了笑,没有说话。
玉竹却接着说道“我见姑娘自大典现身之时便是着一身红装,时至今日仍是如此,姑娘可是极喜这艳丽之色?”
“正是,”沙华用手微微掩嘴笑道“我北原之花是红色,人之鲜血是红色,真是艳丽又残忍的颜色,却实在有其独有的味道,玉竹大人说是不是?”
玉竹微笑道“然,若是身处明世,鲜红亦是过于显眼。”
“玉竹大人之言真是有趣,”沙华听罢抚掌大笑,片刻后却忽然一凛,她抬起眼睛,微笑着却是冷冷道“若是身处明世,又怎会被爱人所弃,被至亲所害?”她冷哼一声“你说,明世在何处,只不过是你未到过地狱罢了。”
玉竹身子一怔,他缓缓抬头看向沙华,他好想知道,这张一模一样的面皮之下,到底是谁的灵魂,是灵芝的吗?还是他人?
“灵芝……”玉竹看着沙华的眼睛,不由得说出了那个名字“是你吗?”
“灵芝?”沙华眼睛向一旁扫了扫,装作一副回忆之状,而后弯起了嘴角“玉竹大人为何在我面前提一个死人的名字?”
“什么?”玉竹身形忽然一晃,他身后的玄芝连忙自后将他扶住,而后低声道“小心有诈。”
有玄芝在侧,玉竹这才稳住了心“姑娘可认识灵芝?”
“怎会不认得?”沙华咧嘴笑了笑“我们相熟的很,她还教了我一首曲子,你听我唱过的,我唱的是不是还不错?”
玉竹与玄芝此时都没有想到,沙华今日会在他们面前如此说,原本的欲查之事被这样说了出来,却让事事变得更加朦胧。
“她现在在何处?”玉竹眉心一跳,缓缓说道。
沙华小嘴一撅,娇嗔道“玉竹大人,您到底有没有好好听我说话?我说过了,她已经死了。”
“姑娘可知,灵芝是如何死的?”玄芝的声音此时从玉竹身后幽幽传来。
“这怎会不记得?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了那个场景。”沙华的笑意渐深,似是想到什么玩笑一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们也能想到,北原人怎么会放过一个女子?何况还是那样美丽的女子?”沙华说着,陶醉的轻抚了一下自己的面颊,而后才又缓缓开口“她一身白衣来到北原,等了整整三天,北原人马众多,她是什么屈辱都忍过来了,等到的却是心上人升迁的消息。”
玉竹努力隐忍,手却不住地发起抖来。
沙华见玉竹此状很是满意“她死前嘴里还在念叨着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玉竹的声音发着抖,只能压低嗓音来勉强抑制。
“她声音轻微,我并未听清,”沙华声音有愉悦之情“不过,她最后着了红衣,估摸着是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那人了。”
玉竹呼吸声渐渐粗了起来。
沙华却又接着说道“对了,我忽然想起来,我见她身上的纹样好看,便问王子殿下要了一只鼓。”
玉竹再也忍不住,他右手迅速抬起,想要一把掐住沙华的喉咙,抬眼却又见到那熟悉的面庞,手猛然停住。
沙华虽见玉竹抬手,却并未躲闪,玉竹的手停住之际,她亦是笑了笑。
待玉竹将手缓缓放下,沙华却缓缓道“我就知道,即便死了,我也能承着她的面皮,救我自己之性命。”
第八十二章 宫中·心上眉下余情弦
晚宴开始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宫中灯火却将黑暗驱赶,殿中恍若白昼。
玉竹坐于殿中,他环顾四周,宾客皆已到场,却是独缺歧王,他眉头皱了皱,却片刻便舒缓下来。
陆亦桐来时,众人行礼,陆亦桐亦是发现歧王未现,笑着说道“怎这殿中独缺歧王?”
方海走上前去,服身行礼后说道“歧王殿下已至宫中,只是不知为何未到殿中。”
陆亦桐听罢摇头笑笑“这个歧王,”而后他起身,举杯对众宾客道“歧王向来奇思,今日他的金屋藏娇前来,定是又费了一番心思,”说罢,他将酒杯对众人遥举一下“大家先畅饮便是!歧王随后便到!”
此语一出,宫中乐师歌姬倾出,殿中顿时美人络绎,琴音不绝,杯酒不断。
沙华坐于陆亦桐一侧为其斟酒,再旁一侧便是容妃,由着沙华遮挡,她即便身处后宫之中最高位,却是连皇上的脸都看不到。
容妃轻叹一口气,缓缓饮下一杯酒。
“容妃姐姐怎得自己喝闷酒?”坐于陆亦桐另一侧的锦贵人开口道“这几日宫中大宴,容妃姐姐怎得却愁眉苦脸的?”
容妃放下手中酒杯,盈盈一笑“近日宫中事务繁忙,我便觉得有些秋乏,正想借酒舒缓舒缓,倒还是让妹妹发现了,妹妹心思细腻。”
锦贵人微微一笑“容妃姐姐过奖了,我敬姐姐一杯。”她话说着,就已举起酒杯一口将酒饮下。
“妹妹好酒量。”容妃一手执杯,另一手用袖掩面,酒杯亦是空了。
这话正说着,殿中的乐声却忽而小了下去,而后,清笛声起,舞姬随萧声退了下去。
笛声奏起之时,佐丞许龄安的面色忽然一变,他顺着笛声往殿侧看去,却并未看到奏笛之人。
“这似乎是……”陆亦桐细细听后,缓缓道“《与君曲》?”
“皇上所言极是,《与君曲》悠扬却哀怨,描写的乃是闺中女子相思之情,”锦贵人笑着说道“只是,嫔妾却觉得,吹奏此曲的这位乐师似并非凡者。”
“锦贵人如何听出?”陆亦桐笑着问道。
“且不说这笛之声不仅悠扬婉转,更有一分清脆之意,此物定是不俗,”锦贵人顿了顿,而后笑意渐深“皇上您闭上眼睛听一听,这笛声此时似呜似咽,但又有情意在其中,余音绕耳,鸟虫皆寂,可见这位乐师之高妙。”
话音刚落,却见自殿侧轻步似飘然般进来一个女子,她停在门前,只给众宾客一个窈窕的背影。
只见舞姬缓缓扭身,却用长长的水袖遮了一半的面颊,只留出一双秋水目,只一眼,便听得殿中隐约起了些抽气之声。
笛声未停,舞姬脚尖轻点,一袭蓝白衣衫随亦步亦趋似波浪起伏,发上珠玉清脆为笛声伴乐,妙音悦耳,伊人动心。
这舞姬舞至殿中央,而后水袖轻甩,缓缓转身,腰肢一拧,用身姿挽出一朵莹莹之花,踏着笛声,只见她眼角轻扬,一朵云水盛开眉心,朱唇若朱砂与雪上一点,面色似云上朝霞,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
众宾客的目光皆被这舞姬吸引了过去,却少有人注意到,殿门前此时多了一人。
一曲终了,陆亦桐抚掌笑着对门前之人说道“孤说过,歧王是花了心思的。”
门前之人闻言缓步上前,而后行礼道“参见皇上。”
那殿中的舞姬亦是垂首跪于地上。
“这就是将歧王迷的神魂颠倒乃至藏于金屋的娇娥吗?”知灵笑道“今日一见,果然不凡,看舞入迷,竟未注意到奏笛之人是歧王殿下。”
陆亦桐一边缓缓抬手示意起身,一边对知灵说道“歧王看中之人,定非凡俗。”
歧王听罢哈哈大笑“皇上说笑了,这岚国之美人皆入皇城,我这府中舞姬即便有倾城之貌,却未有在座的各位娘娘倾国之绝色。”
此话一出,在座的各宫嫔妃皆是掩嘴微笑。
“歧王倒惯会说好话呢,”锦贵人娇笑道“我倒是十分想看看这位舞姬的真容。”
“方才舞姿婉转,我竟也是只看得行云流水,忘了美人之貌。”钰贵人附和道。
歧王抚掌笑道“看来,我这府中舞姬跳的果真不错,”他侧身对一旁的舞姬轻声道“抬起头来。”
“柔媚娇俏,是位佳人。”容妃点头道。
那舞姬行礼道“多谢容妃娘娘。”
玉竹自在养心殿外遇到沙华后便无心于晚宴,特别是那舞姬一出,面庞甚是陌生,他更是目光一直聚焦于歧王船上之人。
“不过,确如知灵君所言一般,舞姿甚妙,竟不知方才的笛声是歧王所奏。”钰贵人看着歧王婉声道“竟是什么笛可奏出如此佳音?”
歧王笑了笑,将手中的一支苍色挂红穗的竹笛双手捧着向皇上微举示意。
一侧的佐丞此时已将眼神凝于笛上,那红穗在苍色竹笛之上如心头血一般艳丽显眼,他见物不由得心头一颤。
“这是……”陆亦桐眯了眯眼睛,并未细细回想,面上的笑意就渐渐消失“心上?”
“心上?”锦贵人眼睛忽而闪了闪,她脱口而出“那不是先皇后与先皇的……”
锦贵人还未说完,便渐渐没了声音。
众宾客对于前朝往事所知甚少,此时便是疑惑之情纷纷布满面容。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陆亦桐微笑着缓缓道“这是先皇与先皇后的定情之物,一琴一笛,琴曰眉下,笛曰心上。”
众宾客恍然。
“那眉下之琴此刻在何处?”关山瞳启声道。
“眉下琴安置于黄陵,先皇将先皇后的其带入了棺椁,”陆亦桐垂首叹息一声,说罢,他沉了沉,而后眼睛缓缓抬起,注视着歧王“但,孤竟不知,这心上笛,竟在歧王手中。”
“母后最后之托,怎不敢扬言大意。”歧王微笑着收回竹笛,轻抚着沉声道。
佐丞的面上,却有了一丝无奈又欣慰的神色。
第八十三章 宫中·经年金琼落鲛渊
宾客兴致甚高,直至午夜,值夜的小太监都不住的垂了头,殿中却仍是乐声不绝。
“皇上,”钰贵人酒晕潮红,她抬起酥手揉了揉太阳穴,侧首轻声对陆亦桐说道“嫔妾不胜酒力,有些头昏,想回宫歇息了。”
陆亦桐微笑道“钰贵人身子娇弱,这秋风甚凉,定要好生当心着,”而后,他便对钰贵人身边的南易说道“扶她回去歇着吧。”
南易听罢服身谢恩,而后便扶着钰贵人从殿侧离开了。
钰贵人在嫔妃中第一个起身离宴,在她之后,锦贵人亦借故离去,陆亦桐晓得其中定有隐情,却也只能放锦贵人离去。
“南易,”离开殿中,钰贵人便对身边之人说道“我方才与锦贵人饮了不少酒,此时头脑昏昏沉沉的,我们走慢些吧。”
南易一边点头一边轻声道“小主,你本身就不会喝酒,方才何必与锦贵人喝如此多的酒呢?”
钰贵人摇摇头“我也不知为何锦贵人忽然那样与我对饮,但我见她那神态,似乎是故意而为之。”
“小主的意思是……”南易的眉心不由得皱起来。
“今夜,恐怕不会那样简单过去。”钰贵人苦笑道“我们走大路,虽然此时我走不快,但也不要为了省几步而走那些小路了。”
她说着,直了直身板,强撑着昏沉,由南易扶着,一步步缓缓向前走去。
“钰贵人。”
即便钰贵人与南易已经挑选了大路回宫,但这路上却仍免不了有花草树丛与交叉之处,钰贵人走着忽而被一个男声叫住却并没有被吓到,她已经做好了发生意外的准备。
毕竟,她现在是一边应着歧王,一边却与陆亦桐为伍,此事若是被歧王知晓,便断断不会留她的性命,她亦是早已想清一切,此时便是更加淡定从容。
她停住脚步,便见一个男子自树木阴影中缓缓走出。
“见过屿国王子。”钰贵人行礼道。
“见过钰贵人,”知灵回礼后便笑道“钰贵人可同今日其他嫔妃一样,唤我知灵君便可。”
“不敢。”钰贵人服了服身,并也借着这个姿势,隐秘的向后退了一步。
知灵见状大笑,而后柔声对钰贵人说道“我与钰贵人有事相谈,可否让宫人暂且退下?”
钰贵人莞尔一笑,而后抬头直视着知灵,缓缓道“你我之间光明正大,并无什么不可对他人言说的,便不必叫他们退下了。”
知灵听罢挑了挑眉毛,而后又笑了“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他说完,钰贵人便回了个笑,良久,知灵却没有开口。
“王子殿下果真与我有什么事相谈吗?”钰贵人等了片刻,忍不住问道。
“你……”知灵垂了垂首,而后叹了口气,笑着道“你还难受吗?”
钰贵人闻言,便不自觉的用手抚了抚额角“殿中燥热,我方才吹了些凉风,已经好了七八分了。”
“你这样受了酒热,怎能立刻吹了凉风?”知灵眉头一拧,神情忽然变得严肃“以前是这般,现在还是这般。”
他说着,便从身后拿出一件有帽兜的薄披风出来。
他拿着薄披风的手向前一伸,伸到一半却又缩回去,而后又将披风至于了南易面前“给你家小主穿上吧,这秋风凉的很。”
“小主……”南易接过那件披风,颇为难的看向钰贵人。
钰贵人倒是不惧,她将披风穿于身上,而后便仍是直视着知灵的瞳仁沉声道“王子殿下,我并不是什么愚笨之人,若是有事相告,直言便是。”
“还似从前般牙尖嘴利。”知灵噗嗤一声笑出来,但他却亦是看到钰贵人眼中冰冷,他便收了些笑,慢慢抬手,将钰贵人身后的帽兜为她戴好“你怎得,成了现在这般?这些年,你过得不好吗?”
钰贵人嘴角弯了弯,笑道“宫中之人皆知,我一向如此。”
“可当年在鲛渊时,你并不是这样的。”知灵眼中溢满了疼惜。
“鲛渊?”钰贵人听到这两个字,眼睛不由得睁大“你……”
“你可认得出我?”知灵的语气忽而变得有些焦急。
钰贵人此刻却又恢复到先前的疏远“鲛渊之事甚是陈年,我已经记不清了。”
“金豆子,”知灵神情有些落寞“我是金豆子。”
钰贵人自上而下将知灵打量一番“你们倒是将我的事打听的十分清楚,”她轻笑道“可惜,且不说金豆子非王族中人,就连这体型也是相距甚远了。”
“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漫有惊人句。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知灵缓缓的,一字一字道。
“这……”钰贵人眼神有些慌乱。
“你最喜欢的诗词。”知灵说道。
钰贵人眼中更加凛冽“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过。”
“除了我,”知灵叹了口气“因为,那时的我,还不太懂岚国之语。”
“那你怎么……”
“我那时虽不悉岚国之语,却可记得那些音,”知灵笑笑“即便你只对我说了一遍,我却记在心里日日复习,终是在屿国为数不多的岚国典籍中寻得。”
“即便你如此说,但,金豆子只是渔夫之子,并非王族。”钰贵人声音淡淡的,但仍能听到坚冰消融之声。
知灵摇摇头,无奈道“我那时只是因着琐事不合心意离家出走,在鲛渊钓鱼时恰巧遇到在岸边昏迷的你。”
钰贵人此时眼中坚冰渐渐融化“真的是你?”她终于将身形松了松,歪着头露出一个少女般顽皮的笑“金豆子,你怎得变作这般?我都认不出你了,难道你真的寻到了鲛人,让她们为你施了什么法?”
“有人将你寻回去以后,我心里便也想通了,回宫后虽是受了些责罚,但却每日都认真刻苦,每日功课甚紧,便不似从前般贪食,不觉间,我便如此了。”知灵挠挠头,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
“起先我同你讲读书的道理,你并不听我的,却是还反驳我来着,现如今听闻是能以文采冠以屿国的知灵王子了。”钰贵人掩嘴笑道“不知是何故让以前的金豆子变作了如今的知灵君?”
知灵的眼神慢慢变得深刻且幽深。
“因为,我遇到了一个想要守护之人。”他道。
第八十四章 歧王府·旧事冷肠柔心缠
“今夜怎回来的如此之晚?”
歧王踏着星辰入府,刚进到内室,便听到一娇滴滴的女声自昏暗处传出。
歧王脚步轻微的行至房内,将桌上的烛火取一柄点燃,而后才走到方才发出声音之处,将遮掩住卧榻的薄帘慢慢拉开,卧榻之上卧一红衣美人,却忽而被烛火映了眼睛,忙用手遮了遮,睡眼惺忪的娇嗔了一声。
“还是扰到你了,”歧王俯身过去,在曼珠眉间浅浅一吻“睡吧。”
歧王欲起身离去,曼珠却忽而用手扯住了歧王的袖口,她眯着眼睛说道“既然都醒了,便一时半会儿睡不着了。”
“那……我就与你说会儿话。”歧王笑了笑,又欲起身。
“不是说会儿话吗?这又是做什么去?”曼珠揉着眼睛缓缓将身子直了直。
歧王没有说话,却自不远处传来阵阵水声,片刻,歧王便端了两杯温热的清水回来。
“喝点水吧,听你嗓子有些沙哑,定是渴了。”歧王将一杯水递予曼珠。
曼珠此时眼睛渐渐适应了烛火的光亮,便慢慢睁了睁眼睛,她接了水,浅啄一口,笑道“歧王殿下这般,若是被别人看到可如何是好?”
“看到便看到吧,”歧王笑笑“府中知晓你的人,那个不知道我宠你的?”
曼珠笑着眨眨眼“今日晚宴如何?”
歧王小口饮了口水,而后一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皇上看到了那支竹笛,眼神都变了,”歧王笑道“只是那玉竹与玄芝,不知是何原因,这次的晚宴,他们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大概北原那边又对他们说什么了吧,”曼珠撇撇嘴“早就告诉过他们,做什么要先于我们商议的,怎又行了这样的事,真是不叫人放心。”
歧王轻抚了抚曼珠的发,而后将曼珠手中已经冷了的水拿在手中“下次他们来,我定再好好说说他们。”
“嗯,”曼珠点点头,又问道“那舞姬如何?”
陆亦桐将杯子放在桌上,而后为曼珠颈下垫了个枕头,又将被子往曼珠肩膀处拉了拉,才说道“我选的人,你放心便是,自然不会出错”
曼珠往被子里缩了缩,露出未施粉黛的小脸,纯真的样子让歧王有些恍神。
“看什么呢?”曼珠将被子又往上拉了拉,将脸庞遮了一半去,只露出两只水汪汪映着灯火微光的眼睛,却弯了弯,泄出一汪清泉。
歧王此时的笑不似以往的阴仄,而是一片温柔,面颊的酒晕还未消散,他眼神朦胧,轻轻叹了口气“只是看着现在你的样子,又想起从前那些日子。”
“从前?”曼珠眉头挑了挑“还是不想为好。”
歧王微微笑了笑,抬手为曼珠理了理她被被子弄乱的额前碎发“你忘了便好,我记得便好。”
“歧王殿下可是心软了?”曼珠忽而将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因不满而撅起的娇俏嘴唇说道。
“不会,”歧王淡淡道“放心。”
曼珠这才放松了眉眼,她看着桌上的烛火已经燃了大半,不由得打了个呵欠“时候着实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好。”歧王说着,又在曼珠额上轻轻一吻,而后又将被子为曼珠拉了拉,这才缓缓起身,离开了卧榻。
“帘子别拉,蜡烛也别熄了,”曼珠忽而轻声道“我害怕。”
歧王闻言又走了回来,他坐在卧榻边轻声道“没事,你睡吧,你睡着了我再走。”
“嗯。”曼珠这才放心的笑笑,而后合了双眼。
曼珠入睡的很快,不一会儿,呼吸便渐沉了。
歧王看着熟睡的曼珠,唇角不由得漫起无奈的笑意。
当年,他与陆亦桐尚且年幼之时,作为皇子一同在宫中生活,就在自己十五六岁之时,灵芝与玄芝忽而被当做皇子伴读送进宫来,只一眼,便叫歧王再也没收回自己的心。
他与陆亦桐骑马时见灵芝似是喜欢,便偷偷将自己最喜欢的小马给她骑;他见身边的公主都有好看的首饰,便向母后讨了珠玉送给她;他见她识字不多,便得了闲就带着书册去找她。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心情,只是叫他对父皇赏的侍妾都没了兴趣,眼里心里满满都是她的影子。
可是,身为皇子,本就不应是可以感情用事的身份地位,更何况那时他已经被立为太子,他是以后要坐拥江山的人,只是这江山还不够稳固,他的后宫嫔妃应是重臣之女亦或是与外族联姻,便更是不应为一个平凡女子花费如此多的心思。
然而,他就是忍不住去看,去想。
他安慰自己,等自己坐上那龙椅之时,便是将他人得罪尽,也要将她留在身边。
直到有一天,陆亦桐的身边多了一个叫玉竹的少年。
一切都变了。
那匹他最喜欢的小马总是被灵芝递到玉竹手里,灵芝只有见到玉竹时才会戴那些珠玉,他教她的诗词,她会了,却读给另一个人听。
他被自己折磨的没有办法,一夜之间,他从一个勤奋少年变作纨绔,他不再见她,便不再去皇子的书院读书,不再去马场骑马,不再去靶场射箭,他将东宫的宫女换了一拨又一拨,直到各个风姿绰约,但也没掩盖他心里的那个影子。
后来,最疼爱他的母后被自己的弟弟害死了,父皇不知为何忽然对自己变了脸色,他不知究竟是怎么了。
再后来,他被废了太子之位。
他从高处跌落,身边空旷又寂静。
他恨,他将自己困在王府之中,寻岚国最美的舞姬,日日装作花天酒地,实则已将自己的柔软尽收,爪牙已经深入。
只是,有一天,他听闻,那名为玉竹的男子未能将灵芝护得周全,反而深陷囵圄,他微微一愣,便牵马带了能带的所有人出了门去。
那匹小马此时已经长得甚是雄健,他许久未骑,竟一时都上不得马去。
这一路跑的跌跌撞撞,马背之上的他只觉得心肺都要从肚子里飞出来,但他却仍是狠狠夹紧了马肚,想要快一些,再快一些。
那敌营之人见是他骑马带人而来不由一惊“我是在等人,但没想到来的是你。”
“你劫了我的人,来接她的人自然是我。”他是这样说的。
“既然是歧王殿下的人,那便没有什么不放的道理,”北原人笑道“不过,我忽然有了一个计策,歧王殿下不妨考虑考虑。”
“我要先见到她,一切再谈。”他十分心急,手心被缰绳划破的血痕被潮热之气浸的生疼。
他一早便与北原有过交涉,见到灵芝自然十分简单。
他刚从颠簸的马背上下来不久,脚步走得有些急,一个不注意便跌了一跤,但他不在意,仍是这般快步的走到营帐。
时隔多年,他又一次如此近的看着那张让他魂牵梦绕的面庞。
“玉竹……”
他听到灵芝唤的名字,面容上的笑渐渐冷了,心不由得沉了下去。
“她自来了,所唤之人便不是歧王殿下,”北原人忽而开口道“不知歧王殿下现在想不想听一听我所言之事?”
烛火一动,歧王从往事中缓过神来,身边的曼珠已经睡得很沉,他为她掖了掖被角,想要再俯身吻一吻额头,却怕吵醒她而作罢。
他刚要起身,却忽见曼珠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玉竹……”
她又在唤那个名字。
歧王轻轻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苦笑着俯身上前,手轻轻抚了抚她的眉心,柔声道:
“别怕,我在这里。”
第八十五章 宫中·清言归歧钰意转
“容妃姐姐,”锦贵人的声音自容妃身后悠悠传来“姐姐怎走得这般匆忙?”她快走了两步,在容妃身边说道。
“时候不早了,我也乏了,便想回宫休息去了。”容妃微笑道“妹妹唤我,可是有什么事?”
锦贵人拿帕子掩了掩嘴,笑着说道“容妃姐姐对卿将军来信之事思虑的如何了?”
容妃脸色一变“你……”
锦贵人不慌不忙,步子还是慢悠悠的“那件事还用想吗?”她走得略微靠前,侧目睨了容妃一眼“且不说陆亦桐是否昏庸,就看他对你的样子,你还不寒心?”
“皇上雨露均沾。”容妃神色缓和了些。
“雨露均沾?”锦贵人闻言轻笑一声“你可知北原王子关山瞳对你一往情深?他因为你,至今都未有一个姬妾,他以后亦会是君王,但他与陆亦桐不一样。”
容妃头低了低,没有说话。
“卿将军已经倒戈,容妃姐姐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思虑的了。”锦贵人笑着说道“以当前的局势来看,陆亦桐已经没有任何胜算可言,容妃姐姐何必执着?”
“未有什么执着,”容妃摇摇头,无奈的笑道“只是,之前的年月太过美妙,我总觉得还有些希望等皇上回头。”
锦贵人伸出两根手指在容妃面前比了比“一个是昏庸君王,一个是痴情王子,该选哪个,你自己掂量掂量便知了。”
容妃听罢倒是笑了“我该怎么选,妹妹与歧王不是早为我选好了吗?”
“姐姐果真是明事理。”锦贵人笑着拉起了容妃的手“以后,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只是,我有一事想问。”容妃说道。
“姐姐说便是。”锦贵人嫣然一笑。
容妃沉了片刻,而后缓缓道“若我这次不从,你们会将我如何?”
锦贵人听罢先是一愣,而后便抚掌大笑“瞧姐姐这话说的,姐姐愿与不愿的,我能怎样呢?”锦贵人的笑忽而有了一丝冷意“只是,歧王殿下做事向来都有十分把握的,所以……”锦贵人笑着,话却断了。
“所以什么?”容妃微笑道。
“所以,若是姐姐不从便不从吧。”锦贵人轻声道“但是,这么重要的事都被姐姐知道了,那么便需要姐姐好好保密才行。”
容妃听到这里便笑了“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吧?”
“姐姐似乎没有听清妹妹说的话,”锦贵人娇嗔道“妹妹说的可是好好保密,但这能完全保密之人,自然是不能再开口之人了。”
“这世上,有谁会不惜命呢?”容妃听罢笑道“如此,妹妹今日便是特意来为此事寻我的?”
锦贵人微微颔首道“姐姐收到家信已有几日,却是斑点消息都没有,歧王便托我来问问姐姐的心意。”
“多劳王爷挂念了。”容妃道。
“姐姐这话就见外了,”锦贵人笑着轻拍了拍容妃的手“歧王与关山瞳亲似兄弟,关山瞳对姐姐有情,若是姐姐亦对他有意,成全一段佳话,那便都是一家人了。”
容妃的笑似乎轻松了些许她没有说话,只是与锦贵人慢慢向后宫深处走了去。
钰贵人离席早,此时已经吹了烛火歇息了了。
“南易。”她轻声唤道。
南易听到钰贵人的声音连忙应道“小主,奴婢在呢。”
“南易,你说,今日屿国王子的话应信得几分?”
“小主还在为今夜之事烦忧?”南易缓缓道“奴婢觉得,小主做的十分合适。”
“说我确是歧王的人吗?”钰贵人无奈的笑笑“我只是怕其中有诈,这才出此下策。”
“屿国到底是与谁结盟,不如问一下皇上。”南易道。
钰贵人看着头顶的帐子,喃喃道“皇上还未完全信我,”她的语气甚是无奈“不然,他早就将屿国之事告诉我了,也不至于今日被那王子说了那一通子话。”
“小主的意思是?”
“歧王与北原结盟,我段家定是不会与他为伍,所以,即便皇上不信我,我便只好做我能做之事了。”钰贵人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屿国王子说他们已与岚国结盟,其中几分真假实难猜测,便当做是假来应对吧。”
“所以小主今日才与他说自己是歧王的人?”
“正是,若他是皇上一派,那便皆大欢喜,若他是歧王一派,那便还可从他那里得到更多的消息,”钰贵人道“锦贵人那里能知道的事实在有限。”
“奴婢有一事有些担心。”南易忽而说到。
“何事?”钰贵人问道。
“屿国王子,”南易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为难“若他原本是皇上一派,但因小主之言反成歧王一派,那可如何是好?”
钰贵人沉了片刻,而后深深叹了口气,说道“若是那般,便是天意吧。我处境险恶,当时只怕他是歧王之人来探我的口风,并且在这个节点上忽然来了一个如此知晓我过去之事的人,实在可疑。”
南易也跟着叹了口气。
这时,钰贵人忽然笑了。
“小主,你怎么了?”南易不解道。
“没事,”钰贵人笑着说道“我只是想起了过去的事。”
“屿国王子知灵君吗?”南易反应倒是很快“我之前怎么不知小主还认得屿国王子呢?”
“那是好多年以前的旧事了,”钰贵人喃喃道“那时,他不知我是岚国将门之女,我亦不知他是屿国王族之后,只当彼此是年纪相仿的小孩子了。”
“对了,”钰贵人似是想起什么一般“我还记得那时候,我因是女儿身,所以父亲让我换上了戎装,他那时竟也是将我当做了男丁带我上山下海的,现在想想,也真是有趣。”
“小主,那你们到底是如何相识的呢?”南易变得八卦了起来。
钰贵人回想了下“他那时候告诉我他叫‘金豆子’,”钰贵人不由笑道“其实啊,那次父亲出征也只是象征性的去,我们在与屿国交界的海岸边,驻扎,我生性贪玩,一个不小心跌了进去,待我醒过来,眼前的人便是一个他了。”
说到这里,钰贵人又缓缓叹了口气“只是不知道,现在我见到的金豆子,到底是不是以前的那个金豆子。”
第八十六章 华街·金簪一支先机变
“玉竹。”玄芝一边在夜色中陪玉竹走着,一边轻声说道。
玉竹脚步非常之轻,即便此时已是万籁俱静,却任他走过,亦也没有丝毫的声音。
“你相信沙华的话吗?”玉竹的声音幽幽的对玄芝说道。
玄芝沉了沉,他咬了咬嘴唇,片刻,他才缓声回道“歧王一派之言,不可信。”
“嗯,”玉竹点点头回道“那便好。”
“玉竹,你……你信吗?”玄芝小心翼翼的回问道。
他知道灵芝在玉竹心中的分量,听到沙华之语,玉竹的纠结并不比自己的轻微多少,或者,比自己更加难过,自今日的宫宴之中便可看出玉竹的心思已经全被沙华之言抢了去。
玉竹笑了笑,他侧首看看玄芝“她最初说的时候确实让我一惊,但是,细细想来,却是越发不信了。”
他说完,见玄芝一脸不可置信,便停顿了片刻,才又开口道“歧王制造了如此多的的关于灵芝的线索,如你先前所言,只怕是迷惑我们的视线,而他真正的目的是在别处,若真是这样,我们现在倒是需要抛开灵芝,好好捋一捋现在的事了。”
“明日清晨,我早些来。”玄芝说“南星一向来的早,便不用特意叫他。”
“还有玉苏,”玉竹淡淡道“你来时将玉苏叫上。”
玄芝看了玉竹片刻,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玄芝回到家,习惯性的走到院子里的树旁,他伸手抚向树干,在背阴处,一块粗皮的位置轻轻抠了抠,那块原本严丝合缝的树皮便脱落下来,露出其中原木色的内芯。
在树皮脱落之处,夹了一张叠得小小的纸,那张纸亦是与树芯一样的淡淡黄绿色,是由人特意将纸染成那般颜色的。
‘倾梦楼。’
那纸上只写了这三个字。
玄芝眉头却皱了皱,他回身到房中,片刻后,密道又启。
玄芝到倾梦楼时,朝颜与青黛已经在等他。
青黛并不常到倾梦楼中与玄芝相见,所以,此时此刻见到青黛,他的心里忽然泛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宫里来的消息。”青黛说着,将桌上写满密密字迹的纸递给玄芝。
玄芝接过后细细看来,而后眉头越来越紧“我这刚从宫里回来,怎么就……”
“卿将军忽差人去请我出诊,然后将此信给了我。”青黛道“我亦是知道了其中原委。”
“你便说来。”玄芝说着,坐在了桌旁。
青黛缓缓道“歧王不知用什么法子拿到了容妃娘娘的发簪,而后便持簪去卿府,言容妃娘娘已入了他的麾下,并有簪为证,卿将军自然知道有诈,只是当时不知宫中情形,想保全容妃娘娘却没有其他法子,便只好答应下来。”
“可是留了什么字据?”玄芝问道。
“卿将军说,歧王为保其忠于自己,也好届时更好地用兵,便让卿将军写了一纸遣令于他。”青黛说道。
“遣令?”玄芝倒吸一口凉气“糟了!写的怎么会是遣令!”
“届时若歧王故意不让卿将军出战,他只需一纸遣令便可调动那百万大军。”朝颜沉声道。
“现在守在北原边境的是卿府的承影和云碧,”玄芝低声道“只能看他们二人了。”
“或许我们可派人告于他们。”朝颜说道。
“不可,”玄芝摇摇头“此事一出,歧王定是已经派人守住了这条线,只要稍有异动,卿府便会毁于一旦,所以,卿家这条线是动不得了。”
“这……”
玄芝叹了口气“原来,歧王借灵芝之意是在这里吗?藏得倒是滴水不漏。”
“我们必须守好卿将军,”青黛轻声道“军中虎符,或许能与这遣令抗衡。”
“没错,”玄芝微微颔首道“皇上、虎符、卿将军,这三者完全可与敌那遣令。”
朝颜却是开了口“歧王并没有那般愚笨,他要了那遣令,只怕是已经想到了可与我们所想抗衡之物。”
玄芝刚刚放松些的身子又紧绷起来“你说来。”
“卿家二子带军守于边境,却仍听令于前朝,遣令一出,不管他们二人从与不从,大军便一定是由歧王调遣的,”朝颜沉了沉,又接着说道“即便卿家二子聪慧识破歧王之计,但他军中众人若是见岚国势必破灭,这反与不反,便不是卿家说了算的。”
“如此,卿家一事便已是无解了吗?”玄芝声音渐渐低微。
已之前的形式来看,歧王虽然看似势强,但皇上一派却早已占尽先机,却不料竟被一根发簪破了阵。
“屿国,”青黛缓缓开口“我们还有屿国。”
“便也只能期盼屿国了,”玄芝叹了口气缓缓道“不过,那屿国的知灵君似是与钰贵人是旧相识。”
“如此便是天助。”朝颜说道。
玄芝却摇摇头“别忘了,钰贵人明面上可是歧王的人,若是他人问起,钰贵人也只能道自己是歧王之人,如此才不会被别人识破。”
“这可就麻烦了。”朝颜的眉头不由得跳了跳“若是这般,届时,大军压境,倒也是难得一见的场面。”她苦笑着说道。
玄芝闻言,亦是不由得笑了“是啊,岚国的歧王与大军,北原人马,若是再加上屿国众人,那阵仗,倒真是百年来难得一见。”
“今日之事,皇上可知晓?”朝颜问青黛说道。
青黛点点头“皇上已经悉知。”
“如此,这关键的一棋,没想到竟是在钰贵人身上了。”玄芝说道“幸亏玉竹和南星先想到了段家,否则,我们将满盘皆输了。”
“便也只能希望那知灵君是真心属意钰贵人的,届时若已性命相抵,或许还有一丝盼头。”朝颜叹着气说道。
“灵芝的事便先放一放吧,”青黛说道“她的存在已经让无常司迷乱已久,如今形式大变,以江山为重,也应暂且缓上一缓了。”
朝颜没有说话,只是侧首看了看玄芝。
“灵芝之事其实已经是定局,我们只是在寻找那个结果罢了,”玄芝点点头“也是该放一放了。”
第八十七章 无常司·双人异梦折子戏
无常司中,繁缕似是若无其事般在廊上来回走着,双眼却是不住地注意着玉竹和玄芝的动静。
“你怎么了?心神不宁的?”雪见拍了拍繁缕的肩膀笑着说道。
繁缕被雪见吓了一跳,她回头一看来人,便抚了抚心口“你吓了我一跳。”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雪见顺着方才繁缕的目光看去,便看到了玄芝在房中被纸窗掩映的朦胧身影。
“怎么又看上了?那么好看?”她眉头皱了皱,撇撇嘴“凌霄哥哥可怎么办啊?”
繁缕笑笑“小孩子说什么呢?”她说着,用指尖轻轻戳了戳雪见的额头。
“我才不是小孩子呢!”雪见揉着额头说道“你这样,凌霄哥哥会很伤心的。”
繁缕似是听出了什么一般,挑了挑眉毛,说道“雪见,你……”
雪见瞪起圆圆的眼睛,嘟着嘴问道“怎么啦?我怎么啦?”
“没怎么。”繁缕掩嘴笑笑。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雪见气鼓鼓的说道“不过,我可提醒过你了啊,这样做是不好的。”雪见伸出一根手指在繁缕面前晃了晃“在这件事上,我可是站在凌霄哥哥那边的。”
繁缕笑笑,没说什么。
雪见还有账目的事情要忙,同繁缕说了几句便走了,刚拐过弯去,便见着凌霄迎面走来。
“凌霄哥哥。”雪见一蹦一跳的上前去。
凌霄对她笑了笑“又吃了甜糕?”
雪见听他如此说,咧嘴笑了笑“繁缕姐姐都没看出来,凌霄哥哥倒是看的这么仔细呀?”
“你一说话,周围都是甜糕的香,便自然知道了,”凌霄温柔笑笑“甜糕不要吃这么多啦,要当心,小心牙齿坏掉。”
雪见笑着撇撇嘴,捂了捂自己的面颊,仰着小脸说道“知道啦,以后会小心的。”
“不过,方才你说繁缕?”凌霄向廊前望了望“繁缕在前面吗?”
雪见点点头“不知道想什么呢,方才被我吓了好大一跳。”她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凌霄的眉头却是紧了起来。
“凌霄哥哥,你现在还如此担心她吗?”雪见歪着脑袋,眼神有些呆呆地的看着凌霄“你我都能看出,她的心思已经不在你这里了。”
凌霄摇摇头,面上渐渐没有了笑意“似是习惯了一般。”
“这样的习惯可不好哦,”雪见眯着眼睛笑笑“凌霄哥哥,不过你不用担心,雪见是站在凌霄哥哥这一边的,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我都会帮凌霄哥哥解决掉的。”
“小孩子。”凌霄听到雪见的话,不由得心头一软,他伸手揉了揉雪见头顶的发“快回屋去吧,不然一会儿川柏又该凶你了。”
“知道啦!”雪见脚向后微微退了一步,是恰好躲开凌霄的距离“我才不是小孩子呢!哼!”
她说着,转身朝账房跑去,半路上还回过身冲他吐舌做了个鬼脸。
凌霄站在原地无奈的笑了笑,待雪见的身影完全消失,他又停留片刻,而后才向着雪见来处走去。
然而,他却全然不知,在自己看过他的身后,却有一双眼睛微笑着注视着他。
“真可笑啊……”那双眼睛的主人一边笑着,一边低声喃喃道“不过,没关系,我会帮你的。”
“繁缕,”凌霄走过长廊,看到之前被遮挡住的繁缕轻声道“好巧。”
繁缕听到声音,回头对凌霄嫣然一笑“凌霄。”
凌霄对繁缕忽而的亲切有些疑惑,但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在想什么?”他露出往常的微笑问道。
繁缕向四周环顾,而后向前走了一步,离凌霄又近了些,这才开口缓缓说道“歧王还是不放心卿家,让我去窃卿府与容妃之间的书信。”
“不是说有写了遣令在手吗?这还有什么怕的?”凌霄的语气有些慌乱,他伸手握住繁缕的手,焦急道“这么危险的事,怎能交予你一人去做?”
繁缕摇摇头,眉头微微拧了拧,叹了口气无奈道“歧王多疑,连我们他都不会全然相信,更别说是刚刚倒戈的卿家。”
凌霄听罢沉了片刻“是啊……”他点点头,犹豫道“那……我便与你一同去吧?”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渴求。
繁缕却是对他笑了笑“凌霄,我想到了个好法子,一个不需要我们出手的好法子。”她的语气是愉悦的,甚至多了一丝调皮。
“什么?”凌霄顺着繁缕的眼神看去“玄芝吗?”
“正是。”繁缕与凌霄一同看着玄芝与玉竹朦胧的身影,不由得笑了笑。
凌霄眼神中有过一丝恍然,却略带迟疑的说道“他……不可全信。”
“放心,我自有办法,”繁缕侧首看着凌霄微笑着道“并且,此事过于冒险,我怎能让你前去?”
“原来,你站在这里就是想此事的?”凌霄对繁缕柔柔的笑了笑“我知道你是心系我的。”
“我自然担心你的安危,别忘了,我们要一起回北原去,”繁缕拉了拉凌霄的手,而后又说道“此事不必与任何人道起。”
“放心,一切都听你的,”凌霄请抚了抚繁缕的脸庞“我的北原公主。”
此时,两人如同床异梦一般演着属于自己的角色。
繁缕移情于玄芝,却被玄芝拒绝了一同前去北原的事,玄芝的一再坚持让她毫无办法,前去北原的路上不知会生出多少事来,她便只好重新执起凌霄这颗棋子,让他守在自己身边,待到了北原再做其他打算。
而凌霄却已经在繁缕之外从一颗普通的棋子变作局中人,他已经不完全听任于繁缕,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他在布棋人手中已经是比繁缕重要的多。
两个曾经相爱的人,此时一边微笑着拥抱,一边握紧了手中的尖刀。
他们想要对方死去,好成全自己的美事。
他们执着自己认为的所属于自己的棋子,演着属于自己的戏码,做着属于自己的梦,。
却全然不知,自己仍只是棋盘之上的,一枚棋子而已。
仅此而已。
第八十八章 华街·心测已定新枝延
“寻我何事?”玄芝见到朝颜后问道“我现在并不是很方便,”他面对着朝颜,眼珠向后转了转“繁缕。”他说道。
朝颜听玄芝这样说,便知道玄芝的身后此时有繁缕跟随,她并没有向玄芝身后看去,而是将玄芝迎进了倾梦楼。
“北原来了消息。”朝颜一边将玄芝向里面引,一边笑着用十分轻微的声音说道。
“好香的牛肉香味!”玄芝的表情一下变得兴奋起来“后厨又在炖牛肉了吧!”他说着,便往后厨的方向走去。
朝颜一边掩嘴笑着一边娇嗔道“你怎么往我们后厨闯啊?把我的秘方偷了去可如何是好?”
她话虽说着,却并不阻拦,而是半推半就的一起进到后厨里去了。
“北原何时来的消息?”玄芝踏入后厨后忽然变了脸色。
“刚到,”朝颜将后厨的门掩了,而后缓缓说道“夜枭来报,沙华确实是北原人。”
“这我们一早已经猜到。”玄芝点点头说道“还有其他的吗?”
“沙华换过皮,”朝颜停顿了片刻,而后才接着说道“整张脸。”
“鼓呢?”玄芝语气有些焦急。
虽然不久前才说过将要将注意力从灵芝身上转移,此时听到北原的消息,玄芝却又不自觉地追问了下去。
朝颜摇摇头“关于那鼓,一点消息都没有,不过……”朝颜叹了口气,轻声道“为了让沙华换那张脸,屠了百人。”
“曼珠呢?”
“我正要同你说,”朝颜见玄芝神色有些慌张,连忙抚了抚他的胳膊,而后才说道“北原,根本没有曼珠这个人。”
“所以,若是真有曼珠这个人,便一定是岚国人。”玄芝眼珠一转“必定是在歧王府。”
“与我们之前所想一模一样。”朝颜说道。
玄芝叹了口气“没事,我们之前只是猜测,现在验证了也好。”
“至于繁缕……”朝颜有些为难“北原确实曾有一位公主丢失。”
“可重要?”玄芝眉头一拧。
“不,”朝颜神色有些缓和“如你所想一样,可有可无。”
玄芝松了口气“如此,她便可好好利用。”
“她今日忽然追踪你,或许是要发生什么事。”朝颜眼睛看向门外说道“我今日与你说这些,就是想让你对这些事先踏实了,然后再想想以后我们怎么办。”
“嗯,”玄芝点点头“自从上次百翠崖一事后,她便一心想让我与她去北原,我拒绝了后,她对我竟是一直还是那么亲密,不过追踪一事,倒是头一回。”
“她自然是会对你上心的,你是玉竹的心腹,她把那事告诉了你,等于是有把柄落在了你的手上,若是冷落了你,那可是太有后顾之忧了。”朝颜道。
玄芝却是揉了揉眉心“其实,我有件事没搞懂。”
“什么事?”朝颜挑了挑眉毛,问道。
“你说,繁缕她怎么不在我拒绝以后,杀了我呢?”玄芝说着,不由得笑了笑。
朝颜也是笑了笑“她不杀你,只有两种可能,”她伸出两个手指掰着说道“要么,她真的爱上你了,要么,你是她可以利用的。”
“我宁愿是第一种。”玄芝无奈的说道。
“我也希望是第一种,”朝颜对着玄芝的脸端详了片刻“但是,我觉得,可能两种都有吧。”
“别盯着我看了,怪怪的。”玄芝将眼神移开。
朝颜掩嘴笑道“怎么?还害羞了?”
玄芝没有说话,只是撇了撇嘴。
“不过,玄芝啊,你的这幅好皮囊,可是真的好用的很,就像灵芝一样。”朝颜眯了眯眼睛“用一副皮囊就把我们耍得团团转的,也就只有灵芝了。”
“灵芝有的,可不只是一副皮囊那么简单。”玄芝淡淡道。
“我知道,你也是。”朝颜微微一笑。
玄芝笑了笑“你啊……”他说着,转身走到锅灶边,将盖子掀了开,牛肉的香气立马冲了出来。
朝颜顺手将油纸递到玄芝的手上“带点走吧,免得别人怀疑。”
玄芝将牛肉包好后,朝颜又递过来鼓鼓的一包“桂花凉糕,你拿着给繁缕,说是想着她爱吃,就给她带的。”
“你说,她见着我与你来此初私下见面,会是什么反应?”玄芝一边接过东西,一边说道。
“你嘛,自然不会有什么,倒是我应该担心着点了,别半夜三更不明不白的就死了。”朝颜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块碎牛肉塞进玄芝的嘴里。
“那你当心。”玄芝笑笑。
“知道啦,”朝颜拍了拍玄芝的肩膀“放心,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玄芝和朝颜打打闹闹的走出来,迎面就遇上了繁缕。
“哎?繁缕?这么巧?”玄芝见到来人,忽而眼睛亮了亮。
繁缕先是向玄芝笑了笑,而后眼神却是凝在了朝颜身上“朝颜姑娘,好久不见。”她的笑容渐渐变得不那么温暖。
朝颜看出了她眼中的冷意,却是不怕的,她迎上去,巧笑道“我说玄芝怎么非要我们后厨单独做一份桂花凉糕带着,原来是繁缕姑娘在啊,也怪我每个眼力见儿,”她说着,服了服身便往后退去“我店里还忙着呢,先走一步了。”
玄芝与朝颜道了别,便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而后将手里的桂花凉糕塞进了繁缕手中“我记得你爱吃。”他说道。
繁缕微微一笑“我没想到你在这里,正好巡视经过,却是这么巧的。”她说着,将包着凉糕的油纸打开,桂花香气四散。
她拿起一块放进嘴里,软糯清凉,即便是在这秋季,却仍是叫人再吃上几块“好吃。”她笑着道。
“你喜欢就好。”玄芝笑了笑。
“正好遇到你,那便与你说件事,”繁缕将手里的板块凉糕放进口中,而后才说道“你可否帮我一个忙?”
“你说,我定全力帮你。”玄芝语气定定的说道。
“对于你,并不是什么难事。”繁缕顺手挽上了玄芝的胳膊“今夜可否帮我去一趟卿府?”
“卿府?”玄芝有些不解“何事?”
“帮我拿几封信便可。”
第八十九章 卿府·幼时心绪字跃然
入夜,玄芝与繁缕借着月色悄悄行至卿府附近。
自繁缕与玄芝说了自己需要卿府家信后,整整一天,她都跟在玄芝身边寸步不离,不仅仅是为了拿到家信,更多的反而是为了确保这份家信的可靠程度。
即便在先前的事件中,她已经对玄芝十分信任,但歧王与曼珠仍是对此有所怀疑,这让繁缕的心不由得摆动。
“繁缕,”玄芝对繁缕柔声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不用我与你一起吗?”繁缕问道。
玄芝微笑着摇摇头“我虽常观卿府,但也并不知其中情形到底如何,”他手轻轻拉了下繁缕的指尖“你无需冒险。”
繁缕的脸一下红了,她赶紧抽出手,眼睛看着别处。
玄芝见状不由得笑了“我去了。”他对繁缕摆摆手,轻身一跃便进了卿府之中。
玄芝怎会不知卿府情况?他对卿府的一切都了如指掌,甚至什么时候守卫换值,何时何处不会被轻易发现都熟知。
他照着卿府往常的布局,很快便顺利的走到了卿将军歇息之处。
他没有贸然进入,而是绕到房屋一侧,在窗上一侧扣一小洞,借着微微月光看过屋内情况之后才潜了进去。
谁知,他刚刚落地,将那扇窗关上之时,脖颈上已经搭上了一柄冷剑。
“近来我卿府着实不太平。”声音自玄芝身后幽幽传来。
即便那剑下一瞬就可以要了玄芝的命,他也并不惊慌。
“无常玄芝,见过卿将军。”玄芝转过身,面对着卿将军拱手沉声道。
“原是无常,”卿将军的的脸色却并未缓和“可有无常手令在身?”
“定是随身携带。”玄芝拿出无常手令双手交予卿将军,一边说道“卿将军请过目。”
卿将军看过手令,又抬头看看玄芝,这才将剑放下“原来是你,你是常跟着玉竹的那个玄芝。”
“正是在下。”玄芝又拱了拱手“此番前来,是有事相求。”
“何事?你说便是。”卿将军说着便要将烛火燃了。
卿夫人却从内室出来,抢先一步将那烛火拿到了一旁。
“无常深夜独身前来,定是密事,你怎可燃烛?”卿夫人柔声对卿将军说道“便借着月光吧。”
“多谢卿夫人。”玄芝谢道“此次前来是为拿几封卿将军与容妃娘娘的家信。”
“是作何用?”卿将军问道。
玄芝尽量将声音压低“先前歧王用窃来的金簪诓骗将军一事我们已经听闻,然歧王并不放心,想要家信来确认一番。”
“所以你到底是……”卿将军的眉头忽而拧了起来。
“卿将军放心,我是皇上的人,”玄芝用手压住了卿将军想要取剑的手“我只是用计得了歧王之人的信任,因此前来。”
“即便你如此说,我却并没有你想要的家信啊……”卿将军的眉头仍是蹙着。
“我知道,所以我才前来,”玄芝微笑了下“我隐约记得容妃娘娘的字迹,想借此地与纸笔一用,可否?”
卿将军与卿夫人疑惑的对视了一眼,却还是将笔墨纸砚拿了出来。
玄芝提笔,借月落墨,娟秀的瘦金跃然纸上。
“这……”卿夫人不由得掩了掩嘴“难道你就是当年的……”话至一半,她却并没有再说下去。
玄芝笑了笑,将左手食指至于唇畔“不足为人道也。”
“原来是你,那我便是放心了。”卿将军俨然松了口气。
“我自幼喜容妃姐姐的字迹,故常常练习才得了这八分像,或许骗不了您二位,但骗过歧王之目还是可以的。”玄芝一边说着,手中的笔却并未停顿。
一张张家信片刻便书好。
“我不能久留,待字迹干透,便离去,”玄芝将笔搁好,起身拱手道“夜晚前来,多有叨扰。”
“哪的话,”卿将军握了握玄芝的手“我多年征战在外,想不到你竟入了无常司。”
“只有如此,皇上才可对无常司放下心来。”玄芝道。
“是啊,从前你刚到岚国便来了卿府,那时你还是那么小的一个小娃娃。”卿夫人忍不住抚了抚玄芝的肩膀。
“我记得的,”玄芝笑道“来到卿府后,是卿夫人为我煮了那碗肉汁面,至今都可回味。”
卿夫人闻言,眼中不由得有了莹莹泪光,她不住地点头“好啊,好啊,见你如今这般,先皇也可放心了。”
“那时多亏卿将军,不然我也不会如此。”玄芝轻声道。
“身为臣子,理应为皇族效力。”卿将军道。
玄芝心中泛起阵阵暖意,但他此时却不得不离开这短暂的温暖。
“虽有千言万语想要言说,然歧王之人还在等我的消息,我不便久留。”玄芝起身行礼道。
“大事为重,你便去吧。”卿将军将玄芝扶起“万事小心。”
“好,”玄芝握着卿将军的手回答道,而后又微笑着对卿夫人道“待凯旋,我便再来吃一碗卿夫人做的肉汁面。”
听此一言,卿夫人的眼泪忽而决堤,她不住的点头,却说不出一句话。
玄芝此番出入卿府用时极短,且室中并未燃烛,繁缕对玄芝取回的信便是信了。
“玄芝,”她忍不住问道“你为何会这般帮我?你要知道,你既然不与我去北原,如此下去,岚国覆灭,你也活不成的。”
“心之所向与心之所爱,”玄芝笑着将信交予繁缕“我虽然都想要,但是,而这之中择其一的话……”他摇摇头,没有说下去。
“二者择其一,如何?”繁缕追问道。
玄芝叹了口气,沉了片刻,而后他看了看被云遮蔽的明月,缓缓说道“我选择你。”
“那你为何不与我去北原?”
“遇到你,是我的劫,为你而倾了岚国,是我之罪过,”玄芝苦笑道“在最后,为国而亡,也算是赎了些我得罪过吧。”
“原是如此吗……”繁缕的眼角微微泛红。
“本该如此。”玄芝的面容上却还是带着笑,他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抚了抚繁缕的眉心。
“若那时到来,我不会让你死的。”繁缕声音极轻,却亦是坚定。
第九十章 歧王府·思虑了然谋弃繁
“王爷。”
“回来了?”歧王淡淡的抬了抬眼皮“事情办得怎么样?”
繁缕从袖中拿出信交予歧王。
歧王抬手接过信,眼神却仍是盯着繁缕,他眯了眯眼睛“你自己做的?”
繁缕顿了顿“我……我玄芝帮了我。”
歧王听到玄芝的名字,眉心立刻拧了起来,他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拿着信的双手却是多用了几分力,纸不由得蜷缩成了一团。
“怎么发这么大脾气?”曼珠却从一旁盈盈的走过来,她用手轻轻握了握歧王的之间,另一只手对繁缕微微抬了,示意她去一旁坐下。
曼珠微笑着,轻轻让歧王松了手指,缓缓将那手里的信拿了去。
“繁缕让玄芝帮她拿的这封信。”歧王用手揉了揉眉头。
曼珠听罢,身子一动未动,只有脖颈连着头缓缓转动,直至面向繁缕定定的看着,而后还微微笑了笑,她的动作十分诡异,让繁缕不由得抖了一抖。
“我只是让玄芝帮我探了路,信是我自己拿的。”她连忙说道。
“哦?是这样吗?”曼珠声音清幽,在此刻显得有些可怖。
繁缕点了点头“我也并不是十分相信玄芝的,所以同玄芝讲了以后,我今天一天都跟在他的身边。”
“你说你并不是十分相信他,却是为何要将此事同他讲?”
“我对卿府并不熟悉,想要窃信并非易事,”繁缕说道“所以,我让玄芝告诉我卿府的消息,我这次才顺利将东西取出来。”
歧王转眼看了看曼珠,叹了口气,问道“这信可有问题?”
曼珠将其中一张写满瘦金的纸递予歧王“歧王殿下还是自己定夺的好。”
“便是又将事推到我身上了?”歧王笑了笑,却还是伸手接过了那信。
“是容妃的字。”歧王看着信点头道。
“既然如此,歧王殿下可信那卿府?”曼珠闻言,便将手里的信放在了歧王手边的桌上。
歧王抬头看了曼珠一眼,又斜着眼睛看了看繁缕“你亦是同容妃相处多年,依你之见,那字迹如何?”
曼珠温柔笑了笑,而后坐在歧王身边,伸手取过几张信,展开后,指着其中一个字对歧王说道“歧王殿下,你看,这个字虽有力道,但却仍是有阴柔之美,且容妃娘娘的习惯是不将每一个勾写得如那字帖中那样长,所以,若是想要模仿出这样的字,实属不易。”
“你觉得,这是真的?”歧王挑了挑眉毛,但身形却明显放松了下来。
曼珠点点头,而后笑了笑“虽说受了玄芝的帮助,但从这字迹看来,繁缕取回的应是容妃的真迹。”
曼珠说罢,还对繁缕笑着微微颔首,但她的笑里似乎隐藏着什么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但那神情一闪而过,繁缕再想捕捉,却是看不到一丝痕迹了。
“那么,卿家便可信任了,”歧王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但我不知为何,或许是因为卿家效忠多年吧,我总是觉得其中还有些什么。”
“多思虑是好事,未雨绸缪嘛,”曼珠俯身上前,为歧王揉着紧蹙的眉心“歧王殿下准备对那卿府如何?”
歧王冷哼一声,说道“即便是再效忠,那也是老一辈的事,现在,驻扎在岚国与北原边境之间的,可不是卿老将军,而是他的幼子。”
“歧王的意思是,搁置卿老将军,转而用卿承影和卿云碧?”曼珠的笑渐渐蔓延至嘴角。
“都说卿家之子乃忠烈豪杰,我若是握着他们已经反叛的父亲,他们怎有理由不反?”歧王说着,不由得笑出了声。
“歧王殿下真是好手段。”曼珠媚声说道“但,还有一个人,歧王殿下可别忘了。”
“谁?”
“玄芝啊,”曼珠娇嗔道“我可越来越搞不懂他了,这次怎么会真给咱们做了嫁衣裳?”
歧王转头看了看繁缕,轻笑一声“或许我们都高估了玄芝。”
曼珠的表情却忽然显得无奈,她没有说话,却听她轻声叹了口气。
“为何叹气?”歧王说着,顺手将桌上的果子挑了颗红得艳丽些的给曼珠放在了手里。
“我叹啊,离开这么多年,我那个弟弟倒是越来越倒着长了,脑子越发的不灵光。”曼珠撇撇嘴,她将果子放在一旁,看了片刻,而后却又笑了“不过这样也好,省得我们猜来猜去的。”
“看来,我们北原公主的魅力不容小觑。”歧王对繁缕的笑终于柔和起来“如此,我便可安心了。”
繁缕没有说话,而是微微颔首。
“天也不早了,公主便早点回去歇息吧,路上小心,今日关键,可别让旁的什么人看到。”曼珠笑着对繁缕柔声细语道。
繁缕觉得这房里着实压抑,便忙是拱了手从密道里走了出去。
“怎的这么快就放她走了?”歧王拉着曼珠的手问道。
“她的事情都办完了,还留着她做什么?”曼珠的笑渐渐冷下来“她此番竟同玄芝说了那么些话,可就真是留不得了。”
“我们一早不就计划好了要弃了她?”歧王用手支着头,笑眯眯的看着曼珠说道。
曼珠眼睛一转,说道“提前一些吧,免得夜长梦多。”
“你有了法子?”歧王眉毛挑了挑,问道。
“我说过,不能脏了我们的手,”曼珠俯身上前,轻抚了下歧王的指尖而后将歧王的手握在自己苍白的手掌中“此事,要让玉竹去做。”
“你怎能那么肯定此事可成?以我们先前所想,追赶繁缕的人可并不由我们可控。”歧王道。
“那我们让它变得可控,不就行了?”曼珠笑了笑“繁缕有玉竹想要的关于灵芝的消息,所以他一定会追上去,至于其他人,就交给歧王手下的死士去做,狠狠拖住便是。”
歧王闻言,脸上是满足的笑容“然后呢?”
“然后,我们真正的北原公主会杀出重围,让繁缕守住所有的秘密,”曼珠说罢,抬首阴仄仄的笑了笑,而后缓缓地,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包括凌霄。”
第九十一章 无常司·玄芝告竹卿府信
白日,风渐渐更多凉意,玄芝却早早地去往了无常司。
“玉竹。”他推门便说道。
玉竹抬头见到来人,微微一笑“今日怎来的这样早?”
“昨日我一整天都被繁缕缠着脱不了身,今日便早早来找你。”玄芝一边说着,一边将门关了走进房内。
“说吧。”玉竹将手里的书册放下,定定的看着玄芝。
玄芝先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后又缓缓吐出“昨日,繁缕让我帮她从卿府窃信。”
“什么信?”
“容妃与卿府之间的家信,”玄芝的眉头微微皱着,声音压得低低的说道“歧王刚刚策反卿府,对他们不甚放心,所以让我去拿了信以证。”
玉竹眼睛看着玄芝,眉头亦是皱了皱“可是,卿府并未真的反,所以,这家信……”玉竹眉角忽然一跳,他似是想到什么一般,犹豫说道“我记得,我们幼时一起习得书法,你是偷偷练过容妃之字的,可是你写了家信?”
“是我,”玄芝道“让我来写最为保险。”
玉竹的身形这才松了松“这样一来,繁缕是已经在你面前完全亮明了身份了。”
“或许是,”玄芝道“不过,她又似乎并不是完全信任我的,不然,她不会在告诉我事情以后又缠了我整整一天,不让我与任何人接触。”
“不过,她肯让你去取那信,也算是信得过你。”玉竹浅笑着轻轻啄了一口茶“你做得很好,况且我们早就做好将繁缕作为棋子的准备,你亦是无需过多担心。”
“繁缕我倒是不过于担心,”玄芝撇撇嘴“只是那歧王并不是繁缕的性子。”
“放心,”玉竹倒是似乎淡然许多“繁缕既然是对你介于信与不信之间,那么,在关键在时刻,很可能会选择保全你。”
“如此一来,我们便按照我们的计划行事便可?”玄芝问道。
玉竹点了点头“再过不久,关山兄妹就将离开岚国,届时,繁缕一定会有所行动,她若是向你透露了什么,你定要来告诉我。”
“明白。”玉竹道。
“不过,我记得你曾经说过,繁缕向你提起回北原一事。”玉竹面色忽然一沉。
“是,她向我提过,”玄芝说道“但我拒绝了,以与凌霄的兄弟的名义。”
“虽然我一开始想着,若是你答应了该多好,但是转念一想,若是那样,我们拿凌霄倒是没了什么办法,所以,你这件事做得很好。”玉竹冷着一张脸,却又有着一丝丝的微笑“但,不论何时,我们绝不能让繁缕回到北原。”
玄芝抿了抿嘴,片刻后问道“若是关山兄妹回北原,我们定是要随皇上一同去相送的。”
“此事你不必担心,我们即便是必须随行,也是与关山兄妹在一起的,届时我们再派苏木、南星与雪见玉苏悄悄跟上繁缕,如此,有了什么消息我们便可立刻过去。”玉竹沉声道“若他们敢逃,我便会亲手将他们抓到慎刑司去。”
“若是那时,你会亲自审问吗?”玄芝小心翼翼的问道“可不可以带上我?”
玉竹一愣,他抬头看了看身边玄芝的神情,缓缓伸出手摸了摸他束的整齐的发“这么些日子,我竟没注意你已可以将发束的这般好了。”他笑了笑“你将自己照顾得好,又不惹事,我定会带你去的。”
玄芝听罢便眉眼带了笑意“就知道玉竹最好了!”
“繁缕知道太多事情,必须要细细审问,”玉竹叹了口气“玄芝,其实我并不想让你见识那个场面。”
玄芝向前走了半步,伸手握住玉竹瘦削又苍白的手指“玉竹,你不要总把我当做小孩子了,我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情,我早晚都会知道的。”
玉竹看了看玄芝,而后缓缓站起来。
这么久的年月过去,他与玄芝一起长大,也共事多年,玄芝常常站在他的身侧,但他竟从未想过,以前追在自己身后叫着“玉竹哥哥”的小不点,此时竟是比他还要高了半分。
“你却是长大了,”玉竹叹了口气,面上却是带着笑意,他拍了拍玄芝结实的肩膀,说道“总算没有辜负灵芝。”
“玉竹,放心,我会一直跟在你身边的。”玄芝说道。
玄芝当然知道玉竹心里在想些什么,玉竹怕自己不再听他所言,怕自己惹出什么事来而他却没办法护得他的周全,他是玉竹心中唯一可以实现的对灵芝的挂念。
所以,他决不能让自己出事。
此时,南星却忽然进来了。
“玄芝?”他见来人先是一愣,而后便是了然的神情“你是有什么事同玉竹说吧?”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汤面端到玉竹面前“刚做好的汤面,你吃着暖暖身子,最近天凉了许多。”
“我已经同玉竹讲完了,昨晚我帮繁缕窃了卿府的家信,其实是我自己写的。”玄芝的眼睛一直盯着与煮的汤面,说的话也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南星一见便乐了“我不知道你在这里,所以只拿了玉竹的来,我这就再给你端一碗去。”他说罢,转身便出了门。
玉竹笑着摇摇头,他将自己面前的碗筷推给玄芝“你从家里风风火火的赶来定是饿了吧?吃吧。”他说道。
玄芝看看冒着热气还浇着一块猪油的汤面,又看看玉竹,再往门口望了望,他撇嘴笑了笑“这怎么好意思呢?南星专门给你端来的。”
“你与我之间何时这么客气了?”玉竹笑笑“吃吧,我在这屋子里暖了许久,并不太饿,你便先吃,南星一会儿便可再端一碗来了。”
玄芝原本就是想吃的,先前只不过是稍微的推脱,见玉竹这么说,他自然是心里蹦着高的开心,但他嘴上还是说了不少道谢的话,然后才将那碗面捧起来大口的吃起来。
玉竹就那样看着玄芝。
玄芝的吃相一直都没变,见到吃的就非得狼吞虎咽的吃才觉得过瘾,其实他们小时候都是孤儿,吃东西都是要抢着才有的吃,只是长大以后不再缺吃短穿的,便都斯文起来,只有玄芝还是以前那般。
他只要看着玄芝,就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经年之前,那平和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