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谜一样的男人
中午时间,耿叔赶了回来,他径直到了病房,仔细询问了李天畴一些细节,实际上,事情的经过只有短短一两分钟,并没有太多内容可讲,更多的是李天畴的内心的感觉。
耿叔并没有想象中的吃惊或是愤怒,只是略一思考,拍了拍李天畴的肩膀道,“他们的目标并不是你。”然后便转身出门了。
下午的时候,大家更忙了,除了病房,外边很多地方都在打包装箱,听上去楼道里面乱糟糟的。小宋一个姑娘家的反而没什么体力活要干,跑到耿叔那里软磨硬泡一番,喜滋滋的下楼,扶着李天畴出门到院子里透风。
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气温不是很高,偶尔还有微风拂过,真是难得的好天气。出了病房走廊,眼前是一个不大、却布置的十分精致的小院,两边回廊将小院环绕,几丛翠竹给人一种闲情雅致的美感。站在院中央,抬头仰望一方蓝天,李天畴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说不出的畅快。
看不出耿叔还有这样的心境,将地下医院弄得跟疗养院似的,李天畴啧啧称奇。从小宋嘴里得知,住在这里的病人一般不给走出病房,尤其是外界来的,基本是治过就抬走,根本不可能有休养的时间。而且病人之间也是互相隔离,大家一块儿治病,谁也见不着谁。这小院实际上很少有外人踏足。
像李天畴这样有靓女陪伴,还能在小院中悠哉悠哉的,真是特例,一方面是耿叔特许,并没有拿李天畴当外人,另一方面也是小宋争取的结果。
“没看到有什么医生啊。”李天畴路过走廊时,看见清一色的灰制服的小伙子在打包,并没有什么斯文模样的人,甚至连向东、文辉等人都不在。
“嘻嘻,那些人都是耿叔的宝贝,昨天就搬走啦,只留下来一个照顾祁宝柱,顺带指挥搬家,而且除了你们几个,这里有段日子没收新病人了。”小宋笑眯眯的解释。
哦,看来耿叔准备的倒也充分。“对了,祁师傅的病情怎么样?”既然提起了祁宝柱,李天畴不免一问。
“不太好,还在发烧.”小宋摇摇头,看得出来她也非常担心。
李天畴知道不好再问,心中默念祁师傅吉人自有天象,能够尽快转危为安。
在小院中溜达了半圈,李天畴突然心生好奇,“上次你说你从小在这里长大,难道打那时起就一直跟着耿叔么?”话一出口,顿感唐突,但收不回来了,只好忐忑不安的望着小宋。
小宋果然脸色一变,沉默了。好在没有更大的反应,她仰望天空显得心绪很不平静。李天畴暗暗后悔,自己这张臭嘴,有的时候还真的把不住门。
没想到小宋忽然淡淡一笑,“其实跟你说说也没什么,我是被耿叔和阿姨抱回来的,懂事的时候,耿叔只告诉我姓宋,还给我起了个名字叫宋晓彤。从那时起,我的名字就从‘丫头’改成‘小宋’了。”
原来如此,李天畴轻声叹息,没想到‘小宋’这个名字有这样一段由来,还真是苦命之人。相比之下,自己可就幸运多了,虽然条件差些,但有一个和和美美的家。
小宋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像是突然记起了什么,她的神情显得轻松不少,“嘻嘻,你还不知道吧,我来的时候,你那个无赖师傅已经在耿叔这里了,那时候他老是拖着长长的鼻涕,看上去成天脏兮兮的,呵呵……小时候就欺负我,长大了果然无赖透顶。”
这倒出乎李天畴意料,原来师傅也是耿叔收养的,他吃惊不已,只是没有注意到耿叔此刻在他心目中的印象却已悄然发生了变化。
但更吃惊的还在后面,随着小宋的介绍,祁宝柱、向东和文辉还有一个在车行里整天笑呵呵的外号叫刺猬的,这些人全是耿叔收养的孤儿。算起来彭伟华是其中的老大,小宋虽然年龄最小,但论资历,也能排二姐的位置了。
看着李天畴一副震惊的样子,小宋并不奇怪,她幽幽的叹了口气,“那时候这里只有两三间院子,几排平房,大家挤在一间大院里,热闹极了。耿叔成天都出去忙事情,有的时候几天也见不着人,全是阿姨照顾我们。
“耿叔在外面做什么,我们不知道,呵呵,那时我们只知道成天无忧无虑的玩,后来大家个跟着阿姨去了他的老家,那里可有意思了。再后来大家都陆续上学了,阿姨也更加操劳……直到阿姨生病了,耿叔才难得的闲下来陪她。但阿姨的病情越来越严重,耿叔把我们托付给那里的邻居,自己带着阿姨到处去看病,可……可最终阿姨还是走了。”
说到这里,小宋眼里已经充盈着泪光,李天畴一直默默的听着,不敢打扰,此时更不敢随意开口,任凭小宋的情绪自由地宣泄着……
沉默了好一会儿,小宋才重新开口,“这个地方位置一直很偏,农村不像农村,而且很不方便,几个邻居都先后搬走了,耿叔把我们带了回来,索性就把周围都买了下来,慢慢的就建成现在这个模样了。”
这间地下医院的背后竟然有如此曲折感人的故事,李天畴唏嘘不已,这里或许是耿叔的一个安慰,一个精神上的寄托,也是大伙儿曾经的一个家。但现在就这样搬走了,这个牺牲未免太大了。
此刻在李天畴的内心,耿叔的形象正在不断的发生变化,霸气的男人、收养众多孤儿的慈父、重情义的丈夫……一个迷一样的男人,或许这样定位更恰当一些?
李天畴摇摇头,眼前突然浮现出肖亚东高大的身影,此人也堪称大丈夫,但和耿叔完全不同类型,至少没有这么多迷。相比之下,似乎耿叔更有味道些……呵呵,为什么会这样对比?难道自己的内心已经在不知不觉的认可了耿叔吗?
小宋一口气讲完了这许多事情,也安静下来,或许这样的宣泄也是她即将离开故园的一种心理反应。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默默的又绕着院子走了一圈。李天畴为调节气氛,故作轻松道:“怎么样,这身体恢复的如何?已经两圈了,我气不喘,心不跳。”说着还故意在地上使劲躲躲脚,咚咚的山响,显得气力十足。
小宋扑哧一笑,“是啊,昨天下午,某个人也是这般牛气,却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卧倒了,差点壮烈见上帝。”
“呵呵,意外,纯属意外。”李天畴一下语塞,小宋拿话调侃自己,他只能讪笑着搪塞。这个不好的印象还真是麻烦,竟然成了对方的笑柄了。
“在那边假山旁坐会儿就回去吧。”小宋建议。李天畴点点头,不反对。
两人刚坐定,左边回廊的小门“咯吱”一声,竟然开了,彭伟华一头大汗的从门外进来,陡然看见二人,表情瞬间变得猥琐,“你看看,到哪儿都能碰上,真不赖我。”彭伟华虽然嘴里阴阳怪气的,但脚下却丝毫不停留,直奔小楼而去,看样子是去找耿叔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彭无赖。”小宋不满的在背后骂了一句。
……
“叔,有新情况。”彭伟华一进门就大呼小叫,耿叔直皱眉头,这阿华怎地越来越沉不住气?
彭伟华却顾不了许多,突然压低声音,“飞猴失踪了,早上露过一次面后,到现在再也没见过人影。”
耿叔闻言动容,“说清楚点。”
“飞猴的两个落脚点,我都有人日夜不停的盯着。可能这家伙最近有事,所以特别谨慎。那个什么花园小区,他从来没回去过,好几天都是在附近不远的出租屋过夜。前两天他的行踪规律,我估计已经对我们这里摸的差不多了。
“昨天飞猴是夜里很晚回的出租屋,早上蚕豆还亲眼看见他出门买过早点,然后返身回屋就再也没见出来过。
“快到中午时,那间出租屋旁边不知道为什么,有人打群架,蚕豆感觉到事情不对,跟我通了电话后,他就冒充快递员去看个究竟,哪知出租屋的房门没关严,一推门才发现里面没人。”彭伟华一口气将事情的详细经过描述完毕,显然是十分着急。
耿叔的表情严峻,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叔,是不是这小子发现我们,偷偷溜了?”彭伟华还是没能忍住,打断了耿叔。
“这种可能不排除,但就怕还有另外的原因。”耿叔突然一下站起了身,“通知向东他们都回来,搬家要加快,今天夜里全部搬完,带不走的就不要了。另外,让你的人都躲一躲,暂时不要再露面。”
彭伟华虽然着急,但听耿叔突然间更着急,不禁吃了一惊,“叔,有这么严重吗?”
“可能更严重。”耿叔冷哼了一句,“谢富顺是重点,下午你亲自送他先走。我先去看看宝柱。”耿叔说完也不搭理愣在一旁的彭伟华,径直出门下楼了。
第九十三章 撤离
彭伟华一切收拾妥当,再次走进耿叔房间,“叔,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出发吗?”
耿叔掐灭手中的香烟,神情中竟有一丝极为少见的焦躁,“阿华,先坐一下。刚才有点急了,有些事情没考虑清楚,咱俩必须理一理。”
彭伟华有些不安的依言坐定,感觉耿叔的举动反常,似乎反应过度了。
“飞猴的失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发觉自己被反盯梢了,找个机会跑了。这种可能性有,但不大;第二种就是他被失踪了,换句话说就是被绑了,我刚才琢磨了半天,这种可能性反而很大,而且非常危险。”耿叔说着,再次点燃一支香烟。
“被绑了?”彭伟华有些不以为然,“可蚕豆告诉我屋里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除了我们,谁会绑他呀?”
“唐士铭。”耿叔淡淡的吐出了三个字,“你想想,我们三方都希望另外两方掐起来,煽风点火、在栽赃陷害的手段是不是最有效?”
彭伟华一惊,下意识的点点头,但还是有些不相信,“唐士铭和飚七一直是合作关系,就算是暗斗,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绑他身边的人……啊呦,不对,这姓唐的王八蛋是要嫁祸给我们!我草!”彭伟华突然反应过来,不禁破口大骂。
“正是。”耿叔点点头,“如果是这样,飚七会怎么办?”
“呃……呵呵,叔,我刚才激动了。我们不承认,又没有证据,这飚七也不是傻子,哪能轻易上当。”彭伟华看着耿叔的眼神忽然有些吃不准,“不过,谢富顺在我们手里,再加上飞猴,这对他来说都不用找借口了。”
耿叔终于赞许的点点头,“你说对了一大半,再往深处想想,如果飞猴死了呢?”
彭伟华终于了解耿叔刚才为什么会少有的举棋不定,如果飞猴真死了,那就是逼着飚七发疯,就算他冷静,他手下的人也不会善罢甘休,好毒辣的唐士铭。
“情况危机,咱们先做最坏的打算。搬家暂停,东西没了可以再置,先保证人的安全,天黑以前所有的人都撤走。”耿叔的语气很果断,“至于怎么撤,也得有个方案,人多了显眼。我粗粗的想了一下,等待会大伙到齐商量商量。”
刚回到房间,才躺了一小会儿,李天畴就感觉外面的氛围不对了,糟杂的声音仿佛一下子消失的干干净净,四周围变得静悄悄的,就连走廊里也鲜有脚步声响。
正在纳闷时,耿叔和小宋突然来到了房间,而且小宋还很慎重的将门给带上了。耿叔的神情严肃,让李天畴感觉到将有大事发生。
“小李,听说你恢复的不错?”耿叔随口问候。
“还行吧,主要是这里的伙食好。”李天畴点点头,气氛过于严肃,想开个玩笑,但看了一眼旁边紧绷着脸的小宋,显然这句玩笑不适时宜。
“时间紧急,我长话短说。遇到了一点突发情况,我们决定停止搬家,现在所有人都要马上离开。”耿叔说着,突然直视李天畴,“你是我车行的学徒,我没把你当外人,所以也不瞒着你。从现在开始,这里随时都可能有危险。你现在必须做出选择,一是跟我们走,二是自行离开,我会让人送你一程。”
耿叔虽然没有说明什么突发情况,但意思简单,何去何从,自己决定。李天畴自然明白,能让耿叔这样仓促做决定的危险,一定小不了。
“我跟大伙儿走。”一句简短的回答脱口而出,李天畴连想都没想,甚至话已出口都没弄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干脆。
他的回答也让耿叔有点错愕,却令小宋欢欣不已。
“你想清楚,你解救吴天宝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后面可能发生的事情跟你没多大关系。”耿叔慎重的提醒了一句。
“不用想了,我会对自己的选择负责。”李天畴斩钉截铁。
耿叔点点头,“你俩马上到我房间来。”
二楼,耿叔的房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基本都是车行的师傅,唯独不见彭伟华。
大家看着着耿叔身后的李天畴,都有些诧异,但没人说话,从耿叔的表情来看,这个新学徒似乎要和大家一起共进退了。
“本来想和大家商量一下,再决定,但没时间了,我就直接安排离开的方案。”耿叔为节省时间,连开场白都省了许多。
“阿华,我让他跟着一辆货车先走了。接下来丫头、小李和我坐一趟车送宝柱和顾大夫走;文辉、刺猬你们是第三拨,带上宝柱的小兄弟座面包车走,你们这一趟最为危险,车里有个大木箱,那是谢富顺。记住,任何时候先保命,这么多年不用我教,我会在目的地等你们平安回来。”耿叔说到这里,语气竟有一点点飘忽,说不上来的感觉。
“向东最后走,给我们的客人留点见面礼,同样的原则,安全第一。”耿叔说完,挨个看了大家一眼,“记住,每拨间隔半个小时。现在都去准备。”
李天畴意想不到的是自己和耿叔、小宋一拨,按说这拨人最麻烦,两个伤员再加一个大夫,能打能拼的只有耿叔,似乎也蛮危险。看看大家并无异议,李天畴也没有吱声。
从耿叔的安排,可以看得出来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但出言措辞却有些莫名其妙,时而谨慎,时而大胆,应该是故布迷局的障眼法。
耿叔在迷惑谁呢?这里除了自己,都不是外人,甚至可以说都是耿叔的家里人……那么只有自己了。李天畴有点郁闷,但这种时候也不好往深处想。
回到房间,小宋拎了一个小包放在病床上,“里面都是你的东西,你要换下衣服么?”李天畴看看身上白色的病号服,实在不喜欢,点点头道:“耽误时间吗?”
“两三分钟,要不我帮你?”小宋倒是没开玩笑,他们这拨马上就要出发。
“我自己可以,两分钟。”李天畴一咬牙。
“死要面子,活受罪。我在外边等你。”小宋嘟囔一句,出门了。
两分钟后,疼的龇牙咧嘴的李天畴被小宋连拖带拽的离开了病房,没想到这小丫头此时有这么大的力气,李天畴想抱怨都来不及。走廊尽头右边是那间小院子,左边是扇虚掩的小门,出得门来又是一条不长的走廊。但走廊尽头,除了墙壁外别无他物。
小宋对着墙壁拨弄了几下,伸手一推,竟然有一扇伪装的极为逼真的小门,几乎与周围墙壁融为一体。李天畴叹为观止,这种逼真程度要比谢富顺的那间地下赌场强上太多,不知道的人再仔细也难以分辨出来。
出了门,便是医院外边了,空地上停着一辆深蓝色的商务车,耿叔已经坐在驾驶位上了,只有向东一个人站在车边帮忙。“抓紧时间。”耿叔喊了一句。
上车才发现只剩中间两个空位,应该是为李天畴和小宋预留的。祁宝柱斜躺在后排座椅上,双目紧闭,还在高烧沉睡中。他身边是一个胖胖的带着眼镜的中年人,想来是顾大夫。
而意外的是副驾驶上居然有人,是一名戴着墨镜的秃头男子,神情木然,也不回头打招呼,像是尊雕像。这让李天畴颇不适应,没想到这拨人还多出一个成员,耿叔没介绍,他自然也不好去问,不知道此人是何方圣神,反正从未见过。
待二人坐定,耿叔发动了车子,向东朝大家挥挥手,“一路平安。”
“等一下。”小宋喊了一句,扭头望向窗外,双目满含眷恋。也就片刻时间,耿叔轻叹一句,“走了,丫头。”商务车猛然开动,急速驶离。
那一刹那,李天畴留意到小宋的泪水夺眶而出,不知怎么的,自己心里也是酸酸的。
商务车的减震系统很好,在乡间的土路上并未颠簸的让人难以忍受,恐怕也是为了考虑祁宝柱伤病的缘故。车子驶出好一段距离,都没有人说话,压抑的让人难受。看看小宋的情绪好了许多,李天畴索性闭目养神,这一路吉凶如何,都暂时不去想了。
又开了不长时间,耿叔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嗯啊了两句便挂了。李天畴睁开眼,从中间的倒视镜看出耿叔的神情似乎轻松了不少。看来是有什么好消息,突然肩头一沉,小宋已经沉沉睡去,脑袋正歪在自己肩膀上。
秃头男子忽然歪着脸问道:“阿华到了?”
耿叔点点头,“还算顺利。”二人简短的谈话印证了李天畴的猜测,看来师傅平安抵达目的地了。
突然,耿叔减慢了车速,李天畴抬眼一看,乡村公路快到了尽头,前面埂着一条柏油马路,路边一片小树林前停着一辆黑色吉普车,一个平头青年正斜倚在车门边抽烟,远远看见了商务车,平头明显精神一振,立时在路边迎候。
“叔,海叔。”商务车停稳后,小平头人已经到了驾驶窗前。
耿叔点点头,没说话,旁边的秃头男子大概就叫海叔,他跟耿叔互拍了了一下手掌就下车了。李天畴特别注意到,他从座位底下抽出一个长长的、用帆布包裹的盒子,随手拎着,一眼不发的上了那辆吉普车。
第九十四章 截杀
平头青年扔掉烟头,向耿叔摆摆手“叔,走了。”便一溜小跑的也上了吉普车。
“千万小心。”耿叔嘱咐了一句,猛然发动了车子,已进拐上了柏油马路,李天畴看见吉普车也启动了,就跟在了后面。
“这是到哪儿了?”小宋早已醒来,刚才的一幕自然也看在眼里,眼神中却隐隐透着担忧和不安,但在耿叔面前,显然不好多说什么。
李天畴茫茫然,不知道如何作答。前面的耿叔却说话了,“丫头,再睡一觉就到了。”
小宋没吭声,扭头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商务车的速度突然加快,李天畴扭头回望,那辆吉普车已经不见踪影。
这条路上车辆不多,路况很好,而且路牌也是全新的,应该是新修的高等级公路。李天畴从路牌的指向判断,车子正朝福山方向行驶。
一路上小宋不怎么说话,可能是心情不好,也可能是处于某种担心的缘故。李天畴不好去劝慰什么,但他对秃头男子的身份产生了兴趣,此人显然和耿叔极为熟悉,但之前却从未听说过。
印象最深的是光头男子下车离去时,手中拎着的帆布长包沉甸甸的,李天畴凭直觉判断是长枪之类的武器,而且是大杀伤力的武器。他的眼皮在跳,已经嗅到了十分危险的气息,不仅仅是来自秃头男子,这趟旅程恐怕真是要有大事儿发生。
车子大概又开了十分钟左右,耿叔忽然掏出手机拨了出去,“咬上了,对,白色商务。我从前面岔口出去。”
声音虽然不大,但李天畴听的清清楚楚,他连忙歪着脖子观看右侧倒视镜,果然有一辆白色的本田商务车,跟在后面不远,若即若离的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该来的果然要来了,李天畴下意识的扭头看了一眼小宋,而对方也正在注视着自己。这是巧合还是双方的感应?没有细想,李天畴冲小宋微微一笑,满含宽慰之意,小宋同样报之一笑,但意思却要复杂的多。
此时商务车以极快的速度拐进了一条岔路,虽然道路狭窄了许多,但路况仍然不错,两边是郁郁葱葱的树林,李天畴放眼向前望去,这条窄路竟然通向山里,前边弯弯曲曲的似乎一直是上坡。
再看向倒视镜,果然不出所料,那辆白色商务车也跟着拐进了这条岔路,而且同时加快了速度,似乎不再顾忌什么。
山路的坡度并不很陡,一边紧依山体,一边是斜斜的缓坡,但偶尔也有深沟。两边景色倒是绝佳,但车中之人却无心欣赏。
“顾大夫,系好安全带,把头低下来。”耿叔突然喊了一句,紧接着车速再度加快。李天畴感觉手一紧,小宋已经紧紧的抓住了他,小丫头此刻的心情一定十分紧张。毕竟是女孩子,虽然是被耿叔一手带大,但在性格上和彭伟华等人相去甚远。
李天畴微微捏了捏小宋的手指以示安慰,正要再看向倒视镜,“拿着。”突然间耿叔递过来一只手枪,把李天畴吓了一跳,“自卫!”耿叔加重了语气。短暂的犹豫,李天畴还是伸手接过了枪。
就在此刻,后面白色的商务车猛然加速,车头从后面蹿了出来,李天畴眼角的余光已然能看见对方驾驶员的模样,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子。耿叔突然一打方向,利用半个车头领先的优势硬生生的将对方逼得急点刹车。
紧贴着的两辆车瞬间又分开了,轮胎磨地发出刺耳的声响,一场惊险的车辆追逐赛竟然在弯弯曲曲的山道上展开,十分惊险刺激。耿叔驾车的技术虽然一流,但公路弯道太多,又是上坡,根本无法和对方拉开距离,几次由于车速太快,险险冲出公路。
突然“砰”的一声枪响,李天畴感觉脑后生风,意识到车子后面的挡风玻璃被打碎了,回头一看,顾大夫侧卧着,一手扶着祁宝柱,一手紧紧的捂着脑袋,身上全是玻璃碴子,正在瑟瑟发抖。对方终于没了耐性,忍不住开枪了。
“还击!”耿叔全神贯注,头也不回的大喊起来。
李天畴迟疑了,真要这样做么?自己这一出手,就基本和原来设想的人生轨迹完全背离了,甚至可以说,再也不能回头。
“砰,砰”又是两枪,对方下手毫不留情,显然是抱着必杀的决心。小宋受到惊吓,“啊”的一声扑在了李天畴怀里。
“你他妈发什么呆?!”耿叔勃然大怒。
李天畴突然血往上冲,安慰的拍了拍小宋的头,很吃力的转身半跪在座椅上,同时打开了枪的保险。对方咬得很紧,他能很清楚的看到白色商务车里的景象,副驾驶上一个戴着墨镜的青年男子正要将手伸出窗外,再度举枪射击。
李天畴毫不迟疑的扣动了扳机,“砰”的一声,火光闪过,白色商务车的挡风玻璃应声而碎,同时一股鲜血飙出,副驾驶的那名青年男子已然额头中弹。刺耳的刹车声响起,满脸横肉的驾驶员显然被吓得不轻,手忙脚乱间,车子险些一头栽进傍边的深沟。
“漂亮!”耿叔通过倒视镜看得一清二楚,大声喝彩。而李天畴的心却从头到脚的凉到了极点,刚才一枪,他绝不是冲着对方脑袋去的,他只想打碎挡风玻璃震慑对方,但是高速行驶的两辆车,还有颠簸和拐弯,再牛逼的神枪手也很难把握准头。
该死,刚才为什么不打引擎盖?李天畴真是欲哭无泪,自己走出大山,历经辛苦,原本想打拼出一番天地,也好回乡继续自己的梦想。但就这一枪,统统完蛋报销。什么狗屁的致富创业,全随着一声枪响,烟消云散。
“啊!”的一声大喊,李天畴发泄着心中的愤懑、无奈与不甘。
“丫头,把这小子按住。”耿叔意识到了李天畴的精神状态有些不对头,忙扭头大喊。刚才的一枪也将小宋惊呆了,更加让她吃惊的是李天畴的发狂的模样,她下意识的抱住李天畴,“你怎么了?先坐下来……”
李天畴扔掉了手枪,双手抱头,十分痛苦的蜷缩在座椅上,任凭小宋怎么说、如何喊叫,他都置之不理。
“先让他自己静一会儿,帮他把安全带系好。”耿叔低声吩咐小宋,他没有想到李天畴对这种事情反应的如此强烈,他隐隐有点自责,刚才是不是有些强人所难了?至少自己对这个年轻人了解的还不够全面。
从倒视镜观察,那辆白色的商务车的右前轮已经悬在了半空,只怕一时半会无法脱险,暂时没有后顾之忧了。
耿叔稳定了一下情绪,掏出手机拨了出去,“麻烦暂时解决,别分心,我在预定地方等你。”
挂了电话,耿叔沿着山路开出去好远,然后拐入了一条岔道,竟然开始下坡了,应该是从山腰的另一侧往来时的方向开。
天快擦黑的时候,商务车似乎又回到了那条柏油马路附近,但离上山时的那个点相差了很远的距离,等于是在山里兜了好大一个圈子。耿叔再次拐进了一条无名小道,又不知道磕磕绊绊的开出去多远,商务车在一片树林中停了下来。
“顾大夫,受惊了。宝柱怎么样?”耿叔下车打开了车门。
那名顾大夫一路惊吓过度,反应有些迟钝,摸摸祁宝柱的额头,又搭了搭脉,半响才道:“还好,还好。”
再看看李天畴,仍然一言不发,不过情绪已经稳定了许多,小宋静静的陪在他身边,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耿叔准备好的几句安慰话,刚到嘴边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他从衣兜里掏出香烟,递了一支给李天畴,然后自己蹲在一颗树旁边静静的吸着。
一支烟刚抽完,小路远处传来了汽车的引擎声,耿叔急忙起身拨出电话,“你到了?”应该是得到了对方肯定的答复,耿叔这才收起电话,放松了警惕。
不一会,车灯闪烁,那辆下午见过的越野吉普开进了树林,耿叔快步迎了上去。“辛苦了!”
率先从车上跳下来的是那名秃头男子,紧接着下车的是平头青年,看上去神情有些沮丧“叔。”耿叔点点头,看见文辉从后排钻了出来,形象挺惨,浑身都是伤,衣服也成了破布条,但行动自如,说明伤情并不严重。
“刺猬呢?”耿叔的脸色突然变得凝重,文辉将后车门开大,“在里面,腿断了。”耿叔急忙探身进去,刺猬横躺在后排座上,浑身是血,双腿被衣服裹着,想来已经断了,好在还有口气。“顾大夫!”耿叔扭头大喊一声。
顾大夫此时已经站在身后,闻声忙不迭的爬进去查看伤势。
“还有人呢?”耿叔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那两个小伙子死了。”秃头男子点着了一根烟,面无表情,“损失不小,面包车滚到沟里报废了。”言下之意,车里的那个大木箱子也跟着完蛋了。
“叔,对不起……”文辉极为沮丧,声音有些哽咽。
耿叔快速调整情绪,伸手拍了拍文辉的肩膀,“没事儿就好。”
李天畴和小宋也站在了吉普车旁,刚才的谈话全都听到了。没想到对方的信息如此之快,而且布置的十分严密,除了早期出发的彭伟华之外,另外两拨人全部在半路遇到了劫杀。对方的目的极其简单凶残,就是要命。
第九十五章 热心市民
幸亏耿叔早有准备,而且还有出其不意的援兵--秃头男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李天畴又看见了那个长长的帆布包,并且闻到了一股浓浓的**味,心里暗猜这个秃头佬也一定大开杀戒了。
这时顾大夫已经查看完伤势,从车里钻了出来,“病人失血严重,需要赶快输血消炎。”耿叔一皱眉头,“事不迟疑,马上走。”
“向东怎么办?”小宋忽然忍不住大喊一声。
耿叔脸上一抽,最后一拨就剩向东一个人,按说目标最小,如果运气不是太差的话,应该可以逃脱,但单枪匹马的一旦被堵住,那绝跑不掉。
向东为人机灵,心眼儿也多,留下他故布疑阵也是无奈之举,总有人要断后,观察对方。到目前为止,没有传来任何消息,虽然不能说明什么,但还是让人揪心。
“调整一下车辆,伤号坐商务车先走。”耿叔扫视了一下众人,用手一指平头青年,“阿浩,你来开。大海、顾大夫,你俩跟着我放心。我和其他人留下等向东。”
众人无异议,开始调换车辆,只有李天畴坚持不肯走,因为耿叔把他也算在了伤号里,但没争执几下,耿叔让步了,因为商务车坐不下。
最后剩下了耿叔、李天畴、文辉和小宋四人。目送商务车离去,大家席地而坐,看了看时间,如果不出意外,向东应该已经出发。
此时李天畴表面上已经平静如常,再想太多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他正在努力让自己适应这还来不及喘口气的逃命节奏。多体会吧,亡命天涯的生活现在应该已经开始了。
趁着有空,文辉粗略讲述了出发以后的经过,虽然不善言辞,话语也很平淡,但在李天畴和小宋听来却是惊险万分。
文辉他们乘坐的面包车是被对方突如其来的一辆大卡车给撞进深沟的,幸亏海叔及时赶到,用肩扛式***将大卡车给轰开了花,否则后果更加难以预料。只可惜祁宝柱的两个小兄弟由于坐在后排,反而在坠车时先摔了出去,已经双双遇难,而那个大木箱更是摔了个稀巴烂。
这么说谢富顺摔成肉饼了?他不是飚七的人吗,怎么下手如此狠毒,连自己人也不放过?一连串的疑问在李天畴脑海里盘旋。偷眼再看看耿叔,面色却平静如常,像是不怎么介意。不应该呀?难道谢富顺已经被提前送走了?是了,华哥先行一步可能就是这个原因。
等人的日子很难熬,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不但忧心忡忡,而且急躁难耐,总觉的坐了好长时间了,但一看表才过了五分钟。就这么熬着,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两句,然后沉默很长时间,实在是让人忍受不了,晚上,山里的蚊虫极多也平添了不少烦闹。
时间好算过去了半个小时,却没有任何消息。耿叔终于忍不住掏出手机,拨了向东的号码,信号很快接通,但是长音响了很久,无人接听。或许是在路上听不见?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四人中间弥漫。
耿叔腾的一下站起了身,“不等了,我去接应一下。”
“叔,一块儿去。”文辉站了起来,表情有些慌张。
“就是,一块儿去。”李天畴和小宋也站起身来。
突然,耿叔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下号码,面露欣喜,“向东,到哪儿了?”
“哈哈,耿老五,我是阿满呀,你家向东小兄弟说不出话来啦,我只好代劳向你问候喽。”话筒传来阴阳怪气的陌生男子的声音,正是飚七手下的阿满。
耿叔的脸色一下变了,拿着电话的手也有些微微颤抖。夜晚安静,通话音显得挺大,文辉几个也能听到,一下都紧张起来。耿叔调整了一下呼吸,“周德满,你把我小兄弟怎么样了?”
“哈哈,别紧张,耿老五。向东兄弟挺好,就是不小心咬到舌头了,我只好把他的大门牙给拔了。呵呵,这也是为了他的安全考虑,这兄弟性子烈。”阿满的声音很嚣张,但大家也听出来了,向东可能想咬舌头自杀,却没成功。
耿叔额头的青筋瞬间暴涨,但几个呼吸后却又恢复如常,不得不说他的自我调节的能力极强,“难得阿满如此照顾,我小兄弟的安危就全系你脑袋上了。”
“呵呵,你还甭威胁我,三天之内如果飞猴和谢富顺不能平安回来,我就把向东兄弟拆成零件给你邮过去。”阿满依旧嚣张。
“周德满,记忆中,这是第二次在我面前没大没小的了,以前的飚七教条狗都比你懂规矩。刚才抬举你,全当是我在逗狗叫了,别给脸不要脸,让飚七接电话!”耿叔知道向东暂时性命无忧,逐渐冷静下来,言语间也恢复了几分霸气。
“呦呵,耿老五,过气的大哥,你就别臭显摆了。七哥太忙,没工夫接你电话。记好了,三天之内我们的人要平安回来。嘿嘿,话已送到,就此拜拜。”那边阿满掐了电话。
“叔,怎么办?得想法子救向东……”文辉方寸大乱,一把抓住了耿叔的胳膊。
“当然要救。回去商量,这儿不能待,”耿叔一甩膀子,突然十分着急,“都快上车!”
见耿叔如此严肃,大家只好先上车。耿叔立刻打火启动,吉普车从树林中拐出,就立刻关闭了所有灯光,摸着黑向山路深处驶去。
“怎么了?叔。”车内文辉一头雾水。
耿叔专心开车,未回答文辉,沉默了片刻问道:“小李,你感觉到了什么?”
“隐隐约约有汽车引擎的声音,不过应该很远,至少三里以外。”李天畴判断。
“嗯,不错。”耿叔点点,“把手机都扔了。”说着,他一个刹车,自己先掏出了手机,迅速拆了个七零八落,一甩手扔向了密林深处。
“被定位?这可是军方或者是警用手段。”文辉吃惊不已。
“说不准,警方有可能,唐士铭和飚七也有可能。”耿叔冷笑一声。
……
已经是深夜11点,在耿叔他们曾经呆过的那片树林周围,很多警员打着手电筒,正在十分细致的搜索着蛛丝马迹,甚至还配备了专业警犬。
这样大范围的搜索持续了近两个小时,除了几个烟头、杂乱无章的脚印,剩下的就是几个残缺不全的手机,其他则是聊聊。忙活了大半夜,就这点收获,实在是心有不甘。
肖亚东皱着眉头掏出了电话,“宏民,你那边怎么样?”
“没情况,妈的走了半天是个断头路,天太黑,林子也密,没法再往前走了。”电话那头的陆宏民开始抱怨起来。
“先收队吧,注意安全。”肖亚东很无奈,又是无功而返。
傍晚时刑警队接到交管局转来的一起发生在福马公路的重大交通肇事案件,刚一接手还心存疑惑,但仔细看了案情之后,却让肖亚东大吃一惊。
飞速赶到现场,场景掺不忍睹。一辆十五米长的大型拖挂货车侧翻在路面,车头几乎四分五裂,很多地方被烧的已经难以辨认,货车司机的肢体亦是残缺不全,听群众说,还发生了大爆炸。
公路旁的深沟下面,一辆白色金杯面包车已经被摔扁了,车体不远处有两具尸体,均是二十出头的年轻男性,初步鉴定是坠亡。
货车的确发生了爆炸,据现场勘查,车头残骸留有剧烈撞击的痕迹,周围散落着不少***碎片。车头应该是被某种高速飞来的物体击中之后发生爆炸,但这种爆炸能量让肖亚东震惊,绝非普通自制的***所致,倒像是某种流弹、飞弹之类的有大杀伤力的武器。
弹痕专家的鉴定印证了肖亚东的猜测,货车车头是被***击中的,根据提取的弹片分析,初步判断是六九式肩扛火箭筒,俗称“四零火”。是军队装备的单兵武器,野战时专门对付敌方的装甲车。
肖亚东倒吸一口冷气,嫌疑犯居然持有这样的大杀器,社会危害性太大了。这都是些什么人?联想到近日来发生的一系列恶性案件,他预感到隐藏在社会深处的一些涉黑势力正由于某种未知的原因开始蠢蠢欲动,真的不太平了。
突然电话声响起,肖亚东掏出手机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犹豫了一下,按了接听。“喂,肖警官你好。”话筒那边一个男子的声音,有些僵硬,似乎是经过了一定的音质处理。
肖亚东顿时心生警觉,“请问你是哪一位?有什么事吗?”
“一个热心市民。我目睹了发生在福马公路上的惨案,我有犯罪分子的线索可以提供。”
肖亚东一听,立刻向身旁的警员打起了手势,将右手握成写字状,“我们欢迎每一位热心市民为案情提供有价值的线索,方便的话是否可以留下您姓名和联系方式?另外,请问您是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的?”说完,他用手捂着话筒,低声道:”定位。“
“这倒不必了。对方有两辆汽车,一辆是蓝色的别克商务,另一辆是黑色的bj吉普,都从二十一号公路逃跑了。我还知道其中一个人的身份,叫魏大海,是你们正在追查的耿焕章的朋友。”男子的声音依然僵硬,吐字的速度极为平均,就像是机器人。
但对方提供的线索让肖亚东目瞪口呆,“喂喂,请问能再说详细一点吗?”肖亚东用手指比划着对方号码的阿拉伯数字,一旁的警员用笔记录给他看。
“不必费心思啦,定位没有用的。我只是一个热心市民。”对方突然挂断了电话。
肖亚东心思急转,“立刻定位,潘子,继续勘察现场。宏民,马上带人跟我走。”他大喊着,连声命令……
本卷终
第九十六章 陌生之地
搞不清楚是几点钟到达目的地的,反正夜已经很深了。耿叔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让阿浩将两辆车全部处理掉。
由于电话打不通,海叔等众人急疯了,派出去好几拨人去寻找,差点再次扛上帆布包亲自上阵。
耿叔简直就是神人,摸着黑,几次都差点把车开到沟里去,明明没有路的地方,硬是被他给挤了过去。虽然慢慢吞吞,但就这么兜兜转转,愣是走出了山路,找对了地方,车子基本上也快散架了。
向东最终没能回来,大家的心情都不好,耿叔几个也顾不得疲劳,聚在一个房间里,可能是连夜在商量对策。
由于白天的遭遇及伤病的原因,李天畴身心俱疲,整个人都浑浑僵僵。没心思打量所到之地的环境,更没有心思和大家讨论所谓的打打杀杀,小宋找人帮他安排了个小房间睡了。
躺在床上的一刹那,他倒是希望落枕就着,哪怕是再做一回噩梦也行,因为他实在不想面对今天发生的那一幕。特别是自己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那个墨镜青年中枪的画面每每出现在眼前,让他窒息,甚至发狂。
李天畴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折腾的再也没劲儿动了,才沉沉睡去,这一夜,那个噩梦依然爽约。
第二天,李天畴是被远处的马达声给吵醒的,怎么还有汽笛声?像是轮船,难道在江边?李天畴揉着惺忪的眼睛,发现已经是大白天,自己置身于一间小屋内,周围静悄悄的。手机也给扔了,搞不清楚是几点钟,看着透窗刺眼的阳光,怕是已经晌午了。
收腿起床,似乎并不费力气,身体的恢复速度依旧惊人,昨日的疲劳也荡然无存。但脑袋有些昏昏沉沉,怕是烦心事想多了。李天畴长叹一声,坐在床边又开始发呆了,自己该何去何从?这阴差阳错的还真上耿叔的贼船了。
不知道呆坐了多久,响起了敲门声,李天畴急忙用手搓了搓脸,“请进。”
小宋端着一小盘食物进门,看了一眼萎靡不振的李天畴,款款一笑,“休息的好么?饿了吧?”
“睡的很好,跟死猪一样。”尽管有些言不由衷,但李天畴感觉和别人交流时,自己会正常一些,心情也能稍稍放松。
“眼神还是有点不对头。”小宋夸张的端详一番,“我带你去洗洗,吃点东西吧。”
李天畴点点头,跟着小宋出门,才发现这是一栋二层小楼,西边三间房,东边三间房,中间是楼梯。自己住的是二楼靠最东边的一间,昨天晚上晕的够呛,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来的。
下楼出了堂屋,外面是一间好大的院子,比他在麻将那里见过的还要大,周围一圈平房,不知道是干啥用的。围墙也很高,还有铁丝网和玻璃碴子。李天畴啧啧称奇,看来这些江湖大佬都有自己隐蔽的私宅。
一路上并没有碰见其他人,院子西边的平房外,有一排水泥槽子,上边四五个水龙头,看来是专门洗漱的地方。小宋已经拿来了毛巾和牙具,三下五除二的收拾利索,上楼先把肚子填饱再说吧。
小宋一直在旁边看着他吃,并不说话。李天畴有些不好意思,“我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以后什么事情,我自己来就可以,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除了假客气以外,你好像就不会对我说点别的?”小宋显然不高兴。
李天畴一愣,莫非又说错话?于是连忙改口,“那个,祁师傅和刺猬怎么样了?”
“宝柱没什么事儿了,顾大夫说要慢慢恢复。刺猬就惨了,耽误的太久,搞不好一条腿要截肢。”小宋神色黯然。
李天畴听了也心中难过。这究竟是为了啥呀?车行的几位师傅遭受重创不说,还搭上了两条年轻的性命。匆匆数面,他到现在还不知道那两个小伙子叫什么,祁宝柱恢复过来恐怕要疯掉。
想到这里,李天畴摇摇头又是一声叹息,这是他早上起来的第二声叹气。
“你也别想太多了,事情已经这样了,面对就好了。”看似柔弱的小宋,说出来的话却淡然、老到,像是经过大风大浪一般。
想想也是这么回事,自己老是唉声叹气,终究不是个事儿,千万可不能让人家小丫头家给瞧扁喽。李天畴暗暗鼓励自己,面对就面对吧。
“一会去看看祁师傅和刺猬。”李天畴扫完食物,抹了抹嘴。
小宋点点头,“宝柱就在靠西边的那个房间,中午吧,现在可能还睡着。刺猬暂时看不着,一大早就抬那边去了。”
“那边?什么地方?”李天畴有些诧异。
“我们的新家呀。还没完全弄好,临时布置了个手术室,可怜的刺猬。”说到这里,小宋眼圈一红,也是一声叹息。
“你看你,刚才还说我呢。相信刺猬一定会没事的。”李天畴反倒安慰起小宋了,“那我们都要搬过去喽?这是哪里?”
小宋点点头,“过两天就搬。这儿是海叔的家。”
李天畴立刻想起那个浑身杀气、不苟言笑的秃头男子,怪不得呢,院子里连点花花草草都没有,建筑布局也是硬硬锵锵,没有一点生活情趣,看来此人性格上更是生冷孤僻。大伙儿都叫他海叔,应该是和耿叔同一辈的人,果然有些道道。
“这里离sz市远么?”李天畴突然想起了红毛、船长等人,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如何?吴天宝的后事已经办过了吧?自己这一逃亡,不是何时才能再见。
小宋摇摇头,”我也不太清楚。这里是乡下,你那个倒霉师傅说的。不远的地方有一个镇,叫香河镇。听说这里的风景很美,过两天咱们出去走走。”
“干嘛要过两天?”
“我叔说的,没有他的同意,不给随便出去。”小宋鼓起了腮帮子。
李天畴点头,也难怪,事情一定闹得很大,风头正紧,耿叔肯定是非常谨慎。不过就这样无聊的呆着,实在难熬,特别是心情不佳的情况下,时间长了,人一定会发疯。
幸亏有小宋在身边陪着聊聊天,情绪会好一点,李天畴尽量逼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即便是想,也一再告诫自己要摆正心态。现在已经不是怀揣梦想闯世界的憨直后生了,但越这样想,越是情绪低落,似乎已经陷入了恶性循环而不能自拔。
两人正闲聊着,院门响了,小宋起身在窗户上看了一眼,“叔回来了。”便快步跑出门下楼了。
李天畴犹豫着,不太想下楼。说不清楚的原因,他有时不太愿意面对耿叔,这个人太复杂,虽说路是自己选的,但没有耿叔的助力,想来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他承认自己还有着不小的怨气,算了,就在窗户上打打招呼吧。
回来了不少人,除了耿叔、海叔,还有文辉和阿浩,有几个年轻人则没见过,顾大夫他们都不在,可能已经安排在耿叔的新家了。
又没见到彭伟华,这个师傅越来越神出鬼没,不知道干嘛去了,突然想起了向东和谢富顺,看来这矛盾和麻烦还远未结束。
大伙在院中聊了两句,就纷纷进了一楼堂屋,似乎没有人抬头注意到窗边的李天畴。这样也好,在自己没有调整好状态、拿定主意之前,还是不要多和他们接触。哎,貌似在身边能说说话的也只有小宋了。
脚步声响起,小宋又跑上楼了,“哎,你咋不下去,一会儿吃中午饭了。”
“我又不是饭桶,这不才吃过吗?我想自己静一会儿,你们吃吧。”李天畴说完,索性往床上一趟,既然是面对,那就好好清理一下思路,今后这路该怎么走。
“哼,又哪儿出毛病啦。”小宋嘴里嘀咕一句,“我帮你留点。”说着又下楼了。
说是清理思路,其实是满脑子浆糊,一会儿东,一会儿西的,基本上是越想越乱,印象中自己长这么大,还真的从来没有这样彷徨过。楼下传来嗡嗡的说话声,听不太真切,但竟起到了催眠效果,李天畴又睡着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响起了敲门声,李天畴睁眼醒来,急忙坐起身,“请进。”
进来的却是不想面对的耿叔,奇怪的是小宋那丫头却没跟上来。
“耿叔。”
“继续休息,我就是上来看看。”耿叔的双眼布满血丝,但精神状态尚好,也没了昨晚的焦躁情绪。
“不要紧,我睡饱了。”
“嗯,看样子恢复的不错。”耿叔点点头,在一旁的椅子坐下,“不过吃饭也很重要,没有营养补充是不行的。”
“我刚吃过了,起来晚了。”李天畴听耿叔的话倒像是来劝自己吃饭的,有些微微脸红。
“在这儿好好呆两天,身体好利索了再谈其他的。”
“耿叔……那个向东怎么样了。”李天畴犹豫了半天还是问出了颇为敏感的话题,他的内心很难接受车行的师傅再受到伤害。
耿叔表情平淡,并不像昨天晚上那样情绪起伏,“向东不会有事,这一点我有把握。倒是你,要尽快调整好。”耿叔话里有话,说他着站起身拍了拍李天畴的肩膀,看样子要走。
“还有一个问题。除了谢富顺的原因外,飚七和你有很大的仇么?”李天畴也管不了那许多了,既然要问,就索性问个清楚。
“呵呵,这个问题让你心里的坎过不去吗?”耿叔竟然笑了。
“不是,但大家这样拼总有个原因吧,我不想糊里糊涂的。”
耿叔明白李天畴对他还心存芥蒂,并不急于解释或澄清什么,“有些事,你慢慢就会知道,多说无宜。另外,绑向东的人的确是飚七手下,但昨天劫杀我们的人却不是飚七。”
第九十七章 河边境遇
李天畴闻言吃惊不小,一定要将耿叔至于死地的人竟然不是飚七?如此深仇大恨,此人也应该是大有名气,怎地在车行这段时间从未听说过?
他猛然间想起昨天晚上在车上,耿叔曾提到过一个人名,似乎叫唐士铭,这是一个十分陌生的名字,李天畴非常确信自己是第一次听说。闷头发愣之际,耿叔已经出门离去。
罢了,飚七也好,唐士铭也罢。那是别人之间的恩怨,自己没由来的替人家想那么多,实在是吃饱了撑的。
但李天畴至少弄明白了一件事,耿叔和宿敌之间恩怨的总爆发,被自己无巧不巧的给赶上了。谢富顺无疑是个关键,而自己替吴天宝出头之时,正是这个**桶子爆炸之际,利不利用的已经不太重要。那天即使不去救吴天宝,彭伟华恐怕也要绑谢富顺。
想通了这一层,李天畴顿时有了一种泄气的感觉,看来真是运气使然。心底本来还有个耿叔可以找找怨气,现在连这个也没了方向,他很颓然的再次躺倒在床上。
“当当”两声象征性的敲门,不待回答,小宋已经端着盘子闪身而入,“哎呀,怎么还睡呀?”
李天畴闻声,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面露尴尬,“没睡,在想事儿”眼见盘子里丰盛的食物,不禁面露难色,“我刚吃过,现在还饱着呢。你这是……”
“都下午两点啦,还刚吃过?”小宋不满的喊了一声,放下盘子一转身,突然又喜上眉梢,“我叔同意我们一会可以到附近转转。快点吃啊,别耽误时间。”
这倒是个好消息,看着小宋一脸期盼的样子,自己也真想出去走走,总胜过闷在房间里发呆。于是只好强打精神,勉为其难。在小宋的严厉监督下,真是吃撑着了。
二人先去看了一下祁宝柱,房间里居然还有个不认识的小伙子,正坐在一旁打瞌睡,应该是海叔派来照顾祁宝柱起居的。
两句问候的话说完,三人之间再也没有任何语言交流,即便是小宋亦无话可说。祁宝柱的脸色冷漠之极,目光中燃烧着仇恨的怒火,丝毫不加以掩饰,看来他已经知道了两个小兄弟不幸的消息了。
从祁宝柱房间出来,二人的心情也很不好,任何安慰的话在这个孤傲、怪癖的男子面前都显得十分苍白,他的心结恐怕只有“血债血还”还四个字了。
下楼到了堂屋,只剩下阿浩和几个年轻人在纳凉,其他人又跟早上一样出去忙事了。李天畴客气的打了声招呼后,便和小宋出了院门。
到了外边,李天畴才发现海叔的这处院落并不似孤立的,院子后面还连了好大一圈围墙,不清楚里面是做什么用的,外面堆放着不少黄沙,他猜测恐怕是个沙场。
二人并无目的,小宋选择往北走,因为那里绿树成荫,李天畴没有异议,在他看来往哪个方向都一样,能散散心就好。
一条土路弯弯曲曲的走了挺远,李天畴发现根本碰不到人影。这里并非是一个村庄,除了海叔住的地方和那一大圈围墙外,周围几乎看不到像样的建筑,到处都是浓密的灌木和矮树。放眼望去,翠绿一片的远端水天一色,看样子还真有条大河。
小宋十分兴奋,嚷嚷着要去河边,拉着李天畴一路前行。李天畴也顿感心底一宽来了兴致,二人加快了脚步,再走走就是大片的树林,很美的景致,心情也真的轻松了许多。
刚进入树林,李天畴就感觉周围有些异样,说不上来的味道。他很警觉的竖起耳朵倾听四周,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声响,但心头总是痒痒的,似乎是被一双眼睛盯着的感觉。小宋却浑然未觉,依然叽叽喳喳的催促李天畴走快一点。
林中树木茂密,已经没有了路,但随处可见不知名的野花,小宋边走边采,不一会儿手中就一大把,花花绿绿的煞是好看。此情此景,李天畴忽然想起了家乡每年的五月,满山遍野的杜鹃花开,小妹经常采来一大把,也如这般开心。
“快走啊,想心事了?”小宋回头看了一眼发痴的李天畴,干脆趁其不备,在他的耳根处插了一朵红色小花,然后笑着快速跳开了。
李天畴一下脸红了,长这么大,还没有过这样的待遇,一时间手足无措。小宋笑的更加开心,他慌忙拿下那朵小花,却没有舍得扔掉。
小宋在前面蹦蹦跳跳,李天畴则一路跟着,心情也是越来越轻快,已经能够清晰的听到流水的声音。走出树林时,突然眼界一宽,眼前一条大河像碧绿的玉带一般静静的盘伏着。水面波光粼粼,河边似芦苇般的高大植物随风摇动,真的是上佳的风景。这就是传说中的香河么?
南方多山地丘陵,所以河滩不但很窄而且有坡度。小宋却已经顾不得许多,“好漂亮啊。”她发了一声喊,便飞步朝河边跑去,
“小心!”李天畴急忙提醒,人也紧随其后。河滩果然陡峭,白白的水线下面尽是砾石和沙子,小宋兴奋的过了头,一个不留神,人已经滑倒,“啊”的惊叫声中冲向河中。
李天畴手疾,侧身一个扎马,右手探出,一把拽住了小宋的臂膀,竟然吃不住劲儿,干脆往地上一趴用左手死死的抠住一块突起的岩石,“别慌,千万别乱动。”李天畴咬着牙提醒,他不清楚手中的这块岩石能承受多大的力道。
此时小宋的小腿以下都泡在了水中,已经吓得花容失色,但她的反应也很快,李天畴说不让乱动,她就拼命约束自己还在乱挥的另一只手,只是所有采来的小花都掉在了河里。
李天畴试着慢慢用力往上拽,还好,岩石纹丝不动,他再试着加把力气,人却已经疼的满头大汗。好容易将小宋拽了上来,二人已经筋疲力尽。
大口喘气了好久,李天畴才爬了起来,待要伸手去扶小宋时,没想到她却自己坐了起来。表情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惊慌失措,却只是呆呆的看着那些随和水满满飘走的花朵,就像突然中邪一样。
“你没事儿吧?”李天畴察觉出了小宋的异样,关心的问道。
“没事儿。”小宋扭头笑笑,一拉衣袖,粉嫩雪白的肌肤上几道长长的血痕,已经渗出了血迹。
“咱们回去包扎一下吧。”
小宋摇摇头,“小问题,这里这么美,咱们再呆一会儿。”
李天畴无奈,只好蹲在了小宋身边,“你刚才走神了,好像一点儿也不害拍呀?”
“当然怕呀。不过看着那些花飘走,突然想了起了我的家乡,也是这样的河水。那是我很小的时候唯一的记忆。”小宋说着,幽幽的叹了口气,眉宇间无尽的怀念和向往。
原来这么回事,李天畴无法体会小宋此刻的心情,却知道思念故土和亲人时的痛楚。他默不作声的陪在小宋身旁,看着缓缓流动的河水,心中也开始翻腾起来。小宋是无家可归,被人收养,自己则是闯下了大祸,有家难回,一样的命苦。
不知道爹娘见到自己变成这副模样会作何感想,妹妹年底结婚,到时候能不能回去看看都是个未知数,有家难回似乎更痛苦一些。
美景能够放飞人的心情,也一样能够搅乱人的思绪,李天畴就这样看着河水胡思乱想,不知不觉的头竟然晕了起来。他感觉整个大地都在移动,这是凝视河水太久产生的视线错觉,他的心里一紧,不由的猛然一把抓住了小宋的手臂,
“你怎么啦?”小宋的脸一红,却发现李天畴的神色不对。
“啊呦,对不起,我刚才头晕,有些走神了。”李天畴闻言扭头,不觉吃了一惊,顿时面红耳赤,妈妈的,自己怎么又抓着人家的手啊?
小宋看着李天畴的窘样,扑哧一笑,心里竟有些甜甜的,“我们沿河滩走走吧?”看来得给这傻小子解围,她岔开了话题。
李天畴忙松手点头,“你裤子上的水还没干。”
“不要紧,走走就干了,我没那么讲究。”小宋说着已经站起身来。
两人沿着陡峭的河岸慢慢前行,小宋不时指着前方的美景惊呼不已,李天畴却突然警觉起来,刚才树林中很不舒服的感觉又重新出现了。
他不动声色的四处观察,却仍然没有发现异常,这回他比较确信躲在暗处之物应该是个人。李天畴不由的暗暗称奇,这种鬼不拉屎的地方居然也有什么高手吗?如此鬼鬼祟祟的,但并无威胁和杀机,或许是变态在偷窥?
河流拐弯处,河滩渐渐开阔,站在高处远望,目光所及的地方居然有一大片空地。空地由河流冲积而成,几乎是白花花的砾石组成,罕有植被。更让人吃惊的是,紧靠河岸处似乎还有一间小房子,这里竟然还有人居住?
“快看,那里还有人家。”小宋显然也发现了那间小房子。“我们去看看。”
“没得到主人邀请,这样不好吧?”李天畴有些犹豫。
“怕什么,不偷不抢的,去拜访一下新邻居嘛。”小宋很是兴致勃勃,说话间已经快步向前,李天畴摇摇头,这丫头的好奇心还真重。
随着斜坡下倾,刚转过一个弯,前面的小宋突然惊呼一声。李天畴疾步上前,发现小宋正愣在那里,前面的河岸边一块不大的岩石上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
第九十八章 怪老头
老者身材不高,偏瘦,身上的衣服是补丁摞补丁,很难用一种统一的颜色来描述,这在时下很难得见到。最让人惊奇的是老人的一张脸,只有红红的鼻头和黑亮的双眼是能够清晰分辨的面部五官,其余则被花白的毛发盖住,整个面部远看就像深山里大号的猕猴桃。
如此面相,怪不得小宋被吓住了,如果在夜晚出现简直就是如假包换的山魈。老者坐在那里悠哉悠哉的抽着烟,脚边一个大竹竿伸向河里,像是在捞什么东西。小宋的惊呼并未打扰老者的心情,直到看见李天畴,老头才嘿嘿一笑,露出黄黄的大板牙。
“老人家,你好。我们路过,没打扰你吧?”不能僵在这里,更何况老头说不定是前面小屋的主人也未可知,所以李天畴主动笑着打招呼。
“不打扰,你们不是刚才要到我那儿串门吗?呵呵。”老头不慌不忙,只是语言上有些不利索,听起来也不像本地口音,这老者难道是从外地飘过来的?
老头的耳朵挺好使,刚才和小宋的谈话全被他听到了,李天畴客气的点点头,“原来老人家就是那间房子的主人,还真是巧了,正想去拜访一下。”
“二位小朋友看着面生,不住这一片吧?”老头答非所问,手中却不停的在摆弄着竹竿,突然间大喝一声,“草,真他妈难弄!”
李天畴不明所以,正想着措辞,却被小宋抢了先,“我们不住这儿,是来看亲戚的。”
猕猴桃点点头,突然眼睛往上一番,嘴里喃喃自语了一句,“那个兔崽子没什么亲戚呀?”便扭头看向河里,不再搭理二人,显然河里的东西更加重要。
兔崽子是谁?难道是海叔么?李天畴有点尴尬,看了看小宋,“老人家忙,我们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拜访。”说着一碰小宋的手,示意走人。
“还是男娃娃实诚些,小心眼也不错,刚才救女娃子,手上还有两下子。”老头并未回头,但是这句话却让李天畴吃了一惊,怪不得一直感觉周围有双眼睛在盯着,原来竟是这个猕猴桃,这么一大把年纪,看不出来呀。不知道此人又是个什么来路?
“哈哈,终于弄住了!”老头突然间大笑,竹竿的一头垂在河里绷的紧紧的,已成弯曲状,似乎钓到了大鱼,又或是勾住了水底的什么物件。
李天筹被这猕猴桃弄的一惊一乍,好奇心顿起,有意以言语相激,“老人家过奖了,你老才是真人不露相啊。”
“是就是了,不要谦虚。啊哈,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老头扭脸哈哈一笑,除了胡子颤抖,几乎看不出来笑容,“先别急着走,帮老子一个忙。”
“老人家吩咐,我一定尽力。”老头似乎并无恶意,所以李天畴也不含糊,只是他暗自戒备,并未放松警惕。
“我真的很老么,你张口老人家,闭口老人家,烦不烦?”老头忽然挺不高兴,刷的一下站起身来,相当利索,“你帮我拽着竹竿,我在前面拉。”
李天畴点头表示同意,老头一猫腰拎起竹竿往回一拽,竹竿的另一头露出水面,原来末端还绑着根粗绳,绳子被拉的笔直,不知道水下是何物件。
“抓住,用劲儿啊。”老头说完,往前踏了两步,往手心吐了口吐沫,抓住了竹竿的前端。小宋看得直皱眉头,也不知道是猕猴桃的感知能力超强呢还是巧合,这老家伙居然扭头朝小宋咧嘴笑了笑。
“一,二,三,起!”老头大喝一声,中气十足,同时双膀较劲,大有气拔山河之势。李天畴不敢怠慢,尽管身体尚未完全恢复,但搭个手不至于太差。
老头的眼睛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终于伸手抓住了绳索,而水下的东西并没有游动挣扎,应该不是活物,这玩意儿如此沉重,也不知道这老头捡到了什么宝贝。小宋好奇的在岸边睁着大眼睛,一眨也不眨。
东西终于上来了,竟然是一口方凳大小的破铁箱子,锈迹斑斑,表层长满了绿苔,已经快散了架,箱角破损处流着黑水,臭气扑鼻。不但小宋大失所望,李天畴也喘着粗气直摇脑袋。
猕猴桃却喜不自禁,高兴的手舞足蹈。破铁箱子放在了岸边,老头一边围着箱子转悠,一边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就像挖到了大元宝一般。
这箱子里该不会真的有什么金银财宝吧?李天畴才有此念头,猕猴桃就像真有感应一般扭过头嘿嘿一声干笑,“今天谢谢小朋友了,改日请你和女娃娃喝酒。”言语中竟有送客之意,显然不想二人看到箱子里的东西。
“好,那就改日拜访。”李天畴说着一拽小宋就要走。
老头突然眼睛精光爆射,大喝一声,“给老子滚出来!”声音洪亮刚猛。把李天畴和小宋吓了一跳。循声望去,不远处树丛一晃,一个敦实的身影钻了出来,竟然是小平头阿浩。
阿浩一脸的尴尬,先使劲儿冲老头点头,“秦伯,嘿嘿,您老人家好。”又不好意思的看了看李天畴和小宋,嘿嘿了两声,没了言语。
“好尼玛的头,这是第几回了?啊?回去告诉耿小五和那个秃子,再有下回,老人家我非拆了他的房子。”猕猴桃怒不可喝。
阿浩并不回嘴,只是一个劲儿的陪笑解释,“这回绝对不是,天地良心。我叔怕他俩走迷路,让我看着。没成想碰上您老了,完全是误会,您老消消火,消消火。”
老头瞪着阿浩,又扭头看了看李天畴和小宋,突然一挥手,很不耐烦,“滚滚滚,都给我滚!”
“哎,你这个老头,怎么这样啊?说翻脸就翻脸,刚才求人家帮忙的时候……”小宋来火了,却被李天畴一把拽住,猛使眼色,硬生生将后半句话给噎了回去。
阿浩“哎,哎”了两声并没动弹,眼神始终不离李天畴和小宋二人。
李天畴大概明白了啥意思,只要他俩不走,阿浩就绝不会走。他急忙扭头对老头道,“我们先告辞了,真的无意冒犯。”又冲阿浩挥挥手,“走了。”
“哼,快走!”猕猴桃并不买账,但言语中对李天畴明显客气许多。
回去途中,阿浩也不避讳了,跟在两人身边,但并不怎么说话。李天畴和小宋二人也不好多谈,一路沉闷的回到了海叔家。
一进院门,便看见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妇女正在洗菜,满满两大盆子。这还是李天畴在这里见到的除小宋以外的第一个女性,正在诧异,不知道该怎么招呼时,身后的阿浩却喊了一嗓子,“婶。”
那妇女一抬头,咧嘴笑着点头,“回来啦。”三个字说的很生硬,显然不大会讲普通话。
李天畴和小宋见状,也忙跟着叫了一声,“婶子。”妇女十分开心,嘴也咧的更大了,不停的点头,“哎,哎,里面坐啦。”
难道是海叔的老婆?李天畴疑惑着上楼了,而小宋则非常热情的上前帮忙洗菜,很快和这妇女聊得热火朝天。
……
蓝湾国际机场,一身黑衣的强哥走出了航站楼的出港通道,仍然戴着副墨镜。站在通道口的唐士铭向强哥摆摆手,两人相对一笑,礼节性的拥抱后便一同走出了航站楼。
“哥,晒黑了点。”唐士铭小心翼翼的开了句玩笑。
“呵呵,所以还是这里的气候养人。”强哥看上去情绪不错。
“这么说,哥这回回来能呆的时间长一些?”
“怎么?老鳖、老王八的都爬出来就顶不住了?”强哥突然话锋一转,黑黑的镜片仍然挡不住他那道冷若冰峰的目光。
唐士铭不由的一哆嗦,干笑着,“哪里,就算是千年老妖从棺材里爬出来,我也当他是个屁。但是如果有哥在身后打气助威,那我和兄弟们更加充满信心。”
强哥一皱眉头,话里话外的感到唐士铭的底气不足,心里十分的不满意,他冷哼一声,大步前行,不再说话。
唐士铭知道话说的不对,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细的冷汗,只得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
二人很快走到停车场,钻进了那辆奔驰越野车。每次强哥来回,都是由唐士铭亲自接送,已经成了习惯,但这一次例外,还有两辆商务车紧随其后。
“要这么多人干吗?耿老五和魏大海就能把你吓成这样?”强哥看着倒视镜发怒了。
唐士铭知道强哥独来独往惯了,喜欢低调,身后跟着一大群人,他肯定不高兴。但最近的情况不同,这次劫杀耿老五失败,气氛已经相当紧张。
最要命的是还惹出一个二杆子,这个叫魏大海的秃子,是早年耿老五的拜把子兄弟,为人莽直,做事从不考虑后果,想到哪儿是哪儿,在道上早有凶名,十分头疼的一个人。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此人四五年前就销声匿迹了,而且消失的干净彻底,就连三年前耿老五低调宣布退出江湖时,都没有听到魏大海的任何声音。这个时候又蹦了出来,显然是耿老五早有准备。
唐士铭十分清楚,这次耿老五突然高调发难,而且几乎倾巢而动,表面上和飚七夹缠不清,实际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冲着他和强哥而来。这个时候一定要多加小心,尤其要防着这个魏秃子。
第九十九章 突然袭击
就算强哥再生气,安保措施也是不能免的。见唐士铭闷头开车不说话,强哥倒也没有再继续发火,他了解唐士铭一片好心,和耿老五刚一碰就开局不利,心态上也差了一些,现在不能一味的苛责。
“那个飞猴呢?”强哥突然换了个话题。
“关着呢,飚七缩手缩脚的,应该也在观望。”
“那就别再让他观望了,帮他下决心。”强哥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充满了寒意。
“可是飚七手上还有活没干完呢,这时候不太合适吧。”唐士铭之所以一直没有把飞猴怎么样,就是顾忌飚七还是个合作者,还在干活,现在强哥既然下了决心,他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
强哥把头往后一靠,没说话,像在闭目养神,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准备让麻将接手吧,飚七迟早靠不住。不过在此之前一定要找到谢福军。”
这确实是一个关键问题,谢福军手里掌握着许多重要资源和信息,所牵扯的银海和新创公司的事情还不是强哥最为关心的。谢福军的脑子就是个百宝录,不仅掌握着sz及周边地区最庞大的地下钱庄网络,更重要的是手握几个实力雄厚的境外合作者的渠道信息,甚至飚七向海外转移资产也是经过谢福军的手。
这个洗钱老混混的所掌握的资源,无疑是业内顶尖的。虽然阿火的人脉也不错,但并不是个合格的资金掮客,充其量也就放放高利贷。特别是在跨境倒腾方面阿火更加短板,一来渠道不稳定,风险大,二来几百万,上千万的小打小闹根本不能满足强哥的胃口。
话说这个谢福军实在让人头疼,滑不溜溜的胜过泥鳅,几股势力都在找他,甚至还包括警方,就差挖地三尺了,竟然还是被他逃脱了。
唐士铭想想就上火,暗中较量后,还是耿老五占了便宜,出其不意的把谢富顺给绑了,这也是他最为失误的地方。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就被对方抢先一步,这个闷亏让唐士铭恨得牙痒痒。
“哥,一个星期内,我一定把这个家伙找出来。”唐士铭纠结了半天,终于咬咬牙在强哥面前立下了军令状。
没想到强哥摇摇头,”三天,最多三天。再迟就没咱们的菜啦。我不反对你弄耿老五,但做事情要分主次,你的方法没错,可惜贪多嚼不烂。”
唐士铭知道强哥意有所指,就是左手挑动飚七对付耿老五,右手作为主要力量,找出谢福军。实际上自己也是这样做的,但是没能控制好情绪,忍不住对耿老五出手,不但目的没有达到,反而还把局面给弄复杂了。
可是三天时间,未免夸张了。警方布下了天罗地网,都被这小子找了个缝隙给钻跑了,更何况是不能大张旗鼓的暗中寻找,这比大海捞针还难。而且谢福军这厮早已如惊弓之鸟,自然是十分小心谨慎,寻找起来更是难上加难。唐士铭在心里盘算着,始终不敢正面回应强哥的要求。
强哥沉默了,似乎在等着唐士铭表态,一副闭目养神的样子,又好像不很着急。但车内的空气顿时透出一股浓浓的压迫味道,让唐士铭感觉喉咙发干,呼吸也有那么一点点不顺畅,“强哥……时间上太紧了一点。”
“是很紧。”强哥点点头表示同意,然后又不说话了。
唐士铭的额头再度渗出了汗水,跟了强哥这么多年,他也知道这个大哥向来是说一不二。正因为如此,他几乎从未有在强哥面前讨价还价过,但这次的确太难,实在是不得已,听强哥最后的回答,期限显然是不能更改,唐士铭叫苦不迭。
就这么沉默着,奔驰车已经驶离了机场高速,沿着维港大道直奔东郊。突然唐士铭的电话响了,他皱了一下眉头拿起手机,“哥,注意后面一辆越野车,绿色的丰田陆巡。”电话是后面一辆商务车打来的。
唐士铭闻言忙观察倒视镜,果然,目测五百多米远的左后方,一辆绿色的越野车正高速驶来,他下意识的看了一下仪表盘,自己的正常速度也就110码左右,而对方这个架势恐怕至少有一百七八十码。这要在以前,也不算大惊小怪,公路上这样的疯子多的是,但今天有些不寻常。
一愣神的功夫,对方已经超过了一辆身后紧随的商务车,而另一辆则微微左打方向试探着干扰和拦阻这辆越野车。但是时机稍稍晚了一点,这辆越野车的确有些发疯,居然硬生生的从隔离带和商务车之间很狭窄的通道挤了过来,而且车速依然非常快。
唐士铭立刻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危机,他迅速反应,“哥,你做好。”突然脚下加劲,猛轰油门,奔驰车的发动机咆哮一声,车身瞬间急速蹿出,大排量越野车的百米加速果然不是吹的。
但即便如此,仍然无法和对方的高速加惯性相比,丰田陆巡眨眼间就到了奔驰车的身后,几乎是紧贴着。但对方又不急于超车,唐士铭正想打方向压迫对方,忽然间“轰”的一声闷响,他顿时感到车子猛然往前一冲,继而车身开始剧烈的抖动。
对方竟然一脑袋顶到了奔驰车的屁股上,果然是来玩儿命的。“草泥马!”唐士铭握紧方向盘大骂一句,再次猛轰油门加速。丰田陆巡经过一撞之后,前保险杠已经飞没了影,高大的车头,龇牙咧嘴的像只怪兽,但车速却明显慢了下来。
唐士铭再看倒视镜,对方竟然不追了,连续的左右打方向,逼的后面两辆商务车怎么也超不上来,这个王八蛋!他常年跟着强哥,临场的经验和反应能力远超常人,唐士铭立刻意识到真正的危险还未到来。
几分之一秒的时间,唐士铭就作了决定,不管身后了,立刻快速驶离这个危险路段,尽管狼狈一些,但安全更重要。
奔驰车咆哮着,拖着受伤的屁股一路狂奔,很快摆脱了身后的越野车。
“别慌。”一直沉默的强哥忽然努努嘴出言提醒。
唐士铭闻言一怔,忽然发现正前方很远的地方有一个小黑点,正常判断应该是一辆同向行驶的汽车,但随着距离的迅速靠近,他看清楚了,前方是一辆大型的厢式货车,但为什么会靠近的这么快?
突然间唐士铭的汗毛竖了起来,眼睛的错觉一下子得以纠正,这辆货车竟然在倒车!不但没有打双跳,而且车尾在渐渐朝路中央横了过来。王八蛋们在这儿等着呢,唐士铭一下子怒火滔天,下意识的要伸手拔枪。
“别乱来,冲过去。”强哥依然很镇定,简短的提醒让唐士铭猛然清醒。他快速目测了一下车速和距离,来不及任何犹豫,向左轻打方向,同时重重的一脚油门,奔驰车嘶喊着,像闪电一般的冲向货车的尾部。
不得不说二人的胆魄和预判能力是相当出众的,这实际上是在比心态,也有一点博运气的成分。货车司机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拦截到奔驰车,本来还准备着将对方逼停后有一番恶战,但哪里想到奔驰车竟然自杀式的冲向车尾!
就这么半秒钟不到的愣神,司机犹豫着最终忘了加重油门提速,以彻底切断整个路面。奔驰车居然十分灵巧的擦着隔离带的铁皮护栏冲了过去,“滋滋”的刺耳声响提醒了货车司机,但是为时已晚。
“尼玛勒个逼,就差那么点!”副驾驶座位上一个戴着墨镜的胖子愤怒的咆哮,顺手就给了身旁司机一个嘴巴。而货车司机也是懊悔不已,本能的重新挂档就追,但是白费力气,眼看着对方逐渐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视野里。
身后传来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响,胖子扭头一看,后面倒是热闹,丰田陆巡和两辆商务车呈不规则的品字形,歪歪扭扭的猛冲过来,“快让开道。”胖子大喊一声,货车快速向路边贴近。
“砰砰。”的两声枪响,一辆商务车里的人眼见老大脱险了,拔枪就对着前面的丰田陆巡开干,而另一辆商务车的副驾驶则对着货车驾驶室连击数枪,厢式货车侧面的一个小铁门突然打开,几个黑洞洞的枪管迅速伸出“砰砰砰”的开始还击,公路上立时枪声四起,完全乱了套。
丰田车的司机不知道是中枪了还是心慌,突然间方向失控,冲向了路边,在撞倒了一串护栏后,翻在了野地里。
两辆商务车见好就收,根本不恋战,甚至连半秒钟都没有停留,就迅速逃离现场。而厢式货车却开始在路面上歪歪斜斜的前行,显然是驾驶员中枪了。
胖子眼疾手快,一把将受伤司机拽到了旁边,亲自驾车才避免了货车翻倒的危险。紧接着他迅速停车。两个黑衣小伙从后厢跳下,跑到路边的野地里,从丰田车里拽出一名浑身是血的中年男子,连抱带抗的将伤者弄到了货车上。胖子紧接着发动车子,也跟玩命一般的逃离了现场。前后分分钟的时间,动作快的惊人。
第一百章 何去何从
唐士铭将车子开的跟飞起来一样,眼看要进入城区了,他猛然拐进了离大道最近的一个岔路,尽捡小街小巷穿行,一路绕着城东南外围奔向东郊。
刚才出事的维港大道是连接南港与市区的最主要干道,沿途一定是有监控的,所以唐士铭非常谨慎。一通电话打过之后,他才稍稍松了口气.两辆商务车也顺利逃离现场,除了一名兄弟受了枪伤,其余无恙。
还是不放心,唐士铭又电话安排一番,这才惊魂稍定,但是脸色十分难看。这个王八蛋耿老五还真敢做,大白天的就在主要干道劫杀,看样子是要豁出去了,幸亏自己早有预防,否则刚才和强哥就一起交待了。
再偷眼看了一下强哥,跟尊佛一样的坐着,似乎连姿势都没有变过,脸上的表情也淡定如初。这让唐士铭佩服不已,大哥到底是真正见过大风大浪的,这种心理素质,自己再有十年也赶不上。
“哥,让你受惊了。”不管怎么样,唐士铭还是要表达一下自己的愧疚之情。
强哥微微一笑,“呵呵,又差点死一回。不过对方好像比我们要紧张的多。”
牛逼!唐士铭简直是五体投地,刚才那样的生死关头,大哥还有心思琢磨对方的心态,这要是被刚才那帮人听到,非给气吐血不可。
“哥临危不乱,真是让人钦佩。”唐士铭这一句话不是纯粹的拍马屁,他是真服气。
“你的预见性还是不错的,倒是我有些托大了。”强哥很难得的表扬了一句,突然话锋一转,语调也变得极为阴冷,“也好,就趁着这个机会查查吃里扒外的人。”
唐士铭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刚才光顾着回味惊险、痛恨耿老五,却把这一茬给忘了。很明摆的事儿,如果没有内鬼,劫杀人员不会将时间和路线摸得这么精准。
内鬼一定出自那两辆商务车上的人,这是唐士铭的第一反应,因为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任何人知道自己要去机场。这姓耿的狠啊,居然不声不响的在自己身边埋了钉子,还他妈装孙子退出江湖,早知道三年前就应该灭了他。
“哥,你放心,三天之内,我一定把这个内鬼揪出来。”唐士铭不是一般的火大,又不好在强哥面前发作,重重的喘着粗气,脸都涨得有些发红。
“这个倒不急,暗暗留意吧,不要把兄弟们弄得鸡飞狗跳。”强哥特别提醒,言下之意,谢福军的事情还是第一位的,不容耽误。
唐士铭点头应承,他心里自然明白,强哥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哪能再讨价还价。不过耿老五给他带来的怨气始终无法消散,一句狠话脱口而出,“哥,等逮住谢福军后,先灭了耿老五。”像是在发泄,也像是在建议。
强哥闻言眉头一皱,很不高兴,这次是真的不高兴,看来唐士铭在性格上的缺陷很难用其他的东西弥补,如此意气用事,白跟了自己这么多年,“你认为刚才的事是耿老五干的?”
唐士铭不明白强哥为何有此一问,犹豫的点了点头,“这不明摆着吗?”
“我看未必,至少不像他的风格。”强哥未把话说透,并不是故意卖弄玄虚,一方面他还有所怀疑,不能百分之百的确定;另一方面,是他一直在培养唐士铭独立分析的能力,但这小子表现的差强人意,时灵时不灵的,很容易受情绪影响,这让强哥头疼。
风格?耿老五有什么风格,强哥竟然如此熟知。唐士铭心里暗暗吃惊,三年多来,印象中强哥很少留意耿老五的动向,甚至平常的谈话中也难得提及,但忽然间了解的这么清楚,看来强哥一直是内紧外松啊,心机之深让唐士铭冷汗涟涟。
眼看唐士铭的躁动情绪收敛了不少,眼神中又重新有了信服敬畏之色,强哥知道火候到了,他打了个哈哈,“所以啊,谢福军的事儿你要好好琢磨琢磨,比如他在飚七那儿呆的好好的,为什么忽然跑了,失去飚七的庇护岂不更危险?这里面肯定有事儿。
“还有,为什么耿老五就那么确定逮到谢富顺之后就一定能找到谢福军,他们的消息渠道从哪儿来?呵呵,我能想到的就这么多,权当给你参考,具体的事儿你来办。”
唐士铭连连点头,“对了,哥,梁总刚给的消息,凤凰股权改革引进战略投资者的方案初审已经通过,下个月外经委和市国资将组织一个评审委员会讨论,事情目前还算顺利。”
“不要掉以轻心,初审通过不代表什么。这样吧,你安排一下,我和梁总亲自拜访一下文主任,最好就在这两天。”强哥忽然摘下墨镜,低头揉了揉太阳穴,“还有,最近要特别注意,新创一定不能有事儿,呵呵,这个谢福军。”
……
接近傍晚的时候,阿浩出去了一趟,不知道从哪儿又弄来一辆汽车,大号的切诺基,直接开进了院子里。
刚停进来没多久,他就接到了一个电话,然后中年大婶张罗了一点饭菜,他匆匆忙忙的吃过就开车走了。李天畴在窗户上注意到,阿浩拎了一个很沉的旅行包放在了后排座,听上去哐啷哐啷的,似乎都是铁家伙。
晚饭丰盛可口,大婶的手艺不错。只是有些冷清、沉闷,偌大的一个圆桌上就坐着六个人。三个小伙子是跟着阿浩的,剩下的就是李天畴和小宋,还有楼上祁宝柱房间的一个年轻人。大婶死活不肯上桌,蹲在小平房门口吃得稀里哗啦,畅快淋漓。
耿叔等人都没回来,也没有电话,大家只管闷头吃饭,期间几乎没什么交谈。但李天畴能够看出来,几个小伙子虽然刻意控制和掩饰,但多少还是有点紧张。
李天畴的脑子里马上反应今天一定有事情发生,阿浩傍晚开车出去很不寻常。虽然和此人接触不多,但印象中,一旦有突发情况,这个家伙一般就干的是转移和接应的活儿。
饭吃到后半段味同嚼蜡,李天畴此时的心情焦躁而矛盾,想了很久的何去何从,可仍是茫茫然毫无头绪。但他绝不愿意这么坐着吃闲饭,不管对耿叔有什么看法,自己这个人情欠下了太多。
打工这条路怕是走不通了,重返故土也变得危机四伏,难不成就跟着耿叔这票人逃亡下去?会有什么结果呢?这一切和自己当初的理想天差地别,如此一条道走到黑,恐怕永无抬头之日。他无意介入这些人的打打杀杀,卷入这场争斗情非得已,甚至有些莫名其妙,但现在想要回头,已是不可能了。
除了逃亡,还能做些什么,这是李天畴面临的最大的困惑。有时,他甚至想独自离开,但是没有目的性的逃亡比没头苍蝇还可悲。或者可以去见肖大哥,图个心里安生。可老肖又会如何去想呢?枪支的来源,逃亡的同伙……这算自首还是出卖?……还是消停吧。
李天畴苦笑着摇摇头,忽然感觉有些愧对耿叔,欠下的人情放到一边不说。单就这份信任,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刚入车行半个月的小学徒,人家当你像兄弟亲人一般,带到这样秘密的地方给你疗伤,让你白吃白喝,自身冒了多大的风险,凭什么?再冷静下来想想车行这些人,以前他不清楚。但接触的这段时间,大家规规矩矩的工作赚钱,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即便是祁宝柱的暴力冲动,那也是情非得已。
或许找时间和耿叔好好谈一谈,留下来拟或离去,走一步看一步吧,李天畴颓然长叹。
小宋和那个小伙子收拾了饭菜上楼去了祁宝柱房间,李天畴在楼下晃了一圈,索然无味。看看另三个小伙子正在抽烟聊天,并未注意到他,干脆再到外面溜达溜达。
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溜出院门时李天畴感觉到已经被那三人发现了,但奇怪的是他们并未出言阻拦。或许是耿叔对他的信任,或许会有跟踪观察。管他呢,阿浩下午就干过这事儿了。
沿着下午和小宋走过的小道慢慢前行,突然想起了河边的那个猕猴桃,一个十分奇怪的老头,看样子是在河边独住的,还真能耐得住寂寞,他难道没有家人么?
老头满脸的黑白毛发,看不出实际年龄,给李天畴留下颇为深刻的印象,暗想这老头深藏不露,有着敏捷的身手,说不定早年也是个人物。
这周围远离村庄,没电没水,老头是咋生活的?呵呵,这世上奇奇怪怪之人还真不少。李天畴边走边想,说不定何时自己没了去处也会变成这样。
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树林边,李天畴想了想还是不要进去为妙,蚊虫太多,不适合夜间散步,再说自己这样溜达出来,也不能时间太长,免得大家着急。
正要转身往回走,李天畴忽然听见前面树林里一阵沙沙的声响,紧接着传来“吼……呼呼”的低沉的咆哮,应该是猛兽发出的,他顿时生警觉,这个鬼地方竟然会有野兽出没?
第一百零一章 不是有意的
李天畴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这个所谓的野兽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而且正在虎视眈眈。乡野的晚间漆黑一片,唯一的照明是月光和点点繁星,能见度极差。
实在摸不清状况,还是走为上。李天畴不动声色的微微侧身,然后慢慢后撤脚步。但不料那畜生十分的警觉,再次低吼一声,嗖的一下从树林里猛的蹿了出来,速度奇快!
“汪,汪。”的两声吼叫,体型如牛犊一般的野兽已经冲到了近前。李天畴瞬间反应过来,这个畜生竟然是一条狗,准确的说是一条体型硕大的黑狗。
惊奇之间,大黑狗已经张开血盆大口朝李天畴的脖劲扑咬过来,李天畴甚至已经闻到了其口中的腥臭之气。他本能的矮身躲避,但这条大黑狗的反应亦是相当敏捷,迅速低头,顺势张口撕咬。
李天畴心头火起,怎地一个畜生也会欺负受伤之人?他迅速挥拳狠击黑狗的下颚,砰的一声,打了个结结实实,黑狗虽然皮糙肉厚,但李天畴全力一击力量惊人,黑狗被打的一歪,很吃痛的“呜呜”两声,夹着尾巴躲到了一边。
但也仅仅是喘息之间,黑狗再度转身发出低沉的嗥叫,显然十分不甘,双目闪动着莹莹绿光,凶性已经被激发出来。李天畴暗暗后悔刚才没在地上捡块石头防身,他对自己的投掷暗器的功夫还是有相当信心的,但此刻只能紧盯着黑狗,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这危机关头,树林里传来喊叫声,“海娃子,尼玛的,跑哪儿去了?海娃子……”,好熟悉的声音,李天畴听得真切,应该是那个猕猴桃老头。与此同时,大黑狗也是耳朵一竖,“汪”的叫了一声,看了一眼李天畴,又扭头看向树林,竖起的耳朵前后晃动两下,最后竟然转身就跑,两下又钻进了树林。
海娃子?黑狗的名字?李天畴摇摇头松了口气,没想到这个叫秦伯的怪老头还养了这么一只恶犬,白天的时候倒是没见着。幸亏自己的身体恢复的很快,否则岂不是被这恶狗给佐餐了?
正在发愣之际,树林里再次有了沙沙的响动,又来啦?李天畴下意识的迅速后退两步,定睛一看,树林边缘出现了两个黑影,不用猜,正是秦伯和那条恶犬。
“小朋友,大晚上的怎么一个人瞎跑?要是被海娃子伤到了,可就是我老人家的罪过呦。”老头对李天畴的印象不错,言语间尽显关心。
伸手不打笑脸人,尽管李天畴被这海娃子弄得一声冷汗,仍然有些生气,但还是很恭敬的回答,“晚上没事,出来散散步,没想到一下子走远了,正好碰上你老。”
“小朋友头回来这里,安全第一。这个鬼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散步最好赶早上。”说话间,老头已经走到了李天畴跟前,那条黑狗则慢慢的跟在其身后,目露凶光,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吼声,仍然十分的不友好。
李天畴点点头,“谢谢提醒,我下回注意。你老也在散步溜达?”
“呵呵,算是吧。每天这个时候都要带着海娃子晃悠一圈,不过没你这么有闲心。”老头子含糊着回答,却让李天畴摇头苦笑,这眼看就没路走了,哪儿来什么闲情逸致。
老头察言观色,看出李天畴有心事,而且突然跟着耿老五跑到魏大海的破沙场来,显然不可能来走什么亲戚,这个地方没几户人家,说不准惹了啥祸事也未可知,于是笑呵呵问道:“小朋友心情不佳呀?”
“还好,一些烦心事,所以出来走走。”李天畴同样含糊着应答。
秦伯见李天畴不愿意多说,也就不再追问,但基本印证了自己的猜测。耿老五这次闯的祸肯定小不了,跑来避难,八成把这小伙子也给捎带上了。
“早点回去吧,有啥烦事别堵在心里。”秦伯一晃脑袋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我老人家说话算数,明天请你喝酒,哈哈,来不来你随意,反正我请过啦。”说完,照着黑狗屁股上一脚,“走了,打不过人家还在这儿装逼。”
龇牙咧嘴的海娃子呜的一声,乖乖夹着尾巴跟着秦伯走了。
李天畴本来还想客气、推辞几句,但没料到老头走的如此之快,愕然间,一人一犬已经消失在树林里。想想刚才老头邀请自己的样子,分明是没有诚意,不禁摇着头笑笑,顺原路返回。
没走多远,看见远处有光亮闪烁,好象是手电筒,前方隐隐传来呼叫声。李天畴仔细分辨,呼叫声尖细、急迫,显是女声,应该是小宋无疑了。他心里一热,继而暗暗自责,定是小丫头发现自己没了踪影,情急之下出来寻找。
李天畴急忙朝光亮处走去,很快到了近前,一个瘦小的身影正拿着手电筒站在原地徘徊,时不时的四处乱照一通,偶尔一两声焦急的呼喊,“李大哥,在哪里呀?”声音带着几分惊慌和无助。
“小宋姑娘,我在这里。”
闻听回应,小宋瞬时充满了惊喜,“李大哥,你跑哪儿去了?吓死人了。”
“随便在附近溜达一圈,忘了说一声,倒让你费心了。”李天畴从暗处现身,努力堆出一副笑脸以掩饰内心的愧疚。
没想到小宋扔了手中电筒,一下子扑了过来,慌乱之下,李天畴躲也不是,推也不是,竟被抱了个满怀,“你这个混蛋,我还以为你偷偷溜了呢?”小宋的话语里竟隐隐带着哭腔,却是真情流露。
李天畴一下傻眼了,这温香软玉的拥在怀里实在是从未有过的境遇。不对,巧姐那天喝醉时也似这般抱着自己,但感觉完全不同。
哪里不同呢?似乎除了紧张之外,哪里都不同。李天畴整个人僵在那里,心脏扑通扑通的剧烈跳动,脑海由初始的混乱彻底变成一片空白。这种感觉很奇特、也十分美妙,竟让他也情不自禁的紧紧拥住了小宋。
不大的功夫,小宋止住了抽泣,李天畴悚然一惊,急忙伸手拍拍小宋的肩膀,“呃,真对不住,是我不好,应该跟你打声招呼的。”
小宋闻言一怔,继而发现情况不妙,情急之下竟然失态了。让这个大傻瓜占了便宜,不禁大为羞涩,她猛的一推李天畴,“哼,有本事跑了就别再回来。”说完扭头就走。
“哎,我真不是故意的,就是随便走走。”李天畴顿觉脸上滚烫,刚才的心旷神怡荡然无存,他急忙紧跟在小宋身后,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一路回来,中年大婶小心翼翼的替二人开了门,神情很紧张。院子里有灯光,看来海叔还能自己倒腾着发电,昨天还真没有注意到。
李天畴忽然发现那三个小伙子竟然都不在,随口问了一下大婶,果然都出去了。怪不得小宋如此慌乱,贸然间独自出门寻找。
难道那三人是去跟踪自己么?不大可能,如果是这样,刚才早就碰上了。突然一起离开,被临时叫走的可能性更大。但什么事情会这样匆忙呢?李天畴预感的晚上恐怕有大事儿发生,要不然海叔不会连自己的老窝都不管了。
小宋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怨气,坐在堂屋的桌子旁发怔。李天畴正好借此机会厚着脸皮解释一番,讲到秦伯的那条黑狗,却也描绘的有声有色。小宋果然好奇心大起,一定要找时间让李天畴陪她去看看。
看看小宋终于不生气了,李天畴这才定了定神儿,中年大婶在院子里招呼一声,打着哈气回小屋睡觉了。
李天畴眼见小宋并没有回去休息的意思,可能是在担心耿叔他们。他也只好坐在一旁陪着,没有道理让女孩子独自一个人坐在那里等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宋终于支撑不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李天畴上楼找了一件衬衫给她披上,自己点了一支烟强打精神继续等待。
四周一片安静,看着熟睡的小宋,李天畴想起了刚才激动而又尴尬的一幕,现在还有些面红耳赤。
不得不承认,短短几天的相处,小宋让他感到了快乐和轻松,特别是小丫头捉弄人的时候,更让李天畴体味到了生活中多姿多彩的一面。
这在以前打工时是很难体会到的,虽然偶尔和伙伴们开些玩笑,也仅限于穷开心。这也与巧姐相处时的感觉完全不同,每回想起巧姐,李天畴更多感到的是痛惜和沉重。
李天畴突然有些羞愧,他实在无意将二人这样简单的对比,但实在无法控制脑子里的想法。昏昏然胡思乱想着,李天畴的耳边突然听到了一些异样的声音,虽然距离很远,但他判断是有人来了。
声音越来越近,是汽车。李天畴腾的一下站起身,快速步入院中,顺手抄起一根木棒,旋即慢慢走到了大门旁。
车子不止一辆,在离着大门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接着便是杂乱的脚步声,李天畴突然听到了彭伟华的声音,这才松了口气。
第一百零二章 外人
接下来又是汽车发动的声音,似乎有一辆车只停了不到半分钟便开走了。再听脚步声,回来的人还不少,但并无人说话。
李天畴在门缝看了两眼,确认无疑后打开了门。微弱的灯光下,彭伟华一马当先走进大门,表情凝重,满脸的肃杀之气,看见李天畴在门边不禁微微一愣,旋即点点头并未说话。他一眼看见了堂屋正揉着睡眼苏醒的小宋,便快步走了过去。
人陆陆续续的进来,李天畴发现少了几个,耿叔、海叔和文辉都没出现,而且大家个个垂头丧气,像霜打了一样,还有两个带了点伤。几乎没人跟他打招呼,他倒也不以为意。
李天畴隐隐猜到了点什么,这回大伙儿恐怕出师不利,尽管他不清楚这些人折腾到现在到底在忙些啥,但一定和向东有关。
忽听小宋一声惊叫,“叔在哪里?”
“别吵吵,你马上跟我来。”彭伟华压低了声音,眼睛四处扫了一下,又伸手指了指楼上,最后将食指放在了嘴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小宋慌乱的点点头,立刻站起身来就往外跑,彭伟华紧随其后,在大门口他扭头吩咐,“大家没事儿就早点休息吧。”又看了一眼满脸疑惑的李天畴,“你等着我们,一会儿开下门。”然后扭头出门了。门外响起了汽车发动的声音,不一会儿就远去了。
耿叔一定出事儿了,李天畴从从小宋的反应中就能看得出来。他很想跟去看看,但彭伟华什么也没说,小宋又是惊慌失措的无暇顾及,李天畴虽然话到嘴边却始终没有机会说出来。
众人个个疲惫不堪,似乎连聊天的兴致都没有,随便收拾了一下,便纷纷去睡了。偶尔的几句窃窃私语,李天畴愣是啥内容也没听出来,心里干着急。眼看阿浩也要钻进屋了,他急忙开口,“呃,浩哥等等。”
阿浩扭头站住,“啥事儿?兄弟。”
“没见到耿叔他们回来,我想问问。”李天畴觉得没啥好顾忌的,直接了当吧。
阿浩皱起眉头,眼睛不眨的瞪着李天畴,足足盯了有半分钟。李天畴些不舒服,问句话需要摆这么长时间造型么?但再想想也释然,相对于他们来说,自己目前还只是个外人,况且耿叔如果真的出事儿了,大家心情不好也可以理解。
想到这里,李天畴的表情十分坦然,阿浩慢慢收回了逼人的目光,呼出重重的一口气道:“耿叔受伤了,在那边治呢。”
“严不严重?我能去看看吗?”尽管李天畴有所预感,但内心还是十分着急的。
“挺严重,一会儿你问阿华吧。”阿浩抬头看了看楼上,似乎不愿意多谈,但对李天畴的态度却有所改观,“你先睡会儿,他们回来要有一阵子呢。”
李天畴点点头,“谢谢,你休息吧。”阿浩没再说什么,扭头进屋了。
四下望望,偌大的院子里就剩自己一个人了,李天畴轻叹一口气,回到堂屋坐下。他此刻已经困意全无,索性就这么静静的坐着。
以耿叔这样的身手竟然会受伤,说明晚上的行动有很大的危险性。不知道这番折腾后向东怎么样了,印象中那个阿满说是三天期限,已经过去两天,时间眼看要到了,这让李天畴不由的想起吴天宝被绑也是三天的期限,到最后还是没能挽回悲剧的发生。
李天畴越来越痛恨飚七这帮人,动辄绑架要挟,绝非丈夫所为,让人不齿。再联想到棋牌室门前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黑衣人,李天畴更是恨的有些牙痒痒,看来他和耿叔倒是有着共同的敌人。
老天保佑耿叔吧,这个复杂的男人貌似一直对自己不错,李天畴又点着了一支烟,也记不清这是第几支了,反正舌头已经麻的没了知觉。
远处传来了汽车的声音,李天畴精神一振,师傅他们回来了。他立刻掐了烟头赶到门边,遗憾的是彭伟华和小宋都没回来,进门的是海叔和文辉。
李天畴客气的打了声招呼,秃头海叔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闷着头直接向堂屋走去。
“还没睡呢?”文辉挺客气,看上去情绪不算太糟糕,想来耿叔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吧?。
“呃,耿叔怎么样了?”李天畴笑笑,心里着实放不下。
“挺吓人的,不过现在稳定了。对了,阿华他们都在那儿陪着,今天不回来了。”文辉的声音压得很低。
那也情由可原,刚才的情形可把小丫头给急坏了,这个时候她一定会陪在耿叔身边的。李天畴犹豫着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向东那事儿怎么样了?”
文辉摇摇头,“还不知道,不过耿叔说应该没事儿了。”这话听起来尽管没有多少底气,但耿叔一向不夸大其辞,看来这一晚上也不是白忙活。
李天畴还想再问几句,文辉突然用手指指楼上,“困死了,我先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他想起刚才彭伟华讲话也是顾忌着楼上,立刻明白了什么意思,他们暂时不想让祁宝柱知道耿叔受伤的消息。
“好,早点休息。”李天畴点头进了堂屋,却发现海叔不在,不知道已经钻到那个房间睡了。一阵倦意袭来,李天畴也感觉撑不住了,上楼睡觉。
第二天,李天畴很早就醒了。一是心里有事睡不踏实,另一方面,他实在担心耿叔的伤病,今天无论如何要找个机会去看看。
才从床上坐起,就听见了小宋的声音,似乎在和中年大婶忙着做早饭。李天畴简单的收拾了两下便下楼了。
小宋的精神状态很不好,眼圈发黑,头发也乱蓬蓬的,显然是昨天没有休息好,看见李天畴下楼,她的眼圈一红,委屈的差点掉下眼泪。中年大婶很有眼色,咳咳了两声,“我去再弄点水来。”说着冲李天畴努努嘴,便端着个盆倒院子里去了。
“我听文辉说,耿叔没啥大事儿了。”李天畴一时找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小宋闻言,心里难过,眼泪竟真的掉下来了,李天畴一拍额头,暗骂自己该死。连忙话锋一转,笑呵呵道:“看看我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小宋不答,仍然抹眼泪。
“哎,哎,我会煲粥,很营养的皮蛋粥,怎么样?”李天凑急得抓耳挠腮。
小宋仍然不答,但仍然抹着眼泪。
“呃,我还会炖冬瓜海带汤,上佳的美味。再放上枸杞子,那可是大补。”李天畴搜肠刮肚一番,终于找出了一道他认为十分牛逼的菜肴。
“扑哧。”一声,小宋终于破涕为笑,“我还以为是什么高级菜呢,吹的稀里哗啦的。省省吧,我和婶子已经弄的差不多了。你赶快把你乍到天上的头发收拾收拾吧。”
李天畴这才想到自己还没有洗漱,挂着一脸的眼屎站在这里的确有碍观瞻,连忙向院子的水池走去。
再回到屋里,小宋已经将刚煲的汤和其他饭食打好包。
“现在就给耿叔送过去吗?”李天畴边用衣袖抹着脸边问,“我跟你一块去,正好我也想去看看耿叔。”
小宋点点头,有李天畴陪着,她自然十分高兴,“你等着,我去叫彭无赖。”说着,她一扭头上了楼。
不一会,彭伟华摇摇晃晃的跟着小宋下了楼,得知李天畴也要一同跟着去,竟出乎意料的不同意,而且态度坚决。不但李天畴纳闷,小宋更是非常的不高兴。
尽管挨了小宋的不少骂,彭伟华态度依旧,反正不同意,理由也很简单,并不避讳李天畴:耿叔重伤之下需要静养,行踪绝对保密。
弄了半天是这么一回事,李天畴心里有种莫名的难过,耿叔倒是信任自己,待自己如兄弟一般。但想不到的是师傅,关键时候还就把自己当了外人,这种委屈一时间难以接受。李天畴竟怔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小宋却不依不饶,“彭无赖”的骂声,满院子都能听到。
不过话又说回来,自己还真就是个外人,并没有融入过这个圈子,耿叔一时的信任也不能代表什么。所以彭伟华的谨慎并非全无道理,委屈也好,难过也罢,这个时候不能因为自己而让他们伤了和气,李天畴努力控制情绪,待要劝一劝小宋。
“别吵,听阿华的!”突然一声大吼,周围立刻安静下来。李天畴扭头一看,发话的人是海叔,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的,穿着个大裤衩子,一脸的怒气站在那里。
小宋本来就对这个海叔没有什么好印象,听了刚才的大吼,十分委屈,脸也涨得通红。
李天畴见状忙打圆场,“小宋,我师傅说的也有道理,赶快趁热给耿叔送去吧,等条件允许了,我再去看望他。”说到这里,李天畴强装笑脸,挤挤眼睛,“快去吧,下午等你去看那老头的黑狗。”
第一百零三章 秦伯解惑
彭伟华听着李天畴的话,虽然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但耿叔的安危是第一位的,他绝对不会因为心软而去冒任何风险。
耿叔对李天畴充分信任,并不代表其他人会有同样的想法。彭伟华到现在还没弄明白耿叔为什么非要把李天畴也拉到撤离的队伍中。吴天宝死了以后,再发生的事情基本和李天畴没多大的关系了,干嘛非要绑到一块儿?
其实有些话他不好说出来,从地下医院撤离开始,耿叔就被盯上,并在路上连续遭遇劫杀,虽然不能武断的认为是有内鬼报信,但猜疑和防备总是难免的。相对于李天畴来说,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兄弟更加值得信任。
“走了。”彭伟华一拉小宋的衣袖,低声吩咐。
小宋咬着嘴唇不说话,心里十分难受,再听李天畴委屈求全的劝告,更是将一腔怒火全都发泄在了彭伟华身上,她猛的一甩胳膊,“拉我干吗?我自己不知道走么?”说着扭头气鼓鼓的出了大门。
彭伟华尴尬的朝李天畴笑笑,“乖徒弟,你多理解,我这也是没办法。你好好休息。”哼哼唧唧的撂下这么一句不疼不痒的话,彭伟华自己都听得难受。
“海叔,如果没事儿的话,我想出去走走。”此刻的李天畴十分压抑,被自己信赖的人猜疑,这对他来说是一种侮辱。
正在进退两难之际的李天畴突然遭受这样一种情感伤害,是决无法忍受的,他想到了离开,或许只有离开才能避免双方进一步的猜忌和麻烦。
本来就是萍水相逢,大家好聚好散,没有必要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呆在一起偷偷摸摸的,又这么难受,不见得就比独自亡命天涯来的潇洒。
但是走之前还是要跟小宋、耿叔打声招呼,不辞而别不是太好,自己欠下的太多,也辜负了耿叔的信任。不管怎么说先出去走走吧,和眼前这个秃头汉子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自便。”海叔面无表情。
李天畴点点头,踱步出门。在海叔面前他一定要挺直腰杆,一定要洒脱,决不能给这个老秃子瞧扁喽。所以李天畴尽量控制着情绪和步幅,但总觉得脚下有些飘,他很清楚这是情绪过于激动的原因,这回真是给气着了。
前两回都是朝北走的,这回往南吧,反正都是瞎逛,到哪儿不重要。主意打定,李天畴加快了脚步。
南边虽然没有成片的树林,但也是郁郁葱葱,到处都是低矮的灌木从,而且地形要比北边起伏的多。没走多久,李天畴就被烈日烤的浑身难受,干脆去河边舒服一些。
深一脚,浅一脚的在低矮的灌木丛中走了没多远,就到了河边,这里的河滩比较宽,而且坡度也很缓和,倒是个散步的好地方。李天畴信步在河滩上,河面阵阵清风拂过,顿感凉快了许多,激愤、难过的心绪也渐渐平静。
既然决定离开,就要想好下一步去哪里?做什么?战友们暂时不联系了,包括吴建国在内,一来挺丢人,二来,莫名其妙的不好再去拖累别人;一帮保安朋友,虽然日子平平淡淡,但却过得悠哉悠哉,也是不联系为妙;三豆、怀山他们好不容易在城市打工立足,更不能去添麻烦……
不知道警方对前几天发生的事情是如何追查的?是否在满世界的寻找自己?嗯,太客气了,应该叫抓捕!通缉!李天畴想到这里不由的叹了口气,抬头仰望,天高云淡,如此美丽的世界竟无自己的容身之地。
再往前行,叫不出名的植物渐渐多了起来,密密丛丛的,而且很高大。脚下的河滩也变得狭窄而且坡度陡峭,直到难以下脚。
李天畴手脚并用的爬过一个低矮的断崖,眼前豁然开朗,一片较为开阔的河滩,有点类似于秦伯小屋那里的环境,不远处还有几株高大的树木,正好可以休息乘凉。
来到树下,席地而坐,李天畴突然灵机一动,或许可以先偷偷回到城中村问问消息,然后再作打算,总好过自己在这里凭空瞎想。说不定情况没有那么糟糕呢?对,事不宜迟,晚上之前就离开。
李天畴心里的郁闷顿时一扫而光,红毛、船长这帮小兄弟才是和自己真正一拨的,大家同样的苦逼,同样的为了生存而需要改变现状,更重要的是他们信任自己。这才是最关键的,而且自己也曾有过承诺,要带着大家过好日子。
心情好了许多,李天畴干脆仰天躺倒,尽情的享受这难得的放松时刻。
“汪,汪”的狗叫,声音再熟悉不过,昨天晚上还互殴过,是秦伯的大黑狗。李天畴立刻皱了眉头,心里不爽,这老头怎么会跑这儿来?咋就不能让人清静一会儿呢?
很快,李天畴就看见了体大如牛犊的黑狗,停在自己右侧方大概十来米的地方。黑狗也同样发现了他,骤然间一通狂叫,显然是对昨晚被打怀恨在心。但叫归叫,大黑狗不敢越雷池一步,这畜生倒是聪明,不会轻易吃眼前亏。
李天畴虽然听着心烦,但懒得搭理,只要你不过来,老子我就这么躺着。但一想到深山里的那个猕猴桃,心里有些不舒服,这老头人不实在,反正自己要走了,还是不接触为妙。
唉,本来还想带着小宋来看狗,这个承诺恐难实现了,就当是句玩笑吧。李天畴立刻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杂草,却把大黑狗吓了一跳,腾的往后跑了两步,又扭着斗大的头开始狂吠,看来它虽然仇恨深刻,但对李天畴还是颇为忌惮。
李天畴示威似的举了举拳头转身欲走,身后却传来了秦伯的招呼声,“小朋友,咋跟这个畜生记仇啊?连面都不见一下?”
我草,这老头说话怎地如此呛人,把老子跟畜生比?要就这么走了,还真应了老头说的话不是?他停步转身,冷冷的看着猕猴桃,“老伯上午也遛狗啊?”
“哈哈,这畜生这两天发情,老是勾搭附近的野狗。我老人家本着优生优育的原则,严格把关,自然是不辞劳苦的跟着啦。”秦伯笑眯眯的述说,听上去颇为热衷此事。
李天畴一阵窒息,这个老头的爱好真是奇葩,把给狗配种的事描绘如同相亲一般,实在少有。“呵呵,老伯好兴致,我就不打扰了。”说着转身便走。
“小朋友,怎么情绪比昨天还糟糕?要不要陪老头子喝一杯?我可是邀请过的?”秦伯眼光老到,立刻看出李天畴的心情差劲儿,而他今天兴致挺高,这回倒不像是虚情假意。
李天畴呵呵一笑,“谢谢老伯盛情,改日吧,我一会儿有事。”
“小朋友一看就不会撒谎,不过我老人家不介意。年轻人豁达一点,别啥事都堵在心里,这副模样很快就会七老八十喽,还活个什么劲儿?”秦伯直言不讳,一针见血,丝毫不给李天畴面子。
厉害,这老头的话句句戳到心坎,李天畴暗暗吃惊,“莫非你能掐会算?我的确是有些事儿没想通,倒让老伯笑话了。”
“呵呵,谈不上。我活了这么大岁数,看事情还是很准的,敢不敢陪老头子喝一杯,也好解一解你心中的烦闷?”秦伯再次邀请,连击激将法也用上了。
这有啥不敢的?老头子还真是个怪物,昨天虚情假意,今天又变得死气白咧的非要别人陪他喝酒,阴阳之间变得倒是快,让人琢磨不透。但是细想对方的话也有些道理,拿得起,放得下才是丈夫所为,也是自己一贯坚持和推崇的,但经历几次变故后竟然一下子忘记了这份坚持,变得无所适从,实在不应该。
不就是喝酒么?来吧,倒要听听老头子如何排解我心中的烦闷,李天畴一扬眉毛,“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客随主变。”咱怎么喝?
“好,就在这儿喝。嘻嘻,酒不多,也没什么菜,对吹吧。”秦伯神秘一笑,从身边破破烂烂的包里摸出了一瓶白酒,酒瓶锃光发亮的没有任何标签和牌子。
李天畴是喝过酒的人,酒场上最怕这种没有牌子的老烧,酒性甘烈,劲儿大烧心,尤其是大热天的,还不喝出一身痱子来?
秦伯无视了李天畴的表情,伸脚将海娃子踹倒了一边,然后慢悠悠的走到树下盘腿而坐,“来吧,小朋友,正宗老烧,这个地方是买不到的。大热天喝了,再出身臭汗,痛快无比。”说着,老头已经拧开了瓶盖。
这个逻辑听上去不对,热天出汗,浑身粘哒哒的,肯定难受,被老头这么一说还成了享受。李天畴笑笑,反正也无所谓,喝吧。
一人对吹一口,谁也不嫌弃谁,老头显得十分高兴,又从破包里掏出了一袋花生米摆在地上。冷不丁的冒出了一句,“在小秃子那儿受气了吧?”
李天畴闻言虽然吃惊,但并不是特别意外。老头和海叔算是邻居,自然多多少少的了解一些这个秃子。可自己真正郁闷的原因并非海叔,他只能笑着摇摇头,“没有。”
“哦?那就是耿小五,这小子让你吃瘪了?”秦伯抓了吧花生米,塞进嘴里大嚼,一副美滋滋的样子。
第一百零四章 老头的传奇
“也不是。”李天畴抓过酒瓶,仰头灌了一口,顺手也抄了一把花生米。
秦老头咦的一声,对自己的两次猜错显然有些不满意,他夺过酒瓶子又周了一口,突然一拍大腿,“哈哈,我知道了,小朋友如此愁眉不展,一定是为情所困,那个女娃伤你的心啦。对不对?”
提起小宋,李天畴的心里还是暖暖的,但老头越猜越不着调,看来不是吹嘘中那么厉害。再看看秦伯一脸期盼的样子,他不由得苦笑一声,“还是不对。”
“呦呵,稀奇了。一不为情、二不为恨,你年纪轻轻的哪根筋搭错了?”又没猜中,秦伯面子上挂不住了,有些上火。
“不小心做了大错事,无法挽回,现在进退无路,算不算大难事儿?”李天畴不再隐瞒,一口酒下肚后,怔怔的看着老头。
“大错事?你杀人啦,还是放火啦?再不就是把人家小媳妇给睡啦?”猕猴桃抓耳挠腮的来了兴趣。
这一下被扫中心事,李天畴心里一抽,虽然大的方面不隐瞒,但细节上还是不说为好,他点点头,含糊道:“反正就是不可以原谅的错误。”
“我草,这可就难了。你不肯说原因,我老人家怎么帮你分析。”老头挠挠后背,再在腋窝里搓了搓,一副猴急的样子,显然是好奇心不死。
见李天畴沉默不语,老头子喝了口酒,一抹嘴,”应该不是杀人放火,这种事情对耿小五和海秃子来说都不是难事。”猕猴桃喃喃自语一番,突然十分猥琐的看着李天畴,“无法挽回?嘿嘿,如果是睡了人家小媳妇,事情是有点麻烦,呵呵,但我老人家有法子教你,说说看。”
李天畴哭笑不得,这个老家伙哪里是替自己排忧解难,分明是一脑袋的龌龊想法,为老不尊。他急忙摆手,“不是你老想的那样,我还没女朋友呢。”
“也是,睡小媳妇,不如睡大姑娘。你这小模样虽然不如我年轻时的一表人才,但也凑凑合合过得去。如果是这样,那就更简单啦,且听我老人家言传身教……”老头突然找到了兴奋点,兴致勃勃,鼻头红的放光。
“呃,老伯。不是,不是。你就别猜了,跟女的没关系。”李天畴连忙制止,实在没想到这老头一把年纪的,对男女之事仍然如此热衷,倒是不好适应。
“我草!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不问啦,年轻人一点情趣也没有。妈的,喝酒。”老头生气了,一仰头,灌了一大口,气鼓鼓的将酒瓶子墩在了草地上。
李天畴心里暗笑,老头子果然不可能未卜先知,而且兴趣奇葩,口味独特,也不知道早年是干啥行当的。不过,看上去他和海叔、耿叔如此熟悉,该不会也是在江湖上飘过的吧?
“对,对。喝酒。”想归想,但口头上还是要给猕猴桃留些面子,而且要赶快把话题引开,否则这老头越说越离谱,指不定还会整出什么妖蛾子。心念一动,李天畴笑呵呵道,“老伯,听你刚才说话,好像和耿叔他们很熟悉呀?”
“管你什么事儿?你那么不痛快,我老人家为什么要告诉你?”秦伯显然不吃这一套,仍然很不爽。
“嘿嘿。”李天畴讪笑一声,“您别生气,我就是好奇,连耿叔、海叔这样的人物在你眼里都是小字辈,你老人家当年一定特别牛逼。”反正拿定主意,不管你老头怎么激将,我就是不说,先把好大一个马屁送上。
这一招果然好使,老头轻哼一声,十分的受用,“这算什么,别说他们两个,就算是飚七、孙拐子在我眼里也都是小屁孩儿。”猕猴桃摇头晃脑的有些飘飘然。
这回甭管吹牛的成分有多少,李天畴真是吃惊了,再联想到他昨天对待阿浩的态度,还真像那么回事儿。误打误撞的,眼前这个一副老流氓模样的猕猴桃竟然是混混中的元老级人物!江湖中的老王八怎么会跑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过着拾荒的生活?
看着李天畴怔怔的不说话,老头得意了,“怎么样?小子,这回认识到我老人家的厉害了吧?”
“呵呵,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小子我敬你一杯。不过……”李天畴一脸坏笑,只要将话题往老头身上引,别让他再胡搅蛮缠就行。
老头脸一红,当然只有他自己能感觉到,别人瞧不见。“不过什么?”
“你说的这些小屁孩个个混得牛逼哄哄,您老这样的身份咋会跑这儿来,呃……隐居呢?随便说说啊,您别介意。”李天畴欲言又止,故意将话说的含糊其辞,实际上狠狠的将老头子挤兑了一把。
猕猴桃显然听得出弦外之音,得意的神情一下暗淡了许多,沉默片刻,他猛的灌了一口酒,“小朋友不地道,这样套老头子的话,啊?呵呵,既然被你问起来了,我说两句也无妨。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别听着心烦就行。”
老头抓了把花生米,眨了眨眼睛像是在整理思路,“哎呀,这都二十多年啦,那时候我才三十多岁,老婆子走的早,一个人无牵无挂的到处晃荡,最后跑到sz来讨生活。
“那时候政策刚刚活泛,我在水产中心给人家打工,呵呵,说起来我还是改革开放时候第一批打工的。后来摸清门道了,我就自己干水产批发,苦点累点的,但那时候钱真好挣。可没想到的是,生意好了,遭人嫉恨,有几个同行也算是本地混混,三天两头找我麻烦,坏我生意,欺负我是个外来户。
“刚开始还能忍,后来忍不了了,我干脆把生意一撂回老家了。家乡在hn山区,条件很苦,我回去跟同村的几个玩伴吆喝了一句,谁想挣钱发财就跟我走。效果真不错,当即就有四个人跟我来了,后来又跑过来两个,我们一共兄弟七人,呵呵兵强马壮了。
“奶奶的,回到sz,老子重整旗鼓,还干老本行。当时说好了,谁敢找事儿就收拾谁。外来户的势力扩大了,那些个本地混混自然容不下我们。先是找茬生事儿,接着就是连番干架。妈的,那时候比现在可直接多了,他砸我的摊子,我就拆他的库房,烧他的车。
“麻痹的比横、比狠,我们这些泥腿子也不怵谁。哈哈,还是兄弟齐心,其利断金。那帮混混被打怕了,有的改行了,也有的销声匿迹了。当然,也出了点小意外,老五伤人给关进去了,也就是蹲几年的事儿,几乎没有什么其他大的损失了。总之是大获全胜。”猕猴桃说到这里,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仿若回到了当年舍我其谁的荣光岁月。
李天畴听得直咂舌,没想到这个老流氓还有这么一段发家史。他煞有介事的将酒瓶递给猕猴桃,以资鼓励。
老头喝口酒,抹抹嘴,继续话题,“后来生意就好做了,没有两年时间,我们把大部分水产批发的渠道都拿在了自己手里。可以这么说,整个sz,除了公家的水产公司外,就数我们兄弟最大。
“生意越做越好,简直是一帆风顺,又从家乡来了不少人,我们也彻底跳出了水产贩子的行当。什么赚钱干什么,小商品批发、建材、包工程,最后还发展了饭店、洗浴中心等娱乐行当。当时我们的生意遍及sz的各行各业。呵呵,我老人家还干过半界区****哩,着实牛气了一把。”猕猴桃的鼻头愈发的红润,说到最后简直是口沫横飞,这些陈年旧事在老头子的心里憋了不少时日,现在真是一发不可收拾。
“那后来呢?”李天畴也来了兴趣,他想到了自己和红毛一干人,现在的窘境似乎比猕猴桃他们当初还不如。
猕猴桃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迷离,刚才的兴奋劲儿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李天畴预感到接下来的话才是老头的重点,也恐怕也是他传奇经历的转折。
“后来就没啥意思啦,哎,起起落落的,不说也罢。”没想到猕猴桃把脑袋一晃,不愿意接着侃了。
李天畴兴趣索然,关键的地方没听到,心里怪痒痒的,绞尽脑汁了半天,突然灵机一动,“老伯,那耿叔和海叔是你当年那帮兄弟里的人吗?”
老头摇摇头,“可以说算,也可以说不算。耿小五是我们老五的亲弟弟,当兵复员帮着他哥打理生意,老五从里面出来后,他就离开我们和那个让人讨厌的秃子单干了。”
李天畴暗暗点头,基本印证了自己的猜测,看来耿叔他们和这老头还真有点渊源。“那个飚七呢?”
猕猴桃把眼睛一瞪,“我草,老子本来想要给你宽心,妈的反被你小子掏出老底来了?行行,你也别跟挤牙膏似的问了。看在咱俩有缘的份上,我再说两句,你就当听戏了,别往心里放就行。”
老头揉了揉眼睛,嘴唇蠕动了几,似乎有些难以开口,干脆再周一口酒,“哎,接下来的事儿就一言难尽喽,长话短说吧。后来发展的足够大了,我们成立了很多公司,日子也越过越舒坦,但兄弟们慢慢开始变了,都有了自己的圈子和势力,也不齐心了,最终大家开始闹分家了。”
第一百零五章 不辞而别
说到这里,老头的情绪有些激动了,嘴唇边的胡须微微抖动着。李天畴动容,自己一时的好奇把老头的伤心往事全给抖出来了,颇为过意不去,“老伯,喝酒吧……”
猕猴桃摆摆手,“这么多年了,一吐为快吧。我当时万万没有想到,闹分家的争斗可比打江山时激烈的多……哎提起来伤人啊。反正不管什么矛盾,最后都变成了纯粹的仇恨和打打杀杀,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消停……老六为了我的事儿,把命也给搭上了。
“我心灰意冷了,想死的心都有,幸亏老二苦苦相劝,才最终没走那一步。我不想再呆下去亲眼看着他们折腾了,于是什么都没要就离开了。没脸回家乡啊,也没有别的地方去,蹿东蹿西了一阵子,最后就跑到这儿来了。
“呵呵,一切祸端的根源可以说皆因我而起,要不是我把他们拉出来打工,也不会有这样一个结局。后来兄弟们不剩几个了,抓的抓,死的死,老五也失踪了,当年的七个人就剩下我和飚七两个了。”老头说完,搓着双手,差点老泪纵横。
李天畴唏嘘不已,这老头子的传奇经历简直可以写本书了,更为吃惊的是飚七竟然和老头的渊源如此之深,也算是元老级人物了,怪不得这个名字听得耳朵都起茧子。
“那个飚七是不是在你们兄弟里面排行最小?所以名字里才有个七字?”沉默了好一阵子,看看猕猴桃情绪渐渐稳定了,李天畴问出了他所好奇的最后一个问题。
老头点点头,“他和老六是后来的,刚开始实际上就我们五个人。别看这家伙年纪小,在我们兄弟中却最有城府,而且心狠手辣……能继续混着没倒下的也就他一个人了。”
尽管好奇心依然严重,但李天畴决不好意思再问了,他抓起酒瓶子递给了老头,“最后一点了,你一口,我一口。”
老头接过瓶子也不说话,仰头喝了大半部分,摇摇头又把瓶子递了回去,“这酒真不经喝,两下就没了。”
李天畴毫不客气的将瓶底干光,一滴都不剩。在老家喝酒是有讲究的,那可是福底子。“老伯,下回我请你喝酒,管够。”
没想到老头把脸一歪,“下回?呵呵,看缘分吧。”说着,一把将地上没吃完的花生米抓起来放进了破包里,站起来拍拍屁股,“麻痹的,今天撞邪了,老底给掏完了还把酒给赔了个精光,老子亏大了。不过这心里好像松番点儿了……”
“老伯,这就走么?”李天畴怪不好意思,也跟着站了起来。
“酒喝完了,不走干吗?你给老子再找瓶酒来?”老头冷笑一声,又恢复了老流氓的本色,“海娃子,草,又被哪个母狗给勾跑了?海娃子……”猕猴桃不再搭理李天畴,扯开喉咙吆喝着,自顾自的走了。
李天畴在原地愣了半天,感觉到浑身燥热,斗大的汗珠顺着腮边往下滚。这烧酒太厉害,而且后劲十足,以自己平时的酒量,半斤不到竟然有些熬不住。已经是中午了,周围热浪滚滚,幸亏蹲在树荫底下,否则要被烤化了。
索性原地再次躺倒,睡一觉回去,找个机会走人要紧。李天畴听了老头的传奇,更加坚定了离开的决心,就带着红毛他们,不信找不出一条活路,手段可以非常点,但必须走正道,不能像猕猴桃那帮人,为了发财没有底线,那还不迟早完蛋。
迷迷糊糊中竟然想到了小宋,马上要离开了,李天畴心里有种难以言表的滋味,还真有些舍不得这丫头,这一走,不知何时能够再见。
嗯,缘分吧。猕猴桃这句话倒是十分贴切。
一觉醒来,浑身大汗淋漓,日头都已经快落山了,竟然睡了这么久?李天畴用手搓了搓脸,这浑身臭哄哄的,要不是有伤,非得下河洗一把澡。
李天畴蹲在河边随便收拾了一下,漫步回到了海叔的院子。
一进门,就看见海叔正端着个大茶缸子坐在堂屋门口,双眼不是很友善的盯着他。李天畴主意早定,心如止水,并未把这个秃子的眼神放在心上,他微微一笑,“海叔,我回来了。”无论对方如何,面子上还是要以礼相待。
海叔喝了口茶,从鼻孔里轻轻哼了一声,似乎都懒的答话。李天畴毫不介意的慢步绕过海叔上楼了。
院子里很冷清,小宋她们都不在,应该还没回来,除了那三个小年轻,就再没有见到其他人,连中年大婶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那个老头的话,九成九是瞎吹,信不过的。”刚到二楼楼梯口,身后便传来了海叔不冷不热的话。
李天畴身形微微一顿,只是点点头,就继续前行,两三步回到了房间。奶奶的,我信不信的干你事?你能轻视我,我就不能无视你?还他妈的跟踪老子,傻逼。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有这么大的火气。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衣物,东西其实少的可怜,撤离的时候还是小宋帮他整理的小包。现在除了手机以外,其他破烂都在。嗯,还是留封信吧,方式俗了点,也只得如此。
李天畴坐在了小桌前,思绪不定,想了半天也没整出几句合适的词来,干脆越简单越好,于是本来洋洋洒洒的构思真就变成了一句话,“我走了,感谢相帮相助,有缘再见!祝耿叔早日康复。”
反复念了念,他还真有些难过,欠下的人情,老子他日再还了。唯一对不住的是小宋,本不想不辞而别,但恐怕难以做到了。
将纸条放好,李天畴考虑着如何离开。这样大模大样的走,恐怕海叔不会答应,本来就是怀疑对象,随便在附近溜达都有人盯着,人家怎么可能轻易让你离开?要不是有耿叔关照,估计这两天连院门都出不去。
等小宋回来趁着一同出去散步的机会伺机溜走?李天畴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这样做置小宋于何地?算了吧,小包不要了,还是这副打扮出去,即便有盯梢的,自己甩起来也轻松。
李天畴十分淡定的出门下楼,海叔还坐在堂屋门口,今天看起来很悠闲。
“屋里呆着发闷,再出去走走。”李天畴像是自言自语,慢慢悠悠的从海叔身边溜达过去,直奔院门。
“站住!”一声大喝,海叔果然不好相与,简直就是赤果果的怀疑。
李天畴停步转身,淡淡道,“海叔有事儿吩咐?”
秃子吧眼珠子一瞪,“别叫我海叔,没事儿别老瞎跑,外边不太平。”
“呵呵,谢谢关心。我找老头喝酒去,还欠一顿,你如果有兴趣,一块儿去?”李天畴强压怒火,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没兴趣。我是好心劝告,你信不信的,我不管。但在外边出了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海叔并未被李天畴言语所激,语气冰冷,隐隐透着一股杀机。
李天畴眉头一皱,看来这秃子不仅仅是怀疑了,就算在路上动手弄了自己也是大有可能。这个人实在讨厌,只凭想象胡乱怀疑,这让他极为来火,但现在还不合适就此翻脸。毕竟秃子的出发点是为了耿叔和大家的安全考虑,李天畴并不怪他。
“感谢提醒,我在外面出了任何意外与你无关。走了!”李天畴回答的干脆利落,一转身扬长而去。
虽然心中激愤难平,但李天畴必须沉得住气,步幅不快不慢,耳朵、眼睛也是高度戒备,秃子刚才那句话恐怕不是说说而已,真要激怒了对方,危险随时都有可能发生。
太阳已经落山,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李天畴一下子就捕捉到了身后有人跟踪的气息,对方似乎也不怎么掩饰。他冷笑一声,朝北边河岸旁的树林走去。
刚一闪身进了树林,李天畴身后的三个小伙子就呈品字形围了过来,三人相互看了一眼,相继进入树林。
仅仅过了十分钟的样子,海叔手里拎着个大棒子也来到树林边,他停住脚步,凝神倾听林子里的动静,奇怪的是什么声音也没有。他毫不迟疑的冲进树林,没走多远就吃惊发现一个小伙子被堵住嘴巴捆在一颗树干上。
海叔怒吼一声,忙跑过去解开了小伙子,“人呢?”
小伙被烂袜子塞得有些窒息,喘了好半天才道,“没看见,我进来没多久,后脖劲挨了一下就啥也不知道了。”
海叔气的一把推开小伙子,继续往树林深处搜寻,但让他失望的是,只找到了另外两个小伙,同样被捆着,而李天畴却如空气一般消失了。
李天畴屏住呼吸,静伏在灌木丛中,看着海叔领着三个青年在林中一通翻腾,然后骂骂咧咧的离去,直到听不见任何声响。
李天畴又安静的趴了很长一段时间,感觉没有异常,才起身离开树林。在河滩边,他略一分析,sz市在香河下游,沿着河岸一直朝南走,便不会认错方向。主意拿定,他迈开大步前行,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第一百零六章 守株待兔
南港码头二号货场,夜色下一片宁静,一辆黑色保时捷越野车缓缓的驶进货场靠最西头的货柜区,车子在一排褚红色的货柜旁停了下来。
车上先后下来四个人,两人并排在前,正是张志强和唐士铭,另两名黑西装的男子则缓缓跟在后面。四人均是一言不发,走到一个已经略有损坏的锗红色货柜旁驻足。
“哥,就是这里。”唐士铭说话有气无力,有些灰头土脸。昨天晚上吃了大亏,飞猴让人给劫走了。这是他自打跟着强哥以来,第一次这样的丢人现眼。
唐士铭忐忑不安了一整天,终于等到强哥办完事回来。在他面前,唐士铭自然不敢有丝毫隐瞒,一五一十的将昨天晚上发生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
一伙蒙面人袭击了唐士铭在货场租用的货柜,目标十分明确,就是抢夺或是解救被他隐藏在货柜中的飞猴。
这伙人的信息十分精准,唐士铭的手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等他赶到货场,那伙人连同飞猴刚刚逃跑。恼羞成怒的唐士铭兵分几路追击,终于咬住了一拨人,短兵相接之后,仍然没能截住对方。但唐士铭非常自信,自己一枪命中对方领头的,但没看清楚是谁。
而且短暂的打斗,唐士铭判断被咬住的这拨人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另外还有一拨在外围打掩护,说不定是飚七的人,应为他手下看到了一个瘦高个十分眼熟。由于有人报警,唐士铭不敢恋战,急忙赶回货场善后。
张志强并没有暴怒,也没有过多的责怪。但唐士铭的心里却是发虚的厉害,因为他没有按照强哥的要求及时处理掉飞猴,以至于造成如此结果。对方越是不责怪,他就越没底。
而且唐士铭搞不清楚,强哥为什么今天一定要来看看现场,难道是对自己的信任度已经大打折扣了?这让他由心虚变成了慌恐。胡乱猜疑间,张志强已经绕着货柜仔细查看起来。
“你确信昨天有两拨人?”强哥伸手触摸了一下货柜上的弹眼,声音冷冰冰的。
“确定。傅桐看见的,有一个身材高瘦,蒙着脸的黑衣人,虽然他从没说过一句话,但他敢断定对方是阿满。”唐士铭连忙回答,这个问题他倒有几分自信。
“他们表面看上去是一起的,但我判断……”唐士铭还想补充两句,却发现强哥猛然一回头,表情异样,一个不易察觉的眼色让他把后面的话给硬生生的咽回去了。
“回去吧,没什么好看的了。”强哥突然淡淡的吩咐了一句,率先往车子旁边走去。唐士铭莫名其妙的同时,也发现了周围的环境不对,他连忙护在强哥身边,手伸向上衣内侧。
另两名西装男子反应更加迅速,已经一左一右的闪身在强哥身旁。
“呵呵,唐总刚来,干嘛急着走啊?”旁边不远的货柜呼啦啦一下子出现了不少人,全部都穿着警服,其中一个领头的,个头高大,正是肖亚东。
“啊呦,肖警官,这大晚上的还在忙工作啊?”唐士铭一头冷汗,但处变不惊,伸向怀里的手也很自然的放了下来。
“保一方平安嘛,也分不清楚白天晚上的。唐总如此的敬业倒是让肖某佩服。”肖亚东打着哈哈缓步过来,伸手一指张志强,“这位是?”
唐士铭也是笑嘻嘻的上前一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客户,张老板。这一位是肖警官,昨天晚上货物遭受洗劫,最先赶到的就是肖警官。”
“幸会,幸会。”张志强含笑点头,很礼貌的伸出了一只手。
肖亚东装没看见,但脸上仍就笑眯眯的,“什么货物这么金贵,让两位大老板深更半夜的亲自跑到货场来查看?”
张志强有些尴尬的将手收回,但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丝毫的不愉快。唐士铭却佛然不悦,他把眉毛一挑,语气变得生硬,“什么货物昨天肖警官不是都看过了吗?这样问倒让唐某糊涂。我们来查看货物受损的情况,似乎不劳肖警官过问吧?”
肖亚东哈哈一笑,“没有,没有。唐总不要误会,肖某人有个毛病很不招人待见,就是好奇心太重。呵呵,如果肖某没有记错的话,昨天在现场,唐总告诉我货物没有大的损失。这大晚上的又巴巴的跑来,似乎有些前后矛盾呀?”
唐士铭冷笑一声,“我个人认为没有什么大的损失,不代表我的客户也那么放心。张先生晚上刚到sz市,便由我陪同一起看看,有什么不对的吗?”
“哦。”肖亚东一模后脑勺,故作恍然大悟状,“原来这样,那是肖某多虑了。”
唐士铭冷哼一声,“肖警官,sz市最近的治安很不好啊,还是请你把精力放在如何抓住歹徒方面。”说着,他抬眼看了一下周围的警员,“如此没有道理的监视我们这些守法的生意人,岂不是浪费纳税人的钱?这样的投资环境可是要把我的客户吓跑的。”
“如何做好我的工作,肖某自有分寸,不劳唐总费心。”肖亚东仍然笑呵呵的,“是不是合法做生意,你我说的都不算,让事实说话。昨天晚上那帮歹徒动刀动枪的,费的力气可不小,但愿如唐总所说的是合法生意,也但愿那帮人都是疯子。”
唐士铭的眼皮没由来的一跳,怒从心起,但看着强哥一脸镇定,他强压怒火也打了个哈哈,“肖警官真会说笑话,不错,让事实说话。有本事你们逮到歹徒问个清楚,呵呵,我的客户时间宝贵,如果没有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
“请便。”肖亚东笑着点头,“不过刚才听到两句唐总说话,似乎了解一些歹徒的情况,如果能够积极主动的和警方沟通,相信对破案会有很大的帮助。”
唐士铭闻言一怔,旋即明白过来,“呵呵,我也想积极配合警方破案,这可是我的货物。但真的是无能为力。之前我有说过什么吗?肖警官可不要吓唬生意人,即便是执法人员,也不能随意揣测和诽谤他人,我可是守法的好公民。”
肖亚东把手一背,脸色变得严肃,“用事实说话吧。”
看着唐士铭等人乘车离去,肖亚东身后的小潘大惑不解,“肖队,就让他们这么走啦?那咱们大晚上的忙活个啥劲儿?”
“你有证据逮人家么?”肖亚东反问一句,然后看着周围的同事,脸上突然有掩饰不住的兴奋,“一点儿也没白忙活,收获老大了。嘿嘿,收队,晚上我请大家吃夜宵。”
众人有些莫名其妙,但听肖队要请吃夜宵,自然欢呼雀跃。
在回市区的路上,肖亚东一声不吭,将晚上获得的信息与之前收集到的零星线索在脑子里整理一遍,有一种摸到实质,渐渐要揭开面纱的感觉。
昨天晚上现场出警时,肖亚东与作为事主的唐士铭的一番谈话,让他对这个年轻有为的企业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吸引他的不是唐士铭对现场不着痕迹的掩饰,而是唐士铭表现出来的一些气质不像是地地道道的商人。
对方虽然刻意收敛,但肖亚东还是能够感觉的出来。这种气质具体的来说就是待人接物的一种态度,说话时的一种口吻、一种味道。
这种味道中带有一丝丝的暴虐之气,还夹杂着几分霸道,一般人根本感觉不出来。但肖亚东经手过太多大案,其中有些悍匪身上就有这种味道。
如果仅凭一些感觉,还不足以让肖亚东下决心彻查唐士铭的背景,但现场情况和唐士铭的风轻云淡的表情形成了较为鲜明的反差,这就让老肖由感觉变为奇怪甚至是怀疑了。
调查结果让肖亚东的兴趣大增,唐士铭,本市人,现年三十八岁。二十七岁前的履历简单清楚,从小学到中学,再到大学。唯一特别的地方,就是唐士铭从小好勇斗狠,但头脑聪明,所以打架学业两不误。
唐士铭二十四岁那年,父母因车祸双双身亡,突然遭受巨变,大学四年级的唐士铭选择了退学。也就在当年,他竟然独自找到了肇事司机,并在实施仇杀计划时,被巡逻民警碰巧遇上,唐士铭以故意伤害未遂罪被判了三年。
刑满释放后,无业的唐士铭在街道混日子,经常打架滋事,大概不到半年的时间便突然失踪了,而且这一失踪就是整整四年。也就是说这四年的时间,唐士铭的档案是空白的。直到他三十岁时,又重新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并且投资开办公司。
这四年的时间里,唐士铭干嘛去了?他回来后开办公司的钱从哪儿来?这是肖亚东急于想弄清楚的,因为这家公司的来头让他十分兴奋,它曾经是新创公司的原始股东之一,后来转让股份退出,原因不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