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天下伐秦(1/2)
已经对中原表示臣服超过了三十年的西域突然之间,悍然拔刀宣战。
超过数座边城被同一时间袭击,其中只有最大的那一座边城中的百姓,能够得以保全,剩余皆死伤惨重,紧接着在包含安息国在内的二十三个西域诸侯国,以群狼奔涌之势,朝着西域都护府发动了冲击。
截断水流,在大秦边关前方列阵。
天人之鼓几乎每时每刻都在辽阔壮美的大平原上响动着,那些不同颜色和图案的大旗在云的下面舞动。大秦杨锦仙避战不出,同时派遣属下以最高的十万火急规格,将消息传递给中原,震动朝堂。
几乎因姜守一之事被换血一次的朝堂震怒。
但是大部分人都不觉得担忧,大秦骑射天下无双无队,除去两域都护府之外,尚且还有二十年前征战天下,所向无敌的十八路铁骑,三十年,乃至于是上百年间养成的习惯,让他们无法将西域真正看作势均力敌的对手。
这一次的挑衅,许多官员上书,要抽调内地的铁骑前往西域,群情激愤,此刻的尚书令长孙念却心中忧虑至极,上书所言,担忧西域群狼和北疆的那一头猛虎联手攻向中原。
但是也有官员认为,天下三大区域,此刻处于制衡之中。
即便是北疆,也绝不愿意让西域变得统一庞大起来,那意味着对手将会增加许多,而以西域三十六国的对立状态,之后必然进入漫长战争时期,导致其武备和军队的战力都会大幅增加,于北疆不利。
数日之后,朝堂最终决定派遣九路铁骑,自各处驰援西域都护府。
这些曾经在七国之战中立下剽悍军功的精锐军队还没有在短短二十来念的时间被平和的时光腐蚀了刀刃,进入西域都护府之后,和西域此刻已经纠集超过二十七国的铁骑正面冲突。
于都护府齐射掩护下,将对手击退三十里大胜而归。
西域默默收敛了战友的骸骨回去,硬生生撞到钉子上,却并未曾退去。
反倒是迎来了一名名为耶律龙台的文士作为军师,采取了围而不攻的计策,一经中原九路铁骑冲出,便即后撤,绝不恋战,但是等到中原铁骑收回锋芒,补充补给的时候,便会再度紧跟着席卷而上。
因为战场毕竟归于西域,西域众多补给和后备的兵员几乎源源不断。
仿佛发了疯一般,用性命死死咬住了大秦西域都护府,让九路中原铁骑完全无法离开,反倒还需要拖累大量人力进行运输补给。
中原的百姓原本只是以为,这不过是和西域的小规模冲突,但是伴随着时间的渐渐过去,战事越发胶着,便有不安在人心中浮现出来。
尤其是年纪已经稍微大些的老一辈,更是不可遏制在脑海中浮现出了三十年前,七国对立的时期,在那个年代,乃至于更往上追溯百年,两百年的时间当中,中原的主旋律只有战争。
每个国家,三年之内,必有一战。
十年之内,则会由倾尽全国之力的恶战,连绵无休止。
有流窜的声音仿佛幽灵一样盘旋在了中原的上空,说这是因为中原秦朝得国不正,方才有了这一遭大祸,是各国的祖先从天上降下来,要让中原这辽阔的天下重新归属于各国的王室。
刑部无心,追风,新晋名捕扶风严令,各自率领了人马在各地追查。
其中有部分是六国的余孽贵族,当年一部分离开中原前往西域和北疆,为异族出谋划策的时候,这些人因为食古不化而被留在了中原,他们还自诩终究是炎黄苗裔,不肯为异族所用。
但是现在所作所为,却与那些离开中原之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另外一部分,在刑部卷宗的记录中,分明和六国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他们却仿佛从内心深处认定了,自己就是真正的六国人,甚至于是六国的王族,对着前来的刑部捕头破口大骂,投井而死。
朝堂之上,众臣心中,亦渐渐有所松动。
北疆。
楚先生头上的白发,似乎更多了些,也更白的彻底了些,有点像草原上的枯草被烧尽了之后剩下的白灰,没有半点的生机。
但是与之相对的,他的眼睛明亮地仿佛天上的星辰,像是烧着了的火,看着前面的地图,仿佛要将这地图中的天下一下都点着。他的手掌抚摸着上面用朱砂画出来的一根根线条,脸上的神色满是痴迷,呢喃道:
“很好,一切都如我等所料,很好。”
在他的身后还站着一名高大的男子,铁铠重剑,看着那张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线条,有些花了眼,晃了晃头,道:“我看不大懂,但是您说事情已经成了,仙尊您在人间等了三百年,为何还不回天上去?”
楚先生笑了笑,神色恢复清明,道:
“还有最后一件事情,崆兮。”
“还要完成最后一件事,我才可以离开。”
“什么事?”
楚先生转过头,看着外面洒落下来的阳光,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微笑道:
“需要最后一件事情,才能够让这个天下彻彻底底的乱起来,等到乱起来,我们就可以抽身出去了。”
“退出去?可我们好不容易才下来……”
“对,退出去,人间的人有很多的欲望,只要在他们的背上推一下,人间的那些所谓的英雄们就会自相残杀起来。”
“无论是打着所谓仁道,还是救世的念头,最终他们的马蹄会把所有的一切践踏干净,他们会彼此厮杀,他们期望肥沃起来的田地上会堆满了饿死的骸骨,从天上看下去就像是下了雪一样。”
“这就是人间纵横家的因势利导,因为这件事死去的人,会比起我们动手多更多,也快得多。”
崆兮眼底有异色,他无法想象那一幕,道:
“可是,这要怎么做?仙尊?现在西域三十国的兵力,居然也无法攻破中原的城池,只是围着堵城,道标,也已经被拔除了。”
楚先生道:
“因为耶律龙台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我想要得到的战果是什么。”
他叹息一声,拈着白发,道:
“而中原之所以强大到可以和北疆西域抗衡,是因为他们已经统一,但是这件事情仅仅过去了三十年不到,当年的兵将已经开始渐渐衰老,而国仇家很还没有完全消弭下去。”
“再加上,当代的秦皇居然想要在自己一代,将世家门阀除去。”
他摇头笑了笑,遗憾道:
“可惜,凡人短寿,所以视野如此狭隘,只能够看得到十几年的利益和好处,而看不到眼前的灾祸,无论这种举措未来会有如何的益处,但是现在,会令中原朝堂出现青黄不接。”
“这一个过程需要过去六七年的时间,等到新的官员磨砺出来,新的人才被选拔出来,整体的国力或许会再度跃升,但是现在,朝中无多少可用之人,却确实是中原最为虚弱的时候。”
崆兮脸上浮现恍然之色,恭敬低语道:“崆兮明白了。”
“所以仙尊您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召我等下来。”
楚先生点了点头,道:“是时候了。”
“道标被除去,虽然确实出乎我的预料,但是我已做好布置,和天宫的联系也已经稳固,按照我所推算的方位,足以令天宫的天兵天将全部出现在天京城的上空,到时候,我会亲自出手。”
“若是不能改变那个皇帝的记忆,便将他直接诛杀。”
“这足以令中原大乱,世家并起,而此刻的朝堂,又有多少能力压制这些乱事呢?那个皇帝居然自大到认为凭借自己可以压制住朝堂上变革带来的影响,实在是可笑。”
崆兮面露迟疑之色,有些不明白为何要这样做。
楚先生微微一笑,道:
“你不必担心我,一统中原的帝王龙气虽然可怖,但是我随身带有翻天玺,足以护持我自身无恙,一次出现在人间帝王宫廷之上,就算是天界也要付出不少,恐怕要消耗百年积累的气运罢?”
“不过,终归是值得的。”
他的声音顿了顿,又道:
“你才到人间,须知这天下的凡人虽然整体无法与我等相比,但是也会偶尔出现极为特殊的人物。”
“短短数十年就能够站在极高的境界上,颇为棘手。若从边疆入天京城,恐怕会遭到不少的阻碍,虽然说有翻天玺在,消弭气机,大抵不会坏了大事,但是被拖延时间,也终归麻烦。”
“此行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不能够有半点的错漏。”
“便是付出些许代价,也是应有之理,你可明白?”
崆兮恭敬行礼:
“属下明白,谨遵仙尊法旨。”
………………
这一日,北疆的铁骑悍然冲出,以不计生死的凶狠之势,冲击北域都护府,大秦大都督司马错以三郡之力,硬抗北疆决死一月。
不支,后撤一百三十里。
后三日,中原六路铁骑冲入北域都护府来援,勉强将北疆的骑兵挡在了中原之外,抽调周边十三郡军民三十万作为后勤补给。
至此,中原只剩下了三路成体系的铁骑军队。
各地隐隐有骚乱,频率比起往日高出了数倍不止,不时有小股的山贼寇匪开始流窜,占据山头,又被压下去,最后才查出乃是当年六国勋贵,以及某些不敢露头的江湖人,也在这个时候出现。
西域兵力已聚集为三十四国。
北疆缓冲带,大秦盟国仅剩其三,车师,玉楼,越式。
六国余孽趁势而起。
原本被死死压制住,会伴随着时间消失不见的矛盾,因为某个无人能够预料到的因素而被串联起来,最终汇聚成了如同波涛海啸一般席卷了中原,西域,北疆,席卷了苍天之下所有土地的浩荡大势。
天下,伐秦。
这一日,千里祥云出现于天京城上空,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纯白色的焚香缭绕,直通天穹,烟霞散彩,日月流光,一位白发男子身穿白玉云袖龙纹衣,足踏青芒鞋,两列天人手捧玉笏,神色恭敬,紧随其后。
直下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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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是讲宏观大势,天下伐秦,也是最后一战的开幕了。
感谢狂暴的大壮壮的万赏,非常感谢——
第九十四章 天界五百年气运在此(2/2)(四千字)
皇宫就在天京城的南面,也是整座京城的中心,京城所有的建筑,都是围绕着皇宫,围绕着那一座太极宫布局和修建的,所以当那一团团祥云落下来,有天人从天而降的时候,几乎整个京城都看得清清楚楚。
浩浩荡荡,弥漫千里的祥云之上,庄严浩大的鼓声,响彻了整个天空,把整个天京城的其他声音全部都压下去,宏飞白跃出了酒楼,拿着剑看着天空,脸色有些沉下去。
看了一会儿,突然听到了嘈杂的声音,转头去看,看到城里面许多的百姓看着天上的祥云,脸上露出慌乱而不知所措的神色,有些老人甚至于就这样跪倒在了天京城的青石地板上,朝着天上的云不断叩首。
双手合十,嘴唇快速地开合,说着些神仙的名字祈求保佑。
宏飞白收回视线,握着剑,想到这段时间当中听说的,在西域和北疆的战场上,有乘着祥云,挥舞巨锤敲击重鼓参战的神灵天人,脸色微微有些寒意——
边关正在战斗,而敌人居然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皇宫上空?
就算他只是个剑客,也明白这究竟是何等荒谬的情形!
………………
威严肃穆的宫廷中,在御道上行走着的臣子们,还有垂手快步来往的侍从宫女都呆住了,他们抬头看着天空翻卷的祥云,不知所措,然后看到祥云从左右两侧翻卷退开。
穿着白衣玉冠,仿佛仙人一样的白发男子被祥云托举着落在太极宫的上空,左右两列一侧都是气度飘渺,仿佛神仙的人物,不等他们真的出现在宫殿的上空,从皇宫各处就有数道身影爆射而出。
有冷僻孤傲的剑客,有穿甲持枪的将军,还有穿着蟒袍的皇室高手。
为首之人根本没有出手,背后两列天人之中突然有人怒喝一声大胆,各自都跃出数人,找上了那些隐藏在各处的皇宫高手,短暂的交手,声势却极为浩大,一甩袖便有剑气纵横撕扯出去,甚至于有人能够用得出道门秘传的飞剑之术。
地上一名将军从偏殿大步走出来,手中握着一杆长八尺三寸的长枪,黑色的枪刃在阳光下泛着令人心寒的弧光,像是跌坠下来的晨星,不曾有红缨,枪口上盘旋一条蛟龙,蛟龙的口大张,吞出九寸有余的枪刃。
将领神色冰冷而从容,丝毫没有因为踏着祥云出场的仙人而有所动摇。
他双手分开握着枪,身子缓缓伏低,气势却逐渐昂扬地升起,逐渐有了仿佛泰山一样沉稳厚重的大势,一双眼睛锁定了其中正在交手的一名所谓天人。
那位天人被一个孤傲的中年剑客纠缠住。
剑客的剑很冷,像是他的人一样,没有一剑是多余,对面天人没能立刻拿下,突然一剑撕扯过去,天人的袖袍被扯烂掉,空门大开,正在这个时候,武将的身子猛地动了。
一枪朝着天空中的天人刺过去。
毫无一丝丝保留的力道,这是军阵上磨砺出的,杀人的枪。
乌金色的枪锋几乎瞬间就要刺穿那名天人的腹部,端着枪身的手掌只要一动,枪刃就能够把那个天人的五脏六腑搅成一堆烂肉,但是就在枪刃刺到天人衣服上的时候,突然一层无形的气机波动闪过。
将领手中的乌金枪猛地脱手甩飞出去。
长枪在空中旋转着坠下,枪锋倒插在地面上,武将不顾自身虎口已经被震伤流血,神色冰冷,身子猛地倒转,右手五指手指勾起仿佛弯钩,朝着气机出现的方向,那个位于最前面的白发男子撕扯过去。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那名武将的右手落在了白发男子脖颈前,粗大的手持撕扯出的劲气破空声音几乎令人头皮发麻,然后就戛然而止。
足以将一整座小山撕扯成碎片的指力消失于无形,只是在那白发男子面前留下了淡淡的涟漪。
白发男子伸出右手,轻描淡写抓住了武将的咽喉,将他高高举起,武将的面容变得绛紫色,双手死死抓住白发男子的手指,却完全无法让自己脱困,对方的实力已经彻底在他之上,一品大宗师,武将脑海中只剩下了这个念头。
白发男子俯瞰着下面巍峨的皇宫,平淡笑道:
“在下楚天行,自天上而来。”
“中原的皇帝,就是这样来欢迎客人的吗?”
一位白发苍苍的年迈老人无声无息出现在了楚天行的背后。
老人似乎已经老到睁不开眼睛的地步,脸上的皱纹很深。身上的深色蟒袍有些过于宽大,松松垮垮套在他的身上,老迈腐朽地仿佛随时可能死去,但是却令楚天行的眸子微微睁了一下,那双淡漠的瞳孔在这一瞬间因为自发受激而微微收缩了一下。
老人咳嗽了一声,轻声道:
“客人,可不会突然闯进别人家里。”
两人之间气机瞬间炸开,无人能够看到的瞬间交手之下,老人的右手最终停在了楚天行的眸子前面。
在同一时间,楚天行身周大穴外一寸不到的距离上,泛起无数涟漪,仿佛夏日暴雨洒落荷塘,楚天行头顶纯白之气凝聚三朵莲花,一枚如同玉玺一样的玉印在三花簇拥之中缓缓旋转,洒落下来一层层的无形气机屏障。
即便是以老人的实力,居然仍旧还剩下了最后一层不能够突破。
刚刚众多人交手的气机已经令天上生出了重重异象,凝聚的云雾因为中年剑客挥洒出来的冰冷剑气,形成了包围整座天京城的大雨,雨水淅淅沥沥落下,渐渐变成了瓢泼大雨。
那些出来围观的百姓都慌忙躲雨离开,青石街道上一片幽幽的冷意。
皇宫大殿中走出穿着朝服的帝王,还有紧随其后的百官,皇帝的眸子抬起来,看着天空,似乎是在端详着什么,过去了片刻,方才平静道:
“下来吧,李莲。”
那几乎要老死的老人咳嗽了一声,转身朝着皇帝躬身行礼,道:
“尊旨。”
老人转身的时候一挥袖口,浩大磅礴的大势瞬间横扫天地。
弥漫整座天京城的大雨瞬间被劲气席卷离去,而没有伤及百姓一人。
天人驾祥云千里而来。
这一下则几乎将所有的祥云全部都打散掉,以天京城为中心,成为了千里无云的晴朗白日,只剩下天京城上空还有那一片祥云,因为楚天行的存在而稳住,虽然仍旧算不得小,可比起千里而来的浩大气势,却显地有些可怜。
李莲似乎身子已极为不好,支撑不住如此的发挥,又剧烈咳嗽了数声,然后指着被楚天行擒住喉咙的武将,轻轻道:
“不知道能不能劳烦贵客,放了杂家这个徒弟?”
“他性子有些憨直,总是见风就是雨的,看到阁下这样的阵势,将贵客当作了来犯的贼人,杂家之后,肯定好好管教管教。”
楚天行笑了笑,轻描淡写道:
“这毛病也不算小了,老先生要好好管管才行。”
旋即一甩手将那武将扔到地上,被李莲以一股柔和气机托起,老太监微微行礼,咳嗽着落在地上,朝着皇帝跪倒行礼说贸然行事还望恕罪,皇帝微微颔首,让他暂且退下,然后看着落在地上的众多天人。
遇到这种事情,面上仍旧心平气和,看不出半点震怒。
甚至于还能够允许这些人前往太极宫大殿,与百官一同觐见,楚天行微笑应允,众多文武大臣,看向着气度不凡,白衣白发的老迈男子,皆有忌惮和抹不去的敌意。
他们都知道北疆和西域战事中出现的所谓天人。
所以当楚天行这样随意站在代表着大秦权力追中央的地方时候,每一个人都从头到脚感觉到了一种屈辱和不适,皇帝仍旧坐在龙椅之上,一双眼睛看不出喜怒,落在楚天行的身上,平淡道:
“楚先生来此,是为了何事?”
“若是朕没有记错,此刻你我仍是敌对之势。”
楚天行从容微笑道:“楚某来此,为了和人间的皇帝做一个交易。”
“交易?”
“不错,交易。”
“吾等也不愿意和中原交战,西域和北疆物产人文,无法与中原大国相提并论,我等可以为皇帝出手,里应外合之下,拿下西域和北疆的战果,到时候,陛下可以开疆拓土,将整个辽阔的天下纳入秦国的版图。”
“那时候,陛下作为皇帝将会永远流传后世。”
“后辈的人将能够在西域最遥远的山川上写诗踏青,可以去玉壶山下放马吹箫,您的治下,天下的范畴将扩大到无与伦比的范围,您将会被后代称呼为大秦圣武皇帝,享受永远的祭祀!”
众多臣子原本以为这天人来此是为了挑衅,或者示威,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场面,不由得都愣住了,便是心里知道,敌寇之言,不可轻信,心中充满警惕,可是听到楚天行描绘出的场景,仍旧不由得一丝神往。
皇帝神色平淡,不为所动,淡淡道:
“如此之好?”
楚天行微微一笑,道:“自然,需要陛下付出一些报酬。”
“报酬?何物。”
“我辈不要金钱财物,也不要官爵封赏,只需要陛下在七十二郡每一郡城中,修建祈天楼,每一座祈天楼要有三百六十五人供奉,然后再在天京城,修建三百丈摘星楼,我辈便会相助陛下。”
“非但如此,每一代皇子登基的时候,天界都会有仙人下凡辅佐。”
“为其以天河水濯洗身躯,服食药饵,锻无垢之体,延年益寿。”
“如此,方可以登基。”
“方可以,有百世不倒的帝业。”
周枫月离开之后,已经成为了朝堂百官之首的长孙念神色骤然变化,顾不得失礼之处,出列朝着朝堂上的皇帝拜下,道:
“陛下不可!”
“此举将所谓天人置于君王之上,一国之社稷,祖宗之基业,都要操之于人手,自此万千黎民生计性命,皆系于一念之下,此乃亡国灭种之策,陛下!”
“请陛下明察!”
暂任中书令的林自在紧跟着俯身拜下,眼底冰冷,道:
“此人欲要祸乱我朝纲,臣斗胆请陛下下令,捉拿此獠!”
“臣斗胆请陛下下令,捉拿此獠!”
一个个大臣紧跟着拜下,大殿中只剩下了楚天行一人还站着,他微笑看着坐在龙椅上的帝王,皇帝心中怒意罕见升起,混合着杀机,令他的眉眼微微张开,正要开口的时候,突然注意到了楚天行的双目。
楚天行袖口中,蕴含了天界五百年气运的翻天玺微微转动,于芥子须弥微渺中绽放滚滚春雷声。
磅礴的龙气被抵消。
他的双目含着一丝丝笑意,注视着皇帝,以心印心,所有人拜伏在地上,没有人注意到那高高在上的帝王,这一瞬间出现的挣扎,愤怒,还有最终被不断压迫意识导致的木然和麻木。
楚天行的呼吸略有急促,身子朝着后面晃了晃,死死站稳。
旁边的官员注意到他的异样,却只当作是这个天人终于感觉到了畏惧,心中冷哼,更升起了因为屈辱而诞生的杀机和愤怒,可是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听到了龙椅上皇帝平淡的声音:
“此策……”
“朕,允了。”
长孙念和林自在脸上有一瞬间的惊愕和茫然,他们猛地抬头,看着和往日没有半点区别的皇帝,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御座旁边的笑虎李盛心中也有些不敢置信,看了一眼皇帝,未曾发现什么异样。
一直在皇帝起身之后,比起往日迟了许多时间,才仿佛突然察觉一般开口道:“百官退朝。”
长孙念勃然色变,起身追上去,却被侍卫拦下,老人脸色铁青,仍旧高声喊道:
“陛下!不可啊陛下!”
“陛下。”
百官慌乱,唯独楚天行微微一笑。
他双手插入云袖中,朝着眼底深处有一丝木然的皇帝微微俯身行礼。
“多谢……”
他抬眸,眼底笑意冷漠。
“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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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功成谢人间 (五千四百字)(1/2?)
皇帝答应天上仙人条件的消息几乎第二日就流传出去。
众多天人暂且退去,东方天尊楚天行则以凡人的礼节,住在了整个天京城最好的官驿楼里,宫中抽调了三百人的宫女前往驿站,服侍几位天人的饮食起居,皆觉得几位天人风光霁月,说不出的清贵雅致。
尤其是那位楚天尊,虽然看上去年纪已经很大了,一头头发都是雪白雪白的,但是和那个年纪同样很大却纵情声色的太上皇完全不一样,说话都温和有礼,看上去就是个很有学问的老先生。
楚天行坐在椅子上,玉冠取下,如同白雪一样的长发垂露下来,他闭着眼,任由背后十八九岁的娇柔侍女为自己整理头发,用雪泉洗濯,玉梳梳好,侍女的手掌很柔嫩,楚天行闭着眼,微笑着道:
“听说,现在皇宫里面还有位太上皇。”
“我如果要去拜访他的话,应该准备些什么礼物比较好?”
侍女眨着眼睛想了想,一边为他梳发,一边凝眉沉思,道:
“若要拜见太上皇陛下的话,最好是要准备些颜色殊丽的宝物,例如玉石珊瑚,古时传下来的名琴,或者,擅长音律的美人,醇厚而性烈的美酒,都是太上皇所喜欢的。”
楚天行笑道:
“看来,老陛下也是一位生性豪迈不羁的性子。”
侍女抿嘴微笑,心中却暗自道这如何能够算得上是豪迈不羁?分明就是纵情声色的贪淫君主,真的要幸亏陛下登基,否则的话,中原恐怕都要被太上皇给祸害干净了。
楚天行眯眼微笑,手掌轻轻抚在木椅扶手上,侍女为他梳好了头发,躬身行礼之后,恭敬退去,便有身材高大的天人崆兮迈步上前,恭敬行礼。
楚天行靠在木椅椅背上,右手一招,出现一卷以白玉为轴的卷宗,抚摸着上面的云纹,轻轻道:
“皇帝已经被控制住,但是这控制的时间无法持续太久……”
“要在他挣脱开来,让他用传国玉玺在这卷宗上面压下印来。”
“如此,中原大一统王朝的气运,就会被永远和天界联系起来,成为天界的附庸。崆兮,你去传令下去,令各地暗藏的人手开始出动,务必不能够给秦人,也不给秦皇反应的时间,逼迫他们尽快向我等投诚。”
崆兮恭敬行礼,道:
“诺!”
等到属下离去之后,楚天行一个人坐在了椅子上,看着远处那高大巍峨的宫阙楼阁,眼底淡漠,呢喃自语道:
“我天界能够以五百年气运赌这一桩。”
“区区凡人的帝王,短寿而少智,如何能够和我等相提并论。”
“便是天子称呼,也不过是三千七百年前,由天界的帝君所赐予的。”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他淡笑自语:
“不过只是我辈的奴仆罢了,现在,正是收回这一奴仆的时刻。”
……………………
天京城·太极宫。
笑虎李盛快步从内廷中走了出来,因为步伐有些匆忙,蟒袍下摆抖动起来,他臂弯上搭着浮尘,远远看到了外面站着的老人,心中暗叹声气,脚步不停,恭恭敬敬俯身行礼,道:
“老尚书……”
长孙念一下上前,抬手抓住李盛臂弯,急切道:
“如何?陛下可……”
没有等他说完,李盛已经开口道:
“老尚书,请回去吧。”
“什么?”
“陛下他今日身体有恙,不能够见客。”
长孙念脸上勃然变色,抓着李盛的手掌下意识用力,声音微提,道:
“怎可能?!”
“老夫要进去见陛下,此国家大事,事关天下黎民,李盛你让开,老夫要去见陛下,老夫要问问他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声音戛然而止,李盛手臂上一股气机震开老人手臂,将长孙念震地朝后面退了两步,李盛的声音微微提,一双白眸微睁,略有严厉之态,喝道:
“长孙大人,难到非要下官说,陛下不愿意见您,您才会退下去吗?!”
老人张了张嘴,神色瞬间颓唐。
李盛心有不忍,浮沉一扫,转身离去时候,叹息低语道:
“陛下之事,下官亦是不知。”
“若非陛下真心实意,那么长孙大人或许可以从钦天监中得知些许。”
…………………………
大秦·北疆。
北疆的骑兵再一次如水一般退了下去,扔下了大片的人和马的尸首,有北疆的,也有秦的,风吹过倒插在地面上的刀剑,发出低微的鸣啸声音,蕴含着浓重的肃杀之意。
这是战场的奏乐。
百里封站在地上,看着远处如同潮水退去的北疆铁骑,稍微松了口气,这个时候才发现有些乏力,就连手上的刀都快要握不稳当了,稍微一动,身上的伤口就传来一阵阵刺痛。
他原本是骑将,坐骑早已经在第三次冲杀的时候被砍断了马腿,他自己滚落在地上,最后战斗到连精钢打制的陌刀都被人从中间砍断了刀柄,刀锋上更是坑坑洼洼,没有办法用,只能够用腰刀和横刀厮杀。
这一段时间,他已经忘记了用坏了多少把刀。
百里封伸手在铠甲几个机关处按了按,那满是战创的重甲在咔擦声中,分解坠下,全部都砸在血泥地里,百里封觉得血脉贲张地难受,伸手将铠甲里面的里衣也撕扯开,露出精壮的上身。
扶着自己的膝盖,慢慢在满是尸体的战场上坐下来,靠在一匹战马的尸体上,看着远处的夕阳,秦军在这里寻找伤者,将还活着的同袍救回去医治,也有流着眼泪给生死兄弟补上一刀,让他们痛快离开的。
战场。
百里封从腰间摸了摸,水囊已经被刚刚的箭雨割破了,里面偷偷藏着的烈酒也都流淌干净,百里封咬牙切齿咒骂了好一会儿,拿起破了的水囊,高高举起,张开嘴,接下最后几滴酒。
那因为迎着火箭冲锋而熏得黧黑的面庞一阵扭曲,呸地吐了口口水,站起来,朝着天空竖起中指,大声骂道:
“真他娘的连口酒水都喝不着啊!”
“天人?!彼其娘之,彼其娘之啊混蛋……”
正朝着远处怒骂着,突然一个水囊砸在了百里封的身上,他低下头,一股子烈酒的味道扑面而来,先是愕然,再有就是欣喜,仰起脖子大口灌下了一口烈酒,大呼爽快,胡乱擦了擦嘴角,大声笑道:
“兄弟,谢你的酒……”
“不过你居然能藏得好这么烈的酒?厉害,不怕军法官吗?”
“嘿,上一次可是结结实实抽了我三十鞭子,还扣了五颗人口的军功。”
铠甲甲页摩擦的声音,一个人坐在他身后靠着的健马尸体上,两条长腿架起来,铠甲并不是中原的式样,那腿似乎也太修长了些,百里封愣了一下,耳边有清脆的声音在说话:
“在我们车师国,勇士用烈酒来刺激血脉,欢送战友的离去,我想虽然大秦例律中有大秦境内,依据秦法的规定,可是我等毕竟是以盟友的身份来到这里,总不至于,连这点小矛盾都要揪着不放吧?”
百里封的身子僵住了。
他刚刚能够站在地上,双持战刀和骑兵奋勇厮杀,他的勇武,即便是身为仇敌的北疆骑兵都要为之叹服,他手中陌刀甩出去,将一名持弓的天人贯穿,他毫无畏惧,但是现在他突然感觉到了害怕。
心脏几乎是在颤抖,他不敢回头。
背后的女子轻声道:
“你刚刚,在你的水囊里喝到的酒,是什么味道?”
百里封下意识回答:“沙子,还有铁锈的味道。”
拓跋月轻轻笑出来,道:
“真是傻……那分明是血的味道。”
她抬起头,怀里抱着头盔,看着那辽阔的战场,呢喃道:
“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这一场战争,对手太强了,我们能赢吗?”
“自然!”
百里封的回答没有半点迟疑。
拓跋月失笑,双手撑在战马尸体的背上,看着天空,道:
“可是连你们的边关都已经失守了,我们来的时候,听说北疆的骑兵将你们建造起来的城墙全部都凿穿了,那连绵的高大城墙,现在已经变成了废墟和黄土。”
“谁说的?”
“什么?”
“我们的城墙还在。”
拓跋月愕然,她看到百里封摇了摇头,百里封站起来,他指着前面的战场,指着一把一把落在地上,倒插在尸体上,被死死握在手中的秦剑,指着那些穿着黑色铠甲倒在地上的秦将,风吹过剑的缝隙,百里封神色肃穆,道:
“那,不正是我等的城墙吗?!”
“以此身,以此武,以此剑。”
“我大秦在此地长存,我等的剑和血,就是大秦真正的长城。”
“只要此身尚存,那么,我等的大秦,就会永远存在,就算是未来有朝一日,秦的国号灭亡,那么,只要有继承了同样意志和文字的人活着,那么无论他们是谁,在天下的那里,他们都是秦人,会被天下称呼为秦族。”
拓跋月呆呆看着理所当然而又坚信不疑的百里封,突然笑出声来,呢喃自语:“果然,秦国几乎狂地让人恨不起来。”
“真心,羡慕你们啊……”
“什么?”
“没有什么?大秦的百里将军,给我唱首歌吧?”
她笑。
百里封不解,他仰脖灌了口烈酒。
在边关的残酷战场上,在这一场不会在历史上留下什么痕迹的一天,落日夕阳下,刀剑在鸣啸,穿着车师国将领铠甲的少女坐在在冲锋中死去的战马背上,双手托腮,看着赤着臂膀,露出一层层伤疤的青年将领,唱着古朴的调子。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她在心里想着。
这样的秦,是不会灭亡的吧。
………………
西域都护府——
杨锦仙慢慢擦拭着手中的兵器,刀刃上浸满了烈酒,杀气在烈酒中晕染开,然后用粗糙的布一点一点擦拭干净,最后他穿着铠甲,站在城头上,背后秦国的大旗仍旧还在飘动着。
西域都护府,统管西域三十六国经商事宜,其中有丝绸,盐铁,兵器,瓷器玉石各类商队,超过五千家,一度被认为是这个天下最为富庶的地方之一,宽阔的大路上,左右到处都是商户的工坊。
这里将会放着江南最好的丝绸,最好的瓷器,被擦拭地能够倒影客人的面容,那里会有着最好的玉石。
这里是西域商户们眼中所向往的富贵之都,人人雍容,那里也是他们心中最为痛恨的魔鬼之城,因为在那里,那些瓷器,丝绸,还有柔婉的女子,会掏空他们身上最后的银子。
入夜了,天空被擦黑,露出了一枚一枚的星辰,风里面带着血腥的味道,一名被擒拿下来的西域将领被押着走过了这往日的繁华之都,但是这已经不再是他记忆中的地方。
宽阔的街道被照的明亮,一个个原本的商会工坊被拆去了外面的部分,那些有柔媚女子的柜台换成了粗糙而朴素的火炉砧板,顺着这街道的两旁看过去,全部都是火炉。
直到这个时候,对着大秦腹地的城门仍旧大开。
火把连起来,像是长龙一样从遥远的天上蔓延下来,那些火把靠近了,是车辆,慢慢地驶过街道,停在了一名军备官前。
车上双眼眼袋有些黑的男人跃下马车,一下掀开了防火的油布。
里面是捆成一捆一捆的箭矢,散着冰冷的光,直要刺入人的心底里
男人拱手高声回答:
“青环城武备,箭矢三万七千枚,皆在此!”
西域将领只觉得头皮发麻,但是紧接着就有一声声高昂的声音在城中许多的地方升起,不曾停歇。
“岱柳城军备,青钢刀共七千……”
“北昆城军备,钢铁共计……”
“天舟城军备!”
“…………”
赤着臂膀的男人们挥舞铁锤,砸在生铁上,火星迸射,街道上全部都被那刺耳的声音,和迸射的火星所充斥着,在火炉的旁边,甚至于在地上,一个个满脸黑灰的汉子躺着,发出震天的鼾声。
整座城,所有的商户都被要求有铸铁炉,整座城,所有的火炉,从没有一刻停歇。那西域将领看着一把把粗糙的大秦战刀在火星下出现,看到了一枚枚箭簇,赤红色的兵器被放入青冷的水中,冒出的白眼几乎熏地他留下眼泪来。
着一座都护府,终于撕裂了他平日里温柔可亲的面容。
都护府,大秦,军备重镇!
杨锦仙看到了远处天空中影影绰绰浮现出的敌人,看到了天人,他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刷的一声,手中的刀已经高高抬起,口中怒吼道:
“赳赳老秦,赴我国难!”
沙哑如烟的声音远远传出,整座城如同有波涛掠过,四五息之后,陷入寂静当中,锤子砸落的声音,火星迸射的声音,钢铁的利刃在冰冷的水中,完成最后一个过程的声音,全部消失。
那名西域将领感觉到一股诡异的不安和不详。
直到一息之后,一把把刀高高举起,一把把剑举起,男人的声音,女人的声音,老人的声音,少年的声音,怒吼的声音,带着令人震颤的咆哮,席卷了整座西域都护府。
“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西域将领脑袋嗡的一声,陷入一片空白,面色煞白。
刷的一声,杨锦仙手中的刀平指前方,怒吼道:
“此地是我大秦的边陲,我等乃是西域最后的防线,以西域都护府之名,以此身,以此武,将所有的敌人,留在此地!”
“齐射!!!”
……………………
“找到了!”
钦天监中,长孙念灰头土脸,现些从楼梯上摔下来。
他盘坐在大片大片摊开的典籍当中,翻开了其中的一卷,手指指着上面的文字,视线飞快的转动,口中将那些文字低低念出来:
“天界仙尊?足以匹敌人间大宗师,常人无法靠近?”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三千七百年前,作为战胜者和战败者之间的压迫……天发杀机?翻天玺,以天界气运为核心的神兵?”
“是帝王龙气最大的死敌。”
“同时也最为惧怕帝王龙气。”
“唯一一次被劈开一道裂缝,是两千年前,商王帝辛,于最后近身一剑,三年后帝辛遭遇反噬身死,最终自焚于摘星楼,天人退避,未使下一代统一天下的周朝帝王变成天界傀儡……遍历千年,方才重新恢复其全部功用。”
长孙念面色苍白。
“商王帝辛,遭遇反噬,三年身死。”
“可以使下一代帝王,不受影响?”
他想到皇帝鬓角苍白的长发,还有已经长大的太子,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将手中卷宗一扔,跌跌撞撞走出了钦天监,天空已经放亮,他居然找了足足一夜,他踉踉跄跄奔到了太极宫,却被告知皇帝已经离开。
那侍卫面上不解,却仍旧恭恭敬敬道:
“陛下答应了仙人天尊的要求,要在皇宫当中,用以祭祀祖先和苍天的天坛之上,同意仙人们的要求,仙人提出了要用传国玉玺加印,陛下也已经将玉玺带走。”
长孙念面容苍白。
寝宫当中。
皇帝换上龙袍,玉带,冕冠流珠,摸了摸鬓角的白发,突然笑起来。
“王天策,朕,不,我有些明白你当年选择的理由了。”
他轻声笑着:
“大秦皇帝啊……”
“帝王本就是民献给国的血祭。”
“当年你我最擅的计策,而今只剩下我一人了,就是不知道,若是对面天尊的头颅挂在北疆城前,会是个什么效果?不比挂上燕国太子的脑袋差吧?”
“我下去,会告诉你的。”
离开之前,皇帝伸手从剑架上握紧了太阿剑,他右手握着剑柄,铮然鸣啸声音中,太阿剑拔出数寸,冰冷的剑身上,倒映着的是比起剑锋更为森锐的双眸,沉静,霸道,仿佛震翼的鹰隼。
铮的一声,长剑收回剑鞘。
那双眸子深处浮现一丝丝木讷。
PS:今日更新奉上………
五千四百字。可能还有下一更~
大势勾勒结束,关于节奏的问题……这么多东西,如果慢慢来写的话,涉及到谋略,博弈,战争场面,我觉得未免太过于臃肿冗长了,所以这两天的部分选择了加速,结局的重心仍旧在‘侠’这个字上。
第九十六章 皇帝杀仙人!(+1更)
两指粗的檀香在天坛周围点燃,袅袅的纯白色烟气蜿蜒着升上了天空,在晴朗的清晨,一直升到了云端,才被封吹散掉,大秦的文武百官穿着朝服垂手站在天坛的周围,白玉栏杆围绕着的主坛雕琢着周天星辰。
上面放着古朴的祭坛,像是一整块从最古老山脉中挖出来的山石,并不平整,却显得更为粗狂而真实,祭坛的上面放着以白玉为轴的卷宗,有写着古老祷告祝词的石板。
楚天行站在南侧,穿着雪色的大袖,玉冠束发。相对的,大秦的皇帝则站在了北侧,他穿着最为盛大的十二章衮服,一手扶着帝王之剑,另外一只手抓着金黄色丝绸包裹着的传国玉玺。
楚天行远远看到,皇帝的双眼虽然仍旧如同往日灵动,还能够继续安排事宜,却在深处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木讷,如同这一切都只是按照习惯自然而然的行为,他本身则已经无法继续思考。
皇帝的视线看过来,眼神干涩,连丝毫的眨动都没有一下。
楚天行微微一笑,双手拢在袖子里面,宽大的云袖垂落下来,他朝着人间的帝王拱手行礼,天坛的周围一片肃穆,所有的官员都知道今天皇帝站在这里的目的,他们心中有着说不出来的屈辱感,但是却无能为力。
古老祭祀苍天的时间已经到了。
文官最前面的老尚书长孙念并不在,礼部请示了皇帝,准备依旧原本的时间开始这一次突兀的祈天之礼,楚天行看着周围,除去了那位辅佐三朝皇帝的长孙念外,所有的官员都在了。
就连一直在宫中纵情声色,不管天下事的太上皇李叔德也被邀请过来。
只是他被邀请来的时候,仍旧还在让几名貌美的年轻女子弹琴奏乐,他的身上则是穿着色彩艳丽轻浮的衣衫,让那些衣着暴露的女子围绕成了一个圈,他就赤着脚,在里面伴随着奏乐的节拍而跳舞,哈哈大笑。
就算是被拉过来,仍旧还穿着那一身艳丽的服装,像是戏子,此刻脸上的神色也多有不耐烦,甚至于还在转过头去,和那些大臣嬉笑,只是在如此肃穆的场合之下,没有人还能够笑得出来。
楚天行的视线在太上皇李叔德旁边停顿了一下。
上一次在空中拦截住他的老太监李莲正在太上皇的身边,垂手侍立着,李莲注意到楚天行的视线,抬起头朝着这位贵客微微行礼,楚天行心中微凛,点了点头,回礼之后,收回视线。
礼部的官员敲响了肃穆的礼乐,是当年商王牧田,周王讨伐敌国前,祈祷苍天时用的乐曲,像是从太上上俯瞰天下一样,有着苍茫浩大的气势,官员们的左右搭在右手手背上,躬身行大礼。
宽大的长袖如同云一样垂落下去,大片大片地联系在了一起。
帝王和那位天人一起,缓缓走上了白玉台阶,礼乐渐渐从厚重苍茫升起,逐渐变得轻灵而空寂,仿佛低语,逐渐升高,最后伴随着纯白色的檀香烟气一起,在天空中慢慢消散不见。
礼官用古老的音节主持着这一次祭典。
烟气缭绕当中,除去了太上皇有座,百官再拜之后,皆跪在白玉御道上,皇帝和楚天行对坐在了祭坛左右两侧,楚天行将那玉轴的卷宗展开,道:
“陛下,请压下玉玺……”
皇帝眼底木讷,他展开了旁边的明黄色丝绸,露出了盘旋着腾龙的大秦国玉玺,右手握在玉玺上,帝国的气运氤氲着,楚天行眼底有遏制不住的喜悦,皇帝微微抬起玉玺,准备压下去。
在瞬间,已经在心中把接下来的步骤预演过。
以帝王龙气瞬间爆发,和翻天玺中的天界气运瞬间冲撞,趁着两股气机瞬间的空白,出剑斩裂那一道翻天玺,只要击出一道裂缝,里面的天界气运就会一泻汪洋般全部涌动出来,楚天行就失去了那种无视武者气机的能力。
“终于还是要死了吗?”
皇帝心中呢喃自语,旋即坦然。
没有人能够想到接下来那一个瞬间发生的事情。
在这样肃穆的场合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天坛上的两人,那穿着伶人彩衣,自娱自乐的老人忽然伸手抓住了身下的紫檀木座椅,然后一抖腕,沉重的座椅从百官的头顶飞过去,精准地砸在了祭坛上。
李莲的大宗师气机遮掩了这一行为。
所以就连楚天行都没有能够反应过来,沉重的紫檀木椅子将祭坛上的东西都撞倒下去,檀香被撞折,最后那紫檀木椅重重落地,变成了支离破碎的碎片,发出一连串嘈杂的声音。
死寂,整个天坛都陷入了死寂当中。
百官猛地抬起头,看到太上皇的背影,苍老的白发,肩膀宽阔,身材高大,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头威武的雄狮,他们心中下意识浮现出这样的想法,但是旋即就自然否定。
楚天行缓缓起身,看着敢于打扰自己好事的老人,看着他穿着一身伶人般的彩衣,如同小丑,楚天行眼底神色冷漠,口中发出低沉的声音:
“太上皇,是什么意思?”
李叔德没有去管这个天上的人,他只是看着端坐在那里的皇帝,皇帝也看着他的眼睛,看到那双素来轻佻的眼底浮现出悲凉,然后像是一把刀鞘上全部都是锈迹的长刀猛地拔出来,发出了犀利冰冷的锐意。
李叔德轻声道:“皇帝,我的儿子。”
“你已经杀死你的兄弟,囚禁了你的父亲。”
“现在你连你的天下都要送出去吗?”
楚天行脸色阴沉了下去,太上皇李叔德一步一步走上了天坛,皇帝看着他,心里升起一种陌生的感觉,可那种感觉又如此熟悉,他终于想起来了,那是他少年去秦国的领地游猎,遇到猛虎的时候。
他被猛虎扑落了坐骑,他的父亲展开双臂,用手臂替他挡住了猛虎的獠牙,将他保护在怀里,口中说着,我的儿子,不要害怕,你的父亲还在这里。
他心中突然升起一丝极为浓重的不安,几乎是下意识起身,低吼道:
“速速下去,父皇!”
楚天行猛地抬头看着起身的皇帝,眼底神色数度变换,最终变成了受到欺骗的震怒,他猛地站起身来,头顶浮现出了纯白色莲花,浮现出了被簇拥在莲花当中的玉玺,洒落了层层的气机。
他手中出现一把剑,立时就要杀向皇帝,但是老迈的宦官却突然出现在他一侧,手掌五指张开,将那一剑拦下,剑锋落下,竟然迸发出了灼热的火星。
“翻天玺?”
李叔德突然微微笑起来,他扶着剑,气度雍容而霸道,他温柔道。
“我的儿子,这件神兵的故事,还是我告诉你的。”
本来站在案几前的皇帝猛地快步抢到前面去,他的动作过于激烈,桌案上的卷宗翻卷,已经按在上面的传国玉玺哗啦一下落下来,压在卷宗上的印玺,居然一片血红,没有半句文字。
玉玺的背面只有一片光滑。
皇帝看着苍老的太上皇,看到那已经习惯了的轻佻的,纵情声色的眼睛一下重新变得森锐如刀,心中一阵慌乱,他右手已经死死握住了腰间的太阿剑,钦天监的方向,抢下了一匹健马的长孙念纵马而来。
背后跟着七百持金吾,没有人能够想象到素来脾气很好的老尚书居然如此弓马娴熟,他须发张开,居然展露出唯独只有兵家中人才有的烈烈之风。
李叔德抬脚将皇帝踹得踉跄后退,同样没有人想到这位老人居然有这样的实力,他看着驱马而来的长孙念,突然咧嘴一笑,扶着剑,大声道:
“是时候让你见识一下老一辈人的气魄了,小莲子!”
“诺!”
李莲口中暴喝一声,已经出现在楚天行的身后,双臂张开,死死抱住了这位依仗着翻天玺的天人,这样的反应明显超过了楚天行的预料。
楚天行身上纯白色的气机火焰疯狂燃烧着。
李莲是天下少数的大宗师,但是仍旧在天界五百年气运积累之前却步,还隔着一层只有一寸的涟漪,令楚天行骤然慌乱的心神瞬间恢复了镇定,他放肆大笑,道:
“既已知道我身上有翻天玺,便知道武者气机,哪怕是大宗师,又奈我何?还是说你们打算让你们的皇帝来与我决死?今日我便死在这里,可杀你皇帝,天下大乱,却也余愿已足!”
可是这个时候,李叔德右手握住了腰间的观台定秦剑,他曼声呢喃:
“朕十六岁游历天下,二十一岁登基。”
楚天行脸上的神色突然凝固了。
铮然的剑鸣声中,观台定秦剑一点一点缓缓出鞘。
老人身上,涌现出丝毫不逊色于皇帝身上的,霸道无比的龙气,化作了鳞甲细腻的腾龙,骤然昂首嘶吼,老人抬起剑,声音依旧平淡,他穿着彩衣,可是现在说话的时候,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威严感觉,令人忍不住想要战栗:
“二十三岁伐齐,夺十一城,斩首六万七千余。”
“二十四岁攻燕。”
“二十七岁,楚,赵,魏,韩,燕,同伐我,攻函谷关。”
“朕御驾亲征,逆而伐之,五国之师皆败走。”
“三十一岁,马踏北疆,匈奴退三百里。”
李叔德咧嘴一笑。
楚天行神色已经变了,他的手肘曲起,疯狂击打着李莲的腹部,背后那几乎就要老死的老宦官嘴里已经咳出了鲜血,但是那一双枯瘦的手臂此刻却爆发出了恐怖的力量,死死锁住了楚天行。
李叔德手中的观台定秦剑猛地指向周围大臣和被气机屏障挡在外面的皇帝,指着急奔而来的老尚书,深深吸了口气,突然目眦欲裂,咆哮道:
“不降!”
“我大秦,不降!!!”
高昂无比的龙吟这一次真切地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耳边。
李叔德猛地动了,白发苍苍,他像是一只奔向末路的,苍老的雄狮,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他的脚步重重踏在了天坛上,他刺出长剑,声嘶力竭地高喊:
“赳赳老秦!”
沙哑凄厉的声音,在天地间不断地回荡着,孤寂而决绝。
楚天行耳畔陡然升起了暴戾的龙吟,脑袋轰地一声,一片空白。
李叔德手中的观台定秦剑猛地刺出去,本就只剩下最后一层气机的防御被击穿,这件神兵刺穿了楚先生,可也同时刺穿了死死抱着楚先生的李莲。
面对着从小时候陪着自己一同长大,不知道多少此救下他性命的李莲。
李叔德的这一剑,仍旧毫无半点的留手。
仿佛遇到了自诞生以来就注定了的仇敌,那把神兵在瞬间绽放出了不逊色于天上大日的浩瀚光辉和凄厉的剑鸣。
楚天行明明是堪比大宗师的天人,此刻却不得不连连后退,龙气不断纠缠,楚天行的身上被无形的龙气纠缠撕扯出道道狰狞血痕,而李叔德身上也被翻天玺内的气运所不断反噬,老人开始咳血,双目却仍旧明亮。
楚天行咬紧了牙关,要耗死李叔德。
李莲身上的气机猛突然地暴起。
楚天行愕然之时,那翻天玺已经被甩飞出去,他下意识伸出手要将这一件神兵抓在手中,却被李莲直接擒拿住手臂,这自小陪着李叔德的大宦官咧嘴一笑,看上去仍旧如同往日那样。
他突然轻声说小的多谢陛下那一年的一口饭,小的家人都活下来了。
他轻声说今生就到此了,先下去再等着陛下。
楚天行勃然色变。
背后大宗师李莲咧嘴一笑,像是少年时候那样憨厚,无人知道这个震慑天下半百的大宗师当年只不过是七国的天阉乞丐,无人知道当年逃出宫去的少年皇子曾经分给那个快饿死的小乞丐半块馒头。
时间太漫长了啊,漫长到连那个少年皇子都忘记了。
可那块都有点馊了的馒头,实在是这辈子都忘不掉啊。
李莲挺直了腰背,高声道:
“陛下,臣,退了!”
老人体内的气机猛地逆转,带着楚天行一起冲上了天空,那仿佛烈焰在天空中爆发的异象蔓延了整座天京城,赤色的火光将整个天空的云都燃烧至尽,剩下流火掠过天穹,剩下的只有纯粹苍青色的天空。
在一切都燃尽之后。
楚天行重重坠在了天坛上,挣扎着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到狞笑着的李叔德,看到那一把赫赫有名的观台定秦剑,他挣扎着半跪起身,咬牙道:
“秦国想要战争吗?”
李叔德手中剑落在他肩膀上,道:
“不是我们想要战争,是你们想要。”
“我是大秦人啊……”
他轻声呢喃。
“非战,无以复仇!”
手中剑猛地横斩。
最后的时候,老人身上戏子一样的衣服上沾满了鲜血,他右手拿着剑,左手抓着楚先生死不瞑目的脑袋,一步一步,踉踉跄跄走过了白玉栏杆。
周围的臣子们跪在地上。
那些头发苍白,追随着李叔德走过一场一场生死的老臣已经泪流满面。
他路过皇帝,喃喃自语,道:
“我的儿子,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
“我一直知道你比你大哥更好,可是我却一直都下不了决心,我的儿子,你的父亲是个优柔寡断的男人,我的优柔寡断导致了这样惨痛的结局,哈,我本以为我已经足够杀伐果断了。”
他说: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天子是远古的称呼,自此之后,再也不用这个称呼,天下在我的手中重新一统,天子的称呼也将在我的时代结束,我死之后,仍旧以皇帝的谥号下葬,画上一个句号,你却不行了,至于以后的皇帝叫什么,随你自己想。”
老人在一众臣子泪流满面的注视之下,孤身站在天坛的最中央,然后一脚将祭天的祭坛踹翻,将那颗头颅仍在了地上,抓起断掉的檀香,插在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前面,咧嘴一笑,大笑。
“大秦以此头颅祭天!”
“天,可满意否?!哈哈哈……”
他穿着花里胡哨的戏服,滑稽好笑。
玉簪早就落在地上碎成了好几块,他的白发像是枯草,大笑着晃了晃脑袋,看向旁边,口中道:“李莲?”
可是旁边已经没有那个一定会作出回应的家伙。
长孙念滚落马鞍,他看着那已经整个人处于弥留的老人,看着他满身的鲜血,眼眶微红,突然一撩有些乱的官服,重重跪倒,双手叉手行礼,高声道:
“臣!”
“大秦宣武帝麾下,随军军师祭酒,长孙念。”
“恭送陛下!”
一个个曾经伴随着那个白发老人征战天下的老迈臣子跪倒在地,他们声音哽咽,口中喊着和自己现在的官服完全不相称的官位,泪流满面。
“臣!”
“大秦宣武帝麾下,参知政事林自在。”
“恭送陛下!”
“臣!”
“大秦宣武帝麾下,……”
最终皇帝缓缓叉手行礼,道:
“儿臣。”
“大秦宣武帝麾下,天策府府主。”
“恭送,父皇!”
“领父皇御令,我大秦……宁死不降!”
所有人俯身行礼,往上是纯粹的,苍青色的天穹,白发苍苍的老人站在天与地之间,所有人都拜伏着,只剩下他还站在了天下,他的脚边是死不瞑目的仙人,他的背后是他的臣民。
他的双瞳逐渐扩散,拄着剑,呢喃道:
“李莲,一直以来,陪在朕的身边。”
“幸苦你了,最后亦未能够跟你说声谢,实在是遗憾啊……”
“红衣,朕终于能够亲自向你道歉了。”
“天京剑,抱歉啊。”
“阿武……”
他念着一个一个名字,像是数着自己心上一块一块刀疤,泪流满面,大秦的宣武皇帝,临死的时候,终于彻底放过了自己,最后他奋起余勇,手中观台定秦剑指向前方,突然间猖狂大笑:
“天下!!!”
这一声高昂的,仿佛狮子一样的怒吼,然后仿佛已用尽了全部的力气,那声音低微下去,他伸出手,伸向那些梦,悠长温柔地像是掠过千万里大地的浩荡春风。
北疆奋战的铁骑,纷纷扰扰的江湖,蓬莱永不断绝的波涛汹涌。
老人眯着眼,满足地呢喃。
“入梦来……”
他没有了生息,闭着眼,朝着后面栽倒。
还没有触碰大地的时候,就因为庞大天机的反噬化作了灰烬,观台定秦剑倒插在地上,伴随着翻天玺的彻底崩碎,不断低鸣着,群臣一个个跪在地上,持金吾穿着铠甲半跪,那些白发苍苍的老人痛哭出声。
无论之后如何,曾率领他们纵横天下的帝王已经离去了,马蹄踏过的大地,剑锋所指的梦想和大志,全部都溃散。
他们的时代,结束了。
这一日,绵延三千七百年,天人用来限制一代代人间帝王的锁链,被中原最后一个皇帝,以最为决绝的姿态亲自斩断。后世的史学家们研究这被重重宫廷政变,研究父子反目所遮掩的变故,众说纷纭,但是关于这一个节点的历史意义却从来都没有半点的争执,达成了罕见的统一。
自此,天和人彻底诀别。
曾经一统天下纷乱五百年的帝王,五百年来第一个货真价实的天子军王,最后却以自己的死亲自结束了天子这个称呼。天下在他手中一统,而天子之名也在他那里画上了最后结局。
史载,大秦大源八年六月,太上皇,大秦宣武皇帝,薨。
享年八十三岁。
自此之后,后世的帝王不再自称为天子,而改以人王之名称呼。
而在历史发生的那一年,仙人的所作所为,以及对于大秦提出的要求,也伴随着大秦太上皇杀仙人的事情传遍了整个天下。
第二日,天人震怒,重重祥云从天而降,笼罩天京城。
在阳光升起的时候。
一名已经坠境到八品的老人穿上了尘封的铠甲,重新走出了大山。
PS:加一更~六千字。
终于,终于,大势的勾勒已经结束了。
最后回归于侠,着一座江湖最后的狂欢,然后明天更新可能要少一些了,啊,看状态吧……目前一点多了,睡觉去
第九十七章 东海波涛 (1/请假)
铅灰色的云压得极低,仿佛低到了一抬手就可以触碰的高度,在云层的下方,狂风席卷着波涛升起,那波涛都透着压抑的黑蓝色,重重撞击在了突出山头的岩石上,碎成了一堆惨白的雪,然后伴随着哗哗的声响退了下去。
天空中鹰隼振翅盘旋。
长及十数丈的鲸鲵迫开水面,发出嗡的低沉声音,在空中转过身子,投下了大片大片的阴影,然后重重地砸入海水之中,波涛越发地汹涌。
王安风站在那块最高的黑色山岩上,俯瞰着波涛,背后背着长剑,在这段天人突然出现的时间,东方家罕见地,并没有出现问题,五百年世世代代压制住了原本属于天人的道标。
这本是不应该告诉他的秘密,但是伴随着太上与他同来,以及天人越来越频繁的出现,东方鹤轩已经将这件事情完完本本告诉了他,又是一次潮浪涌动上来,带着腥味的海风吹拂地王安风衣摆往后震动。
“天人……”
他看着远处海天一色的景致发着呆,身后是按照赢先生的意思,在蓬莱岛附近选择了岛屿修建的神武府。
那已决然不再是府的程度。
以一座青石堆砌的府邸为中心,往外延伸出了练武场,大量的铁匠铺,以及储藏粮草,酒水的仓库,种植药物和药材的田地。
为保护岛上居民不受海盗侵袭,在高处有十几里的青石城墙,上面每隔了三十步,架着一辆古朴的车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阳光落在城墙上,车弩上一丈长的弩矢上,散发着古朴的青铜色光芒,满是寒意。
为了方便这些人的日常生活,以及与其余岛屿上的渔民进行交易。
赢先生划出一片地区,作为商贸。
王安风此刻站在高处向下面俯瞰,这座占地比起蓬莱岛主岛分毫不差的岛屿,错落分布著建筑,人们在街道上走来走去,其中不只是青涛骑的战士们,巨鲸帮三万人,以及其家眷,还有为了这些人而服务的其他商人,商人的家眷,伙计的家眷……
这座所谓的神武府中,有超过十七万人的常住人口。
一万三千能战之士。
最中心处的府邸高处,旋着一面黑色的旗帜,用金红色的绣线,绣出来了盘旋的龙,最中间是笔触锋芒有力的神武两个大字,随着风招展着,大小足够让整个岛上所有人都看得到。
人们停下了脚步,看着神武府大旗,北疆的飞鹰在神武府大旗上飞翔,东海的鲸鲵迫开深沉如同生铁的海面,中原的战士们手中的兵器鸣啸着,蓬莱的天机方士在最高处的楼阁中排布阵法。
距离王安风上一次离开蓬莱岛,是一年多前的事情。
等到他再次回来的时候,展现在他面前的,应当叫做神武城。
“不知道那位东海侯如何能够做出这么大的退让……”
王安风按了按眉心,想到自己离开之后,这边似乎都是按照赢先生的意思在运转,便有明白过来,年初时候,在太极宫太上皇寿宴时,那位东海侯看向自己的视线为何有些诡异的惧怕,当下不由得有些苦笑。
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骚乱的声音。
王安风转过头去,看到穿着铠甲的公孙靖大步地奔了过来,公孙靖朝着王安风叉手行礼,脸上神色有些复杂,他抬起头,看着王安风,道:
“府主。”
“天人在皇宫作乱,太上皇杀了那个仙尊……驾,驾崩了。”
公孙靖少年时候,正是太上皇兵锋最强盛的时候,他的记忆中,仍旧有小时候在街道上跑着,欢呼大秦又得胜的记忆,街道上高头大马驮着穿黑色铁铠的将军们,高高飘扬的猩红色旗帜。
所以尽管之后的太上皇表现得昏庸,但是当这个老人离开世界的时候,公孙靖脸上却仍旧有扫不去的黯然神色。王安风伸手拍了拍公孙靖的肩膀,开口安慰了两句。
公孙靖深深吸了口气,咧嘴一笑,道:
“说起来太上皇陛下年纪已经不小了,这一次算是喜丧。”
声音顿了顿,又道:
“不过,恐怕最难受的,应该是大将军吧?他们两个人……”
王安风脸上的神色突然微微凝固,想到天京城外,朝着自己招手离去的老人,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极为浓郁的不详,收回手掌,道:
“公孙,今日的训练,你自己安排就好。”
公孙靖微愕,行礼道诺。
王安风看向北方,道:
“我有些担心离伯。”
片刻之后,一道身影化作天边的流光,掠过了层层黑云和狂风的天空,径直冲向了忘仙郡的方向,蓬莱岛在他的身后快速缩小。
在他先前站着的那一块巨石旁边,青衫长袖的文士浮现出来。
他一双狭长如刀锋的眸子看着天空,似乎要一直穿透东海上空沉重的黑云,直投入到某个肉眼不可见的地方,身后僧人一步踏出,出现在他的背后,圆慈抬眸,平和开口。
文士周围的空气突然卷起,形成乱流,将两个人周围屏蔽,连带着僧人的声音都被风的呼啸所压住,等到那突兀的狂风消散的时候,那大石上已经没有了两人的踪迹。
………………
忘仙郡·大凉村。
这样一座远离了中原繁华的地方,是可以算得上隐士们诗句里面写的隐居之所了,对于大凉村的人们来说,这天下发生的事情,有很多都不会在意,什么朝堂上的变化,某个大人物离开了朝堂,都不会在这些人的耳朵里留下太长的时间。
若是说这段时间里,唯一让村民们津津乐道的事情,便是先前离开村子的那个离老头儿又回来了,还带回来更多的奇怪老头儿们,过去了七八年时间,那些听着他故事的小屁孩都长大成了健硕的青年。
听说老人要带着朋友在村子里住下,当下拍着胸膛打了保票,趁着春耕还没有开始的当口,帮着那些白发苍苍的老人们在离老头儿的院子周围,又修了几个新的院落。
不大,可是足够住了,院子里有石匠凿出来的石头桌子,屋子朝阳的那一面墙壁上挂着一串串红艳的辣椒干,还都留下了一小块地,能够种下些小葱青菜,这正是山村农家的小心思所在。
王安风停在了大凉村的上空,从天空上俯瞰下去,看到老人们举起酒碗,看到他们朝着北方的方向大笑着饮酒,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可马上他的脸色便又紧紧地绷住了。
因为那些人里面,并没有那个熟悉的老人在,然后他就看见,在老柱国的旁边,空出了一个位置,那个位置上放着一个盛满了酒的陶碗,王安风的脸色微变,气机瞬间掠过了整座大凉村,并没有发现离武的气机。
老人们放下酒碗,用手掌打着节拍,用苍老的声音唱着无衣,唱着秦风。
突然嚎啕大哭,一个老人拍着自己瘸了的腿,大声哭号说着自己没用。
在天京城的方向,传来隆隆的雷鸣。
他想到白发的老人小时候说的长歌当哭,想到老人说的生死不弃,想到老人等说下去之后,再和太上皇痛饮,脸色越来越差,突然长啸一声,周身裹挟雷霆,冲向了天京城。
王安风紧紧咬着牙关。
离伯……
千万不要有事。
PS:今日更新奉上……
嗯,今天要重新订正最后的大纲,最后一战,今天就只有这一更了,之后更新可能会时多时少,希望大家保函哈~
第九十八章 帝国上将,镇岳离武 (二合一)
雷霆在身体周围环绕,无形的剑气向前,将前面的气流劈斩开,风托举于脚下。
王安风的速度已经达到了目前的极限。
如同流光一般朝着天京城的方向进发,激流相互碰撞,震荡,形成了纯白的气浪,然后在天空中留下丝毫不逊于雷霆的咆哮和怒吼。
以这样的速度,只需要最多一个时辰,足以从忘仙郡,赶到天京城,但是王安风仍旧还觉得不够,内力在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奔腾于经脉,速度不断变快,最终即便是以金刚体魄,都感觉到了如同撕裂般的痛楚。
他的身后终于也出现了如同三师父一般的残影。
苍蓝色的天空突然升起了低沉而连绵的声音,如同滚雷。
紧接着黑色的云如同翻卷的浪潮,从天空更遥远的地方,肆意地翻腾着铺展下来,几乎是一瞬间占据了王安风视野中的所有天空,然后那种低沉而连绵的声音霎时间变得清晰。
王安风猛地抬头,看到了天空黑云背后,影影绰绰的人。
绛紫色皮肤的异人穿着阔腿的白色绸裤,赤着双臂,抓着如同白骨一样颜色惨白的鼓锤,重重敲击着异兽驮起的赤红色大鼓,发出那种仿佛闷雷的声音,一直蔓延到前一千里和后一千里的范围。
他们的背后旗帜舞动着,占据了黑云之上更高的地方。
站在最前方的高大天人视线落在了云雾下如怒雷急掠的身影。
他不带半分感情抬起了右手,然后劈下,漠然道:
“奉天帝之命。”
“阻拦人间一切前往天京的武者。”
来自于天穹之上的鼓声瞬间变得激烈而低昂,臂长及膝的弓手以手中古朴的长弓射出如同暴雨一般的箭矢,从天而落,将王安风笼罩在箭雨之下,此次的黑云近乎于笼罩了他的全部视野。
虽然并非是每一片云上都有天兵天将,但是这样的数量,从高处朝着下面倾泻的箭矢,当真就像是雨水一样,若是任由这些箭矢落下,伴随着从高而下的威势,落地时候威力会更高数倍,下方有错落分布的村庄和城镇。
这足以将这些小小的山村毁灭。
奔向天京城的流光戛然而止。
王安风的衣摆大袖上沾染着些许的雷霆,眼底几乎有遮掩不住的怒火,庞大的气机逆着往上,化作了莲花台。
气机莲花绽开,将笼罩百里的箭矢全部都接住。
下面惊慌失措的百姓抬起头。
他们看到覆盖百里距离的莲花缓缓合起。
用青钢打制的箭矢被极厚重的气机生生压碎,化作齑粉。
天上的天兵停止了齐射。
与此同时,天空中数道身影直接落下,各自手持兵器,踩踏在了八方位势,气机化作了一个体成八方的青铜大鼎,已经将王安风团团围困。
天上的天人双目漠然。
他旁边有数人捧着一面高达一丈的铜镜,镜子的背面布满了繁杂的蟠龙花纹,正面却如水波一般,照着下面的战场,照出了立在空中的王安风,在镜面上他的头顶,有一丈有余的清气翻滚。
“不过只是区区四品,连人间的宗师都算不上。”
天人漫不经心想着,收回视线,将自己的目光投落向了北方,那双淡漠的眼里有着郑重和愤怒的神色——仙尊死去了。
三百多年前来到人间的东方仙尊,留在天界的命灯在三日前熄灭,伴随着盛放翻天玺的玉盒崩碎,那一朵青铜命灯摔倒在云池里,跌出的火焰在云里面翻滚了一次,几乎立时就灭了。
然后还在人间的天将们就传回了消息。
人间的太上皇以自己和一个大宗师的性命,强行将仙尊留下,并且打碎了蕴含着天界五百年气运的翻天玺。
里面的气运之所以没有回到天界,是因为这件事情发生在了人间的天京城,那是原本建木生长的地方,是人间龙脉和气运的节点,将剩余的气运吞了下去。
天人心中呢喃。
居然敢杀死仙尊,以人间的王朝气运吞下了天界的气运?
这是何其大胆?!
是以天帝震怒,这一次天界也已是倾力而出,以仙尊楚天行身死之处作为道标,打通天界汉水和赤河,让天兵天将能够无所顾忌来到人间,第一个目的便是封锁天京城,将所有的军队和高手阻拦在外面,灭去这一个王朝。
本就应该如此。
他心中这样想着,无比畅快,本就该这样,像是千年前,三千年前一样,用绝对的武力,摧毁人间一切让那些帝王自豪的东西,将他们的尊严踩在脚下践踏。
只是因为仙尊楚天行反对,说这样代价太大,还不如挑拨人间的那些诸侯还有国家,让他们自己相互残杀,所以才没有这样如千年前一般行动,他们都觉得是因为楚天行在人间待得太久心软了的结果。
可是结果呢?
他嗤笑。
那些人并没有感激楚天行的心软,反而将他枭首。
此刻已经布下了对于天京城的围剿,对于人间的叛乱,正应该……
天人春峨的思绪最后被旁边属下惊慌的叫声唤了回来,他有些不悦地扭过头去,看到素来冷峻的属下伸出右手,指着下面慌乱地大喊起来:
“仙君,不对,仙君,下面那个人有问题!!”
下面那个人有问题?
这样的文字在春峨的心里闪过,在他的耳边,风声突然变得低沉,如同猛兽的呜咽,他猛地低下头去,看到气机形成的青铜鼎剧烈晃动,其上出现了一道一道裂缝,而被围困在中央的人甚至于没有出手。
他只是平静站在那里。
但是有风在他的双臂上低吼,雷霆化作了蛟龙游走着,金色的光占据瞳孔,无形剑气,化作了金铜色的佛钟,不断发出低沉的声音,但是声音被压制在了气机形成的青铜鼎内部,发不出来。
最终青铜鼎被气机挤压碎裂。
被压抑的气机瞬间冲上了天穹,将云雾撞碎,天人春峨瞳孔骤然收缩,他几乎是被那仿佛怒龙般冲天而起的气机冲撞地连连后退,如同有狂风嘶吼,他的玉冠被撕扯成了碎片,发尖泛青的发丝朝着后面舞动着。
区区四品……
他咬紧牙关,耳畔却听到了丝丝缕缕刺耳的声音。
王安风看着北方,距离天京城还很遥远的道路上,又不知道多少的敌人,他的眼神平静而干净,就像十三岁那年的夏天。
体内传来了清脆的碎裂声。
一步登天?
他闭上眼睛。
此非我所愿。
离伯,再等我一下。
风停止了流动,雷霆消失引去,就连天上的云都静止。
世界在此刻驻足。
王安风轻轻往前走出了一步。
世界重新开始运转。
然后狂暴的气浪以他的身躯为中心,如同彻底撕扯开獠牙的猛兽,昂首咆哮,形成旋风和激流,链接了天和地的距离,旋风之中,麒麟的不灭火焰,纵横天地的雷霆,撕扯万物的剑气,自成世界的天机,一一浮现。
最终化作了一座古铜色的虚幻大钟。
那座大钟缓缓旋转着。
春峨瞪大了眼睛,然后耳边传来了刺耳的声音,
春峨脸上的神色凝固了,他呆了呆,猛地转过头去,脸色苍白下去。
那一丈高的照妖镜上,不断有裂缝浮现出来,崩碎。
与捆仙绳统一等级的天界神物,在此地归于湮灭。
最终风和雷霆都消失不见,火焰熄灭,麒麟散去,世界一片安静。
浩荡的钟鸣声音响彻了整个天底。
一共十三声。
…………………
“快些,再快些……”
“这里还需要防备,将军备库打开,箭矢全部运送上来!”
“齐射!齐射!”
宏飞白快步走在天京城的道路上,耳边不断听到这样的声音,秦军,许多城中家族的家将子弟,逗留天京城的江湖人,甚至于还有学宫中的学子,这些身份完全不同的人快步走在城墙上,街道上。
空气中弥漫着血和火的味道。
这座天下最为雄伟的大城,现在已经变化了模样。
阴阳家和道家的学子夫子们在维持着笼罩整座城的天机阵法,白天没有什么异常,晚上的时候,能够看到仿佛月光一样的光流淌在这座城的外围。
天上深黑色的云在翻卷着,天人不断地扑击下来,却被一道道气机席卷。
秦墨五百年前入秦,那些平常藏在了学宫当中的墨家器械有着体积庞大,运送不易这样那样的缺点,却在这守城的时候,表现出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强大威力。
那要用一颗十年的树木作为弩矢主体的车弩可以瞬间洞穿一座城墙。
现在被墨家的学子们以气机牵引,几乎是用超过声音的速度冲向天空,然后崩碎,用气机催动锋利的碎片激射出去。
双方都死去了极为重要的人,太上皇杀了天上来的仙尊,现在觉得自己被低微凡人所折辱的天人,正在以令人瞠目结舌的方式进行报复。
现在天京城能够战斗的人都已经被发动起来。
就连寻常的百姓都被调动起来,家族和官员的府邸被拆下来变成滚石和巨木,运送到城墙,天京城在七十二郡的重重保护之下,是天下的中央,这里本不需要太多军队驻扎,整个天京城,禁军加上铁卫,不过万余人而已。
哪怕是加上了那些家将,学子,江湖人,甚至于官员都在,也不过是数万,而且还是杂牌军,各自战力不一,素养不同,全天下的将领里,没有能够驾驭这些本身势力归属都不同的杂牌军的。
强行整合成为军阵,发挥出的战力,恐怕连原本的万名禁军都不如。
若是可能……若是这些都是天下第一等的精锐结阵的话……
宏飞白心中暗自叹息一声,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抛之于脑后,十八路铁骑驰援北地和西域,其余郡城也被天人阻拦在外,天人的反攻来的太过于猛烈,此刻天京城几乎是孤城自守,而唯一的大宗师李莲也已战死。
他已经走到了天京城的城墙上,右手抬起,握在了背后常用的长剑剑柄上,迟疑了下,转而握住了另外一柄,那一柄剑要更老旧些,剑柄曾经被人握着握了许久,摸得有些光滑。
天空中的天机阵法有一处角落出现了错漏,数名天兵手持枪矛扑下,手中兵器洞穿了数名穿着轻甲的卫士,正欲攻入城内,打碎天机阵法,这一片区域的守将怒吼,准备扑上去,却被纠缠,看着那些天兵跃入城内,目眦欲裂。
可那天人才走出数步,便被一道清净浩荡的剑气扫过,斩碎。
守将转过头。
穿着黑衣的剑客右手握着长剑,大步而来。
“天剑门,宏飞白。”
这是天京城建城以来,近百年间最大的一次灾难。
所有人都在战斗,或者躲藏起来,但是在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的皇宫中,却有一名老人提着酒壶,晃晃悠悠走到了宫殿里面,先前曾经被楚天行擒拿的武将持枪守在宫殿外,见到有人过来,眸子微寒,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然后他就看到了来人的脸,脸上的寒意一下子崩塌,嘴唇颤抖了下,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是叉手深深拜下。
老人冲他摆了摆手,一个人晃悠到了大殿里。
这座宫殿不大,但是空无一人,也显地冷清,还摆着一个棺材,老人走到棺材旁边,看着这装着衣冠的棺,嘴唇动了动,什么都没有说,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两个酒碗,轻轻摆在了棺材前面。
还有几个荷叶包着的吃食,里面有半只叫花鸡,一些包了汤汁的大包子,口子上捏出了很好看的花纹,在这个时候,也不知道他是从那里弄来这些的,老人弯下腰,慢慢把东西摆好。
一边摆一边在嘴里笑着说话。
“吃吧,当年咱们一起往北边儿跑,你不就是想吃这些吗?”
“当年说想要吃一辈子。”
“当了皇帝以后吃不上了吧?”
“嘿,馋了大半辈子咯,馋不死你个老小子……本来想着,什么时候偷偷过来见见你,等你老得张不开嘴的时候,我就在你前头吃,老子馋死你。”
老人最后扶着棺材慢慢坐下去,坐在雕刻着龙的台阶上,看着外面的天空,呆呆沉默了很久,道:
“没有想到你就这么走了。”
他端起酒碗,和棺材上放着的那个碰了一下,声音清脆。
仰起脖子大口灌酒,抬起手掌一抹嘴角,咧嘴笑道:
“这已经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了啊,嘿,就算是有转世这么一说……你别说我还真想过,你说要是红衣她还等着我……哈哈,不过这不大可能,当年她就看我不咋顺眼,以她的性子,恐怕早就转世去了。”
“所以咱两个啊,有一个算一个,都不要嫌弃谁了。”
“还有小莲子,早想要和他好好喝酒了,明明当年是叫我离大哥的,后来就再也不肯叫了,什么身份,屁的身份,老子真想要揍他。”
他又笑又骂,喝完了酒,将空了的酒碗放在那个放慢了的酒碗旁边,右手抬起,将旁边的一把剑抓起来,说一句好剑,又说这剑也没有人能用了,再借我一会儿如何?最后他转过头朝着外面大步走去,摆了摆手:
“三途河边,奈何桥上……”
“多等我一会儿!”
他大步走出去,身上的铠甲摩擦,发出肃杀凌冽的声音,他铠甲背后,暗红色的披风飞舞着,那原本是猩红色的,过去了几十年,是出征匈奴时穿过的甲胄。
那守宫门的武将眼底恍惚了一下。
眼前仿佛看到了苍蓝色的天穹,黑色的重甲,猩红色的披风上用金色的线绣着狰狞的神龙纹路,像是一朵红云在高头大马上飘舞着,他呆呆看着那记忆中的背影,猩红色的披风飘舞,最后变成了暗红色,马背上的将军白了头发。
他想起三十年前将军离开天京城的时候说过的话。
若有一天,这天下真需要他的时候,他会回来的。
他回来了。
背后守着宫门的武将深深拜伏下去,早已经泪流满面。
唯一正面统率十万大军,击溃七国第一名将的将领。
大秦军神。
………………
城墙一带现在已经成为最为危险的区域。
百姓都被撤离到了内城区,唯独负责守城的人在外城区快速来往。
骆元龙是兵家的学子,七品境界,只能结阵对敌,他学习的方向是战阵指挥,按照他的打算,现在守城的人里面不乏武功相当精悍的武者,若是能够将他们完美编入军阵当中,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但是没有用。
人员太过杂乱了。
军阵一般而言,需要军队修行同样的内功,气机相似,才能够经由阵法,由主将统率在一起对敌,可是现在,天京城中这些人修行的内功法决,没有一千种也有几百,以他所学来看,编在一起,还会起到反作用。
“没有想到会死在这里……”
骆元龙心中呢喃,他抬头看着天空,一直到现在,都还有如在梦中的感觉,前面突然传来一阵骚乱的声音,他回过神来,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提着剑,穿着甲往过走,身上的气机只怕连八品都没有。
骆元龙见到同伴似乎拦不住老人,赶上前去,道:
“老先生,这里有些危险,不应该是您在的地方。”
老人道:“去守城。”
骆元龙道:“放心,这里就交给我们就可以。”
老人脸上似笑非笑,道:“交给你们?能做什么?”
“让开吧。”
骆元龙面色涨红,虽在此刻,却也为背后正奋战的同袍感觉愤怒,正欲要开口,就被旁边那个中年夫子一把拉开,骆元龙满脸不解,扭头看过去。
穿着铠甲的老人看了眼夫子,道:“我记得你。”
“你好像,在围剿燕国的时候,砍了好几个脑袋,对付车玉龙的时候,你也在,我记得你当时受过伤。”
骆元龙呆住了。
教导他的夫子在学宫中都有着赫赫大名,正是因为这位夫子曾经参与过百年间最大的那一场战斗,还曾经作为精锐,参与军队围剿大宗师车玉龙的一战。
难道这个老人,也曾经是参与七国之战的老将?
他不明白。
从前线退下来的兵家夫子双手抱拳,缓缓半跪,本已经泛起了绝望的心境,变得再一次坚决如铁,泪流满面:
“龙骧骑三等骑将,王星洲,见过大将军!”
老人在拜下的身影里慢慢往前走,一个个发现他的身影,都神色动容,都难以遏制心中的震动,最终他一步一步走到了最高处,风吹过来,他的白发往后吹动着,他闭着眼睛,呢喃。
“战场……”
崆兮俯瞰着下面的城池,眼底的怒意和屈辱越来越盛。
他本是负责护卫着楚天行,可是现在楚天行被斩首祭天,而他却还好好地活在这里,纵然是天帝没有说什么,但是心中那种屈辱却一时一刻不曾散去,如同毒蛇一样啃咬着他的心。
每多过去一息一刻的时间,他就越觉得愤怒。
但是脚下这一座皇城,居然一直都无法攻破,凭借着人的那些小玩意儿,居然支撑了如此之长的时间,当看到一个区区八品的老家伙站在了最高处,心中的愤怒终于爆发。
第一次入宫时有大宗师,不得不累的天尊出手。
现在不过一个八品的老东西,也敢于出来挑衅?!若不杀之,天界颜面何在?他看着下面的点将台,眼神满是杀机,声音冰冷疯狂:
“今日,先杀了那老东西!”
“我等要拿下这座城,以祭天尊之灵!”
背后天兵天将重重锤鼓,天界的将领冲出阵来,他们骑着天马,背后高高的旗帜飘扬着,形成了一片奇异的云雾,城墙上爆发出一阵慌乱。
骆元龙的眼睛瞪大,牙齿咬得嘎嘎作响,对方显然这一次要不惜代价强攻,先前也做过几次类似的行动,都是付出巨大代价才勉强拦下。
这一次恐怕再拦不下了。
他眼底有恐惧,但是却发现旁边的夫子没有丝毫的畏惧,受了伤的手掌死死握紧了大秦宽剑,剑柄上有着咆哮的猛虎,是当年围剿大宗师车玉龙得胜之后所赐,那一双眼睛里,仿佛燃烧着烈烈的火焰。
天京城点将台上,老人站得笔直,苍老的头发在空气中舞动着,他慢慢拔出了剑,他的背后披风烈烈如火,一如当年。他是如此傲慢地开口,仿佛这是今生今世最后诀别的一战,一字一顿。
“大秦例律,兵部条例第十一条,国难。”
“今,天京城武备,由大秦镇岳上将离武,全权接管!”
“天京各部,听从调遣!”
死寂一息,气机相连,先前各部彼此的不协和矛盾仿佛从不曾存在,军令仿佛遥远岁月的重现,平滑而没有半点阻碍地传递下去,短促的传令,起伏的旗帜,如同火焰,烈烈燃烧的火焰,瞬间掠过了大地上的城池。
苍老的声音仍旧还在城墙上回荡着。
下一刻,无数的人踏前一步,整齐划一!
整座城池似乎都在晃动。
他们猛地抬起手掌,叩击胸膛,怒吼声音汇聚在一起,冲天而起。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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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此世星河灿烂,大争!(上)
天京城点将台上,纯粹的气机从那白发老人身上传递出去,代表着兵家军令的特殊气机脉动传递给了禁军的守将,然后这样子一重一重排布下去,崆兮看到那原本的游兵散勇几乎瞬间气机变得统一。
离武拄着剑站在高处。
他双眼看着天空的敌人,干脆利落地开口。
一道道简洁有力的军令传下去。
整座天京城的驻军在他的指挥下变化阵型,气机流转,等到天人结阵扑杀而来的时候,一股无形的气机已经在整座天京城的上空呼啸着升起,最终形成了一只按爪的斑斓猛虎。
一声声军令,伴随着令旗起伏传递下去。
拆分下去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基础将领可以理解的操作,化作了短促的指令,再由基础的军官操控着自己的属下。
“破虏将军府所属,上前三步。”
“气机提高两指。”
“朝上,横劈,力出七分。”
天空中天人擂鼓,飞扑下来的时候,离武手中的镇岳剑抬起,朝着前面劈斩下来,仍旧只有八品左右的气机,崆兮并没有放在眼底,但是紧接着,整座天京城的各处都亮起了武者劲气的流光。
一道道劲气从地上斩击向天上,像是振翅的飞鸟。
崆兮脸上的神色凝固了。
这些气机在崆兮看来,甚至于在寻常的天人眼中,都不值得一提,其中大部分只是人间下三品的水准,勉强可以出体的程度。
这些劲气,他们挥手就可以打散掉。
这些劲气,甚至于连他们护体的罡气都无法攻破。
本应该如此——
但是此刻从地上升起的气机,并非是一道两道,是足足数万道!
数万道!
那样明亮的光,几乎像是天上的星河流淌到了人间。
而且在为首老人的操控下,这数万道气机非但没有相互冲突,反倒汇聚在了一起,像是河流汇聚入汪洋大海,然后海浪升起波涛,波涛汹涌朝着天空撕扯而,像是天京城这一座雄城变成了巨人,然后巨人双手握着锋利的横刀,向天拔刃而击。
天人下意识朝着两侧退避开。
猛虎的嘶咆声响彻了整个天地。
铮的一声,离武手中长剑倒插在地,散发出铮铮的清啸,老人白发微微拂动,崆兮呼吸急促,刚刚面对那数万武者之力汇聚的一剑,他几乎是想也不想,直接朝着一侧退开。
一直到现在,他的鬓角都有冷汗。
他无法想象,先前那些要靠拼死才能够勉强和天人对抗的秦军,怎么会瞬间变了一个模样?一群不怕死的绵羊,在那个老家伙来了之后,居然变成了咆哮的雄狮,爪牙锋利,怒吼着劈出了这样的一剑。
他突然想到自己向楚天尊提议,要像千百年前一样,强攻人间的时候,楚天行脸上复杂的神色和那一声低声喟叹。
你不明白人间的名将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金色的阳光洒落下来,崆兮微微一呆,猛地扭头看过去。
原本天空中已经被深黑色的云所笼罩,半点不透光,但是现在,层层黑云中已经出现了一道和大秦天京城中轴线长度相似的裂痕,金色的阳光就龙这个裂缝中倾泻下来。就像是苍天的伤痕。
金色的阳光落在天京城里,一息之后,天京城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音。
崆兮能够感觉到无形的士气一下就回到了顶点。
但是这样的欢呼对于崆兮而言,就像是一个巴掌重重摔在了脸上,一阵屈辱刺痛,他眼底的神色越发冰冷,抬起手,被刚刚那一剑迫退的天人重新汇聚,他俯瞰着下面,看到为首的老人握剑的手掌微微颤抖着,越发笃定这样的一剑不可能轻易地挥出。
作为天将的敏锐让他意识到,只要将那个老人打倒,天京城就会失去最后的屏障,天空中鼓声靠近,更多的天兵天将从天上来此,那一道如同苍天伤口的裂痕很快地愈合了。
崆兮率领天兵围绕在天京城周围,不断发动攻击,却完全没有打算继续倾力强攻的打算,崆兮注意着那为首的老人,注意到他每次率领全城的兵力出手的时候,虽然声势浩大,不逊色大宗师,但是每一次他的手掌都会颤抖。
最后老人手中剑柄上已经流下了鲜血。
崆兮敏锐感觉到了机会的来临,在老人再一次出剑之后,崆兮骤然身化残影,出现在了离武的身前,他身材高大,眼底冰冷,手中的剑递向老人的脖颈,可是在这个时候,他却看到老人那双眸子里的轻佻和冷漠。
身子骤然一顿,然后本能后撤。
剑光暴起,几乎沿着腹部将崆兮直接斩成两半,崆兮身上的铠甲碎裂,一道血线从腹部蔓延到他的下巴,面色煞白,朝后飞退,离武满脸漠然,手中剑拄在点将台上,老人身上兵家肃杀之气越发凌冽。
分明气机只剩下了八品。
但是他站在那里,渊渟岳峙,却丝毫不逊于宗师的气度。
崆兮擦了擦脸上鲜血,喘息几声,抬起头看着离武,咬着牙道:“好手段,好心机,可是我倒要看你能够支撑多久,哪怕你一直扛得住,我等不断围攻,你区区一年迈老翁,能够全神贯注,掌控军队多久?”
“你最好不要疏忽,否则我一定取下你的人头。”
老人轻轻一笑,伸出一根手指,慢悠悠道:
“一个时辰。”
“什么?”
崆兮愕然。
老人平淡道:“我最多还能够支撑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我就算意识还在,应该也会因为兵阵的煞气入体弄得经脉出大问题,搞不好七窍流血,这一招虎啸天下,太久没有用过了,手生。”
手生?
崆兮回想那几乎要撕裂天穹的伤痕,脸色不大好看。
“不过,一个时辰已经足够了。”
离武抬头看着刚刚那一道苍天伤痕的位置,微微一笑,道:
“那一剑对我而言压力也很大啊。”
“你觉得我为何要出那一剑?”
他的声音顿了顿,道:
“我在告诉其他人,我中原气运所在之处还在抵抗。”
“那又如何?”
“哈哈哈,那又如何?”
离武忍不住大笑,道:“天人在天上如此之久,当真坐井观天下,若是楚天行还在绝不会忘记这一点,某自谓乃是大秦将星,虽然狂妄,也是事实,但是你弄错了一点,我大秦,并不只有一颗两颗晨星啊……”
老人朝着江湖伸出手,满脸平静。
“我人间此世,星河灿烂,乃大争之世!”
“你看,那不是来了吗?”
“什么?!”
………………
一座山峰挺立于群山围绕之中。
身穿白衣的女子慢慢走到了山峰,她的头发一片乌黑,双目却带着惯看世事的苍老,她抬头看着天空翻滚的黑云,有天人朗声喝斥,声音仿佛惊雷,她神色仍旧平淡。
有穿白衣的年轻弟子负剑行礼,口称师祖。
慕容清雪看着天上的黑云,转过头看向旁边衣着繁复的雍容女子,随意问道:“而今是几年?为何有如此多人在?”
“我闭关多久了?”
祝灵回答道:“师父您闭关不过只有一年。”
慕容清雪点了点头,天人怒喝道:
“凡间剑客,本神向你问话,缘何不答,居然如此狂妄!”
他的声音尚未落下,眼前一花,那刚刚还在峰头的女子竟已出现在了云层之上,身穿白衣,黑发如同瀑布垂在肩膀上,眼底平和安宁,带着一视同仁的包容。
慕容清雪的动作突然顿了一下,冲着下面轻声道。
“玉儿,用一下你的剑。”
青锋解掌教旁边的宫玉嗯了一声,手中剑铮然鸣啸了一声,连鞘飞出,慕容清雪手中握剑,气势再度发生了变化,她看着天京城方向那落下的金光,轻轻道:
“天下有难。”
“青锋解以此剑入江湖。”
抬手捏着剑鞘,屈指轻弹,那柄长剑化作一道剑光直奔向天京城的方向,天将完全无法反应过来,等到震怒的时候,看到眼前清秀如同二八年华少女的女子手中剑鞘随意往前递出。
于是山川湖海为之而动,天上天下何曾有如此磅礴剑意。
天京城南·青锋解。
我解青锋意。
三千里剑光重现江湖,撕天裂地。
青锋解弟子负剑下山。
………………
天下第一庄。
穿着墨色云袖,玉簪束发的司寇听枫右手横拍,掌势十数重叠加,汹涌澎湃,将天上云雾席卷撕扯,最终那一道刚猛浩大的掌力将为首的天将直接按入了山脉之中,轰轰声音不绝于耳,大地地形都为之改变。
女子负手而立,看着自己手掌,神色平静:“当年道门二祖的境界不过比我此刻更高一筹,人间已经过去了数百上千年,仍旧以千年前目光来看我等,岂不是刻舟求剑,固步自封?”
“第一庄,向天下江湖发天下第一令。”
“中原江湖,共赴国难。”
“有不随从者,等到驱逐外敌之后,天下七十二郡门派,共伐之。”
……………………
天山上,断臂瘸腿的老人握着剑走下山来,他已经如此苍老,甚至于走路的时候都有些摇晃,可是他握剑的手又如此地稳定有力,他抬头看着威胁着郡城的天人们,手中的剑突然猛地逆势扬起。
霸烈的剑气冲天而起。
青锋解前,天山剑魁为天下剑道抗鼎。
扶风学宫,喜欢下棋,可是棋力臭得厉害的老迈夫子挠了挠头,一下掀翻了桌子上的五子棋谱,这个和自己下棋都要悔棋和作弊的老夫子捏了几粒棋子藏在袖子里,看一眼已经没有了好友在的扶风藏书楼,叹息一声。
又低下头,对着那一辈子就只是出去了数次的墨家夫子傅墨,语重心长道:
“老傅啊,这一次应该还用不着你们,你就老老实实呆着啊。”
“咱们学宫里,墨家可是就只有你一人靠谱了啊,你可不能没。”
傅墨仍旧还是和当年伴随王安风等人上青锋解时候一样不修边幅,低着头摆弄着个东西,闻言只是摆了摆手,也不说话,老夫子摇头,迈步走出了学宫,整理身上的衣服,看着天空,徐缓道:
“吾善养吾,浩然之气。”
他顿了顿,将白发揉的乱糟糟的,摇头苦笑:
“不成不成,这句话太假了点。”
想了想,又往前一步,道:
“知者不惑,仁者不忧。”
“勇者不惧。”
这一次有浩荡天地势自下而上起。
忘仙郡中,自囚于方寸的老人手持木剑,走出柳堤。
江南道里,曾经斩龙的书生穿着一袭青衫持剑飞身入江湖。
剑圣裴越弹剑奏歌。
阴阳家大宗师赤足而行。
断臂书生手中持烈火荧惑剑。
双鬓斑白,已自天下除名的书生握着书卷,浩然气升起。
…………
天京城。
崆兮扭过头去,却什么都没能够看到,心道不好,猛地回头的时候,老人一剑险些斩过他的脖子,崆兮的心脏都险些跳出来,捂着自己的脖子,猛地后退,神色狰狞,看着那满脸遗憾的老人,牙齿咬得嘎嘎作响。
“老匹夫……”
离武遗憾地咂了咂嘴,呢喃自语可惜了。
正在此刻,突然一道身影出现在了老人身后,粗大的右手朝着离武身上落下,而老人却仿佛丝毫未曾察觉,天京城上守将口中怒喝出声,却终究还是迟了。
离武只来得及转过头,眼底浮现一丝愕然。
旋即又释然——
自己终究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境界了,面对着这样的斩将计策,往日可最喜欢了,可现在却已经不能在如以往那样将计就计,杀的太过于入神,竟是一时忽略了此身已经坠境。
没有想到会因为这样而死……
离武心中一片平静,他看到远处出现的雷光,还有其中的熟悉气息,咧嘴一笑,心道果然不愧是老子教出来的,知道过来瞅瞅,这样的话,便是自己倒下,天京城也不至于立即失守。
心中杂念闪过,手中镇岳剑逆着刺向那偷袭他的天人,反应迅速。
后者显然是专精于刺杀的高手,闪避开了离武逆势一剑,手掌却仍旧抓向老人的咽喉,却是想的一击必杀的法子,而在同时,崆兮并着数人从不同的方向杀向了离武,一者绞向他的心口。
另外两人分别选择了老人的腹部丹田和脊椎。
王安风尚且还在远处,只来得及看到老人冲着自己微微一笑,目眦欲裂。
双瞳瞬间化作了金黄色,道道因果线路出现,他抬起手,但是距离实在是太远,而对方的速度也是太快,他几乎来不及辨认出那几道因果线。
便在此刻,王安风眼中因果,寸寸崩裂。
冲向离武的三人,包括崆兮在内,尽数都被高高抛飞出去,崆兮只觉得咽喉一痛,就彻底失去了意识,而旁人却看到他们仿佛被无比巨大的力量硬生生碾过去一样,胸膛整个都塌陷下去。
那名此刻的手掌落在老人的脖子上,却失去全部的力量。
另外一只手洞穿了他的心口,随意将那一颗仍旧还在跳动着的心脏捏碎,天人倒下,一名白发的高大男人站在离武的旁边。
明明是昂首看着天人,却让人觉得是在俯瞰。
他道:
“能够刺出那一剑的人死在这里,天下未免太寂寞了。”
天上有人怒喝是谁。
突然出现的老人平静道:
“人间。”
“昆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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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此世星河灿烂,大争!(下)
天京城的皇宫已近乎空无一人,玉白色的御道通往太极宫,一尘不染,两旁每隔五十步有一棵合抱粗的大树,天空铅灰色的云压得极低,压抑地让人喘不过气来。
身穿深色蟒服的李盛快步走过了皇宫。
没有入太极宫,而是停在一处偏殿。
这里是大秦皇室的祖祠。
历朝历代的大秦皇室先祖,从秦公,到秦王,秦皇,牌位都在这里,受到子孙后代的供奉和祭祀,普天之下除了这里,也就在太山上,有留下的祠堂,没到后世有功绩足以封禅的帝王,就会上太山祭祀先祖。
秦祠的门没有关,一丝暖光从里面倾泻出来。
显然里面有人在,李盛垂手站在外面,轻声道:
“陛下,离老将军统帅天京各部,已经暂时拦下了天人的进攻。”
祠堂里传来嗯的一声,里面的人没有走出来。
皇帝正坐在蒲团上面,身上的龙袍已经换下,穿着一身材质有些粗的黑色广袖大衣,袖口上镶边古朴龙雀纹,头顶玉冠,闭目而坐,一柄朴素的大秦宽剑放在他的身前,剑身上有交错的格子纹路装饰。
烛光之下,刃口闪着寒光。
烛火在青铜灯座上面安静地燃烧。
祠堂里面空间极高,显地有些空旷阴冷,檀木架子泛着淡淡的幽香,上面铺着一层金黄色的龙纹绸布,一共有五层,一个个黑色的牌位排列在木架上,牌位前面青铜兽炉里面点着烟,烟气袅袅向上,朦朦胧胧,仿佛在牌位后面有一双双冰冷的眸子在看着下面正坐的帝王。
仿佛外面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又过去了好一会儿,青铜灯座上的烛火已经燃烧了一半,外面再度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李盛的声音传来,道:
“陛下,昆仑出现了。”
这一次,皇帝睁开了双眼,他眼底有着很锋利的神采,但是又带着一种坦然的平和,他站起来,穿着五百年前秦王的衣着,右手扶着剑,看着木架上的牌位,缓声道:
“穆公,烈公,文公,武王,成王……”
他一个一个将大秦的先祖念出,声音低沉而缓慢,双眼看着那些牌位,仿佛在看着往日老秦人的一个个王,最后停顿了一下,念出了宣武帝的称呼,他深深吸了口气,抬手郑重行礼,然后转身大步走出。
一路走到了先前祭祀祖先和苍天的天坛。
和往日不同,这一座祭祀祖先和苍天的祭坛现在只有他和李盛两个人在,天上黑云压城,昏暗之下,更是显地无比空旷,玉白色的祭坛伫立在天与地的中间,穿着玄衣玉冠,持剑的君王站在了天坛的中央。
皇帝站在这里,又想起了当年的那书生,书生那个时候喝着酒,醉酒说虽然替他做出了这样的布局,但是他希望这样的后手永远都不要启动,君王是民献给国的血祭,可书生说他自己还没有那么早想要在下面看见他。
他记起了站在书生旁边,能够面不改色喝酒放倒十八路铁骑骑将之首的少女,都是能够拿着烈酒当水喝的好汉子,最后却喝倒了一地,杨锦仙抱着酒坛子调到了桌子底下,呼噜打得震天响。
而那少女像是喝白水一样喝着三十年陈酿,脸上连一丝红晕都没有啊,借着酒气,一开口,便是如斯浩大的气象。
可惜那样的气魄,那样的书生和少女,只他曾见过啊……
双鬓雪白的皇帝轻轻笑着。
“天策,凝心……”
“我来赴当年之约了。”
手中的古剑倒插在地。
帝王腰间蕴含天机的玉佩碎裂了,像是玄龟背上的甲,一块一块坠在曾染上了天人之血的天坛,流光如同是喷出的熔岩,快速在天坛上面密密麻麻的纹路上流动着。
皇帝缓缓开口。
………………
“进去,都给我进去!”
有脸上一块刀疤的男人满脸暴躁,一把将女子和孩子一气推进屋子里,然后不管不顾里面拍得震天响,喀拉一下把大门给架上,然后鼓足了气力,将旁边的大水缸抱过来,堵在了门口。
男人喘息着几乎瘫软下去。
屋子里传来大喊声:“你做什么?你开门!开门!”
木门被砸的乱响。
他抬头看着天空中的阴云,伸出手抓起一把刀,背对着那大门,往日惧内的汉子咧嘴一笑,豁出去大声喊道:
“我偷偷做工藏的钱在灶炉右数第三个砖里,老子一文都没有乱花出去,就,就只是藏着些钱,心里有底。”
“儿子。”
“往后,听你娘的话。”
敲砸木门的声音戛然而止,传来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扶子你给我回来,你要去做什么?!我打不死你!”
男人咧嘴一笑,胡乱一擦脸旁,抓着乌沉沉的刀柄走出了大门。
大秦的男人,都有一把秦刀,至少一把,可能是从父亲手里接过来的,可能是祖父曾经用过的,可能是曾祖。
男人总该有一把刀。
秦刀。
这样当有人想要破坏你所有的生活时,你可以不必卑躬屈膝拿着金子和银子求对方饶命,不必眼睁睁看着孩子和妻子被他们欺辱,你可以握着这把刀,就像是握着尊严,恶狠狠骂着朝对方脖子上砍过去。
男人走出门去。
他看到更多男人走出了大门,涌到了街道上,他们的实力并不足以和那些从天上而来的敌人对抗,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他们就要像是受惊的家犬一样颤抖着藏起来,还有其他事情是他们也可以做到的啊。
他们脖子上青筋贲起,他们手中有刀。
老秦人从来都不是被欺负到眼皮子地下都软弱的人,从一开始,和残酷的环境对抗,在蛮荒的天地里开垦作物,从来不曾软弱和投降。
他们手里握着刀,他们心里握着刀。
扶风郡城。
天空中黑压压的乌云压得人心里发慌,扶风城的两座百丈高楼飞起的檐角上,鲜红色的缎带像是火焰一样飞舞着,缎带下面,金铃的声音清脆,碎在风里。
扶风学宫的学子们在各处奔波着。
道家和阴阳家所学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那些往日只能用在小场合的阵法,当布阵的人从一个人变成十个人,再到五十个人,五百个人,就已经不再是少年的小打小闹了。
那个惯常偷偷吃羊杂的少年身子中了一箭,面色苍白,痛的额角流下冷汗,却对着围着自己泪流满面的老爹满不在乎,道:
“我辈所学,报国之时只在此刻。”
“你儿子我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扶风柱国府。
两名侍从捧着沉重的铠甲走出来,铠甲上雕刻着龙雀的纹路,宇文则身上已经穿上了用细如米粒的铁环穿成的贴身软甲,又在外面添了一层战袍,这位身材高大的柱国将军双手展开,让侍从把铠甲给他穿上。
最后的肩铠扣带稳稳扣住。
宇文则伸出手,握住了那一把破断。
当昆仑落在了天京城城门的时候,北疆的少年将领手持陌刀,率领麾下怒吼着发动了决死的冲锋,雄鹰在漆黑的天空之下振翅,西域都护亲自斩断了坏死的手臂,赤红着双目。
背后的血色旗帜招展,蘸了火油的箭矢刺破了天空。
东海的波涛汹涌,年少学子的血落在古朴的城墙上。
天剑的剑意升起,夏侯家的琴音剑魄从第一轩的山顶落下。
天人们看着那露出獠牙和利爪的凡人而震动。
太山一直望不到尽头的山路上,一名老人慢慢走着,他的面色有些苍白,脸上都是皱纹,他已经不像是离开天京城时候那样雍容,白发有些乱,穿着江南道最好的绸子做出来的衣服,可是心口上却有一道狰狞的刺穿伤。
如同被熊熊烈火烤灼过,衣服上带着火焰的痕迹,这是神兵留下的痕迹,火劲不散,永远都会如影随形地跟随着他,周枫月一直走到了太山的顶上,在大秦的祖庙前,看到天地一片昏暗。
偶尔能远远看到武者劲气撕扯的流光,还有密集的火箭射上天空,留下了赤红色的轨迹,云雾的深处闪动着雷霆,照亮了一小片天空,旋即又归于黯淡。
周枫月呢喃着低语:“果然是和典籍记载中一样的大劫。”
“天人便是一时无法强攻下各城,可既是天上人,远远退去,避开兵锋,再择他日来此,又有什么不可呢?”
他看着背后的祠堂,门在死死锁着,他进不去,也不愿意强行打开这祭祀着大秦历代君王的地方,就只能从怀里摸出一个牌位,用袖口擦了擦,将牌位放在了石头上面,上面写着大秦宣武皇帝讳叔德的字样。
做完了这个动作,他似乎再也支撑不住了,坐倒在地上。风吹过他的白发,他摸了摸心口,触手一片鲜血,感觉得到心脏虚弱跳动,被倪天行斩出来的这一个伤口上,灼热仿佛大日的剑意丝毫不曾退去。
就算是他不断服药也都没有用处,只能够用自己近百年的气机硬生生封锁住,可是哪里封得住?若是一直不动手还可以,但是来这里的路上,他动手狠辣,将所见到的天人尽数格杀,内气涌动,包裹着心脏血脉的内气已经开始溃散。
周枫月咳嗽了几声,他靠着石头,石刻上面放着大秦宣武皇帝的牌位,他看着远处,头上白发杂乱干枯,叹息呢喃:
“臣的梦里故人来来去去,可唯独先帝从不曾来过。”
登太山而小天下。
他站在这里俯瞰下去,能够看到中原的江山,就这样干脆利落,浩浩荡荡铺展下去,铺展到了远方,原本应该是令人心醉的美景,可是现在这十数万里江山全部都笼罩在了黑沉沉的云雾之下,像是入夜。
天界哪里能有这样多的人?
周枫月想着,对方这恐怕也已经是出了老本,传说天界的河水落在人间就是云,这样蔓延到了整个中原天下的黑云,是将天上的湖海都凿穿了吗?他忍不住骂了一句,惊扰了内气,靠坐在石刻前面,白发苍苍,像是落水的老狗,呼吸急促喘息着。
心脏虚弱跳动着。
在某座城里,守城的秦军铁卒怒吼着扳下了墨家机关弩。
“给老子死开,这儿不是你们的地盘!”
断臂杨锦仙站立在了西域都护府的点讲台上,怒吼:
“岂曰无衣!”
北疆的百里封手中陌刀因为承受不住巨大的力量从中间断裂,他跃起将两名北疆的骑士踹下了战马,双臂用力,那匹连马带甲数千斤重的健马嘶鸣声中被他掀起,重重砸在沙场上,一人冲在阵前,双手抓起断裂长矛:
“陌刀队,变阵,变阵!”
“天下第一庄弟子在此,我辈当为锋矢。”
“区区凡人,居然敢以下犯上?”
“犯我中原者,杀无赦。”
“某身后无一残存之敌。”
周枫月靠在石刻上,仿佛看到了这一切的发生,仿佛看到了在黑暗的长夜之下,也有点点的星火不断升起,咧嘴一笑,低声唱着乡间的民谣,气息渐渐萎靡下去。
背后那牌位被风吹着坠在了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响,周枫月回过神,将那牌位重新摆好,正在这个时候,他的耳畔,杨锦仙的耳畔,每一个寻常的大秦人的耳畔,都响起了一道平和的声音——
“大秦的子民们……”
“朕乃皇帝,大秦皇帝。”
周枫月的动作凝滞了,双眼瞪大,看着天京城的方向。
老人的白发被风吹得像是一团干草。
行走在各处的人也都在心底出现了震动和不敢置信的感情,扶风城中,慕容侧耳听着那声音。除去仍旧厮杀的地方,甚至于是正在厮杀之处,那些天人脸上也露出了意外之色,纷纷拉开距离。
一则是担心有什么预料之外的后手。
另一方面,也是要看看这大秦皇帝想要做什么。
百里封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立在尸体之上,他伸手将破碎的碍事铠甲撕扯掉,双手各持一截断裂长矛,披头散发,怒视着再度被止住了冲锋之势的北匈。
以七十二郡为天下气运节点,而天坛处为气运之始。
帝王的声音,得以掠过了这浩荡的天下。
立在天坛上的帝王徐缓开口:
“两千年前,商帝帝辛战死;一千年前,天下纷乱,五百年前,七国合力,而现在,那自数千年前就一直伴随着我等的灾难,再度来到了中原。”
“大秦的很多城,不,甚至于只是镇子,根本防守不住,可能他们并不曾打算将村镇放在眼底,但是毋庸置疑,他们泼洒的箭雨,已经夺取了许多同胞的性命,那是不愿意回想的数字。”
“敌人来自于苍天之上的世界。”
“他们的力量,远远要寻常百姓更强,他们全部都可以飞行离去。”
“大秦已经被入侵到了内部,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扶风城中,学子死死咬住嘴唇,他们一直坚守的东西,骄傲的东西,此刻被帝王亲自点出,一下就溃败如潮水,几乎软弱下去,流出眼泪来。
百里封怒吼咆哮,声音悲怆。
前方战马,竟忍不住连连迈步后退,却是人马皆惧。
战至断臂,西域都护府几乎倒塌一半的杨锦仙,一直挺立如同钢铁,但是此刻,却忍不住双目泛红,付出如此代价,居然未曾守住,这并不能够怪他们,敌人和往日的对手不一样,他们来自于天上。
他们可以无视地形的影响。
他们甚至于可以直接从天京城的上面落下来。
帝王的声音缓缓响起。
“我们的国家已经攻破了。朕于此地重申一次,无论是否承认,敌人出现在我大秦的内部,我们的国已经被攻破了。”
“甚至于敌人现在,正在我天京城外。”
天人们的脸上露出了惊异的神色,他们觉得这个皇帝应该已经是疯了,居然如此打击士气,这个时候,若是隐瞒下去,或者还能够勉强维系这帝国的存在。
一名身穿华服的老人立在天空中,抚须道:
“天下人心已失,反手可破。”
但是在这个时候,立在天坛上的皇帝深深吸了口气,大声道:
“但是朕于此时此地仍有一问,大秦的子民们,难道你们恐惧了吗?!”
那不知是以何等手段传递到每处大地的声音顿了一下,然后陡然提高了声音,立在天坛之上的帝王玄衣鼓震,持剑怒吼——
“绝对没有!”
“绝无可能!!”
“因为尔等,皆为我大秦子民,皆为我炎黄苗裔!”
一个个垂首的人抬起头来,双目微微亮起。
从未有人能够想象到,那一位沉稳的帝王居然会如此怒吼,仿佛雄狮的咆哮一般——“这天下的国魂,与尔等同在。”
帝王手中剑指着苍穹。
“燧人取火,炎帝种粟,神农尝草,嫘祖养蚕,宁封子制陶,仓颉造字,前辈一步一步走来,何曾依赖过其他人……那是我等的先祖,脚下是我等的现在。天下苍茫,三千年前,轩辕黄帝持剑一统各部,入主轩辕丘,四海八荒……”
“从此尔等,都属于同一个国!”
在天人中低微颇高的老人神色凝固,在他的视野当中,大地上的气运,那本不可见的气运骤然间凝聚了起来,从城池,从山川,从湖海,从天下各处,淡淡的气运浮现,是很淡,缓慢,但是坚定地在汇聚——
人间帝国气运乃人心之所向。
他呆滞了一下之后,突然怒吼:
“人间气运开始变动!”
“不惜一切代价,击杀皇帝!”
“不能让他成就古时候人王一样的权柄,杀,杀死他!”
突有战鼓轰如雷。
无数天人一下涌出来,仿佛决死一般,无惧离武掌握的天京城军阵,疯狂扑击下去,所有天人如同疯了一样,兵器对准了那持剑肃立的帝王。
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
在那些天人不惜代价撕扯开天京城防御的时候,白发的高大老人站在了皇帝的前面,他穿着一身麻衣,气机鼓荡,看了一眼皇帝,道:
“我先前不过是觉得离武若是死在这里,未免太过于可惜,至于人间帝王,人的国聚沙成塔,又随时间烟消云散,并不值得放在心里。”
“但是现在我觉得,这样的一个帝王和王朝,不应该断绝在这里。”
“也不应该断绝在所谓的天人之下。”
天上天将被阻拦怒喝:
“昆仑你大胆!”
白发苍苍的高大老者上前一步,伴随着帝王传向整座天下的浩荡询问,洒然一笑,迎着重重黑云翻卷之上的如潮天人,伸出右手,平缓的声音响起:
“我有屋三间,柱用八山。”
一言说出,气机翻腾。
那是不逊色于旁边人心之所向的傲慢气机。
天人勃然色变,一道道寒芒落下,尽数被昆仑以一己之力强行阻拦,虽然可能短暂,无法持久,但是在此刻,老人一己之力,阻拦数百天人。
然后踏出了第二步。
昆仑眼底有醉意,曼声长吟。
苍老的声音如同滚滚雷霆,掠过天地万象:
“周回四壁海遮拦,万象森罗为斗栱,瓦盖青天。”
“无漏得多年。结就因缘。”
“修成功行满三千,降得火龙伏得虎。”
“陆地通仙。”
最后一句话落下,天地震荡三次。
昆仑看着自己手掌,呢喃道:
“这是一甲子之前,我在东海之畔观波涛不绝,而天地归于一线所悟。”
“那一日我自觉于境界上已经不逊色于夫子和道祖,重开我内天地外天地,可是之后却又觉得天地终究有限,我所观之,天下之大,不过我一屋可装,后今日才又觉得,江湖终究还是那个江湖,哪里那般简单?”
“可境界终究还是跌下来了。”
“下山后去了当年所悟道的地方,看着那些海浪看了好些时日,想着道祖和夫子的境界,终于算是想明白了。”
“陆地神仙?天上地下,飞鸿雪泥的境界?”
“没有又如何?”
老人抬头,飞身直入三重天,朗声大笑浩浩荡荡:
“我就在此处,无有道果,何不以力证道。”
“天上人境界是高。”
“可我看天上众仙,不过土鸡瓦狗,有哪个能挡我一拳?!”
“天澜,起!”
一身麻衣飞上天,抬手搅动风云,看得众人目瞪口呆,老人突然口中暴喝一声昆仑,于是天上地下,重重黑云,无边旷野,无人口中开口,天地自然齐声高呼,昆仑,昆仑!
何谓昆仑?
人间一百八十年春秋无敌手。
老人一手回天澜,天上生波澜。
虎鼓瑟兮鸾回车。
天之人兮。
落如麻!
天上麻衣白发杀仙人,地上帝王声音变得平静,手中剑指着前面,道:
“我等敬天地,何曾畏天地,而今天人已犯边,现在,朕……”
“不,我,最后的决定,我将交于你们的手中。”
“我的同胞,我且问你们。”
“我大秦,我华夏铁律是什么?!”
西域都护府上,断臂的将军怒吼,然后有全天下的人回应:
“犯我边疆者,虽远必诛。”
皇帝深深吸了口气,眼底有疯狂之色。
他吐出了此生最为狂妄大胆的四个字。
“伐天,可乎?!”
这一句话在所有人耳畔响起,大秦的百姓们几乎心脏都停跳了。
“风……”
一开始只是低低的喊声,这样的声音逐渐汇聚为了一整个天下的怒吼,百里封双手短矛指向了天空,扶风郡城金铃不断震荡,江南的吴侬软语和北地干硬的语调糅合起来也是如此和谐,那声音中混着刀和剑的鸣啸,混着血的味道。
“风!”
“风!”
“大风!”
地脉上的气运流动起来,三千年后,再一次形成了肉眼可见的龙脉律动,一道道无形气机冲上天空,化作鳞片,最终呈现在了天上天人们眼前的,是仅仅存在于典籍中的人间皇朝气运。
龙在昂首长吟。
皇帝手中剑倒插在地,昂首怒喝:
“我大秦七十二柱国何在!!!”
声音远远传出,死寂一息。
便有恢弘的回应在此,响彻大地。
“臣,在!”
扶风城百重塔飞檐垂下的猩红色绸缎疯狂舞动,烈烈如火。
不修边幅的傅墨夫子站在塔顶,展开双臂。
“师父,我们墨家行非攻之道,可为什么要入秦?还要助秦一统天下?”
记忆中的老人笑呵呵道:
“为了兼爱天下。”
傅墨那个时候不明白,等到明白之后,再不曾离开学宫。
他又哭又笑,不修边幅的老人展开双臂,怒视着天空,怒吼道:
“苍天啊,低下头来看看吧!”
“墨家五百年决意在此!”
“扶风,起!”
七十二郡百层楼地下,一代一代秦墨巨子的心血开始转动。
七十二道机关向下汲取大地龙脉,向上连接堪称为人王的庞大气机。
黑夜中,一道道光在亮起。
心脏被刺穿却仍旧苟活的周枫月扶着泰山石刻,双手沾满血腥的老人听到那一声声暴喝,已经泪流满面,他最后挣扎着爬起,整理衣装,然后朝着天下的方向,重重跪下,苍老滑稽的头颅重重叩首,沙哑着低语。
“罪臣周枫月,恭送我大秦柱国!”
他跪在地上,面朝着天下,泪流满面,主动断绝气息。
最后那张苍老污浊的脸上,竟是满足的神色。
“……臣,再没有遗憾了。”
秦收天下神兵,铸以为柱国七十二。
七十二道神兵在同一时间碎裂。
伴随着苟延残喘的周枫月最后气息的熄灭。
深沉如夜的黑色,以神兵破碎为代价,一道道高达宗师的气机,仿佛烽火狼烟,一道道地亮起,以龙气为连接,升上天空,照亮夜色。
仿佛群星自地上是升起,伴随着七十二郡郡城镇压的地脉与帝国气机的联系,七十二道身影升上天空,伴随着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气机锁链,帝王未曾踏出人王那一步,庞大的帝王龙气化作了锁链,死死钉在了天上云雾中。
最终形成了一道道通往天空的道路。
七十二郡地脉为节点,覆盖整个天下的阵法。
此乃东方家五百年来最杰出弟子的心血,七十二节点,以山河地脉作为天机演算的算筹。
当代阴阳家魁首的布局。
天下三名顶尖谋士的胆量和牺牲。
天下两代雄主的信任。
足足大秦五百年底蕴,数十年的准备,除去行走在大地上的人,那些有着悠长寿命的天人无法想象,是什么支撑着这样庞大到蔓延数百年的计划。要在当年那些人全部都去世之后,才掀开了帷幕。
每一代最杰出的人都将未来充满信任地传递给下一代。
山河为筹,且来这一场豪赌。
“唯我浩浩大秦,如日方升!”
“伐天,可乎?!!”
PS:今日更新奉上………七千六百字
请允许我最后请一次假,也就是二十七号这一天整理思路。
将最后的故事剧情推演完毕~(抱拳)
第一百零一章 天地之战(一)
人间的怒吼和咆哮不曾停歇,沉重的黑云密布于天空之上,将天上的光阻拦住,深沉地仿佛黑夜,然后七十二道庞大的气机从地上升起,化作锁链,连接了天空和大地。
云气上的天人感觉脚下的黑云突然剧烈震动了一下,继而猛地向下。
先前开口要击杀皇帝的老年天人因为这样剧烈而陌生的变化而晃动了一下,神色有一瞬间的茫然。
在他出生到现在,漫长的时间里,第一次感觉到了来自于大地的力量。
此时此刻,高高在上的天被大地上行走的人束缚。
天京城中,皇帝双眼锋利,手中拄着剑,抬头看着天空中升起的七十二位柱国,以神兵自毁换来的庞大灵韵气机已经让他们的境界在一个时辰内达到了更高的程度,但是他心里知道,这些柱国还可以支撑更长的时间。
当神兵的气机用尽之后,他们可以用来堆在赌局上的只有自己的性命。
这一次大战之后,柱国中那些来自于上一个时代的老人,恐怕会凋零大半,如同天空中跌坠的流星。
此身化为大地之柱,支撑天空。
这才是大秦柱国二字的含义。
其中有许多是曾经跟他生死与共的人,有他的好友,也有他的老师,他们也都是他的臣子,他没有悲伤,他充满自豪,充满赞赏地看着自己的臣子们完成了千年以降大地上最为壮烈的事情。
有流光在脚下升起。
天京城是当年连接天地建木的所在之处,天坛是整个中原气运的节点,剩余的龙气毫不顾惜冲入了天坛,开始化作了庞大的光链冲上了天空,死死凿入了天空中的黑云之上,束缚住天人,不使他们离开。
这种锁链是墨家五百年心血,以气机化作实体,大秦的铁卒和江湖高手,都可以踏着这种气机锁链冲向天空,皇帝看向落下的昆仑,厮杀至酣畅淋漓的老人摆了摆手,道:
“这一座大阵的节点,我会给你们守住。”
“去吧。”
“但是你也要亲自去吗?”
昆仑的声音顿了顿,道:
“你刚刚以龙气化作锁链,现在可是只有区区五品的境界。”
“上去了,不怕早早死在上面?”
双鬓斑白的皇帝豁达一笑,道:
“我自然是要去的。”
“否则,和他们说的伐天二字,就像是个轻飘飘的笑话一样,他们给了我最好的回答,现在则是应当给与回应的时候了。”
昆仑不置可否。
皇宫中有脚步声音传来,李盛的眸子动了动,看到太子,还有皇长孙,以及几位皇子皇孙,二十余人都从远处奔来,恐怕是刚刚听到了皇帝的话而感觉不对,满脸皆心慌意乱。
李盛叹息一声,迈步拦住众人,拂尘搭在臂弯,轻声道:
“诸位殿下今日止步。”
太子想要无视李盛冲过去,但是一层绵绵气机拦在前面,不能往前半步,只得停下来,一双眼睛仍旧看着那边背对着自己,等待阵法成型的帝王,面色煞白,嘴唇抖动了下,道:
“父皇……”
帝王背对着他,平淡道:
“我若回不来,你就是新的皇帝。”
亿万人之上的地位突然落在手中,但是却没有往日所预料到的欣喜,只有慌乱和沉重,帝王二字带来巨大的重量,几乎压得太子喘不过气来,他嘴唇颤抖了下,满面悲色,深深行礼道:
“……诺。”
背后背着剑的皇太孙李长兴看着皇爷爷的背影,鼻子一酸,泪水控制不住流下来,所有人心底都沉甸甸的,盈满了背上,却突然响起了轻轻的哼唱声,是古调,清脆却有壮烈,就是不懂得语言的意思,也听得出这是战歌。
李长兴回头看过去,等待阵法成型的帝王微微侧眸。
看到李栖梧穿着古朴的衣装,口中低声唱着清脆古朴的声音,昆仑脸上露出诧异之色,然后抚掌安静听着,那清脆的声音中带着决意和期望,还有豁达,最后老人低叹道:
“秦殇国难,视死如归,皇室女中竟然也能有这样的。”
最后李栖梧看着帝王,道:
“愿父亲此去,大破敌阵,得胜归来。”
帝王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女儿,突然大笑:
“好!”
“如此方为我秦女!”
背后的光柱突然成型,庞大的光链冲上了天空,死死凿入了天空中的黑云之上,束缚住天人,不使他们离开。这种锁链是墨家五百年心血,以气机化作实体,大秦的铁卒和江湖高手,都可以踏着这种气机锁链冲向天空,
帝王神色陡然凌厉。
手中剑指着天空,阵法成型极为迅速,距离帝王的询问过去了不到六十个呼吸,在所有人还在震撼于那庞大阵法的时候,帝王的回应已于他们的耳边落下。
他如此回应臣民的期待,如此开口——
“伐天。”
铮然刀鸣。
七十二郡驻军深深吸了口气,拔出了手中的兵刃。
帝王当先一步,踏上了气机形成的锁链,李盛紧紧跟随,郡城上机关弩射出沾满火油的巨大箭矢,如同坠落的流星,赤色的火箭紧随其后,撕破夜色。
在人间七十二座城池的箭雨反攻掩护之下,震天撼地的诺声回荡,七十二位柱国如同七十二柄利刃,撕扯入云端,而在他们的身后,气机形成光的锁链,不断鸣啸,连接天空和大地。
伴随着流光,一个个人类的武者踏着天光冲向云端。
他们穿着黑色的铠甲。
他们握着大秦的横刀,他们结成了军阵。
黑云笼罩了大地之上,浩浩荡荡,七十二道锁链死死地凿入了天空。
风吹过了气机锁链,吹过七十二郡,如同猛虎的咆哮。
天和地之间的锁链上被铠甲利刃所覆盖,像是七十二道宽阔雄壮的大河,从地上升到了天上,密密麻麻。每一个大秦武者的身上,都有前所未有庞大的龙气覆盖着,将他们的气机硬生生拔高。
天上的天人已经陷入茫然。
那名老人的手掌不断颤抖,他的记忆中回到了天界最古老的典籍上面,那里记载着禁忌的知识,记载着天人曾经经历过的惨痛战争,那是在逐鹿之野,有熊的战士在最前面冲锋,夔的鼓声响彻天和地。
名为轩辕的王握着剑,蚩尤在大地上奔腾。
天空中武者冲天而起,天人纷纷坠落。
那是神话的年代。
而今还有人能够驾驭如此的伐天之军吗?
他的身体因为恐惧而不断颤抖着,死死握紧了双拳:咬紧了牙齿:
“绝无可能……”
但是这样的阵法已经自然地成型,王安风看了一眼站在点将台上的离武,老人对着他点了点头,王安风深深吸了口气,右手握住了神武剑,长啸一声,踏在了气机形成的锁链上。
锁链晃动了一下,旋即稳住。
大地的气运笼罩在他的身上,形成不可见的铠甲,让他的剑越发锋利,王安风定了定神,如同流光般向上冲去,他是独一的,也是并不独特的,他不需要去转头看,左右各处,都是穿着铠甲的秦人。
这才是独一的。
王安风心中莫名澎湃,如同大江大河成为了他的血脉,五岳的山峰是他的肺腑,他的心在跳动着,伴随手中神武剑的长鸣,他冲上了天空,撞破了黑云,这和往日所见到的云不一样,更坚韧,也更高。
所有人都站在了云做的大地上。
高高在上的天被地上行走的人束缚。
王安风放眼去看,云上此刻已经成为了另外的大地,一眼望不到边境,那些修为高深的天将仙君,都被大秦柱国所拖住,这些柱国身上的气势以一种不正常的状态盈沸着,手中兵器裹挟庞大气机龙气,每一招都令天人连连退后。
这里便是天上的战场。
王安风眸子平静,手中神武剑拔出,冲入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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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天地之战(二)
宽三指的秦剑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握住,怒喝声中,秦剑重重劈落。
对手猛地抬起手中精致的长枪,轻而易举地将那一把秦剑架住,甚至于还稍微偏斜了一下枪身,用精致手法镂刻着云纹的枪柄将那把剑上的力量牵引向了旁边,连带着秦人也给拉着朝着旁边跨出一步,失去了平衡和重心。
天人嘴角一丝轻蔑的冷笑。
但是在同时间,那秦人背后两人猛地踏前一步。
手中长枪突刺,有狰狞血槽的枪刃刺进了天人的心口和丹田。
持剑秦军后撤一步,左手猛地一挥,生铁盾旋转着砸在了天人的太阳穴上,庞大的力道将天人砸地后撤,另外两人手中长枪顺势从天人身上拔出,重新围绕成大秦基础军阵。
敌人位处四面八方,无边无际,不知道数目。
但是他们的眼睛只看着前面,他们背后是其他同袍,背靠着背,每一个人只专注于自己眼前的敌人,却组合成了令人惊惧的效率,有剑气纵横撕扯从天而降,转瞬被中原江湖高手以拳劲掌力击溃。
精准的剑光流转,在天人中留下了一道道血痕,最后收敛成了一柄长剑。
剑圣裴越立在苍茫云海之间,看天下山川,叹一声何其浩大,手中剑调转,面无表情,朝着身后刺出,顺势转身,肩膀,手腕,剑,形成了完美的线,当手臂伸长到了极限的时候,剑刃恰好刺入了敌人的心脏,劲气爆发,对方的心脏辈瞬间震成齑粉。
长剑收回,一名秀美女子脱力坠落。
鲜血顺着剑脊凝聚成珠滑落,最后在剑锋之上,没有留下丝毫的血迹。
个人勇武之间的差距,在这片战场上被无限地缩小,天人们平静的时间太久了,也太漫长了,他们习惯于站在天空中俯瞰着下面山河的流动,习惯于看着大日初生,习惯于在云上以潇洒而雅致的身法掠过月色,却早已经不知道如何才称得上是战争。
所以当这一支踏平了天下所有强国淬炼出的军队踏上天空时。
他们往日的清雅已被秦剑斩地粉碎。
一人对一人,人间几乎完败。
百人对百人,便可以势均力敌。
当集天下精兵,由一流的将领率领,意志,战阵,信任,彼此之间就已能够称得上是碾压般的压迫,他们所在的,说是云上,其实是云上之界,云不过只是如同东海极限天之涯一样的屏障。
七十二郡兵马各自为战,彼此又有联系。
皇帝持剑冲在阵前,李盛保护在一旁,这位四品巅峰的宦官之首在此刻仿佛重新回到了少年时候,在军阵上厮杀,原本碍于宫墙之围,已经十年不曾有进益的内气,竟然开始微微晃动。
他双手撕扯而出,如同匕首一般刺入了前面两名天兵心口。
劲气爆发,那两名天人咳血飞退,他回头看着旁边正将太阿剑自敌人心口拔出的皇帝,有些怀念,虽然这样想很有些失礼,他心里想着,但是这样的皇帝让他忍不住要露出微笑,想要仰天长啸。
何其畅快——
这才是少年时驱马江湖那个少年皇子。
帝王手中剑铮然鸣啸。
浓重帝王龙气在天上横行。
赤色的麒麟立在天空,昂首怒吼之时,化作了不灭的火焰。
王安风持剑自沙场之上纵横而过。
背后有天人持锤重重砸下,声音轰然震撼若雷鸣,但是那天人手中的巨锤竟直接干瘪下去,锤柄扭曲成了让人触目惊心的弧度,剧烈的震颤,令那名天将户口巨震,留下鲜血来。
他的眼底有惊怒之色:“人间的宗师?!”
王安风左手砸出。
浩荡钟鸣声音响起。
云雾翻卷如潮水,四散溢出。
远处重斥寒意的剑气扫过,穿白衣的天山弃徒大笑着冲入敌阵最多的地方,从不忌讳自己死敌越来越多,千山雪的剑气剑意远比当年狙杀王安风时更为精纯狠辣,几乎将剑数之诡奇推演至极限。
剑光扫过,众人倒伏。
王安风抬眸看到无止尽的厮杀战场,心中生出疑惑。
聚集山川位阵,以攻向苍天,逆转了中原人间素来被动的局面,自然已经是极为大的手笔,但是接下来一步,又该如何?此刻众人虽然以一腔怒火占据上风,但是盈不可久,更何况,此刻分明就只是在天界孤军作战,中原精锐孤立无援,天界却人多势众。
总不可能将全部天人杀光。
所以,这一局胜负手是——
王安风眼底闪过明悟,诸多天界高手扑面而来,迎来的却是一声低喝,雷霆和火焰瞬间扩散,他化作残影,出现在了帝王旁边,左手抬起翻覆而下,气机浩荡,将一柄刺来的长枪抓住,
手腕微震,那名天人被生生甩飞出去,王安风握着长枪,手臂瞬间消失,然后才留下了一道道手臂的残影,远处辈甩飞的天人身子在空中以诡异的方式猛地朝后面加速挪移了数尺,重重坠地。
空中传出刺耳的破空声。
那柄长枪以难以遏制的气势,又击穿了三名天人,方才坠落。
十三层金钟罩换来的不灭琉璃体魄,力可移山的如来十力。
此刻光论及蛮力,天界几无人能够和他硬拼。
王安风呼出一口浊气,立在帝王旁边,道:
“下一步,该要如何?”
皇帝持剑,身上的龙气凝聚,越发浩大:
“天界以人间为基础,三千年前,天人断绝建木,只是无法从人间登上天界。”
王安风道:“这一次打算……”
皇帝双眼锋利地像是剑刃,平淡回答道:
“踏破此界!”
“斩了他们的所谓天帝。”
“然后,再将这个所谓的天界流放出去!”
“我辈头上,从不需要所谓的天。”
长剑带着鲜血,再度收回来,帝王脸上的神色带着杀机,却又突然轻笑,道:
“为了能够完成这一目的,我还稍微算计了一下对面。”
王安风略有诧异:
“什么?”
帝王握着剑,看着远处,神色平缓,道:
“钓鱼要用饵料,陷阱里面也要有让走兽无法放弃的诱惑,若无足以打动人心的东西,又怎么才能让对方下场?”
“我在这里,这一身所谓的皇朝气运。”
“那个所谓的天帝,不可能无视的……”
他声音顿了顿,道:
“记得,无论发生什么,全力杀死他。”
王安风还未曾开口,远处已有气机浩荡而来,他察觉异样,猛然抬头,看到远处的云散开,天边一座玉宇琼楼,远比人间奢华,正以覆压天地的气魄翻滚着过来,而在他的旁边,人间帝王双手拄着太阿剑,龙气翻滚升腾,平静看着涌来的云气。
天帝,
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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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此剑五百年间最风流
那一座由无数云托举着的宫殿,比起天界还要更高,仿佛是用天下材质最好的玉做的,带着月光一样皎洁清冷的意蕴,能够看得到穿轻盈白衣的女子在上面飞舞,有负剑的青年双鬓花白,更里面的地方,看到一张高举的御座。
上面坐着一个人,即便是王安风的目力,也无法透过那些轻柔的云,看到御座上面的人,但是那种威压天上地下一切生灵的磅礴大势,却已在无言宣告着此人的身份。
天帝,天界之主。
或许,自认为天地之主。
旁边的皇帝手中太阿剑拄着云,双眼锋利,看着那云上的建筑,他两鬓的白发像是雪一样往后飘,赞叹道:“真是不错的宫殿啊,如果是年轻时的我,一定会感叹,比起人间的太极宫,这才能够称得上是所谓皇帝的住所。”
有真正地位高贵的天人们齐声高呼:“人间叛军何在,速速领死。”
皇帝转过头,微笑地着看向王安风:
“定国公。”
“请拿下这座宫殿,作为我大秦伐天的战果。”
并没有继续的言语,此刻此地已尽数都是澎湃的杀机,云上宫殿停留在比天界更高的位置,那是在典籍中,被称之为九天的所在,人间的帝王在说完最后一句话之后,突然大笑起来,身上龙气猛地澎湃而起,不带着半点的防护。
天宫中青紫色的气运席卷出来,要将龙气一口气牵扯入宫。
但是那股显然不如的龙气却死死得维持住了自己的存在,未曾被囫囵一口吞下,皇帝的双眼深处变得木讷,他和王安风说的那一句话,鱼饵和陷阱,还有剩下的一句话没有说出来。
鱼一定是会咬住饵,而野兽落入陷阱,也会吃尽了陷阱中的肉。
猎人需要做的是在饵料被吃尽之前,杀死猎物。
他的身躯变得僵直,而在同时,那龙气暴烈地反抗着,震动了寰宇上的云气,让风嘶吼着流动,御座上的天帝竟也缓缓停止了思维。
行走于天的气运,和奔走在大地的龙气。
在这个时候陷入了最为纯粹的啃食和角逐,无关于力量,而是本身的意志,天帝有着漫长的寿元,得之于高渺,但是此刻已经是行走于大地人王的皇帝,却有着和天下万民共鸣的器量。
一时间双方皆陷入无法行动的状态。
就算是地上的人做出了这样震撼的事情,天帝都没有将他们真正看在眼里,他最后控制着身躯,对着旁边的剑仙人说了几句话,然后才带着从容,俯瞰着云气上的人间帝王,投身于这一场王与王的厮杀。
气机大阵,瞬间偏斜。
不需要言语,人间的武者瞬间明白了此刻就是最为关键的时间。
王安风看向皇帝旁边的李盛,双目泛白的宦官恭敬冲他行礼,轻声道:
“末将,恭送府主。”
王安风掌中神武剑嘶鸣,像是一千只猛虎的咆哮汇聚在风里,他踏出脚步,冲入最后的战场之上,在他的背后,皇帝拄着剑,像是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像,身穿蟒服的宦官守护在皇帝的旁边。
他冲向前方,宇文则手中破断猛地劈斩,将数名天人击退,然后踏着大步冲在阵前,王安风左侧,剑圣裴越持剑紧紧跟随,老迈的夫子一步一步走出,却丝毫不落在后面。
与此同时,高在九天宫殿之上,有人冲出,有青衫不羁的剑客,有穿戴铠甲的武将,有秀美的女子,也有孩童和老翁,气机尽数与先前的天将不同,若要类比,更类似于曾经的空冥和楚天行。
双方迅速靠近,并且各自找到了自己的对手。
劲气碰撞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着。
其中那名站在最前的剑客立在王安风身前,抬手一剑刺出,浩荡气魄,山川湖海仿佛尽数汇入了一剑之中,王安风神武剑横持。
两柄剑碰撞在一起发出铮铮的鸣啸,是势均力敌的境界,撕扯的剑气搅碎了身周的云气,周围无人敢于靠近。
王安风手腕微转,剑身稍微偏斜了一下。
剑气撕扯而出,被对方罡气挡住,但是剑身上纠缠着的人间气运,却仿佛剧毒一样腐蚀了那名剑仙身上的清气,本如风一般的气机变得厚重起来,出剑的速度变慢,王安风抖腕,一剑刺穿他的臂膀。
剑仙道:“人间的龙气?”
他身子后撤,王安风踏步紧随其后,剑刃距离剑仙的心口还有三指的距离,但是混着龙气的剑意已经触及了剑仙体魄。剑仙禁不住赞叹道:“是人间的大气魄。”
他又道:
“但是你是否太过于小觑我们。”
“不只是你们对于这可能到来的一战做出了准备,我等数百年,并不是苟活着过来的。”
他微微一笑。
仿佛是对应着他的话,原本几乎笼罩了所有人的人间气运,一下子衰落下来,比之前面少了数成,龙气已无法蔓延到剑气之上,剑仙身上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他洒然一笑,屈指弹在了神武剑剑锋上。
神武剑铮然鸣啸,剑意保障,剑仙则已逊色后退,拉开了距离,右手的长剑剑鞘崩碎,露出了有着七颗璀璨的宝石的剑身,道:
“既然是以山河为算筹的阵法,那么就更容不得差池。”
“只要有一个地方出现了差池,那么整座天机阵法都会受到影响,楚天尊曾经说过,应该用人间的英雄去杀死人间的英雄,我想,是他埋下的计策发挥了作用。”
王安风眼底瞬间闪过一丝冷意。
“北疆……”
剑仙诧异了一下,笑叹道:
“聪明。”
“不过,现在你无需要考虑这些。”
“人间的剑客,这是我们的交手和角逐。”
他伸出手指着周围,在他们两个人的四周,人间的高手和天界的强者已经厮杀在了一起,其震撼处,是天下江湖数百年都没有过的盛事,剑仙神色从容不迫,道:
“在下北辰,天之北斗,位居天界武神之位,请。”
他微笑,手中长剑刺出。
王安风眼底无波澜,手中长剑抬起,递出。
送兵解。
………………
东海的波涛汹涌。
东方鹤轩抬头看着上空,黑色的云翻滚着往下压,天空中雷霆每一次闪过,都是刀剑的光芒,不断有着天人坠落到大海上,鲸鲵的长鸣仿佛洪荒太古时一样在浩浩荡荡的天和地之间回荡着。
老人的双目无法视物。
但是这个时候,却能够看到金黄色的龙在天空中长吟。
是时候了。
东方鹤轩眸子里面闪过了一丝凌厉。
老人脚下一道道纹路开始弥漫,裹挟着庞大的天机气数,猛地掠过了整座蓬莱岛,岛屿上面的建筑崩塌,经卷早已经抢救到了附近的神武府中,白发苍苍的东方家天机术士安静看着一座座建筑倒塌。
他曾经在这里玩耍,也曾经在这里学艺。
他的孩子在这里出生,他也曾经在这里失去了双目,曾经体会过悲伤,狂喜,绝望,愤怒的地方,东方家五百年的坚守在这个时候全部倒塌,只剩下烟尘弥漫。
一切都不存在了啊……
他心中轻轻呢喃。
等到那些建筑全部倒塌,露出了地面下巍峨庞大的宫殿,虽然因为经过了五百年的岁月,看上去已经有些老朽,但是建筑的样式和天上宫殿极为类似,用材也是金玉之属。
这座宫殿群是曾经的天宫道标。
东方鹤轩平静一笑,轻声道:
“东方家五百年的使命结束了。”
“接下来的事情,完全出乎于自愿。”
并没有人离开,一个个穿着东方家衣着的弟子,从白发苍苍的老人,到不过双十年岁的年轻人,进入了道标宫殿,盘坐在宫殿的节点上,他们闭上了眼睛,他们的气机升起,他们平静低语:
“大道阴阳,无极太一。”
轻声呢喃,最后汇聚成了浩荡的大势。
东方鹤轩抬头,喃喃自语:
“东方家五百年不愧人间。”
他盘腿坐在了最前方。
“大道阴阳,无极太一。”
蓬莱岛在震动着,庞大的天机气数冲上天空,而在同时,遥远的西域,有相似的东方家天机大阵流转,冲上天空,西域三十六国中有三十五国拔剑向秦,唯独只剩下了百越不曾加入联军。
这一代的东方家行走立于大阵之上。
五百年的坚守。
以此收官。
………………
江南道。
阴阳家魁首已上天上去。
此刻此地,阴阳家众多弟子却尽数安静正坐着。
阴阳家的驻地,地面上有纵横来去,深及数尺的印痕,若从天上看,便如同是一座巨大无比的棋盘,阴阳家弟子都身穿黑白双色的衣着,其中年迈者已经近乎百年,可坐在最前面的,却只是个模样清丽的少女。
少女的头发挽起,用木簪簪好,这位被王观蝉收入门下不过三年的女子,得到了慧极情深四字评断,可虽如此,却从未见到这位待谁都可亲极了的师姐对谁有如何动心之念,让许多的年轻人心中好生失落。
虽说如此,可她于阴阳家一脉的天赋却如其师一般惊人,虽然不知为何,坚持并不习武,天机术的进益却独步天下。
短短三年,已是阴阳家下一代魁首。
阴阳家一脉掌握阴阳平衡布局,所以借助棋子考量布局平衡,其虽然为柔弱女子,棋力却雄浑霸道,有类猛虎啸于山川,让人一见心惊。
少女抬眸看着天空。
当那一道庞大天机气数涌入天上时,她伸手将鬓角的长发顺入了耳后。
便是如此的局势,气度仍然从容,嗓音柔和可亲:
“天既墨黑,今日我当持白棋。”
“阴阳家数代积累,平衡天地之道,此次可否胜天,诸君静待。”
“当教天心知我心。”
众多阴阳师恭敬行礼。
“诺。”
王安风掌中长剑刺出,剑意凌厉,与北辰剑仙掌中青锋碰撞,然后以左手握拳,翻砸而出,气势雄浑霸道,只是带起的劲风激流,就几乎要将北辰剑仙的面颊割裂,后者心中一惊,不得已后退。
而在同时,王安风已经化身流光,瞬间前掠百丈。
距离那一座宫殿已经很近了,但是紧接着北辰剑仙便再度强行追上,其余武者也面临同样的问题,此刻于他们而言,是生死存亡,但是对于天人,同样如此,双方已落在了相同的立场上。任何一人都不可能轻易放手。
而且此刻伴随着他们越发靠近天宫宫殿,周围的天人也就越来越多,王安风一众人在抵抗天界高手的时候,还要伸手砸落砸碎朝着自己撕扯过来的剑气和兵刃,已经有人开始负伤。
长吟声音再度响起,天空中龙气渐渐归于虚弱。
王安风咬牙,眼底浮现一丝决断,面对着北辰剑仙这一剑刺来,不管不顾,就要以左肩迎上去,打算以相较而言,对于战力的影响不那么大的左肩夹住剑刃,强行击溃这个难缠的北辰剑仙。
但是就在他几乎要应上去的时候,天地之间,再度生出异变。
“五百年山河云海蔚然大观。”
阴阳家大宗师王观蝉赤足低吟,伸手一招。
自大地上冲天而起的庞大气机被这位操纵阴阳之道的大宗师以右手引动,白皙的手掌轻轻划下,在此之前,天地之间,原本不过是混沌的云气,当她的右手落下,阴和阳分立,森罗万象,汇成一线。
这一线天堑将那些紧紧追在了众人身后的天人阻拦住。
王观蝉收回右手,道:“速去。”
她的声音平淡无波:“这一招应劫的手法,已经是阴阳家一脉最后的手段,阻拦不了多长时间。”王安风对于这位曾在江南道提醒自己曾有血光之灾的大宗师微微颔首,与其余人冲向近在咫尺的宫殿。
北辰剑仙被拦在了浩荡的天堑之前,原本的浩浩长空,此刻却已经成为阻拦他们的屏障,剑气刀芒在天堑之前溃散为云气,他看着奔向天宫的众人,深深吸了口气,道:
“敌人危及帝尊,我辈该当如何?”
一名天人神色平静而出,叉手一礼,坦然道。
“我辈当以死报之。”
“此身不足贵,唯愿天界昌隆,永镇山海。”
他低语,化身为一道流光,重重冲撞向了那道天堑,那是阴阳家引动了阴阳二气形成的阵法,天人气机虽然庞大,却在瞬间被搅碎,化作血肉归墟,但是天堑显然被冲淡了一丝。
北辰剑仙持剑俯身深深拜下。
“唯愿天界昌隆,永镇山海。”
“唯愿天界昌隆,永镇山海。”
一道道平淡的低语,便是此生漫长寿数的终结,汇聚成了磅礴的洪流。
人的决意和传承升上天空,化作了天堑,垂落无形的幕布,然后便有一个个天人低声呢喃着相同的话语,仿佛寻死一般,义无反顾撞入了浩浩荡荡的天堑,化作血肉神魂俱灭,紧接着坠落如雨。
这一幕沉默着发生着。
本应该支持至少一刻时间的阴阳二气飞快消逝。
然后出现了一道道的裂痕,迅速崩溃,王观蝉赤足立在了碎裂的天堑之前,她看到了那些天人的精锐平静地赴死,然后此刻平静看着她,没有人间的军阵,但是这种无惧生死本身就可以汇聚成最为恐怖的洪流。
这里已经是天界的深处,距离天宫很近的地方,人间的秦军和王观蝉之间的漫长距离,全部都是坦然看着同胞赴死的天人,最后当阴阳二气彻底被撞碎,无数的洪流奔涌着向前,仿佛天河。
那些长剑上的流光,从地上抬头看去,就是天河了,她忍不住心中赞叹,原来天界也有如此的气象,有类大秦。
面对如此气象,停下来准备帮助王观蝉的剑圣裴越几乎色变。
北辰剑仙手中剑抬起,指着前方,傲慢开口:
“我天界,永镇山海!”
背后众多天人天将无声抬起兵刃,沉默不言中,无边惨烈肃杀之气升起,然后他们一齐想着前面飞奔而出,速度越来越快,如同浩荡的洪流,裴越心中最后的战意也溃败。
手中剑撕扯出流光,斩杀许多,却不过如在长河中砸下了石头。
两人飞退,且退且战。
而此刻,距离最前面的数人冲入天宫,还有一半的距离,王安风看了一眼距离,持剑转身,准备以金刚体魄阻拦些时间,便是在这个时候,一道白衣瞬间掠过他,手掌在他背上一托,道:
“且去!”
“此处交给我。”
王安风微愕,抿了抿唇,只是微微颔首。
转身,踏步。
身形毫不迟疑,电射而出,比之先前更为决然猛烈。
剑圣裴越看着那一道身影迎着浩荡天河般的天人冲去,忍不住骇然失语,喝道:“你要做什么?!”
“就只是你一个人能做到什么?速速退下,不要枉送性命!”
为剑而生,剑下而死,何如?
“求之不得!”
千山雪大笑着飞身上前,气魄浩大无惧,双眼明亮,弹剑长啸:
“我以一剑还一剑。”
“此剑,天山。”
抬手一剑横贯三百里,剑气剑意连绵不绝,虽非最高,却已经将天山之险推演至天下之巅,至强的杀剑,剑客出此剑,天人决死那样浩大的气势,竟然被生生截断了一瞬。
千山思旋即撞入了疯狂的天兵天将当中。
有剑气明艳,冲天而起,冲锋之势竟然被他一人拖住,剑圣裴越一言难发,为那股冲天而起的磅礴剑意所震撼——
剑客身上的白衣已经染血,唯独右手仍旧稳定地握着剑挥洒剑气。
天人竟被阻拦!
或许是这样明艳而不计代价的剑气影响,黑云被搅碎,剑气中所自然携带的天山寒意,令那些云气凝聚成水洒落下来,下在一座不大的城里,地上青幽幽的一片,有一个清秀的小侍女傻乎乎穿着白衣,捧着剑鞘站在雨水里。
她看着天边倏忽起落的,明艳的光,剑光,雨水落到脸上,然后顺着脸庞滴落下来,这一场雨水很冷,冻得她脸色苍白,她看着天空,脸上的雨水比起天上的雨水还要急。
无论是谁都没能够想过,人间竟然真的会有这样的剑客。
有参与这一战的老柱国活下来,在随笔中记载着这样的剑,他活了八十年,不曾想到,这个江湖上素有恶名,为所欲为,结仇无数的男人,会在连剑圣都驻足的时候,斩出了如此纯粹的剑光。
他在写这一句的时候,斟酌了很久,墨水在江南纸筏上晕染开一朵一朵,最后仍旧划去了强悍,换成了纯粹,因为他回忆着那一剑,就纯粹地像是春天第一道光那样,或者天山上最干净的雪反射出来的日出。
那一日的剑光像是截断了滔滔不绝的长河。
明亮到大地上所有剑客抬头,都能够看得到那一剑的余韵。
后世的人不相信有这样的人,他们无数的人绞尽脑汁想着他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他们甚至于将那个喜欢穿白衣,带着小侍女到处惹事的剑客在野史中记录成了一个赤胆忠心,为天下计的大侠客。
只有这样才能够解释,为何他会做出这样的行为来。
有人称呼他为真正的剑圣,但是却被一个总穿白衣的老妇人说,哪里有这样的剑圣哦,他那个样子,执迷入魔,叫剑魔才对,老妇人带着一把从不离身的剑,笑起来平和,最不喜欢去开人玩笑。
谁能知道千山思那时候面对着天界最强的剑仙和浩荡洪流般的对手,在天和地最关键的一个节点上,心里却半点没有郑重,只是觉得如此地畅快,酣畅淋漓。
他见识过最强的剑客,最后却虚弱地像是最柔软的孩子。
他不愿意老死在塌上。
既然是剑客,因剑而死,为剑而生,天下间岂有比这个更畅快的结局了吗?没有了,没有了啊……
我辈剑客,我辈剑客。
那袭白衣放声笑。
“此身战死之前,休想踏前半步!”
“天山剑,千山雪。”
这一剑斩出斩落,当这一道明艳的剑光黯淡下去的时候,众多人间高手踏入了天宫当中,他们回过头,看到了剑光消失,北辰剑仙被钉杀,那沾染了剑仙心血的剑坠入人间。
人间,天山剑——
战死。
此剑天山五百年来剑气剑意最风流。
PS:今日更新奉上…………
六千一百字。感谢书都读的两万赏,谢谢~
还有两天,差不多两天,就大结局了,之后就是几天的番外。
第一百零四章 开天地,如何?(1/2)
伴随着一层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气机扫过,众人奔入了天宫。
与众人心中猜测必然还有一场恶战不同,这一座远比人间太极宫更为巍峨的宫殿中竟然只有一个男人坐在那里,周围都是一片的玉白色,仿佛连这一座大殿都是用天上最高处的白云建造起来。
天帝就高坐在九天的御座上,身上穿着玉色的华服,用淡金色的线勾勒,手肘支着御座的一侧,神色平淡无波,而天空中,天界气运和帝王龙气的角逐越来越激烈。
龙气越发陷入下风。
宇文则神色冰冷,手中破断还维持着形体,当下大步踏前。
他手中破断本就是第一等的神兵,毫不犹豫主动令其破碎,此刻只是论及气机之高,已经凌驾于了大宗师的境界之上,此刻身上气机瞬间如同龙虎嘶咆,携带兵刃,重重朝着御座上天帝劈斩出去。
破断的刃带着决意落下,一往无前之势。
直到两根手指将这柄神兵架住。
达到大宗师高度的气机受激瞬间剧烈震颤,竟无法攻破那两根手指。
宇文则没有半点迟疑,口中暴喝:“动手!”
在场众人都是身经百战之辈,此刻被千山思所牵制住的天兵正在快速赶来,此刻哪怕一息的迟疑都是浪费,各自握紧了趁手兵刃,从不同的角度,或刺或斩,发出此刻最强的招式。
当下剑气森寒,各类气机涌动,尽数都是人间武学中最为拔尖的一批,汹涌澎湃,仿佛天河倒流,趁着宇文则纠缠的时机,重重落下。
一道无形的弧光闪过。
有类森罗万象的诸多招数尽数溃散。
众多人间高手瞬间被这种庞大的气势迫退。
王安风几乎要握不住剑柄,朝着后面一步一步踏出,在地上留下了一个个脚印,宇文则承受了最多的压迫力,这位名将身上由墨家打造出的铠甲不断震颤,最终几乎充满了裂纹。
那人屈指一弹。
神兵排行榜位居高位的破断碎裂。
宇文则气机刹时坠落,被重重击退,高大的身子擦着地面飞出,撞击在一根散发着蒙蒙白光的玉柱上,那根玉柱发出轰然巨响,直接崩断,宇文则张口咳出大口的血污,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竟然难能如愿以偿。
一双眼睛直到此刻,仍死死盯着出手之人。
天帝。
本应该和皇帝角逐的天帝收回手指,平淡道:
“你们是在想,我为何能够出手吗?”
众人神色微变。
天帝脸上带着一丝从容的神色,道:
“本座掌握天地,岂是你们这样短寿的人能够窥探的?区区人间的帝王,能够拖延住我多久,你们何不回头看看,看看在你们赶往这天宫的时候,你们那位皇帝,究竟是陷入了怎样窘迫的局势。”
龙吟之声再度升起。
但是紧接着还有一声低沉的嘶咆响彻了天和地。
中原武者猛地回头,透过残酷的战场,看到了远处冲天而起,以纯粹的金色化作的龙,双瞳赤金,带着一统天下之后的庞大气魄,但是在这个时候,巨龙的北侧,却盘踞着一匹斑斓猛虎。
猛虎的爪落在巨龙的身上,撕扯着鳞片,鲜血淋漓。
猛虎的牙齿正啃噬着巨龙的血肉。
那一双眼睛疯狂而决绝。
宇文则捂着胸口,气息萎靡,却有震怒之色:
“北疆……”
“竟然在这个时候。”
天帝微笑道:“你很聪明。”
“这正是北疆的王气所化,虽然器量并不如你中原帝王,但是终究也能够称得上是一句君主,在这个时候,牵制住了你们的皇帝,故而,本座可稍微空出些神,问你们一个问题。”
“你们之所以奋不顾身来此,是为了拯救中原。”
“现在你们尽数耗在这里,而北疆长驱直入,你觉得中原会如何?”
“可还值得?”
众人神色骤然变化。
天帝伸出右手,看着眼前的人间高手,道:“要如何做?本座给你们两个选择,战死在这里,或者回去北疆,拦下即将牧马中原的铁骑。”
“此刻回去,或许还能来得及阻止。”
留在这里,死战,等着匈奴铁骑肆虐?
还是重返人间,和大地上的一切一同面对敌人?
该如何决定?
怎样的决定才是真正正确的?
天帝微笑俯瞰着众人。
他很喜欢这样操控一切的感觉。
沉寂的瞬间,一人猛地踏前,掌中剑猛地刺出,裹挟雷霆,剑锋刺破空气的声音极为地刺耳,那一道身影的速度极快,几乎在出剑的瞬间,就已经出现在了天帝的身前,手中的剑带着全身之力,猛然刺出。
天帝愕然,然后有些薄怒,怒于有人打扰他难得的雅兴。
他伸出手架住了剑锋。
持剑的人从残影显身出来。
王安风左手化掌,拍在剑柄之上,神武剑猛然旋转一周,剑鸣清越,天帝莹白如玉的手掌被割出一道裂痕,鲜血涌出。
天帝神色微微凝滞了一瞬,看着王安风,那一双从容淡漠的眸子里有一丝丝惊诧,道:
“你是……”
王安风掌中神武剑震开天帝的手掌,暗含佛门大无畏心印,道:
“到了这个时候,还要用话术。”
“不知道有没有说过,你的话术,可还差得远……”
天帝掌心中的血痕恢复,洒然笑道:
“本座可未曾说假话。”
年轻的神武府主身上气机升腾:
“正因为是真话,不正代表了你此刻的退让吗?”
“证明你希望我等离去。”
他微微提高了声音,掌中神武剑指向前方,大声道。
“诸位,生死搏杀,可是应当思前虑后的时候?!勿要忘记,大地之上仍有我等的同袍,守主边疆,是他们的职责,我辈在此,自也有我等的作用,自乱阵脚,乃兵家大忌。”
“此刻在此,还有什么话好说?”
他深深吸了口气,陡然暴喝的声音在空洞的大殿中回荡着:
“唯杀而已!!!”
天帝微微颔首,略有赞赏。
然后笑意收敛,道:
“说的很好。”
“看来你做出了选择,不过有一点你弄错了。”
“本座只是不愿在此刻杀人,血染天宫未免有些不雅。”
“而非不能杀。”
开口的时候,天帝高高在上。
而最后一句话落下的时候,天帝已经离开了御座。
他出现在王安风身前。
右手平静伸出,印向王安风的心口,王安风手中神武剑鸣啸一声,身法后退的瞬间,长剑猛烈地刺出,剑气裹挟在一起,天帝的袖袍鼓荡起来,却将这全部剑气都笼入袖口。
王安风瞳孔微缩。
他感受到了,当他的剑落下的时候,天帝身周有一层肉眼不可见的屏障,将他的剑锋,硬生生划开,本应该足以撕裂苍穹的剑意,竟然只是在天帝手上留下了一道印痕。
那裂痕瞬间便恢复了。
周围其他武者出手,却不知道为何,竟难以迫近三丈之内。
天帝眼底神色从容:
“本座当有一言相告。”
“若百年前尔等出手,我自应当慎重,但是此刻,本座已然合天地之道,天命在我,汝等皆在天地中生长,可杀仙,除魔,可如何能对养育自身的天道出手?”
他踏前一步,平淡开口——
“此界之武,不可伤我。”
“我,即是天地。”
一言出,天地仿佛都在齐声赞贺,彩霞流光,气机蒸腾。
天帝垂眸看着王安风,道:
“你能够伤我,本座很是好奇,所有人都能够活,唯独你,必须留下。”
他的手掌要落在王安风身上时,王安风眼底却没有惊慌的神色。
他突然往后退了数尺,并非是什么身法,只是当他前面突兀出现另一个人的时候,自然被挤地后退。
另一只手伸出,平平和天帝之掌触碰。于是森罗万象,彩霞流光,归于芥子须弥。
“阿弥陀佛……”
穿灰衣的僧人声音温和。
“开天地,如何?”
PS:今日第一更奉上……
两千六百字~
另外一更差不多在十二点左右,以上(抱拳)
第一百零五章 力(2/3)
拳掌相触。
在那一瞬,仿佛就连天地都为之震颤,纯粹的力,和凌驾于万物之上的道碰撞,巍巍磅礴大势就此展开。
整座天宫瞬间震颤不止。
仿佛有着一百个头顶着天空,脚踏着大地的巨人手持重锤不断砸下来。
那些白玉柱子不断晃动,最终伴随着从地面上蔓延而来的裂缝而崩断成了数截,朝着两人头顶砸下,尚且未曾靠近,就已经被蛮力震碎,灰衣僧人双足深深陷入地面,嘴角浮现一丝丝鲜血。
但是与此同时,那掌握天地之道的天帝也后退一步。
圆慈深深吸了口气,第一次将双手全部握紧,口中暴喝佛门无畏狮子吼,猛然踏前,双拳砸出,天帝以掌相击,仿佛暴雷一样的恐怖声音,一声一声响起,不断地响起。
上一声的残响还不曾落下,下一声,第二声第三声紧接着炸开。
整座凌驾于九天之上的宫殿不断颤抖。
最终这无比奢华的宫殿轰然砸下,天帝瞬间消失于圆慈拳锋之前,出现在了天宫之外,本应该平淡至极的呼吸已经略有喘息,这一座用去了百年时间,抽调天人所统治种族百万人一点一点琢磨而出的云玉宫殿,正在他眼前不断崩塌。
中原众人早在两人交手时候,就各自施展身法退出了大殿。
他们看到天帝猛地一挥手。
天地大道猛然如龙汲水,逆着倒旋,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龙卷,然后化作手掌,重重压在了宫殿上,云玉极为沉重,这一下重重砸下,以更大的力量砸落。
云气呼啸着升起又砸下,浩大的气势,笼罩一切。
这一招之大,已经在阴阳家天堑之上。
轰然声音中,下方灰衣僧人被‘道’的力量死死压住,身子似乎都被压得有些弯曲,王安风持剑杀向天帝,却被无形气势强行抵抗住,天帝低下眼眸看着圆慈,等着他被碾压成齑粉,这一过程突然停滞。
僧人的身躯不再被压得向下。
即便是以‘道’的规格,竟然也无法再压制下去。
天帝的神色郑重下来。
圆慈的肌肉微微贲起,上半身的灰衣刺啦一声直接崩碎,露出了强悍的身体,他突然猛地起身,他抗着如同一整个天下的重量,猛地踏前一步,背后庞大的气机昂然升起,形成高达百丈的明王金身,顶天立地!
两声怒喝,佛门无畏狮子吼的咆哮响彻了天和地。
圆慈猛地踏前一步,口中如灿莲花暴喝。
右手绷得笔直,重重劈斩下来。
万里云海波涛,被纯粹的蛮力从中间平平剖开——
天帝神色骤然变化,双臂交错,拦在这一掌之前。
纯粹以力量掀起的波涛淹没了他。
撕拉声中,他的双臂袖口扭曲,双臂的皮肤在第一时间消失毁去,紧接着是肌肉,肌肉在以肉眼可见的方式扭曲,崩裂,最后连森白的骨骼都被碾碎成了齑粉,混入风中。
力量猛然膨胀,如同咆哮的怒虎,淹没天帝,冲向更高远之处。
庞大的力量撕扯风和云,形成了逆转着的暴风,雷霆和大雨,方圆百里的深沉黑色,被这一掌之下,生生打成蔚蓝,雨水淅淅沥沥地落下,云上的九天第一次有了雨水的降临,水面聚集在云上,形成湖泊,倒映着湛蓝。
天和地皆是一片纯粹的苍蓝色。
唯一人独立。
圆慈伸手撕下了上半身碎了的衣物,立在天地之间,双手啪地合十。
背后明王亦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
声音响彻天地。
佛光普照五方十界。
于是那立于云上的僧人便是天地的中心。
其中一位以膂力强横著称的柱国如在梦中,呢喃开口——
“力……”
力,力,力!
横推一切方为力!
一人在此,生生抗衡了天帝,不,甚至于没有人认为他在这样的天地之道前处于半点下风,那样磅礴而起的势,纯粹的力量震动着人心和一切,从未有人想过,能凭蛮力做到这一步。
那已经毫无疑问——
“陆地神仙。”
天帝的声音很平静,他的双臂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却没有一点恐惧,他看着圆慈,道:“你可以伤到我……很强。”
“但是还不够。”
如同是世家的倒流,双臂重新出现。
白玉双袖一尘不染。
天帝仍旧是那个天帝,立在空中,迎着众人凝固的视线,道:
“我说了,本座就是天道。”
“你的强大,只是一人的强大,陆地神仙,不在三界,不入五行。”
“可如何能够杀死道?你的气息开始不稳定了,如同刚刚那样的一拳,你还能够出几次?”
圆慈的神色平和。
另外一人慢悠悠开口道:“你方才说,人间武者为了前往天宫,而忽略了龙虎之争,此刻,你为何不回头看看呢?”
青衫文士出现在僧人旁边,嘴角带着一丝嘲讽的弧度。
天帝愕然,猛然回首。
天边,一颗星辰突然大亮。
刀和剑碰撞,气机撕扯,升上天空。
化作了雷霆和怒风。
司马错和单星澜的身影再度分开。
两个人身上都满是伤痕。
司马错看着天空中的猛虎,自七国尚在时候便成名,素来沉稳的将领放弃了往日的战法,以暴烈的方式进攻着,手中的秦刀不断地斩出,仍旧被单星澜手中的宽剑挡住,最终化作铮的一声音。
司马错双手持刀,猛然下压。
重刀猛地往下,几乎要砍入单星澜的肩骨,却无法寸进,司马错怒视着单星澜,喝斥道:“单星澜,北匈王已经如此猜忌于你,你多少次被打压?”|
“为何还要护着他?!”
“为何?”单星澜低语两声,突然悲声大笑,挺剑迫退了司马错,擦过嘴角的鲜血,这位从北疆最遥远的地方赶来的军神受伤比起司马错更重,却不退半步,怒道:
“我如何是为了他?!”
“他犯下的错,和天人合谋,我恨不得一刀一刀地杀死他。”
“可是他是君主,他犯下的罪孽,就要我北疆无辜的百姓背负?秦国得胜之后,如何会忘记这一次的事情?单星澜此剑不为那个昏庸的君主,我为了我北疆的百姓,也要将你留在这里!”
“这已经不是正确与否的事情。”
单星澜神色平静下来,他道。
“无论如何今日单星澜会死在这里。”
“但是司马错,你休想要更前一步,你我边疆二十年间无数次交手,被称作是矛与盾,我一直都很想要知道,你我之间,究竟是谁更胜一筹,今日便决生死。”
两道身影再度厮杀在一起。
大秦北疆最坚实的壁垒化作了最疯狂的矛,而北疆最为锋利的那一把神兵,天神赐予草原上奔腾着的英雄,死战不退,化作最后一道盾牌,守护在了如同毒妇般玩弄他忠诚的国家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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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天命!!!(3/3)
而在北疆的战场上,放眼看过去,数不清数目的骑兵在冲锋,马蹄声音连成一片,一直蔓延到了天际,穿着粗糙铁铠的匈族人握着弯刀,怒吼着冲击都护府的防御。
有的直接死在冲锋的道路上,像是一块硬邦邦的石头一样倒在地上。
也有秦军手中的枪被砍断,然后被沉重的马蹄砸落在地上,被踏碎了胸骨,口中喷出鲜血的,原本辽阔的草原大地已经变成了一个极为血腥的绞肉场,敌我双方,都在不断地把兵力投入进去。
这一处地脉的节点,被血腥气所侵扰,已经开始出现不稳。
百里封的铠甲已经碎掉,连陌刀都崩碎了刀刃,他怒吼着用手中的战矛刺入了战马,用肩膀将马背上的战将给撞下来,他像是疯狂了的野兽,猛地抬臂挥刀,借助着马力,这一刀将对手的脖子直接砍断。
座下的战马受到鲜血的刺激,发出吼声,猛地人立而起。
碗口大的马蹄包裹着神色的马蹄铁,重重砸下去,将两名落马的北匈骑兵踏入泥土中,胸骨在咔嚓声中碎裂,百里封喘着粗气抬起头,看到遥远的方向,北匈王的大旗在招展着。
在那低垂如云的大旗下面,北匈王穿着最沉重的铠甲,被众多高手保护着。
在一次一次不计代价的冲杀之下,秦的防线一次又一次被踏破,一次又一次重组,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看到北疆的骑兵重新整队,准备冲锋,沙哑着声音大声道:
“老赵,小舟子,准备好!”
“匈奴又来了,至少要支撑到援军赶过来之前,听到了没?还有不要叫我将军,叫我谋士……听到了没?”
“…………”
“老赵?小舟子?”
没有人回应,百里封转过头,然后他的身体凝固了,在他身后和身前,有无数的尸体倒在战场上,风吹过了他们手中至死不曾放下的兵刃。
这就是战场的声音。
啊啊……原来如此。
百里封明悟——
原来只剩下了此身还在。
他看着远处重整阵势的骑军,低下头看着那些熟悉的身子,身子有些踉跄,咧嘴一笑,擦了擦嘴角的血,仰头看着天,呢喃道:
“老赵,老子这一此说要给你加官的啊,你不够我就匀给你几个人头。”
“小舟子,你要的家书老子都给你写了。”
“你不是说咕囔着要家里阿娘给你寄些辣子来?就死在这里?”
他的声音停顿了下,自言自语道:
“都说要老子安心……”
“呵……说这种话的,最后都没能够回来。”
“放屁,都是放屁,给老子起来!”
“不要装死!不要装!”
他突然暴怒,气得跳脚,没有人回应他,他便大笑起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笑,笑声回荡在孤寂的战场上,最后成了呜咽,百里封死死咬着牙,可泪水却止不住在脸上肆意流淌着。
沉重的声音响起来,他抬起头看过去。
北疆的铁骑催动了马匹,准备再度冲锋。
百里封胡乱擦过了脸上,他俯身抓起一把有些破了的秦旗,重重拄在地上,支撑着自己的身躯,一双眼睛怒视着前方的敌人,黑龙旗在风中翻卷着,像是炽烈燃烧的火焰——
他怒吼:“虎韬骑!”
“守住此地!”
然后他用更大的声音回应自己:
“诺!!!”
黑龙旗翻卷。
当这面旗帜还在的时候,只是代表一个信息,一个同时被敌我双方接受的信息——大秦防线,仍旧在此!
对面的骑将怒吼,超过数百的铁骑抬手叩击胸膛的铠甲,肃杀的声音中催动了马匹,对着此地最后的大秦虎贲发动了冲锋。
他们早早蓄势,以使得冲锋的力量达到最强的时候,能够恰好挥出手中的弯刀,百里封哈哈大笑,以旗帜为长枪,朝着冲锋的铁骑全力奔出。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另外一道身影轻而易举超越了他。
百里封看到熟悉的身影,下意识伸出手。
可那道身影如此之快,几乎瞬间就掠过了战场,那是清秀的少女,穿着白色的衣服,鬓角一侧的黑发稍微短,像是盛放在战场上的莲花。
银铃的声音在战场上回荡着。
一道流光骤然亮起,明亮地像是一瞬即逝。
百里封怒吼出声,连滚带爬,疯狂奔向前方,却只能看到王气反噬之下消失的剑光和那一抹白衣。
最终,在天界。
墨染的天空中,一道璀璨的流星滑落。
白虹贯日,代表着北疆王气的猛虎嘶咆一声,缓缓散去。
在距离薛家的先祖死去了超过千年的这一日,薛家的刺客之刃,终于达到连身处于万军之中,连接浩渺数万里疆域,万民之心的帝王都可以刺杀的程度。
在这个时候,离武缓缓拔出了第二柄剑。
这一把剑和镇岳剑不一样,镇岳剑是大秦的战剑,剑身宽阔而沉重,这一柄剑要修长许多,上面已经有了许多的裂缝,但是现在这把剑仍旧还在鸣啸着,如同好战的武士。
人间帝王之剑,统帅龙气。
李叔德所铸,观台定秦。
离武腰间一枚古朴的玉佩缓缓亮起。
已经被打乱的军阵,天下谁人还能够掌控呢?
曾经有这样一个人坦然笑着:
“我走之后,万事拜托你了。”
离武如此回应:
“诺。”
手中剑拔出,老人闭着双目。
于是他看到了书生在微笑,看到旁边空灵少女饮酒写诗,看到磊落的剑客将剑放在膝盖上,看到了白衣的皇子不着边幅躺在了树下,端着酒对他笑。
最后他所看见的人一个个离去。
他泪流满面。
上一代人最为疯狂的妄想,最后自然应该由上一个时代的残党所完成。
墨家五百年的心血从大地深处连接了地脉,最后七十二座城化作了整体,军阵的兵家肃杀气以山川河道为走向,以五岳为大势定点,以七十二宗师为撞角,这本已经是前两千年和后两千年都无人再可以重现的奇迹。
而此刻,这样的奇迹再度出现。
观台定秦剑倒插入点将台,大秦离武,以身合阵。
因为北疆所影响和折损气运重新冲天而起,阵法重新运转,甚至于比起先前更为强大,那一条气运化作的腾龙呼啸着冲天而起,天帝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后手莫名其妙被破去,心中浮现震撼。
他看着对面的众多敌人,终于忍不住叹道:
“……精彩的反转。”
直到此刻,他仍旧从容不迫,道:
“但是,汝等是无法伤害我的。”
仿佛如同他所说的,那再度腾起,甚至于更为磅礴的龙气被他一手抓住,压在了手下,他立在九天的最高处,俯瞰着所有人,平静道:
“本座在这里,就是天命。”
“你们做到了一切,在天命之下,不过是无。”
“你们的最强,也难以伤害到我。”
“你和我是一类人,应该明白,不是吗?”
他伸出手,抓住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剑刃,平静看着握剑的青衫文士。
磅礴的大道将剑刃折断,这并非是蛮力,而是天地的规则,仿佛这柄剑本就应该是断裂的,青衫文士飞身后退,随身兵刃被折断,脸上却未曾有怒意。
他擦过嘴角被规则擦过反噬的鲜血,平静道:
“我承认你的位格和雄心。”
“以一己之力,千年修为,同化了一缕天道,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一体两面,掌握规则,如你所说,天命在你。”
青衫文士背后是大秦柱国,江湖高手,甚至于还有有些许力竭的圆慈,他们握着兵器,听到那带着些冷意的嗓音不紧不慢地叙述着:
“五百年的筹划,蓬莱岛的崩塌,昆仑镇压天坛,七十二把神兵,帝王作为诱饵,甚至于还有那个天山剑客的赴死,才踏入了天宫,之后圆慈力竭,拖着时间让大阵重新修复,太上皇身死,离武握剑,还有那个刺客……”
“所有人走到这一步,已经用去了一切的手段啊。”
天帝平淡道:“值得赞赏,但是,还不够。”
青衫文士平静道:
“确实,还不够,圆慈并非此刻你的对手。”
“我自然也不行。”
“这里所有人,加上昆仑也不行,我不否认这一点。”
“你既然身为天道的化身,那么在此天道之下成长起来的武者,自然无法伤害到你,而我等虽然能够伤害你,却因为你仍旧在这个天道之下,也无法杀死你。”
天帝缓声道:“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做这种愚蠢之举?”
他视线落在王安风身上,道:
“你二人,都是为了你们这个弟子而出现的吗?”
“因为他而甘心冒险?”
圆慈神色平和,青衫文士却放声大笑,道:
“愚蠢至极!”
他神色讥嘲,道:“自然是因为可以杀你!”
天帝眼底漠然,已不愿答话。
青衫文士笑着摇头,道:“你大概又在想,你便是天命了吧?”
“那你何不抬头,看看天上。”
“你的天命,现在正在那里——”
天帝眼底漠然:“天下无人何认能在九天之上?你的手段,我已经见够也听够了,是时候结束这一……”
有人打断了他的言语。
平淡的声音如此回荡在了战场之上。
“有风鼓荡于九天之上,名罡。”
天帝猛地抬头,一个个人间的高手们抬起头来,此地已经是天界,天帝站在九天最高处,可在天帝之上,在那绝不可能的高度,一道身影负手踏足于虚空,衣摆微微拂动,凭虚御风。
青衫文士眼底闪过一丝凌厉,陡然喝道:
“动手!”
“阿弥陀佛。”
浩大的佛光升起,圆慈上前,限制住了天帝。
天帝抬手死死握住,那一片天空被庞大的天地之力瞬间扫过,连带着那个人一起化作了齑粉,连天帝自己都无法注意的时候,他稍微松了口气。
可旋即,在那无边气机震颤之下,一道残影瞬间突破了那样恐怖的破灭,高高跃起,从天冲向天帝,他仿佛天下最为凌冽迅捷的罡风,衣摆拂动,曼声低吟。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
“什么?!”
“你是……”
“虽然是敌人,但是既然是天地之主。”
“那么某也自然应当报上姓名。”
“神偷门鸿落羽。”
“在此,基于大道,剥夺你的天命!”
青年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握合。
于是天地间只剩下了最后的一句话。
“我窃天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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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大结局
第一百零七章 大结局
一指落下。
天地在这一刻分开,鸿落羽的背后,无边的云雾陡然沸腾起来,朝着两侧退避,如同海潮一半,鸿落羽强提一口气,飘身后退,几乎是瞬间就隐没在了重重云海之中。
众多天人急急看向天帝。
天帝的容貌没有变化,但是给人的感觉却发生了骤变,眉宇之间,再也没有了那种高高在上的气势,眼底有震撼和沸腾而起的怒火,之前他一直都显得不再意,只是因为他认为一切都还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哪怕被拉入对决,哪怕看到人间一次次反转,他都很平静,甚至于真的自心底感觉到了赞叹,究其原因,不过是他一直都将自己放在这一场大战的更上层处,天地众生做棋盘,他是唯一的持棋人。
可是现在,他也成为了棋子。
天帝微吸口气,猛然一掌击出,翻滚的云海被赤色的火焰气机全部蒸腾蒸发,在一片留影中,鸿落羽身形骤然化作流焰,遁向天地。
天帝紧随其后。
他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力量,甚至于更在圆慈之上,可他没有去追逐注定难以追上的鸿落羽,而是出现在了那个青衫文士的身前,迎着青衫文士愕然的视线,右手猛地贯出。
手掌冲破气机封锁,直接贴在了青衫文士的心口。
残余的气机鼓荡四溢。
这一变故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出招之后剩下的庞大气机猛地席卷,青衫衣摆拂动不止,那文士看着天帝,悠然道:
“为何要攻我?”
“你,不要你的大道气机了?”
天帝的眼睛深沉,答道:
“我和你是同类人。”
“天道气息这样的东西,自然不可能被旁人拿在手里,与其被牵着到处跑,还不如直接在你这里。”
“守株待兔,总是要快一些,不是吗?”
他脸上带着胜利者特有的矜持和自负,左手背负,右手手掌猛地内陷,气机逆卷,便要从青衫文士身上撕扯出那一缕天数,从容不迫,可他脸上神色旋即微微凝滞,那双眼睛看着前面,手掌塌陷处,空空如也。
那一缕气机,并没有出现。
被他控制住的青衫文士口中轻笑出声,他似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容张狂,讥讽而肆意,黑发微微偏了一下,便是十成十的不羁磊落,满脸嘲弄道:
“如何了?在那里?”
“你……”
“最后以为可以翻盘,满是自信,然后发现一切都是假的,哈哈啊哈……不管多少次,不管多少次,这样的表情,都是百看不厌啊。”
青衫文士再度抚掌大笑起来。
“有趣有趣……”
“此次,也委实让本座尽情开怀了一次。”
天帝眼底出现震怒和不敢置信的神色,上前一步,手掌五指死死抓住青衫文士的衣领,将青衫文士拉向自己,声音中多出了之前未曾出现过的怒气。
“不,这不可能……”
“你做了什么?你和我应当是同类人,这种东西,不可能给旁人。”
青衫文士悠然笑道:
“你猜的没有错。”
“天下魁首赢无夜自然不会相信其他人,但是……”
那三个字并没有念出来,青衫文士脸上的笑容消失,那眼底充斥着的只有讥嘲冷漠,而无半分开怀,声音细微不可闻,他抬手扣住了天帝的手腕,平淡道:
“你不会以为,本座真的没有还手之力吧?嗯?”
“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吗?”
“什么?”
周围的气机停止了靠近,然后天地直接裂开了一道黑色的裂缝。
裂缝的周围,比起最强的剑光更凌厉的无形波动闪动着,像是一只大睁的眼睛,于是,狂暴的风,汹涌的云,山河川流,万事万物,都在那文士背后展现,文士鬓角的黑发微微拂动,微微一笑,轻声提醒道:
“靠的,太近了。”
天帝瞬间后撤。
在他前面,一整个天地的气机如同涟漪一样,层层散开,纯粹的杀剑爆发,旋即一方天地在青衫的背后缓缓展开,世界与世界的摩擦,形成了陆地神仙境界的破坏力,这种借助两个世界碰撞爆发的力量,本无法伤害到他。
但是,如眼前人所言——
太近了。
天帝瞬间被重创。
文士朝后踉跄了一步,面色微微苍白,背后的世界消失不见,他突然道:“还在等什么?”
“至此,仍然愚钝吗?”
磅礴的大势重新升起,但是这一次,是在人间的方向,距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的王安风身上,那一律道气在缓缓游动,他在此刻,短暂摸到了,至少需要数十年后才可能触碰的高度。
楼兰古城。
一柄长剑骤然爆射而出,冲向天空。
楼兰的剑灵出现在了天上,看着那青衫,道:“不要忘记你的承诺。”
青衫文士轻描淡写道:
“铸剑谷将会彻底解去禁制。”
于是一柄纯粹由光构筑的长剑出现在了王安风的身前,湛卢本就是人王之剑,整个天界,无边龙气,这已然是阔别神话年代,最为适合湛卢出剑的场合和时机。
王安风伸出手。
天帝神色骤然变化,残余的天人高手怒吼着冲上前来,挡在了王安风和天帝之间,王安风握着这一把曾经被他的父亲握着的剑,那一缕本就不属于他的天道气机流转,被强行控制着冲入了手中的剑中。
剑在他的眼底投落了无数的光。
仿佛那一刹那,就连天穹都变得黯淡,低昂的剑鸣声音在一瞬间掠过了七十二郡的天下和山水,王安风感觉到了庞大的压力,仿佛抗着一整个天下的重量,就连金刚体魄,都开始从内部崩坏,他咬着牙,心中明白,自己只有递出这一剑的机会。
吸纳了整个天下龙气的湛卢剑剑柄灼热地像是一团燃烧的太阳。
王安风死死握紧了剑,猛地踏前一步。
浩大磅礴的剑势,就此展开。
所有人都看到那一柄剑瞬间收敛了所有的锋芒,而王安风的眼底有了如同先前天帝一样淡漠从容的光,他如同风一般掠向了天帝,天帝怒喝的声音在紧绷的空气中炸开:
“他只能出一剑,拦住他!”
他的吼声中,一道道身影奔上前,这是最后的机会,最后的角逐,所有人都明白这一点,对方只能出一剑,先前曾经站在了北辰剑仙旁边的高大天将咬紧牙齿。
他已做出了决定,既然只能出一剑,那么只要让这一剑提前斩出就可以了,他大步奔向王安风,如同赴死的猛兽,手中的兵器猛然劈斩下去,心中想到,能够死在此刻状态下的‘天道’之下,却也胜过了北辰。
一道身影突然超过了王安风。
仿佛天河坠落的寒光落下,将那名天将硬生生拦下,天将愕然,怒喝道:
“谁?!”
“大秦,宇文则!”
谁都不曾注到的时候,第一个重伤的大秦名将,已经突破而出,将天将拦下。而在同时,王安风维持住那如同空中楼阁的境界不坠,越过了宇文则,没有人想到他的速度会如此地快,甚至于逼近了刚刚出手的那名青年。
天帝猛然出手,角度极为刁钻。
王安风左手抬起,笔直向前,左拳和天帝蕴含沛然大力的去右掌对撞。
纯粹横扫一切的蛮力再度出现。
并没有动用那一缕天道,王安风的左手左臂寸寸裂开,鲜血横流,黑色的双瞳冰冷而沉静,天帝强提气机,再度出手,却只是扫过了残影,眼前双眼冰冷的王安风散去,另外一人出现在了他的背后。
天帝瞳孔收缩,然后有恍然——
“这样的身法,还有这样的外功。”
“你是他们的弟子……”
无人注意到他的呢喃,王安风在他背后瞬间出手,长剑在旋身的同时递出去,肩膀,手臂,手腕的力量最终传递到了剑刃,剑刃恰好刺入天帝的心脏,那笔直而简练的一剑,完美无缺。
那本就是刺出的道。
王安风在下一刻脱离了那样的境界,最后的一刻,他拔出了剑,在天帝倒下的时候,朝着虚无的存在斩出了一剑,然后朝着后面坠下去。
道韵弥散,归于天地。
轰鸣声音响彻。
浩瀚无穷,笼罩了整个天地的云海突然塌陷,就仿佛这真的不够只是普通的白云,再也无法承担那些奔上天空的人,众人纷纷从天上落下,龙气升腾,为这些人抵消了大地的重力。
那一剑,将天界从人间的上方流放了出去。
王安风坠在云上,然后云溃散,他朝着天下落下去。
金红色的阳光落在他的眼底,透着暖意,他微微睁开眼睛。
天边已经出现了霞光。
手中的湛卢剑自行脱手飞出,他已经脱力,随着风落下,衣摆拂动,看着遥远处那赤红明艳的火烧云,这样正常的气象,已经是许久都没有见过的了,他伸出手在怀中触碰到了那个藏好的木盒,微微轻笑。
薛姑娘……
他一剑已出了全力,没有力量再御空,只能够被龙气托举着自然落下。
可是瞬间,那龙气突然溃散,王安风脸上浮现愕然之色,但是还来不及思考什么,整个人就被拉扯着朝着地面上砸过去,他看着那松软的草地,已经没有了其他打算,只是想着,这样砸落下去,大约也死不了。
广阔的天空,平坦的大地,溪水在山石间流淌。
天地间,清脆的铃声响动着。
一道白色的身影奔向了他。
一侧鬓角的黑发稍微短些,不远处,清秀的道人笑吟吟看着那少女奔向前方,负手看着天上坠落下来的人,摇头低语一句这个时候可不能够被打扰,一层宗师级的气机扩散开,那些才坠地的武者们突然被一股力量拉扯着飞远。
落日熔金下,一道白衣几乎是以横冲直撞的气势,将另外一个人接住。
两个人都已经力竭了,落在地上,甚至于还翻滚了几下,然后才止住了势头,王安风被撞得不断咳嗽着,反倒是从极致的疲惫中情形过来,他双臂展开,躺在地上,看着旁边的少女,突然长呼口气,然后大笑出声来,笑着笑着咳嗽起来,伤口在痛,眼里都是笑。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开心。
正此时,他突然在视野的边缘,看到天空中旋转着落下的木盒子,微微一呆,一摸怀里,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量,一下挣扎着站起来,笨拙地用右手借助了木盒子,那个檀木盒子支撑不住对撞,直接碎开,钗子落在王安风手中。
王安风才稍微松了口气,凤钗便断掉了小半,直坠在他的脚边。
王安风微微一呆。
“是什么?”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王安风一惊,下意识将凤钗藏在身后,转过头看着少女,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结结巴巴说不出话,薛琴霜眸光流转,歪了下头,轻声道:
“是要送我的?”
王安风见她已经看到,知道瞒不过,道:
“嗯,只,只是有些坏了……”
“我修修。”
他伸出手,手掌上精致的七凤钗从后面断开,叫人可惜,王安风正要收回来的时候,薛琴霜伸出手,将自己的玉簪拔下来。
黑发如墨落在少女的背后。
天上的云溃散如同海洋,北疆的雄鹰振翅,人间的武者们如同星辰一般从天空落下来,他们看到在被夕阳投落柔光的地方,斩杀天帝,流放了天界的神武府主一点一点,无比郑重地颔首。
他眼前的少女看着他,眼角眉梢,还有脸颊都被夕阳染上了温柔的光。
她笑吟吟地伸出手道:
“神武府主。”
“嗯?”
“可愿为我,梳簪挽发吗?”
PS:大结局啦~撒花
新书还要再等几天,之后几天的计划,会告诉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