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足够不足够?(二合一)
尉迟杰听那些酒楼食客争论不休,说的已经尽数都是些上榜高人的闲谈逸事,觉得有些无聊,两只手把玩着茶盏,看向王安风,笑眯眯道:
“安风你才排了剑榜副榜的第十三位,没有什么想法吗?”
王安风言简意赅,道:
“受之有愧。”
尉迟杰觉得这种态度实在无趣,闻言一拍桌子,瞪大眼睛道:
“才十三位!”
“连前十都没能够进得去,你不觉得太低了吗?”
然后便挤了挤眉眼,循循善诱道:
“想不想把排名弄得更高些?”
“我这里有法子哦……”
老禄暗地里狂翻白眼,莫名觉得自己家公子和那些拉着人进去小巷里,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副春宫图的猥琐贩子有三分神似。
还太低?
评定剑榜高下的,都是江湖上德高望重的老前辈,纯粹以展现出来的战绩论排名,江湖里使剑的武者何止千千万?
能排上名字已经极为厉害。
眼前的年轻人一路上每次出手都是气象不凡,那种苍青色的剑罡他以前闻所未闻,远远看着就能够感觉到隐约的刺痛。
更何况一路上遭逢数战,他从未曾见到过王安风在招数拆解上落入下风过,强如巨阙剑主,江湖上一流高手,也只能够以名剑剑势强行把他逼迫开,拆招对招,进不得半步。
可是以王安风这种手段,在那些评定刀剑榜的老先生眼中,也只是堪堪能够排在第十三位而已。
而第十三位已经有如此风采,那排名还要更在他前面的那些又是有何等的气度?当真入了剑榜十二位的那些大剑客,岂不是要有仙人风姿?
尉迟杰唯恐事情不大一般,拍了一下桌子,道:
“恰好刀榜副榜排名第七的刀狂就在宛陵城里,要不然你去找他切磋切磋,也好交流一下感情?”
“若你能打赢了刀狂,岂不是打了宛陵城尉官脸上重重一巴掌?当真是一件大大好的妙事,多有排面?是不是?”
王安风只当他是空气,懒得搭理。
尉迟杰抿两口酒,无人搭理他,也不觉得尴尬,又厚着脸皮嘿嘿笑道:
“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武人最是血气方刚,只是可惜不知道这刀剑榜究竟是谁评定下来的,要不然江湖上肯定有许多人想要去亲自拜访一下这几位德高望重的先生,和他们好好理论理论。”
“不过这样刀剑榜也就没了意思。”
“我刚刚看到刀剑榜上的起码都是要四品的内力打底子,副榜上最差的也要有六品的火候,真不知道是怎么练的。”
“再想一想这榜单还是纯粹以战绩论,像是宫玉前辈都没有入榜,就可以知道这江湖上到底有多少人年纪轻轻就把一身武功修行到了极为高深的程度,和你们这一比,我都不愿意去练武啦。”
“若是不练武,不如你们还可以说是本公子没有用力,可若是真的全心全意去练了武功,却还是连你们的背影都抓不住,那也太叫人难受了。”
吕白萍道:“那你能抓得住吗?”
尉迟杰自嘲一笑,道:“大抵是抓不住的。”
周围有谈论到入了绝色榜单的那些美人,尉迟杰喝了杯酒,看向王安风笑道:“听说你在年前曾经大喊了一句薛家琴霜,你那一位觉得如何?”
王安风轻声道:
“最好。”
尉迟杰咧了下嘴。
觉得自己突然没了胃口,满肚子的饱腹感。
手中折扇打开,晃了两下,道:
“既然你已经有了心上人,那介不介意再多一个?”
“不是我多说,以你的武功相貌,加上本公子的才学银子,绝对的无往而不利,行走江湖,哪里能没有红袖添香作伴?要不要在江湖上抢个小妾回来?”
“我记得那位名动江南的秀坊花魁竺云梦,现在就在宛陵城,当年她年纪轻轻,稚凤初次试喉,就能以一曲长歌醉了整个江南道的才子侠客。”
“怎么样,有没有心思陪着我去见识见识这一位大美人?”
王安风抬眸,言简意赅,道了一声请便。
尉迟杰大笑,道:
“我只是去听曲儿,你自个儿心里头不正经,当真是想得个什么念头。”
言罢轻摇折扇站起身来,招呼着身后站着的老禄一起。说是带着老禄也听听江南道上名列第一等的歌喉是个什么样子。
究竟当不当得起那些世家勋贵的子弟们打肿了脸充胖子,就算回去被一顿胖揍,也要在酒楼里装出一掷千金的豪迈作风来。
老禄朝着宫玉王安风一拱手,一脸沉重跟了出去。
林巧芙吐了吐舌头,偷笑道:
“尉迟大哥的银子都是禄大叔管着的,看禄大叔的模样,心里面肯定肉疼死了。”
吕白萍深以为然,补充道:
“如果是我的话,肯定已经忍不住要揍他了,这样大手大脚,真的当银子是大风刮来的不成?”
林巧芙认真思考了下,郑重点头道:
“对他而言,好像还真的是……”
吕白萍沉默了一下,一双眼睛瞪大,恶狠狠地咬牙。
“……欠削的世家公子。”
用过了餐饭之后,宫玉一如既往回了客房当中打坐修行,张鸦九的那一门《封脉剑》本是精深微妙的上乘剑术,却被赢先生给破了个干净,王安风一时间竟然有些无事可做。
林巧芙却突然拜托王安风带着吕白萍出去到城里看看。
说是自己的师姐从小就和自己一起长大,什么都习惯性得迁就着自己,就连这一次下山也都是紧着她想看的东西,吕白萍从来不说自己想看什么风景。
这一次便要拜托王安风陪着她一起去看,作为补偿的话,林巧芙会把青锋解中所藏,其余几本名剑的剑谱默写出来。
王安风猜得到这大约是林巧芙想要帮着自己熟悉对手,又不愿意让吕白萍无聊干坐着等自己,或者也有不希望王安风会感觉到有所亏欠,才会想出这么一个法子来。
王安风几乎能从她的语气里听得出淡淡的得意和轻松,当下装作了什么都没有猜出来,点头答应下来。
吕白萍刚刚开始的时候还略有些不自在,可旋即便轻松许多,这城里的风光一次两次哪里能够看得够,她身材较之于寻常女子还要高挑修长两分,背着配剑走在前面。
王安风来宛陵城的时候,做足了功课,一路上温声介绍周围路过地方的人文风情。
吕白萍只是在听,一双眸子安安静静。不知道为什么让王安风心里升起了说不下去的感觉,言语上却没有露出什么异样。
上了河堤,王安风和吕白萍随意选了一处古街,两侧青砖上有很明显的青苔痕迹,引得这街道也变得清幽了好几分。
前面有一座高塔,每一层有八个檐角,成八卦模样排列,共有九层,据说是道门的一次大醮留下的痕迹,庇佑着这城中百姓不受邪祟伤害。
三十年前,这一条古街上有位大商户将这道门大醮留下的高塔重新修缮了一次,拆到第五层的时候,将其中所供奉的道门法器一同放在了那商户家宅中。
修缮之后,重新挂起,所到之处,香案相迎,那商户则因为这件事情散尽了家财,在东溪桥畔盖了一间茅草屋,当了个自在的野道士。
塔下有数家林地院落,王安风他们靠近的时候,院子里突然有十数只飞鸟惊起,王安风还要往前走,吕白萍却道:
“等一下……”
王安风略有诧异,不知道吕白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却看到吕白萍等了十几息的时间,才往前走了两步,高声呵斥道:
“出来吧!”
“再不出来,小心我进去,我可是带着剑的!”
手掌放在剑柄上,铮然鸣啸。
王安风心中好奇,不片刻时间,这院子里翻出了几个**岁的小男孩,还有个小姑娘,手上抱着熟透了的枇杷,吕白萍剑眉竖起,将剑收好,双手叉腰站在这些孩子前面,瞪圆了眼睛,道:
“谁让你们来这里偷偷摘果子的?!”
“你们爹娘在哪里?”
“出来,和我去官府见官去!”
有个小男孩壮着胆子,道:
“我,我爹很厉害的,你不能这样,小心,小心……”
吕白萍挑眉,道:
“你爹厉害?”
“厉害就可以去偷东西了?那就把你爹娘和你一起送进官府去,每天陪着蟑螂老鼠睡觉!”
她是个英气的女子,可是说这话的时候却一点都不客气,一点也不好看,把几个孩子吓得不轻,瑟瑟发抖,王安风察觉些什么,并没有开口,只是立在一旁。
看着那几个脸色发白的孩子,隐隐竟然看出了几分尉迟杰的模样,每次后者管不住嘴的时候,就会被吕白萍拎着剑敲得满头包。
那时候大约就是这么个模样。
王安风站在一旁,看着吕白萍像是个大姐头一样,把那几个孩子教训得服服帖帖,只差没有跪在地上抱着大腿痛哭流涕。
看到那几个孩子几乎要哭出来的模样,吕白萍才收住了话头,酝酿了一下表情,恶狠狠地道:
“下一次,再来偷果子的话,一定抓你们去见官!”
“把你爹娘也一起抓进去!”
“不要哭,再哭把你也送进去!”
“还不快走?!”
那几个孩子身子狠狠地抖动了下,如蒙大赦,转头就跑,不一会儿就跑得没了影儿,想来这也不是第一次来,对于路线实在熟悉得很。
王安风看着那些孩子离开,才收回了视线,道:
“方才是……”
刚刚那几个孩子跑得急,怀里的果子跌了些下来,吕白萍俯身捡拾起地上落下的枇杷,抛了抛,轻声道:
“这里是果园啊,刚刚那鸟被惊动,很明显是有上去偷果子的小家伙。如果我们直接过去,把他们吓得跌下来便不好了,毕竟他们没有武功,枇杷树也长得挺高。”
王安风心里面颇为诧异,道:
“吕姑娘你对果园之类的,似乎颇为熟悉?”
吕白萍理所当然道:“我在上山之前,本身便是果农家的女儿,这些事情自然是知道的,哪里像是你们这些娇生惯养的大少爷?”
“都分不清楚杂草和麦苗。”
王安风干咳一声,指了指自己,竭力将自己和某个平生最喜逛青楼的青年分开来,道:
“我可不是什么世家公子。”
“杂草和麦苗我还是姑且认得的,不过最熟悉的还是猪草,小时候每天都要起个早去割猪草。”
吕白萍不置可否,只是撇了撇嘴,把地上的果子全部都捡拾起来,挑了两个,剩下的一个一个排在了并不甚高的墙上,很执拗得排成了一列,然后才满意得点了点头,随口道:
“其实他们刚刚也算不上是偷的。”
“只是这个地方时时有人过来,枇杷树又高,若是出了些事情便不好了,所以我才把他们吓走,看他们刚刚那样子,短时间内应该是不会过来了,这样便好。”
“在我老家,还有很多地方的果林子里,果子在收了之后,都会在枝丫上留下些,给猫儿,给鸟儿,也给虫子们,当然周边邻居的孩子也是算在里面的。”
王安风笑道:“那真的不愧于是猴孩儿这个名字。”
“不过,这样不会浪费吗?”
吕白萍在旁边流经的溪水里鞠了一捧,洗干净了手中的果子,道:
“是啊,好像是有些浪费的,可是猴孩儿会长成家里的顶梁柱,鸟儿来年会让果子长得更好,虫儿会化成蝶,好像又没有浪费对不对?”
吕白萍起身,把一个果子扔给了王安风,剑眉微挑,神情豪迈道:“请你的,不用客气。”
王安风失笑,抓着那果子道: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咬了一口,果然甘甜,再抬眼看的时候,看到吕白萍站在青墙绿瓦下面。
靠着墙壁,本身便像是一幅画一样,很有几分安静的味道。和往日里总是护着林巧芙的模样,或者持剑敲得尉迟杰满头包,到处乱跑的模样截然不同。
王安风注意到她的腰间有个小包囊,里面隐隐看得到针线,猜得到这用处。
吕白萍没有看他,只是略带一些玩笑开口道:
“所以呢,巧芙请你这位大忙人大剑客陪我出来逛,是出了什么报酬?我也好知道一下名震扶风的藏书室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价位。”
王安风有些哭笑不得,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吕白萍撇了下嘴,道:
“不用假装了,你和宫玉师叔是一个性子的,平素只喜欢练功练剑,不会沉迷在风景里,也不喜欢出来。”
王安风道:
“我为了朋友,也是会破戒的……”
吕白萍不甚在意地哦了一声,道:
“可是巧芙也知道你的性子。所以她拜托你出来,一定不会让你白白跑一次。”
王安风哑口无言,道:
“吕姑娘你真的很了解巧芙,难怪她会如此担心你。”
声音顿了顿,又道:
“巧芙她说你只是一直陪着她,所以也希望你能够去看看自己喜欢的风景,做些喜欢做的事情,更像是自己一些,不要太顾及她。”
吕白萍不言,等王安风说完,才撇了下嘴,道:
“那哪里是自己?”
“口上说得好听的,天下里多的去了,想要一剑破掉千万法的人有多少是听来了这句威风的话?真要出剑的时候,连剑柄都拿不稳。”
“学着隐士们寻访名山的,又有多少自甘情愿入了官场?失意的时候就又想起来了要去归隐,结果皇帝的旨意一下来,跑得比谁都快。”
“那些人说的话,比起尉迟杰都不如。”
她转过身来,看着巷道前面有溪流桥梁,轻声道:
“巧芙注定会成为万剑峰的峰主,山上山下上百把名剑,还有藏经阁里的剑谱,万剑峰上的云,下面的溪水河流,都是她的。”
“可她并不喜欢习武,所以以后总得要有人陪在她身边才行,一个人看书总也会闷。”
“往后,她看着书,我守着她,不够吗?”
王安风道:
“可是巧芙她心里怕是也过意不去……”
吕白萍看向王安风,轻声道:
“巧芙她不是我,所以不知道她对我而言是有多重要。”
王安风无言以对。
吕白萍摆了摆手,笑道:
“此事就此打住,我们来谈一下另外一件事情……巧芙答应要给你什么?”
王安风没有隐瞒,道:
“是前代十大名剑的相关剑谱。”
吕白萍眨了眨眼睛,再问道:
“那……你是因为我才能得了这剑谱,是不是欠我一个人情?”
王安风点头,有点体会到了尉迟杰的感受,无奈道:
“所以……吕姑娘你想要我做些什么?”
吕白萍双手背负在后面,笑道:
“也没什么,只是想要让你教我烤鱼……”
王安风满脸诧异,道:
“烤鱼?”
吕白萍理所当然地点头,噙着一丝细微得意,微微抬了下光洁的下巴,道:
“这般,往后给巧芙投食的,便只是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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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章 琴音(1/2)
王安风和吕白萍离开了那一处古街,在宛陵城中闲逛,这个时候扶风刀狂当街杀人的事情正在排查最盛的关卡上,路上随处可见持刀的江湖人,和戒备着的大秦铁卒,不好出城。
索性也不在意时间,走到流经宛陵城的河流渐宽之处,突然听到了有曲子清唱声音顺着风传过来。
此时临近黄昏,长有十余丈的青石拱桥横跨了河岸两侧,河岸两侧垂柳,左右都点着红灯,一片繁华,江南道多有画舫青楼,文士风流,押妓不以为耻,反倒觉得是一桩雅事。
却又和寻常地方的所谓窑子不同,这里女子都选得才貌双全的女儿家,既要生得好看,也要有才学,能吟得诗词,抚得好琴,大多数是卖艺不卖身,只是在文人相聚时抚琴清唱助兴。
可是既然在烟花巷柳的地方,能遇到才学过人,志趣相投之辈,却也不介意一夕欢好,也引得世家子弟,富贵商人,大把大把得在这里砸下了银子。
那一曲长歌隐隐约约,却能让两畔行人驻足,安静去听,一曲唱罢,仍旧停留原地,久久不愿意离开,吕白萍许久才回过神来,满脸佩服,道:
“这便是尉迟杰说了许久的那位云梦姑娘罢?”
“果然是唱得好曲儿,我以前从来都没能听到过这么好听的曲子。”
王安风看了看那座青楼,摇了摇头,道:
“大约并不是。”
“这青楼在这一片只能够算是中上,尉迟杰既然说那位云梦姑娘是名震江南道一十三郡,那么我想他应该是在最大的那一座里才对。”
“不是?”
吕白萍面上浮现些惊异,旋即就有些羡慕,道:
“那那位姑娘是有多厉害啊……”
吕白萍毕竟是女子,还是姿容秀丽,有别样英气的女子,这样的人自然不能够进去青楼画舫里面去,来这里的男子大多都是沾了酒色二字,有哪个称得上正人君子?
她进楼里便如羊入虎口一般。
可是这十里楼台,有画舫,有青楼,却也有些寻常卖艺的琴师,趁着人多,在道路两旁坐下抚琴,挣得些许银钱补贴家用。
这些琴师自然比不上青楼画舫里的秀丽姑娘们可人儿,所以画舫也就容忍他们在这里抚琴,也能让这里更繁华些。
出了青楼的世家公子们偶尔大手一挥,就能够让他们有了一月两月的口粮,虽然有些辱没斯文,可是无论如何能够活得下去。
王安风笑了下,说是跟着,两步抢前,走在了吕白萍的身前,带着她慢慢走过了十丈的青石桥,桥这边和对面几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有花楼船从河面上驶过,悬着的花灯倒映在河水中,然后被涟漪揉碎成了一滩乱红。
对面多的是衣着华丽的世家男子,突然出现了一位身材高挑修长的秀丽女子,登时便引来了许多注意,可转眼看到踏在她前面的王安风。
看到那少年虽然面容含笑,背后却背着两柄剑,踏步时候,隐隐有巍峨如山的气度,显然那剑也不是摆设。
有些满脸桀骜,一身纨绔气焰煊赫的世家子弟只是瞅了一眼,脸色就有些发白,转身退避开来,实在是避不开了,就满脸和善得远远抱了抱拳,一脚踹开茫然的护卫,极殷勤得让开一条道。
转眼之间,王安风两人前面就出现了一条笔直的道路,起码能容纳着三人并肩而行,安静得可怕,一直蔓延到了这十里繁华的深处。
周围青楼画舫下面招揽客人的丰腴女子只以为是哪一位每曾见过的世家公子,只觉得带着美人来逛青楼也实在是说不出的做派,再看着那女子模样。
呦呵,莫不是来砸场子的。
吕白萍看了看周围突然变得和善客气的世家公子们,因为这些世家子的行为,周围气氛都有些过分的压抑,她有些不很舒服得动了动肩膀,压低了声音,好奇道:
“你揍过他们?”
王安风沉默,然后就道:
“……还没有。”
“不过我大抵猜得到是什么理由。”
他拍了拍背后的剑柄,道:“他们应当是不想要看到我背后这两柄剑出鞘,看起来,宛陵城的世家子弟里应该是招揽了些画工不错的人。”
“这几日,我们的画像估计已经在这些纨绔子弟中间传遍了,大胆些想的话,或者我们早已经被列成了不能招惹的江湖凶人。”
吕白萍听到这里,脸上露出些许厌恶之色。
王安风却只是笑笑,他的眼力很好,带着吕白萍两人七拐八拐,还悄悄翻过了一座墙,停在了整个宛陵城最大的花楼下面,上面是繁花灯会,嘈嘈切切的琴曲,下方却能找得到颇为幽静的角落。
王安风带着吕白萍走到了青墙和青楼中间的一处空隙,算不上狭隘,却也不能说是宽敞,他将背后稍微长些的宽剑抓在手里,一下子坐在地上,靠着墙壁。
吕白萍满脸不解。
王安风右手食指竖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然后指了指上面,眨两下眼睛笑道:
“安静些听,这边应当能够听得到。”
吕白萍恍然大悟,道:
“还不用给钱。”
“你还是很会过日子嘛……”
王安风险些一下子笑出声来,竖起大拇指,憋笑道:
“聪明。”
王安风再问道:“听不听?”
吕白萍理所当然道:
“自然要听!”
只是抱剑靠着站在了正对着青楼的那一侧青墙上,刚刚被王安风吓得厉害的世家子弟们大松口气从青楼正门那里走了进来。
怀中一边搂着身材丰腴,着装清凉的女子,一边大叹苦水,说是那个凶**根怎么就出现在这儿了?口中说着说着便暗自骂开,当真是蓬头污面以剑相击的江湖人。”
“然小人哉。
吕白萍提了提手中的剑,看向王安风道:
“要不要揍他们?”
王安风一本正经道:
“吕姑娘,咱们是来听曲儿的,这听曲儿是雅事,不好见血光之灾的。”
吕白萍煞有介事地思考了下,然后道:“也是。”
青楼里传来了骚动的声音,在吕白萍这个方向,看得到隐约的剪影,似乎有位女子登场,却不是那位名动江南道的花魁云梦,一曲柔婉缠绵,吕白萍听得认真。
一连走马观花般上上下下了数人,有个间歇时,一名女子声音传出,说是云梦姑娘感念诸位公子的厚爱,这段时日未曾抚琴开口,是因为要谱一曲新词。
今日恰好谱成,便交由诸位品鉴。
那女子说完后,含笑抱怨两声,说这曲子自谱成之后,连她都未曾听到过,诸位公子倒是有此大运,又是引得其中世家公子洒下了大把的银钱。
吕白萍挑了下那道女子稍有的潇洒剑眉,道:
“大城里的人,都这么会赚钱的吗?”
王安风道:
“不,……这分明是骗术罢?”
“不过那位云梦姑娘看来是名副其实,要不然一曲新词,不至于引得这么多人往坑里跳。”
吕白萍靠着青墙,兴致勃勃。
青墙之外,千呼万唤,王安风双目微闭,手掌轻拍膝盖,静心去听听看,那位花魁的手段究竟如何。
琴音初起,便是不凡,铮然而起,如激浪奔雷。
墙内有人轻吟。
“风劲角弓鸣,将军猎渭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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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 有客不邀自来(2/2)(三千八)
琴为太古之音,自古而盛。
前代有七国纷争,远交近攻,各自有所发展,秦灭六国之后,琴曲之艺没有因为战乱而没落,反倒一日千里般,能为百家争鸣。
姜守一夫子教他怎么弹琴的时候,曾经评过天下琴音,说吴声清婉,若长江广流,绵延徐延,有国士之风。蜀声躁急,若激浪奔雷,亦一时之俊,很难分得出什么高下。
这一起调,像是蜀风,可又没有过于刚劲,细微处有江南道的婉转,却不曾失于轻浮,年纪虽轻,已经有了大家风范。
姜守一夫子和师娘曾经夸过他的琴音里能够做得到心无燥气,至于弹指技法却很少评断,可就连无燥气这一点,他比起此时抚琴的女子,也是远远不如。
墙内女子吟唱声音不绝,每一落字处都和琴曲转合遥相呼应,却不会被琴音遮掩住,虽是以美色为人所知的女子,这一词曲写得却是豪兴遄飞。
大秦有许多边塞诗人,也难以写得如此从容无燥气。
一曲唱罢,那女子似乎已经抱琴离去,整个青楼里却依旧是一片死寂,足足过去了许久时间,才轰然爆发出了叫好声音,以这般反应来看,料想今日这画舫中能够挣得颇多银钱。
吕白萍怔然出神,道:
“这样的女子,恐怕比起好多琴师都来得厉害吧?”
“就像宫玉师叔练剑一样。”
她眨了眨眼睛,突然道:
“这一首诗我听不大懂,可是感觉最后两句,有些像是咱们那一日射猎的样子,不过你射的不只是雕,那一日也没有下雪。”
“也就最后走的时候够威风,和那句千里暮云平比较像。”
王安风站起身来,将手中剑重新背负到了身后,拍了拍衣摆,笑道:“我可不认得这位名气大得吓人的云梦姑娘,也不是什么将军,这首诗很好,却与咱们无关。”
“吕姑娘,咱们也差不多该走了。”
吕白萍点头,今日听过了曲儿,看得出她心情不错,看了看后面的青楼,眨了下眼睛,道:“多谢你今日带我出来,所以我便不告诉巧芙说你竟带我来了青楼。”
王安风失笑,点了点头,然后看了一眼周围院落,没有看到那一驾颇为熟悉的马车,略有些遗憾道:
“未曾看到尉迟的车驾,看来他并不在这里,也不知道是跑去了哪里,倒是没能够听得到这位云梦姑娘一展歌喉,不过……以他的性子,说不定和我们说是要来花楼也只是一个幌子,不知趁着机会去了哪里。”
吕白萍翻个白眼,满脸的不在乎,王安风也止住话头没有继续说下去,两人趁着这青楼中人大多沉醉在了方才琴音诗词中,从这墙壁处翻了出去,然后轻巧落在了街道上。
这道路上仍旧处处可以看得到有琴师抚琴,周围的青楼中也隐隐听得到婉转曲调,可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却难,吕白萍才听了那一曲天音,这些曲子一时难以入耳,道:
“回去吧。”
“今日已经足够进兴,想来一个下午的时间,巧芙也已经把剑谱写完,若是还不回去,她就要着急了。”
“嗯。”
竺云梦今日穿一身千层堆云叠雪般的绸缎群衫,是最为雅正的江南道吴国风格的华服。
大秦的衣着偏向古朴庄重,帝王衮服威严深重是七国中第一,可是女子衣裳就远远不如吴楚一地来得可亲可爱。
若是寻常的青楼女子,定然还会将衣襟拉得低些,在胸口上弄出若隐若现的堆雪风情,引得那些世家公子心里如猫爪轻挠,可是竺云梦却绝不肯多露出一丝。
黑发如瀑散落在了背后,发髻上只有一根朴素的珠钗,弹琴之后,也不如寻常女子那般去感谢恩客,只是抱琴回转,上了高楼。
入了自己屋中,将手中价值三千金的古琴随意放在了桌上,昨日日得了这一首诗句之后,原先准备的琴曲就有些不符,她又重新谱了一次。
今日初弹,琴与词彼此相合无间,却又想起了昨日所见一幕,这两日城中事情颇多,她自然已经知道那时在天台峰下看到的,恐怕就是梅三先生的客人。
而自己今日所见,按剑徐行的白衣美人,便应当是青锋解中的弟子。
她想了想,一时就有些出神。
王安风和吕白萍慢行出了这烟花柳巷之处,两人本身是武者,就算是不用轻功,脚程相较寻常人也要更快,加上想要林巧芙并不打算误了今日和林巧芙的晚饭,不自觉使出了几分青锋解上的轻身功夫。
抬眸去看的时候,王安风只是如同往日那般行走,就紧紧跟住了自己,长袍宽袖,闲散自在,颇多几分玄奇。
一路回到了客栈,王安风眼力颇强,远远就看到了客栈马厩里那一辆砸下了几百两银子的马车,想了想这两日间尉迟杰做下的‘好事’,王安风觉得今日恰好就他不在青楼这件事情和尉迟杰好好掰扯掰扯。
推门入了客栈,这个时候本来是饭点,食客却不如往日那么多,就算是有,也比较安静,吕白萍三步并作两步,轻巧跃上了四楼的客房。
王安风扫了一眼客栈一楼,发现这异状,却没有放在心上,漫步走上客栈台阶,鸿落羽的屋子紧闭着,可是后者平素都不在客栈,他也没有在意这一点,到了尉迟杰门外后,敲门道:
“尉迟……?”
敲了两下,却无人回答,王安风察觉不对,一下子推门进去,却发现尉迟杰竟然也不在屋子里,本是寻常的事情,可是他心中不知为何有些不安。
转身出来的时候,那边吕白萍也恰好推门出来,面色略微有些奇怪,道:
“不在,师叔和巧芙都不在?”
王安风平静道:“先下楼,问问酒楼客栈,尉迟他们如果都出去了,应该会给我们留下一个口信,去三楼的时候,顺便看看太叔先生和禄先生在不在。”
吕白萍心里本有几分紧张,此时却安定下来,点了点头,两人下去了三楼,推开门发现,一向只在屋中抱剑的太叔坚和老禄都不在自己的客房当中。
屋子里很平整,就像是恰好不在一样。
王安风收回视线,轻声笑了笑,道:
“看来他们都一起出去了,竟然没有等我们两人。”
“之后一定要好好和尉迟说一下。”
吕白萍有些心不在焉得点了点头。
两人旋即下了客栈一层,直接找到了客栈的掌柜。
掌柜是个颇为精明的中年男子,认得眼前的两人都是这几日的贵客,一次性砸下了大把的银钱,包下了客栈最好的几间客房,不敢有什么怠慢。
当下将手中账本放在桌上,站起来作揖道:
“两位客官,不知有何事情?”
王安风开门见山问道:
“有劳掌柜,敢问和我们同行的同伴今日午后可有去了什么地方?或者留下了什么口信?”
掌柜的摇头道:
“那几位客官倒是没有留下什么口信,只是小半个时辰前,我看到咱们文家的二掌柜亲自下了山,来把那几位客人都邀请上了马车。”
“这个时候,应该才刚刚到了文家山庄才是。”
说着便笑了笑,道:
“小人没有想到,几位客观竟然能够和文家有关,还让文家的二管家亲自下山来接,那位可是文家的远亲,在我们江南道也是很有才学名声的人物,年年宛陵城清谈都会有人去亲自邀请这位先生。”
他言语中颇有两分奉承之意,王安风却无心再听他说,勉强应付过去之后,示意吕白萍走出客栈,面上笑意收敛,反而显得凝重,道:
“吕姑娘,今日我们恐怕还要再走一次文家。”
吕白萍心中也还有些担心,却道:“可是,这个时候宛陵城门应该已经关上了,我们要去的话恐怕要有些麻烦。”
王安风缓声道:“我带你去。”
吕白萍微微一怔,道:
“这么着急吗?文家不是宛陵城第一世家?家中防备应该不差的,何况还有宫玉师叔,禄大叔他们在,巧芙和尉迟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王安风轻声道:
“可是文家和尉迟有大仇。”
“几近于家破人亡的仇。”
吕白萍面色骤然变化。
风声骤然呼啸,裹着隐约的剑鸣之音,冲天而起,且在本地尉官未能够反应过来的时间之内,划过了整个宛陵城的夜色。
那位城尉正头痛于扶风刀狂的事情,感觉到了中三品武者的波动,右手下意识握到了刀柄上。几步冲出院子,还未曾拔刀,就感觉到了一双凌厉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耳畔隐隐有剑锋拔鞘而出的鸣啸,脖子后面汗毛瞬间炸起,瞳孔收缩,右手就像是粘到了刀柄上一样,动弹不得。
直到那隐约的鸣啸声远去之后,身体才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掌握之中,额上不觉已经满是冷汗,重重喘息。
以六品巅峰之上的内力修为,加上踏月摘星的神偷门武功,王安风此时速度之快,绝对要在五品的江湖高手之上,横掠过了整座宛陵城。
吕白萍被激荡而起的狂风裹挟着身子,勉强被带动着向前,抬眸看到王安风的眸子在月光下泛起实质的寒意。
像是在月下观剑。
远远看到了文家山庄起伏,气象巍峨,几乎能够称得上是一座小城的规模,山路上有两辆四马拉动的马车,速度颇快,此时正要进入山庄之中。
马车一侧的窗口打开,看到了林巧芙的面容,抿着唇,有些不安的模样,吕白萍眸子一亮,就要喊出声来,突然听到王安风低声道了一声小心。
吕白萍尚未反应过来,便发现自己被气流牵引着向上了一些,下落速度变得缓慢许多,随即便有铮然鸣啸之音起,心中一紧。
王安风背后长剑直接出鞘,握在了手中,以阳雷劲气笔直灌入剑身,握剑的右手之中,阳雷劲仿佛绕成了一圈一圈,纠缠不休。
那剑仿佛自发有灵,震颤不止。
雷霆在其上纠缠。
下一瞬,那柄剑以远远超过平日的速度,激射而出。
瞬间横掠百丈,在那马车行经之前,猛地倒插入地面,雷霆气劲接触地面,瞬间扩散,刺激着骏马嘶鸣不止,若非是训练有素的名马,这车几乎要翻到倒在地。
在马车上一位中年男子神色微变,方才他只看到天际有一道流光闪过,旋即就险些被掀飞出去,心中震撼,可是仍旧镇定,缓声道:
“是谁?!”
“不请自来之客,未免太过失礼。”
言语落下却无人回答,旋即发现方才那一道流光竟然只是一柄宽剑,瞳孔骤然收缩。
剑柄黝黑,可是剑身却隐隐有些泛红,恐怖的高温升腾,地面上的土地竟然有晶体化的痕迹。兀自还在鸣啸不止,夜间潮气被蒸腾为白气,被极强烈的气裹挟升腾。
有一袭青衫自天而降,双手背负,单足点在剑柄上。
衣袂翻飞,长剑鸣啸,潮气升腾而起的白气萦绕在左右,衬得来人仿佛谪仙人一般,神色平和,面容上只是微笑,道:
“尉迟,听说这里有绵延十数里花海。”
“却不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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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是昨日的第二更,因为字数有些长,所以写的时候就花了些时间,有些迟到了点,诸位包涵哈(抱拳)
第二百五十三章 有一人落子,有提剑而来(二合一)
气浪翻滚升腾。
青衫少年单足点在剑柄上,双手倒负,衣衫或许是因为急速下坠的原因,微微鼓起,将宽袍广袖的特点恰到好处得展现出来,黑发微拂,背后是明月在天,照得周围一片银白。
少年噙着笑,双瞳里有冰寒微起的色泽。
衣袍旋即垂落,两缕黑发鬓角微扬。
他站直了身子。
脚下长剑铮然鸣啸,肉眼可见的气浪涟漪四下扩散。
那位穿着对襟大褂,有些狂士风流模样的中年男子呼吸一滞,心神几乎为之所夺,可是因为世家大族的傲气,仍旧维持了面上的从容。
旋即从后面马车里便传出一声大笑,回身去看,那一直显得没心没肺的尉迟杰掀开了马车车帘,展开双臂,大笑道:
“哈哈哈,安风。”
“何来之迟!”
文家二管家文鸿运想到这位尉迟家的公子一路上有恃无恐一般的表现,面容上神色稍微变换了些,然后看向王安风,声音平缓道:
“原来是尉迟公子的好友。”
“先前在下前去客栈的时候,未曾见到公子,因此失礼怠慢之处,还请公子能够见谅。”
言罢双手抱起,微微一礼。
天空中狂风扩散,方才被王安风向上抛起的吕白萍到此时才被风势席卷着轻轻落在地上,掀起了气浪如潮,让文鸿运眸子里神色变化。
王安风落在地面上,那柄倒插在地的宽剑铮然长啸,弹跃起来,插回剑鞘之中,文鸿运伸手虚引,姿态放得颇低,道:“公子既然已经来了,不妨就上车同行。”
这个时候已经到了文府大院的前门之处,这极气派的中门常常关着不开,就连宛陵城的别驾来了也只能从侧门进去。
放在整个江南道十三郡中,文家也是第一等一的大世家,若是来客身份不够,连侧门都进不去,便会被打发出去。
王安风现在要是上了车,行不过几步,就要从车上再下来,反倒像是个笑话,先前营造出的气势自己就散了个干干净净。
当下摇头,缓声道:“不必,某久已听闻,文家有绵延十余里花海,既已经来此,自当赏花而行。”
文鸿运道:“此时夜间,却不大好去看。”
王安风微笑,道:
“月下观花,灯下美人,具为雅事。”
“文先生若是等不及,可以现行进去……”
文鸿运微微一笑,不再说话,尉迟杰等人都已经从马车上下来,吕白萍小步奔到了林巧芙的身边,看到林巧芙安然无恙,心里面重重松了一大口气,拉着她低声询问。
文鸿运带头前行,尉迟杰走过两步,和王安风并行,也未曾有什么异样,手摇折扇,左右探视,仿佛当真只是为了赏景一般,只是随口笑道:
“文先生盛情相邀,说是文家家主最喜剑客,听闻了有青锋解的高手在宛陵城中,一定要相邀入山来好好见上一见。”
“我爹虽然远在数千里之外,生平也未曾见到过文家的两位先生,却已经神交已久,我作为晚辈,定然是要来拜访一二的,尤其这里还有自山顶上绵延直下的花海,一年四时各有不同。”
“我在天京城也是待过些时间的,可是纵然以京城繁华,也少有这般大的手笔,能有这机会,如何能够错过?安风你说可是这个道理?”
他对着王安风眨了下眼睛。
王安风只是微笑,道:“十里花海,我也极有兴趣。”
心里却已经从尉迟杰的话里面猜出,应该是文家以大世家之名邀请青锋解弟子,因为碍于宗门之故,宫玉不得不过来。
而尉迟杰又担心宫玉等人在文家里吃了亏,所以也找了个由头跟了过来,顺便把太叔坚和老禄两个六品的武者也直接带上。
文鸿运不只是没能听得出尉迟杰话里的意思,还是说听懂了之后在装傻,依旧只是笑眯眯得在最前面引路。
文家这一处山庄历经两朝,以三百余年时间陆续建成。
有大小院落三十五座,每院皆有祭祖堂,左右两侧为绣楼,因为依山而建,仿佛山城,堡墙紧围,四门择地而设。
大小院落珠联璧合,上下左右相通的门多达六十五道,却又各自独立成章,虽是江南道,却少有温婉,多得是宗族礼法的沉重威严,让人心里面压抑得厉害。
众人渐渐往上行去,回身往下看的话,能够将其余院落全部踏在了脚下,其中看得到园林楼阁,私塾亭台,在远处是月色下隐约的花海,当真如同一座小城。
可是尊卑贵贱,上下有别,已经尽在其中。
在中堂前有两名持刀的护卫,神色冷硬,呼吸平缓悠长,手掌上,刀锋上缠绕着王安风极为敏锐的杀气和煞气,仿佛两头蛰伏的猛兽。
并不曾加以遮掩的气机释放,是比之于老禄和太叔坚还要更胜一筹的中三品武者。
文鸿运站在了一旁,伸手邀请王安风几人走入,尉迟杰很有自知之明得慢了半步,让王安风走在最前面。
王安风没有迟疑,径直推门而入。
在房内门口,先前春猎时候曾经挡住王安风箭矢上劲气的灰衣男子抱剑而立,双眸低垂,仿佛一尊塑像,王安风几人进去也没有动弹一下。
正入屋内是一篇屏风,上面绘制了万里江山图,山河万里本来便是山水画中常见的题材,可画这一幅画的人众多,能够画好画得入神的却是寥寥。
屏风上这一副恰是其中翘楚。
纯粹以青绿色,却能够绘尽了万里山河的风采,可称蔚为大观,细微处也有别样功夫,飞鸟只是一点,便具翱翔之态。
尉迟杰啧啧品评了一番,却又叹息。
屏风后面传来一声朗笑,旋即便转出一位身材修长的中年男子,面容儒雅,却没有寻常书生的文弱,足堪称得上一句俊伟。
想来年轻时候,定然是难得的文武全才,是能让女子闺房里暗藏画像的风流男子,走出来便能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视线,此时只是笑道:
“贤侄年纪轻轻,却又为何学那老迈中人叹息?可是为叔这屏风上的画入不了贤侄的眼?”
“为叔这十几年来醉心丹青,这可是近几年来最得意之作,下口品评的时候,可要嘴下留情啊,哈哈……”
尉迟杰腼腆笑道:
“哪里哪里,文叔父这一幅画用笔精妙,就是小侄这种不通丹青之术的人也知道画得厉害,可是……”
那人笑问道:“可是什么……?”
“尉迟贤侄想到了什么,不妨明言,我不过只是一身布衣,你也没有官身,咱们叔侄两个说话,没必要那么多弯弯绕绕。”
尉迟杰推辞了一阵,才似乎推辞不过盛情,微笑道:
“这画有千般好,万般好。”
“只是可惜,画得不是我大秦的山水。”
文宏伯面上神色微微一顿。
恰在此时宫玉三人入了屋子,负剑的太叔坚和老禄也准备跟着王安风几人进去,却被一路上姿态颇为谦和的文鸿运伸手拦住。
门口两位气息不凡的持刀护卫手中长刀抬起,在老禄和太叔坚的前面交叉拦住,老禄原本是沙场中宿将,而太叔坚也是江湖中跌打半生的江湖客,登时就准备抽刀拔剑。
尉迟杰却在此时缓声开口,道:
“老禄。”
老禄动作微微一顿,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尉迟杰,慢慢把已经放到刀柄上的右手松开,缓缓抱拳,道:
“那属下就在这里等着。”
太叔坚皱了皱眉毛,右手从背后的巨阙剑剑柄上放下。
老禄就保持着行礼的态度,任由那门关上,隔绝了内外,两名持刀护卫守在门口,神色冷硬。
老禄和太叔坚似乎有意,似乎无意,和这两名六品的护卫彼此相对,神色俱是一般无二的沉静。
兄长在天京城中担任光禄大夫,而自身亦是江南道清谈名士的文宏伯面色已经如常,眯眼笑道:
“贤侄说得是,这屏风上的山水画是叔父我仿照百年前吴国名家所画,自然只有吴国的山水,远远比不上我大秦广大。”
尉迟杰点了点头,满脸原来如此的神色,知道这个时候,文宏伯才仿佛注意到了跟在旁边的王安风和宫玉几人,视线掠过王安风的时候,微笑颔首示意,旋即朝着宫玉笑道:
“几位姑娘便是青锋解上高徒罢?”
“果然是丰神如玉,也难怪宛陵城里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晚辈们会失态,若是在下年轻上十岁,恐怕也会为了几位姑娘做出些荒唐事情。”
宫玉持剑抱拳,只当作是江湖中见面,淡淡道:
“青锋解,宫玉。”
林巧芙和吕白萍紧随其后,念出自己姓名,文宏伯微笑颔首,道:“让几位在这里等着,倒是在下失礼了。”
“还请入内稍坐。”
几人入内,下人送进了茶水,这位在江南道享有莫大名望的清谈名士主动开口,却未曾进入主题,只是一番没有烟火气的闲谈。
宫玉三人和王安风只是饮茶。
尉迟杰则是和文宏伯聊得有来有回,他一身本事几乎全在自己这一张嘴上,不落丝毫的下风,王安风手中茶盏饮尽了三次,文宏伯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温和笑道:
“尉迟贤侄你所学甚多甚广,果然不愧是尉迟老柱国的孙儿,将门之后,果然虎父无犬子,我文家晚辈中却大多只知道死读书,不堪怎么造就。”
“稍微有些争气的,也大多只是和那些狐朋狗友来往,叫人头疼。今日叔父来此,便也是因为那些人求上门来,还望你能牵线做桥,让青锋解的诸位姑娘能够放他们一马。”
声音顿了顿,他半带着玩笑道:
“就当是放了个屁般,随它去罢。”
尉迟杰道:“这件事情小侄可是做不了主。”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宫玉三人,文宏伯也微笑看向宫玉,宫玉神色浅淡,饮了口茶,只是淡淡道:
“既然他们已经在刀狂哪里吃过了苦头教训,我派也不好再计较,此事便暂且揭过。”
“但若是还有来次……”
文宏伯微笑道:
“不会有下次,若还敢乱来,在下也绕不得他们。”
宫玉淡淡道:“那此事便至此而止。”
“我等江湖中人,不好在此地久留,便就此告辞。”
文宏伯抬手阻拦,笑道:
“宫女侠且慢着急。”
“今日在下邀诸位前来,可不止是为了方才之事,实在是有一位江湖中的才俊这数日暂居在文家,得知诸位此时在宛陵城中,想要和诸位相见一面,也有些事情商量。”
“他曾说,在先前已经告知过诸位。”
王安风进来了这屋子里第一次开口,缓声道:
“敢问是谁?”
文宏伯微笑开口,轻声念出了那一个名字。
在这文家自己的山庄城池还要再往上面些,地势最高的屋子上面,坐着一位黑衣的老者,一手扣着酒坛,看到了从天而降的流光,也看着王安风等人从山下一路走了上来,进了屋子。
在旁边的棋盘上有一局残棋,他抬手喝一口酒,便自己落下一子,这里只有他一个人,所以只能自己和自己下棋,一次持白棋,下一次就执黑棋。
棋盘上的局势逐渐变化,黑子明明已经变成了腾龙之势,却还是被白棋牵制,锁住了鳞甲爪牙,最终被酣畅淋漓的一记斩大龙灭去了大势。
一连数次,皆是如此。
他将手中棋子随意仍在棋盘上。
一仰脖,将手中酒坛子里的酒液极为干脆利落一饮而尽,看着圆空的圆月,呢喃自语。
“王天策……”
“你可曾想到,可曾想到……”
呢喃低语,视线收回,转而看着下面的文家宅邸,神色看不出喜怒。
老禄和太叔坚在屋外,突然察觉到了些微寒意。
巨阙低鸣,太叔坚神色微变,猛地转过身去,圆月之下,走来了一名身着白衣的青年,衣着素白,一头黑发只是以松木簪子束起,手掌修长,右手握着一口素净的长剑。
他只是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口出鞘的长剑。
屋内,文宏伯微笑道:
“剑榜副榜第一。”
“天山剑派,千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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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比较关键的节点,有些卡文了……非常抱歉
第二百五十四章 我拉仙人下莲台(1/2)
太叔坚勃然色变。
他们离开广武郡,过三山阁的时候,曾经见到过这个青年,竹杖芒鞋,一剑三百丈剑气拦路,他记得清清楚楚,此时见到,忍不住就要拔剑戒备。
文鸿运抬手阻拦。
一路上没有显出什么异样的中年男子,手掌上却仿佛有了千万斤礼力道,和太叔坚转瞬间连拆数招,彼此各擒住对方一臂,僵持不下,文鸿运看着太叔坚,沉声道:
“太叔先生,千山公子也是我文府贵客……”
“还请勿要莽撞。”
守在中堂之前的两名武者拔刀。
两道杀气直接锁定了太叔坚和老禄,仿佛他们两人要是再敢妄动一二,那两柄刀就会不顾一切后果,砍下他们的首级。
太叔坚深深吸了口气,将右手松下来。
衣着素白的青年目不斜视,只是往前,在路过几人的时候,文鸿运微微俯身,以示恭敬,而千山思并未曾抬眼去看。
他仿佛当太叔坚几人并不存在,也仿佛并没能察觉到这偌大文府当中处处可以感受到的尊卑有别,没有敲门,径直推门而入。
文鸿运微微皱了皱眉毛,旋即恢复了先前的面无表情,主动松开了太叔坚的手臂,双手插袖,站在了一旁,看向中堂,神色看不出喜怒。
纵然这个天山上的剑客在文府中已经停留了超过一月的时间,他却仍旧有些难以容忍这名剑客身上那种倨傲和睥睨。
须知长幼尊卑有别,上下男女里外。
他自小在世家中成长,那一袭白衣似乎是过于素净,往上数三代先祖都是文家管家的文鸿运莫名感觉到有些刺目,抬手揉了揉眼睛。
屋中文宏伯说出那个名字之后,屏风后的屋门恰好被人推开,随即就是平静缓和的脚步声音,笔直朝着内堂而来,三两息时间,王安风看到屏风后走出一名白衣青年。
手中扣着剑,虽然和当日所见的打扮并不相同,但是王安风却能够感受到那一腔凌冽,孤寒如昆仑山上飞雪的剑意,恰是那一日所遇到的天山剑客,神色微凝。
文宏伯微笑道:
“正好要说到千山公子。”
“既然公子已经来了,那么文某就先告辞,你们毕竟都是年轻人,也都还是剑客,彼此能够说得上话,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在总是不好。”
尉迟杰笑道:
“世叔太过自谦了。”
千山思自进来之后,一双眼睛就落在了宫玉的身上,根本未曾去看尉迟杰,未曾去看王安风,更不曾去看那位别驾不得入中门的文家代家主。
还没有等到文宏伯走出屏风,这一月来在文家上下眼中都冷如寒冰,淡漠如雪的天山剑客却已经笑出声来。
他不笑的时候像是天山上飞的雪,可是笑起来的时候,漫天的飞雪都融化成了春水,一双眼睛只是看着宫玉,笑声渐歇,转而轻声叹息道:
“青锋解宫玉……”
“终于见到你了。”
尉迟杰嬉皮笑脸道:“怎么,听你这语气,难不成是暗中倾慕我们青锋解的宫玉师叔不成?”
千山思未曾去管他,右手提着剑,看着宫玉。
他身材颇为修长,站着比起王安风还要稍微高上半个头,宫玉只是坐着,可是从王安风的方向看过去,却感觉千山思才是仰望着的那个人。
宫玉的回答言简意赅,道:
“我并不认识你。”
千山思笑道:
“可我认得你。”
“我在十岁的时候,就听到过你的名字。”
“那个时候我的师祖说天下间晚辈里,能以剑无燥气的只有你,还说青锋解上的仙人有了传承,他却还不能找到能持他剑的人,实在是很遗憾。”
“我也觉得很遗憾。”
“所以这十多年里,我一直想要见你一面。”
旁边林巧芙仿佛听到了某个不敢相信的消息,低声惊呼道:“你不是剑魁前辈的弟子吗?”
话说出口,便知道不对,连忙止住了话头,面现歉意,从方才千山思的话里面,很明显未能成为天山剑魁的关门弟子,是他心中极为在乎的执念,她这样说出来却是不好。
方才不肯正眼看君侯的天山剑客看对林巧芙却很好,摇了摇头,轻声道:
“不曾。”
“师祖说我的性子和他不一样,学不来他的剑,所以就不学了。”
声音顿了顿,千山思道:
“你喜欢学剑吗?”
林巧芙看了眼宫玉,摇了摇头,道:
“不……我只喜欢看书,最多只是喜欢看剑谱,师叔和师姐的剑法都很好,比我好很多。”
千山思微笑道:
“看书……也很好。”
“你往后若有一日想要练剑的话,我愿为你喂招。”
林巧芙面容羞红,连连摆手道:
“我的剑术很差的。”
千山思微笑,摇头道:
“无妨。”
吕白萍将林巧芙拉到了自己的身后,手中握剑,一双眼睛怒视着看上去温文尔雅的千山思。
可是千山思的视线就像是掠过了一滩云,一片空气一般,从她的脸上掠过,未作任何停留,重又看向了宫玉,道:
“我想要和你比试一次……”
“我想了十几年,练剑的时候在想,走路的时候也在想,哪怕是重伤的时候也在想着这件事情。”
“十三年前,师祖拒绝了天山剑派的所有人,为我们在前面立下了一座比天山还要高峻的险峰,我走了十三年,才来到这一座险峰的下面。”
声音顿了顿,他微笑补充道:
“以天山剑派当代大弟子,以及剑榜副榜第一的身份,想要以剑法请教青锋解宫玉。”
“不知可否?”
他直接搬出来了天山剑派的名号,以及自己在剑榜上的排名,为的只是挑战一位甚至于上了剑榜的剑客,这种话说出去定然没有人会相信,可是却真切在尉迟杰等人眼前上演。
尉迟杰心中震动,厚着面皮,调侃笑道:
“原来只是一个心有不甘的人。”
千山思道:
“只是好奇。”
“师祖他曾经说你是下一位仙人剑,所以,我想要看一看是什么样的剑术可以被称之为是仙人剑。”
“我自十三年前每日挥剑三十万次,单衣枯坐天山巅峰一年有余,悟出剑意,行走天下万里,以江湖试剑,几度垂死,自诩未曾懈怠过一日。”
他伸出右手,手指修长却满是老茧,贴合剑柄,手臂手腕肩膀的肌肉在长衫下鼓动,这是以每日三十万次出剑锻造的身躯,是十三年枯守本心的结果,是属于剑客的手臂和内心。
千山思微笑,道:
“我只是好奇,以我之剑,能不能拉仙人下莲台。”
王安风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这个时候反倒听出些许的味道,缓声开口道:
“你是想要证明,当年的天山剑魁,看错了?”
千山思似乎略有诧异,对王安风的态度也颇为和缓,有问必答一般,笑着摇了摇头,道:
“从前是。”
“现在不是。”
王安风眉头微锁。
现在不是?
千山思转头看向宫玉,似乎解释,赞叹道:“既能够看到剑客如此,自然应该舍去身外之物,生死之心,纯粹以剑相击,若是以杂事对错干扰,岂非暴殄天物?”
“此来唯剑!”
宫玉敛目,道:
“何时,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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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 落子(2/2)
宫玉的回答显然是在千山思的意料之内,千山思不假思索道:“此地是江南道繁华所在,若在城池附近,未免不能施展开手脚。”
“附近有天目山支脉玉浮,山下有大片视野开阔之处,方圆百余里少有人家居住,你我大可以放开手脚来比剑,不知宫姑娘意下如何?”
宫玉颔首道可,再来约定时间的时候,千山思说既然交手比剑的地方是由他决定的,那么两人比剑的时间肯定是由宫玉决定,如此才能算得上是公平。
只因为最近宛陵城中监管力度颇大,约定了时间是在三日之后,千山思随即起身告辞,没有半点的迟疑和留恋,让尉迟杰心中稍微松了口气。
不知为何,眼前这个人给他的压力极大,可是想了想也能够想得明白。
刚才那千山思自三年前就孤身一人下山历练,自天山北南下,旋即自南往东,旋即西来,修的是如同当年那位天山剑魁一样的路子。
逢山拜山,常常与人交手,仿佛一柄千锤百炼的名剑,越是锻打,就越是锋芒刺目,而今已经到了最后的地步,尉迟杰自己的武功又差,在他面前自然支撑不住。
兵家所谓一鼓作气,就是如此。
不过,天山……青锋解?
尉迟杰思绪微凝,神色微变。
仿佛是约定好了一般,千山思才出去了不过半盏茶不到的时间,方才离开的文宏伯便已经重新走了回来,满面含笑。
尉迟杰强打精神应付了一炷香的时间,看到王安风和宫玉似乎都由两分心不在焉的样子,便也主动开口请辞。
文宏伯盛情挽留了数次未果,才亲自将他们送出了中堂之外,以其身份而言,可谓是给足了面子,遣文鸿运亲自带人驱车,将王安风宫玉一行人重新又送回了宛陵城中。
这个时辰城门早就已经关上,加上今日里扶风刀狂当街杀人行凶离去的事情还没有落下尘埃来,白天还好,夜间真的是人人自危,街道上都称得上是一句行人稀疏,几有宵禁的迹象。
可是对于文家这种大世家而言,城门门禁和宵禁不过是一句虚言。
文鸿运只是轻描淡写说了两句,那位身材颇勇武高大的守城武将就亲自带人开了城门,恭恭敬敬将两辆马车放进城去。
青石大道上称得上一句空空落落,没有什么行人,两辆马车因而能够放开速度,一前一后在略微反射月光的大道上疾驰而去。
马蹄声音清脆,夜色月色皆是清寒入水,几乎要侵入人的骨子里。
回客栈的时候路过了今日扶风刀狂对世家子弟出手的地方,王安风看得到有十多个身穿衙役打扮的男子挑着些东西,半跪在地上忙碌着修复今日一刀劈下来弄出的刀痕。
看着那刀痕的大小,估计是要熬上一整个通宵。
或者两个通宵。
王安风面容尴尬,心中颇为诚恳得道了声歉。
马车一个疾驰转弯,已经将那一条街道甩出了王安风的视线范围,旁边坐着的是尉迟杰,似乎有些疲惫。
想到今日应付那文宏伯都是靠着尉迟杰,王安风心中倒也明白他心身疲惫的原因,未曾开口说话,只是心中难免想到了后面那一辆马车。
不知道刚刚应下了一次比剑的宫玉,此时心中思绪如何。
文宏伯目送王安风一行人远去,又过了些时间,隐隐能够听得到夜风中响起的马蹄声音,才转身重新入了中堂当中,先前守在门前的那两位持刀护卫已经不见人影。
文宏伯在门外整理了一下身上衣衫,才郑重敲了敲门,等到屋子里传来了轻描淡写的一句进来,方才小心翼翼推门而入。
越过那原先吴国万里江山图,原先的主位上坐着一位身穿黑衣的白发老者。文宏伯恭恭敬敬,跪在地上行礼。
双膝着地,两手拱合,俯头到手,与心平而不到地,动作一丝不苟,神情更是恭谨,不敢有些微含糊。
在文宏扬入朝堂为官之后,整个偌大的文家实则皆有文宏伯一手掌控,唯独是极为重大的事情,才会专门修书一封与天京城中的兄长商讨。
而文家是天底下第一等的大世家,门中底蕴深厚,只在四大世家之下。
之所以位列于四大世家之下,皆是因为这四大世家或是绵延千载,或者门中有神兵大宗师坐镇,福禄之盛实在不是其余家族所能够比拟,只能甘居其下。
若是排开那四位,文家已经是大秦境内第一流,当年江南道大半在吴国下辖时候,更是吴国第一世家。二十余年前,当年文采风流的少年吴皇,一见钟情的皇后便是出身于文家。
皇后入宫之后,恩宠不绝,文家声望,一时隆重,处处皆称为外戚卿相,歌舞升平,文家清丽过人的皇后便是整个吴国的明珠,人人为之贺。
之后神武府自大江上流以吃水极深的巨型战船引火撞破了铁索拦江的防备,大秦大都督司马错同时调遣六将,将兵仅仅五万长驱直入,顷刻间下吴国三十余城。
那位写得一手好词好字,却不修武功的吴国皇帝兵败自杀,当年文家家主亲自入宫鞭杀成为皇后的女儿,抢来玉玺,旋即捧着站着血水的玉玺走出皇宫,跪倒在五万秦军之前,所以能保全家族投入大秦当中。
旋即于次年以四品内力,六十三岁年纪溘然长逝。
世人称呼其为吴女国祸,君薨父亡,国以乱倾。
而文家虽然受到打压,却并未摇动根本,此时能够令几为文家家主的文宏伯如此恭敬对待,几乎能够令整个江南道震动不止。
那老者双眼半闭,右手手指上把玩着一枚黝黑的棋子,文宏伯抬起头来,道:
“千山思已经和青锋解的弟子约定下去比剑,只是,当真要对那尉迟家的孙子出手吗?”
老人睁开眼,冷声道:“你有何不满?”
文宏伯恭敬道:
“晚辈不敢,只是尉迟杰的祖父毕竟能在七国将相中称得上名将,在朝堂中也还有神武府残余下的势力,若是尉迟杰在江南道丢了性命,怕是会惹得那老尉迟不满,重新入京城。”
黑衣老者冷笑,道:
“入城便入城,怎么,还会怕他不成?”
“你爹当年鞭杀为你文家带来了十数年荣华富贵的女儿,下手可果断得很,大秦司马错以用兵迅捷如风成名,竟然也落在了你爹的后面,怎么到了你这里便成了狠不下心来的孬种?”
文宏伯受了辱骂,也不回话,只是低声道:
“晚辈自然不能和先父相提并论。”
老人冷哼一声,道:
“神武府虽然只是剩下了残存的一些,可是当今皇帝还要看重这些人,用这些无根无主之人来平衡朝堂上各处的关系,也正因为这个理由,这些神武府的老卒子过得还不差。”
“尉迟不会看不明白这些事情。若是他主动打破了这种平衡,惹来的祸事才是不小。”
“再来当今皇帝和太上皇关系越发得差,皇帝一心想要成为千古明君,‘父慈子孝’这一点是他身上最大的污点缺陷,所以也就越发在乎。”
“你做完这一事之后,让你兄长辞去官位,前往太上皇那处以退为进。纵然老尉迟脑袋昏沉了,当真准备撕破这种平衡,可是碍于太上皇,皇帝不会对你们做什么事情。”
事关当朝光禄大夫这一文家朝堂上最大依仗,文宏伯却仍旧毫不犹疑得点头答应下来,道:“晚辈知晓,这便去修书一封,三日后当能够送到天京城。”
至于眼前老者为何要杀尉迟杰,老者不说,他也不敢开口,片刻后小心退出了这本应该是属于自己的中堂,背后已经满是冷汗。
屋中老者饮一口酒,嘿然冷笑。
“杀尉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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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 道门(1/2)
道门自古无求,崇尚于天地自然,我心体天地之心,三百年却有一脉背离,重立山门于江湖之上。
可是这几百年来,那山门上的门人从来就没有超过一百个,当代有几十个弟子,已经是难得一见的兴盛,简直能够称得上是孤苦伶仃,门派到了这个模样,简直要没处去哭。
可纵然如此,也仍旧是扶风江湖里谁也不敢惹的地方。
里面的道士和道门祖庭的好脾气道士不一样,一个比一个能打,砍人的时候一剑比一剑疼,下手还贼狠。
道门排天字第一号的典籍里头有将予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取之,必固予之;是谓微明的说法,讲的是天地循环,盛极必衰的道理。
可是这一派的祖师当年却恍然大悟,将微明化用于战法厮杀之上,闯出了偌大名头,之后盛传为门派所不容,被驱逐出道门祖庭,流浪于江湖,并在扶风郡中创立门派。
不知为何,仍以道门分支自称。
是为微明宗。
指的是此门只专研微明二字。
门派里的道士虽然少,却占据了一整座风水上好的高山,整个扶风比这里风光还好的山也没有几座,敢说出半个不字的江湖人,早八辈子便被山上的道士拎着剑撵下去了山。
这一代有三十来个弟子,往上一代就只剩下了几个。
天底下从未有执法长老亲自做饭算账,大弟子下山去买盐巴还顺带拐着小师弟跑到不知道那里去的门派。
门中弟子只是依稀记得,那一日饭桌上执法长老的脸冷得像是拔出来要砍人的剑。
上上下下包括掌门人在内,在执法长老吐出吃饭两字之后,全部猛地低头狼吞虎咽,
清汤寡水到只能干咽下去的饭菜都成了稀世美味一般,半炷香时间就都吃得干净溜溜,半点没有剩下来。回去了以后嘴巴里淡得恨不得上山舔树皮,好歹有些味道。
三清殿旁边有一处小殿供奉的是道门的财神,玉冠白衣,双鬓斑白的道士偷偷摸摸走进去,看到了财神像下面,总也绷着一张死人脸的师弟坐在几乎要生出灰来的香火箱,清点门派开支。
这香火箱是他们少年时候做出来的,当年做梦都想要在里面塞满了铜钱,能哗啦哗啦响的那一种,却一直没有用得上。
他这辈子就没听过这玩意儿里面出来个响。似乎是因为这个原因,连累得这段时间的门派收入也差了许多。
他看到那冷着脸的道士一双淡眉几乎要拧成疙瘩,浅褐色的眸子抬起来看向自己,心里就是一个哆嗦,干笑着走出来,道:
“……那,那什么。”
“师弟,今日,今日天气不错啊,哈哈,万里无云什么的……”
他抬起头,财神殿外面阴云密布,似乎要下雨。
玉冠道士哭丧着脸。
眼前的师弟仍旧绷着一张死人脸,冷得像是一块冰,他隐约记得师弟小时候是很爱笑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越长大就越冷,再也不笑。
尤其是自己的徒弟跑下山以后,整个人都冷得像是随时准备抽剑砍人一般,明明当时派慕山雪下山的就是他,却还是这样,这几日的菜都淡了许多,米饭更是每日不够。
微明宗的掌教摸了摸嘴,一屁股坐在了师弟的旁边,准备商量一下伙食问题,就瞅到了账本上一片赤字,咧了咧嘴,道:“师弟,这是……”
看上去不过三十岁出头的执法道士淡淡道:
“没钱了。”
“这段时日能打的贼寨都扫了一遍,钱袋子里比掌教师兄你的脸都干净。”
玉冠道人嘴角微抽,试探着道:
“要不然,问道门玉竹峰写信借点?”
“当年祖师下山时是为了找到他的师尊都无法解释的答案,说找到答案之后就会重归于道门祖庭,终其一生也没有找到。”
“你说我们现在带着祖师的骨灰上山,说是想明白了那个问题,要重归道门,道门会不会拨点钱下来,前一段时间听说天河郡主一家子又回了道门祖庭,又是三千两白银入账,能够分润一些给我们也是好的。”
白衣道士冷笑,道:
“那……何为微明?”
玉冠掌教干笑。
那冷着脸的白衣道士收回视线,冷笑道:
“掌教师兄,勿要再提此事。”
“小心我将你也打成骨灰。”
掌教打了个哆嗦然后连道不敢,可是账本上的一片红实在是有些触目惊心,想了想,又试探着道:
“那……干脆让韩师弟再送些银子回来?”
白衣道士冷眼看过去,半点没有掌教风骨的男子干笑着解释道:“你看,他在外面云游了这么久的时间,弄点钱不是很简单的事情?”
“而且也有好多年没有见到韩师弟了。”
白衣道士想了想,面容略微和缓些。
掌教叹息道:“只是可惜,阿雪和冲和都不在,要不然还能让韩师弟好好指教一下他们两个……”
白衣道士道:“根本不用指教,山雪走的路和他不一样,冲和更是不练武道,修先天八卦大醮算法。”
掌教笑眯眯道:“我也没有想到,你当年求来的先天八卦,那孩子竟然能够在一月之内入门,这个本事可是要比那些钻研道藏钻研了一辈子的老道士还要厉害。”
白衣道人声音冷淡,道:
“冲和身上有一缕天机,修行先天八卦不过是按图索骥,只要不傻,都能够入门,其余人修行,连方向都找不到,左右不过徒劳无功。”
掌教笑眯眯道:
“可是能够用一个月时间入门,也不是哪一代的人物都能够做到。”
白衣道人默认不答。
掌教又道:
“冲和这个道号不好,太老气。”
白衣道人摇头,淡淡道:
“遮掩天机而已。”
“若不是她修成了先天八卦,能够干扰天机测算,我不会让她下山。”
“这山上,冲和就只是冲和。”
“等到冲和不是冲和的时候,微明宗也就剩不下多少东西了,或者弟子们能活着逃出去,这个门派也呆不下去。”
掌教感慨两声,突然恶狠狠地道:
“当年就应该扔到雪地里去,不管她。”
白衣道士站起身来,抬脚很不客气得踹了旁边掌教屁股一脚,道:“起来做饭,今日轮到你去淘米。”
“……我好歹是掌教。”
“那便出去挣钱。”
“我去淘米。”
“记得用上轻功,不要让弟子门看到,你毕竟是掌教,堕了面子不好。”
掌教嘴角抽搐,道:“师弟,咱们雇佣两个长工吧?”
白衣道人轻蔑看他,唇中吐出一个字。
“穷。”
…………………………
道门祖庭素来有天下第一幽静处的称呼,山上的道士何止于数千,殿宇成群,几乎代代帝王都有加封。
天下修道者众多,可是这千余年来,能称得上一句道门天师的九成都从这山上下来。
祖庭中道士修行法门多有不同,但是真正苦修的那一些却,都是不娶妻室,不入荤腥的清修道士,每日里只顾着打坐练气,修身养性,千百年来破戒者寥寥。
而近三百年间,唯独只有二十年前那一个破戒者。
七千鱼龙舞连营,皆着玄甲红袍。
长枪击地,天下皆唱大风歌。
大秦天河郡主阵前抚琴。
道门当代天下行走白衣解剑,孤身下山。
旋即便是天下皆知的三胜三负之局,道门行走三局皆败,过去不过数月,便解开道髻还俗,在天河郡中娶了天河郡主为妻。
之后那位战功赫赫的郡主倒是没有了先前的睥睨和跋扈,年年都来道门拜见师长,长子更是长留道门习武。
秦飞穿着一身道袍,身材已经彻底长开,身材挺秀,模样英气十足,拳剑双绝,加上性格温和,在道门同辈中颇受尊重。
此时自天竹峰上腾空而起,仗剑劈斩开身前狂风,几乎算是踏剑气而行,稳稳落在了千丈高峰的下面,手中之剑重新收归于剑鞘当中,正是中三品中武者手段。
山下有一个小院子,院子里趴着一只比起寻常黑熊大了一半大小的巨兽,模样懒散,抬眸看了一眼秦飞,就又重新趴下睡觉。
一位身材魁梧的白发老道端坐在这院落中。
秦飞走上前去,恭敬行了一礼,老道摆了摆手,视线还是落在旁边似乎在睡觉的小姑娘身上,秦飞顺着视线去看,张听云一身道袍,呼吸平缓,生得粉雕玉琢可爱至极。
可是在他的感知当中,微风,草地,树林,一整片天地都在伴随着她的呼吸而起伏,秦飞微怔,旋即看向旁边辈分大得可怕的道士,轻声道:
“老师祖,您教小听云武功了?”
老道太上摩挲下巴,道:“没有。”
“这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是睡觉,呼吸的法门。”
秦飞心中震动,道:
“是内功的雏形?”
老道太上咧了下嘴,强调道:
“是中三品的雏形。寻常武者要积蓄内力,才能够有机会跃过龙门,之后,苦苦求索,方可引动天地异象,可是听云是天生道体。”
“她只需要伸出手,天地便会自八方而来。”
“嫉妒吗?老道士我都嫉妒啊……你说这真他娘的是个什么天赋,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我都想要把自己这老货扔掉了。”
似乎是两人说话的声音有些大了点,张听云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下,缓缓睁开眼睛,或许是才醒过来,那双眸子里满是茫然。
老道太上瞬间扔下了秦飞,一张老脸上笑容可掬,迎上前去,道:“听云醒了啊?要不要吃些东西?”
“还是说打算去林子里玩一会儿?这里有蜂蜜水,是那头畜生方才拍来的,是上等的野山杀人蜂蜂蜜,味道不差的很。”
老道士指了指旁边黑熊,那黑熊眼眶上明显有些肿胀,然后取来了一个瓷碗,里面是浅琥珀色的蜂蜜水,端着递给张听云。
小姑娘先是认真地道了声谢,然后又问候了从山上来此的秦飞,才捧过那瓷碗,不知是为何,手腕突然一软,那瓷碗登时间跌坠到了地上,碎裂成了好几片。
蜂蜜水没入泥土中。
ps:今日第一更奉上,三千四百字…………
第二百五十七章 很努力了啊……(2/2)(感谢二次元妹子赛高盟主赏)
宫玉和千山思约定了三日之后的比剑,前一段时间里面,每日专注于打坐修行的宫玉反倒是轻松下来,只花必要的一定时间去打坐内功。
甚至于还有时间去城中游览。
鸿落羽这几日不知道去了哪里,就连王安风每天也就能够见得到一两眼,剩下的时间当真就像是一只飞鸿,神龙见首不见尾,问他也不说。
最后一日的时候,王安风等人正在客栈中坐着饮茶。
临近大战,桌子上气氛多少有些沉闷,林巧芙低垂着头,无精打采玩着杯子,连一向口上花花没个正形的尉迟杰,在这种气氛之下都跳脱不起来。
唯独宫玉自己还是往日的模样,气度神态,从容不迫。
那柄相较于寻常配剑更为修长的配剑自那一日从文府中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有拔出来过。
耳畔听得到小二的吆喝声音,从门口又走进来一位气度颇为不凡的俊秀公子,穿着一身白衣如雪,旁边是个包子脸的小书童,两人进来之后,就坐在了王安风他们不远处的桌子上。
那书童极娴熟得吩咐小二上了些时兴的果子拼盘,四干果四鲜果一样不缺,然后为那公子倒了一杯清茶,就站在了俊秀公子身后。
那公子手中折扇展开,遮住了面庞,脸上只露出来一双明月似的眼睛,不时瞥向王安风等人。
王安风对于视线极为敏锐,本来以为是什么世家子弟,又企图了宫玉等人容貌,回头去看的时候,却看到那双眼睛澄澈如水,模样分明是一个绝色女子伪装,微微一怔,然后下意识看向尉迟杰,一双浓眉拧起。
只当是这家伙惹出来的祸,难怪不曾去青楼,原来是去不知何处招惹了世家女子?
尉迟杰嘴角微微抽搐,几乎想要骂娘。
他是个人精,怀中抱过的美人比起王安风见过的女子都要多,青楼画舫中常常有清秀女子装扮成江湖侠客彼此为戏,他如何认不出那蹩脚的装扮,当下双手摊开作无辜状。
宫玉注意到这两人无声的交流,心中难免好奇,抬眸看向旁边,那边俊秀公子愣了一下,然后主动微笑着颔首,宫玉理所当然点头回了一礼。
尉迟杰的动作戛然而止,王安风沉默了下,看向林巧芙。
林巧芙满脸茫然。
而那边的俊秀公子眸中已经浮现出些微喜悦,然后左右踟蹰一二,竟然径直朝着王安风这一桌走了过来,还有五步的时候,放下这折扇来,拍打在掌心上,轻声道:
“这位姑娘……可还记得我?”
尉迟杰险些将口中茶水喷出来,只觉得眼前的虽然是貌美女子,说起话来却和京城里日日留恋烟花柳巷的世家公子哥儿有的一拼,忒也直接得厉害。
王安风摸不准宫玉是真的和眼前这作书生打扮的女子相识,还是说在本能朝着任何一个跟自己打招呼的人回礼,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自处。
于这沉默当中,宫玉突然道:
“你会弹琴?”
女扮男装的竺云梦微笑道:“会一些。”
“姑娘想要听吗?”
宫玉沉默了下,然后默默点头。
此次出来,本就是想要认识宫玉的竺云梦心中雀跃,面容上却仍旧从容不迫,派自己的小侍女去了最近的乐器店铺当中,买来了一张古琴,竟然只在客栈当中为宫玉抚琴。
一起手,琴音毫无燥气,婉转而来。
王安风微怔,瞬间认出了这琴音,顺带便猜出了这女子的身份,吕白萍却不懂得琴音,只是觉得这位俊秀青年弹琴谈得很好听,连带着对这个人都难以生出恶念来。
王安风眼神古怪,示意旁边的林巧芙跟着自己出来。
站在客栈外面,王安风看了一眼抚琴的女子和平静从容的宫玉,压低了声音问道:
“宫姑娘她认识这位姑娘吗?”
林巧芙茫然摇头的,道:
“我不知道啊,师叔她又不说。”
“王大哥,这位姑娘很厉害吗……”
王安风道:“她便是先前尉迟杰所说的那位名震江南十三道的花魁,竺云梦,我先前曾经听过她的琴音,所以能够认得出来。”
“竺云梦?”
“那位琴道大家?”
林巧芙瞪大了眸子,呢喃道:“师叔,师叔不可能会认识她啊。”
“可是刚刚宫玉姑娘那模样,分明是认识的。”
“啊,我知道了。”
林巧芙的眸中浮现恍然大悟之色,看到王安风脸上有不解之色,轻声解释道:
“嗯,王大哥,我们青锋解上面的弟子全部都是穿着白衣对吧……”
“师叔又不认得人,所以刚刚开始的时候,掌门就告诉师叔,说可以拿每一个人的特点和专长去认出大家,问的时候还可以像是寒暄。”
“比如说,会不会弹琴,画的画怎么样了,这样很亲切的问法……”
王安风微微一怔,想到刚刚的事情,有些目瞪口呆。
林巧芙长长叹息一声,很有些少年老成的神态语气,抬眸看着天空,呢喃道:
“师叔她,很努力了呢……”
王安风回头看了一眼抚琴的花魁和没有露出丝毫破绽的宫玉,想到面上从容不迫的仙人剑,却在脑海里绞尽脑汁搜索一个个自己可能认识的人。
偏生还要装出一切都没有问题的模样,叹息一声,点头诚恳道:“宫玉姑娘她,很努力了啊……”
屋中竺云梦抚琴,如青石流水,宫玉神色平静从容,仿佛当真只是沉浸于这难得一闻的琴音之中,猜出这女子身份的尉迟杰看看宫玉,又看看竺云梦,满脸的惊疑不定。
屋外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叹道:
“很努力了啊……”
今日竺云梦抚琴三曲之后方才离去,素来清冷的宫玉竟然一直将竺云梦送出了客栈,方才回返。
而明日,便是她和千山思约定好的比剑时节。
明日,辰时三刻,玉浮山下。
盘坐在烛光前的千山思睁开了眸子,右手从横放在膝上的长剑拂过,低声呢喃。
“宫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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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二次元妹子赛高的盟主赏,非常感谢,本来应该肝出长章节的,可是我到写完这里才发现,太迟了……明天应该是长章节的爆发,嗯。
第二百五十八章 愿为天地,大宴春秋(1/2)
玉浮山西去宛陵四十余里,为丹阳一郡山水之永脉,再往主峰而去,便有道门洞天之一,古称太微元盖。
今日并不是很好的天气,一大早便阴沉得厉害,阴云低沉,似乎过不得片刻就要下雨,山下盘腿坐着一个一身素净的白衣青年,安静得仿佛北地的雪。
后面站着一个形容娇小可人的侍女,绷着张脸,道。
“公子,你为什么要挑战这个什么仙人剑?”
千山思笑道:“怎么了,天下学剑的人太多了,仙人剑这么好,自然想要见识一下。”
“那你为什么不去青锋解挑战那位真正的仙人剑。”
“这……”
“慕容清雪前辈辈分实在是太大了,一剑三千里,当时候长老也在哪里,江湖上都说是一剑出鞘,剑光弥漫三千里云海,可是我们却是知道,当时那三千里,只不过是慕容前辈的一记剑指。”
“以剑指能纵横三千里剑光不绝,名列天下第七。”
“你说那柄木剑若真的出鞘,能列到了第几位?能不能够直接劈碎了昆仑山外一线天?那要是慕容清雪前辈手中握着那一柄青锋解代代相传的神剑,又会是何等的光景?”
“当真想要知道啊……”
千山思叹息呢喃。
其实论起容貌还不如千山思女装模样的侍女点了点头,言简意赅道:
“原来是因为打不过……”
千山思一噎,满腔的豪情壮志,剑道求索就好像踩上了一滩狗屎,给破得干干净净,半点没有能留下来。
那侍女仿佛完全不懂看人脸色,自顾自地说道:“大的打不过就来打小的,小的打不过呢,可没有更小的啦,公子,这个小的仙人剑你能打得过吗?”
千山思想了想,也没有说出了个准话,只是道:
“谁知道呢……大抵是打得过吧?”
侍女坚决将不看主子脸色的作风发扬光大,直接问道:
“那要是没能打得过呢?”
千山思微笑道:
“没能打得过?那大抵会死在这里吧……”
侍女沉默。
时有风来,天上淅淅沥沥洒下些雨水,松涛万顷之音澎湃,萧瑟悲怆。
一身白衣的千山思抬起头来,看到远处拥过来的众人,有四名中三品的武者,可是他的眼睛却只是落在了最前面的宫玉身上,微笑道:
“来了。”
旋即起身,右手中握着那一柄剑,那名娇小可人的侍女却没有动,看着这一袭白衣慢慢走远,就像是三年前倒在火海中看着他走来。
千山思在距离宫玉尚且还有十五步的距离上站定,微笑道:“宫玉姑娘果然信人。”宫玉稳稳颔首,他抬起手,左手持剑,右手并指轻轻按在了剑鞘上,轻声道:
“千山思,请指教。”
“请。”
瞬间的沉寂之后,宫玉手中那柄三日不曾拔除的长剑铮然弹出,尖峰森寒,仿佛青锋解上一尺雪,悍然出手,千山思抚剑低吟。
森然剑意霎时暴起。
一剑仰穿,天光下射。
王安风双眸微睁,眸中神光暗藏,想要将已经腾空而起的两人剑术收入眼底,而尉迟杰等人只能看得到白日里竟有数丈剑气自空中碰撞交错,将天空中云气震碎,一时间心寒。
光射紫霄,斗牛色寒。
尉迟杰咬紧了牙关,虽然他的眼力根本看不到真正交手的细节,却仍旧不愿意放松片刻。
上面一个是天山剑派的行走,一个是青锋解的少主。
这几乎是未来天下剑道之争。
将来百年的江湖中,能够执掌剑派魁首之位的,究竟是数百年来的天下第一剑派天山,还是说是隐门青锋解,只在此地就要分出了上下。
文宏伯半跪在了屏风前。
屋子里的老者似乎正在研究棋盘上的进退得失,然后随口问道:“安排得如何了?”
文宏伯恭恭敬敬道:
“已经派出了两名六品的死士,以及一百弓弩手,措手不及之下,尉迟杰武功最差,应当会死在玉浮山下。”
那老人轻描淡写道:
“应当?”
文宏伯自知说错了话,正色道:
“尉迟杰必然死在山下。”
那老人微微颔首,重又仔细端详着棋盘上的棋子,文宏伯迟疑了一下,低声问道:“晚辈斗胆想要知道,今日那玉浮山下的交手,不是不就是将来的天下剑派道统之争?”
黑衣老人看他一眼,淡淡道:
“不错。”
文宏伯心中震动。
在王安风此地远处松林上面,一位断了一臂一腿的老者稳稳坐在松树的树梢上,风吹不动,旁边树上抱着一个面容憨厚老实的少年人,四肢都死死抱在树干上,一张宽脸额头冒汗。
老人看一眼这少年,嘲讽道:
“真他娘的没出息,跟一只大马猴儿一样。”
“利索些上来!”
谢山终于忍不住破空大骂道:
“还不是因为你个死老头子?”
“如果不是你,我现在还在天山上,不对,我现在还在家里,或许都已经成亲了,没准孩子都能够下地跑了,哪里还要跟着你在这里担惊受怕?”
谢山又惊又怕,更是气得咬牙切齿,那老者却浑不在意,反倒是哈哈大笑,道:
“看来还是有点脾气的,老子还当你是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窝囊道士,不差不差,来来来,上来一起看啊,不要客气,不要客气。”
谢山心头火起,正要怒骂一句怎么过去,就看到那老者身子一下消失,鬼魅般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
随即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身子就是一轻,转眼间升腾起来十数丈的高度,稳稳停在了一处树梢上。
谢山下意识抱住那树梢,一时间惊得目瞪口呆。
尚未回过神来,那断了一手一腿的老头子已经重新落在了他的身边,仅存的那一只手拍在他的脑袋上,把他的头固定住,让他视线对着天空中的两道剑光,嘿然道:
“仔细看!”
“看到了没有,仙人剑和天山剑,年轻这一辈分里,不,就算是加上老一辈的武者,能够比这两个人的剑术还高明的已经不多啦,就算是比他们剑术高的,却也没有了年轻人的锐气和纯粹。”
“小几岁功力不足,大几岁气魄已失。”
“现在倒是最好,最好。”
“小子,你若能够看得出什么,老子就教你剑术,若是还蠢得跟蛋一样,老子就把你踹下山去,断了你的一臂一腿,给我自己安上!”
谢山气得咬牙,跟着这老头子已经好多年,他才不相信这个懒得身上飞虫子的老家伙能够有那么狠的手段,吓唬谁啊,心中腹诽不断,却还是老实得抬眼去看。
第一眼便是璀璨明艳的剑光,横扫天地。
时有松涛万壑,浩荡齐鸣。
天山剑术,一剑荡寒秋,青锋解秘传,剑意一尺雪。
谢山的瞳孔瞬间瞪大,心脏疯狂跳动。
旁边的老者松开了手,身子直接漂浮在了空中,看着天空中以剑相击的两人,呢喃道:
“一个是不食人间烟火,步步登天梯的仙人剑,一个是一步一步走到现在,能以凡俗扣天门,我拉仙人下莲台的剑意,还有一个更是奇怪,以技为上,能以技进乎道。”
“谢山啊谢山,我让你入天山七年不曾握剑,是压抑你天性,老夫今日,便以天地人此三种上乘剑术为你开第一等眼界,一览众山皆小,然后再教你握剑,教你出剑。”
“再有三年,你可入世矣……”
老人抬手解下酒壶,豪饮饮尽了一壶美酒,将酒壶直接扔到了树下,哐啷作响,一身破旧衣衫,看着天空中纵横交错的剑气和意气风发的剑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呢喃道:
“倾盖相逢胜白头,故山空复梦松楸。此心安处是菟裘。”
“卖剑买牛吾欲老,乞浆得酒更何求。”
“愿为天地,大宴春秋。”
突然抚手大笑,吐了口唾沫,大声赞叹。
“好剑术!”
ps:今日第一更奉上…………
第二百五十九章 第一落子(2/2)
黑衣老者摆了摆手,很没耐烦道:
“好了,你知道的已经够多了,下去吧。”
文宏伯不敢怠慢,恭敬行礼之后,倒退走出了文家的中堂,而那黑衣老者只是捉摸着随意摆在了桌子上面的那一局残棋,不知道打量了多久,嘴中喃喃自语。
“黑白谁能用入玄,千回生死体方圆。道门说得恒沙劫,应笑终年为一先。”
“一先手而已。”
老人轻蔑冷笑,一拂袖径直把这棋盘上棋子全部扫到了地上,起身离开了文府。
黑白棋子叮咚叮咚跌了一地。
半空中剑气纵横。
宫玉和千山思已经将各自门派的剑术抒发到了精彩纷呈的程度,纵然是门派中的长辈出现,有而不可能会有如此的造诣,彼此都是擅长剑意的剑客,交锋之中,锋芒越盛,逐渐臻至了往日里不可得的高深奥妙境界当中。
这已经是上上等的剑术。
不仅是王安风太叔坚,就算是武功低微,不喜剑术的尉迟杰都看得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王安风突然察觉到了一丝杀气,瞬间回神,踏前一步,几乎本能,右手自低垂陡然暴起,重重劈在了前方虚空,动作短促有力,将尉迟杰等人吓了一大跳。
下一刻,一道黑影被王安风直接劈得踉跄现行。
那人眸中有震动之色,显然未曾想到不可拔剑的距离之下,眼前的剑客竟然爆发出了同样恐怖的拳法,旋即暴退。
其速度极快,早已经存了一击不中即刻远遁的心思,可是才退开了数丈,突然觉得不对,抬眸看到了王安风的手中正勾着一张极为熟悉的人皮面具,神色微变。
抬手一模,已经是温热的触感,瞳孔微缩。
什么时候?
太叔坚和老禄神色更是大变,一前一后抽出兵器。
这人正是昨日曾经在文府前面看到过的持刀护卫,只是戴着人皮面具,所以一时间没能认出来,退开的时候没能想到被王安风抓走了脸上的面具。
才出现就将自己的身份暴露了出来。
王安风五指松开,将手中的人皮面具扔下,淡淡道:
“尉迟,找你的。”
“什么时候惹到了文家?”
尉迟杰瞠目结舌,却也未曾怀疑王安风的话,呢喃道:“我怎么知道,我们尉迟家,还有你家,惹文家不知道惹了多少次,他,他怎么这么疯,直接撕破脸?这他娘的太疯了!”
王安风未曾回答,只是拔剑在手。
老禄已经冲出,手持长刀和那名戴了人皮面具的文家高手战在一起,王安风呼吸变得平缓,双目微阖,尉迟杰本来打算开口,见状却不敢打扰。
太叔坚也已经将那柄巨阙剑握在了手中,挡在林巧芙三人身前,想到昨日文府中的持刀护卫一共有两人,心中念头微动。
王安风眸子猛地睁开,右手自怀中扫过,再一扬手,数十道黄橙橙的流光带上了足以砸得人皮开肉裂的迅猛力道,朝着北侧方向处笼罩过去。
叮叮当当一阵脆响,那些暗器尽数都被打开,落在地上打着旋儿,竟然只是寻常的铜板,方才隐藏于一侧的刺客已经显出行迹来,见状愕然。
太叔坚双手持剑,眸子微张。
踏前三步。
手中巨阙劈斩而下,一道浑厚剑气宛如山岳一般,将那刺客笼罩其中,遁逃不得!
原本只是观剑的地方,转眼间竟然变成了厮杀战场。
尉迟杰目瞪口呆,呢喃道:
“厉害……”
“本公子的性命还真是值钱。”
王安风脚步微侧,看向某一处方向,道:“我觉得你的性命可能比起你想的还要更值钱些。”
尉迟杰嘴角微微抽搐。
王安风右手握剑,食指屈起,轻叩剑身,长剑轻吟,剑锋直指着那个方向,缓声道:“还要继续藏下去吗?还是说打算让我先出手?”
剑气纵横,于松林前三丈处断绝。
那边松林中走出一人。
手中所持一剑,长及四尺有余,剑锋朝着地面。
剑脊上有古篆书所写。
林巧芙退后一步,掩唇惊呼,道:
“燕支剑?!”
“这,这是……”
王安风眸子微眯,缓声道:“先代十大名剑。”
名剑?!
尉迟杰张了张嘴,想到了这一名字代表着的寒意和绝对的危险,抬眸四看,风景秀丽的玉浮山下,竟是杀机四伏,声音有些干涩,道:
“不可能吧,你两个是不是记错了……十大名剑里哪里有这一把?”
王安风呼出口气来,竟然轻松笑道:
“你当然不知道。”
“这一柄剑,是更早一代的十大名剑。”
那名持剑的青年双手持剑,剑锋指地,摇摇一礼,道:“王少侠,我主有一言相告。”
“请讲。”
“仗一人孤勇,不可以成大事。”
王安风缓缓点头,道:“多谢他。”
持剑青年微笑道:“少侠还是亲自去跟我主说比较好。”
手中长剑抬起,剑锋指向王安风,道:
“古剑燕支,五品,请指教。”
言罢未等到王安风回话,已经踏步近前,手中之剑仿佛飞燕,朝着王安风周身数处穴道刺去,王安风留下一句你们躲起来,小心些,便同样仗剑出手。
那柄得之于青锋解的宽剑,对于曾经的古剑,毫不逊色。
以六品巅峰的内力,金钟罩比之于那名青年,在力道不曾有丝毫的逊色,一时间未曾落入下风。
尉迟杰等人本来担心王安风不敌,却发现前三十招交手的时候,王安风只是能够维持不败,可是再十招之后,内力功体必然在王安风之上的那名燕支剑剑主竟然逐渐落入了下风。
又十招……
燕支剑仿佛飞燕,轻灵刺向王安风的喉咙,尉迟杰瞪大眸子,几乎要惊呼出声,王安风却在瞬间后退了半步,剑锋从后喉咙前扫过。
剑锋扫过之后,瞬间近前,到不过一尺距离。
左手自然低垂,只在两人身子中间,却在下一刻猛地抬起,一刹那即为一念,二十念为一瞬,二十瞬为一弹指,二十弹指为一罗预,二十罗预为一须叟,一日一昼为三十须叟。
武者贴身方寸之间瞬间的出拳,甚至要比剑术轻功都要更快。
将刚猛无俦阐释得淋漓尽致的一拳,重重砸在了燕支剑主的腹部,且在其未曾回过神来的时候,瞬间收回,拳劲未曾散开,便以沉静而疯狂的姿态砸出了第二拳,然后是第三拳。
燕支剑主气血震荡,咬牙收回破绽,疾速后退。
王安风朝着西北方向踏出,脚踏八卦方位,身如狂风,一直维持在了贴身的距离,左手拳法仿佛疾风暴雨一般,朝着对手的半边身子疯狂砸落。
其人轻功在王安风之下。
所以根本就甩不开王安风,这种距离之下,手中燕支剑仿佛累赘一般,他也会些高明的手上功夫,可是在这个瞬间仿佛不通拳脚的普通人一般,完全无法拆招。
一连挨了数十拳,方才勉强挣脱开,回身一剑斩出,王安风却仿佛早已经有所意料一般,脚步微微侧开,那剑只是擦着面颊斩过。
手持燕支的青年面色微白,顺势即要变招。
王安风此时正侧身对着他,右手扣剑,左臂屈起,身躯早在前一刻就已经微微伏低,仿佛一只即将扑食的猛虎,左手五指握合,眸中有佛光浮现,而这一反应几乎和燕支剑斩下同时。
气凝如山。
喉中低喝,以佛说力士移山经如来十力法门加持之下,王安风右手持剑,卡住了力尽的燕支剑,顺带将这青年朝着这边一拉。
左手手肘仿佛攻城锥一般,重重刺向那名能尚未反应的青年,笼罩在衣衫下的手臂肌肉贲起,早已经泛起淡淡金光。
以药王谷《医宗金鉴》中正骨八法逆运出手,这一肘中附带劲气足以这断这一侧全部肋骨,且令其刺入内脏当中。
肘锋落下,却是凄厉剑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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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章 有蛟龙处斩蛟龙(1/2)(三千二百)
王安风眸子微侧,看到另外一柄剑挡在了自己攻击之前。
方才是另有一名男子千钧一发之际,以手中长剑挡在了他的手肘之前,勉强将这人救下,没有让王安风百招之内就将其废掉。
王安风身形疾退,看到了持剑的是一名二十多岁的青年,面容刚毅,一头长发仿佛是在药水中浸染过,透着淡淡的青色。
身上的气息凌厉尚且还要在燕支剑主之上。
王安风收敛了如来十力,看到那名青年站起身来,朝着自己抱拳行礼,虽是行礼,凌厉之气不绝,缓声道:
“请指教。”
燕支剑主踉跄两步,气血翻腾,心中仍旧有许多后怕,收敛了原本的小觑之心,咬牙道:
“小心。”
“这家伙,一个人对付他太危险……”
青发男子微微颔首。
他方才隐藏在一侧的时候已经看到了,目标所擅长的绝不止是剑术,拳剑双绝,轻功上乘,眼力更是毒辣,交手不过三五十合,就能够将自己同伴的剑法风格看破,趁势反击。
若非刚刚自己出手,恐怕身后的燕支剑主就会被当场重伤。对于无法在某一方面碾压他的人而言,这个人几乎是最难应付的对手。
身形微伏,手中剑锋几乎要搭在了地上。
深深呼出一口气。
下一刻,其身形瞬间出现在了王安风的身前,几乎形成了残影,旋身而斩,手中名剑带起了凌厉剑光,猛地劈落,王安风只来得及退后了半步,手中宽剑本能得抬起,尝试卸去力道。
剑鸣声铮然暴起,仿佛两匹厮杀的野兽。
浑厚沉重的内力仿佛巨石一般,将王安风整个人几乎下压了半分。
强大的冲击力量形成了肉眼可见的涟漪,瞬间将方圆一丈之内的地面削平,际而鼓动,形成了气浪,那长发泛着淡青色的青年神色淡薄,身上却是江湖上仅仅只在宗师之下的气机。
四品。
青年手中剑仿佛一座巨山,稳而重得下压。
王安风身后,方才被他压制的燕支剑主闪身而出,呼吸之间勾动天地,一剑如流光,朝着王安风背后死穴刺去。
空气中有燕子轻快鸣叫的声音。
王安风瞳孔微缩,猛地卸力退自一侧,避开了死穴,燕支剑只是在他的肩膀上拉出了一道血痕,而他整个人已经翻滚避开,继而暴退数丈。
燕支剑主手腕轻抖,剑锋上的血落在草地上。
王安风呼吸开始有些急促,剑伤被肌肉绷紧,没有造成大量的血液流失,面上未曾浮现什么惊慌失措的神色,抬手按住穴位止血,手中剑抬起。
青年微微颔首,疾速抢攻而上。
燕支剑主则于三丈方圆掠阵。
转眼之间有是数十合交手,原本玉浮山秀丽山水几乎被纵横交错剑气给割裂到支离破碎的程度。
王安风手中剑法几乎阐释到了极限,可是对手绝不肯让他近身,而那名青年的内力远在王安风之上,带来的力量和速度稳稳压他一头。
旁边还有一名只是比他弱一筹的燕支剑主掠阵。
他们似乎极为熟悉这种联手对敌
若非赢先生自小磨练过王安风的直觉,此时恐怕早已经被一剑钉杀在地上,此时也只能够坐到苦苦支撑,可是以如此情况来看,败下阵来,也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林巧芙几乎摒住了呼吸,面色略微有些发白。
尉迟杰暗自咬牙。
他们两人都不是蠢货,这个时候都猜得出来,对方真正的目的恐怕并不是他们,只在王安风身上,出手的两名武者不单武功都在他之上,而且同样是擅长凌厉剑招的高明剑客。
以六品的武功,应对四品和五品的联手,轻伤不死。
这几乎已经是极限的表现。
尉迟杰面色有些苍白,却还装成了若无其事的样子,安慰林巧芙和吕白萍,道:
“不用担心,鸿落羽前辈肯定还在这里,这两个家伙对鸿前辈而言就是歪瓜裂枣,随意出手就能够打发掉的垃圾。”
林巧芙点了点头,心中却还是蒙上了一层阴影,鸿落羽自然是有这么强,可是上一次他已经出过手了啊,这一次对面怎么可能会毫无准备?
一剑直刺。
宫玉和千山思又是数招交手,注意道了下方的厮杀,道:
“今日就此作罢。”
可是先前温文尔雅的千山思却未曾给她抽身离开的机会,手中长剑横斩,重重压在了宫玉配剑之上,剑气四下扩散,将她留住,道:“作罢?”
“宫玉姑娘,既为剑客,自当舍去身外之物,生死之心,纯粹以剑相击,如何能够作罢?”
抬手,复又一剑荡寒秋。
宫玉手中那柄相较于寻常兵器更为修长的长剑斜斩,带上了如雪一般的剑光,远比方才凌厉数成,将那一剑荡寒秋击开,连带着剑光斜斩,将千山思发髻打乱,脸上擦出了一道剑痕,留下鲜血,声音更是微寒,道:
“让开。”
千山思黑发散乱,看上去狼狈了许多,却只是大笑,笑得酣畅淋漓,道:
“好好好!”
“如此堪为仙人剑,如此堪为仙人剑!不枉我苦修守候殴里十三年之久,若非如此,你如何能够拿得出真本事与我交手?”
宫玉寒声道:
“让开。”
手中剑铮然鸣啸。
一剑能有千古寒,一剑能有千秋雪。
一剑。
当有仙人下玉虚。
谢山旁边断去了一臂一腿的老者抬头看着天上从切磋几乎眨了下眼就变成生死相杀的交手,煊赫剑光映得人眼底心里都是一片一片的寒意。
似乎抬头看得脖子都有些发酸,他扭了扭脖子,低下头来,呢喃道:
“疯子。”
沉默片刻,重重吐了一口唾沫,破口大骂。
“臭疯子!死疯子!剑疯子!!!”
“疯子!”
“去你他妈的疯子!”
声音激动,几乎把旁边的谢山给吓得跌下松树,一双眼瞪大看着那边不修边幅的老人,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激动成这个模样。
就像是个疯子一样。
黑衣老者盘坐在席子上,听着耳畔的琴音,沉思不语,想着今日的安排和布置,他旁边有是另外一名中年文士,模样清俊,正执黑子和这名老者下棋。
他是丹阳郡中一等一的弈棋名家,却并不是眼前这位老人的对手,就算是他占了一记极霸道的先手,同样不是其对手,反倒是被这老人连连杀去了好几只蛟龙,当下苦笑,放下棋子拱手行礼,道:
“先生棋术高明,我不是对手。”
老人神色算不得温和,也没有多少讥诮,只是平淡道:“做得不差。”
中年文士遥头叹道:“惭愧……”
“收拾棋盘,再来一局。”
“是。”
中年文士点头答应下来,主动去收拾棋子棋盘,那位老者抬眸看向窗户外面,耳畔是江南道第一等的琴音,双手搭在了脚掌上,低声呢喃:
“朝泛苍梧暮方还,洞中日月我为天。”
“来往八千须半日,有蛟龙处斩蛟龙。”
和两名名剑剑主交手的王安风长呼口气,避开了即将要将自己穿心而过的一剑,抬脚将冲过来的燕支剑主踢得退开。
背后是那名发色偏青的青年,仗剑而来。
王安风双瞳处有暗金色流光浮现,低喝出声,手中剑仿佛等待了许久的猛虎,露出獠牙,朝着燕支剑主扑杀而去,速度之快,竟然短时间将那名四品武者甩在了身后。
这一招金钟罩内力,如来十力,甚至于雷霆功法全部运起。只为了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
燕支剑主神色大变,而那名四品武者同样神色微变,应当是用了某一种轻功秘术,整个人仿佛出鞘之剑,朝着王安风笔直冲去。
呼吸之间,已经只差半步之遥。
王安风右脚踏前,猛地凝身转动,身躯之上,浮现淡金色佛钟,其上有万千赤金佛文流转不定,手中长剑仿佛匕首倒扣,割向那青年脖颈。
金钟罩被打得一阵暗淡。
王安风手中剑也已经撕扯在了那名青年的脖颈上,剑气逸散,过些着雷霆和纯粹的蛮力,将那青年身上浑厚内力撕扯开,在其身上撕扯出了道道血痕,却未能够割断其喉咙。
伴随着哗啦轻响,一道通体银色的锁链直接缠绕在了王安风右手手腕上,燕支剑主怒喝声中,运起了周身内力,生生将王安风右手拉扯得向外偏了一偏。
青发男子忍住了身上刺痛,以手中剑朝着王安风心口刺去。
王安风双瞳微睁,左手晕染淡金色流光,在瞬间砸在那剑身上,身形勉强偏转,避开了要害,那一剑只从他肋部切过,鲜血将原本的藏青色劲装染红,呼吸开始急促。
这个时候他旧力已尽,而新力未生,能够措手不及几乎差一点以六品巅峰重伤四品武者,已经算是坐到了目前水准的极限发挥。
而对应的,他自己也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水平。
那名四品青年抬手扣住了他的左臂,就要用手中长剑逆着割向王安风的喉咙,却被王安风以左手施展拳掌,连连击退,最后直接反手扣住其手腕。
生死关头,顾不得后果,王安风以雷霆内力刺激穴位,气力一时间暴涨,生生和那名四品武者僵持住,右手被锁链拉扯,而左臂则要对敌。
尉迟杰神色大变。
第三柄剑出现。
王安风前面的林子里,轻声咳嗽着走出了另外一人,是身材有些矮小的白发老妪,身形却飘渺如同鬼魅,手中所持一剑。
剑长而无鞘,上有蛟龙,龙首断于剑刃三寸处。
前代十大名剑,斩蛟。
有蛟龙处斩蛟龙。
那剑瞬间前刺。
ps:今日第一更奉上……三千两百字。
第二百六十一章 原来天下皆庸才(2/2)(三千一)
左手扣住对手手腕,右手被捆缚,另有一名四品剑客自前方仗剑而来,杀气凌冽。
这几乎已经是必死之局。
尉迟杰忍不住站起身来,右手刷一下抬起,手臂上困缚着足以近距离击杀六品武者的天机弩,毫不犹豫朝着那名持剑老妪的方向射去。
本来以他的眼力和武功,根本不可能射得准,可是他为了能够发挥出手中这件大杀器的杀伤能力,曾经下过好一番苦功夫,此时加之以精神高度紧绷,这一次竟然射得准。
尉迟杰眸子微亮。
尚且不曾升起侥幸之心,便看到那天机弩在下一刻被老妪身周剑气尽数搅碎,成了碎屑,于是他脸上便只剩下了无力苦笑,踉跄两步,靠在树干上,苦笑呢喃道:
“果然……”
头发泛着浅青色的青年看到王安风的头颅已经低垂,仿佛已经认命了一般,连扣着自己手腕的手掌,都变得无力下来,纵然为敌,仍旧忍不住暗叹声气。
斩蛟剑瞬间靠近。
林巧芙忍不住大声喊道:
“王大哥!!”
三名名剑剑主心神不由得放松了些微,尤其是燕支剑,更是连遭数次鏖战,险些丢掉了性命,心神俱疲,听到了林巧芙含着哭腔的喊声,微微转眸去看。
王安风低垂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雷霆。
原本仿佛被锁链束缚住的右手松开了剑柄,猛地反握在了那锁链之上,燕支剑主瞬间反映过来,可是在这个时候,突然感觉到方才连续中拳的部位一阵灼热的痛苦。
那灼热汇聚,随即猛地爆裂开来。
沉闷的雷霆怒吼声在燕支剑主身上爆发,肉眼可见的雷霆在其身躯上游走,将其身躯打得一片焦黑,而其内脏更是已经焦黄一片,气息萎靡不振。
雷道天雷拳。
离弃道所创的武功,第一次爆发。
暴戾的雷霆顺着锁链传递到了王安风的身上,皆以刺激周身穴道,本来已经黯淡下去的金钟罩重新汇聚,猛地进前一步,昂然怒喝出声。
臂膀之上,肌肉贲起,牵扯锁链,锁链连接燕支剑剑柄,带着瞬间重伤的燕支剑主,在空中以精准的方式,正面砸向了那柄斩蛟剑。
天下双飞燕。
今日换飞鸿!
斩蛟剑剑势瞬间溃散,避开一旁。
王安风的手掌瞬间松开了锁链,整个人腾身而起。
方才那名青年牵制着他的左手,也即是说,此时他也被王安风牵制着,因而未能避开。
王安风的膝盖直接撞在了旁边挟持他左臂的剑客面目上,恐怖的力量,瞬间爆发打破了内力的防御,将其鼻梁骨生生砸断,踉跄后退,一时间头晕目眩。
手中名剑猛地刺向王安风,出剑依旧平稳有力。
噗呲声中,长剑入体,王安风体成淡金之色,动作不停,猛地踏前一步,任由那剑锋刺入。
怒吼声中,周身气血涌动,立足于六品巅峰的内力爆发,强行催动入五品境界,从新近开辟出的经脉中堪称严苛得压榨出了最后的内力,猛地一拳砸出。
青年显然未曾料到对手如此疯狂,生生吃下了这一拳,气血涌动,咳出了一大口鲜血,旋即便意识到了另外一个恐怖的事情。
他竟然和一名拳法极为蛮横的武者,近身到了一尺之内。
斩蛟剑主奔出,王安风两人已经贴身进打,一时间难以出剑,而只在这瞬间的迟疑当中,王安风已经一把将其攥住狠狠砸在了地面上,右手扬起,天地气流涌动。
在他身后,出现了一道高达数丈有余的男子虚影,面目恰是王安风模样,体成淡金之色,同样身形半跪,左手在下,仿佛紧攥一人,右手握紧,高高举起。
寻常中三品武者需要静心体悟而不可得的天地异象,对他而言仿佛根本就是水到渠成。
天地涌动。
停顿一息时间,旋即重重砸落。
风起云涌,换得气浪冲天起。
完全不讲道理的蛮力瞬间将那王安风攥着的青年砸入地底,地面崩裂,旋即被恐怖的气浪裹挟着升腾而起,白发老妪手持斩蛟剑,一时心寒。
碎石之中,王安风猛地屈膝,以金刚巨力重重顶在那名男子的小腹处,左手抬起捂住了其口鼻,以内力震得其口中污血尽数倒流回了气管。右手自腰间拔出薛琴霜的匕首,以最后气力,猛地刺入其喉咙。
一名四品武者挣扎了几下,在喉咙刺穿和窒息的痛苦之下,逐渐失去气息。
王安风慢慢站起身来,似乎有些站不稳,朝着前面踉跄了半步,旋即稳住,转过身来,看着那名因为他出手过于猛烈且毫无征兆,未能出手的白发老妪。
呼出一口浊气,温和得点了点头,道:
“你也要打是吗?”
“还请稍等。”
右手抬起,握在刺入体内的长剑剑柄之上,猛地用力,铮然鸣啸声中,带出了一串血色,血水顺着剑锋流淌在地面上。
随意将那剑仍在地上,哐啷作响。
“现在可以了。”
彻底油尽灯枯,根本难以动弹哪怕一下的王安风仿佛仍在全盛状态,神采飞扬,双眸明亮仿佛星辰,微笑道:
“我来打死你……”
那名斩蛟剑剑主看了一眼已经彻底死去的同伴,脑海中仿佛还有方才那仿佛疯虎般霸道恐怖的攻势,胆气几乎为之所摄,下意识后退半步。
旋即想到后退的下场,咬了咬牙,抬起手中斩蛟剑,尚未出手,便已被夺去,一袭青衫仿佛一直就在那里等着,左手负手而立,右手持剑,神色却看不清楚喜怒悲喜。
白发老妪愣了一下,旋即瞬间暴退。
鸿落羽未曾去追,只是立在原地,手中剑没有放下,紧紧握住,缓声道:“退下。”
在他所注视的方向,一位中年男子踱步走出,面容上颇有两分潇洒之气,右手持剑,微笑道:
“某还以为,先生会一直不出来。”
“那样某心中倒是颇为担心,刺客总还是更危险的。”
鸿落羽冷笑道:
“我只是想要看看,一直躲在旁边的缩头乌龟到底是哪个而已,值不值得一杀。”
中年男子失笑,道:“那现在你觉得呢?”
鸿落羽嘿然笑道:“不值得,只知道以大欺小的软蛋腌,自然不值得。”
中年男子反倒大笑,道:
“好厉害的嘴,可是某今日不得不做这一件事情,受人恩惠,以大欺小便以大欺小好了,江湖上本就如此,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今日,某会拖住先生一炷香的时间。”
“必不会害了先生性命。”
“好臭的嘴。”
鸿落羽冷笑,身形瞬间消失不见。
那中年文士双目微阖,慢悠悠抬手一剑,剑锋所在之处,响起了一声脆响,旋即是下一声,素来以身法纵横天下的鸿落羽,出剑十三次,尽数被拦下。
鸿落羽在王安风身前显出身形来,衣摆已经被削去了一截,而他的神色反倒是变得平静下来。
中年剑客和气得笑了笑,指了指脚下,道:
“你的速度很快,可是只要我出剑比你快就可以了。”
“千里奔月,一日而返天下,我不如先生。”
“可在这这方圆三尺青锋之内,我杀先生,绰绰有余。”
鸿落羽未曾否认,缓声道:
“你是谁。”
中年男子微笑道:
“裴丹鼎。”
天下姓裴的有许多,可是裴丹鼎却只有一个。
“我道是谁,原来是宫廷卖笑的剑圣啊……呵……”
“尚且当不得剑圣二字。”
裴丹鼎抬起长剑,轻声道:
“这一次,该轮到某攻了。”
“先生小心,某的剑可不是能够被轻易看穿的愚钝之术。”
鸿落羽讥诮冷笑,耳边却有熟悉的清冷声音,道:
“拖住他。”
“剩下的灵韵会全部灌入这一具机关当中,能够让你发挥出全盛的实力,我和圆慈的武功太消耗灵韵,根本挡不住他。”
“挡不住?他的剑法能破圆慈金身?”
“当是平手,但是圆慈金刚不坏神功,时刻都在消耗灵韵,根本无法出手超过三招……”
玉浮山上,有万壑松涛。
双鬓有些斑白的苏正诚俯瞰着下面交手的众人,看那剑气纵横交错,看到王安风创造机会,以自身重伤为代价,瞬杀二人,忍不住道:
“果然不愧是离弃道养大的。”
“但年攻晋武朝的时候,斩将第一的屠元德,悍勇也不过如此,此子若是从军,当为我大秦一员猛将,可封万户侯。”
“倒是可惜。”
身后漠然站立了一百人,穿戴玄色明光铠,右手抚刀,左手持枪,旁边是上品名马,黑水蛟龙,兵家煞气联结成阵,化为了隐约可见的黑色巨狼,獠牙微张。
苏正诚轻声道:
“诸位,太上皇吩咐过,要活口。”
“可还明白?”
“诺!”
黑衣老者又杀溃了一局棋的大龙,似乎是终于没有性子再去下棋,遣那文士回去,喝了口酒,看着外面的风景,如那一日在文家上低语,呢喃道:
“王天策啊……”
“你走之后,这世道更无聊了些。”
“当日,我或者不该断你生路,不过,你所布置神武府这一子闲棋,老夫便拿来用了。”
他饮尽了酒,讥诮道:
“原来天下皆庸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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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二章 针锋(1/2)
王安风浑身都是伤,一身劲装被血染得不成模样,看得林巧芙几人心惊胆战,吕白萍本来打算冲出去将王安风带回来,却被尉迟杰按住。
尉迟杰看了一眼远处的白发老妪,以及彼此对立的两大宗师,道了一声我过去,不等两人开口反对,便整理了下衣着,大笑着迎了出去,道:
“果然厉害,安风。”
“你当日说你能够顷刻间杀那巨阙剑,我本来不相信,此此时却不得不信啊,厉害,厉害!”
抚掌大笑,伺机一旁的老妪心中悚然一惊。
尉迟杰已经走到了王安风旁边,一把抓住了王安风的手腕,王安风冲他微笑,脉象微弱。
尉迟杰神色变了下,咧了下嘴,嘴上还没有笑完,抬手便把王安风一把抗在肩膀上,转头便跑。
白发老妪神色微变,却发现尉迟杰跑的方向恰好中间隔了两位宗师,想到前此曾经见到过那种堪称鬼神莫测的轻功,本来已经下意识踏出一步,却又硬生生收了回来,面容上神色阴晴不定。
尉迟杰脚步一侧,直接滑落下了一个小坡,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边的白发老妪。
这个时候每个高手都被对手牵制住,想要保住王安风不出什么意外,他只能用这个笨办法,一直保持和那老妪之中隔了个鸿落羽,否则,一个四品的武者暗中摸过来,谁都挡不住。
那老妪顾及着两位宗师,并没有出手,尉迟杰稍微松了口气,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濡湿了自己的后背,眸子侧了侧,看到王安风面色越发苍白,几乎如纸一般,转过头去,轻声道:
“王安风……你这家伙,可别死啊。”
王安风被背在了背上,面设煞白,微笑道:
“厉害不?”
尉迟杰失笑,看着远处对峙的两人,轻声呢喃道:
“厉害……”
“厉害惨了。”
裴丹鼎当年在太上皇殿前舞剑,却只是取了一壶美酒而去,太上皇盛赞其剑术,丹鼎舞剑,为天下壮观,掷剑入云,高数十丈,若电光下射。
朝廷中习剑者皆为翘楚,却都自愧不如。
鸿落羽体内,灵韵化作了仿佛内力般的存在,缓缓涌动,将原本的两分缺憾弥补上去,右手中所持是先代十大名剑的斩蛟龙。
这一刻已是全盛。
裴丹鼎一直没有出手,等到鸿落羽气息稳定下来,才微微颔首,手中长剑轻叩,道:“看来先生还有两分底蕴在。”
“只是不知道,此时的先生是否是最强之时?”
鸿落羽淡声道:
“是否最强,你自己一试便知。”
缓步走出,分形化影,每踏出一步,便会留下一层残影,真实不虚,直至最后,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只能够看得到无数的鸿落羽仿佛铺天盖地一般,持剑斩向裴丹鼎。
尉迟杰精神紧绷。
万千残影瞬间散尽。
一柄剑点在了鸿落羽的喉前,只差了一缕距离,鸿落羽单足点地,身形后仰,神色冷漠,无论如何,这一剑难以更进一步。
无论如何,亦难以逃脱。
鸿落羽突然旋身而动,身形瞬间变换上下,踩在那柄剑的剑身上面,而裴丹鼎手中之剑平淡无奇,化为上挑,自鸿落羽心口处擦过,若非后者身法绝世,当下便要被重伤。
复又拆招对杀了数十招,仿佛平淡无奇,甚至于还不曾有王安风方才交手的时候声势浩大,可是那名白发老妪已经满面冷汗,身形战栗,方才她若是处于其中任一位置,早就已经四身死。
鸿落羽后退,落在地上。
裴丹鼎驻足,遗憾道:“先生轻功盖世,剑法却一般得很,你本应当一击不中,远遁于千里之外,而今却要和我在这方圆之地交手,实在遗憾。”
“某早已经说过,三尺剑锋之内,我可杀你。”
他右手持剑。
自出剑之后,双脚只在方圆三尺之内移动。
鸿落羽神色平静,右手持剑,左手抬起拂过脸颊一侧的伤口,那伤口似乎是方才交手的时候,被一丝剑气所伤,却没有流出鲜血,抬手一抚,便已经完好如初。
少林寺中,鸿落羽脸颊显出一丝血迹。
微不足道的一丝伤口。
鸿落羽抬眸看着裴丹鼎,淡淡道:“好大的口气。”
“可你杀不了我。”
裴丹鼎点头,微笑道:
“先生若是要走,天下之内能够拦得住先生的屈指可数,以我所知,不会超过五人,看先生年纪不过三十余岁,能有此轻功,以天下江湖之大,百年之内不过三人。”
“区区在下,自然是拦不住先生离开。”
“可先生而今,走得了吗?”
鸿落羽笑出声来,道:
“确实走不了,我猜若带上一个人,你便能追得上我?”
裴丹鼎道:“我追不上,可我的剑可以。”
“先生不信,大可以试试。”
“你说过轻功如我一般的有三个?你可曾经见过?”
“见过两人,杀过一人。”
鸿落羽长笑,手中之剑中灵韵被尽数激荡而起,化作飞龙,朝着裴丹鼎掷出,肉眼可见的天地元气被引动,长剑悲鸣,引得那白发老妪一声惨叫。
这一剑完全将斩蛟剑毁去,出乎于裴丹鼎的意料之外,鸿落羽腾身而起,不再用出那些残影的功夫,身如飞鸿,右手并指如剑,直取裴丹鼎。
剑圣之名,却并非浪得虚名,纵然是失去了先手,同样从容不迫,手中之剑先将斩蛟化作的飞龙击退,继而转身回防,鸿落羽一指点在配剑之上,剑锋震颤嗡鸣,险些脱手。
裴丹鼎神色微变,后退半步。
鸿落羽已经消失在身前,又是一指,自后方而来,劲气凌厉,仿佛能够一招点破三千世界,裴丹鼎猛地踏前一步,旋身而斩,刹那之间,仿佛同时有两人出剑。
却又在相触之前,骤然回身。
剑光有一缕落在了地面上,地面有一道剑痕无声无息浮现,仿佛和其接触的瞬间便湮灭化为齑粉。
狂风涌动,朝着一点汇聚。
鸿落羽踏风而行。
“好。”
裴丹鼎盛赞出声,道:“好轻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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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会比较迟应该是大章,打赏的书友一起感谢
第二百六十三章 闲觑红尘(2/2)(4500)
天底下一等一的宗师高手,今日便在眼前展开厮杀,林巧芙才发现纵然自己看过了许多的典籍,这个时候却根本派不上半点用处,两人出手都是简单到了极限的一剑一指。
可一剑一指,却是说不出的可怕。
现在老禄和太叔坚两人被文家的两名高手就缠住,王安风力竭重伤,不知道还有几成的战力,而己方最大的依仗,也被得享天下大名十数载的剑圣裴丹鼎纠缠住。
这种应对得过于妥帖的安排让她心里面有一种难安感觉。
定了定神,向来显得性子软糯的林巧芙回头低声和吕白萍提议要和王安风两人会合,吕白萍抬头看了看称得上处处剑气纵横的玉浮山,抿了抿唇,没有多说,只是郑重点头。
一剑斜挑,千山思回身而退。
此时他身上已经中了数剑,而一身凌冽剑意却升腾之上,步步登天梯。
先前在三山阁的时候,鸿落羽便道他的剑术已经磨练到了一缕剑意,可扣天门的水准,此时凭借和宫玉的交手,剑意越发凌冽。
以剑竖挡在了身躯一侧,宫玉手中那柄略显修长的配剑擦着千山思手中之剑而过,以剑相击,又是一片剑气逸散,割裂松涛洋洋洒洒,飞扬而起。
宫玉手中之剑寒意越盛。
仿佛刹那间有千秋雪凝聚于这一柄三尺青锋之上,天地之间,刹那间寒意凌冽,宫玉指掌间凝冰霜为雪,风雪回旋,如同长剑剑锋,朝着千山思横斩而过。
肉眼可见的剑意扫过天穹,化为了苍白色的暴风,方圆数十里的云雾被冻结,化为了白雪纷纷扰扰散落而下,明明已经快要入夏,这一场以人力而成的雪却极大,极寒,极透彻。
两人身边,每一片雪花中都有一丝凌冽的剑意,这些原本轻柔而浪漫的飞雪,仿佛是一柄柄凌厉的长剑,自天穹之上,浩浩荡荡席卷而下。
千山思一身素净衣物瞬间裂出不知多少割痕。
鲜血粘稠而殷红,瞬间染掉他一般的身躯。
血在雪中,更显雪白,血色也越发得刺目惊心。
宫玉手中长剑斜持,未曾下杀手,声音已经极寒,道:
“让开。”
千山思微笑,一双眼睛明亮得仿佛星子,道:
“此时尚且没能分得出胜负,何必如此着急?还是说宫玉姑娘已经认定了你要在我之上?”
宫玉声音冰寒,道:“你是为了什么?”
“和下面那些人是一伙的。”
千山思微笑,带着温文尔雅的气息。
“为了剑。”
他手中长剑抬起,身上气息越发凌厉,仿佛在寒冬当中仍旧热烈燃烧着的火焰,那剑意竟然未曾有一丝一毫的损伤,反倒变得越发纯粹,然后微笑道:
“千山之外是千山,宫玉姑娘。”
“千山思今日当以一剑扣天门。”
有剑意腾空,散去风雪。
下面断去了一腿一臂的老头子神色微变,收去了原本的讥诮不屑,变得郑重许多,下意识抬手去摸腰边的酒壶,却摸了一个空,呢喃道:
“以十年习武磨剑,以三年间万里厮杀养剑,整整一十三年不退不让,不肯懈怠,就只是为了今日出这一剑吗?”
“当以一剑扣天门,好小子,有些狂。”
声音顿了顿,复又道:“”
“比老子想的要狂不少。”
谢山骇得目瞪口呆,道:
“十三年时间?只为了出这一剑?”
老人道:“可这一剑,能扣天门。”
“可,那是十三年啊……!”
老人有些不耐烦,一巴掌拍在了谢山的脑门上,骂骂咧咧道:“让你好好看,你他娘的顶嘴干啥,抬眼看就对了,这一出戏可比老子想的要有意思的多,不要误了。”
“只看上面这两个就是了,下面耍剑的那个不要看,你看了差不多会废掉,用指头的那个也不要看,看了更他妈的会废掉。”
“可是下面那个大叔的剑法看上去更简单啊?”
“简单?他耍来耍去就只有一套剑法,可是这一套剑法每一次都不一样,虽说每一次都绝不一样,却又确确实实就是一套剑法,这一套剑法都生出花了。”
“那指法呢?”
“指法?嘿,指法就更厉害了,里面糅杂了超过十七种武功路数,你这么笨,肯定学不会。”
谢山惊得吐了吐舌头,道:
“十七种?这么厉害的武功,我肯定是学不会的。”
老人不屑冷笑道:
“厉害个屁,老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垃圾的武功,烂得跟一坨屎一样。”
“啊?可,可是看起来不是很厉害吗?”
老人道:
“是,可是武功是对人的,这套武功很废物,可是这个人很强。”
“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好好修行,以下面那人的出手速度,就拿着小拇指戳戳都能把你给戳成一条死狗,气都不带喘的。”
“就这种烂得跟一坨稀泥一样的武功,速度不够就是个下九流的四不像武功,速度到了一定程度以上,就相当于同时面对复数的高手配合围攻,防不胜防。”
“这也便是为何他能在裴丹鼎剑下支撑,甚至游刃有余的原,如此武功,着实难缠。”
谢山面露向往,道:“这么厉害?”
老者和谢山呆了七年时间,一抬屁股就知道是要放屁还是拉屎,当下满脸讥诮,道:
“你最好把你脑子里的东西当屁放掉,这种轻功水准,百年之内的江湖中他能够排得上前三,你这辈子是没指望的。”
“还不如练剑,好好看!”
谢山老老实实哎了一声,可是安静下来没有几息时间,就又道:“老头子你原来以为千山师兄会是什么样子?”
老人沉默了下,低声骂道:
“干你屁事。”
“好好看。”
宛陵城种黑衣老者看着旁边桌上棋局,神色徐缓而平静,略带着几丝郑重之色,遥想着今日百余里外的交手,双目微阖。
右手手指上拈着一粒白色棋子,一下一下轻轻敲在棋盘上。
耳畔琴音婉转,如同激流飞瀑。
老人大抵是觉得自己的这一局棋已经是无人能够解掉,也不能够说是真的无人能解,应当说在这偌大一处宛陵城丹阳郡中,没有几个人能够解得开。
便随手将手中的棋子扔在了棋盘上,滴溜溜打转。
双目微合,听着耳畔琴音,屈指轻敲棋子以相合,轻声道:
“好琴,好琴音。”
他似乎已经一点也不担心布下的局。
确实,又何必担心?
这是他的傲气,也是他的寂寞和孤独。
一子落有谁人能解?
唯独击子相合,自娱自乐。
隐藏于玉浮山一侧的文常神色有些发青,甚至于是有些发黑,他很好得潜伏在了春日里生得旺盛的山草当中,将自己的大半个身子没入其中。
他的右手上握着一张弓,是强弓,足以在八百步之外洞穿大秦铁甲的强弓,身周更是有着自己熟悉的同伴,这似乎已经是足以令任何人感觉到胆寒的组合,可是他可以笃定那些同伴此时的脸色不会比自己好看半分。
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已经超过他们的想象。
他们被家主命令,要来杀一人性命,可是尚且不等他们出手,两位大人便已经被就缠住,之后,江湖上能够在一地开宗立派的高手仿佛扎堆冒了出来。
偌大一座玉浮山几乎被毁去了大半,剑气纵横,山石割裂,此时他已经没有了出手的**,只想着能够安静潜伏在原地,活到这件事情彻底结束的时候。
可是在此时,一只手握在了他的脖子上。
那只手修长而白皙,他这辈子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漂亮的手掌。
等到他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只修长细腻的手掌仿佛捏断一根草一样,已经将他的喉骨捏得粉碎。
文常的双目黯淡,瘫软在草丛中。
他确实是一个很擅长潜伏身形的人,找到的地方能够隐蔽视线,春日的山草生长得旺盛而柔软,一个成年男人死去倒下,并不会发出半点让人心中生疑的声响。
那只很好看的手掌接过了他手中那一张百两银子换来的强弓,从他背后的箭筒里抽出了一根箭矢,将那箭矢搭在了强弓上,指向了下面。
林巧芙和王安风会合。
那人微微眯了下眼睛,强弓弓弦震动的声音虽然细微,却传到了周围两名弓手的耳中,习惯于听从首领命令的弓手下意识张弓,仿佛风拂过平原,一百张强弓张开。
原本属于文常的位置上,一位女子眯了眯眼睛。
右手手指一松。
弓弦嗡鸣震颤,箭矢穿云而过,直取王安风,剩下的弓手下意识松开了弓弦,然后本能取箭,射击,一次三射,箭矢密密麻麻,直取王安风四人。
箭矢的速度和数量达到了一个高度的时候,会有一个很贴切的名字作为称呼。
飞蝗。
王安风神色微变,似乎有些勉强,抬手取来了林巧芙背后的青锋解长剑,一剑刺中了第一枚箭矢,旋即抖腕发力,纯粹以剑法将那箭矢打偏,旋转着撞击到了其它的箭矢之上。
如同浪潮涌动一般的箭矢瞬间凝滞住。
明明已经到了油尽灯枯地步的王安风,单纯凭借着剑法,竟然生生在箭矢如雨当中,打出了一片安全的空白,当最后一枚箭矢被借势打开之后,王安风似乎有些脱力,掌中之剑,竟然脱手而出。
一道残影陡然自山上而来。
是一名身穿素白色衣物的美艳女子,双瞳仿佛秋水,可此时其中却满是怨毒,右手扣着一柄仅比匕首稍长的短剑,森然无比,带着毫不遮掩的杀意,直扑王安风。
林巧芙面色煞白,惊呼出声:
“鱼肠剑,怎么可能?!”
本应当身死的鱼肠剑主师怀蝶,手持鱼肠剑重新出现,而且恰好是王安风掌中无剑的时候。
其轻功极强,瞬间靠近,左手抓住了王安风的肩膀,右手中鱼肠便要朝着王安风心口刺去,此时师怀蝶在王安风身体的右侧,要攻击到她,只能出左手。
可是王安风的左肩已经在刚刚锤杀那名青年的时候,被一剑穿过,完全无法用力。
仿佛千秋寒雪般的凌冽剑意再度出现。
在王安风的右手剑指之上。
纯粹的寒意和剑意升腾而起,师怀蝶的面颊一痛,仿佛是被一柄剑斩过,动作不由得变形,只是刺在了王安风的左肩上。
而在同时,王安风踏前一步,旋身而动,以那受伤的肩膀为撞角,重重撞在了师怀蝶的身上,将其迫开两步,空出一尺距离。
旋即右手剑指抬起。
那寒意大盛。
青锋解剑意,千秋一尺雪。
熟悉的剑意引发了宫玉的注意,垂眸看到了满地的箭矢,熟悉的鱼肠剑主,以及面色微白的林巧芙,再无半点犹豫,抛下了战意昂然的千山思,骤然回身。
然后将自己的后背暴露给了剑意可扣天门的千山思。
此时千山思掌中之剑,正如流星破空而来,只是转瞬,即可以刺入宫玉的后背,完成他这一十三年的夙愿,彻底磨练剑意,踏入上三品宗师之境。
以十年习武磨剑,以三年间万里厮杀养剑,整整一十三年不退不让,不肯懈怠。
千山思今日当以一剑扣天门。
这一剑,戛然而止。
风雪逆卷而来。
贯穿的凌厉剑意反噬己身,千山思面色一白,大口咳出鲜血来,立在空中,一十三年时间,十年练剑,三年厮杀,苦苦积攒一往无前的锐气在这最后的瞬间散去。
大口咳血不止。
几乎要控制不住身法,从天上跌坠下来。
他转头看向了玉浮山一侧,手中之剑转而掷向箭矢传来之处,一位天赋精彩绝艳的剑客,即将叩天门而自止的一剑,瞬间化作了数十丈匹练般的剑光,斩落红尘。
就仿佛是在泄愤一般。
因为再度妄动内力,千山思大口咳出鲜血,朝着宫玉方向拱手一礼,大声道:
“宫玉姑娘,今日不能够尽兴,某当他日再来。”
“下次可勿要如此。”
下方断腿断臂的老者双眸大亮,抬手重重拍在了谢山的脑门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仿佛拍掌一般,口中大声喝彩,道:
“好好好!”
“今日你若扣天门不过只是是天门,今日撤剑,才是入天门,当可称前途无量,三十年后,江湖上剑道你当入前三甲!”
苏正诚看着下面只在王安风旁边发生的厮杀,似乎有些无奈,揉了揉眉心,然后淡淡道:
“上马,持枪。”
“太上皇下令,要活口,王安风不能死。”
“诺!”
距此数十里之外,有三百骑奔袭而来。
为首一人穿黑甲持枪,衣襟一侧,有拇指大小玉牌。
一袭青衫的文士坐在竹椅上,身形半躺着,一手撑着下巴,看着棋盘上的棋子,额前有一缕黑发垂落,显得有些慵懒得过分。
这是一局很明显的残棋,白子虽然后走一步,有些劣势,却步步为营,将黑子大龙困杀,看这局势,几招之内,几乎就要斩大龙。
青衫文士落子。
落黑子。
己方的黑棋转眼间被吞噬了一片,可是原本的死局却多出了可操控之处,仿佛巨龙断角而生。
死局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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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2:感谢求给我一个龙套的万赏,非常感谢
确实是有些迟到了哈,可以说是昨天第二更,可是字数够啊亲,四千多字啊亲。
第二百六十四章 落幕(六千四百字二合一)
千山思剑光落处,血色乍起,这一剑本来是为了和宫玉交手,未曾想到宫玉突然转身,他强收力道,气息虽然降低一筹,却仍旧摸到了宗师天门的门槛。
这一剑,几乎宗师。
仿佛是在对着别人阐释什么一般,宗师级别的天山剑意在这一剑当中,发挥得淋漓尽致。瞬间将一百弓箭手生机断绝,玉浮山中,更是出现了一道纯粹以剑劈出的深崖。
千山思抚掌叹息,复又转首看了一眼王安风几人,呢喃道:“可惜了。”
鼓动内力,仿佛剑光横掠而过,出现在那娇小可人的侍女旁边,抬手长袖翻卷,将那侍女揽在怀中,朝着山上松林处遥遥一礼,然后转身踏空而去。
断去一臂一腿的老人看着千山思离开。
他的眼中有赞赏,因为这是一名必不会止步于宗师天门的上上等剑客,可他的眼中却也有一丝昏沉的流光,仿佛要吞噬猎物的猛虎,隐有出手之意。
却最终只是无悲无喜看着千山思彻底远去。
谢山转头看他,结结巴巴道:
“老头子,不,不带千山师兄回天山了吗?”
老人沉默了下,木然道:
“不了。”
“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去天山了。”
天边有闷雷声音轰隆隆得响起,整个地面似乎都在颤抖着,伴随着低沉的狼啸,一队穿明光铠的武者从山上冲锋直下,动作整齐划一,胯下是黑水蛟龙骑,手中长枪抬起。
隐约的黑色孤狼放声长啸。
为首一将身躯之上有丝丝缕缕的黑色云雾浮现,在明光铠外又蔓延出了些许,天穹之上,某一颗星辰突然亮了些许,一整支队伍的气息瞬间微弱下去。
取而代之,那名武将的气息却骤然暴涨一寸,径直迈入宗师之境,连带着整个骑兵队的速度上升了一截,仿佛切开昏沉的弯刀,天地间一片肃杀。
交手的武者骤然分开。
他们的杀气在这铺天盖地的煞气面前,微弱得几乎不堪一击,眼前的杀气仿佛天边越压越低的黑云,叫人喘不过气来。
师怀蝶面色微白,却认出了这冰冷的杀气,呢喃道:
“朝堂的人?!”
“兵家……”
那兵锋之盛,直朝王安风几人而来。
势若奔雷!
王安风此时当真是油尽灯枯,再也榨不出哪怕一丝丝的内力,当下苦笑,道:“宫玉姑娘,带着他们离开罢,这些人大抵是来找我的。”
宫玉面色清冷如玉。
尉迟杰双目之中神色昏沉,整个人阴冷得过分。
大秦的军队……
宫玉拂袖,将林巧芙等人以柔和气劲卷起,旋即一手抓住了王安风的衣领,腾空而起,而那名武将已经到了近前,以手中长枪猛地刺出。
军队之上隐隐黑狼虚影呼啸,猛地合身扑上,赫然已经是上三品的气机。
谢山不忍闭上了眼睛,那老人斜眼看他一眼,却落下松树来,衣袂翻飞的声音引得谢山下意识又睁眼去看,发现那老者落在地上,要往那个极为危险的地方走去,神色大变,压低声音急急叫道:
“你做什么老头子?”
“你不要命了?!赶紧回来藏好啊!”
老人嘿然一笑,摆了摆手道:
“不能躲着啦。”
“咱们已经收了报酬,怎么能够干干看着不干活儿呢?”
谢山咬牙大叫,道:
“我叫你回来!”
“那边都是怪物,你个老残废,就算是有点武功,可,可是……”
“不要去送死……”
“咱们占占便宜跑就好了啊……不要去送死,我求你。”
他声音几乎是哀求。
老人打趣他道:
“咦?我看你不是挺不忍心的吗?”
谢山急得快要哭出来,道:
“你的命也是命啊,旁人惹出来的灾祸凭什么要拿你的命来挡?我只要你好好活着老头子,旁人咱们管不着,我也不想去管,对不对,他们自己惹出来的祸事,我才不要你死。”
“凭什么要你出去送死?”
老人面目慈和些,却大笑道:
“送死?你竟以为是送死,老子给你来一剑,教你看看,何为剑法。”
他踏出一步,右手张开。
王安风跌落在地的那柄宽剑嘶鸣呼啸,仿佛匹练般没入他的手中。
他踏前三步,已经出了那广袤松林。
抬手,一剑横扫。
这剑直入天穹,搅散**,赫赫而起,断臂老人大笑说道气寒天下唯我剑,声满江湖几度笑,一生星斗烂无数,长天一啸坠林梢。
天山剑,一剑荡寒秋。
苏正诚掷出一枪,毫无半点用处,被轻易搅碎,玉浮山冲天而起,剑光没入其中,旋即便是死寂,仿佛闷雷一般的轰鸣声中,整座玉浮山自半山而断,横砸下来。
砸出了烟尘气浪无数,滚滚而来。
鸿落羽和裴丹鼎瞬间分开,各自立在一旁,神色戒备。
半残老儿仗剑而立。
苏正诚神色仍旧还能够维持住那种沉静的模样,坐在马背上朝着老者拱了拱手,道:
“剑魁前辈,您这是何意?”
宫玉神色清寒,朝着老人按剑行礼。
眼看着老人走出去,一下子跳下松树疼得几乎要哭出声的谢山瞪大了眼珠子,目瞪口呆。这看上去武功低得满天山只能欺负自己的老家伙,竟然真的是个大高手不成?
他都以为这老家伙真的要去送死了。
老人白须微动,虽然还是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却仿佛真的有了七八分高人风姿。
只是神色已经变得冷如霜雪,看那武将,道:
“苏正诚,我记得你当年攻晋武朝,立得头功。”
苏正诚微笑道:“不堪一提……”
老人淡漠看他,道:
“那还不快滚。”
苏正诚微笑凝滞,身后兵马略有骚动,他抬手止住身后异动,看了一眼老人手中长剑,呼出口气,看向浑身血色的王安风,叉手行礼,微笑道:
“少府主,苏某此次先行退去。”
“他日若有闲暇,还请前往天京城一叙,陛下已经恭候多时。”
王安风咳出鲜血,却眉目清冷,道:
“必不致于让将军久候。”
苏正诚深深看了一眼王安风,勒马转身而去,身后一百黑水蛟龙骑令行禁止,跟着主将转身,最后数名骑士右手持弓,回身看着王安风等人。
直至已经奔出里许,方才转身,扬鞭跟上了前面的队伍。
王安风咳嗽两声,朝着那位老人拱手道谢,老者侧身一步,神色平静,道:
“不要谢我,我出手只是因为有了个交易而已,否则你们打生打死,对对错错,与老夫何干?”
“倒是好一场剑术厮杀。”
王安风看到老者手中的宽剑,想到了离开青锋解的时候,慕容清雪所说的话,道:
“前辈是要这一柄剑?”
剑魁道:“她已经和你说了?那便是最好,她观天机,以此剑要我保你们一次性命,我恰也有事需要下山,此次你修为突破,性命也已经保住,此剑便当归我所有。”
复又看了一眼王安风,勉强点了点头,道:
“剑术不错。”
似乎懒得多说话,那老人仿佛一道斩出的剑光,转眼之间,就已经不见了踪影,留下原地一片狼藉,和被轻描淡写一剑劈成了两半的玉浮山。
堪称仙人手段。
裴丹鼎微笑道:“此次战事已了,裴某所欠的人情已还,他日若能和先生再聚首,再来比过,告辞。”
鸿落羽冷笑。
而半路出现偷袭的师怀蝶和那老妪早就已经趁着机会遁逃离开,一路狼狈,直接奔出了百余里方才停下了脚步,俱都是面色煞白,尤其是那位白发老妪。
此次出手三人,只剩下她一人存活,手中之剑更是灵韵俱碎,先代十大名剑当中,斩蛟龙算是彻底废了,此次回去,少不得严苛责罚。
她看向旁边许久未见的师怀蝶,道:
“阿蝶,公子他派出人去了当日大战的地方,只发现了铁浮屠的尸体,却未曾发现你的,便知道你没有出事,而今一见,果然如此,甚好……”
师怀蝶摇头低声道:
“他太过大意,我侥幸未死。”
老妪迟疑下,还是问道:
“你而今还有什么打算?”
“走一步算一步罢,也只能够如此了。”
“那,你要不要重新入公子麾下?此两次折损,加上更前一次,此时公子恰是用人之时,你若是回来,定然备受重用。”
师怀蝶陷入沉默之中。
她本来已经不愿重新回到那个地方,可是而今看到,她想要杀的人背后的势力实在是过于恐怖,不单单有那个轻功盖世的宗师,还出现了一剑断山的天山剑魁,甚至还有朝堂之中的人来追杀。
自己一人之力,远不是对手。
如何能是对手?她此生已经无法扣天门,入宗师。
而那位先生却并未在意自己是否回到组织中。
沉默片刻,师怀蝶慢慢点了点头。
老妪心中大松口气。
千山思坐在一处山洞里,气息萎靡,却只是在笑。
笑得很开心,所以他的小侍女就觉得很不开心,千山思身上都是血,揽着她的时候,把她身上那一身很喜欢的白裙子给弄脏了一大片,血迹很难洗的,要揉搓很多下,也不一定能够洗得干净。
所以她就更不高兴了,她不高兴往往代表着千山思会很倒霉,很不客气得一脚踢到了千山思腿上,千山思很配合得龇牙咧嘴,然后小侍女心里便稍微舒服了些。
半跪在一侧给千山思上药,一边上药,一边道:
“等你伤好了,要刺那个文家的老家伙一剑才行。”
千山思失笑,道:“是文宏伯啊,为何?”
小侍女低头闷声道:
“他利用你。”
“一开始只是说让你和那个女的比剑而已,哪里知道会有这么多的事情出来?”
千山思笑道:
“也不算是利用,他告诉我说,可以酣畅淋漓得比上一场,所以我也很开心,并不怨他。”
小侍女道:“哪里有重伤的酣畅淋漓。”
千山思无奈道:“我也不知道,那个叫做林巧芙的姑娘对她这么重要,交手的时候突然转身,几乎不要命了,强行收剑的话,就变成这样了。”
“你刺出去不好吗?”
千山思靠在山壁上,抬手揉着侍女的头发,微笑道:
“我是要比剑,不是杀人。”
“先前呢……下面一切都是可以控制的局面,没什么立见生死的,危险能逼得她和我好好打,可是谁知道会有这么样的事情出现,真是可惜。”
小侍女拍开他的手,恼怒道:
“可是咱们和他们肯定结仇了。”
“他们一定想要杀死你。”
千山思道:“结仇就结仇了,无所谓。”
“剑客哪有不结仇的道理。”
侍女气得咬牙,站起身来大声道:
“可是你知道结了仇,为什么不趁机杀了人,最后那一剑还要把你的剑意给他们展示出来?”
“还有之前,更之前,更更之前,为什么你每次都要现一下你的剑术?教徒弟吗?是害怕对手不够厉害杀不了你吗?”
千山思微笑道:
“是啊,我怕他们不够厉害。”
“也怕我不够厉害,若是他们能从天山剑意中汲取一二,便是最好,他们定然能汲取许多,下一次来的时候,比剑才好,否则无趣得很。”
“至于他们开不开心,大抵是不开心的。”
“但是与我何干?”
侍女突然有些无力,垂下手来,呢喃道:
“可你这样会死的,很早死的。”
千山思微笑颔首,道:
“我知道啊。”
“但人生左右不过一场大闹,大闹之后浩大退场,天下皆敌最好,平稳过于无趣了。”
“我曾见过一位大前辈,大剑豪,大侠客,少年时候纵横天下,一辈子都与人为善,天下称誉,可是离开人间的时候,已经一百四十多岁,内力无法支撑身体,暗伤爆发。”
“他最后已经痴呆仿佛三岁孩童,认不得人,住处秽物恶臭冲天,那哪里是一个剑客的死法?”
“我并不愿意老死床铺,所以,若能在我作为剑客最鼎盛的时候,在我剑意最盛,握剑最稳的时候,站在地上,死在剑下,那我甘之如饴。”
他笑得很开心。
侍女坐着靠在墙壁上,把头埋下去,沉默了很久时间,闷声道:“可如果他们要杀我怎么办?”
千山思想了想,道:
“我会跪下去求他们,不要杀你。”
他故意夸张道:“剑榜第一哎,这点面子总是要给的吧?然后你可以把我的尸骨带回去天山,随便找个坑埋了就好。”
小侍女噗呲笑出来,道:
“要是他们不同意呢?”
千山思轻声道:
“那最少,我可以保证,我会死在你的前面。”
“或者,你可以现在就离开,银子都在你手里,找个普通的家伙,然后生一对儿女,过普通的一生,这样也很好的。”
沉默了许久。
“我不要。”
她似乎是想到了自己这句话有歧义,面容有些涨红,梗着脖子补充道:“我和你说过的,我倒要看看,你这个所谓自称将来的天下第一剑客会是如何的死法!”
千山思抚掌大笑,道:
“那想来当极为有趣。”
断了一臂一腿的老者一下把追他出去,却摔得七荤八素的谢山拉起来,笑眯眯道:
“怎么样,老子我算是高手吗?”
“瞅瞅你这个怂样子,哭个球啊,真当老子去送死了?”
谢山梗着脖子道:
“谁知道,人家那么厉害,刷刷两下子都砍出剑气来,你在山上都要裹着三五曾棉被,下个山都要我搀着,哪里像是个高手样子了?”
老人嘿然一笑,抬手在谢山脑门上又是狠狠得一下,把谢山敲得双手抱头,几乎就要惨叫出声来,等到谢山缓过劲来,才一把搭在了谢山肩膀上,让他搀扶着自己慢悠悠往前走,道一声瞧你这出息。
走了不过十数步,谢山忍不住咕哝两声,又道:
“千山师兄,真的不管了?”
老人叹息道:“不管了,管不着了啊。”
“从今往后,他也不再是你的师兄啦,也不会回去天山,往后他甚至于可能会来杀你。”
谢山目瞪口呆,道:
“杀我?为什么?!千山师兄人很好……”
“山上大家都这么说。”
老人嘿然笑道: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
“你若练剑,必然一日千里,所以他必然会等你剑术大成之后来杀你,一如今日。”
谢山张了张嘴,呢喃道:
“那千山师兄岂不是成了杀人疯子?这,这和剑谱上写的不一样啊,书上说剑者刚不易,唯独心诚者才能使出上乘剑法,那些心有邪道的没法子练剑啊。”
“亏你还夸他能叩天门!”
谢山怒目而视。
老者冷笑道:“一派胡言,剑哪里有善恶?这书一定是不知道那个小兔崽子编出来的,回去找打。”
“江湖人根本没有什么善恶之分,剑更没有!”
“心存善念和心存恶念,谁告诉你善念更厉害?况且,他既然能够做到无悲无喜,不顾善恶,不顾生死,只有剑,那这一柄剑,如何不会凌驾于善恶之上?如何叩不得天门?!”
“笑话,当真一派胡言。”
谢山梗着脖子道:
“谁说江湖人没有善恶的,我说就有!”
老人嘿然一笑,道:“那好,我告诉你,下面那个叫苏正诚的那个,约莫打算杀了那几个年轻人,是不是恶人?”
谢山硬邦邦道:“以多欺少,肯定是!”
剑魁冷笑道:
“那我告诉你,他有一位朋友,也是他的上官,曾经保过他一家老小数百口人的性命,曾经对他极为信任,将自己的性命放到他的手上,而那个好朋友的大儿子,被人杀死在他朋友门外。”
“他那朋友出来就看到自己的儿子死不瞑目,气急攻心,口吐鲜血。现在他的朋友已经垂垂老矣,没有几年好活,求他帮他报仇,你帮不帮?!”
谢山不假思索道:“帮!”
说完又有些明悟过来,呢喃道:
“是,是这个原因吗?”
剑魁不答,又道:
“若是那苏正诚是个贪财好色,滥用职权之人呢?”
谢山面露迟疑。
老人又道:“那若是同样一个人,曾经一马当先,率军长驱直入,为国拓边数千里,且军法严厉,不动百姓分毫,以能收复数百万百姓归秦,此人如何,是善是恶?”
谢山说不出话。
剑魁步步紧逼,道:
“若有一人伤过一人,却曾经救了三人性命,他是善是恶?”
“是善如何,是恶如何?这善恶又由谁来分辨?”
谢山彻底难言。
老人叹息一声,断臂一侧袖口在风中哗啦作响,多少有几分萧瑟,道:
“江湖上,天下里,可从来没有什么善恶。”
“你以为的善,于他人或许就是恶,眼见也不分明,既然你是江湖人,人可杀,不可妄杀,人可救,不可妄救,救了恶人的所谓侠客,杀了贪官的当真山匪,还少见吗?”
“那,那该怎么办?”
老人随口道:
“天下事太多,天下人太烦,你管好自己便是。”
“若非此剑,老子管他们厮杀,他们算是老子的谁?全死光了也与我无关,只顾喝酒看戏,平生足以。”
声音顿了顿,复又道:
“关于你所谓善恶,大秦十大名将是大秦的定海神针,擎天玉柱,却也是他国眼中的噩梦,杀人不眨眼的人屠。”
“这些人没有一个能用善恶区分,区区善恶,未免小觑了天下英雄,他们一生如何,千年之后,自有后人评断。”
谢山心向往之,呢喃道:“我们呢?”
剑魁微笑,道:
“唯剑自处罢了,管甚的身前身后名。”
“这柄剑,是你的了。”
谢山手忙脚乱接住了剑,感受到那重量,道:
“这……它叫什么?”
老者道:
“三愚。”
黑衣老者耳中的琴音断绝,余音袅袅,不绝于耳,恍然惊觉的时候,发现不觉已经双目垂泪,抬袖擦干了眼泪,诚心实意道:“姑娘好琴音。”
屏风后女子轻声道:
“云梦只有些许微末,当不得先生夸赞。”
老人叹息,道:“你这若还是微末伎俩,那天下弹琴士子都可以跳崖自尽了,今日兴尽,老夫权且告辞,有一琴剑送予姑娘防身。”
女子微微一惊,道:“先生不可。”
他不知从何出取出了一张古琴,轻轻放在了竺云梦身前,轻轻拨动琴弦,其音色清越,仿佛剑鸣,随口道:
“流尘冉冉琴谁鼓,渍血斑斑剑不磨。俱是人间感怀事,岂无壮士为悲歌?此琴此剑送予姑娘,方才合适,还请勿要推辞。”
片刻之后,黑衣老者缓步走出了这阁楼,神色平缓,此时有些许雨水洒落,他一身布衣布鞋,手持青竹伞,慢慢走在大街上。
此次落子,无论王天策之子是死是活,他都会将消息暗中传递出去,原先的神武府必然会有所反应。
若是死,群情激愤。
若是活,死灰复燃。
朝堂上的平衡势必就会被打破。
双皇在世,本就是天底下最不稳定的情况,此刻他正要回到扶风郡中,哪里有一个他隐姓埋名,装作了书生精心调教的小家伙,面目因丹枫谷杀手而毁,却因此有了一等一的心性。
数年之后,当可以持剑。
杀人。
ps:今日二合一更新奉上…………一共六千四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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