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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阎ZK     我的师父很多txt下载     我的师父很多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一章 方便,不方便(2/2)

    城门关上之上,便只留下两队人马守在城上,其余的士卒尽可以撤离,各自回营休息。

    其中一名兵士看到那身穿蓝衣的少年还没有离开,今日那商队进来,交了不少银钱,他这一次也能够分得十枚大通宝,算是多出些酒钱,心情不错,主动开口,笑道:

    “小兄弟,下次可不要这么晚了。”

    “若是看着天色黑下来了,就在周边村镇里落脚,也好过来这里进不了城的好。”

    “就算是官道上,走夜路也是渗人得厉害,不提山匪劫道的凶人,就是那些饿着肚儿的野狼也不好对付。”

    那少年似乎咕哝了一句,遇到了倒好。

    这声音低微,转瞬即止,少年抬眸,朝那兵士抱拳行了一礼,咧嘴笑道:

    “多谢这位兵大哥提点……”

    士卒不以为意摆手,却在此时无意看到了那少年的面目,脸上神色霎时一白,忍不住叫出声来:

    “啊!”

    手中兵刃松手,落在地上,铮然鸣啸。

    ……………………………………

    “客官里边儿请……”

    商队在相熟的客栈前停下,小二似乎早就有所准备,一早在外面等着,等到商队众人都收拾了东西下来,便吆喝着将众人往里面引。

    数日舟车劳顿,众人早已疲累不堪,此时能有床铺休息,吃得上热乎食物,整个商队的气氛都放松下来。

    一名身材高大的汉子已经站在了门口。

    商队掌柜离着那大汉还有五六步距离,就已经展开双臂,大笑着拥上前去,那汉子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笑容,回抱了一下,手掌结结实实拍打在背上,发出闷响。

    “老周,又来找你了,准备好屋子了吧?哈哈哈哈……”

    商队掌柜大笑。

    那大汉笑了笑,道:

    “自然。”

    掌柜的复又大笑两声,两人把臂同行,往里走去,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掌柜脚步微微一顿,又看向那客栈店家,笑道:

    “差点忘了,今次和往日还不一样。”

    “商队里多了一位行路人,还得再加一间客房。”

    一边说着,转过头来,看向走在众人最后的王安风,和气笑道:

    “王书生,你是要住什么房间?单开间客房?还是上房?”

    王安风收回打量周围的目光,笑答道:

    “客房即可。”

    掌柜的笑道:

    “那价钱我先给你垫着,之后你一块儿给便是了,老周,算账。”

    “记得给我便宜些……”

    那周姓的大汉点了点头,道:

    “知道。”

    客栈掌柜抬手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大笑道:

    “你啊,怎么还是这么闷声闷气的?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

    “不是我说你好歹生得人高马大的,说话有点中气成不成?”

    “我说要折扣,你不得和我还还价钱?”

    周姓大汉笑了笑,那笑容竟然有两分憨厚的模样。

    憨厚……

    王安风视线自那大汉宽阔的背部肌肉上收回,随意坐在一张桌前,其余商队众人各自一团,大声谈笑,并无一人坐在他这边儿,倒也乐得清静。

    小二取白布温水擦了一边桌子,又取水烫过杯盏,给他上了一杯茶,问过了要吃些什么,才自己退了下去,王安风拈着茶盏,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这算是朴素的客栈。

    一道魁伟的身影挡住了烛光。

    那位掌柜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王安风的身边,此时商队的人去安排事情,他便能脱身出来,一双眼睛定定看了看王安风,又不着痕迹地收回,只是憨厚笑道:

    “客人第一次来我们这宁政城?”

    王安风点头,这大汉笑了笑,坐在了他对面桌上,道:

    “那客人明早可要好好逛一逛。”

    “商队明日上午应当会按照往日,在这城中市集上售卖些东西,要到午间才会离城,这一路接下去便要行上一日多些,才能有落脚处,若不趁着这时机好好放松一下,怕是吃不住这苦。”

    老周满脸憨厚,颇为关切。

    王安风心中越发有些古怪,抬手饮了一口茶,放下茶盏的时候,一声轻响,杯盏中茶汤晃动,弹出一滴茶水,落在桌上,王安风以手指点在那水滴上,似乎无意,花了一个图案。

    老周面上神色骤变。

    猛地便要起身,可是右腿处已经被王安风抬脚拦架,力从地起,腿脚受制,自然没有办法动弹,硬生生重新坐了回去,如此一条大汉,瞬间挣扎,竟然连一丝声音都没有能够弄出来。

    无论是小二还是商队伙计,都是该做什么做什么,没有人看向这个方向。

    老周克制住心中激荡,看向王安风,勉强冷静下来,抬手在身前交叉,身子微微低了一低。

    王安风抬手按了按眉心,心中不知是该感慨,还是该欣喜,或是无奈,沉默了下,轻轻摆了下手,恰好那边商队掌柜忙完了手上的事情,一手提着个酒坛子,正在朝着这边吆喝。

    老周站起身来,面容上依旧是憨厚的笑容,冲着王安风道:

    “那客官,您有什么事情,吩咐小二就是。”

    “老周就先过去了。”

    王安风微微颔首。

    那魁伟的汉子才像是得了命令,朝着那边的商队掌柜行去。

    王安风摩挲着下巴,视线自老周强健宽阔的背部扫过,最后落在了客栈柜台旁边,那上面堆着些酒坛,账本,一旁的木柱上面,还挂着一串红艳艳的辣椒,辣椒之下,则是个如涂鸦般的图案。

    那图案王安风颇为眼熟。

    当然,若是公孙靖,或者厉老三在这里,也会觉得极为熟悉,给他们一支笔,他们能够画得出一般无二的翻版,以及其他十种以上类似却决然不同的图案。

    这里,正是原先谈府属下,今巨鲸帮下辖。

    归属于外派之人六十三。

    当时那些卷宗王安风都仔仔细细看过,上面有工匠绘着各地密探的画像,是以他进来的时候,一眼便认得出那看上去憨厚,正在被商队掌柜拉着寒暄的周姓大汉,正是自己的属下。

    而自己的消息容貌,这些巨鲸帮的密探也多少知道些许,或许不明白真实身份,但是起码在遇到的时候,不至于有所冒犯。

    按着卷宗上所说,这憨厚的老周,年轻时乃是凶名在外的江湖武者,一手斧法大开大合,专劈人脖颈,凶残得厉害。

    内功修为足足有九品巅峰,在这边陲县城当中,已经是一等一的高手,就算是汪兴庆感慨推崇的此地帮派之主,那位赌坊背后的大掌柜大东家,也不一定是这客栈掌柜的对手。

    一个不好,或许还会被这憨厚的汉子一斧头劈下来六阳魁首,大好头颅。

    看着汪兴庆似乎是与那周姓汉子相熟,此时过去毫不在乎地拍在那汉子肩膀,一边大笑一边劝酒,王安风突然很想知道,若是汪兴庆知道自己这相熟的客栈老板发起狠来就是一头杀人不眨眼的猛兽,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将这极有诱惑力的想法按压在心底,王安风依旧如同个寻常路过的书生一般,自己一人饮食,好歹是吃了些热乎的饱饭,吃饱喝足之后,便有两名小二来引着他去客房。

    可是走的方向却似乎有些不对,没有上二楼,而是直往后院而去。

    “客官,您的房间到了……”

    “若有什么要求,唤一声便是。”

    两名小二颇为恭敬地行了一礼,转身退了出去,王安风看着周围布置,倒还算是颇为风雅,和外面朴素的模样不同,地方也是幽静,看了片刻,收回目光,心中颇为满意。

    很有心啊……

    看来离伯故事里说的果然没有错,有势力有属下,闲杂琐事都有人打理,确实是比起一人行走江湖,舒服许多。

    感慨两声,推门进去。

    少年的身子霎时僵硬。

    屋内一片素雅,却有两名身着丝缎裙衣,玉簪束发的娇媚女子等着,看他进来,齐齐行了一礼,黑发垂落,风姿万种,抬眸看他,便是两汪秋水,樱唇轻起,柔柔唤道:

    “少侠……”

    王安风的思维有些僵硬,确认了巨鲸帮的属下应该做不出将自己领到别人屋子这种事情之后,面色就有些发黑,却仍旧保持着应该有的温和,侧身一步,抬手朝着外面虚引,咬着牙,道:

    “两位姑娘,在下要休息了……”

    那两名女子噗呲笑出声,笑容柔媚,其中一人凑上前来,抬手轻轻抚在少年肩膀,道:

    “小女子,正是来伺候少侠休息的。”

    “…………”

    片刻之后,两名城中画舫的美貌女子呆呆站在寒风肆虐的院子中,不敢置信自己竟受到了如此的待遇。

    木门突然间又打开。

    王安风绷着一张脸,扔出了两床被子,他用的巧劲,将这被子直接裹在了两名衣着单薄的女子身上,然后直接转身,进屋,啪地一声响,这一次直接将木屋屋门锁死。

    留下两名美貌女子裹着被子在寒风中呆立。

    房间当中,王安风饮了两杯茶,依旧是满脸发黑。

    他要收回自己的话。

    属下太上心,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情……

    ps:今日第二更奉上……

第一百三十二章 故人重逢(二合一)

    老周大约是明白了王安风的意思。

    能够被谈语柔委以重任,在西定州之外的城池中担任密探,他自然不能是蠢货,在仔细思考,并且否决了寻两个清秀可人的小相公这个念头之后,王安风得以一夜安眠。

    第二日醒来,房间外已经有伙计在候着。

    王安风洗漱之后,并未在客栈内用餐,想及昨夜出现在自己屋内的两名娇媚女子,他到现在都感觉浑身上下有些不舒服,也没有去见老周,只是和两名伙计说了一下,从后门溜了出去。

    此时正是辰时,路上行人已经不少,看得到准备早点的摊贩,王安风随意找了一处桌子坐下,先是看了看其他人的选择,才极为慎重地要了一份烧饼,一份小米粥。

    就如汪兴庆所说,这里的烧饼确实值得一尝。

    外皮酥脆,一口下去,在嘴中裂开成好几部分,油香四溢,而里面的部分却是极柔软,味道扎实而朴素,两种不同的口感和味道相互纠缠,妙不可言,旁边店家上菜时,还另送上了一小叠切的细碎的咸菜丝,笑着招呼两声,才退了下去。

    因为是冬日,入口多少有些冰冷,却因加了香醋而极爽口,将烧饼外壳的那些许油腻抵消,王安风不觉便有些停不下嘴来,直到将加了南瓜煮成的小米粥吃了个干净,才止住动作,把碗放在桌上,呼出一口白气来。

    只觉得这餐点虽极简单,却足以令人心满意足。

    “承惠,十三枚大通宝。”

    店家是个年有四十余岁的汉子,有了些许白发,脸上常含笑容,桌上放着个木桶,用来收铜钞,王安风自怀中摸出了十三枚暗器,摆在桌上,在店家的招呼声中起身离开,走在城中道路上,只觉得通体舒泰了许多。

    青阳商队还要在这城中盘亘足足数个时辰之久,此刻算算时间,应该才刚刚到了东市上,准备和官员报备,安排货物铺面。

    而他自前些日子看到宏晖最后一剑之后,自身武学便陷入一种疲惫的状态,依旧如往日那般修持已经作用不到,甚至于有不进反退,自囚一地的可能。

    因而王安风并没有像是过去那样,直接回到客栈当中,打坐吐纳,修行内功,而是漫无目的地在这城中行走。

    其手中仍旧还拿着那自天剑山下折断的枯枝,颇为洒脱随意的模样,和因为年节将近而处处繁忙的县城景观有些格格不入,引来众人古怪注视。

    那一剑,还是没能够彻底放下……

    王安风心中叹息,手中枯枝随意点在虚空,落在路面。

    没有发出任何的动静。

    可少林寺中,青衫文士的神色却不复原本随意,看着王安风那枯枝点在地面上,复又抬起,周而复始,竟似永不停歇一般,神色稍有徐缓,微不可查点了点头。

    不算是太蠢……

    不远处吴长青放下手中医书,看了看赢先生,想了想,还是含笑开口道:

    “先生……”

    青衫文士抬眸去看,声音平淡,道:

    “何事?”

    老人抚须,未曾直抒胸臆,只是笑呵呵地道:“运其意于剑,得意而忘形,依老夫所观,小风的剑术,已算得上是登堂入室了罢?放在整个大秦年轻一辈里面,也算得上屈指可数……”

    文士看着空中幻像中缓步向前的少年,冷笑道:

    “登堂入室?”

    “登的谁得堂?又是入得谁人的室?”

    “剑意剑招剑法,都是拾取前人牙慧,毫无一丝半点是自己的东西,这种剑术,如何能称得上是登堂入室,充其量,不过是能够杀人的伎俩,远不足以称之为术,更遑论于道。”

    声音微顿,似乎略有些微平缓,勉强道:

    “也只有前日在那山上古亭上,刺出的一剑还算是有些看头……”

    吴长青笑着颔首。

    他明白赢先生的意思。

    山上古亭那一剑刺出,是王安风枯立数日,将直视宏晖剑意的感悟与自身剑术应合,加上那古亭之上,天地一片广阔,隐隐有浩渺剑气潜藏于下,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合一,才能够刺出。

    妙到毫巅。

    虽外在不显,却尽得了剑意三味,当时拦在那铁剑面前的,就算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坚钢顽铁,也会被那轻描淡写的一剑刺穿,其威力堪称王安风此前刺出最强的一剑。

    就算是现在,就算是在少林寺中重现了当时的情景,他也就未必就能够再刺出一剑。

    武者又不是墨家机关人,与人交手,刺出的每一剑都不尽相同,历史上那些精彩绝伦的剑法,就如同垂名千古的诗句一般,不过是兴之所至,妙手偶得,要想要重现出来,几乎难于登天。

    也因此,那些顶尖的剑客才会惺惺相惜。

    因为他们知道,唯独彼此,才能够令自己的剑术攀升至更高的境界。

    青衫文士看着远空风景,神色冷淡,怅然若失。

    吴长青抚须轻笑,自心中卡着时间,觉得赢先生脑中思绪应该也差不多结束了,才恰到好处地开口道:

    “那……先生不为他找一个剑道上的对手,帮着小风找到自己的道吗?”

    赢先生皱着眉头看了老者一眼,他自己也在想这件事情,而吴长青说话又是颇为客气,是以并未多加思索,也未曾着恼,只是随意道:

    “他已踏上中三品,精神气血解那些东西,也该教了。”

    “至于剑道……本座的杀剑并非最适合那小子的,他得了一身雷霆罡气,内功功体又是禅门正宗,光明正大,若是不修武当山紫霄宫的那一门剑术,实在太过于可惜。”

    武当山,紫霄宫……

    思及那响彻天地的雷光,以及毫不逊色于雷霆天威的剑芒,老人面上神色略有肃敛,定定顿了片刻,方才抚须叹息道:

    “武当啊……”

    ……………………………………………

    外界。

    王安风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走着,渐入繁华之处,往来的人中,衣着朴素的寻常百姓身影变少,而多的是穿绫罗绸缎,乘车驾马的富贵人家,其中亦有身着劲装的习武之人。

    前方远处,看得到一座高楼,门口各自站着四位秀丽女子。

    王安风脚步微顿。

    其中最左侧站着的那一位女子面容娇柔,眼含秋水,他可是眼熟地很,正是昨夜里被他推出门去的那两名女子之一,此时看她就算是招呼熟客,眉目间也隐隐有郁郁之色,王安风心中难免就有些尴尬。

    楼前一名颇为俊秀的青年与其谈笑数声,右手环在了那女子腰间。

    两人随即便要往青楼中走,王安风面无表情,脚步一转,直接朝着一侧巷道处走去,避开视线。

    郝丝雨抱着青年手臂,正将其往里面引的时候,视线余光瞥到一抹有些熟悉的身影,脚步微微一顿,那青年察觉异样,抬手拈起一缕黑发轻嗅,笑道:

    “怎么了?郝姑娘……”

    郝丝雨隐蔽收回视线,面容之上笑意依旧,撒娇不依道:

    “没什么……只是许公子您许久没有过来,奴家可是在外面等了许久呢,今日公子若不能给个交代,奴家可不依呢……”

    青年闻言微怔,随即大笑,道:

    “哈哈哈,好,是许某的差错,今日进去了,先自罚三杯,自罚三杯,哈哈哈……”

    女子笑意柔媚,心中松下心来,也并未多想。

    她自己只是个寻常青楼女子,仗着美色维生,其余许多事情,她可管不着,也不想要去管。

    只是想及那少年刚刚走的方向,正是这城中赤帮下辖最大的销金窟,不知道那少年是去赌钱,还是有其他事情要做。

    最好是赌钱。

    最好输得干干净净!

    女子心中恨得咬牙。

    王安风自是不曾知道那女子心中所想,他只顾避开后者,并未去管自己到底是在往哪里走,只是往前去走。

    所行巷道颇为狭窄清幽,阴影处,竟然还能看到前些天留下来的积雪,可见其阴冷,那积雪被堆在了一起,上面嵌着几枚黑黝黝的炭块当作眼睛,还插了两根枯枝。

    只是可惜过去了几日时间,这雪人脏兮兮的,已经不能看。

    王安风大步往前走,只打算早些从这里走出去,此地稍偏僻,又是大早上的,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只是在他快要走出这巷道的时候,却看到了两个神态萎靡不振的男子。

    冬日天寒,这两个男子并非武者,竟然只穿着单薄里衣,靠在墙壁上,满面狼狈,看上去像是个家境贫寒,食不果腹的贫苦百姓,可是看其衣着,却分明是上好的料子,只是现在沾染了泥土,显得有几分狼狈异常。

    王安风眸子自这两个满脸挫败不甘,以及害怕畏惧的男子脸上扫过,心中略微有些好奇,不知道他们究竟经历了什么事情,会变得如此失魂落魄。

    心中思绪纷飞不停,脚步却并未停下,一直往前行去,直到看到不远处洒满阳光的大道,心中莫名松了口气,脚步略有加快,却在即将踏出这巷道的时候,听得了一声有几分熟悉的沙哑声音。

    “我说,放开他!”

    王安风脚步微微一堵。

    心念微动,未曾离开,也没有如先前那样大步行出,垂下的手指微微一勾,有风而来,令他的动作变得更为轻柔,未曾发出半点声响。

    缓步摸出去,王安风自墙角处往外去看,在这瞬间已经运起了瞳术,视野瞬间变得宽阔,发现在这城中略有偏远的地方,竟然有一座修得威风八面的大宅子,占地极大。

    门口立着一雄一雌两只石狮子,门前还站着七八名青壮大汉,身姿魁伟,面相凶恶,一看便知道不是好相与之辈,其中两人拖着一名穿着锦衣的青年男子

    那青年被手指来粗的麻绳给结结实实捆了起来,正要往宅子里面去拖,已经是满脸泪水。

    看那些武者面目神色,若是进去了宅子,必然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那青年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浑身抖如筛笠,哆哆嗦嗦,几乎说不出话来,而其现在之所以还能活命,便是因为在这青年和那些凶恶武者之间,还站着一名蓝衫少年。

    那少年右手抬起,握在了背后木剑之上,只是随意一剑,就将恶狠狠逼上前来的三名大汉迫退,所用剑术质朴工正,又有难得的浑厚气魄,掀起劲风,将地面浮尘掀起。

    在一剑逼退对方之后,剑术骤然一变,自沉重变得轻盈简单,轻取那锦衣青年,木剑虽然无锋,但是以武者之力挥出,却还是极精准地将那麻绳斩碎,随即抬剑一扬,将那青年护在身后,头也不回,只是喝道:

    “赶快走!”

    那青年男子哎了一声,拉扯开自己身上的麻绳,连滚带爬朝着外面跑去,未曾跑向王安风这有些逼仄的小巷,而是往人多的地方奔去。

    大宅外面的汉子们几乎气得跳脚,因为少年拦着,已经是追之不及,只能看着那青年一溜风般冲进了大道,额角抽动,收回目光,怒喝道:

    “小子,老子算是看出来了,你他妈的是来我们赤帮找茬的啊?!”

    “放跑了咱们想要的人,是准备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了?!”

    那少年怡然不惧,右手稍微用力,将那柄较之于寻常长剑更宽数分的木剑抬起,屈指轻叩剑身,便有悠长剑吟声响起,颇为骇人。

    “我只问你,若是他刚刚被你们抓进去,可还有命在?”

    那大汉笑得狰狞,似乎极是恼怒,道:

    “有命在?”

    “我呸!爷爷我要把他手脚一个一个卸下来,然后再用刀子给他来个三刀六洞,慢慢流血而死!”

    那少年抬眸,纵然是见惯了江湖厮杀的赤帮诸人也感觉到了心底一凉,声音戛然而止,下意识朝着后面退了一步。

    冬日薄凉的阳光之下,那少年的眉目仍旧还显得有两分稚嫩,但是原本憨厚的五官却被纵横狰狞的刀疤尽数遮掩,看上去唯独剩下了凶悍,他抬起长剑,剑锋斜持,平静道:

    “那,就勿怪在下出手……”

    此时他因为动作,面容侧向了巷道的方向,隐藏在巷道之中的王安风神色微怔,那少年脸上狰狞而凶悍的刀疤映入瞳中,却异常熟悉,瞬间令他的记忆回到了三年之前。

    想到了青锋解之行,想到了那被他自丹枫谷杀手手中救出的小男孩,想到了之后的离别和重聚,面上神色不可遏制更温和了许多。

    “阿平……”

    ps:今日卡文……憋了好久才只有四千字,诸位包涵一下,今日二合一,抱拳……

    感谢onkyazure的万赏,非常感谢……

第一百三十三章 少年意气(二合一)

    赤帮的大宅子之前,越承嗣看到自己好不容易抓来的青年被放跑,已是怒不可遏,又听得了阿平那句话,火气止不住得往头顶上冲,当下连连狞笑,道:

    “好一个勿怪!”

    “好一个出手!”

    “看来这是初生牛犊找上我赤帮来出头了,哈哈哈,好好好,不知道这位小少侠出身何门何派,有如此胆量?!”

    气血上涌,他已是怒极。

    阿平抿了抿唇,道:

    “无门无派。”

    他方才不过是恰好行过,看到了一条彪形大汉,用一个板车把那青年压在草底下往这边推,当看到那大汉将其蛮横拉下来的时候,脑海中本能地想起了三年前的事情。

    这和当年之事,何其相似……

    也同样是绳索,板车。

    那件事情几乎改变了他一生的轨迹。

    所以他几乎没有半点迟疑,直接出手,三年前既是有人救他出了漩涡,而此时他便无法对眼前这件事无动于衷,不过现在那被抓的青年既然已经离开,他自己便已在寻找脱身的机会。

    赤帮是宁政城中最大的帮派。这里又是赤帮的地界,若是与其一直纠缠下去,怕是就拖不得身了。

    虽是如此,但是他面上却未曾表露出丝毫的畏惧。

    握剑的手掌,依旧稳定,没有丝毫的颤抖。

    王安风隐遁在远处的巷道,看着这边的事态发展。

    右手握着那枯枝,随时准备出手。

    越承嗣闻言越怒,心中情绪终于再也按捺不住,手中厚背大环刀一扬,身后早已经有数名帮众奔出,口中怒喝出声,以合围之势,分斩向阿平脖颈,胸腹,双足。

    刹那之间,少年身周左右都看得到刀光凌冽,咋u诺言已是危局。

    木剑微抬。

    低吟声转而变得酷烈,数道残影斜斩,铮然鸣啸之音不绝于耳,那些袭来的兵器已经全部都被弹开,没有一柄兵器能够触及到阿平身周三尺之内。

    其剑式古朴大方。

    王安风眸子微亮,已经认出来了这让他感觉有几分熟悉的剑法。

    墨家剑法兼爱。

    败而不杀。

    这一招剑式,阿平不知已练习过了多少次,已经极尽纯熟,将来犯之敌尽数迫开,却未曾去取他们性命,甚至于不曾杀伤一人,趁势而进,长剑抬起,剑招又是大变。

    不复先前醇厚,反倒是凌厉肃杀,招招致敌要害,转眼间,杀得对面方寸大乱,下手处却又极有分寸,不曾用了重手,显然仍旧是墨家的风格,其年虽少,敌众虽多,以寡敌众,却丝毫不落于下风。

    王安风轻咦出声。

    阿平的墨家剑法,尚且不提,既然能够尽得了墨家三味,显然和当时同行的傅墨夫子脱不了关系,就是此时少年所用的剑法,在他眼中,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觉。

    当那蓝衫少年清喝出声,掌中八面木剑猛然直刺的时候,那种感觉便越发强烈,强烈到他几乎要以为看到了三年前的自己一般。

    那是他的剑法。

    王安风的面上有诧异之色。

    在他的记忆当中,阿平只是在第一次见面,王安风将他救下的那一夜,曾经看到过他的剑法,可是看此时模样,阿平在这三年之间,竟然是将他剑法中的数招还原了出来,然后想尽了办法将之补全。

    王安风的剑法是赢先生所传,阿平苦思冥想所补全的部分,若论及精妙程度,自然远不能和那三招相提并论,而事实上,就连那三招也不过只是得了皮毛。

    可是他却将其余剑招完全当作这三招的铺垫,以其余剑法的蓄势,将此三剑威势拔高,作为杀招,虽是取巧,但也已是一套颇为凌厉的剑术,起码赤帮众人在这一套半自创的剑术之下,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连连败退。

    复又一剑,将前面数人迫退,阿平调息一瞬,脚步便要往后撤,准备脱身出来,可在此时,在那大宅当中,突然传来一道声音,道:

    “怎么回事?!”

    “有谁在我赤帮作乱?”

    声音娇柔细嫩,竟是个少女模样。

    方才落下,已有数人自里面往外行出,当先之人果然是位少女,看样子和阿平差不多年纪,不穿裙装,不戴首饰,只是穿着一身劲装,一头如墨般的长发编成了辫子垂在身后。

    在其左右各有一名男子跟着,一者筋骨粗大,手持重斧,一者身形消瘦,脚步轻盈,尚且没有出门,就都已经看向了外面手持木剑的蓝衫少年,各自有所戒备。

    阿平察觉到两名武者视线,心中微沉。脚步一顿,手中木剑抬起横在身前。

    那少女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面目上满是伤疤的阿平,又收回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狼狈的属下,道:

    “怎么回事?”

    “我要抓的人呢?!你们放跑了?”

    少女的眉头竖起。

    越承嗣捂着发痛的肩膀,咧了下嘴,道:

    “小小姐,这……这个。”

    “那杂碎确实溜了……可这事情,他不怪我们啊……”

    “是这小子,说什么非要出手,趁着咱们不备,把那人给放了。”

    他一边叫屈,一边抬手指着阿平。

    少女皱着眉头,看向阿平,道:

    “喂,丑汉子,是你坏了本姑娘的好事?”

    阿平心中不喜,只觉得这小姑娘虽然生得好看,却实在是一个娇蛮的性子,冷哼一声,道:

    “你们既要杀他,我自然要救下他的性命。”

    “难不成在这大秦地界,杀人也可不管了?”

    少女被他呛了一口,小脸有些涨红,道:

    “你你你……”

    阿平目光自少女身后的两名男子身上扫过,掌中木剑微抬,道:

    “怎么了?大名鼎鼎的赤帮,准备以多打少,欺负我这一个不过十四岁的小孩子不成?”

    “还真是厉害!”

    这个时候,那少女终于缓过气来,抬手拦住因为这句话而激怒的帮众,看向阿平,冷哼道:

    “路见不平?”

    “你知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阿平皱眉,道:“无论如何,你们杀人便是不对……”

    少女清秀的面容上浮现一丝讥诮嘲讽,道:

    “即便那个人是个背信弃义,害得乡亲家破人亡的败类,你也这样认为?”

    “那你还真是一个心胸广阔的大侠啊!”

    阿平微微一怔。

    正在此时,自这街道的另一头,一个粗蛮的汉子驱车而来,那马车极稳当,停在了众人身前,驾车的汉子看到这许多人在,每一个人手中都还带着兵器,脸上不由得浮现出迟疑之色。

    可是在这个时候,车厢里面有声响出来,车帘推开,出来了一位老妪,满面悲苦,那驾车的汉子翻身落在地上,将那老妪搀住接下来。

    少女的面容变得温和许多,斜着眼睛看一眼阿平,自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哼声,加紧了脚步,搀扶住了那老妪。

    老妪看着她,急急去问,满面殷切,道:

    “大小姐,那人抓到了没……”

    老人面上满是祈盼,以及一丝恨意。

    少女面容温柔,安慰道:

    “那人狡猾,不小心被逃掉了。”

    “不过老婆婆你放心,过几日,我们定会将其抓回来,还您一个公道……”

    老人闻言面上先是失望,然后便是感激。

    少女搀扶着老人走入了赤帮的大宅。

    走的时候,看都没有看阿平一眼。

    少年的身躯已经僵硬。

    先前和他交手的大汉揉了揉自己被打得生疼生疼的肩膀,恶狠狠地瞪了阿平一眼,嘿然冷笑道:

    “看着了没?大侠客?”

    “那姓崔的仗着自己神风堂的背景,惹下多少破事,又和那些狗官勾结,我们赤帮都看不下眼,好不容易将其抓了回来,嘿,这下倒好,被你全搅黄了!”

    “大侠客?还大侠客?我看你他么就一搅屎棍!”

    “我呸!”

    一口浓痰直接吐在了阿平前面,那大汉转过身来,骂骂咧咧往里去走,周围那些赤帮武者看着小姐已经回去,也都没有了交手之心,嘴里不干不净在骂着些乡野俚语,回返了大宅里面。

    剩下了两人守门,也只是抱刀而立,懒得看那僵在原地,说不出话的少年一眼。

    王安风靠在小巷有些冰凉的墙壁上,叹息一声,却并未出去。

    他大约知道阿平此时的感觉。

    这一幕他在先前并没有曾经历过,可感觉上却又极为熟悉。

    每一个行走江湖的人,都必然要经历过这样的一幕,人心鬼魅,远甚于刀剑锋锐,被欺骗,被利用,然后成长……这是每一个合格的江湖人都必须要上的一课,只能够由自己去克服。

    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代价。

    不过,神风堂……

    王安风屈指,敲了敲自己的眉心。

    自火炼门封山,药师谷陨灭之后,整个扶风便有三大门派势力崛起,其中两个他在这段时间已经见识过,甚至和不老阁已经结下了不小的仇怨,和赤练帮也有所接触。

    这第三个势力,神风堂,终于算是遇着了。

    想来是为了扩张势力,而放宽了江湖人入门的标准,以致使门中弟子良莠不齐。

    连这种腌东西都能和神风堂牵扯上了关系。

    到这个时候,他突然发现,整个扶风算得上有些名头的江湖势力,他几乎都已经接触过了……

    火炼封山,药师陨灭,赤练,不老,神风三家鼎立,惹出了许多腥风血雨。

    在这三家大派之外,道门分支微明宗独立一侧,不与其余三派有所来往,大弟子慕山雪行走江湖,而半月之前,本已经式微多年的天剑门亦重震声威。

    二十七连帮和西定州谈家势力并入巨鲸帮当中,使其声威势力一跃而上,隐有成就扶风第一大帮的趋势,却因未曾有足以定鼎的决定性高手而未能定论下来。

    在此之外,尚且有隐于江湖不出的天下隐门青锋解,雄踞一方。

    但是,这里虽然已经有了这许多的门派势力,有许多的恩怨纠葛,可放在整个大秦,放在这偌大江湖上,却又似乎不值得一提。

    纵然三派在这一郡之地中搅动风雨,可当年压得这三派不敢冒头的火炼门,放在整个大秦江湖中,也只不过凭借独到的锻兵之术,为人称道,若论武功,不过二流。

    也不知道,扶风外面,更大的江湖,会是如何的模样……

    王安风心中不由升起了一种莫名的渴望。

    叹息一声,将心中杂念收束,感知着赤帮宅邸之外,那手持木剑的少年失魂落魄站在原地,过去了许久,方才转过身来,一手提剑,茫然往外走,不需要去问,王安风也能知道他心中现在是怎么样的感受。

    想及往日自己被利用,傻乎乎前往药师谷中送死的事情,王安风以手抚额,叹息出声,施展身法,远远跟在了阿平的身后,却并未上前相认。

    有过类似经历的他很明白,这个时候,最好还是要阿平他自己想清楚才行,旁人说些什么,都只是止于表象而已。

    不过,恐怕需要不短的时间罢……

    这种事情。

    王安风心中感慨。

    阿平来此似乎是有什么事情,行了没有多远,便将手中的兵刃收好,负在背后,然后在路边询问行人,因为面容狰狞,倒是吓住了几些人。

    可是还好他说话温和有礼,倒像是读过些书的模样,也不至于真的将人给吓坏了。

    阿平一路往前走,王安风便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心中多有担心,甚至已经在暗自考虑,自己要不要现在就和青阳商队诸人分开,等到阿平越过这个心境关口,再起身回返忘仙郡,一边思考,一边跟在了少年的身后往前走。

    他很清楚,江湖中人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行侠仗义,却被人欺骗,被人利用,心气丧失,失落失望,几乎是必然的反应,一蹶不振许久,往后行走江湖再难相信他人也是常有,若无人疏导,往后凝滞心间,化作心魔也有可能。

    阿平的脚步停住。

    王安风自思考中回过神来,抬眸去看,便看到那身着蓝衫的少年深深吸了口气,右手抬起,极缓慢又坚定地上扬,搭在了背后木剑剑柄之上。

    五指缓慢握合。

    铮然剑啸之音炸起,越发昂扬。

    “什么人!”

    “敢来崔家闹事!”

    门前两名护院手持水火棍,怒喝出声,却在下一个瞬间,被浑厚的剑势击中腹部,面色一白,踉跄后退,让开了身后挡着的大门。

    墨家剑法

    舍身式。

    功成九品。

    阿平抬眸确认了一下这府邸牌匾,手持长剑,缓步踏前。

    先前他已经问过了路上百姓。

    这崔家,果然是如那赤帮中人所说,造下了诸多孽果……

    既然是自己犯下的错,那便该由自己承担。

    自己放跑了的,就亲自再抓回来!

    深吸口气,少年抬脚,狠狠地揣在这一处宅邸华丽的朱门之上,发出一声闷响,震得道旁行人瞪大了眼睛,满脸不敢置信。

    王安风脚步停驻,看着远处这一幕的发生,双眸微微瞪大,终究忍不住,轻笑出声,那笑声畅快,是自宏晖死后,第一次如此畅快得笑出声来。

    他看着那仗剑冲入崔府的蓝衫少年,仿佛看到了三年前的自己。

    莽撞,

    冲动,

    毫不理智,

    但是……

    王安风的眸中满是赞赏。

    做的不错!

    ps:今日二合一……

第一百三十四章 你长大了(1/2)

    赤帮大宅当中。

    帮主秦凯风最小的女儿秦紫寒正陪着那失了独子的老妪吃些东西,又安排人将后者送了回去,自己则是在院子里散步到了习武场中。

    这是个标准的大秦世家习武之处,地面上是一丈见方的青石铺成的地板,平整得很,缝隙处和练武场的边缘都有细腻的白沙堆积。

    一侧摆着十五个木人,一侧则是兵器架,江湖中各类兵器一个不少,都在上面摆放着。

    守在这习武场的两名武师看到少女,抱拳行礼,道:

    “小小姐。”

    秦紫寒微微颔首。

    两名武师能够看得出她心情不愉,对视一眼,心中疑惑,却并未开口去问,左边那名武师想了想,上前一步,笑着开口道:

    “小姐,今日来此,可是打算学什么兵刃?”

    “前几次的云烟掌,可还要熟悉一下?”

    秦紫寒皱眉,道:

    “我自己练就好,勿要管我。”

    那武师被呛了一口,面色微僵,却不敢多言,只是干笑两声,退回原位,只在演武场一侧看着,若是少女练功有了岔子,也好及时救下。

    秦紫寒右手抬起,自那些江湖兵刃上轻轻扫过,最后停在了一柄金凰枪上。

    手指白皙,自枪身上拂过,猛地用力,将这长枪握起,借助拔起兵器的势,顺势而舞。

    这柄金凰枪极华丽,也极沉重,舞动起来,如金凰盘旋,自院落中生出低沉呼啸。

    其中一名武师抬手摩挲自己满是胡渣的下巴,看着场中的少女舞枪,嘿然笑道:

    “看来小小姐这一次是真的被人惹恼了。”

    “要不然哪可能这样练枪,嘿,一点也不女侠……”

    长枪呼啸破空,一套最基础的枪法,以蛮横的气力挥舞出来,倒也颇为唬人。

    那柄华丽的长枪当啷一声,斜着支撑在地面上,秦紫寒的呼吸微有急促,心情却好了许多。

    如此发泄了一通,心中闷气散去不少。

    “小姐!小姐!你过来看啊……”

    突然传来了一声高呼,秦紫寒挑了挑眉毛。

    一名穿着赤帮衣物的帮众自外面本来,满脸的惊慌失措。

    少女眉头竖起,刚刚消下去的火气便又要上来,好悬才将这种怒火压制性下去。

    抬手将手中那柄长枪一扔,迎了上去。

    后面加紧两步跟了来的武师抬手将这长枪轻易握在

    秦紫寒看着那有些慌乱的帮众,皱着眉头,道:

    “又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帮众站住脚步,喘息了好些时候,道:

    “是,是那,小姐,外面,有人……”

    秦紫寒心头火气,咬牙道:

    “外面又有人来了?好啊,今日是将我们赤帮当成什么地方了?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不成?”

    “两位师傅,跟着我一起出去看看!”

    “是,小姐。”

    那接住了长枪的武师笑眯眯一扬手,手中的金凰枪斜指着地面,与另外一名武师一同跟在了少女的身后,越过那疾奔过来,气喘吁吁的帮众,往外兴趣。

    帮众转过身来,张了张嘴,脑子里面思绪又太乱,不知道该如何分说,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也加紧步子跟了上去。

    秦紫寒往外行去,她的步子迈得很大。

    她很久未曾如同今日这般地憋屈。

    堂堂赤帮大小姐,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找上门来,路过一名帮众的时候,抬手铮地一声自其腰间拔出了兵器,怒气冲冲地闯出门外,口中道:

    “又是谁……”

    “又是你?!”

    少女的眸子瞬间瞪大。

    在赤帮大宅之前,十数名帮众手持兵刃,已经将一人团团围住,身穿蓝衫的少年身上已有了斑斑点点的血痕,面容狼狈,右手持剑,闻言抬起头来,额前有碎发垂落。

    秦紫寒气急道:

    “你又来作甚?!”

    阿平声音沙哑,道:“还一个东西给你。”

    “什么?”

    少年左手用力,已经将身后那死猪一样躺在地上的锦衣男子拖了出来。

    他用的木剑,学的是墨家剑法,杀伤之术为弱,可力气却一点点都不小,阿平心中又有恼怒。

    闯进去的时候,横着长剑在这名青年脸上抽了好几下,将那张本来还算是颇为俊朗的面容抽得面目全非,一片青紫。

    秦紫寒定心认了半晌才认出来这个姓崔的青年,面上浮现诧异之色,抬眸看向阿平,道:

    “你……”

    阿平抬手,将之直接扔了过去,沙哑道:

    “人是我放跑的,我现在给你还回来。”

    “你们之前既然敢抓,此时不会不敢收吧?”

    秦紫寒轻咦一声,上上下下打量了下身上受伤的阿平,双眸瞪大,道:

    “你……你你你,你杀尽崔府了?”

    周围大汉倒抽口冷气,看向被他们围住的少年眼神都有些畏惧,忍不住朝后退了一步。

    阿平皱眉,道:

    “人已经给你们了。”

    “这件事情,我们两清……”

    随即不管那少女还打算说的话,手持木剑,转过身来。

    他的面目本就因为那纵横十三道伤疤而看上去异常凶悍狰狞,此时更兼蓝衫染血,长剑之上,杀气未散,裹挟着一身刚从薛家冲杀出的锐气。

    这些赤帮的寻常帮众不过是粗通武艺之辈,哪里敢挡在他的面前,几乎是下意识往左右两边退开。

    少年的身前瞬间出现了一条宽敞的大道。

    阿平暗中吸了口气,挺直了自己的腰杆,抬手耍了个剑花,将手中那柄宽厚的木剑缓缓归鞘,同时缓步朝着外面走去,身上蓝衫染血,衣摆微动,倒有两分少侠风姿。

    阿平身上很有些痛。

    他的武功大半是来自于三年之前,那位名为傅墨的老先生留下的机关人偶。

    自其上的标注的红线穴位,习得了内功行气,自木偶变换身形之上习得了自己的第一套剑法和步法。

    之后虽然也有际遇,可毕竟时日不长,武功勉强算是跨在九品这个关卡上。

    能够成功冲进去,还是要依仗那府里没有什么高手在。

    就算如此,他罕有与人交手的经验,身上也受了些伤势,可这些伤口虽然痛,他心里面却实在是非常地畅快。

    他觉得,这便是行侠的感觉。

    这种滋味啊,就是身上的伤势再重一倍,两倍,就是重得躺在床上,他也是一定能够畅快地笑出声来的。

    “你便这样大摇大摆得往外走吗?”

    无奈的声音在少年耳畔响起。

    阿平的瞳孔皱缩,心中的欢畅感觉瞬间消失,化为了警惕,右手抬起握在剑柄之上。

    木剑已经拔出剑鞘三寸,内功暗蕴,沉声道:

    “不知道是哪位朋友。”

    “装神弄鬼,不如出来相见……”

    声音尚未落下,便觉得自己头上不轻不重挨了一下,忍不住啊呀叫出声来,与此同时,握在剑柄上的手掌直接被人拍开。

    木剑滑落回剑鞘当中。

    转眼之间,便几乎将自己制服,阿平心中一个咯噔,察觉到那人似乎在自己身后,暗暗咬了下牙。

    右臂猛地屈起,以左足为支撑,旋身而转,肘锋如同大枪的枪头一样,借助着这旋身的力道,朝着身后之人的腰部轧过去。

    这一招已用上了全力。

    可是一只宽厚的手掌却轻易将肘锋带着的力道吃下,连一丝反应都没有。

    温和的嗓音含笑:

    “哦?这一招也学去了?”

    “不过,要这样用才对。”

    阿平心中莫名觉得这声音熟悉,可却明明未曾听过,便在此时,他心中突然想到了某种可能,双眸微张。

    难,难道说……

    原本被擒拿住的身子一个踉跄,竟是已经被松开。

    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身影动作,裹挟着凌厉厚重的气劲,一记残影稳稳停在了他的喉前,带起的劲风吹得他头上碎发微动。

    少年双眸瞪大,视线自这凌厉的肘击上扬。

    那人将右肘部缓缓收回,面上温和笑着。

    那笑容映照在阿平的眼眶中,鲜明而真实,仿佛是从记忆中重现的光景,少年张了张嘴。方才仗剑生生杀入崔府中带人,身上受了十数处伤势也未曾有过丝毫软弱退缩。

    可此时,那双倔强的双眸中却不可遏制被水汽充盈,可即便被水汽充盈,依旧死死张大,依旧死死看着前面那个人。

    王安风抬手拍在他的头顶,大力揉了揉,笑容温和。

    “好久不见。”

    声音微顿,复又柔声道:

    “你长大了,阿平。”

    少年脸上终于忍不住,有泪痕滑落。

    “王大哥……”

    ps:今日第一更……

    上次的后遗症,终于恢复了,低烧了好几天,还吃错了药(来自春季不得流感得风寒的吐槽)

第一百三十五章 江湖大侠第一课,跑!!!(2/2)

    看着眼前的少年,王安风心中思绪也有些复杂。

    他当年将阿平救下来。思考许久,未曾让少年入了江湖。

    可终究,

    江湖相逢。

    阿平不愿意让王安风看到自己懦弱的一面,泪水刚刚才流出来,就抬手将泪痕全部擦了个干净,再抬起头来,脸上的疤痕狰狞,可在王安风眼中却是淳朴的笑容。

    “王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啊,对了,我给你攒了两年的还款……”

    当年他和父亲从村子里搬到了县城中,就是王安风替他垫付的钱,这件事情后者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他自己却从未曾忘记。

    王安风失笑,抬手在少年头顶拍了拍,道:

    “此事不急。”

    “啊……也是……”

    “现在银钱也不在身上。”

    阿平想到这一着,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挠了挠头发,傻笑了一下,哪里还有刚刚仗剑迫退城中第一大帮帮众的威风。

    “人在哪里?”

    “往那边去看看!”

    两人还没有叙旧几句,耳畔就听得了嘈杂的声音,怒喝声,伴随着刀剑兵器的碰撞之音,还有沉重的脚步声,正在往这边靠近。

    王安风面上微笑收敛,现出三分无奈。

    而阿平还是有些茫然不解,看着王安风,不明白后者为什么停下了说话。

    王安风右手落在了少年的后衣领上,道:

    “记不记得我刚刚和你说的话?”

    阿平愣了下,随即回想起刚刚王安风还没有出现的时候,曾经说了一句‘你便这样大摇大摆得往外走吗?’

    尚且还略有些不解,便看到了道路那边,已经踏出了一队身着朱衣,腰胯横刀的大秦巡捕。

    而且,看那架势,似乎正是往自己这边过来,看到自己之后,双眼几乎要发出光来,为首一人身材尤其雄壮,身穿官府,已经拔出腰刀,疾步跑过来,浓眉倒竖,高声喝道:

    “前面两人,本官是本城捕快,现在马上……”

    “抓紧了,阿平。”

    “啊?”

    阿平微微一愣,王安风右手用力,已经抓起了少年衣领,内力运处,已经带着阿平如同飞鸿一般跃起,右脚轻轻点在旁边墙壁之上,借力腾身,直接纵跃出去。

    虽然因为不愿暴露身份,没有用出中三品武者凭虚御空的本事。

    可是以王安风此时的武功造诣,就算是再带上一个人,也不是寻常武者所能够企及的,不过是几个闪动,已经远去,将那些巡捕甩在了身后。

    为首的捕快追了几步,却发现离得越来越远,前面已经是死路,只能停下脚步,朝着两人离开的方向挥舞手中横刀,怒喝道:

    “停下!”

    “与某停下来!”

    王安风仿若未闻,只是脚下的速度似乎还更快了几分,转眼间便已经没了影子,留下一堆巡捕呆呆站在已经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那捕头更是气到手掌发抖,几乎要握不住刀。

    “王大哥,我们为什么要跑?”

    阿平被王安风提在手上,两旁的景色飞速往后倒退,他自己却一点不怕,只是觉得有些好奇。

    他自认为没有做下什么触犯大秦刑律的事情。

    王安风解释道:“阿平你方才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冲入了崔家当中。”

    “是啊,可他们不是江湖人?”

    少年理直气壮。

    王安风失笑,道:

    “崔家虽然属于江湖之中的小家族,有什么纠纷,大秦一般懒得主动去管,可是你的行为却过于莽撞,又是光天化日之下,行人众多,扰乱了百姓。”

    “江湖寻仇不干朝廷的事情,可你扰乱民生,就要受罚了。”

    “大秦刑律自然不会把你怎么样,但是起码会让你在里面带上三天,或是以赎刑代替,交上些银子,才能出来。”

    阿平满脸茫然,呢喃道:

    “是,是这样吗……”

    王安风看了他一眼,此时后面也已看不到那些追来的巡捕,索性直接止住身法,落在了巷道当中,抬手替阿平拍了拍衣服,道:

    “总之,行走江湖的时候,若是你在城中动了武,那首先便是要尽快离开交手的地方。”

    “若是有什么易容换貌的手段,也可以稍微施展,如此自可以省去许多麻烦。”

    阿平听得目瞪口呆,道:

    “原来江湖上还要有这么多的事情啊。”

    “我还以为,只要武功练好了就成呢……”

    “不过,王大哥你懂这么多,这些年一定是认识了许多江湖大侠吧?”

    少年看向王安风的眸子里满是崇拜。

    王安风面容微微一僵,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将这件事情揭过。

    只是在脑海中,却不可遏制地想到了心思慎密,兼具大胆疯狂的名捕无心,想到了扶风郡城刑部副总捕祝建安,想到了那虽显得三分木讷,却又极为严肃认真的严令大哥,心中满是惆怅,无声补充道:

    我不认识大侠,

    我只是认识很多喜欢抓大侠的家伙而已……

    所以知道。

    可这事情要如何说?

    我明明是江湖人来着……

    王安风心中叹息一声,将这些古怪的感觉收好,抬手抚着阿平的头顶,岔开话题,道:

    “对了,阿平,此时已经快要过年节,你怎么会在这儿的?”

    “大叔怎么样了?”

    阿平方才被王安风带着飞掠,此时落了地,还有些觉得不稳当,一手扶着旁边墙壁,听得了王安风的问题,道:

    “阿爹?阿爹他很好……”

    “现在先生在照顾阿爹,我这次出来,也是因为先生觉得,我不应该一直在一个地方带着,要出来走动走动才能成长……”

    “所以我就出来转转看。”

    阿平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

    “就是没有想到,会遇到那种事情。”

    王安风心中对那‘先生’二字颇为诧异,却未曾表现出来,只是道:

    “这些事情才是江湖中常见的事情。”

    “往后你若是行走上江湖,便会常常遇到类似的事情。”

    “这世上有很多事情,不能够只用耳朵去听,要自己亲眼去看看,才能够知道事情的真相。”

    声音微顿,王安风又忍不住想起了宏晖和宏飞白。

    自己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曾经一度以为宏晖是那种性情薄凉,为人冷酷,一切皆以利益至上的人。

    这一印象直到最后才发生了改变。

    而改变的时候,也已经太迟了。

    阿平正听着,突然没了声音,好奇抬眸看向他,道:

    “王大哥?”

    王安风晃过神来,手掌揉了揉阿平的黑发,呼出口白气,笑道:

    “阿平,有的事情,不单是不能只用耳朵去听,就算是亲眼看过,也不一定就是真的。”

    “因为人是会说谎,更是会变的,很多事情,唯独到了最后的关头,你才能够明白,而又有的事情,直到最后,真相也不一定会大白。”

    “而不知道,或许不失为一种幸运。”

    阿平面上有茫然之色,想了许久,却还是摇了摇头,苦着脸道:

    “王大哥,我不明白……”

    王安风拍了下他的脑袋,笑道:

    “你现在不明白才对,我都不明白。”

    “若是有一日你明白了,可要给我解释一下……”

    “现在先和我回客栈吧,你今日惹出那么大的事情,原先的地方是不能呆了。”

    ps:今日第二更……

第一百三十六章 老江湖的小聪明(1/2)

    老周对于王安风带回了一个人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诧异。

    只是在看到阿平脸上纵横交错的疤痕时候,那双眼睛不受控制微微收缩了一下,但是转眼便就恢复了原本憨厚的模样,没有被阿平看出任何异状。

    笑着招呼小二伙计,赶快去热些水来给阿平洗漱一二,顺便派人去了就近的成衣店,买些合身的衣服回来。

    等到一切都收拾妥当,阿平进了屋子里头洗漱,王安风则坐在了后院中石桌旁,桌上放着一壶热茶。

    老周迟疑了片刻,还是行到了他的身边,双手自身侧垂下,躬身行礼,道:

    “大人……这个小兄弟脸上的痕迹……”

    老周的眼中有迟疑和畏惧之色。

    他认得这张脸,或者说,他曾经见过类似的脸。

    当年膂力过人,凶威在外的劈山客之所以退隐江湖,成了个憨厚老实的客栈掌柜,总是要有原因和理由的。

    那种完全不留半分后路的疯狂剑法,他到现在都没有办法忘记。

    王安风抬眸看他,右手将茶盏放下,问道:

    “你见过?”

    老周应了一声,道:

    “当年属下还在江湖中闯荡的时候,见过一次。”

    “那一次险些丢了性命,是以过去了十多年,那张脸还是没法子忘掉,早先也曾经兴起过去找人报仇的念头,不过知道了那刺客的门派之后,便将这心思打发了。”

    王安风点了点头,解释道:

    “那孩子不是丹枫谷弟子,只是当年险些被丹枫谷弟子抓去,我恰好在附近,将他救下,只是可惜还是迟了一步,他的脸已经被丹枫谷的弟子毁去。”

    “你大可放心。”

    “……原来如此。”

    老周沉默了下,然后不知是遗憾还是放松地叹息一声。

    王安风则突然觉得,阿平这样行走江湖似乎也有些不妥。

    丹枫谷虽然已经自扶风江湖之中绝迹,但是和其有种种纠葛的江湖人却不知道有多少数目,如同老周这样,能够轻松制服阿平的也绝对不在少数。

    阿平脸上的伤势虽然说是受丹枫谷所害,可是模样和丹枫谷杀手并无不同,往后要是遇到了丹枫谷的仇家,不分青红皂白打上前来,也实在是麻烦。

    王安风沉吟片刻,问道:

    “你这里,可有易容面具?”

    老周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连连点头道:

    “有的。”

    “大人且先稍坐,属下这就取来。”

    言罢行了一礼,随即就转身朝着自己的住处行去,这处后院一时间只剩下了王安风自己,抬手拎起茶壶,给自己又倒了一杯热茶,王安风右手手指拈着茶盏,略有些出神。

    若不是怕惹得先生发怒,当年除夕自赢先生那里得来的易容面具,或许更合适一些。

    不过要是敢那样做,先生是一定会生气的吧?

    一想到那青衫文士冷着一张脸,靠坐在竹椅之上,怎么叫都不转过头来的模样,王安风就觉得额头一阵发痛,忍不住抬手敲了敲。

    果然,还是算了……

    恰在此时,老周已经自屋中走出,生得粗蛮的一个壮汉,双手却极为小心地捧着一个紫檀木木盒,快步过来,将这盒子小心放在了桌上,方才松了口气,起身抱拳行了一礼,道:

    “大人。”

    “东西就在这里……”

    将这木盒上锁头打开,里面分有三层,第一层上面垫着数层绸缎,绸缎上放着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

    王安风师从神偷鸿落羽,江湖中种种手段皆有所涉猎,一眼便能够看得出这张面具绝不是江湖中大路货色,无论材质还是制作手法,都已经算是上品。

    寻常江湖武者,若不是经验丰富,或者修炼了特殊的瞳术,休想要将之看破,忍不住赞叹道:

    “好宝物。”

    老周抬手轻抚着这薄如蝉翼的面具,道:

    “这张面具是属下行走江湖中奇遇得来,陪伴在身周许久,也曾经避过不少劫难,此时既然已经算是退出了那刀光剑影,这面具对我的作用也就少了许多。”

    “大人若要,便按照咱们帮里的规矩来就是了。”

    王安风点了点头。

    公孙靖自三年前第一次进入少林之后,便将原本巨鲸帮的规矩变了一变,一切皆以功勋来论,这件事,王安风自然知道,看向旁边显得有些局促的客栈掌柜,笑道:

    “老周你有何要求?不妨说出来看看……”

    那汉子闻言咬了咬牙,直接半跪在地,双拳抱起,沉声道:

    “大人,姓周的在江湖上闯荡了这么久,都是靠着一股蛮劲,一身外功,可外功功夫霸道,没有修到高深处,对身子骨的损伤根本无法弥补,只能不断吃药来缓解。”

    “我这一生至此已经无望,但求能以此物,换得一份颇为高明些的行气口诀,以传后人。”

    “希望大人成全。”

    一口气将心里憋着的话都说了出去,周冈心中重重呼出口气。

    王安风愣了下,微笑道:

    “自然可以。”

    “我会将此事告知于公孙……帮主。到时候自会按照规矩命人传授于你,你是想要刚猛抑或……”

    “吾子已经到了习武的年纪。”

    “属下斗胆,请大人此时传授于属下。”

    昨日显得恭敬的周冈却拒绝了王安风的好意,甚至于因心中情绪涌动,一时大胆,打断了他的话,然后抱拳半跪,眉目低垂,不去看他。

    胸膛中心脏跳动的速度有些快。

    财不外露,这是行走江湖的菜鸟都知道的事情。

    就算是按照巨鲸帮的规矩,那也是要他亲自去总帮当中,才好交换计算,可是他还是在赌,赌自己这个密探的位子,对于巨鲸帮而言,要比这个小小的面具更重要。

    也是在赌

    赌在这个时候,眼前这行为温纯的少年不会随便给自己一本武功。

    这种人会记在脑海中的,肯定都是同级别中最值得称道的那一部分,其中随便一本,自己都是赚了的。

    心念至此,周冈心中情绪越发涌动,如潮水一般。

    王安风手指自面具上拂过,面上微笑收敛,也不说话。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压抑。

    周冈突然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艰难起来。

    他已准备好接受王安风的询问,可少年却只是不言不语,可虽是不言不语,却又有某种势如同山石一样重重地压制在他的双肩之上,让他有些喘不过气,面色略有些苍白。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周冈此时只能感觉到周围一片死寂,天地间只剩下了自己的呼吸声音,这种散乱的呼吸声音反倒越发令人不安。

    屋子里传来水声,然后是阿平穿衣服,的声音。

    王安风的手指屈起,轻轻敲在茶盏上。

    一声轻吟。

    杯中茶汤自中心处泛起涟漪,撞击在杯盏边缘,上下涌动,整个院落中的压抑瞬间一扫而空,如同原本倒扣在了院落上方的铜钟消失不见,空气重新开始流动。

    “呼呼呼~”

    周冈踉跄了下,维持不住抱拳半跪的模样,一手撑在地面,大口地呼吸着,额头渗出汗水,然后顺着脸庞滑落,滴在下面的青石上。

    此时是寒冬腊月,他竟像是在酷暑当中。

    阿平推门出来,王安风起身,右手将桌上木盒中的面具取出,看着阿平温和笑了下,脚步微顿,负手而立,侧身看了一眼半跪在地,喘息不定的周冈,眸光收敛,如同归鞘的剑,淡淡道:

    “面具,本座收下了。”

    “武功,你自去巨鲸帮去领。”

    “降一档。”

    “可有异议?”

    声音淡漠,与昨日不同,如同北川的冰雪,周冈心脏狠狠地颤抖了下,不敢有所违逆,俯首低声道:

    “是。”

    “属下遵命。”

    那声音不觉已经沙哑。

    而在同时,因为其低垂了眉眼,是以并没有看到方才气势可怖,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少年走了两步,似乎有所不适地抖了抖肩膀。

    然后再面无表情往前走。

    隐藏在黑发后的脖子上已经起了细小的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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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丢你蕾姆的万赏,非常感谢……

第一百三十七章 写信(2/2)

    阿平洗漱了一遍,换上了采买来的崭新衣裳,才刚刚走出门来,就看到那颇为憨厚的客栈掌柜的半趴在地上,额头满是大汗,有些不解。

    抬眸看到走上前来的王安风,疑惑问道:

    “王大哥,掌柜的他怎么了?”

    王安风侧身看了一眼周冈,抬手揉了揉阿平略显潮湿的黑发,温和笑道:

    “周掌柜在练功呢……阳性内功,练得火候到了,自然会全身发热,不信你问。”

    “周掌柜,是不是?”

    他笑吟吟地回望向周冈。

    周冈身子狠狠打了个冷颤,面上挤出来了憨厚的笑容,点头应道:

    “是,没错没错。”

    “在下练功一时间失神,倒是让小客官见笑,见笑。”

    阿平见状心里并未生疑,看向那满身大汗的周冈,诚恳道:

    “掌柜的,你好生厉害啊……”

    周冈脸上笑容一僵,那笑意险些便挂不住。

    王安风抬手轻轻拍了一下阿平头顶,笑道:

    “好了,阿平,周掌柜还要继续练功,不要打扰他。”

    “再说你头发还没有弄干,现在外面天气冷,也不怕得了风寒。”

    “赶快进屋子里去,我这里还有些东西要给你。”

    听得王安风的声音中似乎有些着恼,阿平应了一声,乖乖进了屋子里,王安风看了一眼周冈,也进入屋内,随手将门闭合。

    直到这个时候,周冈心中那口气才松了下来。

    心气一松,身子也有些松懈,呆呆站了片刻,才又回过神来,一手撑着石桌,打算坐在凳子上,脑海中想及方才的事情,又悔又怕,重重叹了口气,此时冬日天寒,这口气才呼出来就化为白气,呼在放在石桌上的瓷杯上。

    那瓷杯无声无息化为了齑粉。

    周冈的神色霎时间僵硬。

    大脑仿佛变成了浆糊,半晌之后,几乎是本能地想到了刚刚王安风屈指轻弹茶盏的那一幕。

    难道说……

    周冈的双瞳瞪大。

    脑海中思绪翻飞,他的面色越发苍白,几乎要看不到丝毫血色,哗啦一声响,明明是身子雄壮魁伟的大汉,此时却唯独右臂支撑在石桌上,才能维持着不要瘫软下去。

    少年温和的笑容在目。

    脑海当中,却又有一个念头如同阴影一般,挥之不去

    七品高手!

    屋子里面,王安风已经将那面具交给了阿平,温和含笑,看着少年满脸欣喜地尝试将这精巧的易容面具覆盖在自己的脸上。

    心中则是在暗自思量。

    刚刚故意显露出了七品武者应该有的内功造诣,以能被谈语柔看重的眼力,应该能够发现。

    这样,周冈想必虽受了敲打,也绝不敢生出丝毫的反逆之心。

    后者当年在江湖中闯荡,靠得也只是蛮力而已,一身武功,至多不过在九品中算是高手。而一名九品境界的武者,虽然能够力搏狮虎,可在面对精修内力的七品武者追杀时,结局如何,根本不会有第二个选择。

    想必应该会老老实实的。

    若是不老实,在公孙靖手中还有周冈这些年不愿为人所知的事情。

    江湖是个厮杀场,谈语柔能将这些原本凶名在外的武者收归于己用,靠得可不是温言细语。

    他自己自然是做不出谈姑娘那般,轻描淡写,将这些江湖凶人的把柄握在手中把玩而不伤及自己分毫。

    若是周冈还不配合,他也只好让巨鲸帮将这处秘点接收之后,把这位江湖凶人当年的小秘密写成一封信,送到严令大哥的桌上……

    对了,今日那神风堂和崔家勾结,以及本地官员之间似乎也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抽个时间给严令大哥写一封信……

    正在王安风怔然出神的时候,阿平已经将那面具戴到了自己脸上,在屋中的铜镜前面呆呆站了半晌,手掌抬起摸在脸上,触手先是细腻的皮肤,然后才是那有些熟悉的狰狞疤痕。

    他的手掌都有些颤抖。

    猛地转过身来,几步就走到了王安风的身前,指着自己的脸,张了张嘴,却只是道:

    “王大哥,我好了……”

    王安风收束心中杂念,抬眸,入眼的是一张有三分俊朗的面庞,这张易容面具已经算是上品,阿平脸上那狰狞的伤疤肉眼已是看不出分毫,可是因为少年第一次用这易容面具,看上去多少还有些滑稽。

    王安风忍住笑,抬手将阿平拉到了自己的身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下,温和笑道:

    “不错嘛。”

    “这面具手艺还可以……”

    阿平重重点头。

    王安风想了想,看着阿平,笑道:

    “阿平,我这里还有一些关于易容的小技巧。”

    “你学会了以后,至少用这个面具的时候,会熟悉许多。”

    阿平点了点头,道:

    “王大哥教我的,我都愿学的。”

    王安风笑一声,道:“那好,过来,我现在就教你。”

    说着便自这桌子旁边取出了纸笔,在纸上一边写,一边压低了声音给阿平去细细讲述,他所教的自然不可能是鸿落羽传授给他的东西,江湖规矩,师门武功不可亲传,哪怕是血亲也不能够传授。

    可鸿落羽在教他神偷门技艺的时候,为了显摆,曾经随口说了些其余门派的技巧,虽然当时被鸿落羽贬得一文不值,可是王安风现在可是很明白自己的几位师父究竟是何等惊天动地的人物。

    说实话,就是鸿落羽口中被称作狗屎一般的武功,放在江湖上也足有可取之处,何况是这些拿来和本门武功比较的技巧。

    他都记得清楚。

    少林寺中。

    “嘿,这小子,还算是聪明……”

    鸿落羽砸了砸嘴,笑得双眼眯起。

    他的身下骑着那匹赤色的瘦马。

    这匹马比起王安风化身刀狂,追截不老阁的时候,似乎变得更瘦了几分,可是却越发精悍,吐息如烟,仿佛某种食肉的猛兽。

    赢先生罕见没有开口,一双清俊的面庞淡漠空旷,如同天际盘旋的雄鹰。

    一袭道袍在他旁边站着。

    双手负在身后,满头白发束冠,可却是青年模样,面容柔和,无有一丝锋利处,右眼眼角处有一滴泪痣,正安静看着前面幻像中,教导阿平的青衫少年。

    “就是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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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江湖有离别(1/2)

    王安风还是和青阳商队的人分开了。

    他只在这商队里待了一日光景,那一百文退回来了十来枚铜板儿,剩下的都落到了商队掌柜的皮腰囊里,这些铜钱在这几年间不知道经了多少人的手,给磨得水滑水滑,铜钱上的字都有些模糊不清。

    王安风掂了掂,这铜钱少数比起自己的那些磨去了一成的分量。

    少年砸了砸嘴。

    得,亏了……

    花是一样花,拿来砸人的话肯定是重点的比较趁手。

    砸起来也比较疼。

    抛了抛手里的铜板,王安风没有让这些大秦铸币司的心血沦为砸人脑壳儿的暗器,还没有捂热,就已经又换了一个主人,在旁边的小摊贩上换了两个糖葫芦。

    他自己一串。

    阿平一串。

    糖葫芦这东西正经说起来可是只有冬天天最冷的时候才能吃到,糖浆浇在山楂上,要放在北方窗花结得最好的那一扇窗户下面冻上一夜,第二天辰时收好出来卖。

    王安风啃在裹满了糖汁的红山楂上。

    有些酸。

    少年脑子里突然想起来了三年前尾牙祭上,自己拉着的那个小姑娘,还有那串酸牙的糖葫芦。

    ………………………………………

    阿平说是来外面游历,涨涨见识,可这才是他出来以后遇到的第一座城,碰上了王安风之后,便在这里一直呆着,王安风问过了他这些年的经历,也在自己的经历当中,随便挑了些事情给阿平讲讲。

    他自然是掠去了巨鲸帮,药师谷这些事情。

    可剩下的部分也把阿平听得一愣一愣的,满脸茫然,两眼发呆,心中甚至于生出了在听江湖说书先生将故事的感觉。

    就差一方惊堂木了。

    阿平脑子里不着边际地乱想。

    当日阿平就直接搬进了客栈当中,吃穿自然都记在巨鲸帮的账本上,阿平很少睡得有如此安心,第二天,王安风寻了个由头,在客栈后院里和阿平好生切磋了一次。

    王安风自己只象征性地用了根木枝,阿平则是直接用剑。

    少年握着剑,心里面放松得很。

    眼前的王大哥在三年前的武功就要比现在的自己更强,何况是此时,心里也存了展现一番所学的心思,跃跃欲试,在王安风的引导之下,将自己一身所学尽数施展了一遍。

    其剑法古朴厚重,自有法度森严。

    果然是墨家剑法。

    而且,绝不是大秦江湖中流传的那一种。

    王安风面上神色不变,依旧温和,等摸清了阿平的武功水准,手中枯枝招法变化,一‘剑’轻轻点在了阿平的手腕处,用力精巧,没有伤到他,却令少年手中木剑脱手,落在地上。

    王安风反手将枯枝收回,看着前面蹲下将剑拾起来的阿平,神色温和,只是暗自觉得有些头痛。

    果然是傅墨夫子搞得鬼。

    下一次入了学宫之后,定要好好跟他说道说道……

    心中杂念纷飞,王安风看着走过来的少年,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异样之处,将手中枯枝随意抛下,抬手摸了摸少年黑发,笑着将他剑术中的疏漏地方指出。

    如此一连盘亘了数日,等到这宁政城中各家各户都买好了年货,整个城市都浸泡在红红火火的年味儿里面,阿平终于记起来自己该回老家,这客栈的老板周冈也终于能稍微喘上一口气。

    他们若再不走……

    他就要疯了。

    王安风带着阿平买了些年货,包起了鼓鼓囊囊一个大包裹,就背在少年的身后,里面有各类时新年货。

    新做的柿饼,拇指大小的红枣,弄了一堆,还扯了一匹好布料,至于买年货的钱,王安风轻描淡写一句,和之前房子的钱款放在一起,有机会一并给他,就打发了过去。

    “那,王大哥,我便先走了……”

    阿平回身不舍地看了一眼王安风,后者正朝着他温和笑着。

    他心里面还是很有些舍不得。

    脚步顿了顿,提高了些许声音,道:

    “王大哥你往后有时间,一定要去我家里看看我啊……”

    王安风点头,温声笑道:

    “一定去。”

    “你路上小心些,现在离过年节也没有多长时间,你路上不要再乱跑了,直接回家便是。”

    “嗯!”

    阿平重重点了点头,又看了看王安风,才转身走出了城门。

    他身上穿回了自己的蓝色布衫,王安风在这几天传授了少年一门粗浅些的提气轻身法门,此时运气,如同奔马一般,顺着大道往家中方向奔去。

    王安风看着他远去,笑一声。

    旋即沉默,许久后叹息,半带玩笑,也略有些复杂思绪,笑道:

    “一骑绝尘啊……”

    “练得不错。”

    阿平在官道之上疾奔。

    墨家的内功本就朴实无华,伴随着他的动作在筋脉躯体当中涌动着,化为热气,驱散了冬日严寒,一直奔出了很远很远的距离,他才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回身去看,那宁政城已经只剩了一个小点,隐隐约约的,已经看不大清楚,阿平口中长长呼出一道白气,至此时才止住了脚步,一边缓和肌肉的略微酸胀,一边慢慢往前走。

    他实在是不喜欢离别的味道。

    可是他的精神随即就又振奋起来。

    这一次,他原本只是打算出来行走一下江湖,见识一下世面,可是没有想到会遇到王大哥,只是可惜,没有能看到百里大哥,薛姐姐,还有月儿姐姐,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想来一定很好很好吧?

    阿平嘴角咧开,露出微笑,觉得这冷冷的天气也变得暖和起来。

    等回去,一定要和阿爹,还有先生好好说一说。

    少年大步往前走。

    宁政城中,王安风在周冈快要哭出来的眼神当中,又漫步踱回了客栈当中,行过客栈,走入后方院落,轻描淡写道了一句勿要打扰,便重又回了屋中。

    咔擦一声,竟是直接上了锁。

    周冈张了张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叫。

    屋中,王安风面上神色瞬间变得严肃了起来。

    在他耳边,往日显得一切皆不在乎的冷淡声音今日却带上了三分郑重,缓声道:

    “马上回少林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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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胆小鬼(2/2)

    赢先生素来冷傲,鲜有如此郑重的时候。

    王安风不敢怠慢,将门窗全部关好之后,便几步走入内屋当中。

    这雅间里的床铺是个雕花木质的大床,放在最里面,自上垂落两层厚实的帷帐,从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的人在做什么。

    这一布置原本是为风流事准备,此时倒是方便了王安风,王安风抬手将这两层帷帐垂下,遮掩得严实,也不必再担心被人从外面察觉。

    随即便褪去鞋子,盘坐在床上,平心静气,抬手露出右手手腕处的那一串佛珠,顿了顿,低声道:

    “我要回少林寺……”

    熟悉的感觉再度将王安风吞噬其中。

    眼前因为被那帷帐阻隔而显得多少有些昏暗的世界逐渐开始变得支离破碎,床铺,帷帐,绣花,尽皆失去了原本的概念而变得模糊,如同坠入了天地未分之前的感觉,天地四方混混沌沌。

    下一瞬,仿佛是大日破晓那一刻的重现。

    有光刺穿了这些模糊昏暗的部分,倾泻而来。

    王安风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轻柔的风将他黑发吹得扬起,拂在面上,有些痒痒地,若是在春日,还能够嗅得到春雨洒落之后,草芽的清香味道。

    少年睁开双眼。

    见青峰冲霄,有白云往来。

    眼前已是少林寺景观。

    “哟,小疯子,你可终于来了……”

    尚未等王安风找到赢先生,耳畔已经传来了熟悉的欢脱声音,伴随着昂扬的马嘶声音,一道赤影流光如火一般掠过了数十丈的距离,稳稳停在了王安风的身前,马蹄踏在地面,发出闷响。

    有流火倾泻,自空气中绵延蜿蜒。

    徐徐散去。

    王安风瞪大了双眼。

    在他面前,正是当年自谈府离开的时候,在鸿落羽的强烈要求之下选择的那一匹赤色瘦马,当时候那匹马只是相较于那些高头大马有些许消瘦。

    可眼前这匹瘦马已经称得上瘦骨嶙峋一词,却不显得瘦弱,反倒有诸多异象,与寻常马匹不同,王安风脑海中几乎下意识浮现出一句诗来。

    天马来出月支窟,背为虎文龙翼骨。

    而其模样也变得越发嚣张,见到往日的主人,也只以视线余光瞥了王安风一样,鼻腔呼出一口白气,竟满是不屑。

    王安风嘴角微微抽搐了下。

    臭马……

    鸿落羽正在这匹赤色瘦马之上,满脸笑意,颇为轻松的样子,看那模样,少林寺中应该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情,让王安风的心情稍微松了下,抬手行了一礼,口中道:

    “三师父……”

    “嗯嗯,虚的就不要说了,快些过来,今日有好玩的给你看……”

    鸿落羽随意点了下头,笑嘻嘻地开口。

    胯下瘦马一转身,朝着旁处跃出,王安风左右看了看,发现此时自己并不在往日常常出现的那一座孤峰之顶,而是在少林寺后山当中,当下将心绪按捺住,提气轻身,跟在赤马身后疾奔。

    王安风的几位师父当中,论杀人的本事,赢先生无人能及,活人的本事则以吴长青为最,圆慈一身硬功已经能够独步当代武林而无敌手。

    而鸿落羽,江湖上各种武功都会一点,各种手段都懂一点,可若是跟其余几位师父相比较,则可以算是什么都不会一般,就是和那些天赋异禀的一流高手比,都可能会落入下风。

    单单提及剑术,甚至在宏晖之下。

    可唯独轻身功夫,已经修行至接近于道的地步。

    王安风先前在皇长孙别府之中,和薛琴霜曾谈论那位林先生的时候,曾经谈及上一个世代镇压天下的五人,其中最强的那一位,在自己住所的外面,曾划了一道线条。

    道门中有壶中日月,袖里乾坤。

    儒家有咫尺天涯,方寸天地。

    纵然是外界的宗师高手,越过了山外之山,重重阻拦,来到那里,已经看到了不修边幅的老者,也终究越不过那最后的一条线。

    那一条线,就是三千世界,就是众生百态。

    一人何以踏三千?

    这一说法,被薛琴霜的阿婆听去,心中震动非常。

    可是当年赢先生在品评天下高手的时候也曾经随口说过,交手的话一定不是对手,但是以鸿落羽的轻功,最起码有机会踏过那一条线,和那位天下第一喝上一杯酒。

    若是心情好,还会吹一阵子牛,末了再顺一件东西出来。

    他顺的东西,那位天下第一高手不一定能察觉得了。

    而王安风的轻功,尽数得了鸿落羽的真传,实则已经能够凭虚御空,此时那匹瘦马虽然已经算是脱胎换骨,可他也不觉得丝毫吃力,跟在了后面一路疾行,奔了许久,停在一处较为平坦的地面。

    少林寺的后山,王安风在最开始练功的时候走过不知道几百遍,早已经熟得不能再熟,可在他的印象当中,少林寺后山陡峭,绝不可能会有如此大一片平地,以及大片大片的青竹,不由得有些发愣。

    “风儿,来了?”

    “过来,过来,往这儿来……”

    吴长青抬眸看到王安风,笑呵呵地招手往王安风过去。

    少年点头,大步走过去,先是给赢先生以及两位师父行礼问安,方才站在了四人之后,好奇地看着这一大片突然出现在少林寺中的竹林。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

    “这样应该就好。”

    竹林中有人轻笑。

    王安风心中好奇,抬眸去看,只见得竹林之中,碧影绰绰,缓步踏出一人,身穿了一身灰白道袍,眉目柔和宛如女子,眼角处有一颗泪痣,正朝着自己轻笑颔首。

    王安风不敢怠慢,抱拳回了一礼。

    那道人似颇为满意,看了一眼王安风,收回目光,轻声道:

    “就是他了?”

    赢先生皱眉,道:

    “你先前不已经看过?”

    “为何还要多问?”

    那道士轻笑一声,似乎未曾听得出赢先生语气中的冷锐,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下王安风,笑道:

    “看过自然是看过。”

    “只是未曾想到,竟然是如此资质之人。”

    “你竟然也舍得。”

    “堂堂赢魁首也有如此大方的一日,小道多少有些受宠若惊……”

    他这句话说得从容温和,赢先生冷着一张脸,道:

    “道门讲究缘法,无论如何,这一门剑术,你必须传他。”

    他在指道人苏醒是因为王安风一事。

    王安风愣了下。

    道士抚掌,狭促笑道:

    “我没说不传啊。”

    “区区一门剑术而已,能让魁首在外面等我,就是十门八门剑术也是要传了,魁首何必如此紧张?”

    “莫不是,我这张脸,让你……有些心虚了?”

    他的嘴角带笑,温和地看着赢先生。

    青衫文士嘴角微微挑了挑,却未曾形成如往日的冷笑,只是冷哼一声,拂袖道:

    “可笑之至。”

    鸿落羽却没有什么忌讳,拍马行至那白发道人旁边,笑嘻嘻地道:

    “哟吼,古道人,久违了。”

    道士收回目光,微笑颔首,道:

    “你不来我真武阁中偷东西,自然是见不到在下。”

    “算算时间,也有些时日每曾见了。”

    鸿落羽面容一僵,干笑两声,扯开话题道:

    “对了,还不知道,古道人你家那位姐姐如何了?”

    “行走江湖,一直也无缘得见。”

    古道人摇了摇头,悠然叹息道:

    “不好,很不好……”

    “因为某个胆小鬼的缘故,家姐在虹光阁等了足足七日时间,回山之后,便抱恙称病,我也一直未曾看到她……”

    鸿落羽闻言面上浮现极为浮夸的遗憾神色,摇头晃脑,叹息道:

    “那还真是一个胆小鬼啊……”

    “啧啧啧,也不知道带把不带。”

    “唉,鸿兄弟高见,就是有些粗俗。”

    “哈哈,男人嘛,不粗俗那能叫男人?”

    圆慈抬眸看了一眼鸿落羽,复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青衫文士,拉着王安风悄无声息往后面挪移了半步,想了想,又往后面挪移了一大步。

    双手合十,立在胸前,无声自心中念诵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恰在此时,古道人止住交谈,抬眸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赢先生,笑道:

    “对了,说来赢先生身为龙道魁首,可知道此人身份?”

    “害得家姐生病,在下身为胞弟血亲,可要好好‘报答’一二才可。”

    鸿落羽欢快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面容有些发僵,看了看那道士,又僵硬转头看了看赢先生。

    双眸缓缓瞪大。

    等下,撩拨一下也就是了。

    这是打算直接拔虎须了?我的个娘……

    原来这道士这么虎的吗?

    青衫文士淡漠抬眸,定定看着那温和含笑的道士,直到鸿落羽心底里都有些打哆嗦的时候,文士突然淡笑一声,那股压抑气息消失无踪,右手拂袖,负在身后,轻描淡写道:

    “本座当年被尔等斥责为邪魔外道,而武当尊为正道魁首,尊姐更是紫霄宫宫主,名传天下。”

    “道不同不相与为谋。”

    “与紫霄宫宫主相关之事,本座如何得知?”

    古道人脸上笑容略有收敛,定定看着赢先生,突然笑道:

    “原来如此……”

    “既然魁首不认得,那么此事便揭过不提。”

    “小兄弟,你想要学剑术是吗?”

    他的视线落在了王安风身上,笑容语气重又变得温和如玉。

    王安风愣了愣,他到现在都有些不大明白状况。

    鸿落羽却已经在一旁叫道:

    “没错,没错,就是他。”

    “古道人,这小子往后便是你的徒弟了,哈哈哈,我告诉你,这小子对师父可是相当地尊敬,怎么打怎么收拾都行。”

    他的脸上,他的心里都满是欢快。

    自今日起,他自己便不是排位最末的人了。

    三师父之下,又有了一个四师父。

    虽然说这只是一件旁枝末节的小事情,可是鸿落羽却觉得很是欢快,一双眼睛里面几乎都要放出光来,嘴里不断地说着各种好处。

    他几乎想要让王安风当场拜师。

    古道人的视线落在了王安风的身上,笑道:

    “就如魁首所说,你我之事,只是因果缘法,以师徒相称呼,未免有些不妥。”

    声音微顿,道人的目光偏移,落在鸿落羽脸上打了个转,才慢悠悠地道:

    “往后,你便唤我道长即可。”

    鸿落羽脸上灿烂的微笑霎时间一僵。

    ps:今日第二更奉上……

第一百四十章 鸿落羽,死亡边缘的左右横跳!(1/2)

    江湖上练剑的儿郎千千万,手底下的功夫各有各的名堂。

    若是要分个高下,那得要先打上一场,从头到尾排一排这用剑杀人的手段,约莫能够数出十来种剑术,然后就会发现,这十来种剑术根本就分不出来上下来。

    各有各的妙处,各有各的好法。

    可无论是怎么样的排法,武当山上观云卧雪,对这些事情毫不在意的道人肯定是逃不出五指的数儿去。

    旁人耍剑至多求雷霆之速,雷霆之威,当真能以剑术引天雷一道劈人的,满天下也就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武当山山巅号为天柱,天柱之上有一座铜质的鎏金大殿。

    这金顶大殿还是当年帝王自京城中分部分铸造而成,由运河经南京溯长江水运至武当山脚,动用五百人为劳役,运上天柱峰去组装起来。

    每年夏秋雷雨之际,就会有雷霆自这金顶大殿上滚动,号为以雷火炼殿,声音震动,数十里可闻,彼时那道士便在天雷声中卧榻酣眠。

    也只有这能引动天雷洗练的地方,才可能诞生出如此的剑术。

    古道人负手看着王安风,笑容温醇。

    赢先生似是懒得和他掰扯,随意道了一句,拂袖转身便走,一步踏出,就已经没了身影。

    鸿落羽砸了砸嘴,看了下这边的古道人和王安风,又看了看那边没了踪迹的赢先生,叹息一声,道:

    “罢罢罢,这角儿都不在了,戏也没得看咯。”

    “小疯子你好好跟着这杂毛学学。”

    “他的剑术,可是江湖之上一等一的好货色。”

    一等一三字说出口的时候,鸿落羽还懒懒地在马背上躺着。

    最后一字落地的时候,马背上已经没了他的身影。

    那匹赤色瘦马到此时才反应过来背上少了什么东西,嘶鸣着跃起左顾右看,叫声凄厉,一双马眼里面满是惊慌失措的神色。

    圆慈抬手揉了揉王安风的黑发,温和低语,道:

    “好生学……”

    随即也转身和吴长青离开了这一处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平坦地面,短短片刻时间,这一处地方就只剩下来了王安风和那自称为古道人的年轻道士。

    那道士收回目光,一双眼睛眯起,落在了王安风的脸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下,声音温和,道:

    “你叫什么名字?孩子……”

    王安风迟疑了下,抬手抱拳,道:

    “晚辈……”

    “王安风。”

    ………………………………………………

    孤峰之巅。

    青衫文士懒散靠坐在自己的竹椅之上,旁边的石桌上放着一壶沏好的香茶,清香袅袅,文士一双眼睛漠然看着前面的虚空,看着不知何处为边际的前方。

    这孤峰巅上一片安静死寂。

    他的眼眸中突然泛起一丝涟漪,右手手指屈起,轻轻敲击在椅背上,淡漠道:

    “你竟有胆子现在过来。”

    这孤峰之上除他外空无一人。

    沉默片刻后,才有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声音响起,原本空空如也的孤峰之上,多出了一人,虽没了手脚,却诡异地悬在半空当中,一张脸此时满是不服,呸地一声,吐出嘴里叼着的草杆,愤愤不平道:

    “若是往日里,你绝察觉不了我!”

    “我哔哔哔”

    “凭什么是你这个老小子拿了那种能力?老子不服!”

    赢先生皱眉,心中生出许多烦躁,仍有克制,只是淡漠道:

    “你是来找事儿的?”

    鸿落羽挑眉,本是喋喋不休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看着那边略微直起些身子的青衫文士,轻笑一声,似乎是在空中朝着后面靠了靠,慢条斯理地道:

    “不……”

    “我只是闲着无事过来看看,来看看某个胆小鬼。”

    “仅此,而已。”

    鸿落羽的眼睛含笑看着赢先生。

    文士眼中浮现一丝暴戾,冷哼一声,转眼之间便消失在了原本的竹椅之上,而在同时,鸿落羽身后现出一人,一手持着竹卷,倒负身后,另一只手五指微张,向前探去,其势厚重正大,如天之将倾。

    以鸿落羽的身法,竟然没有去躲,青年懒得回头,原本轻挑的眉目变得有些淡然悠远,衣摆鼓动,淡淡道:

    “怎得,连说一说都不成了?”

    “果然是个胆小鬼。”

    那只几乎要卡在鸿落羽脖颈处的手掌顿住。

    青衫文士立在他的身后,沉默许久,才沙哑开口,道:

    “你不明白。”

    鸿落羽轻笑两声,悠然道:

    “不明白?”

    “是我不明白。”

    “还是你自己不想要明白?”

    心境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崩起了千万重的巨浪,可是在下一个瞬间,就被坚不可摧的心境彻底将之压下,重新恢复了原本应该有的古井无波。

    赢先生收回手掌,拂袖,轻弹衣摆,淡漠道:

    “神偷门行庄周之道,求逍遥自在。”

    “鸿落羽你何时学了名家诡辩之术?倒是少见。”

    鸿落羽挑眉,嗤笑一声,道:

    “顾左右而言他。”

    “可笑。”

    赢先生眸子微微眯了眯,却只当此事是风拂水面,连那一丝丝细微的涟漪,都被他自己所压制,没能够如同方才那样动摇他的心境,淡漠转身,朝着竹椅行去。

    天地之大,只要那一张脸不要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么几乎没有任何存在能够令他的心中生出哪怕是一丝一毫的迟疑。

    不过那涟漪终究曾经出现。

    所以他也终究未曾如同往日那样,一震袖令鸿落羽冲天而起,飞上个十来八回,头晕眼花再落在地上。

    鸿落羽轻笑一声,转过身来,背对着赢先生,而几乎是他转身的刹那,那张脸上的淡然神色就瞬间变得扭曲

    嘴巴咧成诡异的形状,面色发白,双眼瞪大,如同溺水的人刚刚顺着一根细滑的稻草爬上了岸边,若是有手,现在肯定已经在不断地抚在自己胸前,以平复剧烈到无法忽视的心脏跳动。

    娘的,好险好险好险啊……

    鸿落羽的双眼中满是惊恐震怖,呼吸急促。

    他几乎想要大声叫喊出来。

    好险就他妈的再也醒不过来了!

    娘希匹的,老虎尾巴真的是碰不得啊……

    他以内力克制住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装作毫不在意,慢悠悠地离开。

    可是很快,鸿落羽眼中的惊怖,就化为了洋洋得意的神态,脑海中思索着,能够将当年的龙道魁首气得动了真火之后,连一根毫毛都没有掉,全身而退的,也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了吧?

    值得浮一大白!

    虽不知道是不是后无来者,可决计已经是前无古人。

    可以。

    往后若是能遇到那些朋友,倒是多出了许多可以吹牛下酒的东西来,这一次吓吃得不亏,不亏……

    圆慈和吴长青未曾如同赢先生两人施展轻功,一路只是以双脚行走,到这个时候才走上了这座孤峰之上。

    迎面便是脸色苍白却笑容夸张得意的鸿落羽,在空中飘着往外走,把一把年纪的吴长青给吓了一大跳,险些以为自己撞了鬼。

    等到定了定神,看清楚来者身份之后,便有些哭笑不得,老人抬手抚了抚自己的白须,颇为无奈道:

    “落羽你这是怎么了?”

    “一连怪笑,看着怪是人地厉害,怎么,你今日这是赚了谁的大便宜?”

    鸿落羽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几乎不需要回头,只凭借这这孤峰之上气的流动,他也已经‘看到’,原本似乎沉迷于书中内容的青衫文士缓缓抬眸,刹那间仿佛天地都暗了一暗,两道犹如实质的光芒将自己锁定。

    鸿落羽一个哆嗦,干笑道:

    “哈哈哈,没甚么,什么笑?”

    “老药罐子你药吃多了,老眼昏花看错了吧,哈哈哈……”

    吴长青有些不解,道:

    “可是你方才明明……”

    “不聊了不聊了,我还要去看看小疯子跟那古道人学剑……”

    声音一出口,鸿落羽便察觉到孤峰竹椅上的寒意陡然涨高了那么几分,心里一个哆嗦,自觉自己说错了话,恨不得抬手给自己来上一嘴巴子,可这此时也不过只是妄想。

    咧了下嘴,不再多说,直接施展轻功朝着后山处而去。

    可才刚刚跃起,原本如臂使指,随心意转的风便不再听话,如同给冻入了琥珀当中,连带着神鸿落羽自己也如同被琥珀冻结起来的昆虫一样,僵在空中,动弹不得。

    孤峰之上,赢先生懒懒抬眸。

    右手手指修长,轻轻敲击在了竹椅扶手之上,抬眸看向鸿落羽。

    清俊的面容之上,寒意滋生,声音罕见地温和。

    “好一个偷儿……”

    ……………………………………………

    少林寺后山竹林之中。

    这里非但是莫名其妙多出了一大片平坦的地面,一大片青翠的竹林,在这竹林当中,还多出了数间竹屋,以青竹围成了一个小小的院落。

    自称古道人的白发道士坐在石桌旁边,眉头微挑,面色隐有诧异,看向王安风,道:

    “你刚刚……说什么?”

    王安风不卑不亢,道:

    “晚辈说,晚辈不想学道长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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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tdsj的万赏,非常感谢……

第一百四十一章 山上的道士,山下的往事(2/2)

    “哦?不想学我的剑?”

    那道士的眉头微挑,并未展现出不愉的模样来,右手撑在下巴上,歪头饶有兴趣地看着王安风,道:

    “那么,理由呢?”

    “可休要说,你看不上道士的剑法。”

    “道士我,不,信。”

    他嘴角微挑,笑容温和,脸庞线条极柔和,没有半点刚硬的地方,加上眼角的泪痣,足可以想到其身为女子的同胞姐姐是如何动人的风姿。

    王安风哑口无言,抿了抿唇,沉默半晌之后,只是闷声道:

    “晚辈愚钝。”

    那道士无奈,看着王安风连连摇头,笑叹道:

    “果然,不愧是那个别扭家伙养大的。”

    “要你说一句,一生只学赢魁首所传的剑法,竟是如此之难吗?”

    王安风面容微微一僵。

    那道士笑眯眯地看着他,似是觉得他这样的表情很是有趣,等到王安风回缓过来,又继续开口,道:

    “不过,我可是赢魁首亲自找来的。”

    “你也看到了他的表情有多不乐意,若是不和我学剑,不怕惹恼了他?”

    “你要是和他说不愿意学他之外的剑术,怕是会被好生收拾一番。”

    “他可不会领你的情。”

    王安风嘴角微抽,才缓和下来的面容又有些发僵。

    三年多的漫长相处,在这少林寺的世界中时间流速还要更慢一些,事实上他和赢先生相处的时间恐怕要超过五年,这么长的时间,他自然知道这位道长说的事情不是极有可能会发生,而是摆明了的事情。

    古道人似乎很喜欢看别人手足无措的模样。

    一直看到王安风额角有些发痛的时候,才慢条斯理,道:

    “那不若这样,小家伙,我不传你用剑之法。”

    “那位赢魁首使剑的法门亦是天下一等一的绝学,他寻我来此,所求者不过是我武当紫霄宫以雷霆御剑的法门,若单纯剑术,大抵是不大瞧得上眼的。”

    “我看你体内亦有雷属真气,索性传了你引雷之术,之后你能有何等的造化,走到哪一步,是比我这紫霄宫剑术更强,还是变弱,便看你自己的机缘。”

    “如何?”

    王安风心中大松口气,只觉得眼前终于出来了一条生路,抬手朝着那有三分慵懒,一手撑在桌上的道士行了一礼,真心诚意地道:

    “既如此,便是最好不过。”

    “晚辈多谢道长成全。”

    “成全?小家伙你还真是敢说啊……”

    古道人轻笑出声。

    王安风抬眸看他,瞧着这青年道士右手手指卷起了一缕白发,坐于竹林当中,气质不俗,仿佛随时可能乘风而去。

    想了想,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古道长……”

    道士抬眸看他,笑吟吟地道:

    “嗯?何事?”

    “莫不是反悔了?”

    “小家伙,我们武当山不炼药,你若是寻炼丹的道士,应该去崆峒,不过,就算是崆峒山,也大约没有后悔药这种东西在。”

    王安风也算是在风字楼中看了许多的书,可道门名山当中,实在是没有听说过‘崆峒’二字,此时心思不在这里,索性也没有在意,只是摇了摇头,道:

    “晚辈不是后悔,只是有一件事情,想要问一下道长。”

    古道人放下手来,笑道:

    “何事?你大可以但说无妨。”

    王安风闻言心中松了口气,下意识回头左右看了看,才回过身来,想了想,压低了声音,道:

    “道长您的姐姐,生得很好看吗?”

    道士微怔,随即笑出声来,连连摇头,道:

    “你这算是个什么问题。”

    王安风的眼中满是探寻的味道,他又不蠢,在刚刚众人的交谈之中早已经猜出了什么。

    少年的心中实在好奇地厉害。

    他想不出来,是要有多么漂亮的美人,才能够引得赢先生心境发生变化,而又是如何的女子,才能做到令先生动心。

    想来,那肯定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看姑娘才是。

    “很普通哦……”

    古道人笑着开口,将王安风的幻想打破。

    为了让王安风更容易理解,道士手掌撑在下巴上想了半晌,突然眼眸一亮,伸出食指,在王安风眼前晃了晃,笑道:

    “如此说罢。”

    “若是在十年之前,鸿落羽胆子够肥,趁着赢魁首浅眠之际,为那位魁首稍微画些胭脂。”

    “那么魁首的容颜姿色,便要在家姐之上了。”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古道人的声音才刚刚落下,天边传来一声惨叫。

    声音微顿,王安风和道士整齐划一抬头去看,便看到了天空中的空气被急速排开,形成了肉眼可见的粘稠状态,恍若旋风一般,将云雾吸纳进去,形成了一道长龙,浩浩荡荡,从天际掠过。

    这少林后山的竹林剧烈晃动起来。

    古道人一拂衣袖,便将这异象止住,抬眸看着惨叫着以螺旋方式冲天而起,头皮都被风刮的往后拉的鸿落羽,啧啧称奇,赞叹道:

    “有意思。”

    “才刚刚谈及鸿落羽,便遭了灾,难不成赢魁首已经到了天人交感,万事由心的程度?”

    回身看到王安风满脸茫然,笑了一下,道:

    “此事距离你太过于遥远,你可不提。”

    王安风点了点头,只是默默将天人交感这四个字记载心里,想了想,又发现一事有些古怪,好奇开口,道:

    “那……道长,为何要到十年之前?”

    “我看到先生的模样,也很年轻啊……”

    古道人笑一声,伸出手指轻轻在王安风心口点了一下,悠然道:

    “容貌未变,可心,却早已经老了。”

    “俗话说,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要是十年之前初出茅庐的赢魁首,或许小道我便有机会当上我武当紫霄宫的宫主也说不一定。”

    王安风一呆。

    他有些跟不上眼前这秀气道士的思维转换速度。

    古道人抬手拍了一下少年头顶,笑吟吟地道:

    “笨。”

    “小家伙,你看啊……”

    “若是十年前的赢魁首,那肯定不会想那么多的屁事,直接便会去了虹光阁,他若去了虹光阁,那家姐便不会失望,家姐若不会失望便不会身体抱恙,便会和那姓赢的私奔。”

    “姐姐一走,紫霄宫里还有谁能是我的对手?”

    “那我不就是紫霄宫宫主了?”

    王安风有些不明白,难不成武当山上的宫主,是武功高的来?心里念头转头,点了点头,道:

    “看来道长的姐姐武功比道长还要高。”

    道士看他一眼,哂笑道:

    “这怎么可能?”

    王安风有些不解,道:

    “那……”

    “你是想要问,为什么我姐姐是宫主罢?”

    道士摇了摇头,笃定道:

    “你一定没有姐姐。”

    “所谓姐姐,便是任其在外面输得凄惨,回来都能单手把弟弟天灵盖给掀开的人物啊……”

    王安风听得目瞪口呆。

    那道士笑了笑,又道:

    “说起来,我这个姐姐啊,长得不好看,脾气还很直接,常常让人下不来台,还喜欢看着别人为难的样子发笑,做不得好饭菜,又喜欢与人争胜,在乎的地方寸步不让,实在不是一个良配啊。”

    古道人说到自己都有些无奈,叹息着摇了摇头。

    王安风想了想,道:

    “若按道长所说,尊姐应当是性情坦率,不喜红妆,不喜厨台,平生所爱,唯独三尺青锋,行走江湖,从不退后半分,是如名剑一般的人。”

    道士微怔,失笑不已,道:

    “你还真会挑好话。”

    王安风摇头,起身,看着笑吟吟的道士,道:

    “因为我相信先生,所以明白。”

    “能够令我家先生所钟情之人,则必为风华绝代。”

    这句话说得信心十足。

    古道人面上的笑意收敛,上上下下打量了下王安风,突然摇头叹息,一挥袖,便有狂风袭来,那大片大片青翠的竹林当中,飞出了两根断竹。

    其中一根笔直朝着王安风激射过来。

    王安风微怔,往后退了一步,抬手拦在青竹之前,身形放松,施展以柔劲,将其上的力道尽数卸去,五指张开,将这跟青竹握在手中。

    抬眸去看,那道士也已经懒散起身,一身灰白道袍,如雪般的长发散在背后,右手握剑,斜指着地面。

    “道长,这是……”

    道士笑道:

    “既然是要传授你武功,自然要知道你现在的武功到了何种境界,才能够因材施教,不是吗?”

    王安风握着这青竹,道:

    “可晚辈还有事情想要问……”

    “今日只到此为止了。”

    “前辈不是说,今日但说无妨吗?”

    古道人抬手以青竹为剑,笑吟吟道:

    “是啊,但说无妨。”

    “你自然可以说,可我回不回答,便要看心情了,这便是我道家所说,‘顺我心意’。”

    “小家伙,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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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独坐幽篁里(1/2)

    少林寺后山,竹林之中。

    两人仗剑对攻,身形闪动,手中所持的青竹飞快相击。

    此时以寻常人的眼力根本已经跟不上两人的速度,残影处处,唯独能够听得到清脆的碰撞声,以及各处突兀浮现出的气浪。

    唯有那些修行了瞳术,双眼目力极强的武者才能看清这一场切磋。

    一声脆响,随即院落中残影刹那消失不见,有剑鸣撕裂空气,尖锐的破空之音几乎要令人头皮发麻。

    一根青竹倒插在地,首端没入地面足足一寸。

    王安风退后两步,立在竹林中院落一侧,呼吸急促,握剑的右手低垂,指尖控制不住,在微微颤抖着。

    他的视线低垂。

    自己此时站着的地方,和交手之前恰是同一处地方。

    一丝不差。

    刷得一声轻响,那青年道士收回青竹剑,倒扣负在身后,面上带笑,悠然道:

    “我约莫知道你的武功水准了。”

    “年纪不大,武功还算可以。”

    “只是可惜,空有一身雄浑雷劲,却未能随心施展,内力用的倒是不错,称得上一句得心应手。”

    王安风抬手将倒插在地的青竹剑用力拔出来,地面上留下了个笔直光滑的孔,想了想,道:

    “晚辈先前没有学过雷属的剑术,倒是会一门天雷拳,一门修雷劲的罡雷功,还有一门奔雷步步法。”

    “这些功夫,在晚辈武功还在九品的时候,还是在用的,只是后面师父们传了其他武功,慢慢地也就放下了,不过,罡雷劲还在修持,晚辈的内力里,应当是带着一丝雷劲的。”

    “呵,你那也算是雷劲?”

    古道人摇了摇头,笑叹道:

    “习武练功,不过只是为了修持己身,和人争斗。”

    “可以你那一丝雷劲附着在内力上,打将出去,会被你这雷劲干扰的,无需要雷劲,你也可以轻松取其性命,而若是连你的拳掌剑术也无能为力的对手,这一丝雷劲又有何用,内力一转便会轻易驱散。”

    “不过是鸡肋般的水准。”

    王安风赫然。

    他这两三年间,确实忽略了雷劲的修行。

    离伯所创,当时所说一共有四门武功,可传授给他的只有三门,一门内功绝学,一门拳法,一门身法,奔雷步在最初的时候还在用,可后来跟着鸿落羽学会了神偷门踏月乘风的轻身功夫之后,便很少再施展。

    毕竟一者追求飘逸,一者则以力横行,蛮横霸道,无论如何不能糅合在一起用,而那拳法实则是一门暗劲绝学,以雷劲代替暗劲,打入对手五脏六腑,再以特殊的手法引爆,专破横练外功。

    他学了赢先生的杀剑,以锐器对敌,剑气锋利,同样可以破去对手的横练外功,而单论拳掌之功,般若掌精深奥妙,他到现在都不敢说自己已经入门,又如何能够分心他顾其他的武功?

    古道人看他模样,笑道:

    “我明白你的心思。”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知道取舍,确实是好事情。”

    “可是此时,你既然要学雷劲,那么,便要暂时将你原本的武功舍下了。”

    王安风问道:

    “修行道长的雷劲,还需要封去原本的武功?”

    古道人轻笑摇头,手中青竹剑轻抬,虚点王安风,道:

    “不是学我的功夫。”

    “你现在要做的,是将自己一身雷霆秘藏尽数熟悉。”

    “可惜可惜,身怀宝山秘藏而不自知,若你这三年来精修的是雷劲,而非内力剑术,此时的攻杀之力,怕是还要再强三分。”

    王安风摇了摇头,沉静回答,道:

    “那便没有了乘风御空的手段。”

    道士轻笑,不置可否:

    “速度不会慢。”

    “那位离前辈为你所创的武功虽简单,却也不简单。”

    “你此时武功已经不差,重新拾起来修行,应当很快可以入门,何时你能令这雷劲如同内力一般如臂使指,何时贫道才会传你我武当紫霄宫,以雷霆御剑的法门。”

    “否则,不过是三岁顽童耍弄大斧,平白伤了自己。”

    言罢拂袖,道:

    “今日便至此为止,不再论武,你若有兴趣,明日此时,还可以过来和我切磋一二,谈论武功剑法。”

    “现在嘛……”

    声音微顿,歪头看向王安风,笑吟吟地道:

    “小家伙,可要进来喝一杯茶?”

    “这……”

    王安风这一日来此,也只是和这位年纪轻轻便已经白发的道士切磋了一下剑术,随即便离去,当然切磋剑术不过是那古道人的说法,事实上王安风几乎未曾成功反击过哪怕一次。

    那道士身周一张方圆,仿佛就是一个禁区。

    无论他以如何的剑式去攻,赢先生的杀剑,宏晖的剑术,或者自青锋解一行中,从剑圣佩剑上悟得的剑招,哪怕从其身后出剑,都会被莫名其妙地拦下来。

    掌中之剑更是陷入泥潭一般,卸去了满剑的凌厉气息。

    因为此时尚且还是白天,外面更是身处于客栈当中,王安风离开后山,去孤峰之上又和几位师长说了几句,便请辞离开少林,回返了外界客栈。

    周冈虽然已经被他敲打过,但是对此人他心中并不放心。

    少林后山当中。

    那道士负着手,抬头看着这座竹林,以及竹林中的小小院落,想了想,拎着手中的青竹,抬手一挥,剑气挥洒,木屋的牌匾上面多出了两个的大字。

    竹苑。

    照理说身为武功高手,再加上是以竹剑刻画,字决计难看不到哪里去,可牌匾上这两个字却是松松软软,丑如鸡扒,连五岁小童都会羞得不给人看。

    那道士却似是极为满意,倒拎着竹剑,啧啧赏玩。

    竹苑。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

    此地无琴,唯剑一把。

    道人洒然一笑,掌中青竹轻转,迈入房中。

    宁政城客栈当中。

    王安风无声无息出现在了这客栈后院当中最好的那屋子里面,抬眸看了看,一切都还是原本的模样,显然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面,并没有人进来过。

    虽然早已经有所预料,王安风心中还是稍微松了口气。

    先前在少林寺中还多少有些许心急,此时出来了,倒是放松许多,并不着急出去,只是盘坐在那床铺之上,一手搭在膝上,轻轻敲击,凝神沉思。

    暂时不用原本的武功,重修雷劲。

    他对于修行那位武当道长的剑术雷劲,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可是既然赢先生几乎算是拉下了面子,才为他寻来了这位道长,那他自然不可能拒绝。

    自家先生的脸面,最起码要把那位道长以雷霆御剑的本事学到手,才不算是亏的。

    况且,以人御剑,以气御剑,以心念御剑,他都曾经在风字楼中见过类似的记载,但是以天雷御剑,着实没有听说过,江湖之大,也从未听到过哪家哪派能够有如此绝学。

    心念转动,王安风对于那位道长所说的御剑之法也生出些许兴趣,想了想,右手五指上翻,劲气纠缠于指掌之间,化为丝丝雷劲纠缠,杂音有些刺耳。

    罡雷劲和内力本不同源,需另外费心修持。

    原先这些许雷劲还对金钟罩修行有所助益,可伴随他武功渐涨,已经连些微的刺激作用都做不到。

    王安风反手将雷劲驱散,想及古道人所说,屈指敲了敲额头,叹息一声。

    “前路漫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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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巷中有雷声(22)

    王安风在这宁政城里一直盘亘了有大半月的时间,距离年节也不过五六日。

    一来是有事情要做,二来也是舍不得这里的烧饼米粥,在那位汪护卫眼里,这城里的烧饼可是能和花楼里的姑娘相提并论。

    离了这里,可要去哪里去找这么好吃的烧饼?

    自然要吃得足些。

    何况还有舒舒服服的屋子床铺,有人好吃好喝伺候着,他也就没打算现在便走。

    只是可怜了客栈掌柜周冈,陪脸陪笑,还得要赔钱,每每看到那轻松自在的少年,就会想到自己那赔了本儿吐了血的买卖,心里面都在滴血,恨不得抬手就给自己一巴掌,抽他丫个鼻青脸肿。

    真他娘是猪油蒙了心!

    当时候怎么就想着要糊弄这位爷?

    可瞅瞅自家能把一头肥猪扇懵掉的大巴掌,他咧了咧嘴,只是轻轻在脸颊上拍了一下,舍不得下重手。

    无论心里再如何埋怨,面对那位爷的时候,该笑还是得笑,不但笑,还是得要笑得真心实意,笑得诚诚恳恳,笑到了客栈里自家的小二都觉得自己开心,可背后那一把辛酸泪,也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叹息一声,周冈约莫着时间差不多了,抬眼去看,果然看到了那位年纪不大的大人又将自己给反锁在屋中,门窗关得极为严实,面容憨厚的客栈掌柜砸了砸嘴,收回目光,并未生出前去窥探的心思。

    窥探,找死不成?!

    王安风或许会有所损失,他自己却是死定了的。

    不看,打死也不看。

    人高马大,当年以一手凶残斧法行走江湖,闯下威名的客栈老板安分守己地坐在凳子上,双手捧着一杯泡着红枣枸杞的热茶,眼观鼻,鼻观心,竟有三分‘乖巧’的意味。

    这些天里,王安风每日都去少林寺后山,去那片竹林中院落,找新近出现的那位道长切磋剑法,讨教武功,偶尔从旁侧击,偶尔经常性的从旁侧击,想要知道一些赢先生的往事。

    他对于紫霄宫的剑法兴趣不大,对于这些事情可是颇为在乎,好奇心一时半刻也不愿意停下,如同有一只猫儿在心里面挠着一般,痒痒的。

    可那古道人却防得密不透风,任由王安风如何去试探,都没有半点成效,总是笑吟吟的,却又能够在轻描淡写之间将问题直接化去,似乎极为擅长应付这些事端。

    说来奇怪,这位白发道长面目生得极是秀丽,足可以和慕山雪的师弟比拟,可是泡的茶却是一等一的难喝,写得字也是丑,比起村中蒙学的孩子都要差许多。

    王安风想了想,觉得大约是老天爷在古道长投胎的时候喝多酒,起了狂性,把道人的一身天份收拾收拾,整理成了十分,九成分到了剑术上,剩下一份则分毫不剩地放到了脸上。

    毕竟,按照三师父的说法,那可是能直接当饭吃的脸,王安风拍马都赶不上。

    扔到大街上都绝对饿不死,搞不好还会被哪一户大户人家捡回去做了床上快婿,不费吹灰之力讨个美人儿当婆娘。

    或许是两个也说不定。

    所谓一龙二凤双飞燕,美不胜收。

    鸿落羽说到这句话的时候,眉飞色舞,可总是笑吟吟的道长便会皱起眉毛,一双亮亮的眼睛盯着鸿落羽,那眼睛明亮得很,像剑,也很锐利,似乎在考虑从哪一个角度下剑一样。

    而王安风则是在一旁练剑,看着自己这位突然冒出来的长辈,觉得三师父嘴里那所谓美人儿,一定没有道长生得好看。

    食色性也,人的本性都是喜欢好看的东西,可不知为何,赢先生在看到道长这张脸的时候,就从未有过一点好脸色,臭得厉害,连三师父都不敢靠近。

    而道长却偏生有事没事便要往先生附近凑。

    先生脸色越难看,他便凑得越起劲。

    每每这个时候,王安风心中便会极诡异地升起小时候看着村里大人们放爆竹,下意识捂住耳朵时的紧张感觉。

    既想看,又不敢看。

    圆慈便很直接,双眼一闭,盘腿坐在青石之上,低声诵经,陷入入定的空明境界,吴长青则是直接装作睡着,双目微阖,片刻就发出轻微而有节奏的鼾声。

    鸿落羽落在王安风旁边,砸了砸嘴,看着那边脸色臭得夸张,却又未曾离去的青衫文士,用肩膀碰了碰王安风,然后迎着少年不解的目光,压低了声音,道:

    “你明白为何为何要做那些事情了罢?”

    神偷的声音中带着唏嘘和感慨,一双眼睛却直勾勾盯着那边,似乎怕少看了一眼,便是偌大的损失,嘴里则是一刻不停,道:

    “便是为了现在这种紧张刺激的心境感觉……”

    “嘿,几乎令人欲罢不能啊!”

    王安风心里面一个哆嗦,险些把剑给扔下去。

    当下手持长剑,眼观鼻,鼻观心,只是练剑,不敢搭话,更顾不上告诫鸿落羽勿要开口。

    “你怎么啊啊啊啊啊啊啊……”

    鸿落羽得不到回应,挑了下眉毛,下一个瞬间,刚刚还在王安风旁边感慨的神偷只来得及留下一声短促而高昂的呼喊声,就直接消失在了孤峰之上。

    在他前面,一身灰白道袍的道士抱剑而立,嘴角噙着一抹淡笑。

    那微笑很让人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而面色很差很差的赢先生则坐在竹椅之上,放下手来,视线流转,落在了王安风的身上,顿了顿,冷声道:

    “既然要你暂且封去武功,重修雷道,你为何还在此处?”

    王安风愣了下。

    随即便意识到,赢先生会知道这些事情,想来古道人肯定已经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了先生,此时迎着青衫文士冷峻的视线,张了张嘴,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文士未曾恼怒,只抬手按揉了下眉心,淡漠道:

    “离弃道传你的三门武学,并不在我等传你的武功之下。”

    “既然今日有此机缘,那你便将这三门武功重新拾起来也好,仔细算算,铜人巷你也有数日未曾去过,便趁此机会,好好熟悉一下。”

    这数年间,要论王安风最熟悉的人,肯定是眼前冷傲的文士为首,少年很是清楚,赢先生此时既已经说了话,便没有他讨价还价的余地。

    若敢还嘴,那大约会像三师父一样,赏一发螺旋上天,然后再扔进铜人巷去,半点不给打折,相比较起来,腿给打折倒还有一分可能性。

    王安风无奈张了下嘴,却只得收剑而立,抱拳行了一礼,道:

    “是。”

    文士拂袖,道:“去。”

    王安风无奈,朝着白发道人行了一礼,将手中那柄沉重的木剑归鞘,施展轻功,朝着铜人巷所在的方向行去。

    说来可惜,他背后这柄木剑,自三年前药师谷一行之后,早已经脱胎换骨,灵韵外现,可是这段时间,竟然没有一次出鞘的机会。

    古道人抱剑站在孤峰之巅,看着王安风远去的方向出神,若有所思,片刻后收回目光,看向青衫文士,道:

    “安风体内,有一股很强的雷劲。”

    文士睁眼,右手搭在膝上的竹简上,淡淡道:

    “不错。”

    “曾有一名江湖中一流以上水准的高手,为他以雷劲续命十三年时间,就是一介蠢货,体质也会变化。”

    道士轻笑,道:

    “那他倒确实是很适合我紫霄宫的剑术。”

    文士闻言皱眉,道:

    “那你为何不直接传授他剑术,反而传他以雷御剑的法门?剩下的部分还要自己摸索,多此一举。”

    道士摇头道:

    “我倒是准备传他剑术。”

    “那你为何不传?”

    道人笑声微歇,看着赢先生,略带戏谑,道:

    “可是他拒绝了。”

    “他说,他这一生只愿学赢先生所传的剑法,是以不愿意学我武当紫霄宫的剑术传承,如你所说,我武当山好歹也算江湖大派,哪里有拉着人哭着喊着要传人剑术的。”

    “忒也丢面子。”

    “万事万物讲求缘法,他既然拒绝,我自不会再强求,思来想去,传授其以雷御剑的法门,剩下的东西看他自己的造化,便是最好。”

    赢先生闻言沉默了片刻,突然冷哼一声,道:

    “多事!”

    只是不知,他所说的多事是指王安风,还是旁边浅笑的道人。

    铜人巷中。

    吱呀轻响,巷道两旁,各自有红烛亮起,排了两排。

    王安风想了想,未曾将背后的剑鞘解下,看着前面缓缓浮现出的对手,深吸口气,双掌合握成拳,拳锋相撞,碰触出数道电弧。

    “来罢!”

    ps:今日第二更奉上…………

第一百四十四章 人间雪大,正好归乡(1/2)

    王安风的拳掌功夫,一直都没有落下。

    他一开始学的武功就是少林寺的少林长拳,之后又专修为般若掌,数年来勤修不殆,于这拳掌上的造诣渐趋于精深,可离伯所创的天雷拳和寻常拳法拳理不同。

    这武功几乎不算是拳法。

    虽然也有拆招破招的招式,但是核心理念却是将武者精修的罡雷劲打入对手的五脏六腑之内,逐渐积蓄,最后一口气将三拳,五拳,乃至于十拳裹挟的雷劲一口气爆发出来,自内而外,摧毁对手的防御。

    这拳法之所以称呼为天雷,就是取之于天雷浩大,蓄势许久,于刹那爆发的法理。

    二月节,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

    铜人巷中,王安风脚下腾起身法,重以当年自薛琴霜处学来的步法欺身而进,以手掌控制住对手的筋脉,右手先是收回腹部。

    双眸微张,黑瞳中隐隐有雷光闪过。

    嘴中低喝出身,一连串重拳毫无花哨,直接砸在了对手的胸膛之上,发出沉闷声响。

    这对手的实力水准,比之于王安风原本对付的要弱三成不止。

    否则他此时不动用内力,根本控制不住其身形,一连串十几次重拳直接砸在了那黄衣男子胸腹之间,体内雷劲酣畅淋漓,尽数贯入其中,在最后一拳砸中的同时,王安风抽身暴退。

    那名黄衣男子几乎是下意识双手一抓,朝着王安风双臂处抓来。

    其在拳术上显然有着不低的造诣,双臂挥出,如同两条黄蛇,隐隐有阴翳粘稠的感觉,可是其手上动作才刚刚开始,便是一僵,失去了原本应有的法度,反倒有些扭曲和僵硬,自然未能如其所愿,没把王安风抓住。

    王安风退后到距其五步之遥,深吸口气。

    右手手掌低垂,五指间,最后一缕雷劲闪过,随即在对手攻杀上来的时候,左手猛地上扬,五指张开,将其右手手腕抓住,以一式‘揽雀尾’,顺带着拉开其架势。

    与此同时,左脚踏前一步,右拳趁势砸出,不轻不重,恰好落在了其腰间。

    虽然赢先生和古道人不许他用原本的武功,但也只是不用招式劲气,经验还在,本能还在。

    那黄衣男子身躯霎时僵硬了一瞬。

    王安风几乎听得到有闷雷轰响的声音,只在那男子胸腹之间响起。

    他的战斗经验已经极为丰富,自然不可能会放过这一个大好时机,手掌五指张开,抓在了对手的脖颈处,劲气微微一吐,将其喉骨击碎。原本活灵活现的武者瞬间崩碎,恍若细沙一般从王安风的五指当中倾泻而出。

    浩大的声音在铜人巷中回响着。

    “挑战成功……”

    王安风精神松懈下来,长呼出口气,直起身子,隐隐察觉到有些许的疲惫,刚刚的战果虽然看上去不错,可是他体内的雷劲却已经尽数耗尽,所换来的不过是一次胜机。

    而这种等级的对手,往日在王安风的掌下根本支撑不了三十个回合,而消耗也不会有现在这么大。

    “归根结底,还是罡雷劲修持的水平太低……”

    王安风看着自己的右手,五指微微握合了下。

    刚刚如果他施展出来的雷劲足够刚猛,那么就算是武者,也绝对承受不住这种暴虐的自然力量在内脏中爆炸开带来的后果,会当场重伤,而不是仅仅被打击得身躯麻痹,不能动作。

    他此次来铜人巷,不过是为了修行雷道武学,此时体内罡雷劲已经耗尽,再呆下去也没有什么益处,索性直接转身离了这铜人巷,刚走出来,却看到圆慈正在这铜人巷外站着,神色平和,看样子已经是等了许久。

    王安风心中微微一惊,紧走两步,向前行礼。

    圆慈点了点头,随即示意王安风跟着自己,两人并肩走了片刻,僧人缓声开口,道:

    “练得如何了?”

    王安风想了想,道:

    “约莫能够对付得了寻常的七品武者。”

    “对手要是稍微厉害些,就很难说了,若是能让我近身,将雷劲打入其体内,应当都能够拿得下,但是难便难在这一个过程。”

    圆慈颔首,笑而不语。

    行了片刻,王安风又道:

    “师父,般若掌中,可能够蕴含外来劲气?”

    “若是能以般若掌对敌之时,将雷劲蕴含其中,应当可以增加出诸多变化。”

    还有另外一个理由。

    离伯所传授的天雷拳核心在于雷劲的操控变化,于招法之上,并无特异之处,更不必说和般若掌相提并论。

    圆慈喧了一声佛号,停下脚步来,看着王安风温和道:

    “有何不可?”

    “只不过,这件事情要你自己来完成。”

    ………………………………………

    照着鸿落羽说,这是王安风自己给自己找事情干。

    天下的武功,最厉害最重要的不是招式的外形,而是隐藏在一拳一脚下面的内劲变化,或者刚猛,或者阴柔,诸般混合在一起,才成了这精彩万分的武学招式。

    即便是般若掌,真正核心的部分也是内气混杂掌劲的用法,若是单纯只以招法精妙而论,整套武功的水准就要跌下来一大半还不止,从佛门禅宗第一掌法,变成了一套招法精妙的掌法武学。

    而王安风现在打算干的事情,就是尝试把原本般若掌配套的掌劲发力手法拆下来,换成那一套天雷拳的。

    “往后干脆就叫天雷般若掌算了。”

    鸿落羽飘在空中,百无聊赖看着王安风琢磨掌法,王安风的神色很郑重,可手上的动作却一点都不够连贯,像是个门外汉,有些僵硬。

    抬手踏步,轻飘飘一掌下去,毫不起眼。

    可随即就是秋日闷雷一样的声响。

    鸿落羽缩了下脖子。

    这种充满了欺骗性的掌法让他回忆起了某些并不愉快的记忆,他看着王安风像是个初学者一样,一板一眼地把那套掌法拆分开,然后尝试将天雷拳的雷劲柔和进去,砸了砸嘴。

    他觉得,这掌法很有少林的味道。

    “所以,还是叫看你娘再看糊你一脸雷掌法好了……”

    “少林,贼秃,贼他妈精的秃驴。”

    鸿落羽低声咕哝了一身。

    下面练掌的王安风并没有注意到,依旧全神贯注在手下的武功,右掌朝上劈出,劲气内蕴,破空之后,便是沉闷雷鸣。

    重新拾起来的罡雷劲修行起来很是畅快,就像是他已经修炼过很久了一样,有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进度水涨船高。

    王安风想来想去,找不到什么理由,只能认为是自己修为已经越过龙门,成了中三品,重新修行这一套离伯准备的雷道功夫,也就变得轻松许多。

    再来,这武功毕竟是离伯亲自为自己创立,自己修行起来顺畅,也是理所应当。

    总之,是好事。

    大秦大源三年,农历腊月二十一。

    天大雪。

    在周冈几乎是热泪盈眶的注视之下,在客栈里住了十来天的王安风总算是吃够了这里的烧饼,起了离意。

    他来的时候是跟着青阳商队,身上连个包袱都没有,手上也只提着一根枯枝。原先还在院子里拎着枯枝甩两下剑,这两日则已经懒得碰那枯枝,整日里只是将自己锁在房门里面,也不知道是在做些什么。

    临走的时候,周冈相当热情,直接将王安风送出了客栈。到了客栈门口,这憨厚的客栈掌柜还开口挽留道:

    “大人,今日雪大,要不再多呆些时候?”

    王安风拎着枯枝,抬眸看了一眼苍苍茫茫不见停的鹅毛大雪,似笑非笑地看着周冈,道:

    “既然你如此盛情相邀,那我多呆几日倒也无妨。”

    周冈头皮一麻,张了张嘴,呐呐地说不出话来,只是干笑。

    王安风也没有继续为难下去,抬眸看一眼大雪,呵出口气来,拈了拈手里的枯枝,随手扔在了地上,直接没入积雪当中,发出轻柔响声。

    周冈的视线下意识顺着这枯枝滑落,再抬起来的时候,身前已经没了王安风身影,只是大片大片的北方朔雪逆势而上,如被风席卷,一点青衫飞扬,如鹰似的,冲天而起,眨眼间就不见了身影。

    周冈呆呆站在原地,干冷的朔雪拍在他脸上,跟刀子一样。

    他的心里突然就绞痛起来,能扇懵一头猪的大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却还是觉得呼吸不过来。

    他几乎想要哭出声来。

    他原本以为这位爷是刚刚入了七品的高手。

    可眼前这一幕,明显这位比他想的还要再高半个脑袋,照着那年纪看,往后有机缘,成了高来高去的中三品高人他也是一点都不奇怪。

    可自己竟然将这么大一馅饼给放掉了?

    嘴角微微抽搐,周冈抬起手来,重重给了自己一巴掌,哭丧着脸。

    叫你贪心。

    叫你蠢!

    这么大一根金大腿,结果连根腿毛都没捞上。

    周冈失魂落魄地往里面去走,连小二伙计说了什么都没印象,推开了王安风住过的屋子,抬眸扫一眼,随即身子霎时间僵硬。

    “这,这是……”

    墙上挥毫泼洒,却只写了半篇经文。

    这真的是很大很大的一场雪。

    几乎是想要将整个天地,整座江湖都笼罩起来,天地四方白茫茫一片,看上去倒是干净了许多。

    王安风踏空而行,倏忽千里。

    因为速度有些快,黑发在背后飞扬舞动,一连不停不歇地赶了数个时辰的路,天色已经渐渐昏沉下来,可雪还是未停,放眼前看,四下茫茫,山脉蜿蜒如蛇,在更远处却能够看得到红尘灯火,星星点灯。

    王安风呼出一口白气。

    “忘仙郡,回来了……”

    ps:今日第一更奉上……

第一百四十五章 波涛如山席卷(2/2)(四千字)

    大秦疆域广大,若是只以双脚行走,就是走上一辈子,三辈子,都走不下来,只说前朝,曾有一位名徐霞客的高人立志行走天下,也只是走下了一半,就不得不在路上抱憾而终。

    留下的遗言是本欲看尽天下山水,却只能来世在观,最大的遗憾,便是其离着不过一百里路,就是大周朝最大的湖泊,虽说是湖,可绵延千里,波涛壮阔,气象广大,因在内陆,却又与汪洋不同。

    在大秦边疆雷郡,驻扎着十八路铁骑之一,防御森严,外面的连一只鸟都不要想飞进来,再往里走一个郡,就是那座大湖。

    物产丰饶,风平浪静,不知道养活了多少的百姓。

    这时候明明已经到了腊月时节,北方飘雪极大,可这地处南部,一整座大湖连冰都没有结,只是虽然不曾结冰,也是异常地寒冷。

    那寒气就跟水里的水蛇一样,往人的骨头缝里去钻,穿得再厚也没甚么用处,挡不住多少寒气,再加上靠水,湿气也重,百姓到了四五十岁,膝盖就会出了毛病,十有**都逃不离。

    老吕坐在船板上。

    他是个船夫,起码现在是个船夫,当年倒也出去闯荡过,现在老了,就靠水吃水,一双眼睛没甚么神采,就只是看着前面晃动的水波,怔怔然地走神,若说在考虑些什么,倒也不是,就只是胡思乱想。

    人老了,就喜欢回忆过去。

    天有些寒,他又紧了紧衣服,脑子里漫无边际想着,一直都说南边暖和北边儿冷,这南边儿都这么难熬了,北方的冬天,不得要冻死个人?

    当年可惜了,没能继续往北边去,要不然还能看看北边的风光。

    现在已经快要年节了。

    这些天他很是赚了些钱,只是看今天这样子,大多数的人都已经到了家,这生意的旺季也已经过去了,他呼出一口白气,振奋精神,准备今日早些归家,喝两口热酒,也算是暖暖身子,小小地奢侈一把。

    就在这个时候,船头微微动了一下。

    老吕已经在这里摆渡许久,自然知道这是有人上了船,心里有些轻松下来,想着今儿个不但能够喝些酒,还能买些下酒菜,一骨碌钻出了船舱,看到船舱站着一个有些老迈的男人。

    满头白发,肩膀却很是宽阔,看上去比起年轻人还要魁梧两分,转头看向他,那眉目极为刚正,有些熟悉,冲他点了点头,道:

    “船家,渡船。”

    “好嘞。”

    听到有生意上门,船夫老吕没有多说什么话,利索地把船上的绳索解开,拉到船板上,摞在一起,然后取了个竹竿。

    双手握紧,卯足了气力在岸上一点,这船便如同一枚落叶般,轻飘飘荡出了老远,在水面上拉出了许多涟漪。

    船一入水,老吕松口气,搭话道:

    “客人是要到哪儿?”

    “去对岸?还是下面几个渡口?”

    “老汉我气力不够啦,若是再远些,实在是过不去……”

    老者沉默了下,道:

    “烦劳船家往三川峡的方向去就是了……”

    “三川峡?”

    老吕心里面一惊,看向老者宽阔的背影,道:

    “敢问老哥贵姓……”

    老人看他一眼,缓声道:

    “离。”

    “别离的离。”

    老吕在脑子里转了下,未曾在熟悉的名字里找到这个姓氏,离姓在大秦朝下比较罕见了,他也只在年轻的时候听到过一位,后来老了,也就只又见过那么几个。

    姓离的老者主动问道:

    “怎么了,船家?”

    “三川峡,去不得吗?”

    老吕回了神,笑道:“若是其他地方可能去不得,可这三川峡老头子我常常过去,地方熟得很,不过客人,这三川峡现在可不叫这名字了,现在叫死人峡。”

    “死人峡?”

    那老者重复了一声,道:

    “这又是为何?”

    老吕摇了摇头,一边撑船,一边道:

    “死的人太多了。”

    “当年把湖水都染红了,就叫死人峡了,那个时候我们大秦朝周边几个郡都在南蛮子弄出来的鲜卑国下面,他们倒是自称为燕。”

    “每年都有秦人给打死,扔到湖里面。”

    “这湖水就那么红了。”

    离姓老人沉默了下,道:

    “当年我来这里的时候,可不叫死人峡。”

    老吕笑道:

    “肯定不是。”

    “这死人峡的血一半是秦人的,一半是那鲜卑燕人的,最后染红,却是因为当年二十年前,秦伐燕的死战,老哥你当年来得可能还要更早些。”

    秦伐燕。

    离姓老人沉默下来,连那老吕都不再说话。

    大秦如今的天下有足足的七十二个郡,可刚刚统一的时候哪里有那么多?

    当年中原给星宫那个莫名其妙的组织祸害得厉害,你我他打来打去,自家人争得头破血流,外面其他国家趁着江湖乱斗,诸侯纷争,红着眼睛,引着骑兵就冲了进来。

    就像看着肥肉的饿狼一样,玩儿了命地咬,怎么打都打不下来。

    那一年天大雪,冬天比平常时长了足足三分之一,大秦地处中原,彼此还打来打去,可北域,南蛮,甚至还有西狄那边儿,每时每刻都在死人。

    冻死,或者饿死。

    那些国的兵士若不拼命,死的便是后方的妻儿老小。

    等江湖各派,各地军阀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时候并不在意的小国家已经将原本偌大的大周朝撕扯成了碎片一般,烧杀劫掠,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登时如同有一大盆冰水劈头盖脸给浇在了众人脸皮上。

    可已经回天无力。

    现在掰扯着指头算算,大秦刚刚建国那几年,姓秦的也就二十来个郡,还不大全,跟狗咬过一样,这里少一块,那里少一块,好在老秦人这些年的皇帝每一个都不是怂包,没有一个断了链子。

    许多年经营下来,有了五十来个郡。

    这也算是大秦国运之幸。

    往上面数数,开国那几代,就没有一个皇帝活过四十岁,日日批阅奏折,身子虚得过分,可是骨头却硬的厉害,完全不懂什么叫弯腰。

    和江湖斗,和敌国斗,和天下斗。

    第三代秦王临死的时候还写了篇檄文,洋洋洒洒数千字,把满朝文武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说自己懒得管他们,也不算输,那是在地上骂地不过瘾,上天上和老天爷掰腕子去了。

    顺便也想要问问祖宗,怎么把老大的底盘给输光了的?

    有这么当祖宗的?

    他想不明白,怎么能输光?他们怎么忍心输光?

    当年的皇帝有气无力骂了两句,坐在龙椅上断了气,是断了气不是闭了眼,那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外面,直勾勾地看着天下。

    道门的老道士过来瞅了瞅,说皇帝这是不甘心。

    之后的历代帝王,没一个放松下来的,说得好听叫做励精图治,难听点就是玩命。

    不像是万人之上的皇帝,比较起来,更像是远古先民时候,献祭给祖先天神的活祭,大秦啃咬着帝王为首的秦人鲜血,逐渐壮大。

    直至二十年前。

    秦伐天下,吞噬诸国,如猛虎出栅,短短三年时间,横扫天下,最初当年只有二十来个郡的国家,一跃而上,成为坐拥七十二郡,八百县的天朝上国。

    只是其中付出的代价,却无人能够算得清楚。

    这一举动,究竟是赢了,还是输了。

    没有人知道。

    沉默当中,那小舟顺水而过,两侧风景朝着后面划过去,再往前面些,就是三川峡,不知道是不是当年的亡灵作祟,这一片地方比起其他还要更阴冷三分,一股子寒意止不住地往骨子里钻。

    离姓老者脚尖用力,原本如同箭矢一样的轻舟突兀停止,船上的东西连晃都没有晃动一下,他看着前面堪称一线天的险境,顿了顿,道:

    “船家,你当年也是我大秦军队的?”

    “为何还来当这船夫?”

    老吕摇头,视线越过老者肩膀,看着那三川阴峡,道:

    “我就是个老卒子,算是逃兵。”

    老者摇头,缓声道:

    “能从当年血战中活下来的,没有一个逃兵。”

    老吕咧嘴,他在笑,道:

    “可他们都死了,我还活着,这不就是逃兵?”

    “我后来想自杀跟着他们,没死成,后来也就断了这个念头,疼。”

    “可将军死了,连小娃娃都死了,我活下来了……好不好笑?”

    “我做梦都会梦到他们,梦见他们对我说话,说想要回家。”

    “离将军,你说我怎么还能拿着兄弟们的命去享福享乐?我只愿意在这儿一直守着,一直看着他们,就好像他们还在一样。”

    他已经认出了离弃道。

    没有理由认不出来,当年伐燕之战,神武府与他们同行。

    离弃道沉默着颔首,脚尖轻轻一点船头,身如利箭般激射而出,转眼便到了三川峡的最中央,水波平静,放眼无人,如果忽略了死人峡这一个骇人的名字,风景其实相当不错,应该很得文人墨客的喜欢。

    可是在二十多年前,这称为一线天的险关当中,曾经有过八千铁卒,以血肉为躯,将燕国精兵尽数阻拦,没有让其顺流而下,与其余诸**队联合,也为大秦留下了迅速出手,将之各个击破的机会。

    堪称头功。

    代价是八千人几乎死绝。

    只有罕见几人被暗流卷走,活下一条性命,为首之将被当众凌迟,足足三千刀后,才被燕国长公主一刀斩下了头颅。

    到死的时候,那双铜铃大小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大秦的方向。

    大秦克燕国之后,手无缚鸡之力的神武府府主亲自行刑,劈下了那颗千娇百媚的头颅。

    离弃道眼神恢复清明,自腰间解下葫芦,仰脖大口大口饮酒,一口气饮干了一壶酒,重重将其扔在了水面上,然后深吸一口气,大声笑道:

    “祝天睿,老子来看你了!”

    声音洪亮,在这山川绝壁之中回荡着。

    原本平静的湖面晃动起来。

    离弃道看着这异象,怔了怔,然后便哈哈大笑,双目微红,脚下向来平和的水波似乎是因为这位修为惊天动地的老者立足于上,泛起了滚滚波涛,几乎如山一般。

    离弃道笑声微歇,垂下的双拳紧握。

    他还记得那是个豪迈的男人,最后的印象却只剩下了一封战报。

    我麾下兄弟已经只剩三成,敌攻势未衰,前途未卜,我身为将帅,自当和士卒共死。

    若此战得存,我当负荆去见府主和殿下,若此地失守,我就和兄弟们死在疆场,马革裹尸,他日我大秦强盛,威压天下,你为天下名将,乘船过此地时,若见到波涛如山,就是我来见你了。

    离弃道深吸口气,几乎怒喝一般,高喊道:

    “祝天睿,老子来看你了……”

    方才讲出弟兄们都死绝了的船夫老吕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身躯猛地震颤,他瞪大了双目,看着周围涌动的潮水,这波涛虽急,可舟船却极为平稳。

    仿佛是当年的战场重现,耳畔几乎能够听得到兵戈碰撞的杀伐之音,连绵不绝。

    祝天睿,祝天睿……

    老吕鼻子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已经以为不再在意的情绪重新浮现,仿佛这几十年他们一时也不曾离去,这三川峡上仿佛有灵,关节已经有些难受的老吕双目赤红,冲着这异象猛地半跪在船上,然后用尽了全身气力,嘶声高喊道:

    “大秦铁骑虎啸营,三等骑射手吕德庸,参见祝将军!”

    波涛如山,波涛如怒,夹杂着刀剑碰撞的肃杀鸣啸,仿佛当年几乎全部战死在此地,拖得燕国铁军半步不得动弹的八千铁卒还未曾离去,还在此地,枕戈待旦,等待着随时厮杀。

    听得到吕德庸放声痛哭的声音。

    老者抬头,看着天空,真的是很冷的一年,竟然连这极南的地方,也飘起了鹅毛大的白雪,被浪涛吞噬,离弃道立在半空,轻声道:

    “大秦威压天下。”

    “这盛世,可曾如你所愿?”

    ps:今日第二更……

    四千字长章节,算一次加更?(尝试进行交易)离伯上线……

    感谢脊令在原的万赏,非常感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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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王安风的人生轨迹原本正常而且安稳,心中怀揣着养猪卖仔娶阿莲的究极人生梦想,直到有一天,他捡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少林师父:山下的女人是老虎,徒儿你离他们远一点药王谷师父:孩儿,天下女子皆是毒,虽不致命,却能让人生不如死天机岛师父:小子,不要去了解女人,因为她们都是疯子神偷门师父:你入江湖之后,千万小心女人骗你,越是漂亮的女孩子越会骗人紫霄宫师父:宁心静气,离于情爱,合于大道心有般若,外修琉璃,肉身百毒不侵,足下踏雪无痕,腰带里面藏着三十一种暗器,手中兵刃还有七种机关变化……被某个古怪世界的各路师父调教到了十六岁的少年,怀揣着满满的戒心,小心翼翼地入了这玄风界的浩大江湖群298403039我的师父很多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的师父很多,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的师父很多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