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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阎ZK     我的师父很多txt下载     我的师父很多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七十五章 社会毒打左勾拳,右勾拳,致命暴击,KO(二合一)

    眼前老者没有丝毫的犹豫,便一口答应下来,王安风心中重重松了一口气。

    只因为人命关天,也便顾不得繁文缛节,登时开口道:

    “那前辈,我们便快些出发罢……”

    声音落下,王安风就觉得自己这话说的实在是失礼,正心有忐忑时候,那老者却并未因此有丝毫的不愉,只点了点头,笑道:

    “自然应该如此。”

    “不过,救人亦是不能过于心急。”

    “还请二位少侠稍待,老夫去取来银针药材,方才能够随同两位,一同下山。”

    这个要求,王安风两人自然没有异议,而就当老者转身的时候,其背部毫无防备地对着王安风两人。

    亦对着内谷入口。

    武者无论修行至何种境地,背部,都是整体最弱的方向。也没有任何一个心怀杀机的人,能够在这个时候还按住不动。

    登时只听得嘶鸣之音冲天而起,极峰之巅,突然便有凌厉无情的刀势鼓荡,云雾破散,寒光夺命,直指前方老者!

    王安风瞳孔骤缩。

    久经历练的本能令他的手掌猛然抬起,一把握在了剑柄之上,雷光闪动,长剑已经斜斩而出,这一手突兀拔剑,足以令九品当场饮恨,可出手之人,乃是武功远超于他的高手,这一下又是含恨而出,绝没有丝毫的留手。

    远在王安风反应之前,寒光已经瞬间刺穿了前方老者的后心。

    如同流星极电。

    瞬息的死寂之后,恣意笑声响起,带着猖狂和压抑的恨意,一名青袍男子早已经站在了王安风身前,手持长刀,大笑不止,道:

    “师父,许久不见。”

    “弟子给您请安了,哈哈哈……”

    久经折磨的往事,压抑十年的疯狂,一招之间,竟已经得以昭雪,酣畅淋漓的狂喜之下,青袍人失去了平素的镇定和谋算,只余下了疯狂。

    每个人都有过去。

    王安风瞳孔骤缩,鲜血溅射出来,自他脸上拉出了一条痕迹,而只在这狂笑声中,他已经明白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其正是药师谷中叛徒。

    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

    几乎是瞬间,王安风心中便有激怒升起,杀气鼓荡,背负着十数条无辜性命枉死的自责之心瞬间化为了杀机,手中木剑几乎在大脑做出理智反应之前,便已经逆势斜斩。

    可对手实力之强,远超于他,王安风掌中剑锋尚未落下,便已被厚重的气浪席卷,狠狠地抛飞了出去。

    人在空中,腾身而起,王安风凭借内力和轻功,生生折转了一次,落在地上,只是一招之间,身上已经有了疲惫之感。

    脚旁的碎石滑落,坠入了深渊。

    王安风抬眸看着那青袍男子,后者竟然是根本未曾转过身来,青衫之衣摆微微拂动,自其身后三丈之处,肉眼可见的青色罡气正缓缓散去行迹,那人青衫磊落,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持刀,衣袂翻飞,淡淡道:

    “藏书守勿要着急。”

    “若不是你,我可进不来这隐秘重重的内谷,亦杀不得眼前之人。”

    “你是我的恩人呐……”

    王安风的神色骤寒。

    而那老者眼见着气息已经渐渐萎靡,以王安风所学的医术,已经能看得出牵着已经是弥留之际,纵然是大罗天仙下凡,也没法子救下来,恨恨咬了下牙,忍着那种几乎将他吞噬的愧疚,王安风猛地转头偏向一侧,道:

    “薛兄,走!”

    薛琴霜微微颔首,两人便朝着来时的方向腾身而去。

    王安风牙关紧咬,双目泛红。

    若不是因为薛琴霜,他此时必然已经回身死战,与此同时,心中不可遏制,浮现出了对于自己的厌恶之情。

    回首此事,他的行为和判断,都是一无是处!

    少年牙齿咬破了唇角。

    鲜血顺着嘴角滑落。

    脑海当中,不断浮现方才那老者身躯被刺穿的一幕,浮现出了川连和梦月雪的面庞。

    还有火炼门前大哭的老人家。

    “那害死我乖孙孙的人呢,还在逍遥快活……那些大侠客呢?!”

    “他们在哪里?!大秦的捕头呢?在哪里?!”

    “我的乖孙孙到死都相信这世道,都相信有侠客,有巡捕,都,都相信你们,呜呜……她到死都相信那世道……”

    少年稍显稚嫩的心脏在不住抽痛着。

    重重一步踏在地面上,王安风身形如电激射而出。

    而原本澄澈的心中,开始充斥着杀意,逐渐偏颇。

    眼前那老人家悲苦的面庞越发清晰。

    便在此时,杀机骤显!

    王安风几乎本能驻足,一道寒光擦着他的面庞而过,右侧青岩之上,瞬间有一丈见方的部分化为了齑粉,那一处的云雾直接散去,足足数息时间,方才重新被其他的云气填满。

    王安风只觉得左颊处微微一凉,已经有温热的液体流淌下来,猛地转头,双瞳之中,如同长剑出鞘,寒芒凌厉,直直没入了云雾之中,道:

    “谁?!”

    咿呀咿呀的黄梅戏曲自云雾中传来。

    与此同时出现的,还有粘稠而阴冷的血腥味道。

    方才如冤魂般萦绕不去的面庞真切出现在了王安风的身前,鸡皮鹤发,神色慈和,却有着一双白皙修长,宛如美玉的手掌。

    那手掌抓着个人头,随意一甩,将之甩落在了王安风身前,那个人头咕噜了几下,双目朝向王安风,其中满是惊怖,畏惧,留恋的神色。

    那老妪笑得慈祥和蔼:

    “王少侠,您去哪儿啊……”

    那头颅的眼瞳木然望向他。

    王安风的面庞已经不只是苍白。

    仿佛在心口上被狠狠地刺了一刀,刺进去之后,还要狠狠地扭动两下。

    世界上最残酷的事情,并不是生死搏杀。

    而是生死搏杀之后,却被自己保护的人,从背后狠狠地给了致命的一刀!

    一切的疑团,甚至于未曾看出的部分,在此时此刻,都无比清晰地浮现在了他的脑海当中。

    欺骗,

    阴谋,

    利用。

    少年握剑的手掌攥紧,前方退路,已被堵绝,原本清朗的声线不知为何沙哑,敛目,道:

    “为什么……”

    为什么骗我?还是为什么杀人?

    或者,

    是为什么将他人性命视为蝼蚁。

    那老妪不知道,就连王安风自己也不知道,但是此时此地,唯独这三个字,才能将他心中愤怒,不解,痛苦表达出来。

    那迷雾当中,有温和的嗓音轻笑出声音来,道:

    “背叛,欺骗,你杀我,我杀他。”

    “江湖,本就是这样。”

    “你又为什么好奇?”

    云开雾散。

    身着灰衣的男子缓步踏出,他穿着厚实的千层底,可此时原本厚实的白色鞋底已经吸饱了鲜血。

    每踏出一步,都会在地面上留下一个鲜红色的脚印。

    这脚印转眼便被浓郁的云雾笼罩。

    灰衣男子手腕一震,掌中只一指来宽的诡异长剑鸣啸不止,声极凄厉,那男子朝着王安风微微行了一礼,笑道:

    “藏书守,那一日的茶点,可还和您胃口?”

    愤怒,对于自己的愤怒,对于眼前人的愤怒,已经到了巅峰。

    可少年浑身的血液已经冰凉。

    ………………………………

    青袍人恣意张狂的神色变得平复了许多,化为了掌控一切的从容,拔出了长刀,溅射出了大片淋漓的鲜血。

    青袍人的长刀斜托在地面。

    老者失去了这刀的支撑,半跪在地,青袍人缓步踱步到其身前。

    刀锋上鲜血流下,滴在地面上。

    竟似乎能够听得到声音。

    那青袍人淡淡开口道:

    “师父啊……您当年收我入门的时候,可曾想过今天?”

    老人抬起头来,面容之上,满身痛苦和不敢置信之色,嘴唇微张,似乎打算解释什么,却涌出了大口大口的鲜血,初时鲜红,随即便化为了令人心悸的湛蓝,极腥臭。显然那刀锋之上,蕴含有极猛烈的剧毒。

    只在这短短数息时间,便已经顺着血液,侵染了这位老者周身。

    青袍人抬手按在半跪在地的老者头上。

    三十年前,是依旧高大的老者,宽大手掌抚在跪倒拜师的他身上。

    今日,则是颠倒了过来。

    那一日是师徒关系的开始。

    此时则是终结。

    青袍人的神色变得平和,倒影落在跪在地面的老者身上,令那老人变得异常渺小。

    双眸微微眯起,呢喃道:

    “都结束了,师父。”

    “你当时候,如果把那些东西都给我,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刀兵相见的地步,不过,到了而今这一步,再说些什么,都是假的了。”

    “《神农经》,丹药,秘典……”

    “我会把我的东西,又一个算一个,全部都拿回到手里。”

    “还有药师谷。”

    青袍人平静道:

    “药师谷,也应该是我的,可我现在已经入了白虎堂,所以没办法去兼顾啦。”

    便在此时,内谷之外的云雾突然开始翻腾起来,突然听得哗啦衣袂翻飞之音大做,一道道身着黑衣的身影自山下破空而出,轻功皆是极为不凡,短短数息时间,便已经将这内谷中数人,全部包围起来。

    其皆是身穿黑衣,右手佩着手弩可上头大多已没有了弩矢,唯有数人还残存了一两根,皆散着幽绿色的冷光。

    背后背着自小到大三种柳叶薄刀,脸上覆盖面具,或站或蹲,不声不响,已经有幽幽的冷意蔓延。

    此时心境在背叛和利用之下,已经被愤怒占据的王安风面色微变。

    杀气!

    纵然说是处于绝对的劣势之下,他仍旧忍不住微微侧身,去看了那些黑衣人一眼,看到了那些阴狠暴戾的眸子,看到了其手中兵刃上挥之不去的血色,似是想到了什么,面色变得越发苍白,苍白到了几乎透明的程度。

    青袍人抬手在那边老人头顶白发轻抚,轻声道:

    “你是知道我的,师父。”

    “六岁那年,我养大的猫儿,被小师妹看上,大家都要我把猫儿送她,可我不愿意啊,我不愿意,我拿您送给我的短匕,把那猫儿的喉咙给划破了……”

    “它本以为我要和它玩闹,我本来也常和它玩闹,可我又觉得,喉咙里喷出来的血,声音很好听。”

    “十二岁那年,那把匕首,也被我熔炼成了废铁,您还责罚了我……”

    “可您是知道的,师父。”

    重又重复了一遍,青袍人手掌滑落在老者下巴上,将其面庞抬起,看着自己,微笑道:

    “我的东西,就算毁掉,也不给旁人。”

    “我宁愿毁掉。”

    “带上来罢……”

    云雾之中,一名戴着面具的“丹枫谷”杀手疾步而来,双手捧着一个人头大小的檀木盒子,施展轻功,落在了青袍人身旁一侧,双手抬起,将这木盒奉上。

    那老者挣扎地越发剧烈。

    青袍人接过这盒子,那丹枫谷刺客后退了一步,站在了其身后。

    男子淡淡地道:

    “你当时候,将武功,药经,丹药,就连师姐,还有药师谷,都通通给了师兄,明明我学医比他更认真,明明我更武功更好,明明师姐早已经对我芳心暗许,明明我更适合成为掌门人……”

    “可你宁愿让门派在他书中没落,也不愿意给我……”

    “现在,我将没落的门派给你。”

    “不要客气。”

    老者气息已逐渐萎靡。

    可眼前的师父越无力,青袍人心中的怨毒,心中复仇的感觉便是越发地痛快,越发地酣畅淋漓,直欲要狂笑出声。

    他医术极强,只消看上一眼,便是已经知道眼前之人已到了弥留之际,可他所做的一切,最大的目的,便是要让眼前的老者亲眼看到自己选择的传承者死无葬身之地。

    他要让他知道当年做出的选择是的多么愚蠢!

    他要让他,死不瞑目!

    当下一手提着那木盒,道:

    “师父你教过我。”

    “武者交手,生死胜负,乃是瞬息间的事情,可真正杀人的技术,往往在功夫之外,我记得很清楚。”

    “出手的人,武功路数刚刚好克制大师兄。”

    “他死定了。”

    随手弹出一道劲气,那檀木盒子咔嚓一声,直接打开。

    其中空无一物。

    青袍人面色骤然一滞。

    骤然间,那已退到他身后的杀手眼中,却亮起了极为璀璨的神光,抬手一引,出手之处,竟然不是丹枫谷的武学,凌厉的剑,却未曾掀起凌厉的风,如同夜色一般诡异森寒,瞬间便带着足以截断山河瀑布的力量,笔直前刺。

    这本是剑客最基础的技法。

    此时却比一千一万种神妙的剑法都要有用。

    青袍人方才察觉不对,已经是为时已迟,胸口一痛,一节明晃晃的剑刃自胸口传出,若不是他斜踏出了一步,这一剑几乎要了他的性命!

    剧痛涌现,青袍人张了张嘴,咳出了大口鲜血,气劲暴起,那杀手却早已经拈剑飞退,立于身后一侧,前者激怒之下,回身一招,狂暴内气化为了飞龙,朝着身后激射过去。

    那杀手则混没有丝毫的迟疑,直接拉扯过来先前被刺穿胸部的‘大长老’,挡在身前。

    劲气冲击之下,那先前的老人直接崩碎成无尽的血肉齑粉。

    可在血腥之中,却有着极浓郁的药香味道。

    青袍人激怒出手,气劲未曾全部消散,尚且还有些许未能,将那杀手面上面具撕扯开来,露出了一张本应该是极为慈和可亲的面庞,可这慈和的面庞之上,此时已经满是杀机,手持长剑,冷笑道:

    “确实,杀人的本事,在功夫之外。”

    青袍人见状,面色骤然铁青,一手捂着自己伤势,一边飞速后退,心中已经明白了这事情的所有差池,寒声道:

    “好好好,不愧是你!”

    “以‘药人傀儡’作为自己的影子,真身则藏在了我那好师兄的房中,趁机将我派出的刺客击杀?”

    “我本该知道,我本该知道。”

    “你没有这般简单便会中计。”

    声音微顿,复又冷笑道:

    “不过,你外谷中弟子,已经尽数死了个干干净净,为了设计于我,你竟然丝毫也不心疼?”

    那边药师谷大长老‘赛阎罗’轻弹剑锋,平静道:

    “外谷中人,不过都是些试药的‘材料’,死了一批,以我药师谷的名声,在这周围县城里头走上一遭子,便足可以找出更多,可你却不同。”

    “只要你还活着一天,为师便夜不能寐,寝食难安。”

    局势之变化,几乎只在瞬息之间。

    方才还胜券在握的青袍人眨眼间便落入了下风。

    而王安风的身躯却在微微颤抖。

    原本看到那老者破局而出时候,自愧疚中浮现的些许希望,只在眨眼间便被那老者以更为狠辣直接的方式,砸了个支离破碎,反倒坠入了更为黑暗的地方!

    药人傀儡!

    村民们不过只是试药的材料?!

    以自己外谷弟子性命布局,引人入瓮?!

    一连串的话语,直如惊雷般重重砸在王安风的心脏之上,让少年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着,让他总是温和的内心出离地愤怒,原本因为连续的背叛而满是悲怒的心境,最后竟浮现出了无力。

    作为江湖第一神医的关门弟子,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什么叫做药人?!

    何为药人?!

    自出生之前,便要以特殊的药物喂养孕妇,使其药物入体,出生之后,更是各类毒物药物从不间断,同时修行特殊的内功,直至修行到了一定的年纪,便是功成,根据内功和其服用丹药的不同,则各有奇异之用。

    是为,人丹。

    他此时还记得二师父提及此术的反应,一向慈和的老人彼时周身杀气之浓郁,足以令任何人心惊胆战。

    “药王谷古训,第一条。”

    “见施为人丹之术者,杀无赦!”

    一股难以分说的恶心混杂着杀机自王安风心底深处涌动起来,而在此时,那‘赛阎罗’突纵身长啸出声。

    云雾之中,突然响起来了机括暗器的声音,连绵不绝,一名名身穿青衣的药师谷弟子自云雾之中步出,手中端着的强弩散着黑色的光辉,如同猛虎冷峻低沉的注视。

    安静的兵器鸣啸声中,丹枫谷的杀手们自背上拔出了薄刀,而药师谷的内谷弟子则将手中神臂弩抬起,彼此对峙。

    双方一时间杀气森然,已经是剑拔弩张之局,转眼便要分个生死上下,无人再去管那只觉得浑身冰冷的少年,似乎已经将他遗忘。

    可无论是药师谷,还是丹枫杀手,都将王安风两人,纳入了自己的目标之中。

    他们,

    都要他死……

    我只是想要救人而已啊……只想要为枉死之人讨个明白。

    有错吗?

    我错了吗……

    王安风原本清澈的瞳仁逐渐黯淡,几乎到了无光的程度。

    ps:感谢明月清风的两个万赏,超级感谢

    百炼才能成钢,没有那种天生无比坚定,绝不会怀疑的人吧?

    然后,王安风只是个十四岁多些的孩子,emmmm,大家给些时间哈……

第一百七十六章 少年自有少年狂

    药师谷内谷峰顶之上,云雾绵延。

    冷澈的杀气在人与人的对视之中无声息地蔓延,细碎成了无形的冰渣,无论是手持强弩的青衣弟子,还是说覆盖面具的黑衣杀手,都已将自己的注意力提高到了极限的水准。

    杀,

    或者被杀。

    死,

    或者踏着血肉存活。

    江湖之中,最为血腥而**的一面,在此地正面对撞,即便是他们自身也不过是即将厮杀的棋子,又有谁会在意一个失魂落魄的少年人?

    何况那少年人马上就会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谁会关心一个死人?

    每个人的思绪都逐渐冻结,没有人敢于乱动,在这个时候,在这方天地,哪怕只是呼吸都变成了不被允许的罪过,每个人的呼吸都放得极为平缓,近乎百名气脉悠长的武者立于这一处狭隘峰巅之上,竟然死寂地令人发疯。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一幕即将无止境地即将无止境延续下去的时候,天空之中,云雾汇聚,细细的雨水淅淅沥沥落了下来,令这死寂的氛围变得幽静,正是幽静,更为肃杀。

    墨色的强弩被雨水沾湿。

    不知过去了多久,终于有一个武者忍不住手掌与兵器接触的那种滑腻之感,轻轻动了动手掌。

    原本死寂的平衡,瞬间被打破。

    天穹之上,闷雷怒响。

    铮然鸣啸之音和强弩破空的声音瞬间爆炸,积蓄了许久的杀机,在这个瞬间爆发出来。

    青袍人和一名高大的丹枫谷杀手瞬间横掠向前,一者持刀横劈,一者则仗剑直刺,‘赛阎罗’年龄依已久,气血不支,可唯独内功,却是老而弥坚,越发地醇厚,竟也是丝毫不退,双手朝前怒拍,与之酣战在了一起。

    王安风神色恍惚,可是即便是如此,百战而归的身躯却做出了本能的反应,掌中木剑抬起,瞬间前刺。

    轰然气劲爆响。

    激射而来的弩矢,竟然被其以剑刃点在了矢头之上。

    射出那一弩的青衣少年双眸不敢置信地瞪大,王安风右手手腕有些生疼,可却吐气发声,踏前一步,手腕一转,这理论上足以狙杀八品武者的弩矢被这木剑牵扯,朝着一旁激射过去。

    可眨眼之间,便有三名面具杀手揉身而上,双方势力似乎在这个时候达成了一致,杀招频出,只朝着王安风而来,少年手中长剑挥洒,其剑术之凌厉肃杀,纵然是此等必死的境地,一时之间,亦只是稍落于下风,未曾受伤,更不提立死。

    正当此时,一道凌厉肃杀的声音自旁边忽然出现。

    王安风脚步一退,长剑上扬,金钟罩内力和体内雷劲几乎在瞬间爆发出了最强的力量,险险挡住了那一剑暗袭,仅只一指来宽的刚剑点在了王安风木剑剑脊之上。

    两人在瞬间几乎形成了僵局。

    可王安风的面色却在微微泛白,体表雷劲逐渐黯淡下来,身子再也抵挡不住这力道,缓缓被推着后退。

    前面的茶老板手持长剑,惊异于眼前少年远超八品的力道,面容依旧平缓,笑道:

    “王少侠,吾亦有所苦衷。”

    “侠客以杀生成仁,还请少侠,救我一救,借我人头。”

    周围激射而来的弩矢,尽数都被薛琴霜持剑挡住,即便是七八名武者围攻,少女仍旧能够周旋,丝毫不落于下风,王安风咬紧牙关,道:

    “滚!”

    茶老板抬手长剑一避一让,如同灵蛇出洞,朝着王安风肩膀处撕扯过来,阴狠毒辣,面容却极和善,笑道:

    “怎么了?难道说,侠客不是为了他人的武者吗?”

    “可我却怎么觉得,那些人都是为你而死的。”

    “无论是扶风城那些侍女,还是这药师谷外谷中无辜的村民,都是因为你自己的莽撞而死,哪怕是你旁边那位好友,也是因为你而身陷死局!说啊,你还觉得所谓的侠义之心是个好东西吗?!”

    剑剑连环,一剑猛于一剑,一剑狠于一剑。

    可比剑锋更为凌厉的,却是他嘴里的话语。

    一句比一句狠辣。

    武者,生死乃是微毫处的功夫,王安风的心念几乎瞬间坍塌,原本他有多么相信这一点,此时便有多么崩溃,心思不在,则步法不在,步法不在,则气息不在。

    气息不在,命安在?

    本就是以弱战强,此时心思混乱,王安风剑法自然迟滞,掌中木剑被击打地扬起,那茶老板并未打算直接杀他,右脚抬起,重重踏在了王安风的心口之上,将少年直接踢飞了十数步,

    持剑立在原地,冷笑道:

    “说到底,这天下乃是大争之处。”

    “自小与兄弟争宠,你不争,便吃不饱,长大与世人争先,所有温情之处,都不过只是掩饰在争之一字上的虚饰太平,这天下,便是血淋淋的天下,这人间,乃是争利夺命的人间!”

    “而所谓的侠客,便是在告诉那些人,这世界很温柔,让他们看不清楚这世界,让他们失去争命的本能。”

    “你,是在杀他们!”

    少年半跪在地,手掌撑在被雨水打湿的地面上。

    嘴角淌下鲜血来,落在雨水中,将少年的倒影晕染出了模糊的神色,旁边的死尸眸子呆愣愣地看着他。

    那茶馆主言语之中,持剑缓步踏前。

    立在了王安风的身前,手掌中细剑抬起,搭在了王安风的脖颈处。

    而王安风竟没有半点动作。

    茶馆主冷笑两声,深吸了口气,自心中道:

    所谓侠客,死地越多,越好。

    手腕用力,便要将王安风的脖颈处撕扯开来,正当此时,被其他人牵扯的薛琴霜手腕一抖,手中剑柄激射而出,在这前者毫无半点察觉到情况之下,狠狠地撞击在了那人的肩膀上。

    茶馆主面色一白,手中长剑被打得扬起。

    少女掌中的长剑出鞘,剑锋低吟,斩过了雨幕,围杀她的数名八品武者根本未曾有丝毫的反应,便被一道圆形剑光扫过了脖颈,而在那茶博士未曾反应过来的一瞬之间,天空之中,有雷霆闪动,山巅之上,那剑的光芒毫不逊色于雷霆。

    长剑在瞬间贯入了茶博士胸膛。

    男子的瞳孔微微收缩,尚未开口,薛琴霜手中长剑之上,被寒冰笼罩,惊人的寒意涌入了茶博士身躯之中,在瞬间将其生机直接湮灭。

    薛琴霜后退一步,长剑拔出。

    茶博士软和周围那五六名八品武者一起,直接软倒在地,失去了生机。

    其三年不鸣,三年不飞,则一鸣惊人,一飞冲天。

    一击必杀。

    刺客之剑!

    每一个都能够和王安风纠缠超过五十回合的丹枫谷精锐武者,以及一名半步踏入了中三品的七品巅峰武者,只在不到一息的时间,便尽数殒命,如此之快,周围混战之人一时间竟然未曾发觉,薛琴霜一手抓起了半跪在雨水中的王安风,腾身而起,朝着悬崖之处奔袭。

    王安风恍惚之间,手掌木剑未能握紧,木剑滑落,跌在了雨水之中,铮然嗡鸣。

    据此颇远之处,一位道士手中握着个玄铜镜,叹息道:

    “刺客之剑,出其不意,所杀者,非独一人之人命,纵然一处天地,亦可以被杀。”

    “竟然是击杀祖龙的薛家后人,难怪周围无人保护。”

    山巅之上,薛琴霜腾身而起,她虽然未能到中三品,可自身轻功极强,这悬崖虽陡峭,却足以保命,此时局势纷乱,已经超过了她曾经的预想,再继续下去,恐怕她也只能自保,没有办法在带着一人的情况下,自这绝境当中,脱身而出。

    此时抓到了机会,只在瞬间便已掠至了悬崖边儿上,正待跃下逃生,突然有狂暴的劲气,自下而上击出,先前竟然未曾有丝毫的征兆,出手之人,显然是为中三品高手。

    薛琴霜咬牙将王安风扬起,避开这一招,可自己却已没有时机避退。

    那一掌重重印在了薛琴霜腹部,

    刚猛无穷的劲气自她背部冲天而起,搅碎了云雾,如此动静,在这上面,无人能够忽视,那出手的女子嘴角微微勾起,自其身后,一道道身形踏空而上,竟然有接近十名,尽数都是中三品中武者,为首一人神采伟岸,隐隐然有王者之气,大笑道:

    “诸位打得爽利,可愿再令我火炼门插上一手?!”

    ‘赛阎罗’神色骤变,猛地抽身飞退,环视左右,自己的弟子已死了不少,活下来的也是人人带伤,面色寒意大生,咬牙切齿,道:

    “卫,长,空……”

    “哈哈哈,正是本人!”

    而在同时,那名暗算了薛琴霜的火炼门五品高手正待收手,薛琴霜猛地提气,腹部气劲拉扯,令其不能瞬间回退,与此同时,左手不知从何处弹出了一道短匕,手腕一动,直接朝着这女子的脖颈处刺去。

    她分明只有七品左右的内力,可这一招,竟然已经得了七成五品以上高手才能具备的灵韵,甚至于还有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仿佛这一匕此处之时,便已经注定会刺中要害。

    不可退。

    不可避。

    不可,活!

    仿佛幽电爆闪,这女子纵然有着中三品的内力修为,纵然有着火炼门的外功锻体,却也被瞬间割裂了脊椎,中三品武者气冲牛斗的气血似乎在瞬间已经经历了百年岁月的折磨,瞬间消失干净。

    薛琴霜面色自此已失去了血色,脚步一软,半跪地在,忍了一忍,终究是没能够忍住,咳出了大口鲜血,落在了早她一步落在地上的王安风身上。

    少年原本黯淡无光的眸子,突然亮起了一簇火光。

    原本极为安静的混元功,突然开始疯狂转动。

    ……………………………………………………

    ‘赛阎罗’看着眼前魁伟的男子,面色极寒,道:“火炼门也想要来分一杯羹吗?”

    卫长空笑道:“是又如何?”

    “放心,你药师谷在外面的那几个势力,此时已经自顾不暇,尔等已必死无疑了。”

    ‘赛阎罗’看了一眼卫长空,木然道:

    “死不瞑目的是你。”

    男子大笑,道:

    “你莫不是又想要用毒?没用的,吾等所见,尔等皆没有异状,方才进来。”

    青袍人咳出鲜血,冷笑道:

    “你难道不知道,有一种毒素,唯独需要最后一点东西,便能够瞬间生效?看来果然,老头子你也下了这种毒……”

    ‘赛阎罗’神色微变,道:

    “你也……?!”

    青袍人吐出一口鲜血,那血落在地上,竟然升起了袅袅的青烟,本极为显眼,却在此时云雾之中,难以发觉,青袍人脸上升起讥诮,虽然那毒力开始在其体内蔓延,却神色未变,慢条斯理道:

    “这一次,我认栽了。”

    “我退出,你将这毒药告诉我,我便发誓,再也不来进犯你药师谷。”

    ‘赛阎罗’手持长剑,冷冷道:

    “可以。”

    “拿着卫长空的人头来换。”

    青袍人笑容收敛,双眸微眯,淡淡道:“也就是说,还是没得谈。”

    与此同时,右手自腰间夹起一柄匕首,虽手一抛,匕首激射出一道寒光,笔直落在了王安风身前,本想要搀扶薛琴霜离开的王安风脚步一顿,手掌抬起,将这匕首握住,薛琴霜气息一阵不稳,咳出了鲜血,可那鲜血竟然泛着诡异的青紫,落在王安风脖颈皮肤之上,引得他混元功运转越发剧烈。

    青袍人淡淡道:

    “王少侠,还请勿要乱动。”

    “当然,若是将你背后那小姑娘带给我,你便可以保住性命。”

    “她有大用。”

    ‘赛阎罗’同样看了王安风一眼,道:

    “老夫同样,若你将她留给我,我可将雪儿许配给你。”

    卫长空冷笑道:“是想要将这小姑娘当作药人,然后行那采补之法,以进补自身罢?腌的老货色,我必杀你!”

    “少侠,你若信我,我愿意将这女娃子收归门下,倾力教导。”

    “而你,我虽会限制你行踪,亦不会杀你。”

    薛琴霜方才一剑,虽然只短短一瞬,却已经是足以惊艳,足以引得这些武者们在身中奇毒的情况之下,仍旧分开了注意力。

    王安风身躯僵硬。

    旁边少女本不至于受伤中毒,可先前被江湖高手一掌按在了腹部丹田,尚且还能够出手一招,将其击杀,已经用去了全部的力量,闻言双眸流转,低声笑道:

    “都是怪我,没想到竟然会遇到了这种事情……还以为能够将你带走的……”

    “安风,你大可以将我放下,我无事的。”

    王安风握着匕首的手掌五指微微律动了一下。

    看着眼前这群魔乱舞,听得耳边传来,各种令人诱惑的声音,各种许诺,各种好处,甚至于,只要将薛琴霜朝着对面儿抛过去,便可以引发后者们的骚乱,而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身具混元功,三千年血参的药力也未曾全部散去,此时根本没有中毒。

    朝着这山崖之下跳去,九成机会能够活命。

    之后,大不了之后再为薛琴霜复仇。

    何况,就连她也同意了不是吗?现在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了,生死交困,哪里还有什么心力去保护其他人。

    对不对?

    握着匕首的手掌,力道越来越大。

    耳畔有一道道声音传来,有老者的低语,有豪迈的允诺。

    “江湖之上,本就如此,你已尽力,何需要自责?”

    “少侠,你放心,只要你让这姑娘过来,老夫绝不会亏待于你。”

    “你欲死耶?!”

    “生机,便在此处了……”

    “勿要自误啊,王安风!”

    生与死的考虑,足以令所有人软弱下来,王安风低头看着旁边的少女,低声道:

    “抱歉,薛姑娘。”

    他的眸子里面,满是死意。

    可即便是受到了再大的创痛,也仍旧还有一丝丝火焰在燃烧着。

    “爹,爹,这个是什么……?”

    年仅五岁的王安风奔到了房内,指着自离伯处拿来的纸,瞪大了眸子,道:

    “念,念给我听……”

    青年咳嗽了下,看了看那纸上歪七扭八的文字,笑出声音来,道:

    “小风想要做这种人吗?”

    “对啊!离伯说,这种人很厉害!”

    那青年抬手摸了摸小男孩的头,沉吟道:

    “不过,这一种人,过地也很苦。”

    “我不怕苦的!”

    “我最不怕了!爹爹你给我念嘛!”

    青年笑出声来,道:

    “那好……来,这一行字,要这般念。”

    王安风将少女放在了旁边,右手握紧了那匕首,看着前面的人,猛然用力。云雾之中,匕首舞出了一道寒芒,笔直刺入了少年的肩膀,殷红的鲜血顺着弩矢滑落下来,落在地面上。

    王安风死寂的眸子里面,因为痛楚,而重新燃起了火焰。

    耳畔似乎有青年低声念道:

    “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

    滋滋的古怪声音突然响起,那弥漫着种种毒物的云雾之中,如同遇到了天地一般,开始逐渐散去,所有人的视线,都在瞬间锁定了王安风的身躯之上,神色皆是骤变。

    周围毒云的异常,无比清晰地反应了一点。

    眼前这少年的血液,可以解毒!

    几乎是所有人的视线都在瞬间变得无比火热,薛琴霜代表着未来的投资,可眼前的少年,却决定了此时这山巅之上,最后站着的,会是谁。

    却无人去想王安风此时为何会做出这种事情。

    哐啷脆响声中,匕首落在了地面上。

    王安风回身,拉住了薛琴霜的衣领,猛地将少女面颊拉向了自己,与此同时,运转到了极限的混元功以玉石俱焚的手段,转入了心府经脉之中,突然变得极为暴烈。

    “风儿,你要记得。”

    “这混元功核心不同于寻常内功,不再丹田,而在心头血中。”

    “若是遇到了真的解不开的毒,凭借这心头血,你还能支撑一炷香的时间,足以离开。”

    他的耳畔,似乎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心脏被内气冲击,涌动。

    王安风的嘴唇贴合在了薛琴霜唇角,后者的眸子骤然瞪大,却自心中明白王安风性情,绝不会是占她便宜的人,正当此时,唇角传来血腥的味道。

    蕴含了混元功这门武功最后力量的精血,度入了少女唇中,三千年龙血参残余的药力,总体超过五百日时间的勤修苦练,足以破除万毒的血液,瞬间将薛琴霜体内的残毒压制下去。

    薛琴霜的双眸微微瞪大。

    王安风后退了半步,想要说些什么东西,却只是在少女耳畔低语:

    “薛姑娘,情急之下,勿怪。”

    心中低语:

    薛琴霜,

    吾心悦汝。

    少年的瞳孔之中,满是死意,却又明亮无比,冲着满是惊愕的薛琴霜笑了笑,手掌抬起,重重拍在了少女的肩头,内力倾泻而出,施展以巧劲,将薛琴霜直接击飞了出去,薛琴霜右手一拉,却只是擦着王安风的袖口滑落。

    身后,按捺不住的武者已朝着王安风扑来。

    王安风猛地朝着一旁翻滚而去,鲜血之中未曾散去的三千年灵药药力,开始弥散在空气中,青袍人和‘赛阎罗’瞬间惊呼出声,面容尽数骤变。

    “不要管那小丫头!”

    “抓住这小子!”

    轰然气浪当中,王安风的身躯直接被气浪裹挟,狠狠地撞击在了一侧,匕首,长刀,数之不去的兵器,瞬间劈斩在了少年的身躯之上,却发出了尽数撞击的铮然鸣啸声音。

    赤金色的佛文自王安风眉心处开始,疯狂蔓延,为首的武者们神色骤变,身子不受控制地朝后面踉跄而行。

    于此绝境之下,竟然能够踏步向前。

    既然是自己的错。

    那便自己去承担!

    咔擦脆响声中,更多的兵刃劈斩在了王安风身上,金钟罩一阵晃动,可在少年的余光之中,已经看到大部分的人已经被自己这个行走的灵药吸引了注意,双手回握,按在了斩在自己的兵器之上。

    明明是足以纵横同辈的金钟罩,在众多八品武者的攻击之下,不断地发出崩碎的声音,突然一道黑影爆闪而过,王安风的右膝处突然迸出血光,身子一颤,直接半跪在地。

    一柄长枪朝着王安风刺去。

    少年猛地抬手,握在了枪身之上,暴喝出声,将这长枪折断,却又感觉到了胸口一凉,一柄森锐的长剑,刺穿了身躯,也带走了他最后的力量。

    更多的兵器,朝着王安风的身躯之上落下。

    金钟罩悲鸣不止,碎裂。

    内力在冲击心脉之后,已经处于重伤之中。

    以区区一重伤的八品武者,面对超过三十名八品武者,十名以上的七品武者。

    不自量力。

    确确实实,只有不自量力之称。

    群敌环伺之中,王安风蓝色的劲装已经彻底被鲜血染红,躺倒在地。

    心脏重创。

    金钟罩被废。

    百毒不侵被废除。

    右膝割裂,脏器贯穿。

    视线已经彻底模糊,而模糊的视线之中,却看到了方才失手落在地上的木剑,除去了那木剑之外的一切,已经尽数归于黑暗。

    耳畔嘈杂一片。

    却传来了熟悉的冷澈声音,那青衫文士站在他身前,皱着眉头看着他,周围是少林寺的风景,那文士冷然道。

    “站起来!”

    “想要学我的剑术,这柄木剑,绝不能够脱手。”

    “到死也不能放下!”

    那边卫长空长刀扬起,将‘赛阎罗’和青袍人拦下,冷然道:

    “你们要做什么?!”

    ‘赛阎罗’看着已经濒死,即将要收割的‘人形灵药’,冷笑道:

    “卫长空,你欲要拦我?!”

    卫长空颔首,道:

    “若想要过去那里,休怪我和你等死战!”

    “如此侠客,你若是将其抽炼为药,我火炼门,有一个算一个,和你不死不休!”

    此言说出,森锐杀气,冲天而起,青袍人冷笑道:

    “如此不自量力,自寻死路之辈?也堪为侠?”

    卫长空手中兵刃重重砸在地面,冷然道:

    “真正的侠客,永远都不自量力。”

    “以十成十的把握出手,不过随意一人都可以做到,那算是个屁的侠客,若是手里有闲钱,谁不愿意博得个大好名声?”

    “可若是明明知道会死,却还敢拔刀,抽刃向更强者冲去,单纯为了一腔义愤,不惜己身,道之所在,万死不辞,才是真正的侠客,一等一的豪杰!”

    “无论是那人有多弱小。”

    “普天之下,衡量一个人是否是豪杰的,竟变成了武功膂力?何其荒唐!”

    “我不是侠,可若你要乱来,我,必杀你!”

    正在此时,突然传来了轻微的摩擦声音,卫长空扭头去看,神色突然动容。

    在一道道不敢置信的视线之下,那浑身蓝衫已经被鲜血染红的少年一手撑着地面,朝着前面的长剑一点一点匍匐过去,右手五指张开,颤颤巍巍朝着剑柄处握去。

    不知是谁扳动了弩矢。

    一根精钢弩矢直接贯穿了少年的前臂。

    王安风咳出一口鲜血,身子直接被大力贯穿,钉在了地面上。

    双眸微微张开,左手转而向前,不住向前,已经不成模样的掌张开,握在了剑柄之上。

    右手挣扎着,猛地抬起,那弩矢贯穿了手臂,这样突然一下,便是带起了淋漓的鲜血。

    安风撑在地面上,一点一点直起了身子。

    “风儿,我少林武功,最重下盘,任何时候,绝不……”

    “站起来,哪怕就是死,也不要这么丢人!”

    已经是残破之躯的少年人,一点一点挺直了身子,先前出手的那名武者,已经被卫长空直接击杀,而纵然是如此,面对着这挥手即可杀死的人,那些武功不弱的武者,竟然难以出手。

    手中的兵器似乎在这个时候,沉重到了难以想象。

    王安风左手颤抖着将手中的长剑抬起。

    右手却背在身后,劲气震动,将佛珠震下,握在了手中,在他此时,已经逐渐开始凝固的脑海当中,唯独一个思绪异常清晰。

    如果被他们知道了佛珠的秘密,肯定会对师父不利……

    手腕一动,最后的力道带着那佛珠,轻飘飘落落出了山崖,朝着下方飞速跌落。而同时,少年深深吸了口其,缓缓直起身子,浑身无一处不在剧痛,却低低笑道:

    “呐,三师父……”

    “够排面了吗?”

    卫长空神色变化,抬手拦住周围属下,沉声喝道:

    “停手吧。”

    “你若愿意停手,我火炼门退出此次争端,我将倾其所有,令你踏足四品巅峰,未来,你将是我火炼门之主!”

    王安风朝向了自己感觉到说话之人的方向,突然笑出声来,呢喃道:

    “丹枫谷,杀害了无辜百姓满门一家老小。”

    “拐带我大秦百姓,药师谷……炼化活人为丹,白虎堂,害人满门……”

    “我,我很小气的。”

    “小气到了,就连一条性命,都让我心疼的程度。”

    “你,你们,一个一个……”

    “我,咳咳咳,唯愿,杀,杀之而后快!”

    卫长空张了张嘴,看着那少年对着另一个空无一人的方向低语,本为敌对之人,心中竟然浮现一丝悲凉沧桑之感,少年那原本清澈的黑瞳之中,已经彻底失去了最后的光芒,化为了一片混沌无光。

    少年自有少年狂。

    一个一个,

    绝不原谅。

    王安风踉踉跄跄踏前了一步。

    第一步踏出总是很难,可下一步,他的速度便变得更快。

    长剑斜持。

    如同是最后的一次奔跑,畅快淋漓的感觉。

    众人几乎是本能地朝着后面退了半步,而直至此时,方才明白眼前的人几乎要立刻死去,想要笑,却笑不出来,看着那少年大步奔出,却只在奔了数步之后,直接软倒在地。

    鲜血淋漓落在地面,手掌中的长剑却未曾放松一丝半点,瞳孔黯淡。

    他感觉到了天地开始旋转虚化。

    卫长空看着那边两人一眼,大步而行,走到了王安风身边,道:

    “你要死了……”

    “你本不会死的。”

    “……后悔吗?”

    王安风嘴角微微挑起,却已经做不出回答。

    遗憾吗?

    当日会遗憾,他还有那么多好吃的东西没有吃过,还没有看到离伯,没能给那些死去之人讨回公道,还没能完成自己的夙愿,没能和薛琴霜说出那几个字……

    好遗憾好遗憾。

    遗憾到王安风现在肠子都青了。

    可后悔吗?

    少年的眸子微微张开,回光返照一般,竟笑出声来,道:

    “我活过的……”

    看过山,看过湖,看过天下间最好看的月亮。

    还亲过了喜欢的姑娘。

    死也死在自己选择的方向上。

    快意。

    够快意了……

    便在此时,其手中的木剑突然开始自发鸣啸起来,凄厉不绝,被赢先生压入其中的神兵灵韵似乎体味到了某种契合的存在,开始疯狂地蔓延,疯狂地彰显自己的存在。

    长空之上,有风雷齐至。

    原本隐于迷雾之中看戏的老者骤然起身,神色大变,失声道:

    “这是……”

    “神兵共鸣?!”

    声音落下,已经出现在了这战场之上,右手如同猛虎探爪,朝着王安风旁边凄厉哀鸣不止的木剑抓去,左手则朝着王安风狠狠砸去,正打算将其主人击毙,将这苏醒的神兵,纳为己用。

    欣喜之下,这一拳尽显上三品风姿。

    王安风的眸子彻底昏暗,外面发什么了什么,一概不知。

    不知道怎么的,却又似乎看到了往前经历过的一幕幕事情,看到了忘情的空道人,隐忍的柳无求,疯狂的倪夫子,以及每一张熟悉的面庞,直到故事开始的时候。

    他跟在了那高大的身影旁边,一步一步走上那山门。

    抬手,向前。推开了熟悉的大门。

    赢先生在皱眉下棋,慈和的老者对着他在招手,明明没了手脚,却还喜欢乱动的三师父在说着什么,眉宇飞扬,满脸得意。

    旁边,手掌温热拉着自己的圆慈,朝着他微笑。

    抱歉呐……师父。

    弟子再不能尽孝于前。

    于此,叩首。

    王安风的眸子缓缓黯淡下去。

    被抛掷下的佛珠撞击在山岩之上,

    而那上三品的一拳,却在此时,骤然停滞,被消去了全部的力量。身着灰衣的僧人沉默立在了王安风身前,右手抬起,将那一拳接住,青袍老者神色骤变,脱口道:

    “你是谁?!”

    僧人未曾回答,甚至没有看上一眼,右手抬起,将一串佛珠召回,轻轻放在了王安风手掌上。

    流光闪动,少年的身躯消失不见。

    圆慈缓缓起身,转头看向这满山的妖魔鬼怪,踏前一步,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

    “贫僧,圆慈。”

    僧鞋踏在了地面上。

    “三招不能超度诸位,贫僧,涅于此。”

    轰然气浪,横扫天地四方,此地云雾连绵,蜿蜒流转,据称每日云雾自最高处的山巅涌出,四下蔓延,如同玉虚仙宫,乃为扶风八景之一。

    自此日起,除名其中。

    千里之间,再无半点云雾。

第一百七十七章 明王度世(本卷完)

    少林寺中。

    吴长青看着躺倒在地面,浑身鲜血的王安风,道道银针爆射而出,几乎将整个天地撕扯成了无声道细碎的碎片,稳稳落在了王安风周身大穴之上。

    天下第一神医,二十一年之后,再度全力出手。

    “落羽,去取药材!”

    言语尚未落下,鸿落羽已经昂首而起,身后浮现大鹏展翅,扶摇千里异象,倏忽之间已经来回了一趟,天地之间的风将周围污气阻隔,纯净到极致的流风将少年温柔地包裹起来。

    王安风濒临熄灭的气息逐渐平复。

    青衫文士缓缓俯身,抬手将王安风脸颊边染血的黑发擦到一边。

    少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眸子张开。

    其中依旧灰暗无光,笑道:

    “对不起……'

    “先生。”

    “我又给你丢人了吧?”

    文士的手掌骤然僵硬。

    …………………………………………

    外界。

    狂暴的气浪逐渐平复下来。

    千里无云。

    包括‘赛阎罗’在内的三品以下武者,直接在这最直接简单的内力冲击之下,咳出了大口鲜血,躺倒在地,眼见气息迅速萎靡。佛门内力,阳刚正大,修至上三品之境后,更是容不得半点污秽。

    眼前这些人,正面受到佛门内力冲击,一个个全部脏腑破裂,咳血倒地,登时倒毙。

    唯独火炼门卫长空,纵然重伤,却凭借掌中长刀,支撑在地,未曾死去。

    面色煞白却又桀骜,想要说些什么,却喷出了大口鲜血。

    他虽在邪派之中,却生性刚正异常,手下所杀,尽数只是江湖恩怨,绝未沾染无辜人性命,是以在这第一招之下,只是重伤,却未曾身死,而他带来的那些高手,却尽数倒毙当场。

    近乎百人当中,唯独这一个人,尚不至死。

    第一招。

    而在这之前,来自于四象阁的上三品高手已经猛然暴退,此时他身上每一处都在颤抖着告诉他,让他跑,跑,疯狂地逃跑。

    老者额上满是冷汗。

    不是对手!

    完完全全不是对手!

    这是那种即便在上三品之中,也是踏足巅峰的绝世强者!

    无形而厚重的压抑在继续着。

    在这一瞬间,他似乎重又看到了忘仙郡中,那暴怒如虎的疯狂拳势,看到了那失去了一切,唯独一颗武道之心淬炼地越发刚硬的柳无求,心脏在疯狂的战栗着。

    曾经面对过一次宗师级拳法大家之后,再度出现的圆慈,瞬间击杀周围数十名武者的一幕,几乎是瞬间将他心中的反抗之心直接击碎。

    双眸之中,已经满是血丝。

    脚步只是在虚空虚踏两步,便已经朝着前面奔出了不知多远,若是以常人的视力而言,根本已经看不真切,脚尖一点,身形分化,变幻出了数十上百的身形,朝着不同方向狼狈奔逃,这乃是他立身根本之绝学,助他多次逃地性命。

    而在身后,身穿灰衣的僧人却未曾去追,双目微敛。

    右手抬起,缓缓收回腰间。

    身躯下伏,扎成了马步。

    呼吸缓缓平复,任由那上三品高手奔逃,佛门心法,要求心境如长空,可此时他却根本难得清净。

    身着布衣的孩童跪倒在自己面前,神情恭敬。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父亲只有一个,师父也不是能随便拜的。”

    身着蓝衫的少年躺倒在血泊之中,眸光涣散,身上已经没有了一处完好的地方。

    却还是在笑。

    抱歉呐……师父。

    弟子再不能尽孝于前。

    僧人右手缓缓握紧。

    周围的天地霎时间凝固,在其身后,天地凝固,庞大的势朝着右拳拳锋处汇聚,不断地凝固,这一拳,便是这一界,澎湃的拳势融入天地。

    这天地,便是这拳。

    双眸猛地睁开,灼热的火光在僧人眸中烈烈燃烧。

    一拳猛然砸出。

    气劲如龙。

    天地之间,刚猛无敌的拳势,瞬间突破了空间的阻隔,直接砸在了青袍老者的腰腹之上,后者面色煞白,阳刚正大到了极致的力量瞬间将他体内的力量全部砸得支离破碎,登时停在了原地,不能再动。

    圆慈一步踏出,身形瞬间出现在了青袍老者身前。

    身在空中,内力在身后共鸣,勾勒天地,有虚幻身形浮现,顶上有七髻,辫发垂于左肩,左眼细闭,下齿啮上唇,现忿怒相,背负猛火,右手持利剑,左手持索,作断烦恼之姿。

    此为明王……

    忿怒明王!

    圆慈的右手抬起,体内内力涌动。

    “贪、嗔、痴、爱、恶,五毒为障。”

    “痴儿啊,痴儿,你若是参透了这最后一障,便可立得罗汉果。”

    记忆当中,面对着方丈和师父的苛责,青年抬手低语:

    “弟子参不透。”

    “你是参不透,还是不愿参透?!”

    “尘世红尘,遍地苦海,弟子不愿参透,天下不需要多一个罗汉,却需要一明王。”

    “弟子宁愿终身至死,不得大宝,身死之后,永坠轮回。”

    “持忿怒相,肃清妖魔!”

    圆慈和身后明王双眸猛地睁开。

    双拳扬起。

    第三招,

    大慈大悲千叶掌。

    身后百丈高明王虚影和前方僧人,同时排出手掌,刚猛浩大,气流鼓荡,混无半分慈悲可言的掌劲如同长河,只在瞬间,便将那青袍老者囊括其中,虚空当中,有一道神兵灵韵展现,一只手掌探出,似乎打算将这老人拉入其中。

    圆慈甩手一拳捣出,便稳稳砸在了那手掌之上,双方僵持了一瞬,那神兵的灵韵瞬间消失不见,竟然被圆慈直接砸得支离破碎。

    青袍老者眸中亮起的生机瞬间化为了灰暗。

    瞬息之后,那掌影已经消散,僧人阖目,单手竖起,平和道:

    “阿弥陀佛。”

    声音落下,四象阁的上三品高手,已经足以纵横天下,快意恩仇的武道巅峰高手,肉身直接崩碎,化为了齑粉,消散于天地之间。

    三招之内。

    当杀之人,已尽数杀灭。

    不过举手投足!

    而这僧人面庞神色却依旧平静,正因为这平静,更为令人心中胆寒。

    圆慈眸光平和,抬起的右手手掌之上,这承载力量的机关人已经开始崩碎,此时他本应该要回到少林寺中,却并未如此,只是缓步踏足虚空,回到了那药师谷内谷山巅之上。

    卫长空手持长刀,站在原地,身躯之上,鲜血淋漓,沙哑道:

    “为何不杀我?!”

    圆慈眸光平和,看也不看,淡然道:

    “你不至死。”

    “风儿,也未曾觉得你当死。”

    卫长空微微一怔,回想起那少年所说,其欲杀者,只是丹枫谷,四象阁,药师谷,却未曾提及自己的火炼门,手掌握紧了长刀,心中一时间百感冲击,突然狂笑出声,道:

    “哈哈哈哈,我为邪派之首,区区侠客,竟也曾说,我不当死?!”

    言罢手持长刀,朝着圆慈踏步狂奔,却在此时,被圆慈一掌拍在了额头之上,气劲横扫,朝后激荡,卫长空身躯骤然僵硬,发髻散乱。

    其身后的大地瞬间湮灭大片,狂风鼓荡,似能够将一切卷入其中。

    直到数息之后,卫长空的心脏才重又开始跳动,可方才那求死之心,竟已经丝毫不存,他自诩豪勇,此时却只觉得腿脚发软,手掌一松,那刀坠在地上,铮然鸣啸。

    圆慈念诵佛号,平和道:

    “门派之别,并不能够决定你是正是邪。”

    “贫僧这一次,不杀你。”

    “你走罢。”

    卫长空踉跄后退两步,看向那僧人,自己兴致勃勃而来,却如丧家之犬一般被饶得了性命,心念及此,大笑出声,笑地双目流泪,笑地咳嗽不止,突然怒吼一声,踉跄奔出。

    纵然重伤,亦能够腾空而行,转眼之间,已不知道去往何处而行,圆慈阖目,低诵佛号。

    “阿弥陀佛……”

    距此颇远之处。

    先前曾经在青锋解出现,逼地一位江湖高手在寿宴之上求死的那一个道士,以及名为阿笑的男子,急急而行,他们本来是要来这里看一出好戏,可未曾想到,这一出棋变数太多,竟然牵扯了两位上三品宗师在内。

    复又奔行了不知多远,那消瘦道士才松了口气,道:

    “阿笑,看,看来,咱们应该可以放松了……”

    “那个古怪男人应该不可能来这里了。”

    阿笑看他一眼,言简意赅道:

    “他察觉不了咱们……”

    道士微微一怔,复又抬手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气得跺脚道:

    “啊呀,忘了!”

    “咱们身上有玄铜镜,就算是三品宗师,也发现不了咱们的!”

    言语之中,颇为懊恼,却又微松了口气,道:

    “不过,没有想到,那个小子竟然有这么大的背景,啧啧啧,宗师弟子啊。”

    “这个可要好好地传回到组织当中去。”

    “好像,那个佛珠也有用处,下一次遇到了以后,看看能不能让取来。”

    阿笑皱眉,道:

    “你抢不来的。”

    那道士哂笑出声,道:“抢?”

    “我看那小子大概会眼巴巴给我送过来,侠客嘛,抓个小鬼过来,让他拿着那东西换,你猜他换不换?”

    “一个不行两个,大不了屠村。”

    “他总会换的。”

    阿笑微微皱眉,却未曾说什么。

    因为他也这样觉得。

    君子,侠客,但凡是恪守原则之辈,无论多强大,都很容易被杀。

    因为他们有原则。

    这就是弱点。

    正在此时,前方突然传来了沉静的脚步声音。

    两人神色骤然剧变。

    身着灰衣的僧人缓步踏出。

    眸光落向那道士和阿笑的身上,在其眼中,这两人身上的邪念,远远超过方才的卫长空。

    圆慈抬眸,面上平和淡然,如同方才杀人一般模样。

    “阿弥陀佛……”

    …………………………………………

    药师谷中。

    因为原本绵延流连,千里不散的云烟,已经彻底消失一空,原本被掩盖在云雾当中的场景也重新出现,展露在了天地之间,一道道尸体骨骸,倒伏在其中,放眼去看,这里一具,那里三人,竟然不知道有多少数量。

    其身躯之上,隐有药香,尽数都是药师谷炼为药人之后死去,为了方便处理,直接扔入了无穷无尽的云雾之中,往日里被这扶风八景之一掩盖,竟然无有一人察觉。

    那盛世太平,玉虚美景之下,竟然是如此白骨皑皑的惨剧。

    圆慈缓步走在这山路之上。

    耳畔传来了文士冷漠的声音:

    “赶紧回来,这具机关人已经支撑不了多久。”

    “若你没能在这机关碎裂之前回来,会自损根基。”

    圆慈只是低诵了声佛号,双手合十,自这‘地狱’之中行过,上三品的佛门修为在体内流转,原本那些尸体身躯之上怨恨之气,似乎隐有消散,僧人身后,一朵朵清净佛莲绽放。

    妄动内力,僧人的身躯之上浮现道道裂痕。

    神色却依旧平和。

    行至了山脚之下,圆慈盘坐在地,双目微阖,口中佛经低诵不止。

    这药师谷中阴冷的气息逐渐散去。

    方才杀人不眨眼,手段极为狠辣直接的僧人面目之上,竟然满是慈悲。

    一连诵了数次往生咒,祝愿那些枉死之人能够往生极乐,圆慈睁开眸子,缓缓起身,看着这座满是骸骨,不知埋葬了多少人的山峰,深深呼出一口浊气,右手抬起,突然化拳,重重砸在了这山峰之上。

    轰然爆响。

    整座死寂的山峰突然剧烈晃动了一下。

    圆慈深吸口气,后退半步,复又出拳,砸在了这山根之上。

    山巅晃动越大,大地之上,泥土翻起。

    少林寺中,青衫文士眸子微微瞪大,‘看着’外面僧人再度出拳,听得了僧人口中所诵,神色变化,低声呢喃:

    “这是……?!”

    复又一拳,那山震颤而起。

    山峰之上,各种生灵狼狈而逃,圆慈未曾出手,等到那些会受到影响的生灵消失,方才收回右拳,一拳再度砸出,本应该造就破碎的身躯,却不知为何,依然坚韧。

    复又一拳,那山已离地三米之高。

    轰然砸落,被圆慈托在手掌之中。

    少林寺中,文士的面色已经彻底变化,猛地站起身来。

    曾被圆慈关在少林当中的神偷鸿落羽茫然呢喃:

    “周回绕山,为四方域。满中人民,令得神足,如大目连,一一充溢三千大千世界,不及如来神力百倍、千倍、万倍、亿倍、巨亿万倍,计空不比,无以为喻。是为如来神足力也。”

    “娘希匹!娘希匹!娘希匹啊!”

    神偷的面容之上满是震动,此时吴长青带着王安风去了静室中医治,否则定要抽死这大叫的神偷,可此时后者却能够肆意地以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震动,看向旁边文士,道:

    “这,这他娘的是三藏竺法护的佛说力士移山经……”

    “少林绝学之中,有依托于这门佛理的吗?”

    文士缓缓摇头,神色难看:

    “以前没有。”

    “现在……有了。”

    …………………………………………

    扶风郡,一座小村之外。

    一位穿着劲装的男子坐在了茶铺子旁边,他牵着马,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柄刀,刀锋宽而利。

    大秦战刀。

    他的面庞很消瘦,可他的眼睛却很亮,这让他看起来,非常疲惫,却又非常快意。

    他已经追查一处案子许久了。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这个村子。

    这村子里头看上去很祥和,可行走往来之人,有许多都是极矫健的武者,背后背负兵刃,面色冷澈。

    四象阁分坛,便在这里,其中有不少杀人盈野的邪道武者。

    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将这些人的线索拿到手,然后去寻找些江湖同道,将这该死的邪派赶出扶风江湖。

    一边自心中想着计划,一边儿抬手饮茶。

    一连喝干了两壶凉茶,吃了一斤的粮食,起身拍下了一两银子,拿起长刀,便打算要进去这村子里,可猛地起身,却觉得眼前一昏,直接坐倒在了凳子上,面色一白。

    方才还很和煦的小二笑嘻嘻地道:

    “大侠,您还好吗?”

    青年心中一惊,已经知道自己遭了暗算,勉强笑道:

    “这位小哥,我包裹里,还有些银钱,若是想要,还请尽管拿去……”

    小二笑嘻嘻靠近,自那青年包裹里头极粗暴地翻翻捡捡,却又伸手从那青年怀中一抓,抓出来了一些信笺,翻看了下,笑道:

    “呦呵,追查案子来的侠客啊,您可不巧,四象阁可不在咱们村子里。”

    “咱们这村子,便是四象阁!”

    青年面色激变,想要挣扎,却挣扎不得,被那小二抓住胸口,便抽出一把短柄尖刀,直望着心口插过来。

    正在此时,天地俱震!

    远处的云雾被蛮横撞碎,如同有一只只存在于神话之中的巨兽在此地重现,一名名四象阁的武者手持兵刃,看着那方向,就连那小二都放下这青年武者,大步奔出,其中一人腾空而起,手持利刃,冷笑道:

    “是哪位朋友?!”

    “怎么,见咱们坛主不在,过来找事不成?”

    云开雾散。

    这名修为已经是江湖高手的武者脸上杀机直接凝固,面庞之上,唯独剩下了呆滞。

    一座高达数百丈的巨山,冲天而起,巨峰之下,一道同样高大的明王虚像肩扛山脉,大步而来,气魄雄浑,如天之罚。

    身着灰衣的僧人看着前方的小村。

    他有他心通,自那青袍老者处,已知道了许多东西,四象阁,以及,药师谷的关系,药师谷乃是四象阁的下属,药师谷以人试药,炼人为丹,不知害了多少的性命。

    这性命,这尸骸,这众生,皆在这药师谷内谷孤峰之上!

    那么,这孽,便由四象阁,一一吃下罢!

    “大师何以普渡众生?!”

    “杀恶度善,以我为筏,度尽苦海!”

    “好气魄!”

    “可俗世既为苦海,度尽世人,何不劝其回头是岸?”

    “身在苦海,回头无岸。”

    “好慈悲,好魄力!”

    “大师若能如此,当不负法号为慈,当为忿怒明王,行走人间!”

    圆慈睁开双眸,沉声道:

    “贫僧圆慈。”

    双手猛然合十。

    “今日,特来超度诸位施主!”

    身后明王虚像突怒喝出声,手中埋葬不知多少冤魂的巨峰颠倒,朝着这四象阁分坛所在之处,重重砸落下来,轰然爆响当中,药王谷内谷之峰,已重重砸落在此,死寂了一息之后,狂暴的气浪横扫四方。

    那青年等了许多个时辰,天色黑了又亮,方才勉强散去了药力,扶着门口出来,便看到了那巨大的山脉,坐落在了原本四象阁分坛之上,就连那小二,都已经因为惊骇震怖而倒毙在旁边。

    可自己却未曾受到丝毫伤害,脚步一软,直接坐倒在地,茫然了许久,突放声大哭。

    四象坛分坛。

    至此覆灭。

    …………………………………………

    三日之后,扶风城。

    一位高大的男子带着一位少年人走出了城门,那男子穿着灰色衣物,面容平和,却没有留下头发,而那少年则整个人都笼罩在斗篷里,身上散出药味,引得旁人侧目,虽挺得笔直,走得却很慢。

    踏出了城门,男子侧目看向旁边少年人,温和道:

    “你可以留在扶风的……”

    “真的要走了吗?”

    少年微微颔首,并未曾再看这留下了许多记忆的雄武城池,安静道:

    “嗯。”

    “我还会回来的。”

    “下一次,我不会再成为累赘。”

    微微抬眸,清晨晶莹的阳光之下,少年一双黑瞳依旧清澈,却已如百炼精钢一般,坚韧而安静。

    转身,离开。

    学宫当中。

    薛琴霜突然睁开了眸子。

    少女原本两鬓处垂落的黑发,此时却只剩下了一侧,另一侧,如同被利刃切断,便在此时,似略有所感,抬眸看向了一侧方向,微微皱眉,推门出来,却看到了地面上放着一封信笺。

    展开来看,视线扫过上面文字,少女的眸子微张,突然便笑出声来。

    虽然在笑,眼角却似乎隐有水光。

    虽有泪痕,却又足够快意。

    右手将那信笺握紧,少女嘴角挑起,第一次轻柔念出了那个名字。

    “安风……”

    (本卷完)

第一部剧情结束感言+打赏感谢

    这一卷结束了。

    或者说,按照我的想法,应该是这本书的第一部分结束了。

    安风是打算要对抗这个世界的各种问题的,要想解决问题,自然要看到问题,要亲自去接触到那些黑暗面,看到江湖和朝堂的冲突,看到大秦光耀千古的一面,看到大秦黑暗的一面,看到江湖快意恩仇的一面,看到江湖刀光剑影的一面。

    他只是个小孩子,我不大相信,那些天纵奇才的类型,或者说因为我是个普普通通的人,所以我UU小说的主角,同样普普通通。

    他不可能只是单纯修炼,便能够看得到这天下的矛盾。

    他不可能不经历磨折,便拥有了坚韧如铁般的意志。

    他必须要吃到最大的苦头,经历了常人无法忍受的东西,依旧能够坚信自己的道路是正确的,

    我很喜欢五行天里的一句话,千锤百炼之孤寂,千锤百炼之寂寞,千锤百炼之千锤百炼。

    王安风,锻造完成了。

    看见过世间种种之恶,崩溃过,坚持过,至死不休过。

    从未妥协。

    而在原本的世界线中,若是王安风未曾遇到师父们的话,他会遇到姜守一,会修儒家功夫,然后可能慢些,可能迟些,还是会到了扶风学宫当中,还是会遇到薛琴霜,遇到百里封,遇到拓跋月。

    还是会卷到各种事情当中。

    会踏上这药师谷内谷山峰。

    然后死去。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真正的侠客,不是武功高低决定,就算死了,也对得起这天下古今的英雄豪杰。

    什么是侠客?

    就是这样,我他妈就是死在这里,也对得起天下人。

    狂地过分。

    第一部,结束了,线路也埋下来了,然后,然后就是真正的,少侠的故事了……

    感谢大家一直看到了这里,上一本巡狩,我正正遇到了毕业设计,所以分心很多,这一本,算是最为用心的,我其实算是个新人,先前写完全都是因为喜欢,这本书,其实也遇到了许许多多的问题,如果不是大家的鼓励,可能也已经退却了吧。

    谢谢。

    狗命要紧,狗命要紧(破音)

    晚安……ps:前面本章说的兄弟,无侠真的很好听啊……

    感谢子语子歌的两万赏,感谢风吹起的烟火的100起点币,g瓜虫的500起点币,洗净芳华的100起点币,守门子的100起点币,王座之巅谁与争锋的300起点币,懒天败云的100起点币,wmyg的500起点币,书友20170115012649656的100起点币,不存在的灰兔一族的1000起点币,巽民的500起点币,贪鬼的耿鬼xx的3000起点币,轻歌颂离愁的2000起点币,小东02的1000起点币,蛊惑不了人性的1000起点币,交人亦交心的1000起点币,poohades的1000起点币,alan35的1000起点币,仙之恨的100起点币,书友20170827171407966的100起点币,墟里青燕的100起点币,屋尽墟的200起点币,守门子的1100起点币,夏虫也可言冰的100起点币,关外刻剑的100起点币,书友160826211251848的100起点币,行千峰愿得一笑过的100起点币,愉悦的怠惰的100起点币,我要成为海贼王的小弟的5000起点币,59797的500起点币,酒鬼0070的1000起点币,菲袅的500起点币,12341234看小说的100起点币,书友20180202183825137的100起点币,书友20170210161558291的100起点币,谢谢

第一章 回首寻常人家处(12)

    雪开始落下。

    初时并不很大,可却不见停止,苍苍茫茫,仿佛炉火烧尽之后的余灰,无声息地从厚重压抑的黑云中降落下来,天上无月,云压得很低,雪穿过冰冷的松林,落在地上。

    放眼四顾,已经苍茫一片。

    宏飞白的呼吸越发急促,剑早已经不知道丢到了那一个地方,右手捂着腹部,那里有一个开的很大的口子,鲜血从他的指缝里头不住流出来。

    这是大源三年入冬之后的第一场雪,却未曾想如此猛烈而寒冷。

    严寒自伤口处侵入他的身躯,不断将他身体的温度带走。

    内力早已经耗尽。

    此时支撑着他的,已经只剩下了心中一腔激愤和求生的意志,虽然说使了个计,暂时甩开了追兵,可那些人毕竟出自于三派之一,轻功之高,不是他能想象的,谁知道何时便会追上来。

    宏飞白复又呵出一口白气,视线当中,看到了一些灯火,隐隐约约看得了那正是一处小村子,约莫有几千户人家,影影绰绰有些灯火,祥和而安宁,听得到鸡鸣狗叫的声音,正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青年咬了咬牙,却并未冲那村子去,而是踉跄转身,朝着另一处方向跑去,跑了几步,却又折回身子来,右手松开,在自己这条方向的路上洒下了淋漓鲜血。

    白雪红梅一般的景致。

    但凡不瞎,都能够判断出他的方向。

    那帮人心狠手辣,若是以为我到了村子里,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绝不能再连累旁人……

    宏飞白眼前略有晕眩,抬手扶着旁边的树干,重重喘息了下,方才踉踉跄跄,朝着血迹指引的方向奔出,在这树干上头留下了个血淋淋的手印。

    才走了几步,右脚被路上石头绊了一下,宏飞白整个人直接扑入了白雪皑皑当中,面颊埋入了雪中,微凉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有些放松起来,明明周围温度极寒,却感觉到了身子在发热。

    本就是强撑着的意识渐渐涣散。

    白雪越大,渐将这青年覆盖其中。

    ……………………………………………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闰余成岁,律吕调阳。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冈。”

    “剑号巨阙,珠称夜光。”

    宏飞白的意识在一阵朗朗的读书声中苏醒过来。

    缓缓张开了双眸,在昏迷之后的茫然之后,青年的神色微变,猛地起身,却在同时感觉到了一丝痛楚,面容一阵扭曲,喘了几口气,垂眸去看,却见自己腹部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用白布包好,散发出温暖的药香味道。

    微微一怔,青年便猜到了自己应该是被人救了一命。

    复又听得耳旁的读书声音,心中警惕便散去了大半,绷紧的神经一松,体内涌出的那股力量便消失不见,转而代之的则是撕扯伤口的带来的痛楚。

    宏飞白咧了下嘴,重又躺回了床铺上,呼吸略有急促,缓了十来个呼吸,那种痛楚方才消弭了下去,额上不觉已经满是冷汗。

    直到此时,他方才有时间观察自己周围的环境。

    这儿是一个并不多大的屋子,收拾的倒是很干净,墙上挂着一把颇为古朴的木琴,窗台放了一个粗糙的土陶,里面却斜插着一枝红梅,木琴白雪红梅,令这寻常的村屋多出两分说不清的清幽韵味。

    透过木门,看得到外屋里头坐着七八个小孩子,其衣着颇为土旧,不比城中大户,想来只是寻常村中少年,按他所知,这些人是没有什么机会读书的。

    可此时,那些孩子却在一丝不苟地诵读,将那千字文一字不落,全部都背了出来,竟无一丝半点的差错,在这蒙学的年纪,已经颇为难得。

    在这些孩子前头,站着一年约十三四岁的男孩,看了周围这些孩子一眼,道:

    “现在誊写第三段。”

    “先生回来要检查的……”

    那些孩子们点头,自自己母亲做的布包里面取出来了粗糙的麻纸,一个个的磨墨提笔,在这麻纸上誊写方才的千字文,面容虽然稚嫩,却又一丝不苟,令宏飞白自心中觉得安静下来。

    这世道里头读书识字的毕竟少数,这些孩子认得了这些字,便能够去读书,哪怕没读多少书,到了县城里面,也能够找到些不错的活计,远比现在要好。

    青年靠坐在床上,放缓了呼吸,未曾打扰这些孩子,只默默积蓄内力,此时他身后有人追杀,若是呆在了这里,只会给自己的救命恩人带来麻烦,因此只打算恢复些气力之后,便离开这处地方。

    复又想到,方才那孩子曾说到先生。

    想来,这位先生,便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罢。

    宏飞白面容浮现些许敬意。

    愿意在这苦寒之地呆着,实在是真正的儒家高人,只是想来看不到这位先生风姿了……

    微微叹息一声,青年轻轻推开了窗户,抬手搭在上头,凭借着方才化生出的一丝内力,腾身而起,落在了窗户外头,在落下的同时将这窗户关上,未曾让寒风泄露进去。

    落在地上之后,青年踉跄了下,只因为身上的伤势远未恢复过来的原因,面色比这地上的积雪还要苍白,呼吸略有急促,不过这也是因为他这一下用出来了师父所传的真本事所致。

    飞鹤腾云势,这一招功夫,即便同为武者,也绝难以发觉,在这偏僻村落里面,更是不可能有人能够察觉得到。

    “你伤得不轻,还不能随便走动……”

    宏飞白一时间心脏都险些停滞,数息后方才回过神来。

    缓缓抬头看去,却发现眼前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隐士高人,只是个约有十六七岁的少年。

    长身而立,穿了一袭寻常布衣,面庞线条极柔和,黑发只以木簪随意扎起,模样没有多么俊美,却极干净,眸子晶亮,一手提着个竹筐。

    看起模样,似乎是买了东西之后,恰好走到了这里,自己刚刚又过于注意动静,以求不被里头的孩子察觉到,加上身上伤势没能恢复过来,是以未曾发现外头这少年。

    宏飞白想到此处,方才松了口气,道:

    “不必了……”

    那少年笑道:

    “先进来罢,今日雪停了,外头冷。”

    “何况少侠现在模样,怕也走不得多远,不如吃些东西再走,磨刀不误砍柴,何苦急于一时?”

    言罢复又抬了抬手中的框子,笑道:

    “说来,今日我去村长那边讨了些黄豆,若是和猪肉混在一起,小火炖煮上两个时辰,焖到猪肉烂熟,黄豆吸饱了肉汁。”

    “冬天吃来,最是好吃不过……”

    宏飞白肚子不争气地叫出声来,那少年轻笑,抬手搀住宏飞白手臂,朝着里头走去,宏飞白武功在年轻一辈里头算还不错,却只觉得自身力道武功,没有发挥出来一丁半点,便如同木偶一般,跟着这少年朝着屋内走去。

    而又未曾察觉到丝毫外力控制影响的征兆,只道是自己腹中饥渴,竟然是主动忍不住跟着这少年过去,心中不由懊悔,却又瞥见了这少年的腰侧配着一柄木剑,自这剑鞘来看,显然已有了许多年头。

    吱呀声中,木门打开。

    那些孩子们齐刷刷地转过头来。

    宏飞白心中一突,突然想到自己根本没法子向这些孩子解释自己怎么出去的,一时间额上渗出些许汗水,却见那些孩子站起身来,一个一个,整齐划一朝着旁边这极好说话的少年行礼,脆生生道:

    “先生。”

    宏飞白微微一怔,眸子微张,看向旁边这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脑海虽已反应过来,一时却难以将其和自己想象中的儒家高人联系在一起,不由得瞠目结舌,道:

    “你,你……你就是……”

    “先,先生?!”

    那少年抬手轻抚着旁边一个男孩的头发,转头看他,道:

    “先生之称,不过是孩子们玩闹,我只是教他们认些字而已,实在当不得。”

    “少侠只要以姓名称呼就可。”

    “在下……”

    “王安风。”

    ps:想了很久,选择掠过这两年的闭关苦修。

    因为这类的,上一部已写了很多,至于这两年他做了些什么,江湖中变化,会在之后的剧情中展现给大家,新的一卷,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感谢张螂小强的万赏,书友loa的万赏,有的万赏,光与暗0516万赏,谢谢。

第二章 村中恶客(22)

    光阴者,天地之逆旅,人生者,百代之过客。

    世事如潮人如水,两年前的扶风藏书守姓名,此时竟已不为人所知,宏飞白并未表现出丝毫异状,只是行礼一礼,道:

    “在下宏飞白。”

    “王兄大恩大德,在下难以言谢,他日必有所报。”

    “少侠言重了……”

    王安风笑笑,邀宏飞白先坐回了床上,自己则是在外屋教这些孩子们练字,宏飞白在屋子里看着外头那少年一遍遍俯身,握着那些孩子的手掌,教他们怎么写字,教他们这些字的意思。

    六七岁的孩子,正是最活泼最坐不住的时候,此时却非常安静。

    而王安风也没有半点不耐。

    宏飞白看着那少年眉目,焦急不安的心境竟也逐渐安稳下来,想了想,盘腿在床,打坐行气,呼吸之间,体内的内力缓缓流动,片刻时间之后,已经在体内运转了一个周天。

    当重归于丹田的时候,他却猛地睁开双眸,面庞之上,已失了镇定。

    昨夜受伤之后,他直接昏迷在了寒冰雪夜之中,料想自身在寒气入侵之下,定然已经受了不轻内伤,可方才运行之时,却发现何止是没有内伤,就连自己原本的暗伤,都变轻了些许,行气之时,畅快了许多。

    显然是在自己昏迷时候,有名医施针,为自己行气。

    难道说,是王兄?

    宏飞白神色变换了许多,却只能够得到这一个想法。

    而在他打坐行气的时候,那些孩子们已经回了各自家中,这屋子登时间倒是宽敞了许多,王安风在火炉里生了火,上头架上了个铁锅,猪肉切成了一口可以吞下的方块,混着炒过的黄豆,已经开始小火慢慢焖煮。

    干柴在火炉中熊熊燃烧,王安风坐在个小马扎上,将旁边的干柴掰断,一点一点塞进火中,似乎发现了宏飞白已经苏醒,转头看他,笑道:

    “宏少侠,可好些了?”

    火光映照在少年面颊之上,一身布衣,黑发如墨,唯独只有安静平和的气质,与世无争,宏飞白心中方才升起的疑惑猜测在这种气质之下消去,心中暗笑自己,只觉得自己真的是被追得急了,什么都乱想。

    不过,肯定有人为自己疗过伤。

    等会儿倒是可以问一问。

    心念微转,宏飞白走下床来,才刚刚走到了外屋里头,便闻到了扑鼻的香气,眸子微亮,道:

    “好厨艺!”

    王安风笑道:

    “只是可惜,村里屠户不愿将蹄卖与我。”

    “否则,黄豆焖煮蹄,滋味要更好些的。”

    宏飞白笑道:

    “这样也已经足够。”

    “只可惜有肉无酒,真是遗憾。”

    王安风摇头,认真道:

    “你现在受伤,不能沾酒的。”

    宏飞白一滞。

    “不过,倒是有些茶。”

    ………………………………………………

    天空之上,一只飞鹰振翅而起,长唳不止。

    马蹄声音阵阵,直往这边过来。

    苍茫的大地之上,一片雪白,黑马如墨,自颇远处,朝着一处祥和的村庄,狂奔而来,乱墨舞动,马蹄阵阵,将平静的气氛捣碎。

    积雪腾起。

    为首之人左侧,是个颇为秀丽的女子,嘴中呼哨了一声,那飞鹰落在她旁边盘旋,忽又振翅,冲天而起。

    女子看向旁边身材魁伟的男子,道:

    “已经找到那人所在之处了。”

    “只在前面不远处一处村子里。”

    男子身有八丈,虽是江湖中人,却与旁人不同,连人带马都是身披重甲,用的兵器也是一柄三百来斤重的浑铁重枪,加起来几千斤的重量借助马势奔腾起来,几乎不逊色于南蛮异兽猛犸巨力,闻言微微皱眉,沉声道:

    “可能保证?”

    女子微微颔首,道:

    “我在他身上做了标记,用的乃是当年扶风江湖之中,药师谷的药理,自从两年前,药师灭派,火炼封山之后,在这扶风江湖之中,能够认得出这‘千里幻云’的,也不过寥寥几人。”

    “这只银羽飞鹰,也是偶然之下,才能够感知得到这味道。”

    声音微顿,复又迟疑道:

    “不过,我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在那人身上做出其他印记。”

    男子微微皱眉,想到了那些势力武者,却未曾说什么,只是道:

    “加速。”

    “是!”

    …………………………………………

    宏飞白捧着一杯茶,眼睛则是直勾勾看着那个铁锅。

    醇厚诱人的香味,伴随着少年不紧不慢扇动手中蒲扇,不住在他鼻子前头萦绕。

    青年深深吸了一口香气,复又抬手仰脖,把那杯茶水直接灌进肚里,可却非但未曾缓解饥饿,反倒因为茶水的清淡,更令那香气浓厚,直入了五脏庙中,勾地馋虫躁动不止。

    可旁边那少年动作依旧不紧不慢,让他实在扯不下面皮来,只好起身,拎起旁边儿的茶壶,往茶盏里倒,澄亮的茶汤贯入白瓷茶盏当中,倒也颇为喜人,宏飞白将这茶壶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茶汤泛起了淡淡的涟漪。

    涟漪碰撞在杯沿上,缓缓平复。

    可只在此时,这茶盏中茶水突然再度泛起一丝涟漪,这丝涟漪逐渐扩大,不断震颤,宏飞白神色微怔,随即瞳孔骤然收缩。

    “不……”

    天穹之上,陡然传来一声鹰隼长唳,穿金裂石。

    随即便有仿佛夜枭般的笑声在外头响起,忽左忽右,忽前忽后,飘渺不定,宛如鬼魅,忽而笑道:

    “宏飞白,你爷爷来了,何不出来受死?”

    宏飞白的面色瞬间变得铁青一片,身体有些发冷。

    这笑声他很熟。

    或者说,整个扶风的武者,都会很熟悉。

    火炼门封山之后,整个扶风的江湖本就被意难平打破了僵局,此时又失去了定海神针,彻底变得混乱起来,原本畏惧于火炼门的门派开始肆意扩张势力,武者的交手频率越来越多。

    更多的武者死去。

    更多的武者成名。

    鬼枭剑。

    轻功之强,除去了各大门派的长老掌门,行走于江湖上的中三品高手之外,罕有人能够匹敌,配合一手阴冷过人的剑术,足以令人畏惧。

    而在同时,又有两道声音响起,道:

    “你想要抢我们的东西?”

    “抢我们的东西就会死。”

    这两道声音一男一女,可说话的语气却一般无二,没甚么语气变化,两句话整齐划一说出来,让人听不清究竟想要说些什么,只能够感觉到难言的诡异。

    “哈哈哈,原来是阴家兄妹,什么叫你们的东西,这江湖上的东西,谁拳头大不就是谁的?”

    复又有声音响起,说的话虽然粗豪地厉害,但是却能够听得到里面满满的忌惮。

    宏飞白的面色已经彻底苍白。

    这门外头说话的每一个人,最弱的那个,都能够在三十招之内取了他的性命,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动手,不过是因为彼此忌惮。

    他先前只是被另一队武者追杀,却没曾想,睡了一觉,竟然变得更多。

    宏飞白面目之上,畏惧,愤恨,悲伤连连变换,最终叹息一声,看向了旁边仍旧在扇动火炉的少年,后者面目上未曾表现出什么惊怖神色,依旧镇定。

    宏飞白心中叹服其心性定力,面临危险,依旧面不改色,竟比自己这个武者还要冷静,自嘲一笑,索性放开了心念,道:

    “王兄,这猪肉炖黄豆,可好了?”

    王安风道:

    “还不行,约莫还有最后一刻钟时间罢……”

    宏飞白叹息道:

    “能不能宽限下时间。”

    “早些一刻两刻的也不打紧罢?”

    “我闻了这么久的香味,好歹让我吃一口啊。”

    王安风抬眸看着眼前青年,摇头,道:

    “不成。”

    宏飞白看着王安风,叹息一声,面上笑容逐渐收敛,道:

    “王兄,多谢你救命之恩。”

    “之后无论发生了什么,还请勿要出来。”

    言罢朝着王安风深深行了一礼,转身看着木门,一门之隔,或许便是生死立判,宏飞白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畏惧被压下,面容变得安静。

    内力在经脉中逐渐开始奔涌不息。

    正要出去的时候,一物被塞到了他的手中,他丢了兵器,本能地握住,定睛一看,方才看到这是方才少年手中扇火用的蒲扇,一时哭笑不得,而在此尚未曾反应过来的时候,王安风已一步踏出。

    姿态闲散,衣袂微扬,可速度之快,宏飞白竟只看到了一道残影。

    青年神色骤变。

    外头有三方人马,各自对峙,却看到了一位身着布衣的少年人走了出来,一道道冷厉的视线落在了王安风身上,其中一消瘦汉子冷笑两声,高声叫道:

    “怎么了,堂堂宏飞白少侠,竟然要推人出来送死不成?”

    “信不信,老子杀了这小崽子,给你扔进去。”

    另一侧,一身着紫衣的女子看了看神色安静的王安风,咯咯笑道:

    “这小哥儿长得可俊呢……杀了多可惜。”

    王安风神色平和,拱手行礼一礼,道:

    “我这里,也算是个学堂。”

    “学堂之中,教人子弟,不准动武,不准妄动刀兵。”

    院子里头似乎死寂了一瞬。

    随即便是轰然大笑声音响起,仿佛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最好笑的笑话,那穿着紫衣的女子扑倒在旁边汉子怀中,笑地不能自已,而那枯瘦汉子狂笑如鬼,突然道:

    “好胆气!我的剑便在这里,老子今天就是在这里杀人……”

    便在此时,天穹之上,鹰隼长唳之音再度彻响。

    狂暴的马蹄声音从无到有,渐趋于高昂,只是短短时间,已经响彻于四野,笔直朝着王安风的屋子里冲过来,后者近两年方才搬到了这村子里头,屋子只在边缘处。

    为首一人手持重枪,突出前来,胯下战马长嘶不止。

    马如龙,声长嘶。

    一人一马,连起来几千斤的重量以极快的速度狂袭而至,威势之大,在场极为武者神色皆变,尽数朝着左右退避,平地里突传来了一声雷霆也似的暴喝声音,道:

    “好猖狂!”

    “枪在此,有种便来接!”

    宛如轰然雷鸣爆响,一人一马,直接撞碎了王安风的院落,朝着那边身着布衣的少年冲去,马蹄将这地面上积雪掀起,形成了北地雪雾般的场景。

    长枪递出。

    肉眼可见的气浪横扫四方。

第三章 江湖风雪大(12)

    宏飞白在门内听得声响,心脏一抽,踏步抢出门去,方才走出去,面色便已经是一片茫然。

    阴氏兄妹落于一旁,神色震动。

    先前叫嚣的鬼枭剑已勃然变色。

    他原本打算对着王安风出手,杀气腾腾,右手已拔出剑来,此时却猛地倒步而出,身形在空中折了数次,直接落在了门口,想要离开,却又有些舍不得即将到手的宝物,踟蹰不前。

    落雪重又坠下。

    人马合一,重达数千斤重的武者手握长枪,目呲欲裂,额头之上青筋暴起,胯下坐骑鼻孔喷出白气,前蹄不住刨地,却难以近前一步。

    王安风只站在这一骑之前。

    一身布衣,身躯挺得笔直,黑发如墨,自两鬓垂落。

    黑瞳安静地看着前面。

    左手负在身后,千锤百炼打造的浑铁重枪枪刃微微震颤,震碎了落雪,却只在少年心前三寸处而止,震颤翁鸣不止。

    白皙的手掌握在了枪身上。

    这枪便不能再进一寸。

    “喝啊啊啊啊!”

    死寂了一息,马上武者神色从惊愕,不敢置信,转而变成了怒意,突暴喝出声,浑身肌肉贲起,狂暴的气劲勾勒左右,逆卷了落雪,朝天而起,而那匹劲马亦是长嘶声中,人立而起,喷出白气,如同怒龙。

    刚猛浩大的气势,一时间满溢于此。

    身着紫衣的女子忍不住惊呼一声,退后半步,抬手轻捂樱唇,眸光闪烁,道:

    “这,这是……”

    旁边男子低声道:

    “赤练帮的杀招‘白马啸冰川’。”

    “在这扶风江湖之中,仅次于巨鲸帮帮主,吞云枪客公孙靖自创的人马合一之术,力贯周身,如同白马化龙,啸于冰川雪原之上,哪怕是内功更强的武者也只能够避退其锋!”

    “这一招下去,起码能够挣脱出这人的束缚……”

    宏飞白闻言神色骤变,想要上前帮手,可如此情形,却又插不进手去,一时心乱如麻。

    便在此时,男子暴喝之声渐趋高昂,澎湃内气勾勒天地,逆卷风雪,化为了长龙一般的景致,轰然间冲天而起,方圆千米之内,清晰可见,这冬日天地本就是压抑地厉害,如此一来,更显得这威力刚猛,不似凡人。

    王安风抬眸,有沛然大力自这枪刃之上传来。

    少年的鞋子没入了积雪当中。

    面上神色却依旧安静,只于心中低语:

    “弥山王在大海中高三百三十六万里。根在海底亦三百三十六万里……”

    佛说力士移山经。

    如来,十力。

    右手猛然一握,被那武者劲气激荡而起的落雪于瞬间被震作了齑粉。

    四下鼓荡。

    积雪被劲风裹挟,哗啦啦拍在了在众人面颊之上,生疼生疼,阴氏兄妹的呼吸骤然一滞。

    铅灰色的天穹压得极低,不知何时,复又有如余烬般的雪落下。

    令这天地之间,一片苍茫。

    苍茫之中,异兽龙马高昂壮烈的嘶鸣声音突然化为凄厉哀鸣,连人带马,此时逾万斤巨力,却被直接掀倒,重重砸落在地,轰然爆响声中,将那地面上落雪震荡而起,惨叫声中,挣扎不至,却未能动作。

    滚滚气浪横扫,霜雪飞起。

    “娘希匹!”

    “点子扎手!谁要谁要去,老子不要了……”

    鬼枭剑面上一白,怪叫出声,直接转身便跑。

    铮然鸣啸大作。

    阴氏兄妹亦是抽出各自兵器,朝后飞退,面上神色略有惊惶,却未曾失了方寸,他们二人向来同行,只以武功而言,并不差于寻常七品武者,若是联手,在三派中长老手下,亦能逃得了性命。

    方才踏出数步。

    突然察觉身后恶风扑来,劲气之强,尚未及身,已经让周身有一种撕裂的痛楚,两人心中大怖,一刀一剑,以阴阳圆缺之意,向后斜斩。

    铮然爆鸣之音大作。

    被劲气席卷而起的风雪瞬间炸开。

    只僵持了不到一息时间,刚猛的气浪便吹得他们朝后飞退,一时竟然握不住手中刀剑,面色一白,踉跄后退,口中咳出鲜血。

    鲜血落在白雪之上。

    哗啦声音当中,一柄黑黝黝的浑铁重枪,刺破了气浪,倒插在地,气劲鼓荡,震颤不止,王安风腾空而落,右脚轻踏枪尾,气韵悠长,在众人眼中,仿佛在空中凝滞住了一般。

    枪刃朝下刺入数寸。

    少年借力,身形如流云漫卷,激射而出,在阴氏兄妹之后来的那汉子已坐倒在地,面色煞白。

    这枪刃几乎擦着他的鼻尖儿下去,偏上一寸,他安还有命在?

    心念至此,已满是寒意。

    而在此时,王安风袖袍拂动之际,已横掠至那枯瘦汉子头顶之上,后者只在地上狂奔,似有所觉,朝着一旁猛地打了个滚。

    少年下落,右脚轻踏,点在了一落雪之上。

    内力流转,沟通入白雪之中,复又逆卷,和自身内气碰撞,身形便如同流云倒卷,再度腾身而起,落在了那鬼枭剑旁边。

    雪花安静落下,依旧晶莹如初。

    鬼枭剑怪叫一声,抬手抽出腰间长剑,朝着那少年刺去。

    凌厉森寒的剑锋不知道刺穿了多少喉咙,只在瞬间便已经刺出了上百次,化为了有若实质的藏青色剑影,杀人夺命,只在转眼之间。

    王安风朝旁边踏出一步。

    那剑锋只擦着他肩膀处而过,身形偏过,神色依旧安静,右手屈指,轻轻敲在了鬼枭剑手腕之上,后者只感觉自身前臂处穴道一时俱痛,惨叫出声,再握不住兵器,哐啷轻响,直接坠在了地面上,嗡鸣不止。

    少年右手如拂流云,击在了鬼枭剑腹部。

    方圆三米之内,流雪逆卷。

    肉眼可见的气浪自鬼枭剑背后冲出,青松晃动。

    那枯瘦汉子双眸突出,面色煞白,咳出大口鲜血,只感觉渊深难测的澎湃内力仿佛无穷无尽一般,自这随意一招涌入自己体内,只在瞬间,便攻破了自身内功行气路线当中数处大穴,瞬息之间,已经是内外皆伤。

    王安风手掌一震,那人已口喷鲜血,直接倒飞回去了院落当中,后者轻功高超,生生在空中控制住了自己的方向,落在地上,踉跄退了两步,方才稳住,还是忍不住半跪在地,自唇角流出鲜血,落在地上。

    双脚恰恰落在了脚印上。

    此时方才发现,自己现在竟是落在了自己方才在的地方,一步不差,鬼枭剑功夫不差,见此情况,面色煞白,只觉得这苍茫大雪直接落在了自己心底里头,身形僵硬,再不能异动。

    而在此时,天穹之上,穿金裂石的鹰隼长唳声音大作。

    马蹄阵阵,席卷霜雪而来。

    那边原本是和先前男子同来的众人方才姗姗来迟。

    可才过来便看到了方才一幕。

    这马上数人,瞬间便落入了死寂,下一刻,如同逃命一般,一个一个复又勒马转身,亡命奔逃,王安风立在原地,右手拂过腰间,十数道寒光自他腰间小囊当中爆射而出,将这阴沉沉的雪空撕碎了一般,笔直没入了那些逃命之人背后穴道之上。

    那五六名武者身形骤然僵硬,未能够和胯下马儿配合地好,一个个跌落下来。

    王安风这一招,并没有彻底封住他们行为,这些武者此时只是感觉自己是身子一时间麻痒不止,在地翻滚,为首的是个颇为秀丽的女子,挣扎着看向前方。

    天空当中,鹰唳声音大作。

    那能够追踪‘药师谷’奇药的异兽飞鹰盘旋落下,只在少年身边旋转,似乎这手臂上有什么极为吸引它的存在,不住轻啄。

    那女子面色已经煞白,道:

    “我,我等只是路过,未曾想着打扰先生……”

    “若,若有叨扰,还请恕罪则个。”

    只因为这女子修行的内功虽然不擅长于征伐,却能增长耳力,方才虽然隔了颇远的距离,也隐约听到了少年所说,是在这学堂当中,不准妄动刀兵,此时想着自己也未曾进去。

    如此说来,后者应该也不好意思再对自己出手。

    一时心怀侥幸。

    却见这苍茫雪风当中,这少年只是安静地看着自己。

    伸手虚引,淡淡道:

    “远来是客。”

    “外头风雪大,既然来了,不如进去坐坐。”

    “在下亦有些事情,想要问问诸位,譬如……”

    “这‘千里飘云’,得于何处。”

    女子面色苍白,张了张嘴,竟不敢反驳,垂下头来,涩声道:

    “是……”

    “前,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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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千里幻云,故人消息(22)

    冬日山村的木屋里面,升起了袅袅炊烟。

    黄豆闷猪肉的香气越发地醇厚,极为勾人,扶风当中,算是后起之秀的宏飞白蹲在个火炉子前面,手持蒲扇,一边轻轻煽着炉火,一边偷眼去看这屋子里的人,暗自咽了口唾沫。

    在他旁边不远处,蹲着个八尺来高的大汉,褪去了铠甲,三十来岁年纪,鼻青脸肿。

    山河枪马弘阔。

    目前扶风江湖三大派之一,赤练帮的高手。

    七品修为,为人狠辣而又有原则。

    方才使出的一招‘白马啸冰川’,勾动风雪,劲气刚猛异常,只凭这一招,整个扶风江湖中的武者,接得下去的寥寥无几。

    而先前暗算自己之人,正是其属下。

    门口处还站着个身材粗短的汉子,生地圆头圆脑,一脸络腮胡子。

    右拳戴着个粗布护拳,拿着草绳随意缠绕了几下,上面似有散不去的血迹。

    贾乐湛。

    扶风赫赫有名的游侠,一招‘五步神拳’曾经砸翻了十几号九品武者,自身毫发无损,饮酒五斗,踉跄而去。

    还有凶名在外的鬼枭剑。

    行事风格亦正亦邪,随心所欲的阴氏兄妹,除此之外,屋内还有个骑马弄鹰的秀丽女子,一身武功,起码九品,门外头棚子里蹲着五名赤练帮好手,各个都是降得烈马,使得重刀的汉子。

    宏飞白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

    心里念头却哪里能定地住,胡思乱想。

    只这个寻常的村子里头的武者拎出去,怕是足以搅地一地州城不大安生了。

    就这屋里面,在近两年间闯出来好大名声的武者便有四五个。

    这还不提那轻描淡写,便将这些武者尽数制住的少年人。

    想至此处,纵然宏飞白再如何愚钝,也知道自己是看差了眼,自己身上伤势,怕就是那少年救治的,也只有那般深不可测的武功,才有可能让自己的暗伤都变轻许多,才能保住自己没在雪夜当中寒气内侵。

    正想至此时,木门吱呀轻响。

    身着布衣的王安风踏步进来。

    未曾言语,这屋子里头方才还勉强算是平静的气氛霎时间变得压抑起来,哗啦声中,那原本或蹲或靠的武者们尽数站起身来,颇为不自在地看着眼前的王安风。

    本自心中胡思乱想的宏飞白也下意识随着这些人的动作站起身来,手中还拿着那扇炉火的蒲扇,看着王安风,本来想要如同先前那般,称呼王兄,可见识过了方才那惊骇的一幕,如何还能够叫地出来,嘴唇张了张,还是唤道:

    “先生……”

    褪去铠甲的马弘阔勉强站起身来,抱拳行了一礼,闷声闷气道:

    “马某多谢先生不杀之恩。”

    王安风摇头道:

    “不必。”

    言语声中,步伐寻常,却如移形换影般,避开了马弘阔下拜,后者心中一沉,不知王安风此举,意思究竟如何。

    莫不是,根本不打算绕过自己性命?

    那为何方才不一招将自己击杀?是有其他企图?

    心念至此,面庞之上神色不由得阴晴不定。

    王安风已行至了那火炉旁边,揭开锅盖,登时便有白色的蒸汽腾腾升起,诱人至极的香味弥漫在这小小的屋子里头,王安风左手自腰间弹出了几个瓷瓶,将其中东西轻轻撒入这锅中,拿着勺子微微搅动了下,这味道便越发浓郁,心中微松口气。

    还好,未曾失了火候。

    否则味道要少去大半……

    心下微松了口气,王安风背对着众人,只觉得唇齿生津,强忍住了大快朵颐的冲动,将手中的铜勺放下去,一时心中有些怅然若失之感。

    好不容易才将这心中馋虫压住,侧身看向旁边神经紧绷的众多武者,看向马弘阔旁边,身材秀丽的女子,道:

    “还是那个问题。”

    “药师谷‘千里幻云’这门奇香,你从何处得来?”

    两年前他身受重伤,在少林寺中修行了许久,即便是先前那三千年龙血参药力尚存,也花了差不多三个月时间,才伤势痊愈,而直到那个时候,他才彻底知道了当日发生的事情。

    药师谷一派,已经被彻底铲除。

    其药人一事暴露之后,这原本在扶风江湖中名声还算是不错的门派,一日之间便沦落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江湖中人,无不想和药师谷撇清关系,尚在江湖中行走的门人在数日之间,几乎死绝,横尸街头,身上银钱秘籍,给抢了个干干净净。

    药师谷固然所行许多恶事,但是首恶已诛,旁从之人也已尽数毙命,药人这种要紧事情,一旦泄露出去,那便是泼天的祸事,以‘赛阎罗’心性狠辣之处,那些早已离开门派,四处行医的弟子必然不知。

    却皆因此事而死,甚至累及家人。

    王安风曾寻找过当年相交的川连和梦月雪二人,甚至于将之刻入了玉牌当中,交由巨鲸帮的公孙靖去寻找,总共花去了数月时间,巨鲸帮弟子骑乘快马,脚步遍及了整个扶风郡,却终一无所获。

    唯一的收获,便是因为其他门派误会,引得公孙靖骑快马奔袭千里,连败数名高手,一手枪法势如怒焰獠原,气吞山河,打下了吞云枪客这一赫赫声名,千里称颂其名。

    恰逢火炼封山,药师灭派,江湖之中风起云涌,巨鲸帮因而壮大。

    而关于药师谷的消息,只是知道当时死于这骚乱中的,并没有川连和梦月雪,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而眼前这女子手中,竟有药师谷药物。

    两年前,川连和王安风讨论药理之时曾随口提过这一味千里幻云的奇药,未曾想今日得见,如何不能让王安风想到失踪于两年前骚乱的两人,是以刚刚才出手将其留下。

    那秀丽女子闻言不敢隐瞒,恭敬道:

    “是。”

    “这飞鹰和药物,都是晚辈机缘巧合之下,在西定州城中得来。”

    “那一日我吃了酒,性子起来,去了齐香斋,准备买些胭脂,瞧见了两个武者在欺辱一个小姑娘,一时气愤不过,便出手教训了他们一番。”

    “这药方便是那小姑娘告诉我的,至于银羽飞鹰则是机缘巧合下得来的。”

    王安风神色未变,他经历了许多事情,早已不如当年那般轻信他人,声音平静,道:

    “小姑娘?”

    “多少年岁,长得什么模样……”

    那女子一一作答,王安风敛目,似在沉思,片刻之后,道:

    “你们没有伤及无辜,这一次,我不杀你们。”

    “且去罢……”

    众人闻言心中俱都是松了口气,马弘阔和那秀丽女子朝着王安风深深一礼,道:

    “多谢先生。”

    “马某他日必有所报!”

    言罢两人转身出去,直到是出了门外,马弘阔重重松了口气,寒气一激,方才察觉自己背后已经湿透,竟是连铠甲兵器都顾不及去管,口中呼哨一声,片刻之后,便有阵阵马蹄之音远远去了……

    而在屋中,见着王安风果真未曾出手,混号叫鬼枭剑的那枯瘦汉子心中松了口气,身形一掠,便要奔出,却在此时,王安风垂落在桌上的右手突然一动,但听地哐啷之音而起,众人脖颈后头不自觉便竖起汗毛。

    虚室生电。

    一道鲜血射出。

    那轻功过人的杀手方才踏出了一步,未曾说出半句话来,便已直接倒地,捂着自己的喉咙,咯咯作响,双目瞪大,死盯着王安风,挣扎了片刻之后,没有了生息。

    王安风将手中长剑倒插在地,敛目道:

    “在下所说,未曾伤及无辜者可走。”

    “鬼枭剑,宋鸿祯,手上杀及无辜百姓起码十三条性命,还是留下罢……”

    众人心中一惊。

    有当今赫赫有名的江湖帮派巨鲸帮的消息,以及来自大秦兵家的密探讯息,王安风虽未曾行走江湖之中,对于江湖中事情,却比之于在场所有武者,知道的都要更多。

    先前所走的赤练帮,江湖之事江湖了,枪下从不杀老弱妇孺。

    是以王安风可以容其离开。

    而这位新晋成名的杀手,手下实在太脏。

    哐啷声中,那柄鬼枭剑入鞘,王安风道:

    “还请将这人尸体带走。”

    剩下的三人左右对视一眼,咽了口唾沫,虽觉得有些恶心,还是将这死不瞑目的鬼枭剑尸身带上,提心吊胆,朝着外头走去,生怕突然便有一道寒芒斩出。

    直到走出了这屋子,方才松了口气,回身去看,只见得袅袅炊烟升起,安静祥和,可各自心中,却只剩下了死里逃生之感。

    ps:第二更

第五章 风雪正大(12)

    众人离去,屋子里头眨眼便只剩了两人。

    宏飞白倚在门口,看到那些来时气势汹汹的武者,此时却一个一个狼狈莫名,行为最是狠辣的鬼枭剑更是直接丢了性命,被拖在地上,如同个破烂麻袋一般,心里头畅快地很,重重吐出一口气来,原本憋屈尽去,大笑道:

    “哈哈哈,好走不送!”

    “雪大路滑,小心摔着啊……”

    阴氏兄妹闻言心中暗恨,若在往日,定要好生教训一番,此时却畏于屋中之人,只相互搀扶着,踉跄而去,竟然连一两句狠话都没有抛下。

    宏飞白看其模样,只觉得如同丧家之犬,笑声越发肆意,心里头好不爽利,竟连身上伤势似乎都不那么痛,只觉得此情此景,唯有痛饮三钟,方才能够尽抒胸中意气。

    直到看着那数人腾起轻功,不见了身影,宏飞白方才神清气爽地转过头来,眉宇飞扬,略有得意之色,随即就看到了坐在凳子上的王安风,看到了那双安静的黑瞳,面上神色微微一滞,轻咳一声,登时间便老实了许多。

    方才他还觉得,这众多高明的武者共处于一室,让自己心里压抑,颇不舒服,此时人都走空了,却感觉到心里更是堵得慌。

    仿佛门外面那铅灰色的天穹,也压到了自己的心底里。

    让他有些喘不过气的感觉。

    先前能够随意交谈的少年,此时就坐在那边,面容衣着,哪怕神态都没有什么变化,竟让自己没法子开口搭话,正踟蹰迟疑之时,却听得王安风道:

    “唔,现在火候差不多啦……”

    宏飞白微微一怔,抬眸看到王安风站起身来,自旁边橱柜里头,取出来了一大碗米饭,炉火早已被弄熄,可余温哪有那般容易散去,铁锅当中,依旧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锅里头的猪肉黄豆焖煮地越发入味。

    王安风握着铜勺在里面轻轻搅动了下,香味便越发浓郁起来,抬头朝他笑道:

    “这村长家的黄豆,可是自己家的法子,味道比之寻常人家的更甜些,和这猪肉一齐闷了许久,滋味正浓厚,最好是浇在饭上……”

    “而且,最好要是冷饭,粒粒分明,不似新饭那般糯口,浇进去以后,才不会泡成一团,吃起来滋味最是味美。”

    王安风一边笑着解释,抬手握着铜勺,舀出一勺汤汁,轻轻倒入碗中,金色的汤汁瞬间充盈在了洁白的米饭缝隙当中,切地大小正合适的猪肉落在上面,微微晃动,只是随意一戳,便已经烂开,香气弥漫。

    复又噙着笑意,抬手递向宏飞白,笑道:

    “我在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个了,只可惜王叔的手艺太烂,若不是未熟,便是太咸了,直如同打死了卖盐的一般,还是我自己慢慢学会的。”

    “若是不喜欢,飞白你且包涵一二。”

    宏飞白微微一怔。

    先前王安风称呼他为少侠,此刻却直接称呼他为名字,心中那无形的墙壁下意识便散去了许多。

    复又想到,眼前少年虽然武功高强,可却未曾仗武横行,也没有因为武功便看不起自己,自己怎能看不起自己?!大丈夫为人处事,行走江湖,畏首畏尾,束手束脚,岂不是惹人笑话?

    登时便也将心中拘束放开,抬手接过这碗,大笑出声道:

    “岂能如此,实不相瞒,这香气早已经勾地在下肚中馋虫乱钻啦。”

    “刚刚好险便要偷吃,只是想到只这一锅,咱们两个分都稍嫌不够,再添上那么多嘴,岂不是更吃不了多少,可不让他们吃,又显得小气,方才忍住……”

    …………………………………………

    吃过了这一顿饭食。

    宏飞白只觉得身子里头暖洋洋的,舒坦许多,他此次受人追杀,是因为身负委任,虽不甚急,但是也有个时间限制,再加上追杀自己之人,已经被王安风打发了,更是没有了什么后顾之忧。

    因此虽然身上还有些伤势,也在日落之前,向王安风起身告辞。

    木门之外。

    宏飞白朝着王安风抱拳行了一礼,笑道:

    “先生还是回去罢……”

    “外面风雪大,勿要相送。”

    王安风点了点头,道:

    “路上小心,还有,先生之称……”

    宏飞白尚未等王安风说完,便已经腾身而起,其身法直来直去,颇如长剑出鞘,变化之处虽然一般,但是速度却丝毫不慢,转眼之间,已经跃出了十数丈的距离,身在空中,衣袂飞扬,这扶风侠客朗声大笑道:

    “不成不成,先生之称呼还是要的。”

    “礼不可废,可我总不能叫你前辈,生生叫地老了许多,先生很好,先生最好……哈哈哈,他日先生若是起了心思走动江湖,可去我天剑门看看。”

    “在下做不出这么好吃的菜式,却也有醇酒美人相待。”

    “告辞!”

    言语落下,宏飞白足尖在冷松树干上连点,连连借力,已如惊鸿般消失在了苍茫的远处,身法颇为潇洒利落,虽然比不上那鬼枭剑鬼魅难测,也极是不错,在这扶风江湖二十来岁的江湖武者当中,当能排得上号。

    王安风站在院中,看着宏飞白远去,冬日里,天黑地早,天的边缘处已经看得到落日光景,可连这落日,看上去也冷冷清清的,除去一些赤红之外,便是冰冷冷的蓝色和黑色交织在一起。

    王安风视线回落,看着院落中纷乱的积雪,看着那被生生撞碎的院墙,倒插在地的重枪因这落雪而越显得寒意逼人,雪地之上,有着斑斑点点的血迹,不肯散去。

    定定看了看,向来喜欢整洁的王安风却未曾将这院子收拾一下,只是转身,缓步回去了屋子。

    片刻之后,两个穿着厚实棉袄,手脚粗大的汉子偷偷摸摸从村子里摸过来,小心翼翼探出头去,当看到这院子中纷乱的模样和消不去的血迹之后,面上先是一惊,随即便露出了喜色。

    其中一人眉毛粗乱,鼻子却塌地如同中了一拳,嘿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闷声闷气道:

    “这下可好,这外来人总算是给俺抓到了把柄!”

    “俺就说外来人信不得,还都不信,这证据明明白白的,俺倒要看村子里还有谁能护地住这凶人……”

    另一人生地沉稳些,拍了拍他肩膀,低声道:

    “二壮,先别冲动。”

    “咱们去找牛哥。”

    “嗯,走!”

    这两人又如先前来的时候那般,放缓了动作,慢慢朝后退开,退了十来步,方才转过身来,紧步离开。

    他们出身于这村子农庄,去城里闯荡过两年,习得了些庄稼把式,又曾上过山上当过猎户,动作比起寻常村民来说要敏锐地多,在这雪地里头行走,也没弄出多少声音,片刻后就走地远了。

    屋中。

    王安风盘坐在床,看着窗外,神色安静,许久之后,只轻叹息一声。

    抬起右手,袖袍滑落一截,露出了待在手腕上的佛珠,轻声道:

    “回少林……”

    淡淡的流光一瞬即逝,在这屋子当中,炉中柴火烧地正烈,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而那床铺上已没有了少年身影。

    窗外,风雪渐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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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离开 (22)

    熟悉的感觉之后,王安风眼前的视野已经自村中小屋变成了孤峰绝顶之上,风声飒飒,身着青衣的文士抱着个飞龙缠风镂空纹路的铜暖炉,坐在椅子上,懒散翻动手中书卷。

    其他三位师父则不在这里。

    王安风踏步向前,行了一礼,道:

    “先生。”

    文士看他一眼,点了点头,懒散道:

    “今日又到了时辰。”

    “你自己去罢。”

    王安风微微颔首,道了一句是,便自旁边一步轻踏,内力勾勒左右虚空,未曾显露什么异状,整个人已腾空而起,只一瞬便已经横掠出十数丈虚空,衣袂翻飞,左手负在背后,右手自腰间拂过,一道银光闪出。

    恰在此时,身形依然下坠,右脚轻轻点在了这射出暗器之上,内力沟通其中,复又回转,和自身内力相撞,身形已再度腾空而起,朝前急掠,如此连续施为,转眼之间,已经跃出了数千米之遥。

    此时月上中天,银光皎洁洒落在这山川之间,一道身影翩然而过。其虽不能如中三品武者腾空而行,可如此手段,速度竟也是丝毫不慢。

    文士放下手中书卷,看着王安风以银针飞渡,微微颔首,极吝啬地道:

    “还算是可以……”

    远空突然传来了呱噪之音,赢先生面色一寒,冷哼一声,收回了目光,只当自己沉浸在书中内容,几乎是在他收回目光的瞬间,自那天穹之上,突然升起了烈烈狂风,自九天之上,极旋而坠。

    “呦吼吼吼……哈哈哈哈,爽快!爽快!”

    不羁的大笑声音响起,一道身形在这罡风当中肆意升腾变换位置,突然急坠而下,便要在狠狠砸在这孤峰青石之上时候,却陡然归于静止,极速骤停,巨大的反差感令人心中几欲作呕,那人却显得自然而然。

    甩了甩乱糟糟的头发,鸿落羽哈哈大笑道:

    “爽快!真是爽快!”

    赢先生瞥他一眼,冷哼一声,语气神态,满是不屑。

    鸿落羽亦毫不在意,左右环顾了下,道:

    “姓赢的,小疯子呢?哈哈哈,我今日里发现一处极好玩的地方。”

    “今日恰好,华山之巅有大好云彩,若是自其上踏云直下,腾空试剑,真真贼他娘的爽快!”

    文士懒得搭理他,继续看书,只是遭不住后者那张嘴不住在叫,终究还是合上书卷,冷冷道:

    “今日月中。”

    鸿落羽微微一怔,随即颇为懊恼道:

    “这个日子啊……”

    “那便没办法了,算了,我去找老药罐儿讨些吃食去罢……”

    “走咯!”

    …………………………………………

    大秦北。

    科勒尔大草原。

    冬日落雪。

    苍茫无限的草原覆盖了厚重的白雪,明月在上,白雪反射月光,照地四下里一片明亮,这样的冬天里,各种动物都蛰伏了自己的行迹,唯独狼群不会受到丝毫的影响,依旧如同匕首弯刀一样,摇曳在明月之下的苍茫雪原。

    它们的视线落在牧民们的棚拦里,落在那些牛羊上。

    一处部落当中。

    在塔上看着远方的牧民突然开口大叫道:

    “回来了!回来了!”

    声音在部落里头回荡着,一个个帐篷里头,呼啦啦出来了一圈儿人,每一个人眼睛都在发着光,似乎那这呼唤的名字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一般,在高处的牧民看得更远。

    自远处而来,苍茫的雪原上似乎腾起来了阵阵雪雾,在月光之下弥散。

    随即就有清脆的铃铛声音破雾而来。

    在这雪雾当中,一队十来骑奔腾而过。

    这马队上坐着精壮威武的年轻汉子们,面庞刚正而从容,如同锻好的古铜,腰间跨着弯刀,胯下骑着白马,这白马鬃毛编成了辫子,垂在一侧,挂着一个铜铃铛。

    铃铛下面还挂着个鲜红的绸布,伴随着清脆的铜铃以及骏马的起伏而不断舞动,红艳地如同火焰一样,马队如风一般从雪原上掠过,奔入了部落当中,一具具狼尸被扔在了冻土地上头,獠牙微露,引动了一阵阵的欢呼。

    长嘶声中,这些骑士们自部落里转了一圈,复又扬臂勒马,立在了两旁。

    牧民们的欢呼声也按捺下来,一个个看向外面的苍茫夜色当中,神情之上,似有激动,似有期待。

    穿金裂石的鹰隼长唳声音突然响起。

    一团火光在雪夜中腾跃而起,随即便朝着这边疾奔而来,眨眼间便已经靠近了过来,火焰也能看得到真容,那是一匹赤红色的骏马,长嘶声中,奔入了部落里头。

    骏马上坐着个高大的年轻男子,面目硬朗,扬臂一扔,一只长有三四米的银狼便被扔在了地上,已经气绝,仍然有着凶残的气息弥散,令周围人的呼吸声都微微一滞。

    远处有凄凉悲伤的狼嚎声音,逐渐远去。

    显然这骑乘赤色骏马的年轻人,是为了其他的部落武者断后,等到所有人都进来了,方才在狼群的包围之下,冲杀出来。

    天空之中,飞鹰振翅而落。

    那年轻人翻身落在地上,腰间挂了个白玉牌子,以及一柄套着羊皮刀鞘的弯刀,身子魁伟,笑着和周围的牧民们打招呼,倒是颇为和善的模样。

    旁边一位面颊微红,如同苹果般的小姑娘低声道:

    “杀了狼王吗……好厉害……”

    旁边有人嬉笑回答:

    “那当然,契何力可是长生天的雄鹰,草原上最勇猛的武士。”

    “区区一只白狼而已。”

    “是啊,听说……族长一直想要让契何力大人留在咱们部落里,为他效力呢。”

    “可雄鹰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臣服呢?”

    …………………………………………

    契何力将这白狼送给了这里的族长,吃过了肉食,然后不顾后者多番示意,愿意将小女儿嫁给自己,转而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那只飞鹰就在帐篷之外盘旋。

    契何力跪在地上,神色虔诚,以家乡的语言做过了祷告之后,将腰间的玉牌放在了身前,尊敬地叩首,流光闪过,抬起头来的时候,眼前已经不是草原上的帐篷,而是一座高耸的山峰。

    戴着暗金色面具的男子负手站在前面。

    草原上孤傲的雄鹰,尊敬地俯下了身子,道:

    “属下,见过堂主。”

    ……………………………………………

    一只粗大的手掌重重拍在了桌子上,本就不大稳当的桌子晃了晃,抖落了些灰尘,身材高大的男子粗声叫道:

    “不行,那个外乡人必须走!”

    须发灰白的村长抿了抿唇,道:

    “可是他毕竟教会了孩子们学字,咱们虽然是泥地里头刨食的,可也不能恩将仇报……这,这种事情……”

    这周围坐着有十来个人,都是村子里说话挺有分量的人。

    其中一名穿着文士衣衫的中年人拈了下胡须,摇头道:

    “老哥这句话可就错啦。”

    “这人跟咱们没什么关系,凭什么便来教孩子们认字?这谁知道他肚子有没有什么坏水,再说了,要想认字,我也可以教的。”

    “还是说老哥哥看不上兄弟我的学问?”

    “我当年也是曾在城里学堂蒙过学,考过试的。”

    “岂会比那人差?”

    村长嗫嚅了下嘴唇,心道你一人便收那许多银钱,自然不会去找你学字。

    便在此时,那村中神婆接口,絮絮叨叨地道:

    “是啊,村长,我早说了你不能让这外乡人进来,现在可好?”

    “今天里面的雪,还有被撞碎了的墙,都是神仙的警告。”

    “必须要准备好猪头五牲,那村子也要改成供奉神仙的地方才能够让仙人消去了怒气……”

    “婆婆在胡扯些什么,这地分明就应该归俺家哥哥……”

    “你哥哥不在几年前便得了瘟死了?”

    “所以就应该归俺了……”

    门外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听得里面大人们在各自以各自的理由,将那位说话很温和的先生贬低地一文不值,先生还在,便已开始争夺先生的东西,牙齿不由咬紧了下唇,十指抠在木门上。

    烛火将那许多人的影子投射在了纸窗上。

    火苗儿晃动,这些人影也跟着晃动,不成人形,如同是故事里头张牙舞爪的妖魔鬼怪一样。

    这孩子暗暗咬了咬牙,准备去连夜跑出去告诉先生,才走两步,便撞到了一个肥大肚皮上,措手不及,啊呀一声,朝后跌倒,撞开了木门,跌坐在了房间里头,倒抽口气,揉着自己的头。

    突然察觉到了这屋中气氛诡异,动作一僵,缓缓放下手来,扭头去看,那烛火晃动之下,一张张熟悉的面庞安静地看着自己,不知是否是角度和烛光的问题,他只觉得其神色诡异,如同妖魔,面色不由一白。

    …………………………………………

    第二日。

    日出。

    以村中富户,神婆为首的人,气势汹汹,拎着草叉镰刀,朝着村口处的木屋走去,在心中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至于路边儿上村民厌恶的神色,只当没有看见,更有甚者,在心中嗤笑两声破落户,烂穷酸。

    到了屋子前头,一魁梧汉子大手啪啦啦拍在门上,叫道:

    “王书生?出来!”

    “我有好物与你。”

    拍了半天,不见有人答应,那汉子心中略有恼怒,嘿了一声,抬脚便踹,这屋门只是寻常物什,哪里挡得住一脚,喀拉拉一声朝里面倒去,走进里面,环顾一圈,竟然空无一人,不由得哈哈大笑,并指指着这屋中,对着身后众人道:

    “算是那外乡人知道好。”

    “否则早晚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众人颔首,各自口中咕囔,欲要将这人离开的理由归功于此,一边说着,一边随意翻动这屋子里的东西,神婆突然看到了一副画轴,似乎颇为值钱,本欲偷偷拿起,却被旁人看见,争吵中间,一时跌落在地,直接打开。

    屋外头。

    昨夜里被发现的小男孩一边揉着自己发青的额头,一边看着那些大人进去了先生的屋子,恨恨踢了踢地上石子儿。

    “该死……”

    “这群不要脸皮的人……先生的门锁了,先生真的走了吗……”

    想到先生这几日言语中偶尔透露出的离去之意,他心中突然变得悲伤。

    先生还是走了。

    正在这个时候,里面突然传来了铮然鸣啸之音,这男孩只觉得身子一僵,背后汗毛炸起,而在下一刻,方才抢进门去的人狼狈逃窜而出,一个个的鬼哭狼嚎,心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一般,连鞋子都跑掉了几只。

    最是嚣张的那两个面色煞白,裤子上隐有水渍,跌跌滚滚,一边儿跑,一边颤颤巍巍大声哭号些什么东西,引得村民们指指点点。

    那男孩看着这些人的模样,先是微微一怔,随即便觉得心里面一阵畅快,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开心,这院子里头铁枪依旧倒插在地,翁鸣不止,门上锁头掉在一旁。

    想起昨夜里头听到的这些村中有名望的人说的那些计较,他却只觉得可笑,突然想起了先生过去讲过故事里,百年前的青莲剑客留下的诗句,低声道:

    平生渭水曲,谁识此老翁

    奈何今之人,双目送飞鸿。

    心中憋闷,朝着外面狂奔,直至胸口火辣辣地痛,才双手环在嘴边,大声喊叫道:

    “先生,一路小心……”

    王安风缓步徐行。

    背后背着姜守一的古琴,看着远处苍茫一片,呵出一口白气,悠然道:

    “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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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方法(12)

    大秦扶风郡,分有五座州城。

    其中,北武州城毗邻隐世名门青锋解,附近地域的江湖,则由巨鲸帮统领,西定州城距离郡城较近,并无什么太大门派,武馆倒是不少,民众尚武,每日辰时,都能听得到练拳时候的呼喝声音。

    虎啸武馆今日开门之时,旁边已经空了一年多的院子里,多出了些响动。

    王安风背负长琴,缓步走在这院子里。

    他在一年之前,按照赢先生的意思,令巨鲸帮公孙靖派手下出面,在扶风郡十座大城当中各自都添置了一套院子,以便往后行走江湖之时所用,而以后者性格,必不可能生出怀疑窥探之心。

    纵然是被他看到,最多也只是猜到同为‘意难平’组织的属下,绝不会想到这寻常少年,便是自家高深莫测的堂主。

    只是王安风未曾想到,公孙靖手笔竟如此之大。

    放眼所见,尽数青石铺地,虽不很大,却别有清净,墙角一株寒梅,尚未绽放,旁边是一倾池塘,在后院处,亦有习武练剑的地方,摆放有赤铜人像,上有周身穴位,方便武者习练指掌上暗劲伤人的功夫。

    在这州城要买下这一处院落,花费的银子也是不少。

    王安风抬手敲了敲自己眉心,心中无奈,不知道该如何说公孙靖为好,夸也不该夸,可责怪也说不出口,只叹息一声。

    缓步踱步到门前,抬手推开房门。

    他这两年潜修,被赢先生限制了行迹,只是每到年关,回一次大凉村,去柳无求的墓前祭祀一番,除此之外,绝不踏出那村中半步,加上在少林中修行,时间本就较于外面更长。

    说是两年,其实用于修行的时间,要比得上常人三年以上。

    一身金钟罩已连连破关,迈入第五关,可内功功体,仍旧只是在七品之中,没能跃过中三品龙门。

    此次出来,一则是江湖纷乱,已难得宁静,又得到了故人消息,二来,也未尝没有行走江湖,寻求突破之机的想法。

    当年在青锋解上,酒自在前辈所说,要等王安风满足了三个要求,才会将白虎堂的事情告诉他。

    其一,七品修为。

    其二,地煞榜上扬名。

    其三,扶风郡城扶字楼,直上三十层。

    此时他内功已经有七品火候,便须得要踏入扶风楼中。

    须得要,江湖扬名……

    两年半之前,倪夫子之事,一直是梗在他心中的一根刺,令他每每想起,都辗转反侧,心意难平,未曾有丝毫的忘却,这件事情关联极大,而他身在江湖,难入朝堂,现在唯一能够知道的线索,便是白虎堂。

    在倪夫子一事之后,追杀自己的白虎堂。

    为了一卷问天残卷,杀害了米兴法满门的白虎堂,两年之前,布下了药师谷一局的白虎堂。

    自己经历过的许多大事,背后都隐隐有这个组织的存在,但是江湖中大多人对其的了解,竟也仅限于武功高强,行事狠辣这一条。

    这本身已经证明了许多东西。

    深呼出口气,王安风反手将背后的木琴放在桌上,琴弦震荡,发出清越鸣响,敛目沉思,低声道:

    “白虎堂……算了,暂时先放在一边罢。”

    “为今之计,先找到梦姑娘,再去扶风城,闯一闯那扶字楼。”

    “按照那人所说,其在这西定州城中遇到的,便是梦月雪。”

    “只是不知道川兄是否和她同行……”

    ………………………………

    梦月雪出身于药师谷中,一身武功并不如何高深,起码在两年前的时候,远不如其师兄川连,之后药师谷被灭派,更是没有办法修行门内高深武功典籍,行走江湖,必然需要依仗所学的药理。

    按照那赤练帮女子所说,竟已沦落到了被寻常武者欺辱的程度。

    她要比川连机灵很多,想来是因为担心暴露身份,不肯使用药师谷嫡传的武功路数,这样过的定然不比往日,两年间东躲西藏,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楚。

    想及此处,王安风终究愧疚。

    药师谷是因自己而覆灭,于此事情上,自己绝无半点迟疑,若是重回过去,依旧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只是之后火炼封山,江湖大乱,却也有自己的责任。

    虽已经诛杀首恶,却没能够稳住之后的局势,导致了扶风此时越发混乱起来的江湖局势。更何况,当年他和川连梦月雪两人本就相引为友。

    得知故人有难,如何还能坐得住?

    当下只将背上古琴放在房内,将原本跨在腰间的木剑背负在后,便大步出了院门,选择了一处方向,大步而出。

    西定州城不小,城中百姓数十万,想要在这茫茫人海当中,寻找到两人的踪迹,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纵然王安风身怀药王谷嫡传,也在两年前曾和川连就双方所学医术,谈论数日,对于药师谷的药理多少有些了解,可却终究未曾涉及到真正核心的东西。

    而以梦月雪的性格,她就算会用药师谷药理自保,也绝对会加以各种掩饰。

    想要以王安风所知的那些药师谷医术皮毛,找到蓄意躲藏的嫡传弟子,几如痴人说梦。

    若是两年前的藏书守,早已经束手无策,只能够用笨办法一点一点去搜寻,可两年之后,身为巨鲸帮幕后之人,他虽不入江湖,却早已知道了许多隐秘事情。

    他打算用其他的方法。

    按照公孙靖一年前曾上报的隐秘消息记载,王安风缓步行过这西定州城,行过长街,行过巷道,行过了熙熙攘攘的商户,走到了一处偏僻的街道中。

    这里有青楼,有赌坊,有一切男人女人找乐子的地方。

    这里有最烈最醇的酒,有出手最阔绰的豪客,亦有躺倒在地,身无分文的乞儿。

    楼上有整个西定州性子最荡,妩媚到了骨子里的妇人,也有长相干净令人心疼,却能反手一刀杀人的豆蔻少女,长街两旁站着模样干净或是肮脏的孩童,挎着的篮子里面盛着果子小食,而篮子下面则是轻薄而锋利的短刀。

    短刀见过血,孩子杀过人。

    这是江湖。

    王安风神色平静。

    只是笼在袖袍下的手掌微微握紧。

    西定州城很大,这里有很多的百姓,也有很多武者,却没有大帮派。

    可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

    有江湖的地方,就会有这样的一种人。

    他们武功不是很高,甚至不会武功,却有着足够高明的武者保护,他们有钱,非常有钱,因为有钱,所以他们会有很多很多的好朋友,因为这些好朋友在,所以没有人能够动地了他们。

    最重要的,他们知道很多东西。

    更重要的一点,他们很守信用,非常守信用。

    比起钱来,他们更在乎义气,也因为此,他们的‘朋友’也真的把他们当作朋友。

    很多人并不明白这些极有钱极有地位的人为什么可以毫不在意抛出大把大把的银钱,为的只是常人眼中分文不值的东西,一杯酒,一碗茶,甚至于一个大笑,都可以是理由。

    所以他们并不在江湖。

    王安风驻足,袖口一震,将拉扯自己的丰腴妇人震得后退两步。

    抬眸看向前面这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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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此间主人(22)

    这片街区颇纷乱。

    可这院子却很宁静,青石为墙,牌匾高挂,写着宁静致远四个字,左右两边各自站着一名武者,左边的是个身材消瘦的汉子,双手过膝,一双眸子精光四射,腰带里不知道有多少暗器。

    右边那个则极为魁梧,筋骨粗大,显然练有不俗外功,旁边倒插着一柄九环厚背刀,压烂了好些青石。

    见到王安风过来,抬手一拦,粗声道:

    “这位小哥儿,里头不让外人进去。”

    王安风声音不变,道:

    “进去了,便不是外人。”

    那人闻言皱眉道:

    “既不是外人,却不知是哪里的门牌子?”

    王安风道:

    “地方小。”

    “阁下可能没听过。”

    那汉子微怔,原本在嘴里嚼着瓜子,此时却噗噗吐出,右手一抓,粗大的五指微张,握在了旁边厚背金刀的刀柄上,缓缓握合,手掌上磨出来的死肉和缠刀柄的白布摩擦,发出嘎吱轻响。

    长刀一点一点自青石中拔出,每一息的变化都没有丝毫异样,周围的空气却随着这拔刀的动作而开始变得压抑。

    只这一招,便在昨日赤练帮的山河枪马弘阔之上。

    整个街区的笑声似乎逐渐缄默下来,在王安风的感知当中,有超过三十道视线锁定了自己,其中每一道都蕴含淡淡的杀机。

    一旦他有所异动。

    一旦他有可能会对这院子当中主人不利,周围那些不过十二三岁的孩童,那些花枝招展的风尘女子,都会在瞬间变成致命的杀手,朝着王安风发出致命一击。

    而他若是出手,便再不要想从这院中主人处得到丝毫助力。

    甚至还要面临江湖高手的追杀。

    那大汉摩挲着手中长刀,沉默了下,缓声道:

    “既不是熟人,又没甚么引荐,小哥儿……还是请回吧。”

    “此间主人,不见陌生人。”

    周围的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换了脚步,将王安风包围在其中。

    王安风看着前面的大汉,怡然不惧,淡淡道:

    “我听说这里的主人能够容纳鸡鸣狗盗之徒。”

    “我带着善意而来,何不能进去。”

    大汉嘿然道:

    “善意?什么善意……”

    “每一个被我砸断了腿的也都说他们带着善意。”

    王安风左手负在身后,神色沉静,只在心中默数着数字,那大汉眉头皱起,心中恼怒,右手握刀,拿着那刀背朝着王安风劈头盖脸砸过去,这刀极沉重,在他手中却和树枝一般毫不费力,掀起来一阵狂风。

    心里打定了主意,要让这王安风吃些苦头。

    劲风扑面,呼啸之声大作,便在这刀背马上就要砸在王安风身上的时候,自门中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喝道:

    “老赵,住手!”

    哗啦一声,那重有百斤往上的厚背金刀稳稳停在了王安风身前,劲气挥洒,令少年黑发微微扬起。

    那双黑瞳依旧沉静,未曾掀起丝毫波澜。

    持刀大汉反手将这重刀收回,朝后退了两步,立在一旁,自那院落中走出一名身着荼白色长衫的青年缓步走出,面目含笑,眸光极温柔,腰悬玉龙,手持折扇,一头黑发以玉簪束起,英气勃勃,冲那汉子笑道:

    “老赵,对客人要客气些,你这暴脾气,也是时候改改了……”

    大汉挠了挠头,行了一礼,闷声道:

    “玉公子教训的是,是老赵莽撞……”

    青年轻摇折扇,笑道:

    “哈哈,什么教训,你这话我可不敢接啊老赵。”

    王安风抬眸看着这含笑说话,似乎将自己忘了的两人,负手而立,淡淡道:

    “公子,何来之迟?”

    青年面上神色,微不可察一滞,下意识看向王安风,便看到了那一双安静幽深的眸子,只觉得一股淡漠气质,不知为何,自己心底里竟然会冒出一股止不住的寒意,警铃大作。

    王安风则是收敛了面上微笑,安静看着前面数人。

    与此同时,自心中默念般若经,收束杂念,心如晴空,看着眼前青年,只如三师父所说,就看作是案板上肥肉,炒锅里茄子,任我执掌,心念至此,神色越发平静。

    而因为他方才所说,双方攻守地位,几乎是瞬间发生了颠倒般的变化。

    这里住着整个西定州城,消息最灵通的人,王安风并不认为公孙靖的手下在这里购买房产,能够瞒得过这位的耳目,而他方才用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才从这条街的入口处,走到这院门前,更是故意为之。

    这条街上的人,若说全是此间主人的耳目,自然夸张。

    可若是隔一个算一次,则必然有漏下的。

    自己从巨鲸帮名下的院子里出来,走到这里,消息肯定已经入了院中主人的耳中,公孙靖战绩剽悍,巨鲸帮此时势大,不要说后者本就喜欢广交朋友,只要有些脑子,便不会在这个时候,和有可能是巨鲸帮中人的王安风产生无意义的冲突。

    甚至于,这青年本就应该作为接引之人在门口等着他才是。

    下马威,还是说试探?

    王安风神色未变,只自心中低语。

    复又想到赢先生教导,这些江湖市井中人,最是欺软怕硬,若是一时忍气吞声,便总会被看作软弱可欺,往后便是止不住的麻烦。

    当下抿了抿唇,自脑海当中想到了这两年不小心磕烂,落在土里的鸡蛋,想到了因为修行内功,不小心烧焦的饭菜,想到那一言难尽的味道,面色越寒。

    那青年看着王安风,只觉得背后隐有寒意。

    心中惊疑不定,面上却还能够维持镇定,只含笑回答道:

    “在下来的,不是恰好吗?”

    声音微顿,复又朝内虚引,道:“老爷子在里头等着少侠,请。”

    王安风看他一眼,并未回礼,如此行为,反倒让那青年心中越发没有把握,便在行过那持刀大汉的时候,王安风脚步微顿,淡淡道:

    “刀法不错。”

    大汉叉手行礼,沉声道:

    “谢少侠看得起。”

    王安风视线从其筋骨和拳头上扫过,控制住自己的声音,让自己声音显得异常平淡,随意道:

    “不过,我倒是很想见识一下你的拳法。”

    那大汉瞳孔骤然收缩。

    猛地抬起头来,王安风已经和那青年远去,只留给这汉子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复又想到先前自己出刀的时候,前者只是站在原地,竟连呼吸都未曾发生变化,心中越发惊疑不定。

    王安风并没有出手,却已令他感觉到了难以言喻的巨大压迫。

    这,这人究竟是谁。

    一路缓步徐行。

    王安风克制住自己冲那行给自己行礼的侍女还礼的冲动,维持住淡漠平和的神色,只跟在那青年身后,走到了主屋前头,那青年快走了两步,轻轻敲门,恭敬道:

    “那位少侠来了。”

    三息之后,传来苍老的声音,道:

    “请客人进来……”

    青年冲那屋子微微俯身行礼,方才侧了一步,朝着王安风道:

    “少侠请进。”

    随即便抬手,轻轻推开了门,吱呀声中,一缕阳光从缝隙中倾泻进去,这屋子很暗,更显得空旷阴冷,王安风缓步进去,而那青年则是因为那老者说的是请客人进来,而不是带客人进来,是以只是将这木门合上,便退避开来。

    这看似宁静的屋子附近,起码潜伏着三位鼎鼎有名的七品好手,以及一名不逊色于门派长老的六品高手。

    在这里,没有人能够违抗‘先生’的规矩。

    屋内。

    王安风才踏进去,迎面便看到了一张高大的屏风,上面绘有猛虎爬山,猛虎狰狞,山岩陡峭,透着一股蛮横不屈的张力,画皮难画骨,显然是出自名家手笔。

    苍老的声音从这屏风后面传来,道:

    “少侠稍坐。”

    “老朽不便露面,还请包涵……有薄茶一盏,若不嫌弃,尚还可以润喉。”

    王安风横目去看,旁边桌上已放了一盏香茶,当下缓步落座,未曾饮茶,只是道:

    “老先生很小心。”

    那老者笑一声,道:

    “让少侠见笑。”

    “老朽活了一辈子,武功不行,只是学会了小心。”

    “坐的位子越高,越小心,怀里的女人越美,越小心,吃的东西越好,越小心,江湖中,没有多少性命来粗心大意。”

    “说来……少侠来见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王安风敛目,道:

    “确实有事情要麻烦老先生。”

    “不知,是什么事情……”

    “我想要请老先生帮忙,找一个人。”

    老者叹息一声,道:

    “这个人想必很麻烦……”

    未等王安风开口,便又强打了精神,道:

    “不过这江湖上,越是麻烦的事情就越有价值,什么事情都可以商量。”

    “若是付出足够的代价,麻烦便也不是麻烦了。”

    王安风沉默了下,道:

    “万两黄金,如何?”

    那老者突笑出声来,笑地一阵剧烈咳嗽,缓了片刻,方才叹道:

    “万两黄金,好大的手笔!”

    “若是我再年轻上十岁,这一件事情肯定是干了,只可惜我已经老啦,到了我这个年纪,金钱美人,都已经不再看重。”

    “若是当真有意,不如将背上那柄名剑‘藏渊’,赠予老夫……如何?”

    王安风神色微怔,原本安静的眸子骤然凌厉。

    屏风后老者声音放缓,念出了那个名字。

    “藏书守。”

    ps:第二更奉上……

第九章 真正的要求(12)

    这屋子里的温度似乎都在瞬间降低了好几度.。

    王安风身上伪装出的淡漠气质消失不见,心诵般若,褪去了诸般外相,杂念尽去,转而成了如深湖般的安静。

    右手平放在桌子上,未曾回答,在隐于旁边的六品武者眼中,那椅子上少年的气质,转眼间便褪去了所有的棱角,端坐于那边,却如身在千里之外,难以琢磨,难以把握,神色不由一凛,心中自信开始动摇。

    突然听得少年轻笑出声,温和道:

    “老先生这屋子不小。”

    老者笑道:

    “承蒙抬爱。”

    王安风脊背一寸一寸,挺地笔直,双目微阖,轻声道:

    “屋子虽不小,可我距您只有三丈之远。”

    “您觉得在屋子里那位六品高手出手之前,我的剑能够斩出多远?”

    老人大笑:

    “这事情,老朽如何能知道?”

    王安风看着那猛虎盘山势,神色宁静,竟比这狰狞的画像还要更像是一只即将扑击捕食的猛虎,沉静而从容,轻声道:

    “猜一猜无妨。”

    凌厉而森锐的杀气淡淡拂动。

    气氛一时压抑。

    压抑之中,那边老者突放声大笑,道:

    “哈哈哈,好,老夫只是开个玩笑。”

    “剑客之佩剑,如同性命,怎么可能随意与人,藏书守要拜托老朽做事,老朽恰好也有一事情想要拜托阁下,只是这事情实在事关重大,非生性刚直,行为有道之人不能为之,是以出言试探。”

    “还望藏书守勿怪!”

    王安风敛目,方才冷锐的杀气似乎从没有出现过,开口道:

    “何事?”

    老人沉默了下,道:

    “帮我保护一个人。”

    王安风并未直接开口回答,手指屈起,轻敲桌面。

    靠在座椅背后,片刻后,悠然道:

    “这个人,想必也很麻烦……”

    少年嘴角噙着一抹清淡的笑意,神态安静而从容。

    局势在眨眼间回到了他的手上。

    这对于两年之前的他而言,是极困难的事情,但是此时却极为随意便能够做到。这两年来,每天里不是和三师父吵架,便是看赢先生和三师父互呛,有些事情,不知不觉便已发生了变化。

    老者似乎被他这话堵了一下,笑了一声,叹息道:

    “确实麻烦,但是少侠放心。”

    “酬劳,算是酬劳,除去为阁下找到那人的消息,还有老朽这一生最重要的宝物,绝非什么武功典籍,神兵利器所能比拟,当然,能不能取得到手中,就要看少侠的本事了。”

    “老五,把东西给少侠送过去。”

    衣袂翻飞之音响起,一道修长身影出现在这厅堂当中。

    身着白衣覆面,只露出了一双细长双目,含情如露,自怀中取出了一张白纸,并未靠近,只屈指一弹,便如飞刀,发出一声凌厉破空声音,化为一道流光朝着王安风激射而去。

    王安风身子微微一侧,那张纸只擦着他发丝掠过,哆地一声,刺入了身后红木柱子上,震颤不止,那女子微微一怔,对于王安风不出手化去纸上劲气似有不解,正在此时,王安风将手中茶盏放在旁边,微笑道:

    “好指法。”

    “还请重给我一张。”

    那女子闻言身子微微一僵,数息后方才知道眼前少年的意思,眸子微睁,似有不敢置信之意。

    武者素来喜好争锋,不愿落后于人。

    在她过去的日子中,竟是从未见过一个武功不差的武者做出这种事情。

    冷哼一声,却还是重新取出来了一张白纸,走过去,给王安风放在桌上。

    屏风后老者道:

    “藏书守,只要将你想要找的人特征写在上面,老朽便会发动手下的人去帮你寻找,只要他曾经在这西定州城中待过,便一定会留有痕迹。”

    “而只要留下了痕迹,就会在七日之内,给少侠送过去。”

    王安风微微颔首,并未继续逼迫对方。

    这桌上便有文房四宝,少年提笔蘸墨,敛目微凝。

    这屏风后老者身份非同一般。

    而他想要保护其他人,还得要借助旁人力量,显然事情并不简单,若是答应下来,恐怕就有一堆的麻烦在等着自己,刀光剑影,不得自由。

    可江湖之上,又有谁人自由?

    若是行事畏首畏尾,却还何必习武,何必出山?

    轻笑出声,王安风不再迟疑,提笔将梦月雪的特征写在这张纸上面,上下看了一遍,未有什么问题,将笔架在旁边,道:

    “这件事情,便交给老先生了。”

    “不知要我保护的人,是谁。”

    老者笑了下,道:

    “今日那人便会去寻找藏书守,到时便知。”

    王安风微微颔首,道:

    “那么,在下便就此告辞。”

    木门开启,重又闭合。

    沉静的脚步声音远去。

    屋内又是一片阴沉安静,片刻之后,苍老的声音轻笑道:

    “老五,你觉得这位藏书守,如何……”

    那白衣覆面的女子思考了下,虽觉得王安风有些时候不像是个武功高强的武者,却还是俱实回答道:

    “深不可测。”

    老者笑了一声,叹息道:

    “确实,深不可测……”

    “无论心性还是武功,俱都非同一般,不知是哪一位高人,能够教出这样的弟子,两年前,他突然侠隐江湖,此次出来,却并未掩饰自己的容貌,且和巨鲸帮已有了不浅的关系。”

    老五想了想,道:

    “看来他身后那人,和巨鲸帮公孙靖关系不差的。”

    老者笑了声,道:

    “理当如此。”

    言语落下。

    屋子里转而归于平静,平静渐趋于死寂,静地只能够听得到呼吸的声音,那武者垂首立在堂下,感觉到有些微的压抑,明明身为六品的武者,心跳声音却还在微微加速。

    面纱之下的面庞,略有苍白。

    正当此时,屏风后苍老声音突然道:

    “老夫乏了。”

    “你先退下吧……”

    女子如蒙大赦,面上却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无声行了一礼,脚尖一点,便已经偏飞出了大堂。

    出来门中,回首看着这屋子,方才重重呼出一口气来。

    虎死余威在。

    威压西定州四十余年的虎王,纵然已经老迈不堪,纵然已经行将作古,纵然只是声音,那气势也让她承受不住。

    尤其是她心中有鬼的情况下。

    这老虎在江湖上有很多朋友,她自是不敢去伤害他,但是有些事情,并不一定要她出手。复又想到这老者今日安排,要让这位明显已经更为强势的少年武者去保护那个人,简直如同在交代后事一般。

    虽然已渐生二心,亲眼目睹这样的一幕,却还是有种兔死狐悲之感,轻声叹息。

    猛虎虽然能够慑服百兽,可等其老迈之时,反倒会被群狼啃噬。

    江湖,其实要比丛林更为现实。

    身着长衫的‘玉公子’将王安风送出,看着远去的少年,嘴角微笑逐渐收敛,虽然还是风姿倜傥的模样,那眼神中却有如冰一般的质感。

    老头子,在想些什么?

    往日见客,都会让他伴在一旁,今日的反常,不能不让他心中生疑,心中思虑,却又隐有不屑。

    区区一人,能做到什么?

    你已经老迈到这种程度了吗?做出的事情如此突兀……老头子,你太心急了。

    不过,不管你如何挣扎,你的一切,你的基业,都是我的。

    还有……她。

    青年冷笑一声,转身回了院子。

    ………………………………………………

    空旷而阴冷的屋子里。

    屏风之后的老者定定坐在座位上,半响之后,站起身来,嘿然笑道:

    “和巨鲸帮交好?”

    “怕是巨鲸帮幕后之主罢……”

    “不过,不知其和那扛山而行的大宗师,有何关系?观其气象,倒不像那种力士的武功路数……”

    呢喃声中,这老人扶着龙头杖,颤颤巍巍地起身,不知如何动作,地面便出现了一个朝下的暗道,老者咳嗽两声,缓步走入其中,果然已经是老态龙钟,行将就木。

    无声中,这密道关上。

    这里不允许任何人进来,曾经有救过他性命的高手好奇,进来之后,被机关给刺成了筛子,自此之后,无论何种境地,再没有人敢进来一步。

    暗道两旁,灯火亮起。

    那老态龙钟的老人缓步前行,身上突然发出一连串噼里啪啦的脆响,身形渐渐挺直。

    自一处暗格中取出了一瓶药水,在手足身上涂抹了下,原本的满是鸡皮的手掌变得光滑白皙,十指葱葱,在面颊上连点,随手一揭,那苍老的面庞被直接拉了下来。

    烛光晃动。

    这暗室当中出现的,竟然是一位面容娇俏,双眸含露的少女,气质温婉。

    伸了个懒腰,纤手如玉,轻轻拉扯腰带,身上宽松的老者衣衫滑落在地,暗室之中,玉体婀娜,美人更衣,此景妍丽无双,却无人能够得见。

    片刻之后,那少女紧了紧腰间束带,双手倒负在后,嘴角笑意俏丽,推门出去了暗室,视线所及之处,干净压制,透着淡淡馨香,竟然是女儿家的闺房。

    整个府中,没有人知道,小姐房内为了好玩做出的暗室,竟然连接着最隐秘最危险的密道。

    知道的人,已经被扔到了乱坟岗中。

    一直毛发蓬松的白猫在少女脚边蹭了蹭,轻柔叫出声来,少女蹲下,将其抱在怀中,逗弄着这猫儿,低声咕哝道:

    “一个一个,都不省心啊。”

    “也还是那藏书守好些。”

    “高深莫测,高深莫测……”

    少女噗呲一声,笑出声来,眸光流转,双手抬起,把这白猫举高,看着这猫儿茫然的模样,笑道:

    “分明便是只张牙舞爪的小猫嘛……还嫩得很。”

    “对不对?”

    声音微顿,却又叹息道:

    “真羡慕啊……”

    “算了,求不来蕴含雷劲的藏渊剑,换得藏书守护身,也足够啦,你说对不对?”

    “走,出去看看雪。”

    少女推门而出,怀中抱着这只白猫,小步走出,玉公子正巧进来这处园林,方才进来,便看到穿着立领大袖披风绣花的少女和猫儿嬉戏的模样,笑如银铃,宛如玉竹淑丽。

    青年眸光火热。

    那边少女似乎察觉到了青年注视,笑着冲他打着招呼,青年微笑俯身,脑海中却似乎已将这单纯的少女扔到了床上,任意采撷。

    嘴角微挑。

    大局在我。

    你是……我的。

    ps:第一更……今天有点事情,第二更可能会比较晚哈

第十章 试探(22)

    西定州城当中,王安风缓步徐行。

    他这一次出来,并没有掩藏自己的真实容貌,甚至于连自己和巨鲸帮的关系也没有打算掩饰,行走江湖,依仗门派之力横行霸道自然不是甚么好事情,但是帮派的存在,也确实可以减少许多麻烦。

    只可惜,梦月雪踪迹出现的地方,是这西定州城。

    若是在北武州中,倒是可以借助公孙靖巨鲸帮的势力,不必如现在这般,受人制衡。

    一边想着,王安风已转过了一条街道。

    再往前走上几百米,便是自己的院子。

    嘈杂的声音传入耳中。

    在那原本颇为幽静的院子前面,围着十来个十**岁的年轻人,一个个恶声恶气,手持连鞘朴刀,不断敲砸着王安风院门,口中喝骂,尽数都是污秽之言,不堪入耳。

    周围百姓指指点点,似乎都有些不忿,可又因为害怕这些青年手中的兵器,不敢向前,只能够任由他们胡作非为。

    王安风脚步微顿,略有好奇地看着远处的青年。

    恶棍?

    巧合,还是试探?

    唔……气息多有亏损,似乎还不到九品?

    一双黑瞳安静地看着那些青皮混混,想了想,未曾上前,而是转身离去。

    ………………………………………

    谢飞大口咽下了酒囊里的浊酒,高声叫道:

    “用劲儿,使劲去砸!”

    “我他妈看他出不出来……这活儿干好了,大家伙都有钱拿!”

    周围的混混们高呼出声,手中砸地越来越起劲。

    在不远处的酒楼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身穿黑衣,头戴斗笠的身影,一双寒星也似的目光看向了下面的人,对面则坐着个面目温和的灰衣中年人,同样看着下面,道:

    “你觉得,这些混混,能够试探出什么东西来?”

    “就着些人的武功,烂黄瓜臭青菜一般,老爷子身边,随便一个人都能在三十个回合之内杀个干净。”

    黑衣男子转头看他,淡漠道:

    “很多。”

    灰衣人挑了下眉毛,道:

    “哦?”

    “那还要请赵兄指教。”

    黑衣男子视线透过斗笠垂下的薄纱,看着下面,淡漠道:

    “出手的角度,擅长的风格,武者的心性。”

    “交手的胜负。”

    “厮杀的生死。”

    言语声中,带着淡淡的杀机。

    杀机越盛。

    对面灰衣男子闻言心中一寒,只觉得眼前青年似乎化作了一柄即将出鞘的长刀,锋芒之盛,令人不敢逼视,令人头皮发麻,不由朝着后面稍退了退,叹服道:

    “厉害……”

    “我便看不出。”

    赵姓武者拈起酒杯,饮了一杯,淡淡道:

    “所以你不是武者。”

    正在此时,其神色微凛,突然道:

    “来了。”

    对面的中年人微怔,转头去看,果然看到了王安风身影出现在了这街道上,正要赞叹出声,却见到少年未曾上前,更未曾出手,只是朝着后面招了招手,便有七八名身着朱衣,腰胯战刀的捕快带着狞笑,如饿虎扑食一般,朝着那些混混扑去。

    那中年人脸上笑容一呆,等到耳畔传来鬼哭狼嚎之音时,双眸微微瞪大,心中满是茫然。

    这……什么情况?

    和方才所说,不一样啊……

    男子下意识转头看向那高深莫测的黑衣武者,却发现后者的眼神似乎也有些发直,显然眼前这一幕完全不在他预料之中。

    街道之上。

    王安风一手抱着一袋雪花果,随手抛了一粒到嘴里,满足地大口嚼着,眸子微眯,宛如弯月。

    这雪花果是大秦北方的一种小吃食,拿了大而圆的山楂红果,浇上熬好的糖汁,味甜而微酸,常在秋冬出现于街头小巷,生津止渴,很受孩子们喜欢。

    方才放肆的混混们,早已被王安风去路上招来的捕快们制服,唯独那最前头的混混头目身手不错,也颇为机敏,见捕快冲自己冲来,直接把手中酒壶往前头一扔,撒腿便跑。

    似乎是用出了吃奶的力气,连后面的捕快一时都追不上,甚至于距离还被逐渐拉大,王安风微微歪了下头,吐出了一粒山楂籽,右手藏在身侧,食指微屈,陡然弹出一道劲气。

    西定州城不比扶风城,这街上捕快都只是寻常武者,没能入了品级,那边儿谢飞本来就要逃出去,突然右腿膝盖弯一痛,随即半边儿身子直接没了知觉,啊呀一声,狠狠摔在了地上。

    这一下突如其来,措手不防,直摔地他七荤八素,半天回不过劲来,刚要往前爬,却被后头一肥硕捕快一个飞奔,怒喝一声,弹地而起。

    下一刻,起码两百来斤的肥肉便重重砸在了其腰上。

    捕快身上的肥肉颤了颤,似乎道了一声舒坦,而谢飞则似乎在这瞬间听到了自己腰子发出了咔擦的脆响,面色不由一白,张了张嘴,面现绝望之色,道:

    “娘希匹啊……”

    …………………………………………

    酒楼之上,那赵姓武者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幕幕,隐藏在斗笠之后的面容一阵青白,突冷哼一声,站起身来,大步朝着外面走去。

    那灰衣男子张了张嘴,却未能出声挽留。

    王安风目送着捕快们将那些搞事的混混们押走,弹指扔了一颗雪花果入嘴,一边嚼,一边看着被砸得不成模样的门,道:

    “算了,找个木匠罢……”

    摇了摇头,转身朝着另外一处方向行去。

    路上人来人往,一位身着黑衣,头戴斗笠的男子混在人群中,逆着王安风的方向而行,就在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似乎无意,突然朝着少年撞去。

    这一下速度极快,又极突兀,肩膀更像是无刃的刀锋一般,透着股直来直去的凌厉,稳稳撞在了王安风身上,直将少年撞地一个趔趄,险些将手中的油纸包直接扔出去,退后了两步,才勉强稳住。

    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最能展现出一个人的武功路数。

    那黑衣男子眸光微闪,自心中得出了一个个结论。

    不善外功……

    下盘不稳,想来轻功寻常。

    而在同时,在其看不到的位置,王安风为了保持平衡,而落在了腰侧的右手突然拉出了一连串的幻影,速度极快,却偏生无声无息,眨眼间弹开了三个玉瓶。

    三种无形的药粉震荡融合,继而手腕翻过,食指轻屈,弹出了一道气劲,极巧妙地将这三种不同的药粉融合,裹挟着药粉,落在了那黑衣人衣摆上。

    无色无味,未曾留下任何的痕迹。

    两人的交错,一瞬即过,在路人看来,便是两个行人不小心撞在了一起,这种事情极是常见,实在不值得多加注意。

    黑衣男子未曾开口道歉,朝前匆匆行去。

    王安风驻足,侧身看着其远去的方向,眸子安静如同深湖,映着那男子身影。

    气质幽深,如遗世独立。

    弹指将最后一颗雪花红果送入嘴中,牙齿咬住,洒然转身。

    按照赢先生所说,这便是钩直无饵罢?

    唯愿者来。

    牙齿咬下这果子。

    少年身子一僵,面色突然便一阵扭曲。

    方才幽深如湖的气质眨眼间就消失了个干干净净,王安风以绝强的毅力硬生生将那果子咽下肚去,方才张了张嘴,苦着脸道:

    “哇啊,好酸……”

    ps:第二更

    感谢酒醉鞭名马1的万赏,谢谢……

第十一章 初见,论如何克制正人君子(感谢明月清风盟主)(12)

    方才王安风留在那黑衣武者身上的,乃是药王谷的嫡传的奇药,无色无味,无补无害,天下间任由你武功如何高深,都绝难以察觉,唯独药王谷一脉的核心神功,混元体能够感应。

    功至天下一品,则万里可循。

    王安风任由那武者离去,方才转身朝着自己院子处行去,至于木匠……他方才出来,本就是给那准备试探自己的人准备发挥的空间。

    一路行至了家中,需要他保护的人尚未曾过来。

    王安风想了想,索性将路上买来的猪肉料理了一遍,拿着葱姜蒜腌制了片刻,直接放在了蒸笼上去蒸,而他自己则是坐在这锅灶旁边,一边随意扇火,一边放缓了呼吸,行气于内。

    少林乃是佛门禅宗祖林,行走坐卧,皆是修行。

    待得香气醇厚,内气运行已过三重天之时,门外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王安风双眸微睁。

    站起身来,想来外面便是需要自己保护的人,先看了一眼旁边的饭菜,方才迈步行到了门前,抬手推门,将那院门推开了一条缝隙,外头正站着一位气质淑丽的少女。

    眉目婉转,一头乌发如墨,柔顺垂下,身上衣物料子质感极好,想来价值不菲,王安风推门的时候,那少女正抬手敲门,却不防王安风开了门,那手掌便停在了原地,袖口滑落,露出了一截白生生的手腕。

    王安风见到了外面之人,并没有感觉到什么意外。

    这西定州城中的‘老爷子’嫡亲只有一个孙女,当他说出要王安风保护一个人的时候,少年几乎是本能地想到了这个身份。

    神色未变。

    当下退后半步,让开一个位子,未曾露怯,只右手虚引,平声道:

    “谈姑娘吗……”

    “请进来罢。”

    西定州城的‘老爷子’姓为谈,独孙名雨柔。

    谈语柔。

    外面那少女抬眸上上下下打量了下王安风,并未进去,只抿嘴笑了笑,问道:

    “王少侠?”

    王安风微微颔首,温和道:

    “正是在下。”

    王安风本以为这少女确认了没有找错之后,便要直接进来,却看到后者直接朝着后面跳了两步,眉眼婉转,拍了拍手,脆生生地道:

    “是这里,没有找错!”

    王安风微微一怔,随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眸子微微睁大,两步直接赶出,立在街道上,和那少女并肩,身子有些发僵。

    不需要仔细观察,只消放眼去看,便能看到一连串的车队,前后驱乘,少说二三十人,有和蔼管家,精明账房,也有粗手粗脚,笑容和煦的厨娘,十数力士两两一对,各自担着东西。

    一驾雕龙刻凤的马车被围绕在最中心,上面驱马之人,也是一位秀丽过人的少女,和旁边儿这姑娘一般无二的眉目,只是一者身穿红衣,烈烈如火,如春日夭夭桃花尽放,一者则如白雪裹身,清淡闲雅,神色更是淡然。

    王安风僵立在原地,呆呆看着这一幕。

    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被铜人巷中的武者狠狠地砸了一拳头似的,有些茫然,这般大的阵仗,自然是惹得周围百姓好奇围观,以少年耳力,听得到周围百姓窃窃私语个不停,不知何处的大娘似感觉好奇,低声道:

    “这般大阵仗……难道是哪家在嫁姑娘吗?”

    “啧啧啧,看看这人家,看看这车队,两个字。”

    “体面!”

    旁边一位大爷砸了砸嘴,道:

    “姑娘是好姑娘,这小伙儿就不知道是不是好小伙儿啦,看长得不差,可人家姑娘都到门口儿了,不说迎亲的人,连个大红喜字都舍不得贴。”

    言罢不屑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王安风,叹息道:

    “啊呀,不知道这闺女是怎么瞎了眼,看上这么个娃子。”

    王安风张了张嘴,只觉得自己在这个瞬间,似乎要直接化身为三师父,胸腹之间,不知有多少话,想要倾泻而出,可自小而来的教育却令他半句话都说不出。

    当下只是抿了抿唇,绷住脸庞,以使得不要下意识浮现茫然无措的神色,便拎着煽火的蒲扇,大步行过这车队。

    这队伍中管家账房,丫鬟厨娘尽皆都伸出手来,打算拉住王安风,可后者这两年来跟着鸿落羽,朝游北海暮苍梧的事情做得多了,轻功早已经不是往日可比,这些人如何拉得住他。

    一个一个尽皆抓了个空,而王安风已行至那马车前面,脚尖一点地面,避开朝着自己抓来的手掌,已落在了马车车辕上面。

    驾车的少女突然抬手去推他,王安风以右手稳稳握住其手腕,微一用力,便将其手臂反擒,其袖口处滑出的短匕便稳稳架在了其脖颈处,森锐之感,激地少女白皙脖颈上浮现出了细小的小粒。

    王安风微微皱眉。

    驾马的少女纵然被反擒,面色依旧冷淡如雪,安静地看着他,道:

    “请下去。”

    王安风知道这少女是因为自己突然上来,而本能做出了这样的行为,也不愿意将气氛弄得太僵,便道了一声失礼,松开了手掌,其手劲不小,将那少女手腕处握出了一个红色的痕迹,正在此时,车门内传来了轻轻的敲击声音。

    白衣少女看了王安风一眼,后者会意,知道前者是要自己下去,张了张嘴,有些不愿,可是自小受到的‘非礼勿视’却令他只能无奈叹息一声,反身落在了地面上。

    那少女见他离开,方才转身入了车厢。

    车厢里有轻声低语,却因为其材质特殊,纵然王安风也听不真切。

    片刻之后,那少女转身出来,看着王安风,眼神之中似有古怪,抿了抿唇,淡然道:

    “小姐说了,咱们是正经人家。”

    “按着礼数,没进了家门,还不能让公子看到真容。”

    周围围观之人看向王安风的视线瞬间变得极为鄙夷,转而看向那车厢里的视线则是越加怜爱,不时有着低声赞叹声音,只当王安风是急不可耐的色中恶鬼,而那姑娘则是可怜可爱,受到压迫的良家子。

    王安风闻言面色一僵,险些吐出血来。

    我只是……保护她而已。

    而在马车当中,那少女并未如外边儿街坊邻居所想,端庄坐着,因受到了委屈而双目垂泪,而是舒舒服服地靠在位子上,翘着右腿,脚尖一点一点的,怀中抱着白猫,满脸的得意。

    “藏书守……”

    “吃本姑娘一计下马威。”

    ps:第一更,今日家里比较忙,有些迟,大家包涵包涵

    感谢明月清风盟主,非常感谢,本来应该加更,可是这两天过年实在太忙,还请稍微包涵一下哈,之后肯定会补上的(呐喊)

    大家,新年快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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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师父很多介绍:
少年王安风的人生轨迹原本正常而且安稳,心中怀揣着养猪卖仔娶阿莲的究极人生梦想,直到有一天,他捡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少林师父:山下的女人是老虎,徒儿你离他们远一点药王谷师父:孩儿,天下女子皆是毒,虽不致命,却能让人生不如死天机岛师父:小子,不要去了解女人,因为她们都是疯子神偷门师父:你入江湖之后,千万小心女人骗你,越是漂亮的女孩子越会骗人紫霄宫师父:宁心静气,离于情爱,合于大道心有般若,外修琉璃,肉身百毒不侵,足下踏雪无痕,腰带里面藏着三十一种暗器,手中兵刃还有七种机关变化……被某个古怪世界的各路师父调教到了十六岁的少年,怀揣着满满的戒心,小心翼翼地入了这玄风界的浩大江湖群298403039我的师父很多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的师父很多,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的师父很多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