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4章 扬州梦
荷塘小筑,水阁中。
老鸨面对着何知府的盘问,心知自己反应过激,但并不想将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便是假意地回答道:“没……没事!我没想到这个案子竟然会惊动钦差大人,现在心里慌乱得紧!”
“钦差亦没有三头六臂,去年的董威什么德行还不清楚吗?”何东序以为她当真是因此乱了分寸,心里却是生起一阵鄙夷,便是举了例子道。
这话其实有点违心,董威是失势的严党中人,到了扬州亦是生怕别人逮他的小辫子。反观林晧然本身就是一头强龙,朝中有担任吏部尚书的岳父撑腰,到扬州完全可以为所欲为。
“何知府教训得是!”老鸨当即便顺着何知府的话,连连点头道。
何东序将手中的茶杯放下,便是直接说明来意道:“本官不管真相如何,你究竟有没有隐瞒什么!既然你说那日见到了张无尽出逃,看到陈潇潇惨死在房中,你便要将此事咬死不放!只要你咬定不放,哪怕是钦差亲审,本官亦可保你安然无事!”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案件的真相已然变得一点都不重要,他现在要的是张无尽是真凶。只要坐实这个案子,那么林晧然便会因此案而受挫。
现如今,他来这里自然不是探求什么真相,而是给老鸨施予一些压力,并给她吃下定心丸,让到这个案子成为铁案。
老鸨是一个聪明的人,当即便是笑靥如花地应答道:“何大人,这人便是张无尽杀的,我怎会出尔反尔呢?我想钦差大人看着铁证如山,他亦不会颠倒是非吧!”
“颠倒是非?他还没有这个能耐!”何东序凭着朝中有老师撑腰,显得自信地回答道。
“何大人,事情我已经明晓了,你放一百个心便是!”老鸨陪着笑脸,接着热情地招揽着道:“难得您今晚过来明春楼,我这便给你准备酒菜,却不知要哪个姑娘相陪呢?”
明春楼幕后的几位老板早就有了规定,像扬州知府这种要紧的官员来这里花销,根本不用付银子,而一些低品的官员亦会有优惠。
在这个扬州城之内,却是有着一张看不见的关系网,已然形成很多大大小小的圈子,甚至是将官与商很紧密地联系到一起。
“这位钦差来者不善,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今日之事你莫要跟第二个人说起!”何东序一改往日贪色的作风,显得认真地叮嘱道。
老鸨连连称是,便是亲自将何知府送到了院子后门,看着他坐上马车离开,那辆马车很快便消失在那一条略显昏黑的道路中。
看着何知府的马车消失,老鸨便是急匆匆地往明春楼走去。
她隐隐觉得那二个书生有着其他的企图,甚至跟钦差重查这个案子有关联。一念至此,她有着后悔刚刚的贪念,不该让他们二人到房间里,更不能让他们带走一些不合适的东西。
只是她并不晓得,在她匆匆朝着明春楼走去之时,林晧然一行人来到了荷塘小筑的门前。
在这几个跨院之中,都有两个小厮在这里看守。跟着后世娱乐场所的包厢相似,这些都是服务人员,门前有一个木牌子写明这里有没有人。
门前的小厮生得眉清目秀的,看着许公子一行人过来,便是上前进行施礼道:“见过许公子,不知许公子有什么吩咐!”
“这里本公子要了!你让人送上好的酒茶过来,姑娘嘛!”许公子显得很大气地挥手,接着却是扭头望向了林晧然。
林晧然此行却不仅仅是为了查案,亦是想要好好地放松一下自己,便是淡淡地吩咐道:“叫个弹唱上佳的姑娘即可!”
许宽轻轻地点头,便是对着那个皮肤白皙的小厮厉声地道:“还不快去?”
小厮忙是点头,却是让旁边的老实男子前去办事,而他则是希冀地望了林晧然一眼,搞得泰山崩于前不变色的林大人亦是打了一个寒战。
时代的特色,这服务周到的青楼仅不仅仅提供女人,其实亦会提供长相俊俏的少男。龙阳之好早就盛行,而很多人其实都有**的癖好。
许宽对这里显得很是熟悉,领着二人走进了荷塘小筑,穿过前面的精舍,直接到了后面诺大的荷塘。
一轮明月高悬于空,将这个荷塘渲染得如同白昼一般。这刚刚离开明春楼的喧嚣,感受到这荷塘的幽静,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反差。
一行人通过九曲的木桥宛如穿行在荷花丛中,此时看着月色下盛放的荷花,感受到这里的清凉和惬意,宛如是进入另一个时空般。
蒙诏出身于岭南,一心醉心于科举,对江南虽然有耳闻,但却从来没有真正造访,发现青楼还有着如此胜境,整个人亦很是惊讶。
许宽将蒙诏的惊讶看在眼里,却没有在一楼停留,而是将二人又带到了凉阁的二楼之上。
凉阁的二楼是半封闭状态,四周都安排着一个大圆窗,不仅能尽鉴下面荷塘的景致,且还能饱览小秦淮河上的夜景。
扬州的美在于水,而扬州城只有魅力便是小秦淮河。此时的小秦淮河上,来来往往的画舫静静地行驶其中,而对岸又是灯红酒绿的高楼,书写着扬州的诗情画意。
“不愧是: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蒙诏目瞪口呆地看着此情此景,终于领会到了扬州的魅力,亦无怪乎古往今来有如此之多的文人骚客留下赞颂扬州的诗章。
没多会,酒菜送了上来,同时一个青楼女子抱琴而来,坐在琴台前开始为着演奏,令到这里又是平添了几分美意。
林晧然当仁不让地坐在首座,蒙诏有着君子之风,便是坐到末座之中。许宽心知对方定然是地位非凡,便亦是不动声色地陪着坐了下来。
他跟这位林公子接触时间越长,越是感受到林公子身上那股非凡的气度,深知这必是某大族或朝廷大佬的子弟无疑。
第1395章 贵公子
守在明春楼后门的护院看着一辆马车过来,当即便是进行相拦,但马夫当即怒骂道:“滚开,亦不瞧瞧是谁的马车!”
两名护院借着灯火认出是两淮转运使家的马夫,忙是慌忙将院门打开,让到这两辆马车直接进到里面,同时好奇地望着车上下来的人。
令到他们疑惑的是,素来不可一世的陈公子从前面的一辆马车下来后,却是急匆匆地跑向了后面那辆马车,显得恭敬地迎下来了一位贵公子。
说来亦是巧合,今日的扬州城来了一位钦差,亦是来了一位身份尊贵的贵公子。
贵公子年约二十岁的模样,身穿着素白的绣锦,腰间挂着如同羊脂的和田玉,脚下踏的鞋子绣着金丝,整个人显得是富贵逼人。
贵公子的身体偏矮,这从马车下来,头却是高高地仰着,深身散着一股嚣张劲。哪怕是面对陈公子,亦是透露着一份傲气。
陈公子领着几位公子哥迎上了贵公子,在各自向贵公子打过招呼后,陈公子将人朝着石子道请去,同时好奇地询问道:“元季兄,此番南京之行收获如何?”
“南京无趣得紧,远不如这扬州!”贵公子打量着后院熟悉的林木,听着前面明春楼上传来的丝竹之声和姑娘的笑语,显得感慨地说道。
陈公子的眼睛当即一亮,当即自豪地道:“那是!虽然南京是备都,但论到好玩的话,还是当属我们扬州,且花魁大赛马上便开始了呢!”
说着,他的眼睛便是流露出几分猥琐,已然是在表达更深层次的东西。
贵公子似乎是明白他要表达的东西,眼睛亦是闪过一抹玩味,并轻轻地点头道:“不仅是姑娘,像那个金陵第一楼,当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却远不及荷塘小筑雅致!”
一个小厮迎了上来,显得恭敬地邀请道:“陈公子,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这边请!”
“滚开!”陈公子却是轻喝了一声,转而对着贵公子恭敬地指着另一条石子路道:“元季兄,这边请,咱们现在便去荷塘小筑!”
贵公子的嘴巴挂着一丝微笑,并轻轻地点了点头,便是迈步朝着荷塘小筑而去。
除了两淮都转运使家的陈公子外,还有两位官宦家子弟以及盐商之子,算得上是扬州城最有权势和财富的公子团体了。
一行人说说笑笑地来到荷塘小筑门前,却见木牌已经竖起红牌,守在门前的小厮亦是迎上来道:“陈公子,荷塘小筑已经有人在里面了!”
陈公子对这个结果并没有多么的意外,毕竟这荷塘小筑历来都很抢手,但却是寒着脸直接询问道:“谁在里面?”
“回禀张公子,是许公子在里面!”小厮听出陈公子的来者不善,但还是老实地拱手回答道。
陈公子的鼻子当即冷哼一声,便是鄙夷地说道:“许宽?那便让他滚出来,另寻一处呆着,这荷塘小筑本公子要了!”
“这怕是不合适吧!”小厮看着对方竟然是要直接轰人,显得很是为难道。
“有啥子不合适!亦是罢了,不用你们插手,老子便让他滚蛋!”张公子显得很是不耐烦的模样,又是对着贵公子抬手道:“元季兄,里面请!”
如果在其他时候,张公子可能会选择他处,但今日贵公子指明要荷塘小筑,而占在这里的不过是一个盐商之子,他自然不客气地要对方滚蛋了。
别说是小小的盐商之子,哪怕是何东序的公子,他亦敢让对方滚蛋。
其他的公子哥听着是许宽占着这里,脸上都显得不以为然,已然是要强行将许公子给轰走了。
贵公子轻轻地点了点头,便是迈步走进了荷塘小筑。从小到大,只要是他看上的人或物,自然会有人给他送过来。
若是在南京城或许会受到一定的掣肘,但在这一个小小的扬州城,他却是这里的无冕之王,根本没有人有资格跟他叫板。
明春楼,热闹仍旧。
老鸨匆匆回到楼中,正想要上三楼去寻人,结果看到门前招呼客人的龟公,当即将他拉到一旁询问道:“那二个人呢?”
“许公子带他们二人到后院,刚刚还叫去了姑娘和酒菜!”龟公看着老鸨紧张的模样,便是老实地指着后院回答道。
老鸨听着对方果然是来这里玩的,这才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便是认真地继续盘问道:“他们在里面都做了什么?”
“他们不让我进去,但没多久就拿了陈潇潇的木琴出来了!”龟公暗暗地攥着袖间的一锭银子,显得老实地回答道。
老鸨的眉头微蹙,又是认真地盘问道:“他们只带走木琴!”
“是的!”龟公认真地点头道。
老鸨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对方似乎真是受人之凭带走一件纪念之物,却又是认真地叮嘱道:“此事不要跟其他人说!”
“好的!”龟公当即满口答应下来道。
老鸨的性子显得谨慎,想着刚刚何知府的叮嘱,终究过是有些不放心,便是领着龟公一起到三楼的房间查看一番。
在查看完毕之后,她的眼皮却是跳动了几下,便对着龟公认真地吩咐道:“你去找几个人过来,今晚便将陈潇潇的房间搬空!”
“要不明天再搬吧?”龟公总觉得陈潇潇的房间阴森恐怖,便是认真地提议道。
“不,今晚便搬空!”老鸨却是坚持着道。
这边交待完事情,悬着的心微微放下,觉得事情已经处理妥当。只是她刚刚到一楼大厅,守在荷塘小筑的小厮急匆匆地跑过来,并将张公子要强占荷塘小筑的事情一说。
“又是这个混世魔王!”
老鸨听到这番话,心里却是暗喊一声道。
这陈公子固然是一掷千金,但却极突然惹事,让到她一个小小的老鸨夹在中间极为难办。只希望许公子能够知难而退,将荷塘小筑乖乖地让给这位两淮都转运使陈暹家的公子。
虽然她的心里埋怨,但脚并没有站在原地,而是急匆匆地朝着荷塘小筑而去。
第1396章 身份
洁白的月色下,荷塘小筑水阁中。
一名紫色女子正在轻拨着琴弦,琴声很是悦耳。三名身穿长裙的女子已经款款来到这里,皆是明春楼的上等美女,亦是坐在三人的身旁。
在这个酒席之中,面对着出手阔绰的许宽,年轻俊美的林晧然和满腹经纶的蒙诏,她们显得很殷勤地倒酒喂菜,令人舒软的“公子”和“爷”之声叫个不停。
“好!好!”
许宽显得很享受这一切,伸嘴去接过姑娘送上来的茶,却还不忘在姑娘身上揩油。
蒙诏对许宽的放荡行径很是鄙夷,而他则是正襟危坐,一副放不开的模样。却不知是他性子的缘故,还是不想在老师面前失了形象。
林晧然则是淡然地应付着这一切,却是一边喝酒一边吃菜,且很是认真地听着那个紫衣女子的琴色,偶尔还会欣赏着这里的景致。
远离了明春楼的喧嚣,身居于这小秦淮河畔旁,仿佛是置身在这一个小小的天地间,让他感受到了一份难得的平静。
许宽已然是盯上了林晧然,在酒过三巡后,便又是旁敲侧击地道:“林兄,此次到扬州之后,却不知要去往哪里呢?”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便是要到京城!”林晧然望了他一眼,显得淡淡地回答道。
旁边陪酒的美艳女郎对林晧然显得颇有兴致,却是边倒酒边插话地询问道:“公子前赴京城,莫不是要参加春闱?”
许宽亦是有这一种猜测,便是抬头望向了林晧然,同样想要知晓其中的答案。
“就像我们今晚有缘相见一般!若是咱们二人有缘,便能相交相识,今晚便只谈风月吧!”林晧然端起酒杯,却是若有所指地望向许宽道。
许宽深知自己的小心思逃不过对方的心眼,便是端起酒杯朗声地说道:“林公子,刚刚是我唐突了,愿自罚一杯!”
说着,他便是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不再去试探这位林公子的来历。
林晧然发现这个胖子亦有可取之风,便是将手中的酒亦是喝了下来。他倒不是非要隐瞒身份,而是今晚到这里是微服私访,加上他很喜欢这里的宁静,却不想暴露身份从而破坏这一份心境。
在官场呆久了,他时时都是在算计着各种人和事,却是难得像今晚如此这般平静,故而他却是想要好好地放松一番。
只是事与愿违,今晚注定是一个不宁之夜。
“滚开!”
一声暴喝突然从下面传了上来。
在九曲桥上,以贵公子为首的公子哥来到这里。只是守在下面的铁柱和林福见状,便是上前进行阻拦,结果遭到了陈公子的怒火。
“你们是谁,想要做甚?”
林福面对着来势汹汹的公子哥,显得警惕地质问道。
他负责着林晧然的安危,不仅是保护钦差大人,更是保护着他们长林氏的主心骨,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林晧然遭受到半点伤害。
“不长眼的东西,给本公子揍了!”
陈公子是堂堂两淮都转运使的公子,旁边又站着一位来头惊人的贵公子,完全没有将一个小小盐商的家奴看在眼里,便是大手一挥道。
身后当即走出六名恶奴,看着林福的身板微微发愣,但深知打架从来都不看体格,他们陈府人的身份足可以吓得对方不敢还手。
为首的恶奴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揪住林福的衣领子,扬起结实的拳头便准备朝着林福的鼻梁挥舞过去,但突然感到眼前一黑,天灵盖冒起了阵阵闪闪星光。
砰!
林海朝着对方的眼睛挥了一拳之后,眼睛闪过一抹戏谑,又是挥下一个勾拳将对方直接打落到池水之中,当即便是溅起了一大片水花。
这……
众公子等人看着这个家仆竟然胆敢如此反抗,脸上纷纷浮起一阵惊讶之色。
贵公子看着眼前的一切,脸上却显得很是阴沉。虽然他喜欢伯父那般笑面虎的做法,但在这个小小的扬州城,他更喜欢用实力碾压一切。
陈公子大感没面子,当即便是愤怒地挥手道:“上,给本公子往死里揍!”
剩下的五个恶仆先是愣了一下,听着陈公子的指令,便是要冲上前。
“林海,你让一让,爷正好手痒了!”
身穿高大结实的铁柱走了过来,显得跃跃欲试地道。
林海看了一眼铁柱,心里暗暗惋惜地叹一声,但却没有跟铁柱相争。不说对方资历远胜于他,武艺更是甩他几条街。
“找死!”
那五个恶奴感觉受到了轻视,便是朝着铁柱扑了过来。
铁柱是一个好战之人,其身手早已经挤身于高手之列。
现在面对着这帮家奴,却是立好马步于木桥中,宛如“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般,将冲上来的恶奴纷纷打倒在地或扔入池中。
这完全不是一个品级的打斗,不说要突破铁柱的守卫,连铁柱的衣服都碰不着。
这边的动静不小,自然是惊动了阁上的三人。
林晧然在听到动静之后,负手来到窗前,平静地望着下面所发生的一切。
“林兄,那个是两淮都转运使陈暹家的公子!”许宽借着敞亮的月色,当即便是认出站在池边的陈公子,显得惊慌地说道。
他家是扬州的大盐商,虽然在两淮都转运使和南京都有人脉,但若是得罪了两淮都转运使,那他们许家的生意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林晧然自是不可能畏惧,却是注意到那个站在中间的公子哥,便是淡淡地询问道:“他旁边那个带玉白的公子哥呢?”
许宽的眼睛不是很好使,便是眯着眼睛瞧了过来,脸上突然一阵慌乱地道:“这个公子哥不是扬州人,但这两年时常出现在扬州,陈公子一直都很是巴结于他,应该有很大的来头!”顿了顿,他望着林晧然显得郑重地说道:“他姓徐!”
徐?
林晧然听到这个姓,自然知道不会是徐爌的徐,但亦不能确实是那一个徐。只是这一切似乎都不重要,毕竟他是朝廷的钦差左副都御史。
第1397章 无妨无碍
许宽看到陈公子心里便已经慌乱了,此时还看到那位姓徐的神秘贵公子,当即便对着林晧然劝道:“林公子,要不你叫你的人停手,咱们好汉不吃前面亏,一起认个错吧!”
林晧然自是不可能认什么错,冷漠地看着铁柱将最后一个恶奴直接丢进池中,显得云淡风轻地回应道:“无妨。”
无妨?
许宽却是没有想到是这个答案,都这个时候了,对方竟然还如此的淡定。要知道,哪怕他是地方大族的子弟,亦不见得对方会忌惮。
在这个大明朝,有理无处诉多得是,很多时候都要学得忍气吞声。
陈公子原本是想要持强凌弱,解决这二个不知好歹家奴,然后到水阁好好地欺负一下许胖子。却是没有想到,守在这里的二个盐商家奴身手如此了得。
他看着带进来的手下通通被打倒,心里便是涌起一团熊熊的烈火,便是愤愤地对着身后的随从吩咐道:“快去叫帮手过来!”
“不好,他们去叫人了!”许宽看到那一个随从离开,当即显得惊慌地说道。
“无碍!”
林晧然亦是看到了这个状况,但仍然淡淡地回应道。
无碍?
许宽又是疑惑地望了一眼林晧然,却不知林晧然是不晓得对方的实力,还是对那两个护院麻木自信。若是被陈公子带着人杀了上来,按着陈公子的秉性,定然要将他们好好地折磨一通的。
正是这时,林福来到林晧然身旁,林晧然淡淡地说道:“放吧!”
在那几名青楼女子好奇的目光中,却见不起眼的林福从怀中掏出一个烟花,用嘴吹了吹火折子,便用那火红的炭火点向了引线。
夜渐深,夜风渐起,衣袂猎猎作响。
林晧然负手立于窗外,居高临下地望向那帮嚣张的公子哥,却是对着不安的许宽淡淡地说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身份吗?林雷其实是我的假名!”
咦?
许宽疑惑地扭头望向林晧然,却不明白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刻,为何反要向自己吐露身份。
抚琴的姑娘叫绮兰,有着一张精致的脸庞和明亮的眼睛,却是比其他三位青楼女子要镇定得多。此时听到林晧然的话,亦是好奇地望向了这位年轻的公子哥。
林晧然看着下面正在叫嚣的陈公子,便又是继续说道:“我便是左副都御史林晧然,此次南下整顿盐政的朝廷钦差!”
啊?
许宽的小眼睛瞪得大大的,显得难以置信地望着林晧然。
他虽然一直觉得这位林公子身份定然不一般,但哪怕让他想破脑袋,亦不会想到这位便是大明建国以来最传奇的人物。
这一位公子哥竟然便是刚刚驾临扬州的钦差大人,那一位以连中六元强势之姿横空出世的林文魁,大明最年轻的左副都御史。
这……
三名慌张的青楼女子听到这话,嘴巴微微地张开,显得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位刚刚跟她们同桌的林晧然。
啊?
绮兰亦是觉得这位林公子的气质超乎常人,但得知竟然是那一位名贯天下的林文魁,亦是伸手虚掩着樱桃小嘴,显得无比震惊地望着林晧然。
一枚带着火星的烟花窜上了夜空,并夜空中炸裂开来。在烟花的映耀下,林晧然的身躯显得更加的伟岸,而下面的喧闹又变得那般的微不足道。
堂堂的钦差大人在这水阁上喝酒,那帮嚣张的公子哥不知是吃错什么药,竟然胆敢如此的冲撞,简直就是在自寻死路。
“走开!走开!”
一支潜伏在明春楼外的人马突然鲁莽地冲了进来,陈镜恢复锦衣卫野蛮的行径,却是径直朝着荷塘小筑冲了过去,所过之处皆是人仰马翻。
他此次南下的任务便是保卫钦差大人的安危,现在钦差大人在这扬州城内竟然置于险境,心里却是又是慌张又是愤怒。
“锦衣卫?”
在明春楼却不乏扬州官员,当看着突然出现的锦衣卫,却是不由得愣住了。
“怎么会有锦衣卫?”
老鸨刚刚赶到荷塘小筑门前,先是遇上陈公子搬来的救兵,这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便又有一支锦衣卫闯了进来。
“给本公子打死他!”
陈公子看着救兵到来,当即便是指着桥中的铁柱恶狠狠地下令道。
这些恶奴其实呆在明春楼外边,一直充当陈公子等人的打手,现在手里都是拿着棍棒,作势便是要将铁柱乱棍打死。
“通通给老子往手!”
陈镜冲进来之后,便看到一帮手持恶棍的恶奴冲向铁柱,由于事关到钦差大人的安危,当即毫不犹豫地抽出了锈春刀道。
身后的锦衣卫看着陈镜抽出了绣春刀,亦是纷纷跟着抽出刀,却是随时要收割这帮恶奴的命。
这……
陈公子等人纷纷回过头,当望着这些明晃晃的绣春刀的时候,当即便是愣住了。却不明白教训许宽那个盐商之子而已,为何会引来一大批锦衣卫。
贵公子先是一愣,旋即便是沉声询问道:“你们隶属哪个衙门?”
“将他们通通拿下,但凡有反抗者,格杀不论!”陈镜却是没有理会贵公子的询问,而是杀气腾腾地下达指令道。
格杀不论!
这四个字在这里,显得分外的清晰,更是带着一股寒意。
贵公子原本想要用身份压制对方,但听到这话亦是打了一个寒颤,隐隐觉得事情变得不简单。
咕……
陈公子等人明显感受到了陈镜身上的杀意,却是大气地不敢粗喘,同时疑惑地望着这位杀气腾腾的锦衣卫头目。
那十几名恶奴交流了一下眼色,便是纷纷将棍棒丢到地上,不敢进行任何的反抗。他们能够欺负平常老百姓,面对着这帮凶名在外的锦衣卫,他们死了亦是白死。
“弹得不错,赏你的!”
林晧然对着那个叫绮兰的青楼女子夸赞了一句,并将一锭银子丢了过去道。
“谢钦差大人赏赐!”
绮兰的眼眸异彩连连,显得规规矩矩地施礼道。
林晧然从水阁信步下来,便是顺着九曲桥,朝着事发地点走来。
咦?
陈公子等人借助着月色,看着由远而近的林晧然,却是微微地愣了一下。本以占着荷塘小筑的是许宽,却不想出现了这么一个陌生的公子哥。
第1398章 徐元季
林晧然一身素白的公子装扮,腰间挂着一块寻常的玉佩,虽然衣着和装饰显得平淡无奇,但身上却是散着一种非凡的气度。
径直来到了这里,那双清澈的眼睛淡淡地扫视这里的情形,面对着众公子疑惑的目光,他却是一言不发打量着这帮嚣张的公子哥。
陈公子等人看着林晧然出现,深知他们这是踢到了一块铁板,却不知是哪位朝廷大佬的子侄竟然有如此大的派头。
贵公子显得底气十足,面对着林晧然的出现却是丝毫不惧,看着风度翩翩的林晧然反倒多了一抹忌妒,却是抬起下巴直接质问道:“兄台,好大的派头,却不知令堂是哪一位?”
此话一出,陈公子等人纷纷抬头望向了这位神秘的公子哥,亦想知道这位公子哥的来头。
许宽便是跟在后面,好不容易才从刚刚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却是看着张公子等人以为林晧然依靠父辈的权势,眼睛不由得戏谑地打量着这帮人。
陈镜面对着走过来的林晧然,先是警惕地望了周围有没有人轻举妄动,这才上前单膝跪地施礼道:“卑职来迟,还请钦差大人责罚!”
什么?他便是新任的钦差左副都御史?
众公子等人听到陈镜对这位神秘公子哥的的称呼,眼睛当即用力地瞪了起来。特别陈公子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般,他原本是打算欺负许宽那个弱鸡,却没想到竟然冲撞到了堂堂的钦差大人。
对于新任钦差大人今日驾临扬州城,他是有所听闻的。原本他觉得这些事情跟他没有丝毫关系,但却没有想到,竟然让他撞上了,且还跟着对方直接杠上。
林文魁?
贵公子亦是惊讶地望向了林晧然,却没有想到对方并不是靠父母,而是大明最具传奇色彩的同辈人,现在奉旨前来主持盐政的左副都御史林晧然。
啊?
一大帮恶奴这才明白他们刚刚做了什么,更是惊慌地望着这位尊贵的钦差大人。
“陈百户,快快请起!”林晧然对着陈镜轻轻地抬手,显得语不惊人语不休地道:“若非你及时赶到,本钦差的护卫恐是不敌这帮恶奴,本钦差的性命怕是要交待在这里了!”
啊?
陈公子吓得嘴巴微微张开,哪怕借他十个胆亦不敢冒犯钦差大人,更别说是要谋害堂堂的钦差大人,他完全是冲着许宽而来的。
“钦差大人,陈公子并没有冒犯之意,还请莫要小题大做!”贵公子却不想莫名其妙地被扣下意图行刺钦差的罪名,当即站出来道。
这……
陈公子扭头望向为他说话的贵公子,只是他心里却完全感激不起来,这分明是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自己的身上。
其他人却是纷纷抬头望向林晧然,都想要看林晧然会做出怎么样的抉择。究竟是小题大做,还是选择大事化了,亦或者是其他处理方式。
林晧然的目光落向这位贵公子身上,看着他确实有几分狡诈,便是直接开口询问道:“你姓徐?”
“在下徐元季!”徐元季有些骄傲地扬了扬下巴,显得高傲地拱手答道。
林晧然眯眼打量着他,便又是询问道:“徐阁老是你什么人?”
如果到了这个时候,还猜不到这位贵公子跟着徐阶有关系,那这些年的官场当真是白混了。
蒙诏等人纷纷望向了这位贵公子,亦是想知晓他什么来头,跟着高高在上的大明首辅徐阶究竟是一种怎么样的关系。
陈公子暗暗地吐了一口浊气,同时希冀地望向了徐元季。
徐元季的嘴角微微上翘,并自报家门地道:“他是我的伯父!”
亲侄?
蒙诏等人听到这个答案,终于是恍然大悟,难怪他直到现在都是有恃无恐。
林晧然的眉头微微蹙起,看着徐元季洋洋自得的模样,便又是询问道:“你竟然如此的派头,徐阁老是你伯父,那徐寺卿便是你父亲了吧!”
这话无疑是带着几分揶揄,刚刚徐元季以为林晧然靠父辈,但不想人家靠的是自己,只有他徐元季是真正借着父辈的荣光在这里耀武扬威。
“家父正是南京大理寺卿徐陟!”徐元季虽然知道林晧然在揶揄他,但他却是没有觉得丢脸,反倒显得十分自豪地回答道。
林晧然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公子哥,终于明白他的底气所在。
徐阶在史书是无人不晓,但却很少人知道他其实还有着一个中得进士的亲弟弟徐陟。
徐陟,嘉靖二十六年进士,初授兵部武科主事,转车驾郎中,改尚宝丞,升光禄寺卿。去年五月,徐阶出任首辅不久,徐陟由从三品光禄寺卿转任南京大理寺卿。
若是一般人到了南京,自然算是养老了。只是徐陟是徐阶的亲弟弟,又是升至正三品的官职,只要老实地熬几年资历,随时都能重回京城担任六部侍郎等要职。
正是有着这么强大的靠山,其本身还属于南直隶人士,很容易得到了地方士绅的拥护,哪怕浙直总督亦要给他一点面子。
纵观整个南京城的官员,虽然不乏正二品的高官,但他们都已经失了权柄,其实还是以徐陟这位背景深厚的大理寺卿为尊。
亦是如此,有人认为徐陟之所以会被空降到南京担任大理寺卿,一是照拂着徐家子弟和产业,二是替徐阶掌握着南京的局面。
徐元季作为徐陟的亲子,又得到徐陟疼爱,在南京城或许还要稍微收敛一下,但在扬州城这种地方自然是横着走。
像扬州知府何东序和两淮巡盐御史徐爌,他们都是徐阶的得意门生,对徐阶这位子侄徐元季自然是要有所照顾了。
这……
蒙诏等人听到徐元季竟然是这么大的来头,亦是暗暗地倒吸一口凉气,并担忧地望向了林晧然。
不说徐元季有着一位身居南京大理寺卿的父亲,背后还有着担任大明首辅的伯父,却不是一般人能够轻意招惹的官家子弟。
“大人,小心!”
林福一直伴随林晧然左右,突然一个箭步冲出去并大喊一声道。
第1399章 多此一举
众人正看着林晧然会如何处置此事之时,听到林福突然一声暴喝,纷纷紧张地望向了林福。只见林福抱着一个家丁一起落进荷塘之中,并在荷塘中溅起了一道水花。
这……
徐元季等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所惊到了,却是万万没有想到会有如此胆大的狂徒,竟然胆敢要行刺于朝廷的钦差。
“小心戒备!”
陈镜当即抽出腰间的绣春刀,如临大敌地下达指令地道。
众锦衣卫却是纷纷提防着地上的恶奴和公子哥,同时戒备着四周的动静,其中两名锦衣卫则迅速前去想要相助于落于水中的林福。
呜呜……
那名家丁的水性并不好,却是被林福轻松地按进池中正在喝水。
林福的水性很好,在这个深池中简直是如鱼得水,很轻松地牢牢地制服着那个家丁,并对前来相助的锦衣卫吩咐道:“你们保护大人即可!”
两名锦衣卫看着林福果真是制服着那名家丁,便是将注意力放在他处,认真地戒备着四周的动静。
虽然四周都没有什么动静,但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粗喘,气氛变得紧张无比。谁都不敢掉以轻心,拿钦差的性命开玩笑。
“这货是猪吗?”
陈公子认出那个被扑到水中的是家奴阿才,心里却是又怒又恨地暗骂道。
他刚刚之所以让他们这帮人动手,那是因为并不知晓钦差大人在这里,而是仅仅想要教训许宽。现在他知道眼前这位便是高高在上的钦差大人,哪怕借他一百个胆,亦不可能对钦差大人出手,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事情偏偏如此的戏弄于人,他的家奴阿才竟然动手了,让到他跳下黄河都洗不清,只能寄望于这位钦差大人能够明察秋毫了。
“蠢不可及也!”
徐元季亦是恨恨地望着那个家丁及陈公子,原本他还能指责林晧然是小题大做,但现在经这个猪队伍这么一闹,却是要哑巴吃黄莲了。
他们刚刚跟钦差的护卫冲突是铁的事实,现在这个家丁又意图行凶,林晧然完全可以借此进行发挥,根本不用再忌惮什么。
不过事情跟他无关,他终究是堂堂首辅的亲侄,量这个林文魁不看僧面亦看佛面,亦得给他留几分面子,不敢拿他怎么样!
“冤%#!”
阿才的嘴鼻刚刚露出水面,当即便是进行喊冤,但话没有说完整便又被按了下去。
他刚刚被铁柱丢到水中,却是游到桥柱藏着,看着自己的救兵到来,便想要爬到桥上。只是他刚爬到一半,锦衣卫又到场了。
他只能是挂在桥的护栏外,只是长时间保持着一个姿势,让到他的大腿麻了,又被夜风这么一吹,让到他忍不住换了一个蹲瓷。
但哪里想到,正是这一个小小的举动,却是给钦差的随从认为他是刺客,便是被这位钦差的随从在池中恣意蹂躏。
不过他的心声,似乎无人知晓,都认定他便是刺客了。
林晧然仅是睥了一眼正在水中玩耍的林福,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却是没有选择戳破,而是板着脸对着徐元季等人沉声道:“你们都是年少之人,本官应当宽容才是!只是本官代表天子的颜面,汝等今晚之举实乃无法无天,今夜便先到大牢呆着吧!”
他自然不会真的借题发挥,给这帮无法无天的公子哥扣上意图谋害钦差的命名,但却亦不会轻意放过这帮目中无人的公子哥。
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从今晚的行事作风便能推断出,这帮人公子哥在扬州城是多么的猖狂,而今他便是替天教训这帮恶少。
话音刚落,徐元季当即便是怒声地道:“你敢?”
他从小便受到百般疼爱,随着他伯父出任首辅,他爹回到南京出任大理寺卿,令到他完全可以横行霸道于整个南直隶。
现如今,这个不知好歹的钦差竟然不给他爹面子,亦不给他伯父面子,却是要将他关到大牢中,这让他如何不怒?
林晧然发现徐元季当真没有从徐阶身上学得分毫,便是直接递给陈镜一个眼色。
陈镜当即上前,在徐元季嚣张的目光,在他脸上扇了一个重重的耳光,便是怒声骂道:“涉嫌谋害钦差大人,今还如此不知悔过,当真是活腻了吗?”
徐元季被打得脸蛋火辣辣的疼,舌头还感受到一股腥味,令到他如同一头愤怒的小狮子般,更是恶狠狠地瞪着林晧然。
“莫是说你只是徐阁老的亲侄,哪怕是徐琨如此,本钦差亦是严惩不怠!”林晧然迎着徐元季愤怒的目光,一字一句地回应道。
别人或许会忌惮于徐阶,会给徐阶一点面子,但他林晧然却偏偏不如此。不说他跟徐阶早已经势同水火,而他想要在扬州城做点事情,便要告诉全天下他林晧然不惧徐家。
其实事情亦不大,充其量不过是教训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徐家子弟罢了,量历来善于隐忍的徐阶亦不会因此跟他公然撕破脸。
“本公子记下了,咱们走着瞧!”徐元季似乎还不知深浅,却是摞下一句话道。
哎……
陈公子看着林晧然如此强势,亦是不吭声地被押走,显得老实地接受这一个结果。他心知这是一个恃强凌弱的世界,而他不过是由强者变成弱者罢了。
他刚刚如此侵犯了堂堂的钦差大人,偏偏这个钦差大人来头甚大,却免不得人家不给他爹面子,选择对他直接进行惩戒。
至于徐元季,却完全是咎由自取。徐家固然是南直隶第一大家族,但徐元季根本代表不了徐家,而这位钦差完全有资格无视一个小小的徐家子弟。
林晧然自是不会将徐元季的威胁放在心上,亦是明白徐阶为何会晚节不保了。徐阶固然能够保持着谦谦的君子之风,但徐家的权势和贪婪太强,却是注定要鱼肉于乡邻。
陈镜得到林晧然的首肯,便是大手一挥地道:“将人通通带走!”
“十九叔,我刚刚表现得怎么样?”林福浑身湿透地从池中爬起来,显得邀功地询问道。
“多此一举!”林晧然淡淡地进行点评,突然发现他脸上沾着一点东西,便是伸手帮着他取了下来。
陈镜领着一众锦衣卫冲进明春楼,然后又将徐元季等一帮公子哥押着出去,这里所发生的事情注定是无法保密了。
消息一经传出,整个扬州城大为震惊。
谁都没有想到,林晧然刚来的第一天便有这么大的行动,竟然将扬州最有权势的一帮子弟关了起来,其中包括当今首辅的亲侄。
第1400章 营救?
新城,扬州钞关衙门。
自从来到了扬州,李瑜的日子过得很是快活。仅是对一些商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能从中得到不菲的回扣,更不要说淮盐分得的一杯羹了。
由于年龄摆在这里,且至今仅是从五品的南京官员,他对仕途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只希望能在扬州能呆得久一些,捞得更多的银子告老还乡,那样亦算是光宗耀祖了。
在那一张花重金打造的大床上,李瑜正是坦着胸呼呼而睡,肥大的肚子有规律地起伏着。旁边躺着两个身材窈窕的年轻女子,空气还充斥着一股酒气。
一个长着八字胡的管家从外面推门进来,来到床前先是贪婪地望了床上的两个女子,这才轻轻地用力推了推李瑜肥白的肩膀。
“什么时辰了,你吵我甚?!”李瑜从梦中睡过来,却是感到自己明显没有睡饱,当即便是大为不满地质问道。
管家忍不住朝那个翻转身子的胖女子打量了一眼,这才小声地回答道:“回禀老爷,何知府和徐御史过去了!”
“都起来,给爷穿衣!”
李瑜得知是他们二个过来,当即一巴掌打在旁边瘦女子的屁股上,痛得那个正在梦中的女子惊醒。只是看着管家正是色眯眯地盯着他瞧,惊得忙着找被子掩体。
“既是贱籍,还有啥好掩的!”
李瑜打心底瞧不起这个年轻的青楼女子,显得不屑地数落道。
瘦女子出身贫寒农家,却是因为前年的一场水灾,这才被迫卖到青楼。虽然已经沦为贱籍,但却还算是自爱,此话如刀子般扎在她的心头。
胖妇子暗暗地拉了一下她,光着身子从床上起来,并对李瑜陪着笑道:“爷教训得是,我们姐妹这便给您穿衣!”
很快地,李瑜身穿着五品官服和戴着乌纱帽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毅然是威风凛凛的模样。
瘦女子看着李瑜离开,却是再也忍不住,伏在床头泪水喷涌而出地悲鸣道:“老子真是不公平!”
“妹妹,你放心好了!这‘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老天定会派人来收拾他!”胖女子当即安慰道。
李瑜穿过那一条弯曲的走廊,便是来到了客厅,客厅中正是坐着扬州知府何东序和两淮巡盐御史徐爌,已然是等候多时了。
“什么?他竟然将徐元季给抓了?”
李瑜听到这个事情,眼睛却不由得瞪了起来。
由于新城更接近于河道,故而扬州钞关衙门正是设在新城钞关门旁,故而消息难免会有所滞后,亦是到这时才知道发生了这个大事件。
何东序早知道李瑜的生活作息习惯,对此并没有意思,便又是好奇地说道:“除了徐寺卿家的公子外,还有贵公子、陈大人家的公子、杨指挥家的公子、范千山和杨大石的儿子都被抓了!”
李瑜得知自家的儿子被抓,却是不由得扭头瞪向了旁边的管家。
管家便是无奈地答道:“范员外不是送了一座宅子给公子吗?老奴昨夜看他没有回来,以为公子跟前些天一般,又是在新宅子呆着不回来了!”
徐爌却是不动声色地抬眼望了一眼李瑜,这在扬州钞关捞了不少银子,却是连一座宅子都不肯置办,反倒收了范千山的贿赂。
李瑜深知不能追究管家,便是沉着脸怒声道:“他不给我们脸面亦就罢了,竟然连徐寺卿的面子都不给,甚至连徐阁老都不放在眼里,当真是狂妄至极!”
这一个“他”,自然是指新任钦差林晧然了。
“据明春楼的老鸨说,昨晚确实是他们有错在先!他们一帮人不问青红皂白,便是带着家奴闯了荷塘小筑,还差点将钦差的随从打伤。”徐爌捏着茶盖子轻睥了李瑜一眼,显得就事论事地说道。
虽然他儿子亦是不成器,但在京城有着前车之鉴,在得知林晧然要到这里之时,他便将儿子给打发回老家。若是不然,他儿子必然又会涉及其中,而不是像现在可以坐壁上观。
“虽然徐公子等人有错在先,但林晧然根本都没有伤得分毫,此事未免小题大做了!”何东序跟着林晧然已是公然决裂,且恨不得所有人都能同一战线,亦是声援着道。
徐爌抬头望了一眼何东序,若是事情发生在何东序身上,他敢肯定何东序比林晧然做得更过分,而不是他现在说得这般大度。
李瑜得到了何东序的声援,便是有了定计道:“巡盐察院并没有大牢,那林晧然将人被关在哪里了?”
“他将人关在我的府衙大牢!”何东序的神色有些复杂,显得老实地回答道。
他亦是万万没有想到,按说人关在江都县衙大牢,由知县马出圆负责会更安全,但林晧然却偏偏选择了由他掌握的府衙大牢。
李瑜微微感到意外,但旋即眼睛微亮地提议道:“既然人被关在府衙大牢,要不咱们现在便将人放出来,如何?”
还不等何东序回答,徐爌当即进行否决道:“此举不妥!”面对着二人疑惑的目光,他又是认真地解释道:“林晧然此人极擅权术,且他有心要除掉我们!若是我们现在将人放出来,那他必然会借题发挥,将这个事情直接捅到朝堂,老师恐怕都保不住我们!”
李瑜和何东序暗暗心惊,虽然他们很想跟林晧然对着干,亦想要拯救出徐公子,但却还没有想到舍弃自己乌纱帽的地步。
何东序的眉头微微蹙起,对着徐爌忧心忡忡地道:“若是我们不营救徐公子,且不说无法对徐寺卿交待,老师那边亦无法解释啊!”
徐爌心里已经有定策,先是喝了一口茶水,这才迎着二人的目光道:“虽然我们三人都不好出面,但有一个人却是合适!”
“谁?”何东序和李瑜被勾起了兴趣,当即异口同声地询问道。
徐爌的嘴角微微上扬,显得狡黠地答道:“杨指挥使对杨公子可是宝贝得不了得,若是我们给予他一点支持,你说他敢不敢敢到府衙大牢提人呢?”
第1401章 瘦西湖
都司卫所制,这是明朝最基础的军事制度。扬州地处繁荣之地,又是毗邻于东海,自然是要设下扬州卫,任何卫指挥使一名。
“妙!”
李瑜一听到是这个办法,眼睛当即微微一亮,并对徐爌竖起了大拇指道。
“不错!”
何东序思忖片刻,便是大为赞赏地道。
若是利用扬指挥使去提人,分明是驱狼逐虎之策。杨指挥使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正三品武将,但却是辽东总兵的妹夫,背后毅然站着兵部尚书杨博。
按说,他们文官应该是团结一致排挤武将,但现在情形已经让他们不再坚持这一点,而是试图怂恿这个莽夫为他们所用。
林晧然确实有着很强的政治资本,但若是同时得罪现在朝廷最有权势的两个大佬,恐怕亦是要好好地掂量一番了。
徐爌看着他们都是赞同,便是微笑着一锤定音地道:“那事情便这么定了!此事便不用劳烦两位,我会拉上杨员外一起拜访扬指挥!”
“呵呵……如此便有劳徐大人了!”何东序对着徐爌拱了拱手,眼睛又带着杀意地恶狠狠地说道:“那你我便一起行动,咱们来一出双剑合璧,我要将他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名声臭在这扬州!没有了这个好声名,我看他将来怎么样入阁拜相!”
咦?
李瑜微微意外地抬眼望向何东序,却不想他竟然要坏林晧然的前途,眼睛当即微微一亮。
扬州城是一个大城,这里更是会聚着很多的士子。跟着京城有些相似,这里稍微有什么风吹草动,便能很快就满城皆知。
“听说了吗?钦差大人要重审陈潇潇的案子,这个案子可能真有冤情!”
“你当真是不了解官场,新任钦差大人是想要扳倒何知府,想要在陈潇潇的案子里面鸡蛋里挑骨头!”
“陈潇潇的贴身丫环冬花亲眼看到张无尽从陈潇潇的房间走出来,又在张无尽的家里搜出了所有的金银珠宝,不是他还能是谁?”
“这个案子本已经盖棺定论了,但奈何却成为了这位新任钦差大人的争斗工具,可千万别搞得最后有罪之人逍遥法外了啊!”
……
陈潇潇的案子继续在扬州城发酵,众士子对着事情是各抒己见,但随着“阴谋论”的出现,舆论的矛头慢慢地指向了林晧然。
为何很多地方官员会害怕士绅,正是因为士绅群体掌握了舆情。他们在地方本就极有影响力,加上建立的关系网,便是轻而易举地操纵着舆论。
正是在有心人的煽风点火之下,大家认定林晧然之所以受理这个案子,并不是因为看到这里有什么冤情,而是仅仅要对付何知府。
正是如此,林晧然的动机变得不那成了“邪门歪道”。从最初的替民伸冤,结果却成为了官场争斗,无疑是给林晧然泼了一桶脏水。
却不得不承认,何东序等人在背面的煽风点火,对林晧然确实是一种伤害。一旦林晧然的名声臭了,轻则会阻止他入阁拜相,重则甚至会断送他的仕途。
在这些天,扬州城闹得沸沸扬扬之时,两淮巡盐察院衙门显得很是清静。
天刚蒙蒙亮,林晧然便是携带着打扮得成熟大方的花映容来到码头,乘坐小船从小秦淮河的北水关出城,直接朝着西北方的瘦西湖而去。
四月,正是山花灿漫的日子。
花映容长得如花,亦是一个爱花之人,看着两岸时不时出现的野花,整个人多了几分少女的活跃,不再是那个冰冷的美女大掌柜。
顺着护城河而上,很快便到了一个小湖,四周湖光山光,有着很多依湖而建的宅子,处处透露着江南水乡的魅力。
瘦西湖,跟着小秦淮河相似,现在并不叫此名,而是称为保障湖。事因这里跟古运河道相连,为了防止河堤被洪水冲塌,选用这湖做泄洪之用,故而有了保障之意。
林晧然一般素白的绸衫,头发用白色的发带的挽着,手里持着一把折扇,却是对着四周的景致诵道:“垂杨不断接残芜,雁齿虹桥俨画图。也是销金一锅子,故应唤作瘦西湖。”
“诗倒是好诗,但名却不怎么样!”
花映容一般淡雅的碎花长绸,腰间用同款的腰带束着,梳理着妇人头饰,轻风摇晃着垂在脸庞的秀发,整个人极有显有魅力。
林晧然前天晚上已经得偿所愿,且耗费了不少的精力,但看着如此的美人幽雅地坐在旁边,小腹下面仍然蠢蠢欲动。
花映容的注意力在湖中的岛上,听着林晧然用诗给此湖命名,却是轻轻地摇头道:“诗倒是好诗,但此名不好!”
“为何不好?”林晧然收敛心神,对着这个很具主见的女人询问道。
花映容的手指向前面木桥的影子,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既已有本名,又何要作他人影呢?”
林晧然明白她的意思,这“瘦西湖”自然是要借西湖的名,像昔日雷州的小西湖一般。只是面对着花映容的孤傲,他却是轻轻地摇头道:“古往今来,多少大贤没扬名前,还不都是要借名?哪怕我这个林青天,何尝又不是借了包龙力的名?”
“那你甘心只做个包龙图?”花映容早就领教到这个男人的巧舌如簧,便是认真地望着他询问道。
林晧然的眼皮都不眨一下,显得掩饰着野心地正义凛然道:“吾辈读书人能够如同包龙图般惩奸除恶,岂不快哉?”
“当真是一张厚脸皮!”花映容轻啐了一句,便是话锋一转地询问道:“你这些天跟着我游玩,当真不理政务了?”
自从那天晚上闹出的大动静之下,这个男人像是突然转了性般,却是天天带着她四处游玩。却是给人一种感觉:他不是来整顿盐政,而是来扬州游山玩水的。
林晧然顺势将花映容揽在怀里,显得只爱美女不爱江山地大手一挥道:“美人在怀,美景在前,理那些东西做甚?”
第1402章 湖心瑕疵
花映容是一个肉感的美女,肌肤细腻光滑,身上更是散着一股如兰似麋的体香。
林晧然将花映容揽过来之时,刚刚熄下去的火气迅速地窜了起来。正是想要趁机一亲芳泽之时,却是被她用手推了开来。
花映容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并不喜欢这种大庭广众做出过分亲昵的举动,却是瞪了他一眼道:“昨晚还不够!”
林晧然想着昨晚的春光无限,亦是咧齿一笑道:“永远都不够!”
面对着如此的尤物,若不是他比较有节制力的人,恐怕会在死在这个女人的肚皮上才肯罢休。只是他深知这个女人在床上还好,在这种地方肯定是放不开,亦是努力地平息掉心里头的躁动。
花映容感受到林晧然的情意,伸手整理了一下头发,却是肯定地说道:“你骗不了我!虽然你白天陪着我一起游玩,但回到衙门却见了不少人,私底下怕是做了不少事吧?”
“我那日入城便将诱饵抛了出来,现在有人前来投靠于我,这不是很正常吗?”林晧然将双手一摊,翘起二郎腿不以为意地道。
花映容迎着他的目光,显得看穿一切地道:“现在确实有不少官员来投靠你,但扬州通判陈凤鸣和推官余长庆需要一而再地前来拜见于你吗?”
“这不是以示忠诚吗?”林晧然从旁边的碟子抓起一个梨,咬着果肉含糊地道。
“你是将我当成三岁小孩了吧?”花映容看着他吃梨的举动分明是在掩饰,却是不点破地继续道:“你现在之所以频频叫来余推官,陈潇潇的案子怕是有重要线索了吧?”
对于这个男人的破案能力,她早在雷州城和广州城便已经见识,可谓是神乎其技。现在提前得到了一些情报,他自然不可能轻易栽在这个案子上,现在恐怕是在秘密地派遣人手调查着这个案子。
“不是说好了吗?咱们只管游玩,不谈政务!”林晧然知道这些小动作能够瞒得了其他人,却无法瞒住这个聪慧无比的枕边人。
花映容原本想要知道调查到哪一步,但看着这个男人没有说的意思,便亦是没有继续再追问。
这艘精致的小船在清澈的湖面上行驶,后面紧跟着几艘船只护航,一支队形显得散乱的舰队慢慢地穿过一座木桥,缓缓地行驶到船心。
咦?
林晧然和花映容朝着前面望过去,花映容用丝巾掩了掩琼鼻,林晧然却是蹙起眉头打量着那里,跟他所希冀中的瘦西湖并不相同。
却见湖心处出现了一堆堆淤泥,伴随着微风飘来了一股异味,令到这个湖光山色的景致多了点瑕疵,更是令到不少人掩鼻。
由于湖心不可通行,船队则是绕向了东岸。虽然湖水的淤泥显得大煞风景,但两岸的景致亦甚是迷人,倒不失为一处佳尚的游玩之地。
湖边种植了很多垂柳和大树,并有不少的宅子和商铺,亦是有着一些士子和女子的身影。几个妇人正在洗着衣服,浅水处游鱼不断,呈现着江南水乡的魅力。
阳光被垂柳和树木所阻拦,船只在那一片阴凉之处穿梭。在一个私人码头停下,船夫拴住了绳索,林晧然跟花映花一道拾阶而上。
或许是比较早的缘故,这里显得很是清凉。
林晧然和花映容都不是活泼的性子,但二人却是喜欢这般携手同游的感觉,一起慢悠悠地走在这湖边的小道上,领略着旁边的风景。
沿着湖边的道路向前,却是经过了一个显得很简陋的村子。当看到他们一行人到来之时,村口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却是充斥着羡慕和好奇地打量着二个人。
林晧然并没有进村子,只是简单地望了一眼。只是不知这本就是一个贫穷的村子,还是一帮人逃荒至此结庐而居,但这个村子的生活无疑是没有保障。
在这个时代,一旦失去了土地,往往便会失去一切。
“都说江南富庶天下,但贫者亦是屡见不鲜,有时我都觉得这里的百姓都远不如雷州!”花映容看着这些景象,亦是微微地感慨着道。
林晧然听着这个女人如此推崇雷州,却是轻轻地摇头道。“江南的土地肥沃,且很多府的耕种面积比西南一省之地还多,其底蕴还是很深厚,并不是雷州能够相比的!”
“那为何我在江南很多经济重镇总会见到很多衣不蔽体的百姓,很多村庄更是破败不堪,日子确实不如雷州百姓!”花映容却是微蹙眉头,歪着脖子询问道。
“一则是前年的水灾令到各地还没有恢复原气,二则是随着一个个官绅家族的崛起,占据了江南大量的田产,这才挤占了一些普通百姓的生存空间。雷州其实也有这些情况,但雷州的贸易令到很多破产的百姓有了生活的依仗,故而形式才会看起来强一些!”林晧然认真地解释道。
“官绅家族占据更多的田产,这不是朝廷的方略吗?朝廷给予进士和举人免税田,令到更多有才学的读书人入朝为官,这样不是更好地治理这个国家吗?”花映容又是疑惑地道。
“我在翰林院呆过一阵子,大明立国之初并无此例!”林晧然很肯定地回答,又是扭头望着花映容认真地说道:“这其实并不是朝廷的方略,而是大明最大的一个顽疾,甚至是将来毁掉大明的罪魁祸首!”
“怎会如此?”花映容没有质疑林晧然的话,显得凝重地追问道。
“官绅家族蚕食百姓的财产,但他们都是熟读圣贤书的人,却不会做得太过分。像现在,很多轮为佃户百姓的日子过得亦不算差。只是一旦出现持续的大灾害,很多官绅家族哪怕不为了发财,必然选择囤粮自保,届时谁还会顾及佃户的死活呢?”林晧然想到了明末的状况,眼睛涌起痛楚地说道。
正是在持续不断的大灾害面前,这些占据着绝大部分生产资料的官绅人人自危,最后才酿造了大明的悲剧。
第1403章 江南有疾
花映容突然顿住了脚步,林晧然则是疑惑地跟着停下,并不解地望向了花映容,却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何会停了下来。
一缕阳光落到花映容的身上,而她却是异常认真地望着林晧然地道:“若是你真做这些事,你几乎是跟天下人为敌,你会很危险的!”
“我知道!”林晧然迎着她的目光,认真地点头道。
花映容的眼睛没有睁动,而是认真地说道:“但你还会去做?”
“你会离开我?”林晧然深知这个女人极度聪慧,却是抛出问题道。
花映容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却是认真地告诫道:“我不会离开你,但我觉得你这样会很危险,我可能得为你殉情!”
“不会的,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去做这些‘大逆不道’之事!只是我真有能力的话,我又必须要去做,否则大明的气数不久,咱们华夏的气数亦是断绝!”林晧然轻轻地揽住花映容认真地道。
他深知大明的结局会如何,而若他不改变这一些,大明仍然无法逃掉这个劫数。以其说是老天要大明灭亡,倒不如说大明是自找的。
随着一个个崛起的官绅家族,这些贪婪的嘴脸蚕食百姓的田产,便是已经注定了亡国的结局,而他则需要改变这种现状。
花映容亦是不再顾及旁人的眼光,依偎在林晧然的怀是,听着彼此的心跳,致使二个人如同已经相连在一起了般。
二人沿着湖边的道路走了不远,又是见到了一个破财的村子,而他们没走多远便见到了一座二层的酒楼,门口装潢很有特色。
林晧然和花映容到了二楼,由于酒楼是依湖而建,能够在这里饱览着湖光山色。但却发现宾客了了无几,不由得微微感到意外,便是直接问了出来。
“公子,你是外地来的吧?”掌柜是一个显得矮小的老头子,给着二人擦拭着桌椅道。
“不错!”林晧然没有否认,轻轻地点头道。
掌柜轻叹一声,指着湖心解释道:“这湖中的淤泥越积越多,现在上午还好,一到下午便处于下风口,免不得闻得一股恶臭!”
林晧然看着湖中那连凸起来的淤泥,发现确实是破坏力极大。这亦是解释他心里的疑惑,后世顶顶大名的瘦西湖,现如今却是游客了了无几了。
小二送来一壶茶水,并亲自给二人各倒了一杯。
林晧然一路走来,已经有些口渴,端起茶盏便是喝了一口,发现茶水比茶摊的茶水好上一百倍,便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花映容却是岿然不动地端坐着,身后的绿衣丫环取来了一套精致的牡丹花茶具和碗筷,另一个丫环则将茶水送到花映花的脸前。
花映容轻轻地嗅了嗅,便是淡淡地说道:“倒了!”
这……
林晧然看着这个女人如此的讲究,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发现这个女人什么都好,但偏偏不肯委屈自己丝毫,从衣食住行都要求得极高,仿佛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咦?
铁柱发现掌柜悄悄对着小二吩咐了一句,而小二则是行色匆匆离开,当即不由得警戒起来。虽然这里离扬州城不远,但免不得有人会对林晧然不利。
绿衣丫环听到命令之后,便是将那杯茶给倒掉,但却是忘记带了茶叶过来。
掌柜看着她如此作派,心知这对男女身份尊贵,便是小心地陪笑说道:“小人珍藏着一些上等的碧螺春,今日算是遇到贵人了,我这便取去!”
说着,亦不等拒绝,便是匆匆去取了茶叶重新冲泡,没多会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送了过来。
铁柱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是警备地伸手搭住了刀柄子。
花映容嗅过碧螺春,又轻轻地啐了一小口,便是给出评价道:“尚可!”
掌柜听到这个评价,只能是勉强地笑了笑,但更加认定这一对男女是大金主。
“掌柜,上一些特色菜吧!”
林晧然并没有太多的讲究,便是淡淡地对着掌柜吩咐道。
“好咧!”
掌柜深知这是不缺钱的主,亦是不再婆婆妈妈,便是到厨房张罗酒菜去了。
铁柱和林福纷纷从怀里掏出了干粮啃起来,并小心地提防着掌柜的一举一动,甚至还派了一个人到厨房直接盯着了。
掌柜很快端来了菜肴,除了扬州特色狮子头外,则是来源于瘦西湖的松鼠桂鱼和香脆银鱼,另外还有一份熬得乳白的鱼汤。
林晧然喜欢狮子头的软糯爽滑,花映容对着香脆银鱼情有独钟,这种鱼无骨无刺,且口感鲜嫩,如同吃着一根根雪白的肉条般。
跟着林晧然显得有几分随意的吃相不同,花映容则是彰显着大家风范,如同一个女主人般细嚼慢咽,动作显得很是幽雅。
铁柱的耳朵微动,却是手持着刀柄望向了楼梯口。
咚咚……
楼梯传来到几个脚步声,却是上来了一对衣衫褴褛的母女。
妇人的前面的头发花白,但眼睛明亮,虽然给人五十的感觉,但恐怕亦就四十岁的模样;少女则是十四、五岁的模样,那双眼睛很是明亮,但却带着乡下女子的怯意。
咳!
掌柜面对着妇人的目光,却是轻咳一声,像是事不关己地擦拭着桌椅。
正是这个时候,先前离开的小二亦是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却是小心地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亦是慢慢地开始干活。
妇人拉着女人来到林晧然的桌前,当即便是跪下道:“这是我的女儿小兰,请公子买了她吧!”
铁柱有所明显地望了一眼掌柜和小二,这才将手从刀柄处放下,冷眼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林晧然的眉头微微蹙起,对于这种买人的行径,却是素来不喜欢。亦是到现在,他根本就没有买过任何一个下人,自然不会冒然买下这个来路不明的少女。
林晧然正想要直接出言拒绝,结果对面的花映容已经放下了碗筷,用手帕擦拭着嘴角淡淡地道:“这年纪太了,性子亦是野了,买回来亦不会听主子的话,你还是领回去吧!”
第1404章 听话?
林晧然深知花映容确实买了不少的女孩,然后对她们进行培养。
却不知她用了什么方法,这些女孩都被训导得很是听话,帮着她打理着各处的生意。现在听着她嫌弃这个少女年纪大性子野,敢情她不仅训导有一套,连挑选女孩都很有讲究。
妇人听到花映容嫌弃这一点,当即便忙着解释道:“夫人,我家小兰很乖的,性子一点都不野!”说着,她又是用力地扯住旁边少女的衣角,给她使了一个眼色。
少女那双明亮的眼睛带着一丝坚定,抬起头望向花映容认真地说道:“姐姐,我会听你话的!”
“姐姐?倒是还有些慧根,站起来让我瞧瞧吧!”花映容听着这个称呼,便是扭过头打量着少女淡淡地说道。
少女小心翼翼地从地上站起来,看着花映容如同天仙般的模样,似乎是有些相形见绌。她发现自己的布鞋露出脚趾头,却是努力地将脚趾头给缩回去。
“将茶端起来!”花映容的眼皮往下,淡淡地吩咐道。
少女顺着她的目光,便是将那茶盏端起来。只是看着这精美的茶盏,深知必定是价值不菲,却是令到她会是紧张,特别是发现双手弄脏了茶盏。
花映容的眼皮抬起,又是淡淡地说出三个字道:“泼过去!”
正在津津有味地看戏的林晧然听到这话,脸色当即大变,再扭头看着端着茶盏的少女。看着少女那个犹豫的眼神,他便是作势要逃。
林福和铁柱在听到花映容下达这个指令后,亦是扭头望向那个似乎准备要泼茶的少女,当即大声地喝斥道:“大胆!”
只是这一切都太晚了,茶水迎着他惊慌的神色中迎面泼了过来,让到他根本避无可避,结结实实地被泼了半杯茶水。
林晧然已经站起来一半,但还是被茶水泼到他的脸上,令到他又气又恼。他堂堂的钦差大人,竟然给这个乡野丫头泼了茶水,当真是天下奇谈了。
啊?
掌柜和小二看着少女当真泼脸给这位贵公子,却是震惊地望向了那个胆大妄为的少女。
少女鼓着勇气将茶水泼出去之后,亦是急急地跪在地上哀求道:“姐姐,我们一家是逃荒到此的灶户,还请买下我,不然我爹娘还有弟弟都会饿死的!”
她之所以选择这么做,便是要将自己卖出去,从而拯救到家里人。
“大人,如何处置?”林福凶神恶煞地来到少女小兰的身后,向着林晧然进行请示道。
掌柜等人亦是纷纷望向了林晧然,却不知他要如何报复这个少女。
林晧然接过绿衣丫环的手帕,擦掉脸上的茶渍,却是瞪了一眼幕后指使花映容,花映容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大人?大人饶命,我女儿不懂事,还请大人不计小人过!”妇人得知这一位竟然是官老爷,当即便是连连叩头道。
少女这时候亦是感到了一丝慌张,整个人被吓得身子微微颤抖,却没想到她刚刚竟然将茶水泼给了一位年轻的官老爷。
“这个女人,今晚非要让她付出代价!”
林晧然又是瞪了一眼花映容,终究不是锱铢必较之人,便是对着林福淡淡地摆手道:“退下去吧!”
“是!”林福看着林晧然不计较,亦是小心地退了下去,但却忍不住瞪了一眼这个胆大妄为的少女。
妇人得知林晧然不问罪她女儿,对着林晧然进行了叩谢,便是作势拉着女儿便要离开这里。
花映容端起茶盏,慢悠悠地用茶道:“今天多少岁了?”
仅就是这个眨眼功夫,旁边的绿衣丫环已经换了茶盏并倒上了茶水。不得不说,她调教人确实有一手,身边的丫环都是聪明的丫环。
“十四!”少女隐隐看到了一丝曙光,当即紧张地询问道。
花映容轻呷了一口茶水,却又是含笑着询问道:“可知你刚刚泼的是谁吗?”
“我不知!”少女老实地摇头道。
林晧然将脸上的茶水擦拭干净,却是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花映容。
花映容将茶盏轻轻放下,却是语出惊人地道:“他便是朝廷派遣到扬州的钦差,新任的巡盐御史左副都御史林晧然!”
“他是林青天?”
掌柜在听到这个身份后,脸上满是震惊之色地望向林晧然。
少女的脑袋发出嗡嗡的声音,她自然是知道名扬天下的林文魁,更是知道顺天府出了林青天,但万万没想到竟然给她泼了茶水。
“这该……如何是好?”
妇人得知对方的惊人身份,吓得眼泪都涌了出来,深知对方想要她家破人亡,简单是不费吹灰之力。
花映容抬眼望着少女,又是极其认真地询问道:“如果你事先知道他的身份,你还敢不敢泼?”
咦?
林晧然将花映容的举止看在眼里,敢情先行嫌弃少女的年纪是假,恐怕还是找一些有潜质的女孩,这才罗列住这么多聪慧又听话的丫环为她所用。
少女的脑袋如同一团乱麻般,却是老实地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这确实是一句实话,她心里是想要卖身拯救家里人,但却又不得不考虑对方身份和地位以及报复,故而她亦是不清楚会如何抉择。
花映容却是满意一笑,便是给旁边的绿衣丫环递了一个眼色,绿衣丫环当即便是掏出了一大锭银子上前递给了妇人。
妇人接过那一大锭银子,当即便是进行叩谢道:“多谢夫人大恩大德!兰儿今后跟了你,若是有什么不对,对她打骂便是!”
花映容没有理会妇人,而是对着少女淡淡地说道:“你跟我恐怕要很久才能跟家人相见,现在先回家里跟亲人好好道别,后天再到巡盐察院吧!”
“是!”少女显得恭恭敬敬地对着花映容叩首,便是随着母亲一同离开。
林晧然若有所思地看着这母女离开,却是突然板着脸对着站在不远处的瘦掌柜道:“掌柜,刚刚是你通风报信吧?”
第1405章 大明寺
“钦差大人明察,确实是小人通知她们过来!”
掌柜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显得老实地跪着回答道。
铁柱打量了掌柜一眼,对这个答案并不感到意外。他原本以为这个掌柜要做什么不利之事,却不想是派遣小二通知这对母女过来,从而有了刚刚的一幕。
林晧然的脸色微沉,当即进行质问道:“这是为何?”
“这是刚刚那位大婶求到我这里,想要为她女儿守得好去处。小的看大人和夫人如神仙眷侣,心知定然不是一般人家,便是派小二前去通知她们过来!”掌柜不敢进行隐瞒,当即一五一十地回答道。
“你为何要这样做?可是要从中取利?”林晧然却是眯着眼睛询问道。
他可以对被泼茶的事情不进行追究,但对着这种专门撮合买卖儿女的人或酒楼,却是不打算进行容忍。若是不然,这种事情在这里会变得越来越普遍,会有更多的家庭将儿女在这里进行售卖出去。
“大人明察,小人只是念及她们一家可怜,所以才尽些绵薄之力相助于她们,并没打算从中索取好处!”掌柜的脸色当即大惊,当即进行自辩道。
小二亦是站了出来,当即跪在掌柜旁边进行作证道:“钦差大人,我家掌柜确定是好心人,他并没有做出此等有违良心之事。我便是逃荒的盐丁,亦是得到掌柜的收留,这才不至于饿死。”
“你也是逃亡的灶户?”林晧然微微感到意外,扭头打量着小二询问道。
小二这时才知道说漏了嘴,却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只好进行求饶道:“是,小人实在是呆不下去才逃出来的,还请钦差大人开恩!”
大明的盐自然是贵,食盐更是最暴利的买卖,但这一切却跟灶户无关。就像后世的煤矿工一般,那些煤矿固然动辄几十亿,但他们却是在最底层苦苦挣扎。
特别这些年以来,朝廷想要增加盐税,淮盐商人却是有着徐阶等官员的庇护,最终的矛头自然是指向这些没有背景的灶户。
正是如此,在陈伯仁等人先前的诉苦中却不全是编造之词,大明的灶户确实逃亡严重,而这便是要林晧然解决的一个大问题。
“你并没有过错,你们二人都起来吧!”林晧然看着二人的言行举止,深知事情恐怕是假不了,便是淡淡地说道。
“谢钦差大人!”掌柜和小二恭敬地施礼,但站起来仍然是保持着弯腰的姿势。
林晧然抬头望着掌柜,又是认真地进行告诫道:“你虽然是好心之举,但卖儿卖女终是不好之事,以后不可再做此等事情了!”
掌柜原本想要答应,但还是硬着头皮道:“他们这些灶户逃亡至此,单靠开拓一点没有名份的薄田,却很难在此生存下去!”
“此事本官会想办法,日后他们亦或可在这里做一些买卖营生,并不一定非要买田种地!”林晧然轻轻地摇头道。
跟着这时代的大众思维方式有所不同,他更愿意推动地方开展工商业,而不是都盯着一亩三分地。这瘦西湖如此得天独厚,自然不应该成为一个死湖。
“是!”掌柜不知道林晧然葫芦里卖什么药,但还是恭敬地答应下来道。
用过午餐之后,二人便是继续向北而行,直接朝着大明寺的方向而去。
扬州的魅力不仅在于水乡,还在于人文古迹。
大明寺的名字跟本朝并没有关系,而是因为这座寺庙建于南朝宋孝武帝大明年间,因此得到了“大明寺”之名。虽然多次更名,但本朝选用了此名,而大明寺亦成为扬州地区最有名的寺庙之一。
二人到了西湖的北口,便是坐在准备在那里的马道,沿着一条道路前行。却仅仅是一里的路程,二人便到了大明寺山下。
林晧然拉着花映容拾阶而上,便是来到了大明寺的庙门外,旁边一棵菩提树挂满了红绸,却是有几个信徒正在那里寻一老僧进行解签。
当走进寺庙的正院,林晧然便闻着空气一股淡淡的香火气,虽然没有想象中的兴盛,但这座寺庙亦没有败落的迹象。
却不知何故,大明的很多贵妇人都信佛。
花映容似乎亦是信佛的,进到这里显得有几分虔诚的样子,在大雄宝殿认真地拜过那座大金佛之后,便是捐出了一百两纹银。
却不管哪个时代都是如此,有钱往往会多一些便利,亦更能赢得更周到的服务。
那个胖和尚看到一大锭银子,脸上露出了浓浓的笑容,显得恭敬地道了阿弥陀佛,并是热情地邀请道:“施主,可入寺内参观!”
林晧然对着这座古寺内的情况亦是有些兴致,便是轻轻地点头,携带着花映容一起走进了里面。只见庭院开阔,古木参天,香烟缭绕,确实是一处难得的佛家清净之地。
这里面的楼宇和走廊显得古色古香,二人漫无目的地走过一个走廊,又到了一处院子。绕过两尊宝鼎,便是到了一个观音佛前。
花映容到了这里却不急于离开,便是显得虔诚都合十掌,跪在观音佛前进行了许愿,嘴里显得念念有词的模样。
林晧然对此并不感冒,便是一个人离开,朝着更深里面走去,便是来到了藏经阁前。突然发现在藏经阁的西边有一个门,又朝着里面走去,却是一座富有山林野趣的古典园林。
若非看到前面的围墙,他当然会认为自己已经到了外面,这里生长着很多松木。却是看到在一棵古松上,竟然有两只小猴子在那里嬉戏。
他看着那只小猴子不由得想起了昔日的小金,以及那个已经跑回了广东老家的野丫头,却不知那个野丫头现在过得怎么样?又跑到哪里疯狂玩耍了?有没有想自己这个哥哥?
胡思乱想一阵之后,他正想要移步到他处,但却是被吓了一大跳。他明明盯着古松那里瞧了良久,直至他都要离开之时,才发现一个胡子雪白的老和尚正在大青石上打座。
第1406章 无名之言
一阵风轻轻地吹过,那棵老松树随风轻曵,松叶落到老和尚的肩上。他的肩膀上已经堆积不少松针,已然是在这里打坐有一个时辰以上了。
林晧然渐渐平息了心中的惊讶,却是站在原地,认真地打量着这个如同跟这里融为一体的老和尚。能修炼到这种境界的和尚,定然是一位看淡了红尘的高僧。
虽然他不信佛,但亦明白这种能够超脱红尘的高僧是值得尊重。官场正是被功名利禄所惑,故而一直都陷入于争斗之中,从而渐渐迷失了自己。
反倒是这位甘于清贫和一心向善的高僧,已然成为一位远离了世俗的旁观者,看到绝大多数人看不到的东西,对事物亦是较为客观。
身穿着灰色棉布的老和尚仿佛早已经觉早已经察到林晧然存在般,突然淡淡地开口询问道:“施主,可是有烦忧?”
林晧然定定打量着那位老和尚良久,这时听到他突然间开口,心里微微感到意外,却是显得老实地回答道:“我心中并没有烦扰,而是对你有所好奇!”
曾几何时,他亦是有过成为一名和尚的想法。只是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这个想法都极为短暂,却是无法做出放弃世间的功名利禄。
对于一位能够超脱这些东西的人,他确确实实是感到好奇了。
“对贫僧好奇?”老和尚微微意外地将眼睛睁开来,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林晧然并施礼道:“施主果真跟常人不同!阿弥陀佛,贫僧乃本寺的主持无名!”
“无名?敢问主持为何取这个法号?”林晧然发现这个老和尚跟先前所见的和尚截然不同,顿时更为疑惑地道。
无名主持又是认真地打量了林晧然一眼,亦是认真地回答道:“因为贫僧本就无名!”
“你是孤儿?”林晧然进行揣测道。
无名主持却是轻轻地摇头道:“非也,贫僧昔日赴京入读国子监途经扬州,游至大明寺,便是沉迷于这里,而后决定遁入空门!”
“如此说来,那你便有名字才对!”林晧然没想到这个和尚竟然是读书人,便是认真地说道。
无名主持并不认可这个说法,而是轻轻地摇头道:“有,那亦是贫僧做书生时的名字,但再往后,贫僧是一只蝉,又或者是一头猪,所以贫僧本该无名!”
“主持是信轮回,但却忆不起前世,所以自称无名,可对?”林晧然深知佛教对轮回的信念,便是认真地剖析道。
无名主持却是认真地摇头道:“不,贫僧记得前世曾是一只蝉,且还来到过这里,这亦是贫僧要留在这里的理由!”
“你当真记得?”林晧然心里暗暗吃惊,显得很是认真地询问道。
无名主持认真地思索了一下,却是突然摇着头道:“这已经不重要了!”
“为何?”林晧然又是疑惑地追问道。
无名主持望着林晧然,显得颇有蝉意地说道:“前世是蝉亦好,是猪亦罢,终究已经过眼云烟。今贫僧心向佛,行善举,此生便足矣!”
林晧然经过多年的官场磨砺,已经很擅于察颜观色,今看着老和尚的举止,深知对方并不是虚言,而是将所有东西都已经放下了。
无名主持抬眼望着林晧然又是道:“贫僧参玄四十载,已有窥人之象!你虽脸有暮气,但已有拨云见日之象,若是能放下前世的性情,定能造福于苍生!”
“主持谬矣,我并无往生,一俗人矣!”林晧然却是生起几分警惕,当即进行否认道。
无名主持似笑非笑地望了林晧然一眼,却是认真地告诫道:“贫僧言尽于此,愿施主早日放下往生,成今朝之贤人也!”
“晚生告退!”林晧然虽然有着提防,但还是恭敬地施予一礼道。
从园子出来,看着天色已经不早,便是去寻花映容。花映容却是到了斋堂,正在那里优雅地享受着这里的素食。
林晧然远远地看着举止优雅的花映容,这才发现这个女人身上其实散着一种佛性,却不知前世是不是观音座下的弟子。
跟着花映容一起简单地用过这里的斋菜后,二人并没有在这里过夜的打算,便是一同离开了这座寺庙。
花映容看着斋堂等处有破败之象,在临走之前,又是捐出了带来的五百两,令到这里的和尚坚持要他们夫妇二人留下名讳。
林晧然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持笔留下了自己的墨笔,这才携带着花映容离开。
二人沿路返回,只是到了瘦西湖那里,却没有再改乘游船,而是继续乘坐马车顺着一条笔直的道路朝着扬州城北门而归。
正是此时,扬州知府大院显得剑拔弩张。
扬州卫指挥使扬来在忍耐数日后,便是带着二十多名心脏闯进了扬州府衙大牢,期间并没有受到阻挡,甚至牢头还主要拿着钥匙帮着打开牢房。
扬指挥使虽然有靠山,但行事亦算是谨慎,得知林晧然前往大明寺之后,这才决定闯进扬州大牢,直接将儿子给带离这里。
当然,他不会忘记交易,会一并将徐元季等人通通给带上。至于林晧然要怪罪于他,他的升迁和贬谪皆在兵部,还轮不到这位钦差大人决定他的前程。
“多谢扬指挥使搭救,本公子日后定有厚报!”徐元季对着扬来拱手,这几天的郁闷亦是一扫而空道。
扬指挥使深知这位公子哥的来头,亦是回礼道:“徐公子客气了,船已经在钞关门,他日事态当真一发不可收拾,还请徐公子能够出手相助!”
“一定!”徐元季的眼睛微微眯起,显得认真地拱手道。
却不用扬指挥使相求,他跟林晧然已经是结下了仇怨,不管为了他的尊严,还是徐家的声誉,他都要给林晧然致命一击。
“让开!”
杨指挥使带着徐元季等人出到府牢大门,却是见到扬州推官徐长庆带着一帮衙差拦在那里,当即便是沉声进行呵斥道。
谁都没有想到,虽然林晧然不再扬州城内,但推官余长庆竟然会跳出来进行阻止。
第1407章 武力的强硬
明春楼,荷塘小筑。
四月正是荷花盛开的时节,这里更显魅力,令到很多人都愿意花费大价钱进到这里。
扬州知府何东序又是邀请着徐爌和李瑜到这里玩乐,在得知扬州卫指挥使杨来带着人闯进扬州府衙大牢“抢人”,令到他们心情大为愉悦。
有着这么一个傻大胆帮着他们冲锋陷阵,他们完全可以坐观林晧然暴跳如雷,却是偏偏奈何不了他们四个,这是何等快意之事?
只是没等他们高兴太久,又是一则消息传来,令到何东序气得掷下酒杯并怒骂道:“林晧然究竟许给了他什么好处,他竟然跑阻拦,莫不是不想要扬州城混了?”
“他怎么会跳出来阻拦?”
李瑜同样显得极为不解地蹙起眉头,他们为了计划顺利都已经将通判陈凤鸡调离,却没有想到余长庆会跳出来。
徐爌得知这一个消息,亦是暗暗地轻叹一声,发现这个林文魁当真不容小窥,或许人家早已经知道他的这个计划。
何东序突然站起来道:“我这便回去会一会余长庆,看他这个推官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知府!”
“不可,若是你出面的话,那板子便是要直接打到你身上了!”李瑜却是明白事情的轻重,当即便是进行阻止道。
何东序亦是知晓这一点,显得热坑上的蚂蚁道:“那现在怎么办?”
“何知府,你稍安勿躁!”徐爌显得很是淡然的样子,接着认真地分析道:“此事的结果恐怕还是一样,余长庆恐怕是压制不住扬来,扬来可是带兵的!”
何东序略作思考,亦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却是寄望于扬来能够用拳头说事,能够将徐元季等人都带离扬州府衙。
扬州府衙,府衙大牢门口。
扬来带着手下领着徐元季等人走了出来,却是见到了扬州府推官余长庆站在院中。
“杨指挥,你当知是胆大妄为至极,竟然到扬州府衙大牢抢人,眼里可有大明律法?”余长庆面对着扬来的行径,却是厉声进行指责道。
扬指挥使是堂堂的正三品武将,显得很不屑地说道:“此乃某人小题大做,本指挥使不过是带着儿子回家,别在这里胡乱扣帽子。识相的,给本指挥使让来!”
“他们是嫌犯,若是你执意强行带来,难得不怕本官上疏弹劾于你吗?”余长庆心知这一刻不能相让,便是对着扬来威胁道。
扬来的嘴角噙起一丝不屑,便是无所畏惧地道:“悉随尊便!现在请让开,不然休怪本指挥使的兄弟手脚无怪了!”
听着这番话,余长庆身后的十几名衙差却是不自觉地退回几步,他们自认不是扬来这帮手下的对手。一旦真发生了械斗,他们只有挨揍的份。
实质上,在各处亦是探出脑袋,甚至有人幸灾乐祸地瞪着余长庆。
“你……当真是胆大妄为至极,有种便从我尸体踩过去!”余长庆盯着这位声名狼藉的杨指挥使,亦是恨恨地恶声道。
“兄弟们,可别要了余推官的命,上!”扬来显得没有丝毫的畏惧,大手一挥道。
正是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动静。
众人听着这阵脚步声,却不由得望向大门口,却见一支身披铠甲的队伍从外面跑了进来,而为首的是一个身披轻甲的青年男子。
青年男子生得浓眉大眼,显得威风凛凛地走进了这里。
杨来看着进来的青年男子,脸色当即黑了下来,当即进行质问道:“许同知,你这是何意?”
带着这支装备精良军队前来的人并不他人,而是扬州卫同知许三安,一个军职仅低下杨来的军官。只是在军队之中,其人事权一直在兵部,故而上下级的隶属关系反倒没有那么鲜明。
“原来是指挥使大人啊?末将是得到扬州府衙求助,前来清剿劫狱的恶徒!”许三安抬头望着杨来,显得很是认真地回答道。
“本指挥使要你让离开这里!”杨来当即便是沉声下达命令道。
“恕末将难以从命,本同知既是扬州同知,便有协助地方衙门之责!”许三安面对着杨来的指令,却是进行拒绝道。
“你是铁了心要跟本指挥使作对吗?!”扬指挥使一阵咬牙切齿,对着许三安质问道。
许三安却不再理会杨来,而是对着余长庆行礼道:“末将扬州卫同知许三安拜见余大人,还请余大人进行差遣!”
“守着这里,不可让犯人离开!”余长庆当即不客气地下命道。
“是!”许三安应了一声,转身拨出刀并大声地道:“众弟兄听命,奉余大人之令,守在这里,不可让犯人离开!”
“当真是好胆啊!”
杨来看着许三安竟然拨出刀剑,心里当即涌起了滔天的怒火道。
他的心腹还算是冷静,不说他们的行径本就不合法,且根本不是许三安的对手,便是拉住了扬来,让他冷静不要胡来。
一旦他们真的跟许三安的人发生了冲突,那他们死了亦是白死,毕竟对方是正义的一方,而他们充其量不过是劫狱之人。
“你等着!”
杨来慢慢冷静下来,对着许三安发生了警告,这才领着手下离开。
至于徐元季等公子哥,亦是出来看一看这个晴朗的天空和呼吸几口外面的新鲜空气,便又是被押回了那个牢房之中。
却不知是不是故意,余长庆并没有将这帮公子哥押回原来干净舒适的牢房,而是给他们安排了其他充满着恶臭的牢房,令到这帮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叫苦不迭。
这里所发生的事情很快便在扬州城传来,谁都没有想到,根本都不用林晧然亲自出面,底下已经有人为着他“卖命”了。
至于得知结果的何东序,又是气急败坏地摔碎了另一个酒杯.不想除了推官余长庆,现今又多了一个扬州卫同知许三安,让到他心里更是多了一丝恐惧。
林晧然黄昏时分则是回到了巡盐察院,亦是听到了这个事情,并会见了扬州卫同知许三安和扬州府推官余长庆,只是相间所谈之事不为外人道也。
次日,上午时分。
正当大家以为钦差大人又要到处游玩之时,哪曾想到钦差大人突然广派请帖,设下酒宴要宴请全城的士绅和盐商。
第1408章 鸿门宴?
消息一经传出,却是引起各方的猜测。
虽然这些天以来,林晧然都没有任何的举动,且一直流连于扬州城周边的景致。只是谁心里都清楚,林晧然此次是奉旨南下整顿盐政的钦差,其整顿的手断关系着盐商及背后之人的切身利益。
现在他广邀扬州城内的盐商和乡绅相聚于巡盐察院,已然是要正式展开行动,甚至是向外界公布他整顿盐政的总方针。
“依我看,他应该是觉得时机成熟,要正式展开行动了!”何东序等人得知消息后,亦是对林晧然的举动进行了推测道。
经过着昨天的劫狱事件,令到他们深刻地认识到,虽然林晧然天天带着那个绝世美人游山玩水,但私底下却悄然收拢了不少官员。
林晧然终究不是来扬州游山玩水的,是直奔着整顿盐商而来。经过这些天的收拢人手,若是现在开展行动,阻力定然会减弱不少。
正是如此,随着林晧然的请帖送到各家各府,整个扬州城有一种风雨欲来的势头,同时纷纷猜测林晧然的真实意图。
傍晚时分,巡盐察院衙门。
虽然很多盐商对林晧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排斥感,只是受到堂堂钦差大人的邀请,却是没有一个人敢缺席,纷纷按时前来赴约。
到了这里,自然是有衙差在这里验明请帖和身份,将前来赴宴的盐商和乡绅都请进了里面,不过那些仆从则是通通被阻挡在门外。
范千山和杨大石一并来到衙门口,二人将邀请函交给门外的查检官,在验明身份之后,便是将他们一起放行进来。
当走进巡盐察院大门之时,杨大石看着甬道左右无人,却是微微感到担忧地说道:“范兄,这次怕是鸿门宴啊!”
“怕他做甚,他难道还敢吃了我们不成?”范千山的脸色微沉,却是丝毫不惧地说道。
“从昨日一事来看,这小子的手腕可不简单呢!”杨大石明明跟着林晧然有极大的仇怨,却是故意表现出畏惧的姿势道。
范千山亦算是见识了林晧然的手腕,却仍然显得不屑地道:“那又如何?只要他敢用票盐法这种歪招,那便是他的死期!”
这死期自然不是林晧然要死的意思,而是林晧然抛出这么一个方案,将会被所有人唾弃,最终成为各方势力会攻击的对象。
若是到了那个时候,大家将会如同昔日团结一致地对付鄢懋卿般,必然能够让林晧然身败名裂,朝堂将再无林晧然此人。
扬大石轻轻地点头,心里反倒希望宴会早点到来,看着林晧然会如此展开他的整顿盐政,从而成为整个扬州城的公敌。
酒席设在花厅处,一共有四大桌。
范千山和杨大石是晋商的代表,却是被安排到了首桌之中,这点令到杨大石微微感到意外,而范千山却觉得理当如此。
在这个座位的安排上,却是体现了林晧然用心的一面。
随着大明盐制开中法的没落,晋商在淮盐中所占的份量有所减少,但晋商仍然是淮盐最大的团体之一。而坐拥江南水乡的浙商和徽商纷纷后来居上,现在的实力同样不弱。
在这个首桌之中,除了晋商代表范千山和杨大石外,还有浙商许云安,徽商胡大勇等人,以及两淮商会会长陈伯仁,可谓是照顾到各个势力的领军人物。
范千山和杨大石来得相对比较晚,在首桌已经坐着许云安、胡大勇,以及他们关系极亲密的两淮商会会长陈伯仁。
“范员外,你来了!”
“许员外,别来无恙啊!”
“杨员外,你春光满面,是不是纳一小妾之故?”
……
大家都是围绕着淮盐混饭吃的,故而彼此都很熟悉。虽然彼此间存在着竞争关系,但昔日亦是一共合作,且都愿意保持着表面的和气,却是纷纷进行见礼道。
正是这时,又一个白头苍苍的老者到场。
众人看到那个老头子,包括陈伯仁在内的盐商纷纷从座位上起身,显得恭敬地拱手打招呼道:“见过曹老先生!”
曹家是扬州的乡绅,其先祖可追溯到南宋时期。虽然曹家现在没有本家人在京城为官,但其族人世代繁衍,且多是从事教书育人,已然是扬州府地界的一方大族。
现在曹家的家主叫曹孟,已经六十多岁的高龄,一个跟徐阶一般瘦矮的老头子。他曾经获得过举人的功名,后来放弃了科途,专心在曹氏书院中教书育人,颇得扬州百姓的尊敬。
陈伯仁等人虽然在人脉和钱财完全可以碾压于曹孟,但终究是生活在扬州城内,却亦是给这位德高望重的老者一些尊重,便是无一例外地站起来迎接这位曹孟。
“我本是不想过来的,但想着这个钦差不知要将扬州祸害成什么样子,老夫便是腿脚不利索,亦是要走这么一遭!”曹孟在孙子的掺扶下入座,但却是语出惊人地道。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交流眼色。
本以为,经历昨天劫狱一事后,扬州城已然没有人敢于得罪林晧然。却是不想,这个老头子却是不惧于林晧然,甚至敢于公开说出这一番得罪人的话。
许云安和胡大勇微微一愣之后,却是没有接话,权当没有听到曹孟的话。
杨大石的眼睛微亮,却是假意地对曹孟进行提醒道:“曹老先生,还请慎言!”
“老夫便是说了,他还能怎么着?我就不信他当真敢治老夫的罪,像那晚一般滥用钦差的权力,亦是将老夫缉拿下狱!”曹孟重重地捣一下拐杖,又是愤愤地指责道。
众人听到这话,又是一阵愕然。
刚刚公然指责钦差大人亦就罢了,现在更是直接了当地指责林晧然那夜的滥用权力,怪责林晧然不该将徐元季等人通通缉拿下狱。
不过有人隐隐明白曹孟的怨气所在,且不说林晧然这样将徐元季等人关着是对是错,这被关的公子之中便有一个是曹孟的孙子。
正是如此,很多人看着曹孟如此口无遮拦,心知等会很可能会上演一场精彩的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