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1章 畜生
顺天府的公堂主要是用于公审重大的刑事案件,二堂审理民事案件,三堂则是偏向于私堂的性质,通常是不会对外人开放。
林然在没有决定是否受理案子,或者对案情还有些疑惑的地方,都会将人召到三堂进行询问,而后才会做出进一步的决定。
现在这个案子便是如此,他需要了解更多的东西,这才会做出下一步的指令。
“哥,人带到了!”
没多会,身穿捕快服饰的虎妞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英姿多了一股干脆利落,整个人显得活力四射地脆声汇报道。
林然正在处理着一份公文,刚好将最后一个字写完,便是顺手将毛笔搁下。
他抬头望着精神抖擞的虎妞,对虎妞出现在这里并没有丝毫的意外,因为每当放告之日,这个野丫头肯定会呆在府衙之中。
自然不是这个野丫头突然间转性,而是今日通常都会有一些下拘票勾人的差事,而虎妞却很乐意于接手这种抓坏的活儿。
“哥,真的有神仙换头的事吗?”待林然走过来,虎妞当即充满八卦地询问道。
林然睥了她一眼,带着考核之意进行询问道:“你信?”
“我不相信!只是事情说得有眼有板的,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而且我以前就觉得你也被神仙换过!”虎妞先是摇头,接着又是将信将疑地仰起脸道。
林然伸手揪了一下她的耳朵,当即板着脸进行训导道:“这世间根本没有鬼神,你就别在这里胡思乱想了!”
“哎呀!知道了!”虎妞微微抱怨,又是揉了揉耳朵埋怨道:“哥,你说事就说事嘛,为什么总要揪我的耳朵呢?”
林然对虎妞的抗议充耳不闻,便是加快脚步,故意将虎妞落在后面。来到了三堂后,他直接在堂上端坐了下来。
这里并没有公堂那般正式,正有四名手持水火长棍的皂班衙差,显得规规矩矩地站立在公堂两侧,苦主被带到堂中跪下。
只是申诉之人并不是一个,而是二个年轻人:一个书生和一个汉子。
“学生陈贵拜见府尹大人!”
“草民王二拜见青天大老爷!”
书生和汉子面对着高高在上的顺天府尹,显得规规矩矩地下跪道。
林然看着书生体型高瘦,汉子皮肤黝黑而壮实,明显都不是偷奸耍滑之人,便是沉声地询问道:“本府尹已经看过诉讼,你们谁是苦主陈贵?”
“学生陈贵,见过府尹大人!”陈贵当即表明身份,并长施一礼地道。
林然缓缓点了点头,却是好奇地扭头望向另一边,对着那一位面相老实的黝黑汉子询问道:“你又是何人?跟此案有何关联?”
“回禀大人,草民叫王二,王氏是我姐,而小人的父母及妻子被杨宽杀害!”王二伏身在地,额头叩到地面上回答道。
林然这才明白过来,敢情这陈贵是带着小舅子一起赴京,而真要论到苦主的话,恐怕最惨之人是这一位名为王二的汉子。
虎妞对审案似乎有着兴趣,由于这是林家私堂,自然不会有那么多的讲究。她亦是站到公堂的左侧,将哥哥和这二人的反应都能看到眼里。
林然弄明王二的身份后,便是直接询问道:“你们二人口口声声说杨宽是杀害王家三口的真凶,此事可有真凭实据?”
王二顿时语塞,却是扭头望向了旁边的陈贵。
陈贵显得有些稳重,当即认真地回答道:“虽然没有真凭实据,但却有蛛丝马迹可寻,我岳父曾经到杨府索要我妻,杨宽曾经说过要杀我岳父一家的话!”
王二很配合地点头,一副不共戴天的模样地向了林然。
虎妞听到这番,那两道漂亮的眉头当即蹙起,只是她已经养成在公堂上不插嘴的习惯。
林然脸上露出一抹苦笑,轻轻地摇头道:“若是你们仅凭杨宽的一句意气之言,便认定他便是杀害王家三口的凶手,本府断然不会受理!”
顺天府衙虽然有权受理全国所有的刑事案件,但却是极大地受制于交通因素,当地官府很简单的案情调查,顺天府衙却要动辄花费数月之多。
若是上京申诉的苦主不能拿出一些有效的证据,那他亦不会轻易受理这一种毫无头绪的案子,毕竟单凭苦主的一面之词,根本就无法定杨宽的罪,更没有再度仔细刑侦的条件。
王二听着林然要不受理这个案子,心里头突然冒出一团怒火,当即便是指控道:“枉费我们听信你的青天之名,故而千里迢迢来顺天府鸣冤,不想你跟那些狗官并无二样!”
此言一出,令到堂中气氛当即一滞,却没想到这个汉子还有如此血气方刚的一面。
孙吉祥的脸色陡然一变,当即站出来厉声指责道:“放屁!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若是府尹大人不想替你们主持正义,岂会第一时间召见于你们二人。反倒你们二人要状告于人,却拿不到一丁点证据,这天底下谁会受理你这种口头官司?”
王二被孙吉祥一顿指责,当即亦是脸红脖子粗。
有一点确实是指到了关键之处,若是这位府尹大人跟当地的知府一般,确实不需要如此迅速便召见他们二人进行问案。
“是学生的妻弟失言,还请府尹大人和师爷海涵!”陈贵给王二递了一个眼色,当即主动进行道歉。
林然并没有进行追究的意思,而是正色地说道:“本府知晓你们赴京不易!只是你们可曾与人犯下口角,甚至亦会放下一二句恶毒的话语?即便是如此,你们可曾动了杀心,且还将人一家三口杀掉呢?”
“是草民失言,但……”王二当即失罪,却是扭头望着陈贵欲言而道。
咦?
孙吉祥和虎妞看到王二这个举动,当即这二人恐怕是无的放矢。
陈贵将一块玉佩高高地举起,并是大声地说道:“不瞒大人,此事有一玉佩为证!在我岳父一家三口遇害后,我是第一个前往王家之人,在我妻弟媳……在床上捡得这块玉佩,便是杨宽所佩带之物!”
林然注意到王二突然不吭声,低着地跪在堂中,双手紧紧地攥成拳头,一颗颗黄豆大的眼泪啪啪地落在青砖地面上。
接过经孙吉祥呈上来的玉佩,他若有所思地对着陈贵直接询问道:“你的妻弟媳先遭杨宽玷辱,而后才被杀害?”
陈贵原本是想要隐瞒这一段,但没想到林然如此举一反三,当即老实地承认道:“大人明察!”
唏!
听到这番后,站在堂中的众人当即倒吸一口凉气,同时对那个杨宽已然多了一种咬牙切齿的恨意,心里更是暗骂畜生。
林然低头望着手上的那块晶莹剔透的玉佩,却是突然轻叹一声,抬头望着堂中的陈贵询问道:“你在发生这块玉佩之时,并没有将这个玉佩当作证据交给官府吧?”
第1262章 不受理
“我信不过官府!”陈贵轻轻地点头,并说出其中的缘由道。
林然已经猜到了这么一个答案,但得到陈贵的亲口证实,心里亦是不免暗暗地叹了一口气,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这块玉佩若是在当时即刻交给官府,那便能够成为一项有效的证据,证明这玉佩是为凶手所留。只是这个书生却选择不相信官府,直到现在才拿出来,致使这玉佩现在都不能够再算是一份证据了。
不过这种事情却又不能过多地指责于这个书生。随着大明官绅阶层的不断做大,甚至有能力决定一地主官的去留,很多地方官员根本不敢跟这些官绅为敌。加上大明官吏贪腐情况日益严重,伙同官绅欺压百姓的情况屡见不鲜。
正是如此,底层的百姓对当地官府已经丧失了信任度,根本都不愿意将证据拿出来交给官府。
林然收拾了一下有些烦闷的心情,扬起手中的那块玉佩,正色地询问道:“你们如何能证实这块玉佩是为杨宽所有?”
“草民曾见过杨宽佩带,这块玉佩肯定是属于杨宽的,小人愿以性命担保!”王二抬起头望向林然,表露出一副毋庸置疑的神情道。
林然将王二的神色看在眼里,却是苦笑着说道:“这上面并没有‘杨宽’字样,即使是本府尹相信你们,杨宽完全可以抵说这块玉佩非他之物!”
虎妞仰着脸望着哥哥,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接着又扭头望向王二和陈贵。
陈贵的脸上浮起沉思的神色,而王二的眉头当即蹙起,显得不愤地低咕道:“大人,这真的是杨宽的玉佩,小的认得清清楚楚!”
林然看着二人没能拿出更多的证据,便将玉佩搁置在案上责备道:“本官虽然想要替你们主持公道,只是你们此举甚为鲁莽!你们发现如此有利的证据,却没有将这块玉佩拿出来直接交给官府,反倒拖到今日才上呈本府尹。纵使本府尹相信于你们二人的说辞,但此玉佩并非独一无二,你们简直是给了杨宽诸多辩解和推脱的理由!”
虽然他凭着多年的办案经验,能够看出二人并不是伪造证据,但至今却一点有效的证据都没能提供出来,这个案根本就无法着手。
至于对杨宽严刑逼供,他根本不会考虑。这样既不是他断案风格,更是在草菅人命,一旦判断失误,那他跟刽子手无异。
虎妞的腰杆挺直地站立着,漂亮的眉头紧紧地蹙起,那张可爱的脸蛋显得很是专注。在消化哥哥所说的话的同时,亦是扭头认真地望向堂中跪着的二人。
“这的的确确就是杨宽的玉佩,大人莫是要偏袒那个恶贼不成?”王二的脑袋似乎缺了一根弦,显得不愤地指责道。
孙吉祥的脸色徒然一变,又是站出来厉声的训斥道:“王二,你这人怎么老是这般不晓理!这玉佩在京城到处可寻,别说这块玉佩并不能证实便是杨宽之物,纵使证明是杨宽的玉佩,那他一口咬定是他往日遗失之物,或者说是你二人盗窃得获,此事又当如何?”
此事最佳效果是陈贵和王二将证据交给官府,那便能以这块玉佩为基点进行侦查,但当下张贵和王二却是间接毁了一个不错的证据。
王二的脾气很犟,但亦不是真不明白谁好谁坏。在听到孙吉祥这番话后,亦是如梦初醒,眼泪却是在眼睛里打转。
陈贵终于领悟过来,突然懊悔地一拍脑门自责道:“是我误事矣!”
孙吉祥等人看着两人的举止,虽然心里埋怨这两人是间接毁了证据,但亦是觉得事情确实有冤情,亦是将目光落向了林然。
“还请大人伸出援手,学生今后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陈贵在懊悔一番后,却是将希望寄托到林然身上,当即跪拜恳求道。
王二想到家中的大变故,亦是含泪叩头道:“若是大人能帮小人一家三口主持公道,今后小人的命便是大人的了!”
孙吉祥等人看着二人如此表态,亦是更加相信案子存在冤情,神色复杂地望着堂中的两人。
不过两人同样是叩头,陈贵的额头并没有伤到分毫,但王二却是将额头给嗑破了,由此可见读书人还是要聪明一些。
林然从来都不是感性的人,显得公正无私地说道:“本官身为顺天府尹,自是要秉公断案。不会因为杨宽是富户而偏袒于他,亦不会因你们二人如此承诺便偏袒于你们,凡是都要讲究真凭实据!只是你们仅仅拿出一块疑是杨宽的玉佩,此案恕本府尹不能受理!”
陈贵和王二听到这话,当即便是心沉到湖底了。他们千辛万苦来到了京城,拿着以为是铁证的玉佩,却不想得到的是这么一个结果。
只是他们又不能指责于林然,毕竟实情便是如此。这块玉佩在蒲州不多见,但在这京城却是随处可见,来历已然没有指向性了。
林然让张虎将玉佩还给张贵,话锋一转又是道:“虽然杨宽杀害王氏一家三口的案子虽然暂时不受理,但如果杨宽强掳你妻子王氏属实,本府尹定不会袖手旁观。”
强掳妇人的案子虽然说不上大案,但亦是刑事案件的范畴,林然这位顺天府尹自然有资格插手,甚至将杨宽从山西逮过来。
陈贵和王二听着要林然从王氏被强掳一案着手,心里头亦是一喜,陈贵当即伏地恳求道:“请大人明察,我妻王氏被杨宽恶贼强掳,而后其编造鬼神一说,请青天大老爷主持公道。”
林然轻轻地点了点头,对着行为鲁莽的王二又是认真地询问道:“王二,你亦以为那便是你姐姐?”
“小人虽然只能远远见上一面,但定然是家姐无异!”王二斩钉截铁地答道。
林然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却是好奇地询问道:“如果你妻子王氏被人强掳,那么身死于河边的女人又是何人?”
第1263章 心有所忧
在这一起诉讼中,已然还隐藏着一起人命案。
林然既然决定要插手这个案子,不说这一起隐藏的人命案跟案情有关,且他对一起草菅人命的案子向来都不会麻木不仁。
面对着林然的询问,陈贵蹙起眉进行推断道:“那具无头女尸虽然身穿我妻子的衣物,但确实并非我妻子,定是杨宽行了李代桃僵之策,那女子便是杨宽的妾室夏花!”
“那具女尸当真穿着你妻子的衣物?”林然的脑海闪过一抹亮光,当即认真地求证道。
陈贵抬头望着林然,很是认真地点头道:“不仅所穿的衣物,手上的银镯亦是我妻子之物,一开始我岳父便通过手镯错认为是我妻子,故而官府亦是以我妻子被劫杀而立案!正是如此,杨宽后来所编造的鬼神之说,致使很多人都选择了相信。”
“如此说来,那杨宽便是杀害夏花的最大疑凶了!”林然的眼睛微微眯起,整个案件总算是找到了一点点破绽了。
王二显得疑惑地望着林然,显得不解地询问道:“大人何以认为杨宽是杀害夏凶的最大疑凶?”
“你笨啊!那具女尸既然身穿着你姐姐的衣物,还佩带了你姐姐的银镯,现在你姐姐又落到杨宽的手里,他不是疑凶谁是疑凶呀?”虎妞忍不住进行指责道。
只是说话间,她突然想到跟哥哥的约定,显得有点担忧地望了哥哥一眼。当发现哥哥投来赞许的目光的时候,她的担忧一扫而空,当即有点小骄傲地抬起了下巴。
人总会慢慢地成长,虎妞自然不例外。
在经过这么多年的见识,虎妞本身又是一个聪慧之人,加上林然的悉心培养,她所具有的能力已然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拟了。
王二这才恍然大悟,当即又是愤愤地指责道:“对,杨宽肯定杀了他的小妾夏花!”
孙吉祥听到这一个指控,不由得莞尔一笑,这话明显带着私怨在里面。
林然的目光从骄傲的虎妞身上收回,又是继续进行问案道:“夏花是哪里人士,你们二人可知晓?”
陈贵思忖了一下,却是缓缓地摇头。
正是失望之时,王二却是突然开口答道:“小人去年到杨家做过修墙的活儿,听说杨宽所纳的新妾室夏花是从京城带回来的青楼女子!”
京城青楼?
林然倒是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绕回到京城这里。
站在一旁的张捕头眼睛微微一亮,当即对着王二进行询问道:“夏花?她可是年约二十出头,身材圆润,一张大圆脸,右眉处有一颗痣?”
咦?
孙吉祥眼神怪异地望向张捕头,敢情张虎还认识这个叫夏花的青楼女子。
“正是!”王二扭头疑惑地望向张虎,很肯定地点头道。
张虎的脸上先是露出一份惋惜,接着脸上又是一喜,对着林然恭敬地拱手道:“大人,思城坊四季楼的夏花姑娘去年六月被赎身,死者应该便是此人!”
“好,此事你到四季楼再求证一下!”林然缓缓地点头,又是当机立断地对着陈贵道:“陈贵,你再写一份控告杨宽强掳你妻子的状子,本府尹即刻便派人前往山西,将杨宽和王氏抓到京城亲自提审!”
“学生谢过大人!”陈贵心里微微感动,当即感激地施礼道。
虎妞的眼睛却是闪过一抹失望,虽然她不介意跑一趟山西抓人,但哥哥不可能允许她这么做,她能够抓坏人的范围只能是北京城。
王二心里对林然的好感大增,当即欣喜地说道:“大人,杨宽就在京城之中!小人昨日还特意打听他的住处,正是在金城坊的明月客栈中,小人可以替官差引路。”
咦?
林然却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巧,杨宽这个竟然不在山西呆着,竟然跑到京城这里。
“哥,我这便帮你去抓人!”
虎妞刚刚脸上的沮丧当即一扫而空,眼睛绽放出光彩,这等候半天便是要这种活儿,打了招呼转身便是大步离开了。
林然看着宛如一阵过堂风的虎妞,说话间人竟然已经到了院中,脸上却不由得浮起几分无奈。却不知该夸她是自己的好助手,还是该指责她过于多事。
孙吉祥和张虎看到这一幕,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林然收拾心情后,对着堂中的两人又是淡淡地说道:“你们在京城怕是不易!同街的朋来客栈掌柜是一个好心肠的人,你们一会到户房拿个证明,朋来客栈会给你免费安排住所,待结案后再退还房间即可!”
陈贵和王二当即进行谢礼,便是随着一名书吏离开了。
林然明显感受到了身为顺天府尹的责任,回到签押房的书桌坐下,并没有急于处置公务,而是端起茶盏对着跟回来的孙吉祥询问道:“孙先生,你如何看待这个案子!”
“东翁您有一双金睛火眼,应该已经看出这个杨宽纵使不是凶手,恐怕亦是难逃其咎!”孙吉祥整理着诉讼,显得很肯定地回答道。
林然捏着茶盖子轻拨着滚烫的茶水,显得忧心忡忡地道:“事情处理起来并不算太难,但怕这又是一件赫手的案子!”
“东翁,是怕……”孙吉祥抬头望向林然,却是突然欲言而止道。
林然轻轻地点头,呷了一口热茶,这才掏心窝地说道:“我最近心里总是心神不宁,总感到会有极不好的事情要发生,甚至昨晚还梦到被调离京城了。”
在大明做官,从来都不是你做得出色便足够了,还要时时刻刻提防着一些明枪暗箭。像昔日的张经,便是一个很生动的例子。
“只要东翁能一直坚守本心,老朽便誓死追随!”孙吉祥的脸色肃然,很是认真地许诺道。
林然看着孙吉祥如此表态,心里当即涌起一份欣慰。
古往今来,京府的府尹仅仅出了一个包龙图,倒不是说没有想做包龙图的官员,而是这一条路实在是太过于艰难。
第1264章 杨府
小时雍坊,杨府。
自从杨家两位老人先后去世,杨家夫人在三年考期结束后,便从山西蒲州来到京城居住。
本月恰逢五十岁的寿宴,不仅京城附近一带的亲戚,还有蒲州那边的亲故亦是纷纷前来京城,专程给杨夫人贺寿。
虽然离寿宴日期还有一些时日,但杨府的宾客已经是络绎不绝到访,讨得先前总是郁郁寡欢的杨夫人显得很是开心。
杨夫人从小生活在蒲州,而后为着相公尽孝,亦是一直留在蒲州老家侍奉两老。虽然到京城已经居住了一年,但仍然有诸多的不适,当下看着蒲州的亲旧前来,心里甭提多高兴了。
在送走一拨客人后,当即又迎来了一位远客,毅然正是她的妹妹。
“五妹,辛苦你远道而来了!”
杨夫人听知消息,当即便从里宅热情地迎了出来道。
虽然她已经是五十岁的妇人,但由于出身于大户之家,且这些年皮肤保养得很不错,却给人一种仅有四十出头的感觉。
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妇人四十岁左右,眉目间透露着一股势利劲,迎上前并陪着笑脸地道:“大姐,你这说哪的话呢?这是您的寿辰,哪怕隔着再远,小妹亦肯定前来给您庆贺。”
贫者闹市无近邻,富者深山有远亲。从山西到京城并不算远,而杨家正是富贵之时,这点距离自然就是“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
妇人的身后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相貌很是一般,但衣着打扮显得风度翩翩。他亦是一个机灵人,瞅准一个时机,便是主动上前恭敬地施礼道:“外甥杨宽见过姨母!”
“好好好!”杨夫人对着这个外甥甚是熟悉,早已经当成子侄般看待,却是突然进行责备道:“你从小很是聪慧,西岭先生都说你是读书的好苦子,但你偏偏性子顽劣,不然亦能跟我家俊卿一起中得功名了!”
杨夫人不仅是妻凭夫贵,而且还是母凭子贵。在今年三月的那一场春闱大比中,他的大儿子杨俊民高中二甲第十三名,现在留在京城六部出任户部见习主事。
最重要的是,现在他们杨家已经是“后继有人”,注定还会继续风光下去,这亦是山西那边来这么多宾客的原因之一。
“呵呵……瞧姐姐您说的,你家俊卿是文曲星,我家宽儿哪里会有金榜题名的命。他亦只能跟他爹一般,做点小生意过日子罢了!”珠光宝气的妇人却是故意贬低自家儿子,顺势进行恭维道。
杨宽的脸上亦是浮起一阵苦笑,虽然姨妈是在变着法子自夸,但何尝不是他贪玩自误了前途,以致现在已经放彻底弃了科举。
不过他倒没有多么的后悔,现在他背靠着杨家这棵大树,手里有用之不尽的金银珠宝,怀里有各色美人侍候,活得比谁都要滋润。
虽然是当不了官,但却不见得比谁会错,起码当地的县官见到他都得毕恭毕敬的。
杨夫人要的便是这种恭维的话,亦是微笑着赞许道:“宽儿若是能子承父业,这亦极好的!你家的生意可不小,不说咱们蒲州,哪怕是整个山西都没几个人能比得了你家的了!”
“这还不是都是蒙得姐夫的关照吗?”珠光宝气的妇人丝毫不敢骄傲,而是继续恭维地讨好道。
在这一个士农工商的时代,却不管多么的富有,商人永远都要低人一等。若不是有着杨家这棵大树,别说要继续将生意做大,哪怕想要守住家财都是一个奇迹。
这次她不仅千辛万苦地跑这一趟,而且还要给杨家人每个人准备一份礼物,还得给杨家乖乖地送上一份厚重的寿礼。
到了客厅,这对姐妹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杨宽刚开始还好,但渐渐却是有些坐不住。他并不喜欢听这些家长里短的话语,只是在杨夫人的面前,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装乖巧。
“呵呵……宽儿怕是坐不住了!”杨夫人仿佛有一双慧眼般,便是很通容地说道:“你去找你表哥表弟玩吧!除了你大表哥和四表弟,其他人都在家里!”
杨家可谓是枝繁叶茂,有七子十四女。大儿子已经是户部见习主事,四儿子则是因官萌做了锦衣卫千户,其他几兄弟太多都在国子监读书。
杨宽当即如蒙大赫,便是起身匆匆地告辞了。
杨夫人看着杨宽离开,亦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又是在堂中继续跟着妹妹说话叙旧。
杨家的家风很迷离,长子杨俊民中得进士,次子杨俊士是国子监的高材生,四子杨俊卿是锦衣卫的一把好手,但三子杨俊彦和五子杨俊臣却是纨绔子弟。
特别三公子杨俊彦深得杨夫人的疼爱,在蒲州便是赫赫有名的混世魔王。由于他跟着杨宽年纪相仿,二人可谓是臭味相投,更是一起做了很多不法之事。
不过到了京城,杨俊彦主动收敛了不少。虽然没有用功读书应对科举,但亦没有做出太多放荡之事,甚至已经打算走上从商之路。
杨俊彦的卖相不错,衣着打扮浑然是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正是想要出门赴宴,结果差点跟匆匆进来的杨宽撞得正着。
“呵呵……俊彦,我还以为你出去了呢!咱们到潇湘楼,我请你吃酒,给你找最好的姑娘!”杨宽进来看到杨俊彦,当即很兴奋地发出邀请道。
杨俊彦却是嫌弃地睥了他一眼道:“你是久不在京城,潇湘楼风光不复当年,现在最有盛名的是彩虹楼,而京城第一花魁非红霞姑娘莫属!”
在说到红霞姑娘之时,他的语气和神态当即变得不同。
“彩虹楼在哪里?”杨宽亦是昨天才到京,当即微微一愣地反问道。
“不远,你跟我前往便是!”杨俊彦有些小得意,一挥手便走了出去。
杨宽一想到青楼里热情的姑娘们,心跳都加快了不少,当即便是跟着杨俊彦出了家门。
二人并没有走杨府的大门,而是悄悄地走了后门。当二人从巷道偷偷摸摸地走出去,还没走上两步,杨宽的眼前当即一黑。
第1265章 守株待兔
杨俊彦正准备偷偷摸摸离开家里,不曾想遭到了意外,吓得他当即是面如土色。
只是当他看到突然冒出来的不过是一帮捕快,当即便恢复杨家三公子的气场,显得趾高气扬地厉声指责道:“你们做什么?”
“杨公子,我们是顺天府的捕快,现在是奉命办差,特意前要抓拿这个疑犯的!”捕头赵龙上前,显得恭敬地拱手道。
杨宽自然没有杨俊彦那般好待遇,已然被一个黑袋子套了头,几个捕快正是拿着绳子要将人绑起来。只是他并不配合,嘴里不断地叫嚷着道:“放开我!放开我!”
杨俊彦跟杨宽是从小一起玩大的,二人还是有些兄弟情谊,当即怒声喝斥道:“放肆!你们亦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是你们顺天府衙能撒野的地方吗?”
京城的治理难题从来都不是治安混乱,而是这里的官家和勋贵多如牛毛,随随便便一个砖头都可能砸到一樽大佛。
顺天府衙在天下百姓的心里或许是至高无上,但在这些官家子弟或者勋贵子弟的眼里,仅仅是一个小小的管理机构。
“这里已经不是你家的地盘了,是……陈家的门口!”
身穿着捕快服的虎妞手里捧着一根冰糖葫芦,带着阿丽和沈妍慢悠悠地走过来,并指着杨府旁边的陈宅一本正经地说道。
她并没有鲁莽到闯进杨府里面抓人,而是呆在这里守株待兔,甚至故意在陈家的门口才动手,这便是要弱化跟杨家的正面冲突。
杨俊彦看着站立的地方,还真应该是属于陈家的门口了,只是他并不是一个喜欢讲道理的人,当即朝着自家门口望过去。
恰好见到几个家丁的身影,亦是不顾是不是自家的家丁,当即大声地叫喊道:“来人!来人!”
“是少爷!”
杨宽的家丁正在那边的石狮子旁边侯着,听到三公子招呼,却是发现自家少爷被官差抓住,当即便不知从哪里抄起棍子就冲了过来。
赵龙的身材高大而结实,将冲在最前头的家丁一脚踹倒在地,并恶狠狠地威胁道:“顺天府衙门奉命办差,你们若敢阻拦,就休要叫小爷的腰刀不客气了!”
这几个家丁虽然在蒲州没少横行霸道,更是不曾将官府的官差放在眼里,但深知这里是天子脚下的京城,顿时亦是没有了主意。
倒是有一个机灵的家丁直接朝着杨府跑去,已然是要去通风报信了。
“杨三,给本公子……呜呜!”
杨宽似乎想要叫喊,但一个捕快眼疾手快,将一团布一把塞到了他的嘴里。他的手脚已经被绑住了,这时便只有呜呜的声音传出。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强硬的顺天府衙逼得杨宽的家丁亦是不敢轻举妄动,杨俊彦张着嘴巴惊讶地望着这帮如狼似虎的捕快。
虽然他早说听说现在的顺天府捕快敢跟锦衣卫打架,只是当下亲眼所见,让到他心里感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咱们走!”
虎妞深知不能在这个地方久留,当即便是小手一招地命令道。
那名家丁一口气跑到客厅,将杨宽被顺天府官差逮捕的消息汇报,杨夫人当即便是要亲自出面,但她的步伐必然是慢了。
只是虎妞今天似乎是少了一点好运,正要将杨宽押向胡同口,马车已然在那里等候。仅是走了几步,却发现一个官轿子正好从胡同口拐进来了。
官轿子的前面还有着六名兵丁开道,而这六名兵丁明显就是经历过战场的勇士,身上明显透露着一股肃杀的气息。
杨俊彦看到官轿子,眼睛顿时一亮,一个“爹”字便是脱口而出。
官轿子很快停下,已然是知晓杨宽被顺天府衙捕快抓到一事,却见一个身材魁梧的老头从轿子钻了出来。此人并不是别人,正是现任的兵部尚书杨博,领太子太师衔。
大明历来都是重文轻武,而手握兵权的已经不再是一方的将领,而是挂着兵部侍郎的总督,或者是掌握着将领升迁和免职的兵部尚书。
嘉靖八年,年仅二十岁的杨博以三甲进士的身份进入官场,最初受任为啡知县,调迁到长安任知县,后被征召担任兵部武库清吏司主事,又任兵部职方清吏司郎中。
虽然有过山东提学副使和督粮参政的经历,但他跟着以往的兵部尚书有很大的不同,他的履历主要还是在兵部衙门,且拥有极高的军事才能。
嘉靖三十四年,时任蓟、辽、保定总督的杨博击退打来孙部,因功升兵部尚书,已然是挤身于六部堂官序列。
嘉靖亦是知晓杨博的军事才能,故而在兵部尚书许论被罢官,杨博因终丧期未满上疏推辞,但嘉靖仍然执意启用杨博。
由于担心九边的安宁,亦是没有将杨博这位尚书召回朝堂,而是让他挂职兵部尚书又先后出任宣大总督和蓟辽总督。
现在杨博回朝出任兵部尚书、少保,加上他的军事才能已经得到嘉靖的认可,其地位在六部尚书中同样很是超然。
身穿一品官服的杨博扫了一眼虎妞等人,板着脸直接对着两名捕快命令道:“将人放了!”
“我们为什么要放呀?他犯了事,我们顺天府抓人,这是天经地义之事!”虎妞的眉头当即蹙起,站出来据理力争地道。
杨博将目光落到虎妞身上,沉着脸询问道:“你莫不知道老夫是谁?”
“知道?我在东江米巷见过你,你就是兵部尚书杨搏!”虎妞认真地点头,并指明他的身份道。
杨博迎着虎妞清澈的大眼睛,显得愤怒地质问道:“你既然知道老夫是谁,为何还要执意于抓人?莫以为你哥有能力跟老夫叫板不成?”
杨博是经历过战场的人,身上已然有着太多官文所没有的杀气,令到周围的温度骤然降低。
杨夫人和杨宽的母亲终于赶到,当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悬着的心亦是放了下去。
第1266章 交锋?
面对着杨博的发难,虎妞的腰板子仍旧挺直,显得针锋相对地反问道:“我哥是顺天府尹,我是皇上钦封的捕头,我们兄妹为百姓惩奸除恶有何不可?”
虽然远没有杨搏那种杀气腾腾,但虎妞的神态有着铮铮铁骨,面对这种位高权重的兵部尚书眼睛没有丝毫的畏惧。
她自然无意于跟杨博产生强烈冲突,亦不想给哥哥招惹大麻烦,但她却有着她的原则,更是知晓此刻她做着对的事。
正是如此,她的话语带着一份感染力。
赵龙等人不再向这位高高在上的兵部尚书低头,纷纷迎向了杨博的眼睛,他们并没有做错事情,而是在做着正确的事情。
咦?
杨博似乎没有想到虎妞会是一个如此硬气的人,面对着虎妞的质问,反倒不由得微微地愣了一下。曾几何时,他亦是如此不畏强权、刚正不阿的人。
“不愧是农家出身的官家大小姐,好一张伶牙俐齿!”杨夫人来到人群中,却是选择庇护道:“你跟你哥可以通过替百姓主持公道求得好声名,但我杨府亦不是好欺负的,是奸是恶还轮不到你说了算?更轮不到你一个丫头在我杨府门前撒野!”
却不得不承认,这个杨夫人亦不是简单的人我的。仅是几句话间,便将虎妞的正义性给粉碎,同时再度揪到了杨府的颜面上。
沈妍看着杨家人如此蛮横不讲理,忍不住站出来指责道:“现在苦主已经状告到顺天府衙,一切都是依律办事,你杨家是要包庇此恶贼不成?”
“你这男不男、女不女的,你休要在这里放肆,竟然敢胆污蔑我家宽儿!”杨母正是跟在杨夫人身后,当即对沈妍进行指责道。
在两个捕快松懈的时候,杨宽努力地将口中的布团吐出,显得无比委屈地呼救道:“姑丈,救我!侄子断然没有犯下不法之事!”
人是血肉之躯,难免会有倾向性。不说杨博有意于袒护杨宽,当下杨宽申明没有犯罪,那事情无疑便有了清晰的决断。
杨博的脸色一沉,当即厉声地道:“老夫让你将人放了,莫是听不清吗?还是你能代表你哥,要公然跟老夫作对不成?”
看着杨博那六名久经沙场的护卫上前,阿丽亦是无所畏惧地上前一步,手里扶着腰间的刀柄,已经是做好随时迎战的准备。
赵龙看了一眼虎妞,最终亦是做好了迎战的架势,并不是因为虎妞的身份,而是同样选择为了正义而战。
虎妞的眉头微微地蹙起,却是突然伸手拦住了阿丽,并下达指令道:“将人放了!”
虽然她很想将杨宽抓回去绳之以法,但她跟哥哥早已经有过约定,不能给哥哥招惹大麻烦,不能轻易得罪尚书级的官员。
最为重要的是,她这一次带的人并不多,而杨府的家丁已经跑出来二十余人,加上这六个精炼的护卫,她这边并没有必胜的把握。
旁边人却不知道虎妞有如何复杂的心思,而是看到虎妞服软,杨家这边都显得有些得意,杨夫人甚至傲慢地仰起下巴。
杨母上前推开了那两名捕快,并恶恨恨地教斥道:“狗东西,若是我家宽儿有半点闪失,老娘定让你及你家人脱一层皮不可!”
虎妞虽然选择了退让,但望着杨博正色地说道:“我答应哥哥不给他招惹麻烦,这一次可以看你的面子将人放了!”说着,又是伸手指向杨宽道:“只是他现在是重大的嫌疑犯,我虎妞可以不在你的眼皮底下抓人,但你亦休想将他送走,我一定不会让他逃离北京城,逃离律法的制裁!”
咦?
杨夫人听到这番话,却发现这个野丫头似乎不肯善罢甘休,仍然想要缉拿杨宽。杨母正给杨宽松绑,闻言更是恶狠狠地盯向了虎妞。
“呵……看来你是真要跟老夫作对了!”杨博的脸色当即阴沉下来,眯起眼睛说道。
虎妞却是摇了摇头,迎着杨博的目光正义凛然地道:“不,我不是跟谁作对,而是一定要替百姓讨回公道!杨宽强抢陈贵的妻子王氏,涉嫌杀害妾室夏花,涉嫌杀害王氏一家三口并涉嫌奸淫王二妻子,纵使你要庇护此人,但我一定要守在这里,直到将他押回顺天府衙给我哥审判为止!”
虎妞已经不是昔日的小丫头,相貌已然向是少女蜕变,但那股正义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一般,眼睛无比坚定地望着杨博。
虽然眼下的情形让她不得不退让,但她并不打算就此放弃,而是坚定地站在正义的一方。
杨宽的绳子被松开,当即便是指责道:“荒谬,我妾室夏花一直是好端端的,只是……”
“只是她被东岳大帝换了头?”虎妞轻睥一眼,替他补充道。
杨宽昂首挺胸,大声地回答道:“不错!”
“此等鬼神之说,莫说我哥不相信,连我都不会相信!单此一点,纵使你不是杀害夏花的凶手,那亦是一个帮凶。”虎妞轻蔑地望着杨宽,显得鄙夷地说道:
赵龙等人的嘴巴微微翘起,很是配合地望向了杨宽。
杨宽不明白在蒲州无往不利的“换头说”,到了京城却如此没有说服力,当即恼羞成怒地道:“你……你放屁!”
杨俊彦原本一直都站在杨宽这一边,但听到这番话后,亦是神情复杂地望向了气急败坏的杨宽。
“给你哥带一句话:凡是刚过易折,当惹恼了老夫,你们林家便是灭顶之灾!”杨博已然是要打定主意要袒护杨宽,说完便直接迈步朝家里走去。
虽然他深知林然不再是普通的后辈,而是拥有着光明前程的顺天府尹。只是他在官场已经打滚了三十余年,更是晋商的后台,又岂会对付不了这么一个官场新人。
看着杨博走着回家,杨夫人等人亦是纷纷跟上。
杨宽原本还想搁下几句狠话,但看着饭缸凶神恶煞地盯着他,吓得身子一个哆嗦,当即便急步跟在杨博的后面,生怕真又给虎妞给抓了。
第1267章 杨博的打算
“你们林家便是灭顶之灾!”
这句话不仅代表着杨博的怒火,更是一种**裸的宣战,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威胁。由此可见,杨博这次是打定主意要护短了。
沈妍着看杨家人离开,仅是担忧地询问道:“虎妞,现在怎么办?”
“我哥说过:打倒一切坏蛋!”虎妞望着远去的杨家人,脸上无所畏惧地回答道。
沈妍对林然的性子还算有些了解,当即充满怀疑地质问道:“你哥说的?”
“我哥的原句是:我们林家人不惹事,但亦不怕事!不过我改了,觉得这样更霸气一些,你觉得呢?”虎妞解释其中的缘由,并反问道。
沈妍言不由心地竖起大拇指,认真地夸赞道:“改得好!”
只是她心里很是明白,杨博固然有着他的叫嚣的资本,但凭着这一点便以为林然好拿捏,那他就当真是太小瞧那个男人了。
不说林然现在已经是正三品的顺天府尹,其身后的联合商团比晋商只强不弱,连徐阶都敢公然叫板,就更别说这个很少在朝堂的兵部尚书了。
朝堂终究不是沙场,沙场讲究的是勇猛,但朝堂却讲的是种种阴谋诡计和政治斗争。这一点,杨博恐怕是要弱于林然。
现在虎妞选择了退让,已经是给了他杨博面子,但杨博以为就此逼得林然不敢再调查杨宽的案子,那就有点太自以为是了。
杨博阴沉着脸回到前院,身上无形中透露着一股杀气。虽然他是文官出身,但多年统领边军,令到他身上亦是多了一种军人般的作风。
杨宽心里已然有着小九九,看到杨博突然转身,当即便是哭泣着道:“姑父,我是被冤枉了,还请为我做主啊!”
却不知是天生会演戏,还是当真蒙受不白之冤,眼泪说来便来,一逼极度委屈的模样。
啪!
话刚落,杨博朝着杨宽的脸上狠狠地甩了一巴掌,脸上满是愤怒之色。
一时间,众人全都呆住了,而杨宽捂着吃疼的脸蛋,更是极度震惊和疑惑不解地望着面前的姑父。
“收走你这套愚蠢的小把戏!”杨博怒不可遏地训斥道。
他并不是昏匮之人,自然不可能相信东岳大帝换头之说。纵使杨宽没有犯下那么多的恶行,但无疑是最大的嫌疑人,亦无怪乎顺天府衙会找上门。
“姐夫,你这是做甚?我家宽儿是无辜的,莫不是你相信外人的污蔑?”杨母看着儿子被打,气得差点要上前挠杨博,当即质问道。
“好好管家你的儿子,不然迟早要闯下大祸!”杨博怒喝一声,又是进行吩咐道:“给杨宽安排一间别院,现在他哪里不能去。等风头过后,即刻送走,从此以后不可再踏进京城半步!”
杨博出身江西蒲州弘农杨氏,其先祖于明初居于山西蒲州。由于占了一个地利,弘农杨氏得到了盐政“开中法”的滋润,已然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不过杨博一脉并没有过多地沾染盐业,而是选择走上了仕途。其父杨瞻是地地道道的进士官,官至四川按察佥事,而他更是官至兵部尚书。
杨宽这一脉则一直走商途,是山西的大盐商之一,涉及到生意更是遍布了各行各业,期间还给杨博家不少的帮助。
亦是如此,今日在遇到杨宽被抓之时,杨博才不问青红皂白地要求顺天府衙放人。而现在,虽然明知道杨宽已然犯了事,仍然是要包庇于杨宽。
看着杨博气愤地离开,杨宽母子顿时傻了眼。
杨夫人倒是于心不忍,念及往日的情分便解释道:“这里是京城,那一套鬼神之说在蒲州或许有用,但在这里谁都知道是唬人的把戏!你们若想要平平安安的,便老实地呆在杨府,待过些时日便离开京城,不过蒲州最好就不要再回去了!”
这……
杨宽忘记了脸上的疼痛,显得无比惊讶地望着杨夫人。
杨俊彦轻轻一叹,亦是朝着自己的跨院走去,不再理会这位昔日的玩伴。
他们弘农杨氏在蒲州是地方大族,他父亲更是朝廷的兵部尚书,纵使是再荒谬的解释亦得是真相。但在京城这里,杨宽以为“换头说”还能忽悠于人,那就太小瞧这个京城了。
虽然杨府不会相信杨宽的说辞,但亦是已经打定主意,要包庇住杨宽。想要等到风头过后,将杨宽偷偷地送出北京城,然后安顿在别处。
杨府的计划很美好,但虎妞却很难缠。
虎妞并没有返回城北,而是留在城南这边。事情亦是凑巧,杨府旁边的陈宅归为联合商财的产业,那个宅子刚刚被购下正准备放租。
结果,杨府的人很快便发现:他们已然是多了一位新邻居,而这一位新邻居正是一心想要抓到杨宽的虎妞。
仅过一日,事情又有了一些变化。
“山西蒲州有恶少,姓杨名宽,为人奸诈,贪淫好色,平素欺男霸女,于府学进修之时,对师长直言辱骂穷酸……一日,邻一美人见亲朋,美曰:经东岳大帝妙手,妾室夏花换得头颅。此事奇哉怪也,东岳大帝帮恶不帮善乎?或道又是人心为祸?”
事情很快就被刊登在《顺天日报》上,而这关乎“换头”的离奇事件,很快便成为了京城舆论的焦点。
只是跟着蒲州的风向不同,虽然亦有一些愚昧的百姓会相信“换头说”,但更多人还是选择了质疑,认为杨宽定然是犯下了滔天的恶行。
“如此恶徒,顺天府衙怎么不好好地调查此案呢?”
“谁说林青天没下拘票了,只是杨宽上面有人!”
“说来也是巧,杨宽便在京城中,虎妞亲自去抓人。杨府却是挺着尚书的权势,愣是庇护这个恶少,这杨博怕亦不是什么好官!”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还是京城这个充满八卦气氛的地方,早已经是各种消息满天飞,甚至虎妞蹲守杨府胡同口的事情已然是尽人皆知了。
第1268章 小鬼难缠
京城的百姓似乎生来就更具抗争性,平时对朝廷的政务都敢于指手画脚地说上几句,更何况是杨博包庇恶少的举动。
随着消息越传越广,杨家人很快就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
一些风言风语纷纷有意或无意飘进他们的耳朵里,而他们杨家的形象大跌,已然成了过街老鼠般。特别是一些杨府外出的仆人,身上还会沾着烂菜叶和臭鸡蛋回来。
得益于《顺天日报》的宣传效应,以及京城士子和百姓对八卦的向往。仅仅数日时间,消息便彻底在京城传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声讨的行列。
“杨家,这分明就是一个藏污纳垢之所!”
“杨博包庇此等恶贼,枉为朝廷命官,应当上疏弹劾其罪!!”
“如此庇护这个恶少,我看杨宽便是杨博跟小姨子私通所生!”
……
最近的京城算比较太平,京城的士子和百姓自然是揪着这个事不放,释放着他们的那股热情,将矛头对准杨府并纷纷进行强烈谴责。
虽然他们不敢当着杨博的面进行数落,但对杨家一些子弟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不乏一些勋贵当面挖苦于杨家子弟。
如果事情能忍忍就过去,一切都还算是好的,但这件事情似乎并不会这般轻松便会结束。
杨府胡同口,陈宅门前。
这里成为了城南捕厅的临时基地,有二十余名捕快整天蹲守在这里,唯一的事情便是盘查从杨府出来的马车或轿子。
虎妞却是干脆住到了这里,已然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用实际行动来捍卫着她心中的正义,不给杨宽从京城逃走的机会。
“你们的轿子能让我瞧瞧吗?”
“杨宽知道吧?他是个超级坏的人!”
“多谢你的配合,你们现在可以走了!”
……
身穿捕快服的虎妞亲自坐镇在这里,对着那些从杨府出来的轿子或马车都显得彬彬有礼,要求检查他们的马车或轿子是否藏着杨宽。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把称,对善与恶有着清楚的权衡。特别是一些官家小姐在得知杨宽的恶行后,似乎都很乐意杨宽伏法,很是配合着虎妞的查检。
却不管是因为虎妞的身份,还是因为他一份对正义的向往,很多人都愿意主动接受检查。只是这种种的举动,却是无异于扇在杨家的脸上。
他们杨府在京城的名声说不上好,但亦不算太差,只是经过这一件事当真是被大大地抹黑了一把。
“不肯配合?徐娇,到你了!”
“知道了!哎呀,你撞到我了!”
“我是谁?我爷爷是徐国公!”
……
虎妞并不是一个人在这里单打独斗,而是请来了她的一帮勋贵小弟小妹,明目张胆地在这里上演了一场碰瓷的戏码。
“徐大小姐,快快请起,我们配合检查还不行吗?”
那一个硬气的官太太面对着堂堂徐国公的孙女,旁边还站着几个小勋贵,最终理智地选择乖乖服软,捏着鼻子让虎妞检查马车。
正是虎妞的坚持和胡搅蛮缠之下,从杨府离开的轿子和马车几乎都逃不过被搜检的命运。
在目前的情况下,杨府想要将杨宽送出北京城,虎妞便是一头拦路虎。最为重要的是,由于虎妞的不达目的不罢休,京城的舆论一直都没有消停下来。
只是杨府这边同样硬气,仍然是一副我行我素,似乎是一定要袒护杨宽了。
“什么?陈氏酒楼那边不肯租借桌椅给我们?”杨夫人正在亲自筹办着即将来到的寿宴,结果却是小小地碰了壁,让到她的眉头亦是不由得蹙了起来。
“他们说那天还要打开门做买卖,所以酒楼的桌椅借不来!”管家小心翼翼地望着杨夫人,一副表情为难地答道。
事情倒不能全懒人家酒楼,杨府在别处订的酒席,杨府现在凭着权势要人家的桌椅。酒楼将桌椅送过来是识时务,不肯借桌椅亦无可非议。
“说到底,这家酒楼的掌柜还是一个鼠目寸光的商户,当真是不懂得抓机会!”杨夫人轻蔑地说了一句,却见三儿子杨俊彦从外面回来,当即疑惑地询问道:“彦儿,你不是刚刚跟朋友一起去喝酒吗?怎么天都没黑就回来了?”
“喝了一吐子的气!娘,孩儿心情不太好,先行回房了!”杨俊彦显得心烦意燥,打了招呼便朝自己的跨院而去。
杨夫人对这三儿子的言行举止,早已经是见怪不怪。
正想要返回内宅,却见杨俊民回来了,当即又是微笑着询问道:“民儿,你不是说最近户部忙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娘亲,户部今天的事务并不多。孩儿今日有点累,想要先行休息一下,晚饭亦不会叫我了!”身穿八品官服的杨俊民打过招呼,同样朝着自己的跨院而去。
杨夫人看着这对兄弟这般,终于觉察到事情的异样了。
这便是作为母亲的好处,跟着自家孩子倒没有太深的隔阂,很多事情都能拿出来说。很快地,她从这两兄弟的嘴里得知了答案。
京城舆论的矛头已然是对准了杨家,虽然很多人都不敢当面进行指责,但免不得阴阳怪气地说上几句。杨俊彦原本是喜欢花天酒地的放荡子,刚刚却是被人当面数落了一顿。
偏偏地,不说别人亦是有身份之人,他还真没有理由跟别人相争。不说别人不信“换头说”,他亦是感到有些荒谬,他们杨府确确实实是在包庇于杨宽。
杨俊民的情况似乎是稍好一些,但亦是仅此而已。
杨俊民原本就是一个令人眼红的官二代,免不得要受到同僚的一些排斥,甚至上司都视他为一个威胁。原本他一直都是低调行事,但偏偏杨府出了这等不法之家,致使他在户部的处境亦得更加的不佳。
杨夫人在听完这些事后,虽然对那些人很是恼火,但深知这个事情变得很是棘手了。若是长此下去,不论杨博的仕途受阻,杨俊民恐怕也要受到牵连。
待到晚饭时分,杨博从外面姗姗归来,只是那张脸却阴沉地敛着。
第1269章 心事
虽然除掉了严嵩这个大奸臣,但大明的问题仍然无法得到根治。
本以为夏粮能够解决军费拖欠问题,只是直到花掉最后一颗夏粮,拖欠军费的问题仍然没有得到有效地解决。就在今天,朝廷为了缓解财政的压力,已然正式做出裁减军费的决策。
杨博知道边军将领有贪墨之举,但亦有不少忠勇的将士,而朝廷冒然选择裁减军费,必然让到边军的军心不稳,今后更是无力将蒙古铁骑拒于塞外。
不过他亦是明白,要想今后内阁少插手兵部的事务,要想在边军将领的任免有更大的话语权,那他就必须做出这个政治妥协。
徐阶今天下午特意找他进行面谈,其意图已经很是明显,要兵部为朝廷做出这一点牺牲,要配合于裁减军费的决策。
只有在这一份取舍间,让到他今天的心情很是不好。
杨夫人和侧室贺氏和何氏从内宅迎了出来,只是当看到杨博那张别人欠钱的脸,当即心知她们的相公此刻的心情并不好。
“老爷,您回来了!”
杨夫人见到杨博当即露出浅浅的微笑,并亲切地打招呼道。
“妾身见过老爷!”
贺氏和何氏虽然更要得宠一些,但处事历来小心翼翼,在杨夫人身后规规矩矩地跟着施礼。
“夫人,家中一切安好?”
杨博收敛了一些怒容,显得平淡地询问道。由于夫妻长久分居,加上先后有贺氏跟何氏的感情介入,夫妻的关系其实只剩下相敬如宾了。
“不劳老爷挂心,一切安好!”
杨夫人颇有大妇的风范,显得落落大方地回答道。
身后的何氏入门最迟,至今正是女人最在味道的年纪。她突然抬起头望着杨博,眼眶微微泛红,却是一副欲言而止的模样。
如果在平时,杨博恐怕会关心起这个爱妾,但今日何氏明显是选错了时机。
“嗯,那开席吧!”
杨博不置可否地轻轻点了点头,对何氏可怜兮兮的目光视若无睹,便是直接命令道。
在经过多年的边疆任职后,他早已经没有那么多的礼数讲究,做事更重结果轻过程,穿着官服直接朝着饭厅走了过去。
何氏看着杨博大步离开,心里不由得感到一阵失望。
杨夫人仿佛是背后长眼睛一般,并没有急着跟上去,而是转过头递给何氏一个严厉的眼神,这才跟随着杨博前往饭厅。
贺氏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看着挑衅的举动没有得到实效,心里却是感到一阵失望。她低声假意安抚贺氏一句,便又是紧跟着杨夫人的步伐。
何氏刚刚还是一逼楚楚动人的模样,但眨眼又是消失去无形,却是恶毒地望着杨夫人和何氏。她深知想要得到家母之位,这二位都要一并除掉才行。
杨博虽然知道妻妾不和,但自从回到朝堂任职,所有精力都放到官场之中了,却不知家宅已经落下了严重的隐患。
管家深知杨博雷厉风行的用餐习惯,随着一声令下,一份份精美的菜肴很快经由侍女之手,便从厨房端到桌子上。
杨家可谓是人丁兴旺,一妻两妾共为杨博生得七子和十四女。由于杨博的父母已经仙逝,除了几个已经外嫁的女儿,一家子都在京城生活。
对于普通的官宦之家,恐怕是很难在京城养活这么多家眷。不过对于跟晋商关系复杂的杨家,这其实就是九牛一毛,杨家现在根本不差钱。
杨家坚持以长为尊的家风,杨博和杨夫人以及长子长媳及嫡孙同桌吃饭,其余家眷则分坐其他的饭桌。
杨博落席后,却不见大儿子杨俊民的身影。在诸多儿子之中,大儿子杨俊民最让他满意,今年已经考取了进士的功名。
“爹,相公说他身体不舒服,让我们不必叫他一起吃饭了!”杨家媳妇领着儿子落座后,却是小心翼翼地向杨博汇报道。
杨家媳妇姓乔,名小花,单这个有些俗气的名字便能知晓不是书香门第,不过她的父亲却是山西大名鼎鼎的富商。
只是乔氏能以商户之女的身份嫁到尚书之家,这在世人看来无疑是高攀了,故而她在杨家为人处事一直都是小心翼翼。
杨博的眉头当即微微蹙起,但最终却不吭声地拿起了碗筷。
“他哪里是身体不舒服,是在户部衙门受了气!”杨夫人已然是打听清楚一些情况,当即便在杨博面前将事情给捅破道。
杨府的食桌是以一字型排列,邻桌是杨俊士和杨俊卿几兄弟,而杨夫人的声音并不小,听到这话都是纷纷扭头望了过来。
杨博夹了一块羊肉,显得不以为然地答道:“户部衙门谁敢给他气受!”
这却不是一句妄语,单是他杨博儿子的身份,纵使是户部尚书吴山亦要卖点面子给他杨博,更别说那些郎中、员外郎的低级官员了。
“他们当然不敢当面数落俊民,但难免会被人排挤!按我说,这个吴山当真够不地道的,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对付我家俊民!”杨夫人扶着筷子,将矛头指向吴山道。
杨博将羊肉放到嘴里,板着脸认真地训斥道:“你别胡说,吴曰静不是这样的人!”
“这知人知面不知心!现在林然跟咱杨家作对,他岳父吴山又是户部尚书,他们翁婿自然是要想着法子整我们家俊民了!”杨夫人当即将筷子放下,有理有据地分析道。
杨博咀嚼着嘴里的羊肉,深知无法跟妻子争执这些事情。
这个看似做事精明的妻子,但对政治根本就是一个白痴。若是吴山要对付他儿子,多得是手段,甚至还办法直接嫁祸于他儿子。
一念至此,他突然一个激灵,便是正色地询问道:“你有认真地问过杨宽了没有?他有没有……杀害杨家三口?”
乔氏不由得停下了筷子,显得好奇地抬头望向了婆婆。倒是已经七岁的杨家长孙显得白白胖胖,正在那里大口地吃饭,仿佛一却都跟他无关一般。
第1270章 取舍
邻桌是杨俊士和杨俊卿几兄弟几乎忘了吃饭,一直默默地关注着这一边的谈话。
杨夫人的脸微微一寒,显得有些生气地询问道:“你不会是想要将杨宽交出去吧?你可要知道,我妹夫可没少帮咱们杨家,当年家公亦是多得杨宽爷爷才能走上仕途!”
两家的渊缘已经很是深厚,不仅是当下有着诸多的利益瓜葛,往日更是缔结了极深的恩情,甚至还订着一门儿女亲事。
“我知道这些,现在我就想知道一个实情!”杨博显得有些不耐烦,便是进行解释道。
杨夫人得知相公不是那个意图,语气亦是缓和下来道:“这个事我也说不准!不过现在将杨宽交出去了,那他应该是要完蛋了!”
“此话怎说?”杨博微微一愣,当即认真地询问道。
儿媳妇乔小花一直在旁听,这时亦是好奇地望向了婆婆。
“杨宽的妾室夏花怎么可能是换头,事情其实已经明摆着,我亦是向妹妹求证过这个事情!如果我们将杨宽交给顺天府衙,凭着林文魁那个断案如神的本事,杨宽的脑袋便保不住,咱家真无法跟妹夫交待了!”杨夫人的目光黯然,轻轻地摇头道。
杨博心里的那一丝侥幸已经是荡然无存,心里暗暗地叹了一声。
事情确实如此,如果他选择将杨宽交出去的话,那杨宽所做的恶事恐怕很快便会败露,那杨宽注定是要难逃一死了。
一旦是这么一个结果,那他当真要欠杨大石一个说法,毕竟跟着他有七个儿子不同,杨宽可是杨大石唯一的儿子。
“爹、娘,若是咱们杨家继续庇护着杨宽,咱们杨家的声誉受损不说,且相公……今后的仕途恐怕亦要受到影响!”乔小花无疑是更在意自家相公,忍不住插话道。
杨夫人脸色一寒,当即厉声训斥道:“你闭嘴!谁说我家俊民的仕途会受到影响,林然那小子还没有这么大的能耐!”
“人家是……文魁出身,现在大家都说林文魁将来是要入阁拜相的!”乔小花的性子有着犟性,却是低着头小声地申辩道。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立场,杨夫人跟杨宽的母亲是姐妹,但乔小花跟杨宽那边根本没有关系。
当下杨宽的事情已经严重地影响到她相公的前程,更让到相公很罕见地不吃晚饭,让到她亦是硬着心肠帮自家相公争一争。
杨夫人却没想到受到顶撞,当即瞪起眼睛怒道:“这都是哪里听来的诨话,入阁拜相谈何容易,你这个蠢货怎么就向着外人了?”
“别吵了!”杨博当即打断,拿出一家之主的威严瞪了一眼杨夫人。
杨夫人虽然心中多有不愤,但面对着杨博的严厉眼神,亦是忍了下来。只是那张脸却是紧绷着,仿佛天底下的人都欠她的钱一般。
杨博已经没有了胃口,将筷子放下并对着儿媳妇吩咐道:“你跟狗子吃过饭后,去将俊民叫过来,说我有事要跟他谈一谈!”
“是!”乔小花暗自一喜,当即应承下来。
邻桌是杨俊士和杨俊卿几兄弟看着老爹起身离桌,忙是猛地扒饭,仿佛专心吃饭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
一顿饭很快结束,却是在欢有喜。
杨夫人气呼呼地直接回房,而贺氏和何氏今晚却吃得格外的香甜。
书房,檀香袅袅而起。
杨博坐在书桌前,却是慢悠悠地喝着茶水。
“孩儿见过父亲”
杨俊民从外面进来,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杨俊民已经是年过三旬的青年男子,只是跟着严世蕃、徐那种官二代不同,他从小便是勤于读书,力争在科举有质的突破。
终于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今年他终于是以二甲第十三名的身份正式踏入官场,现在出任正八品的见习户部主事一职。
只是从士子到官员,让到他亦是见识到官场残酷的一面,更是看到了当前大明严重的财政问题。
杨博看着这个风度翩翩的儿子,仿佛是看到年轻时的自己,心里却是暗叹一声,抬手淡淡地说道:“坐吧!”
“谢父亲!”杨俊民又是规规矩矩地施礼,这才在座位上坐下。
杨博将目光落到杨俊民的脸上,开门见山地询问道:“现在顺天府揪着杨宽的事情不放,你认为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一切但凭父亲做主!”杨俊民不知道老爹的真实意图,却是故意装糊涂地回答道。
杨博端起茶盏,正色地询问道:“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孩儿以为应当将杨宽交给顺天府衙,由顺天府衙来审理杨宽的罪行!”杨博微作犹豫,最后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道。
杨博对这个答案却是丝毫不感到意外,抬眼望着儿子询问道:“你以为杨宽有罪吗?”
“孩儿不想胡乱猜测,一切自有公断!”杨俊民正色地回答道。
杨博轻泼着滚汤的茶水,显得不屑地反问道:“你以为林然会公断?”
“若不能公断,怕亦不会揪着这个事情不放了!”杨俊民却是正色地答道。
杨博认真地望了一眼儿子,这才明白儿子跟林然有一些渊缘,却是轻叹一声,却是突然说道:“你下去吧!”
“那……”杨俊民却是想知道老爹的态度和做法,一副欲言而止地道。
杨博轻呷了一口茶水,却是模棱两可地答道:“我会处理的!”
“孩儿告退!”杨俊民带着满肚子的疑惑,便是规规矩矩地施礼退了下去。
杨博看着儿子离开,心里却是涌起一股无奈。
他本以为凭着他的政治地位,加上跟徐阶的良好关系,这个朝堂已然没有谁敢跟他过不去。却不曾想,一个毛头小子竟然要逼他低头。
杨博将茶盏放下,正想要走到书桌看书,结果瞧到门外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当即便是叫住了,已然正是死素来机灵的三儿子杨俊彦。
仅是一日,杨宽跟杨俊彦翻跃围墙外出,被虎妞带人抓获,并第一时间押回了顺天府衙。
第1271章 大灯会
时间不会因为某个人或某件事而停止,总是有条不紊地一点一滴流逝,在这一个小小的纷争中,中秋佳节已经悄然来临。
各家各户都挂起了喜庆的大红灯笼,准备着一顿丰盛的晚饭,已然是准备迎接中秋佳节。
鼓楼,是这个时代的报时建筑,亦是百姓获取时点的最重要来源。
由于其拥有明显的地标作用,让到这里一带很轻易成为市集,是城北乃至整个北京城最热闹的场所。很多百姓可能不知道顺天府衙在那里,但若他连鼓楼都不知道在哪边,定然就是聋子无疑了。
在中午时分,这里便实行了管制,所有的百姓都不能再进入这里。
顺天府衙的役差全员出动,那些商户不能再继续乱摆乱放,而是整齐有序地将摊子放在固定的位置上,并挂上一个特制的喜庆灯笼。
众商户虽然有人抱怨,但更多商户还是乖乖配合,毕竟这些事情早已经沟通妥当。至于那些事前没有登记造册的商户,则被直接请离了这里,这里的一切都归到顺天府衙的管辖之下。
很快地,这里的几条街道已经没有百姓的踪迹,只有一个个整整齐齐的摊子。
直到下午时分,几个官轿子突然一起到了这里。
身穿士子服饰的林然乘坐轿子来到鼓楼前,而他的身后则跟着顺天府衙的众多属官,顺天府衙的官员几乎都聚到了这里。
“府尹大人,这样真的可行吗?”
李通判下了轿子便聚向林然,只是看着空荡荡的街道却是担忧地道。
雷通判等人亦是纷纷扭头望向了林然,虽然大灯会还没有正式开始,但对接下来会是如何,心里却是一点都没有底。
特别这一次,林然动用了府库多达一千两来购买烟花,这无疑是一个冒险。一旦事情没有达到预期,恐怕要面临一场政治风险。
“这事肯定能成,不成也要成!”林然望着眼前空荡荡的街道,显得很是坚定地说道。
雷通判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虽然感受到了林然的那一份对成功的坚定执着,只是心里头却难免会生出一些隐忧。
正是这时,身后却是传来了动静。
雷通判等人疑惑,纷纷扭头望向落下的官轿子,却不知道是谁到了这里。
“林府尹,别来无恙!”
徐从轿子中走了出来,却是微笑着打招呼道。
咦?
雷通判等人看到徐出现,眉头却是不由得微微蹙起,对方显然是来者不善。毕竟谁都知晓,他们的府尹跟徐家已经生了间隙。
“见过林府尹!”
左副都御史陈季年跟随在徐的身后,亦是微笑着打招呼道。
“徐少卿,陈御史,你们二人怎么有空到此呢?”林然看着徐和陈季节出现在这里,神色如常地拱手施礼道。
陈季年虽然是正三品的左副都御史,但却是甘愿屈居徐这下。徐看着面前空荡荡的街道,显得幸灾乐祸地说道:“本少卿听说林府尹在这里搞大灯会,还不借耗费千两买了烟花,故而过来瞧上一瞧!”
林然当即明白徐是想过来看自己笑话的,却是抬手微笑着说道:“既然徐少卿有如此雅兴,且时辰已经到了,那咱们一道上楼一观!”
“甚好!”徐似笑非笑地望着林然,心里已然笃定林然要栽跟斗。
虽然他听说林然这个人很聪明,更是有着点石成金的本领。只是听说他为了操办大灯花动用一千两买烟花,在感到匪夷所思的同时,亦是隐隐找到踩死林然的机会。
正是如此,他不打算在家赏月,而是来到这城北看着林然是如何将一千两烧掉,然后又如何跟朝廷解释这个不当之举。
一行人各怀心思,,很快来到鼓楼之上。
林然领着众官员居高临下,很是容易便将下面的几条街道一览无遗。虽然很快商户还在忙碌,但几条街道都是空荡荡的,显得是那般的萧条。
“林府尹,这里的风光倒是不错嘛!”
徐站在鼓楼上,负手欣赏风景般道。看着空荡荡的街道,他心里有着说不出的舒坦,很是喜欢看着这雷声大雨点小的一幕。
“徐少卿若是喜欢这里,以后多些过来便是!”林然微笑着回答道。
徐轻蔑地睥了林然一眼,心里却是一阵冷笑。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虽然不知道林然的葫芦里卖什么药,但他今日必然要栽在这个花销巨大的大灯会上。
“府尹大人,时辰到了!”
没过多会,张捕头来到跟前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林然的目光落在那夕阳下的街道上,当即大声地下达指令道:“鸣鼓”。
林然是做营销出身,现在便将这个盛会当成了一次营销策划。不论是大灯会的宣传,还是大灯会的噱头,这些因素都已经被他考虑到了。
京城的情况跟雷州府和广州府有所不同,这里实质并不缺少银两,缺少的其实是流动。
话说,炎热小镇慵懒的一天。太阳高挂,街道无人,每个人都债台高筑,靠信用度日。
这时,从外地来了一位有钱的旅客,他进了一家旅馆,拿出一张1000元钞票放在柜台,说想先看看房间,挑一间合适的过夜。
就在此人上楼的时候,店主抓了这张1000元钞,跑到隔壁屠户那里支付了他欠的肉钱。
屠夫有了1000元,横过马路付清了猪农的猪本钱。猪农拿了1000元,出去付了他欠的饲料款。那个卖饲料的老兄,拿到1000元赶忙去付清他召妓的钱。有了1000元,这名妓女冲到旅馆付了她所欠的房钱。旅馆店主忙把这1000元放到柜台上,以免旅客下楼时起疑。此时那人正下楼来,拿起1000元,声称没一间满意的,他把钱收进口袋,走了……
这一天,没有人生产了什么东西,也没有人得到什么东西,可全镇的债务都清了,大家很开心。
林然在了解到北京城的种咱情况后,深知想要最快增加北京城百姓的幸福度,,那便是想办法让这里的银两流动起来。
第1272章 林晧然的营销学
林然此次举办这场盛大的大灯会,既是要给全城的百姓带去欢乐,亦是想要拉动京城的消费。
虽然流动的钱不一定能创造财富,但却能给人创造幸福。而现在显得平静的京城,无疑正是需要这一种东西,他这位顺天府尹有义务给这座城的百姓带去欢乐和幸福。
至于一千两的烟花,这一笔钱看似并不少,但若是分摊到北京城几十万百姓的头上,每个人根本都不需要一文钱。
若是这一笔钱能给几十万百姓带去欢乐,能给绝大多数的百姓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这无疑是一笔极为合算的买卖。
当然,他做事从来都不会是义气用事,而是都会三思而后行。
咚咚咚……
随着林然的命令下达,鼓楼的鼓声急促地响起。只是跟着以往报时的鼓声完全不同,这一次却是连续地响起,更像是昭示着庆典的开始。
雷通判等人显得紧张地望向各个街头,而顺天府衙的衙差听到鼓声当即将那些栅栏撤去,让到被挡在外面的百姓进到这里。
“放行了!”
雷通判等人显得紧张又期待地盯着街头,心脏正接受着考验,有的人已经紧张地攥着拳头,甚至有人闭着眼睛不敢看。
如果这一场大灯会冷遇的话,不仅是他们先前的种种布局都白费,甚至还要面临着一场政治清算,而一千两的烟花当真是要打水漂了。
只是不管他们心里的想法如何,结果已经慢慢地呈现在眼前。
“这……怎么会这样!”
徐脸上那一股幸灾乐祸已经消失不见,正被震惊所取代,嘴巴微微地张开着,显得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在他的视野之中,却见一大帮百姓从各个街口冲了进来,正朝着这里已经规划得井然有序的摊位而来,手里还攥着各种报纸。
“本店琅琊酥糖一斤仅售五十文钱!”
“本店佛山铁锅一个仅售二百文钱!”
“本店年度最大优惠,金玉银器一律八折出售!”
……
大灯会早在七天之前,便已经借助着《顺天日报》进行造势,宛如后世的双十一活动般,各种商品的优惠信息都刊登在报纸上,价格都是全年最实惠。
最为重要的是,一些店铺还准备了很多的小礼品进行免费赠送,这无疑会引起了一些喜欢贪小便宜的顺天府衙百姓的热情。
事情亦是如此,很多百姓为了争得这点便宜,或者是争下这一份实惠,甚至已经是全家一起出动。
“这……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徐整个人是彻底呆住了,刚刚还是空荡荡的几条街道,但仅仅是眨眼间,便已经被这帮如同蝗虫般的百姓占得是水泄不通。
呼……
林然虽然知道借鉴后世双十一的模式,这个大灯会定然能够成功,但看着北京城的百姓如此的给力,这才暗暗地吐了一口浊气。
在众人的目光之下,鼓楼的几条街道很快被喧闹所占据,这里已然是大明最繁华的市集。
雷通判等人终于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却是无比敬佩地望向了林然。
林然看着如此疯狂的一幕,心里却是保持着冷静,又是叮嘱各个属官依计划行事,要及时处理好一些突发事件。
很多百姓纷纷挤到一些搞优惠的店铺,不过很多人注定是失望的,一些免费赠送的商品都是有限量的,并不可能所有人都能领到。
不过他们很快亦是发现,虽然不能令到免费的商品,但里面的商品价格确实比较优惠,致使很多人便是选择进行购买。
这个时代的百姓还是向往实惠,而佛山铁锅却是他们的一个上上之选。一来佛山铁锅的名气已经在京城传开,二来价格确确实实是年度最低,很多百姓都愿意选择了购买。
正是如此,却见一家子人,男人头顶着一个铁锅,女人抱着一匹布,小孩子则吃着一串免费的冰糖葫芦。不过他们并不急着离开,因为他们知道还有盛大的烟花盛况,正高高兴兴地等着夜幕来临。
砰!砰!砰!
在入幕时分,第一轮烟花升空,已然是点燃了这一场盛事的开端。
跟着以前稀疏的烟花不同,这一次几乎是持续不断。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对外宣称一千两的烟花,实质已经购得二千五百两。
当天色真的暗下来之时,一串串烟花不断地在夜空中绽放,已然成为鼓楼一带热闹的点缀,致使这里简直就像是过年一般。
“羊肉串,地地道道的羊肉串!”
“驴肉火烧!正宗的河间驴肉火烧!”
“簸箕炊!香滑可口的高州簸箕炊!”
……
在一大块空地上,顺天府衙还划出了一个个长条形状的美食区,这里早已经支起了全国各地的地方特色小吃摊子。
众多百姓不断地穿插其中,在这里竟然能够吃到全国各种的小吃,且价格还很是实惠,令到他们恨不得多长一个胃。
“放!”
“放!”
“再放!”
……
一个个璀璨的烟花,不断地在夜空中绽放,顺天府衙将这个大灯会推向了**。
在鼓楼的一些空地中,各种的杂耍表演,还有着各类的戏剧,以及各家的大官灯,都成为了百姓所津津乐道的东西。
却还没有结束,有人便已经觉得这场大灯会令到他们永生难忘。
宵禁,已经成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名词。
只是随着最后一颗烟花在夜空中绽放,这个大灯会才算是正式宣告结束。
商贩是累并快乐着,虽然售价比往日要优惠八成,但所赚的钱几乎等同过去几个月甚至一年。哪怕是扣掉交纳给顺天府衙的那份管理费和烟花费,其收益仍然让他们如同是在梦里般。
不得不说,这一场由顺天府衙主办的大灯会,取得了圆满的成功。
中秋佳节烟火给百姓和士子带去了无限的欢乐,给辛勤的商贩带去了充满惊喜的收益,亦给林然带去了更好的名声。
或许在若干年后,大家会忘记那天买了什么优惠的东西,但不会忘记那燃烧了一夜的烟花,那个操办这一切的顺天府尹林文魁。
第1273章 审换头案
利益,总是令人感到阵阵的迷醉。
在中秋节当晚收到奇效后,顺天府衙当即提出将大灯会的活动延期两日,这个举动自然得到了商户们的强烈支持。
虽然很多百姓不明白顺天府衙为何突然如此,但却是乐在其中,毕竟他们能够继续无偿地欣赏着那漫天的璀璨烟花。
不过欢乐只属于北京城的百姓,京城的官员在中秋佳节结束后,第二天便要回到岗位上,很快投入到日常的事务之中。
顺天府衙,公堂上。
随着顺天府尹林然提审杨宽的消息传出,那一帮无所事事的士子和百姓纷纷涌向了顺天府衙门,很快便将这里挤得水泄不通。
“听说虎妞真将人抓回来了,一直我还以为是谣传!”
“咱们是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来了一位真正为民作主的顺天府尹了。”
“诸位借过一下,那个被换头的女犯人来了没有,是不是当真有换头一事?”
“听说顺天府衙派人到山西蒲州去拘人了,不过凭杨家在蒲州的势头,怕是无功而返!”
……
百姓为了占一个好些的位置,在堂下不断地向前挤着,只是嘴里同样都没有闹着,正在跟相熟的人不停地说着事儿。
在这个喧闹声中,身穿三品绯红官袍的林然出现在公堂上,当即又是引起很多人的关注,而很多士子宛如是见到自己的偶像般。
“肃静!”
林然来到堂上坐下,头顶着公正严明匾,背靠着海水月牙屏风,整个人显得威风凛凛的模样。他握起惊堂木重重一拍,双目平视堂中的喧闹的百姓,语气中不带丝毫的感情,仿佛昔日那位铁面无私的包龙图已然是附体般。
“威……武!”
十二名身材高大的衙差分列于两侧,正是默契地用力地捣着手中的水火长棍,嘴里整齐地发出威武之声,彰显着公堂的威严。
堂下一百多名百姓和士子忍着这股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纷纷闭住嘴巴且不再向前挤,显得敬畏地望向公堂,注视着那位高高在上的顺天府尹。
“带人犯!”
林然看着堂下安静后,当即又下达指令道。
话刚落,却见两名公差将杨宽押上了公堂。顺天府衙大牢并没有给杨公子开小灶,杨宽身穿着一套发黄的囚服,早没有半点那个风度翩翩的公子模样。
杨俊彦站在围观的人群中,当看着杨宽落魄的模样,心里亦是暗暗地叹了一声。
不过他这一次过来不仅仅是旁观,而是要查看案情的进展。如果案子还有回旋的余地,他们杨家不会袖手旁观,而是对杨宽伸出援手。
现在林然这边根本没有什么实质性证据,哪怕关键性的证人王氏还远在山西蒲州,只要杨宽能经受住严刑不开口,杨家仍然能保他安然无恙。
林然深知问题的棘手,正是敛着那张脸,看着被带上堂中的杨宽,显得明知故问地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山西蒲州增生杨宽,见过府尹大人!”杨宽朝着林然拱手,并没有跪下道。
咦?
堂下的百姓听着杨宽的自我介绍,这才意外地知晓,杨宽竟然是一名秀才老爷。
不过转念一想,大家却又是一阵释然,毕竟山西蒲州地处北边之地,以杨宽的家势捞个生员并不算是太难的事情。
林然自是早就知晓,脸上显得无动于衷地道:“陈贵状告你强掳其妻王氏,可有此事?”
陈贵已经站在公堂上,正是一脸悲愤地望着杨宽。
杨宽抬头望着林然,显得正气凛然地拱手道:“大人明察,学生亦是读圣贤书之人,断然做不出此等有失天良之事!”
听着杨宽说得如此的正气凛然,陈贵着急地憋出一句话道:“你……枉为读书人!”
“肃静!本府正在问案,若是你胆敢再叨扰,便休怪本府无情!”林然看着他并不是吵架的料,当即沉着脸训斥道。
“学生知错!”张贵像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读书人,显得恭敬地施礼道。
林然在摆平陈贵后,便又将目光落向杨宽道:“杨宽,为何你的妾室夏花一夜之间,便跟陈贵的妻子王氏的容貌一般无二呢?”
“那是东岳大帝给妾室夏花换得的头颅!”杨宽早有腹稿,当即回答道。
这……
堂下的百姓听到这个答案,当即又是议论纷纷。先前的传闻是一回事,但现在听到当事人吐露又是另一回事,世上竟然还真有如何荒谬的事情。
对于“换头说”,在京城早已经没有了市场,大多数人都认为杨宽是在扯蛋。
林然看着堂下没有闹得太过分,却是没有声张,同时对杨宽的回答同样没有怒斥,而是平静地继续询问道:“东岳大帝为何要给你妾室夏花换头颅?”
咦?
杨宽已经做好被林然怒斥的准备,但听着林然竟然如此平静的询问,脸上反倒露出了一丝讶然,但很快便是恢复如初地道:“那是……因为王氏比妾室夏花更漂亮!正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林然显得疑惑地询问道:“据本府尹所知,夏花是四季楼的红牌之一,更是被你花费重金赎了身,其长相理当不俗,为何她会舍弃自己的脸容不要?纵使她想要换个好头颅,这京城花魁的头颅岂不是更美哉?”
堂下的百姓听到这一番分析,特别是一些相信“换头说”的百姓,突然发现林然说的话很有道理,当即亦是点头认可,并疑惑地望向了杨宽。
“并非妾室夏花要换,而是小生目睹王氏的芳容后,一度是茶饭不恩,故而才心生了此愿!”杨宽的眼睛一转,当即煞有其事地道。
林然轻轻地点了点头,却又是继续询问道:“夏花是顺天府人士,她一定信奉的是观音,为何会突然改信东岳大帝?这东岳大帝似乎是你们山西人偏信的神灵吧?”
“不错,妾室夏花信的是观音,只是此愿并非她所许,而是学生历来笃信东岳大帝,学生亲自到庙中恳求东岳大帝!”杨宽对答如流地道。
林然轻吐了一口浊气,显得释然地说道:“如此说来,事情已然是水落石出了!”
这……
堂下的百姓听着素来英明神武的林青天说出这个话,竟然相信杨宽的鬼话,顿时瞪起了眼睛,仿佛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般。
第1274章 断鬼神?
杨宽的眼睛当即闪过兴奋的光芒,忙不迭地点头道:“对,学生所言句句属实!”
这……
杨俊彦虽然深知顺天府衙并没有实据,根本无法给杨宽定罪,但却想不到林然会如此的敷衍,一时间亦是愣住了。
不过转念一想,或许林然所先前的一切,其实都是做戏给老百姓瞧的。现在将这个案子草草结案,这亦算是卖了他杨家的面子。
陈贵的神色显得很是焦急地望向林然,但最终却不敢吭声抗议。
林然没有想会堂下异样的目光,用结案的口吻说道:“杨宽见陈贵之妻王氏生得貌美如花,而后日日茶饭不思,遂心生邪念,竟到庙中请东岳大帝将王氏头颅换于其妾室夏花项上!然东岳大帝乃邪灵也,其将王氏杀害于河边,并将王氏的头颅割下换于妾室夏花颈上。”说到最后,便是望向杨宽认真地询问道:“杨公子,事实可是如此?”
咦?
一些百姓听着这一段结案陈词后,突然发现事情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简单,却是纷纷又将目光落向了杨宽身上。
杨宽刚刚的兴奋消失得无影无踪,暗暗咽了吐沫,当即进行否认道:“东岳大帝并非恶灵,更不会做出杀人之事!”
“非也!若是东岳大帝没有杀人的话,那王氏的头颅又从何而来?”林然显得一副智珠在握,当即进行否决道。
杨宽算是聪明人,且有很强的随机应变的能力,当即进行回答道:“肯定是歹人在河边杀害王氏,东岳大帝遂而将王氏的头颅换置我妾室项上!”
“此言实乃大谬也!死人的头颅已死,早已经没了生机!所以必是用生人的头颅方有效果。故此,行凶者,必是东岳大帝也!”林然当场否决了杨宽的推断,显得有理有据地分析道。
“这……”
杨宽是聪明不假,但亦是被驳得哑口无言。
在抛出“换头说“后,大家顶多是信与不信,但却从来没有轻真换的是“死头”还是“活头”。而经林然这么一说,那换的便是“活头”了。
林然看着杨宽不作声,便又是正色地询问道:“杨宽,东岳大帝为遂你心愿,故而将王氏杀害,并将其头换于你的夏花项上,事实是这样吗?”
杨宽拿捏不住林然的想法,但想着能将“换头说”咬死,而后果仅是给东岳大帝泼点脏水,便是硬着头皮答道:“是!”
林然给旁边的书吏递了一个眼色,又是淡淡地说道:“那便签字画押吧!”
书吏是一个擅长疾书的干炼老吏,从角落的那张小方桌站了起来,接着轻步来到堂中,将那一份写好的状纸摆放在杨宽的面前。
“画押?”
堂下的百姓很多都是还在云里雾里,却不知林然唱的是哪一出。杨俊彦自谬聪明,但面对着这个举动,亦是满脸不解地望向林然。
杨宽面对着有些莫名其妙的状纸,眼睛却是飘忽不定,突然认真地望向林然询问道:“大人,若是我签字画押的话,是不是能够无罪释放!”
咦?
不论是堂下的百姓,还是堂中的差役,亦或者一直默不作声的陈贵,都是刷刷地将目光望向了林然。
林然面对着众人的目光,却是淡淡地说道:“杨宽,你无罪吗?你见色起意,为了满足心中的邪念,竟然唆使东岳大帝杀人,你简直是罪无可恕!”
在说到最后四个字之时,这公堂宛如发出了阵雷。
当大家以为林然选择息事宁人,以为林然会相信这一番鬼神之说的说词,却没想到林然却是要雷霆一击,并不曾打算放过这一个恶少。
不说是堂下的百姓,哪怕是堂中的差役,突然发现林然的形象又再度拔高几米。
“大人,冤枉!”杨宽心中大骇,当即大声地申诉道。
林然轻哼一声,面无表情地数落道:“本府尹哪里冤枉你了?这一切的种种,都是由你招供,而本府尹是依法裁决!”
“我是许了愿,但我没有让东岳大帝杀人!”杨宽显得惊慌地辩解道。
林然却是得理不饶人,当堂进行指责道:“若非是杀人,又岂能如你所愿帮你妾室夏花换头。今夏花被换头是事实,而你唆使东岳大帝又是事实,你还有什么好狡辩?”
“我……”杨宽发现一切都如林然所说的一般,心理防线却是到了崩溃的边缘。
林然看到杨宽已经站不稳了,当即火上浇油地道:“本府尹原本是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但你言之凿凿,却又让人不得不信!你教唆东岳大帝的事实俱在,现在当堂画字签押,本府尹即刻便上呈刑部,恰好让你能赶上秋后处斩!”
“不……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我杜撰的!”杨宽终于是招架不住,当堂吐露实情道。
事情到了这一步,面对着不按常理出牌的顺天府尹,他的一切狡辩都是那般的无力。而现在入了他的套,再抗争只会招致皮肉之苦。
最为重要的是,按着他所先所交带的事情,似乎真要落得一个秋后处斩的下场。
林然当即厉声地追问道:“什么是假的?”
“我妾室夏花换头一说是学生杜撰,夏花便是王氏!”杨宽痛苦地将眼睛闭上,承认了这一个事实。
“果然是如此!”
“我早说什么换头都是假的!”
“还是咱们的林青天英明,这一招叫什么来着?”
……
堂下的百姓听到杨宽终于当堂招供,当即便是纷纷交头换耳地热烈地议论起来,令到这里当即又变成了一个菜市场般。
哎!
杨俊彦看到这一幕,却是暗暗地叹了一口气。只是不知该指责杨宽愚蠢,还是该称赞林文魁厉害,这一起看似没有实据的案子突然有了定论。
林然的脸上没有半点欣喜之色,而是继续对杨宽进行审讯道:“如此说来,张贵状告你抢掳其妻王氏一事,理当属实?”
第1275章 隐情?
堂下的百姓听到这个关键性的问话,亦是屏息凝神地纷纷望向了杨宽。
杨宽深知再抵死不认亦是无济于事,便是轻轻地摇头道:“学生并……并没有强掳王氏?我们是……两情相悦!”
“你胡说,分明就是你强掳我妻子!”陈贵像是蒙受奇耻大辱般,当堂大声地指责道。
杨宽轻睥了陈贵一眼,显得底气十足地道:“强掳你妻子?即便不是本公子,单是你这副穷酸样,你亦留不住你妻子,此事你恐怕心知肚明吧?”
“你……你信口雌黄、无中生有,我……我!”陈贵显得恼羞成怒,似乎想要寻武器跟杨宽干架,站在那里急得团团转。
“呵呵……这事有意思!”
“这个杨宽不像是撒谎,那个王氏必是水性杨花的女人。”
“看来情况当真是如此,说不好还是王氏先勾引杨宽的呢!”
……
堂下的百姓的眼睛顿时一亮,最是喜欢这种带着荤话的八卦,当即便又是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都在猜测这个王氏是不是水性杨花的女人。
“肃静!”
林然看着公堂发生了的争执,而下面的百姓吵闹显得太过分,当即握起惊堂木往桌面重重一拍,端出了顺天府尹的威严。
“威……武!”
十二名身材高大的衙差很是默契,将手中的水火长棍使劲地捣向青砖地面,嘴里整齐地发出威武之声,彰显着公堂的威严。
捕头张虎领着衙差维持着秩序,那双虎眼亦是望向了堂下那一大帮百姓,若是谁还不懂分寸,他不介意将人揪出来赶出去。
堂下的百姓刚刚涌起的兴奋被一盆凉水熄灭,都显得乖巧地闭上了嘴巴,眼睛显得敬畏地望着公堂,望向那位铁面无私的顺天府尹。
杨宽和陈贵就站在林然的眼皮底下,此刻林然发威,他们二人自然不敢造次,只是陈贵的眼睛仍然愤愤地瞪着杨宽。
林然看着堂下安静下来,这才将目光落向杨宽询问道:“王氏已经是有夫之妇,关于这一点,你不会不知晓吧?”
每个时代的法律都不尽相同,在后世仅仅是道德问题,但这个时代无疑是一项重罪。
杨宽的眼睛当即黯然,他自然清楚这一条罪行。他原以为凭着杨家的权势,这种罪名不可能贯彻在他的身上,但如今却知道难逃法网,只好硬着头皮应道:“学生知晓!”
林然看着他倒算干脆,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便又是乘胜追击地审问道:“杨宽,那你妾室夏花之死呢?”
“此事跟学生无关!”杨宽突然仰起脸,显得满脸无辜地道。
林然对这个答案感到微微的失望,脸色当即一沉,并进行严厉的指责道:“你并不知情?夏花的头颅为何被人割下?其身上为何会佩戴王氏之物?此等种种不合常理的事情,分明就是你使了李代桃僵之策!”
堂下的百姓听着林然的分析,纷纷深以为然地点头,同时将目光落向了杨宽身上。
杨宽仍然不承认,继续进行辩解道:“请大人明鉴,妾室夏花死因当真跟学生无关,那日她负气离家,在河边撞上歹人遇害,学生实则是顺水推舟!”
林然看着杨宽言之凿凿的模样,一时竟然不能断定他撒谎行家,还是事情真的另有隐情,便是扭头望向了一旁的孙吉祥。
孙吉祥跟林然早有默契,却是苦笑地摇了摇头,接着伸出一手合扰成拳头。
林然的目光又落向杨宠身上,却是沉着脸询问道:“如此说来!你得知夏花身死,不仅不即刻报官,且故意伪造了死者的身份,混淆视听?”
在这个问讯中,又一项罪名要扣到杨宽的头上。
杨宽面对着林然的步步紧逼,且为了洗脱杀害夏花的嫌疑,只能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此事有何人为证?”林然的脸色微缓,却是正色地询问道。
杨宽似乎早有准备,当即回答道:“夏花的丫环金儿可为证!那日我跟夏花发生争执,而后她随夏花一道离家,而后是她回来告知夏花死于河边。”
“丫环金儿在何处?”林然没有冒然认定杨宽撒谎,而是继续询问道。
陈贵突然站出来,显得焦急地说道:“大人,你怎么能够听信他的一面之词,夏花定是他所杀,这位便是一位衣冠禽兽!”
“陈贵,你在骂谁呢?信不信小爷找人即刻弄死你!”杨宽的公子哥脾气骤然爆发,对着一旁浑身汗臭味的陈贵怒斥道。
“都给本官闭嘴!若是谁再敢扰乱公堂,定要你们领教下本府尹的大刑!”林然的脸色微寒,显得不满地怒斥道。
杨宽和陈贵看着林然发威,且还放出了狠话,当即便是乖巧地闭上了嘴巴。
林然看着安静下来,这才再次询问道:“杨宽,丫环金儿在何处?”
“回禀府尹大人,她此次随着我母亲前来京城,大人一问便知!”杨宽当即回答道。
“本府尹姑且暂信于你,只是单想靠着你家丫环的一面之词便要洗脱嫌疑,这一点还是远远不够!”林然对杨宽亮明态度,接着对着堂下的众人朗声道:“鉴于此案案情复杂,其涉事之人王氏至今没能到场,杨宽继续收监,本案延后再审,退堂!”
虽然他很想杨宽老老实实地招认一切,从而给这个案子划上一个句号。只是事情不可能会如此顺利,且不说这个案子是否另有隐情,杨宽亦不可能这么快便自断生路。
他前几天便派遣推官墨飞亲自前往山西蒲州,倒是希望墨飞那边有所突破,拿到一些确切的证据,从而让到这个案子能够水落石出。
“恭送青天大老爷!”
堂下的百姓看着林然的种种作为,特别是刚刚审案的法子很是高明,越来越多的百姓已经折服于林然,便是纷纷跪下大声地道。
杨俊彦此次其实代表杨家而来,最重要是制止林然滥用大刑逼供,但却不曾想,由始至终都没有动用过任何的刑法。
这时看着林然走进屏风的后面,他亦是深深地感到这位顺天府尹确实很厉害,觉得跟这种人最好是能够化敌为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