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6章 赠言
房间中,檀香袅袅而起。
随着严嵩乱动首辅之职,嘉靖终于不再吝啬,将极品的檀香亦是赏赐给了严嵩,而严嵩亦是终于可以闻到久违的檀香。
严嵩轻叹了一声,亦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却是仿佛掏心窝般,发出一声感叹地道:“老夫去后,吴曰静危矣!”
“阁老何出此言?”林然脸色一正,认真地询问道。
严嵩接过的严年送来的参茶,显得语重心长地说道:“徐华亭跟老夫并不一样,他比我更有野心!老夫为了讨好于皇上,亦为了我的地位,我票拟杀了杨继盛和沈炼?”顿了顿,便又是说道:“徐阶他不仅要皇上的恩宠,而且还要百官的拥护,你的岳父便是他最大的威胁者!”
“我岳父并没有得到皇上的宠信,且官职比不上袁阁老和郭尚书,为何是徐阁老最大的威胁者呢?”林然认真地请教道。
“吴曰静是嘉靖十四年的探花郎,资历已然是最深,且在当下官场声望无人能及!”严嵩用茶壶轻拨着茶水,抬眼望着林然询问道:“如果现在的首辅由百官推举,你认为是百官是推荐徐阶还是你岳父?”
林然当即沉默了,徐阶在后世的名声不错,但在当下却并不高。
徐阶并不算正统的词臣,得益于夏言和严嵩的提拔才重回大明的权力中心,而他本人亦是以青词换得皇上的恩宠。
特别入阁十年,徐阶一直都是严嵩的跟屁虫,更是时常跟着皇上进行祭祀活动,哪怕自己的学生深陷牢狱亦不营救。
另外,在重修万寿宫一事上,徐阶为了迎合于皇上,竟然又花费大量的国帑重建万寿宫,而不是劝皇上回大内或迁居南宫。
如此种种不良的作为,别说跟敢于直谏的吴山相比,不被百官痛骂已经算是不错了。
“不管是因为你岳父威胁徐阶的相位,还是徐阶想要收拢一些人心,你岳父都已然成了一个阻碍!”严嵩轻呷一口茶水,认真地总结道。
林然心知严嵩所言不虚,但还是保持镇定地回应道:“我岳父素来跟徐阁老井水不犯河水,恐怕他亦不能将我岳父怎么样!”
严嵩端着茶盏轻拨着茶水,抬头望着林然突然道:“蒙昧地问一句,如果要你将虎妞嫁给徐阶的孙子做妾室,你当如何?
“刀剑相向!”林然的眉头微微蹙起,当即显然杀念地回应道。
严嵩轻叹一声道:“所以在这一点,你却远远比不上徐阶!徐阶是能够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断的人,当初为了取信于我,他将自家亲孙女嫁给我家庆儿做妾室!”顿了顿,又是接着说道:“莫说什么井水不犯河水,只要吴曰静还在朝堂一日,那徐阶必然会除之而后快!”
林然才发现徐阶这种人确实可怕,严世蕃咬人会叫几声,而徐阶这种人下的却是阴招。若是一个不慎,没准便会被他捅上一刀。
严嵩轻呷了一口茶水,却是突然惋惜地道:“当年徐阶有意许配其孙女给你,你若是应承了,又岂会有今日之忧!”
“这……”
林然不由得脸露苦笑,此事还真不能怪他。他亦是深知徐阶将来会取代严嵩,所以在最初并不想搭吴山的船,而是有意于抱住徐阶这一条粗大腿。
但奈何,虎妞那个野丫头替他向吴山家纳采,给他直接开了一个头。虽然只是“三书六礼”的第一步,但突然间中止恐怕会得罪于吴家,这是当时初入官场的他所不能承受的。
故而,他当年捏着鼻子又对吴家进行了纳吉,然后不得已之下正式下聘礼求亲。正是阴差阳错之下,他没有踏上徐阶那一条顺风顺水的船,反倒上了吴山这一条破船。
严嵩将茶盏交给旁边站着的严年,又是苦口婆心地说道:“目前你只有两条路子,一是向徐阶主动投降,你主动外放地方远离是非之地,任由你岳父自生自灭;二是自成一派,尽力将袁炜、郭朴等人进行结盟,共同抵抗徐阶!”
林然深深地望了严嵩一眼,终于明白严嵩的心思。
哪怕是返回江西老家,亦是给他上了一些眼药。若是他跟徐阶真刀真枪地斗起来,那便会给严党多一些喘息的机会,甚至严党能够从中得利。
不过明知道如此,他却不得不慎重地考虑,接下来是主动向徐阶进行投降,还是团结一切力量应对徐阶的明枪暗箭。
今晚的驿站比往常要热闹,只是随着深夜的到来,慢慢又是归于宁静。
次日清晨,通州官船码头上。
蔡云程率领着几十名官员前来官船码头相送,一大早便等候在那个码头上。
严嵩的致仕,严世蕃的入狱,令到他们当下面临群龙无首的窘境。经过昨晚的合计,众人打算抱成团,同进退,以应对徐阶下台后的清洗。
在锦衣卫的簇拥下,严嵩的轿子来到了码头,令到蔡云程等人很是激动。
严嵩对这些人相送并不乐意,只是对方执意如此,他亦不能将这帮铁杆心腹赶走。面对着这帮忠心耿耿的下属,他亦是跟他们一一作别,这才登上那一艘停泊码头边的官船。
“严阁老,请保重!”
蔡云程等官员不论真心还是假意,对着船上的严嵩饱含深情地挥手道。
严嵩站在甲板上,看着渐渐远去的通州码头,老泪却慢慢地溢了出来,一些杂乱的思绪涌上心头。
他记得十九岁那一年,那时还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士子。第一次赴京参加科举,他便是从这里下的船,期望着能够金榜题名,能够施展自己的抱负。
只是时光匆匆,贞元旧谱。
虽然这个码头还是熟悉的模样,但他从那个雄心壮志的年轻举人,眨眼便虚度了整整六十二个年头,变成了一个八十三岁的退休首辅。
而现在离开这里,便是永别,再无回来之日,等待他的是老骨埋故土。
“咱们回去吧!”
林然亦是一大清早来到了码头给严嵩送行,但并没有凑到蔡云程那里,亦没有选择现身于码头,甚至没有人知晓他来过。在看到甲板上的严嵩已经完全看不清后,他亦是决定返回北京城,打算回去面对更复杂的政治形势和上台后的徐首辅。
严嵩的离开,算是一个结束,但亦是一个新的开始。
北京城,繁华依旧。
没有了严嵩的北京城,似乎还是那般的模样。这里的百姓如同往常般生活,官员如同往常般上下衙,只是原本在百官排队求见的场景已然属于徐宅。
第1217章 新气象
在严嵩离京的第二天,嘉靖便下旨任命徐阶为新一任首辅。
这个消息虽然早在意料之中,但真正宣布任命的时候,还是有着很强的攻击力,足足平静了二十年的朝堂终于换人了。
虽然徐阶跟严嵩都是靠撰写青词、迎圣意爬上去的佞臣,二人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只是徐阶成为新首辅,难免给百官带来了一丝期许。
人都是如此,纵使是旧酒装新瓶,亦难免会抱着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哪怕徐阶不是他们心中理想的贤相,那无论如何都要比独断专行、堵塞言路和蒙蔽圣听的严嵩要好吧?在严嵩执政时期,他们百官连见一面皇上都难,更别说才华和德行被皇上所赏识了。
正是在这位新首辅上台之致,很多官员都开始憧憬着未来,甚至已经将希望都寄托在这位哪怕名声不那么好的新相身上。
徐阶似乎是听到了众官员的诉求,确实表现出令人振奋的东西。
在谢恩奏疏上,徐阶向嘉靖提出建议道:“大奸似忠,大诈似信。惟广听纳,则穷凶极恶,人为我撄之;深情隐慝,人为我发之。故圣帝明王,有言必察。即不实,小者置之,大则薄责而容之,以鼓来者。”
嘉靖虽然心里极度厌恶那帮喜欢没事找事的言官,更厌烦那些动不动就生灵涂炭的言辞,只是面对这位新首辅的第一次正式奏请,他亦不好进行驳回。
亦是如此,他给了一个正面的批复:善。
消息一经传出,令到时时刻刻关注新相动静的百官们顿时是弹冠相庆,特别是都察院和六科廊的言官更是看到了一缕曙光。
严嵩为何能够独断专行?
正是严嵩堵塞了言路,蒙蔽了圣听,令到他们忠心之言、救国良方到不了皇上的案头上,致使他们的才华得不到施展。
现在新相上台后,主动提出了广开言路,这样不仅让到他们的奏疏能够直通皇上的案头,更有机会得到皇上的重用。
徐阶的这一个举动,当即便赢得了很多官员的极力拥护。单此一点,便已经甩严嵩一条街,是一个有贤德的新首辅。
徐阶正式上任当日,便是搬到了严嵩所留下的值房内,在书桌的后面挂起一个条幅:以威福还主上,以政务还诸司,以用舍赏罚还公论。
单是“以威福还主上”,便向外界放出一个很明确的信号,他不是严嵩那种“专权”的首辅,会将权力“还”给皇上。
如果说严嵩是凶神恶煞的门神,那他徐阶却是一个循规蹈矩的门房,两者高下立见。
按着惯例,六部堂官都分别前来晋见这位新首辅。
当看到墙上挂着的那一个条幅之时,哪怕是刑部尚书蔡云程亦是暗暗地咽起了吐沫,这一位新任首辅当真跟严嵩是截然不同啊!
由于皇上罢朝,很多大事已经不再朝议,而是通禀内阁这能决断。像他们六部的一些大事务,历来都是由严嵩进行拍板才行。
只是徐阶上台之后,竟然说要将“政务还诸司”,这不是大大的“放权”吗?
吏部尚书郭朴、工部尚书雷礼和兵部尚书杨博一起前来拜见新相徐阶,当看到上面的字幅后,亦是暗暗地瞠目结舌。
他们原本还想着如何才能获得更大的话语权,却万万没有想到徐阶竟然主动放权,致使他们心里都生起了一丝惭愧。
说了一些勉励的话后,三位尚书便是告辞离开。
这三人刚离开,袁炜便是走了进来,疑惑地询问道:“元辅大人,您找我?”
随着严嵩去职,大明阁臣只剩下徐阶和袁炜。
袁炜今年五十二岁,是嘉靖十七年的二甲进士,以庶吉士的身份进入官场。因撰写青词得宠,眷遇日隆,超迁礼部左侍郎,而后入阁拜相。
其仕途固然是顺畅无比,但并没有积累过硬的人脉网,甚至声名都是一片狼藉,至今还被人嘲笑于当年跟吴山的日食之争。
纵使是严嵩去职之时,他亦不敢奢望于首辅之位。凭着他当前的实力,别说是要跟徐阶争高下,能坐上次辅的位置就已然很好了。
徐阶将袁炜叫了过来,显得语重心长地道:“事同众则公,公则百美基。专则私,私则百病生。阁臣唯你我二人,今后票拟奏疏便由咱商量方可拟定!”
在严嵩当政时期,任何事情都是严嵩一言而决,两位阁老只能靠边站。对于这一点,去年入阁的袁炜是深有体会。
当下徐阶愿意跟着他商量着来,让到他先是一阵愕然,接着眼泪差点就要掉落下来,忍着激动劲地施礼道:“多谢元辅大人栽培!”
“徐阁老当政,强于严阁老百倍矣!”
随着一个个消息传出,朝中百官莫不是拍掌称赞,有人更是不讳言地拿前任首辅进行了比较,已然是将徐阶捧得高高的。
不仅开了言路,还将权力下放,这是严嵩时期不敢想象之事。只是到了徐阶当政,一切都变了,呈现着欣欣向荣的盛世之象。
在五月接下来的日子里,大家仍然一直在关注着新相的动作。
徐阶倒没有大刀阔斧都提出新政,亦没有急于推出新的措施,却是将重心放到整顿吏治上。
吏治,这几乎是全天下官员的共识。朝纪败化,贪墨不绝,这都是因为任用了贪官之故,只要换上一些清廉的官员,便能够洗刷弊政。
在徐阶的授意上,都察院和六科廊的言官将矛头指向了刑部尚书蔡云程、大理寺卿万采、刑部侍郎鄢懋卿、大常少卿万虞龙、右通政胡汝霖、光禄少卿白启常、右副都御史兼漕运总督胡植,湖广巡抚张雨等人。
一时之间,整个朝堂发生了轻微的动荡,知道一场风暴即将席卷而来。
徐阶的门生故吏自然是弹冠相庆,而严党那边则是如丧考妣。任谁都知道,严党这帮贪官污吏要下台,而徐党的清廉正直之士要上台。
在这一种惴惴不安和欢天喜地的氛围中,嘉靖四十一年的五月悄然过去。
第1218章 论政
天空澄碧,不染纤云。
北京城的百姓并没有受到朝堂变动的影响,主要聚集在城北的鼓楼和外城的琉璃厂一带的商业圈,令到这里呈现着繁荣和喧闹的景象。
坐落在金台坊的林宅又迎来了一波客人,家仆在管家林金元的带领下,已经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席招呼着这帮来客。
“他徐阶好什么好?亏他还敢自喻是心学门徒,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你瞧他上台这些日子做了啥?”
每逢月初的休沐日,杨富田等同年便会聚到城北林宅中来。这帮身在官场的同年聚在一起,自然难免会讨论起朝堂的事情,而新任首辅徐阶自然是时下最热门的话题。
只是这么多人聚到一起难免有意见不一的时候,若是遇上两个都是性子要强的人却免不得会产生争执,而同是广东的宁江和张伟便发生了争执。
“徐阁老当政便广开言路,此举有益于圣听,证明徐阁老是下定决心要清理朝弊!”张伟的面相显得沉着稳重,显得抑扬顿挫地争道。
由于弹劾严世蕃有功,朝廷亦是小小地嘉奖了这一位敢于直言的监察御史,张伟刚刚已然从七品监察御史升至正四品的通政司右参议。
通政司虽然不是要紧的衙门,但通政司右参议是货真价实的京官。若非有林然这一个“逆天之人子”存在,张伟这一位出身于言官系统的高官,已然算是混得最好的一个了。
特别他是出身于言官系统,下一步要么重回都察院出任要职,要么外放地方担任巡抚,其个人的前途已然是一片光明。
宁江虽然还是一个小小的兵部主事,但从来都不是一个畏惧强权的人,当即据理力争地道:“张鸿图,你不能光站在言官的立场说话!徐阶当政这些时日,他一直都在拉拢人心,唯一的举措便是让他门生监察御史郑洛弹劾严党的人,对严党进行清洗!”
“此言差矣!大理寺卿万采、刑部侍郎鄢懋卿、大常少卿万虞龙、右通政胡汝霖、右副都御史兼漕运总督胡植,这些人哪个不是贪赃枉法之徒?”张伟亦是不服输的性子,当即将最近被弹劾的一些声名不佳之人念出来道。
杨富田看着二人争得脸红脖子粗,原本想要劝一劝,但深知这二位都是要强的性子,便是饮掉杯中酒无奈地摇了摇头。
肖季年却不嫌事大般,在旁边进行附和道:“我对其他人并不清楚,但鄢懋卿总理四地盐政期间,骄奢淫逸,屡次向盐商索要钱财,到各衙门巡察期间,动辄费耗百金的吃用,此乃大大的贪婪之徒!”
“鄢懋卿不是什么好鸟,但两淮盐商那帮人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即便鄢懋卿是贪财之徒,但人家总归为朝廷增收了盐税,而明明刚上任之初,烧的火最有效果,但徐阶却啥实事都没干!”宁江的酒劲亦是上头,当即大声地进行反驳道。
“徐阁老当政才几天?他现在已经广开了言路,又进行清理吏治,你还想要他怎么样?”张伟仍然替徐阶说话道。
宁江不屑地望着张伟,当即敲着桌子大声地指责道:“清理吏治,我看他徐阶分明就是党同伐异!”
此言一出,众人亦是不由进行沉思。
虽然吏治几乎是每一位首辅的举措,但到了本朝之后,这个“吏治”渐渐变了味,成为“党同伐异”最有力的工具。
到了如今,已然都不知道他究竟是在吏治同,还是实质在党同伐异了。
“党同伐异?”张伟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望着张伟正色地询问道:“你可知上了蔡云程上交辞呈,将由谁接任刑部尚书的位置?朝廷已经决定更换漕运总督,你可知又是由谁接任?”
“鸿图兄,你的意思是……不是徐党的人出任?”肖季年看着张伟说得如此煞费其事,当即进行猜测道。
杨富田等人同样不清楚这些事情,便是纷纷地扭头望向张伟,显然升任通政司右参议的张伟消息比他们更要灵通。
张伟不急不慢地喝了一口酒,望着大家这才正色地揭示答案道:“据我得到的确切消息,河南巡抚张永明接任刑部尚书,操江提督时喻接任漕运总督,其二人一个是郭朴的同乡,一个是郭朴的同年好友。”
“这……”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如果徐阶安排自己的人,自然可以指责徐阶是党同伐异,但这两个重要的职位却是由郭朴安排人。这分明就是徐阶在为国除党,是一个大公无私的首辅。
林然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却是轻叹了一声。
在他最初的计划中,他这边要将郭朴、袁炜等人拉扰到一起对付徐阶。特别是吏部尚书郭朴,这位跟他岳父是同年好友,算得上是天然的政治盟友。
只要跟着郭朴和袁炜结盟,他们这边就已经有足够的实力跟着徐阶叫板,特别徐阶还得面临严党的反扑,根本不需要畏惧于声名并不算好的新首辅徐阶。
但万万没有想到,徐阶上台不仅没有大权独榄,反而抛出了一系统收拢人心的论调,更是用实际行动给各位大佬种种好处。
他向皇直提议广开言路,结果得到了言官的支持,抛出了“还政务于诸司”的论调,直接得到了六部堂官的拥护。
现如今,这种种的举措之下令到各方势力都得到了好处,徐阶不仅赢得了一个好声名,而且还快速地稳固了他的地位。
如果说,严嵩是一个人独自喝粥而遭人记恨的首辅,那徐阶便是吆喝着大家一起吃粥的首辅,试问谁会不喜欢呢?
正是如此,他现在别说要拉人一起对付徐阶了。若是他这边要攻击徐阶的话,恐怕这帮人会帮着徐阶来对付他们,毕竟他们是跟徐阶一起在同一个锅里吃粥的人了。
宁江发现林然一直不吭声,心里却是灵机一动,当即便将他拉入战团道:“师兄,你评评理,徐阶上台的表现如何?”
张伟等人亦是纷纷望向了林然,深知在他们这一帮同年之中,林然不仅是官职和前途最好的一个,更是最有智慧的一个。
林然眼睛复杂地望着张伟等人,但并没有回答宁江的问题,而是将那晚在通州驿站跟严嵩的一些谈话一一说了出来。
这……
杨富田等人的嘴巴这才微微地张开,敢情他们没有半点危机意识,竟然深陷泥泽而不自知,特别张伟和肖季年刚刚还替徐阶摇旗。
第1219章 无敌徐阶
排除异己,这是官场一种常见的现象。
徐阶现在当政,虽然愿意跟大家在一个锅里喝粥,但却不会容忍有能力抢锅的人存在,而他们那一位有资质和声望的老师便首当其冲。
肖季年是一个素来与人为善的性子,显得拿不定主意地说道:“会不会是我们过虑了?徐阁老根本不打算除掉我们老师!”
“不,徐阁老隐忍这么久为了啥?现在他好不容易当政,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张伟算是清醒过来,显得认真地推断道。
杨富田等人心里当即一沉,心知这确实不是无端猜忌。特别是在严嵩去职之时,朝堂不少官员不仅要推他们老师入阁,更希望皇上任命老师为新一任首辅。
按着徐阶当下的分粥模式,届时他们老师震臂高呼,若吏部尚书郭朴和清流官员纷纷响应,那徐阶必然是作茧自缚。
徐阶是一个能够隐忍并伺机扳倒严嵩的政客,又岂能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自然是要将他们老师吴山除之而后快。
“怕他个锤子,咱们跟徐党真刀真枪地干上一场!”吏部主事周幼清攥着拳头,显得斗志高昂地表态道。
“对,严阁老都败给了咱们,徐阶的恩宠总比上不上严阁老吧?咱们还怕他徐党不成?”杨富田亦是积极地响应,但发现宁江用眼睛瞪着他,像是想到什么一般,扭头望向林然晒笑地询问道:“师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呢?”
张伟等人早已经将林然当成主心骨,便是纷纷抬头望向林然。
林然喝了一口酒,缓缓地摇头道:“徐阁老比严阁老还要难对付!”
“师兄,此话怎讲?”张伟微微一愣,却是认真地询问道。
杨富田等人亦是疑惑地望向了林然,在他们的心里严嵩才是最厉害的那一个,起码严嵩比徐阶更得皇上的恩宠。若非严嵩年事已高,严嵩至今还是当朝首辅。
“徐阁老既得皇上恩宠,又能收拢人心!”林然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便又望向张伟道:“鸿图兄,若非我道出严阁老的临别之言,恐怕你亦会拥护于徐阁老,可是如此?”
“严阁老当政之时,言官屡受排挤,致使我们言官人人自危!现在徐阁老上台便广开言路,确实令出身言官的我欣喜,故而对徐阁老亦心生了好感!”张伟显得老实地回答道。
林然对张伟无奈一笑,又是望向众人继续说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若是徐阁老去职,试问皇上能找谁接替首辅的位置呢?”
“按着咱们的规矩,自然是袁阁老当政了!”吏部主事周幼清很肯定地回答道。
杨富田等人轻轻点头,按着时下的规矩便是如此。谁能先一步入阁,便会自然而然成为首辅的顺序继承人,很少会发生“插队”的情况。
却还不等林然说话,礼部主事龙池中便摇头道:“我倒是见过袁阁老数面,袁阁老……这个人性子放荡,应该没有机会出任首辅!”
“袁阁老的才情自是无人能及,但若是论到治国和料理政务,恐怕他很难胜任,相信皇上亦能看到这一点!”林然显得认真地说道。
有些人少年老成,有些人却年老而顽童,而袁炜无疑是属于后者。很多朝廷大佬给人的第一印象往往就是稳重,但袁炜却算是官场中的一个另类。
袁炜十岁开始专习八股文,读书过目则成诵,十七岁补县学生,熟读经史,以博雅称冠一时,而今更是成为大明青词高手第一人。
在进入官场之后,袁炜不仅没有学得官场的圆滑,反而仍然是我行我素,可谓是恃才而傲物。自负能文,见他人所作,稍不称意,便大肆诋毁、讥诮。
袁炜从来都不算是一个正统储相的稳重性子,若不是他写得一手好青词,别说一步步走到阁老这个位置,恐怕早就被外放了。
御史包孝曾经便弹劾时任编修的袁炜性行不羁,但那时袁炜的青词已经得到了嘉靖的赏识,嘉靖这才没有治他的罪。
只是这么一个人,虽然得到嘉靖的恩宠,但嘉靖恐怕亦知道想要治理这个国家,恐怕还得依靠做事稳重且有能力的徐阶。
反观徐阶其人,嘉靖二年的探花,虽然中途因得罪张璁被外放,但其在地方上的经历反倒加速了他的成长。又经过十年的次辅生涯,令到他早已经足够的能力,能够应付朝廷的大小事务。
在当下的朝堂之中,徐阶可谓是有且仅有最适合的首辅,甚至都很难找到一位理想的代替者。嘉靖自然能够看到这一点,故而不可能会轻易将徐阶给换掉。
宁江很想将老师的名字报出来,只是却明白老师虽然有资历和声望,但却不是皇上所属意的人选。除非他们能够拿出足够扳倒徐阶的东西,否则他们老师没有机会,而他们的所有弹劾只会换来处罚。
亦是因为他们老师吴山的威胁性实质超过阁臣袁炜,徐阶很可能会放过次辅袁炜,反倒会打击他们的老师吴山。
“师兄,当下我们该怎么办?”肖季年已然是深信林然对形势的剖析,显得认真地询问道。
杨富田等人亦是望向林然,毅然都会听从他的安排。
林然喝了一口酒,显得无奈地说道:“咱们静观其变,小心行事吧!”
正是说话间,有一股冷风从院中吹来。
众人感受到这股凉意,不甘得纷纷望了过去。却见洁碧无暇的天空竟然起了一团雨云,那团云朵上白下墨,隐隐间有一种征兆。
礼部主事龙池中是土生土长的北直隶人士,对北京城的气候最是熟悉,似乎还没有从=失落的情绪中出来,带着几分沮丧地说道:“要下雨了!”
“这个鬼天气!”肖季年的心绪正是不佳,当即便抱怨了一句道。
眼看着天空发现变化,一阵凉风再次卷起,天空已经是乌云滚滚。仅是眨眼功夫,黄豆大的雨熵噼里啪啦地打在院中,打在屋顶上。
第1220章 暴雨天(求订阅)
黄豆大的雨滴打物的声音初时很烦人,但众人很快便适应了这一种氛围。
张伟至今还住在城南的一间破房子之中,看着大雨倾盆而至,当即就想着要不要挪个地方。他抬起头却发现屋顶严严实实的,并没有丝毫要漏雨的痕迹。
殊不知,林然是一个不缺钱的主,在购入宅子之时,便花费了不少银子进行修茸。宅子外表看似变化不大,但却用了不少的好料子,花厅愣是找不到一点漏水的地方。
为了防止院中的雨水溅到花厅中来,管家林金元还让两个仆人将木板竖起,令到呆在这里的众人不受到这场雨水的丝毫干扰。
雨幕在院中已然形成,那不间断的雨滴正在打近处的一处花圃中,正在摧残着那些花得正艳的花朵。
这场雨不仅带来了吵杂,亦是伴随着丝丝的凉风。随着时间的推移,那股缭绕在花厅中的闷热被驱散,这里毅然成为一个舒畅的避风港。
杨富田是一个怕热的胖子,看着这院中的雨景,那双小眼睛闪过一抹兴奋,却是抓起一根筷子敲着碗碟,唱起了粤韵十足的曲儿道:“落雨大,水浸街,阿哥担柴上街卖,阿嫂出街着花鞋。花鞋、花袜、花腰带,珍珠蝴蝶两边排……”
龙池中等人静静地看着杨富田的卖力表演,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不仅驱散了闷热,亦是让到大家结束刚刚沮丧的话题。
大家的酒喝得差不多,事情也谈得差不多,便是索性结束了酒席。只是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大家纵使是想要走,那亦是走不成了。
杨富田是最喜欢玩的主儿,当即吆喝着几个人一起打马吊,龙池中则叫宁江一起切磋棋艺。
林然却不打算凑热闹,隔着雨幕远远看到一个熟悉的小身影呆在凉亭那里,便是离开这个热闹的人群朝着那边举步走去。
凉亭中,身穿淡蓝色对襟儒裙的虎妞正在啃着一块糯米油煎饼,一边认真地翻阅着一份报纸。整个人显得很投入的模样,仿佛这个世间只有她、报纸和油煎饼。
林然轻步来到她的身边,先是好奇地扫了一眼报纸,然后轻咳一声道:“哎呦,还真是稀奇,你今日竟然能老实地呆在家里!”
“我怎么就不能老实呆在家里呀?”虎妞睥了林然一眼,但马上神采飞扬地举起报纸道:“哥,你看看这里!”
林然接过那一份报纸,看着她所指的地方,却见上面的奇人逸事上写道:“河北蟒山八卦掌祖师诸搬山,自小体弱多病,偶得真经一本,习武二十载,终得大成。上少林战与第一高僧玄空大点七天七夜,难分胜负,后于嵩山空手跟上百名武林高手独斗,伤几十人,余者作鸟兽散,其毫发无损,当为河北武林第一高手也。”
不得不说,当下信息闭塞,特别没有录像机械的出现,却跟着后世建国初期一般,全国各地都是“武林高手”,什么飞檐走壁说得神乎其神。
却不知道是康晚荣为了销量,还是确实相信了这所谓的武林高手,竟然将这种无稽之谈的人物亦是放到了《顺天日报》上。
虎妞毅然是相信世上有如此厉害的武林高手,眼睛一片雪亮地询问道:“哥,你还说没有武林高手呢!这个人厉不厉害?要不要我去你将他请来做咱们家的护院?”
“我早已经说过了,这些什么身怀武艺的武林宗师都是骗人的鬼话!”林然将报纸塞了回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般,当即板着脸说道:“你在家里正好,我跟你有笔账要算,你得让我打一顿出出气!”
“为什么要我被你打一顿出气呀?我又没做错什么事?”虎妞吃着手中的那块糯米油煎饼,仰着脸蛋认真地辩解道。
林然看着她仍然不知悔改,当即眯着眼睛道:“你非要我挑明出来吗?”
“这个当然啦!”虎妞将嘴里的煎饼咽下,又是朝着走廊那一头挥手道:“嫂子,你过来评评理,看我该不该被打!”
身穿诰命服饰的吴秋雨款款走来,已然多了成熟妇人的气质。她原本在阁楼呆着,亦是看到兄妹二人在这里,故而过来凑热闹。
听着虎妞找她评理,她亦是站到虎妞的那一头对着林然微笑地道:“相公,你这样就不对了!即便是打虎妞,那总得给一个理由不是?”
林然认真地望了吴秋雨一眼,又是瞧了一眼满脸无辜的虎妞,最终只好无奈地挥手道:“罢了,罢了,我自作自受,当初就得更有主见一些!”
吴秋雨和虎妞狐疑地望着离开的林然,林然做事历来都是痛痛快快的,却不知道今日为何会如此的婆婆妈妈。
更不明白他为何刚刚还气势十足,但突然就萎了下去。
林然从凉亭走回去的时候,却见到张伟站在走廊中,正负手望着雨幕,眼睛显得很是深邃。却是一道霹雳闪下,一道闪电在院中突然乍现,吓得他连退两步。
“鸿图兄,你在等我?”林然是一个聪明人,深知张伟还不至于无聊到在这里赏雨,对着惊魂未定的张伟微笑着询问道。
张伟转过身子,对着林然先是施予一礼,然后抬手示意一起赏雨。
正在打马吊的杨富田抬眼望向走廊,看着二个人静静地赏雨,便又是继续投入于愤战之中。
“师兄,你当真一点办法都没有吗??”张伟正色地询问道。
林然望着雨中被摧残的花朵,坚定地摇了摇头道:“徐阁老实在太过于厉害了,近乎无敌的存在!现在我们若对他下手,简直就是蚍蜉撼树,断然没有成功的可能性!”
“若真由徐阶这般壮大的话,明年京察之时,我们这帮人恐怕要被清洗了,而你亦得外放地方!这一点,你应该能看到吧?”张伟指出了事情的严重性道。
林然自然是看到了这一点,却是轻叹了一声,将埋在心底的话说出来道:“事情倒不是全然没有应对之策,咱们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何解?”张伟眼睛微微一亮,认真地追问道。
第1221章 人在朝堂(求订阅)
这一场暴雨还在持续,落在院中的雨水向着那个排水口涌去,由于雨势过大渐渐出现了积水,一些污泥和落叶堵到那排水口处。
林金元是一个很称职的管家,已然将这个宅子当成自家宅子般,在发现落叶有所堵塞后,便亲自冒雨将落叶清理。
林然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但注意力却在跟张伟的交谈中,便是认真地答道:“咱们先将徐阁老放到一边,盯紧其子徐、徐琨,争取收取到足以一击毙命的证据!”
在意识到无法从严嵩身上落手之时,徐阶亦是将目光落到了严世蕃身上,最终亮出了严世蕃的种种恶劣行径,从而一举逼得严嵩告老还乡。
现在徐阶同样近乎无敌,从他身上着手无疑是事倍功半,倒不如效仿徐阶对付严嵩的方法,从他的二个儿子身上着手,最终达到扳倒徐阶的目标。
张伟轻轻地点头,特别知道徐这个人其实很贪财,但却是不无担忧地说道:“师兄,若是找不到这样的证据呢?”
若是能够找到自然是皆大欢喜,但若是找不到这种东西,那面临的难题仍然无法解决。
林然望着眼前的雨幕,侃侃而谈地道:“徐阶之所以如此有持无恐地放权,那是因为郭朴、严讷等人都没有门生,而徐阶不仅在翰林院担任教习多年,还主持了嘉靖三十二年会试。明年京察之时,嘉靖三十二年的门生刚好九年考满,他的很多门生都能够直接出任六部员外郎,甚至是担任六部郎中等重要职位,这样徐阶便拥有足够压制任何一方的实力。”
看似徐阶在放权,实质徐阶已然看清楚了这一个棋盘。只要他们这些人没有联合起来一起抵制于他,只要平稳地过了明年的京察,他徐阶便是最大的获益者。
若是到了那个时候,徐阶虽然没有严嵩那种强势的掌控力,但凭借着他这一批门生占据到要职,地位已然无人能够撼动。
“你要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张伟当即有所领悟地询问道。
“不错!徐阶想要借着京察清理我们,但我们若是能够将郭朴拉扰过来,不仅可以保全住咱们自己,而且能够阻止徐党借机壮大!”林然轻轻地点了点头,将自己的企图说了出来道。
京察是一把双刃剑,可能伤到自己,但亦可能伤到别人。
“师兄,咱们想要拉拢郭朴过来,此事恐怕不容易啊!”张伟轻叹一声,显得忧心忡忡地说道。
特别他已经先一步知晓,徐阶对郭朴明显有了拉拢之意,将两个重要的职务都给了郭朴的人。
“板倒严嵩更不易,但徐党却做了,很多事情都是事在人为!”林然轻轻地点头,但扭头望着张伟表明决心道。
按着以往的规矩,吏部尚书主持京察事宜,像六部郎中、员外郎这些重要的职务,皆由吏部尚书安排,最终交由内阁和皇上定夺。
若是能够将郭朴拉拢过来,只要到时京察提案不被否决,那他们这帮人不仅能够安全渡劫,还能借此机会更上一层楼。
张伟心知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且这争斗从来都是险中求胜,便是轻轻地点头道:“左都御史潘恩是徐阶的铁杆核心,只是他的儿子藩允端明明仅得三甲进士,却被吏部安排出任刑部主事,此事被不少人私底下议论,咱们是不是要鼓动一下!”
“此事先等一等,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再出手!”林然思索了一下,却是苦涩地摇头道:“以当下的情况来看,即使左都御史换了人,恐怕亦不会跟我们同一个鼻孔出气!”
张伟听到最后这一句话,亦是轻叹了一口气,深知事情确实如此。他们这帮人在现在的朝堂中,实质就是一群任人宰割的羔羊。
这一场暴雨在黄昏时分终于停歇下来,但雨滴还不断地从屋檐滴落下来。
杨富田等人明日都要上衙,却是担心又会下一场暴雨,便陆续向林然告辞归家。
张伟虽然官至通政司右参议,但还是保持着清廉的作风,甚至都没有到马车行租用马车,却是搭着吏部主事周幼清的马车过来的。
杨富田和宁江很默契地留到了最后,林然便将刚才跟张伟的谈话亦是告诉了他们二人。
他们一个是工部主事、一个是兵部主事,若是进行京察的话,他们可谓是首当其冲。当下林然已经未雨绸缪,说要筹谋明年京察之事,他们自然都是双手赞成。
“慢走!”
林然将二人亲自送到了门口,向着二人拱手道别。
目送着他们二人登上马车离开,直到马车消失在胡同口的拐车处,这才转身返回宅子。
他深知党争和君臣间的权力角逐造成了极大的内耗,令到大明走向了衰落,最终迫使百姓高高地举起了反明大旗。
只是他身处于这一个京城官场这个大漩涡中,若是不奋力参与争斗的话,别说实现他的人生抱负让大明变得富庶而强大,恐怕他会早早便被漩涡所吞没。
尹台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面对着严府的招揽,他竟然选择了拒绝;面临着一个绝好的升迁机会,他却直接将机会给给了同僚。
尹台没有参与这场争斗游戏的结果,自然是被京城的大漩涡所吞噬,早早便被外调南京养老,重返京城仍然是遥遥无期。
若是他跟尹台这般不进行争斗的话,那他林然的命运同样不会好到那里。
像现在,他这边跟徐阶已经成为了政敌,如果选择一味忍让,以为外放三五年就能够重返朝堂,这无疑是一个极不成熟的想法。
且不说他外放还能不能重返朝堂,恐怕三五年之后,这个朝堂早已经被各方势力所瓜分,他回来亦只能乖乖地坐冷板凳。
林然从来都不会将命运轻易交于人,特别还是那一个笑里藏刀的徐阶。而今只有参与到这场争斗游戏中,他才能够生存下去,才有机会实现人生抱负。
人在朝堂,早已经身不由己。
第1222章 君与臣
六月,这是一个动荡的月份,针对严党的清洗正式开始。
刑部尚书蔡云程主动递上了辞呈,刑部右侍郎鄢懋卿、大理寺卿万采因受弹劾而被罢官,大常少卿万虞龙被降职,右副都御史兼漕运总督胡植被调往南京等。
这一场针对严党的清洗,由监察院和六科廊的言官率先发起,徐阶这位新任首辅进行票拟,最终由皇上亲自裁决。
不过让人微微感到意外的是,这一场风波跟着以往有明显不同,最大的获益者竟然不是徐党,而是吏部尚书郭朴。
在六部尚书空缺的刑部尚书上,刑部左侍郎何迁并没有得到填补,而是由河南巡抚张永明出任,张永明正是郭朴的同年好友。
事关几百万石漕粮运输的重职“漕运总督”上,则由南京右佥都御史操江提督喻时出任,而喻时正是郭朴的同年好友。
去年底还仅是礼部右侍郎的郭朴,在跳到吏部尚书的位置后,已然编织出一张牢固的关系网,在朝堂形成一股不容小窥的力量。
对于这一种情况,却难保有人会发出微议,指责郭朴这是在“任人唯亲”,甚至抱着某种目的为着徐阶“鸣不平”。
正是在这种氛围之下,徐阶的名声却是悄然转好,且由于他这种“大公无私”的举动,更是赢得了百官对他的拥戴。
谁都不希望再出现严嵩那种充当“皇帝的走狗”的首辅,而是回归“君与士大夫共天下”的模式,双方共同治理这个国家。
值得一提的是,在诸多正朔王朝之中,一直都是“君与士大夫共天下”的模式。
皇帝虽然贵为天子,但从来都不可恣意妄为,而是要受到百官一定程度的约制。
纵观华夏历史,除掉开国初期的一代或二代皇帝能够为所欲为外,其子孙继承皇位都会受到百官的约束,甚至还得面临废帝的危险。
以汉晋唐宋明为例,中后期的皇帝不再出现大权独揽的情况,君臣之间总是在互相制衡。若不是双方达成一致,很难达到政通令行。
嘉靖的出现实则是一个异数,一来他并没有受到“正统的皇家教育”,二来他这个人的性子比较拗,甚至都不怕史书如何写他,偏偏还极有政治天赋。
嘉靖是以小宗继大宗,这种皇帝本该相对要弱势一些,但嘉靖却偏偏是一个性子要强的人,初登大宝便挑起了大礼仪之争。
有时强硬是好事,但有时强硬则会坏事,特别他想要成为一位为所欲为的皇帝。
在大礼仪争执最激烈之时,时任首辅杨廷和的儿子杨慎对众臣说道:“国家养士一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
嘉靖三年七月,包括九卿二十三人,翰林二十人,给事中二十一人,御使三十人等共二百余人的庞大队伍,集体跪在左顺门外,大呼太祖高皇帝、孝宗皇帝。哭声、喊声震天。
嘉靖得知情况后,当即派几个太监去让群臣散去,但君臣僵持到中午仍不敢散去。于是年轻气盛的嘉靖当即下令锦衣卫将翰林学士丰熙等八人逮入诏狱,却不想引起群臣更大的哭声。
嘉靖感到了自己的皇权受到了挑衅,当即选择以强硬的手段处理这件事,下令锦衣卫对左顺门大哭的官员进行武力清理。
四品以下的官员一百三十四人逮入诏狱拷讯,四品以上官员八十六人姑令待罪。共计受杖者一百八十多人,其中十七人被创死亡,重伤残疾者过半,杨慎等侥幸未死者,被配充军。
这一场君臣冲突,已然是嘉靖取胜了,打得百官亦是害怕了。
事情到这里,却并没有结束,嘉靖终究不是太祖朱元璋。百官虽然感受到了嘉靖的强势,但却不甘心充当“走狗”,选择由明处转为暗处继续抵制着嘉靖。
君与臣的斗争并没有结束,实质还在继续着。
嘉靖最初以为自己赢了,但很快发现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他渐渐感受到了这躲在暗处的力量,甚至明知道丈量土地能够解决朝廷土地失额,但他却知道自己做不了这种事。
他的权威虽然得到确立,但却已经跟百官离心离德,想要整治这个国家都很难,更加说要对这个国家进行大刀阔斧地改革了。
嘉靖同样不会轻易认输的人,他选择官员的标准不再看品德和能力,全看这个人是否忠心,是否拥护他这一位皇帝。
亦是那时起,嘉靖选择了在大礼仪支持自己的张璁,选择了一帮忠心的臣子。至于国家会被他如何,他亦不再那么关心,反正他已然成不了史书上的明君。
嘉靖选择躲开这些明里暗里跟他作对的朝廷百官,选择亲政罢朝,甚至躲到西苑修玄,选择一位最忠心的代言人。
严嵩是南京礼部尚书,且已经年近六十,特别这个人还特别的忠心,从而被嘉靖选择成为新相。纵使百官如何进行攻击,嘉靖仍然一直扶持着严嵩。
整整二十年,百官都被严嵩这头老狗挡着,让百官甚至都已经开始怀念嘉靖了。
现在八十三岁的严嵩终于去职,而徐阶正式上任,徐阶竟然没有成为“一头守门狗”的意思,哪能不让百官感到欢心鼓舞呢?
最为重要的是,他们从徐阶的言行中看到了一缕“君与士大夫共天下”的曙光,而徐阶似乎正是他们一直所期待的新相。
只见新人笑,谁闻旧人哭。
随着严世蕃因罪下狱,严嵩被迫辞官归田,朝堂百官已然不想这般轻易放过这对父子。却是纷纷上疏弹劾严嵩,并给严嵩网罗诸多罪名。
诸如,严嵩昔日以丰厚的贿赂皇上身边的待从,监视皇上身边的一举一动;严嵩昔日用心腹赵文华为使臣镇守此衙门,凡奏疏先到严府再呈皇上;严党干涉给事、御史的选官,凡不贿赂者,不许参与选官;凡科举富有才能和声望之人,加以网罗,安插在自己门下;文武官员迁移提升,严嵩都以他们贿赂的金钱多少而批给等。
一时之间,严嵩被塑造成一个十足不恶的奸相。其在任期间的种种作为,不仅对皇上欺瞒,而且对百官更是“党同伐异”,乃天下大害之人。
西苑,万寿宫。
身穿蓝色道袍的嘉靖身体已然越来越不济,脸上甚至出现了一些苍白,却是按着以往的安排来到案前处理那些奏疏。
当看到又是一堆弹劾严嵩的奏疏,他的眼睛当即闪过一抹凌厉之色,沉着脸下达指令道:“黄锦,将徐阁老叫过来!”
第1223章 上善若水
不同的语气,不同的措词,已然是代表着不同的情绪。
黄锦大半辈子都在揣摸着嘉靖的心思,自然猜到皇上此刻心思不佳,当即大气不敢粗喘,派人去将徐阶传召过来。
徐阶担任首辅已经有大半个月了,整个人越来越有气度。跟着效仿嘉靖盘坐案前办公的前任严嵩不同,他还是保持坐在书桌前,处理着两京十三省的奏疏。
在得知皇上召见后,他显得不急不慢地放下手上的奏疏,整了整衣襟,二话不说地跟随着那个小太监前往万寿宫。
“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经过小太监的通禀后,徐阶穿门进入这个凉爽的宫殿,穿过那平滑如镜的地板,来到静室前显得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身穿道袍的嘉靖并没有坐在明黄的蒲团上,而是站立于一张书桌前,手持着一支狼毫金笔,正在洁白的宣纸上挥洒着笔墨。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整个大殿落针可闻。
嘉靖没有回应跪在地上的徐阶,而是继续在那张洁白的宣纸上运笔,随着最后一笔落成,便是将笔收起,同时审视着自己的成果。
他实质很喜欢书法,昔日之所以会提拔于严嵩,其实亦有严嵩书法出众的这个原因。但奈何天赋有限,他的书法水平很一般。
黄锦一直恭谨地在旁边候着,看着已经写好字,当即上前双手接过那支金笔。
嘉靖望了一眼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的徐阶,接过一名宫女呈上来的丝绸手帕,显得平淡地说道:“徐爱卿,平身吧!”
“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徐阶突然这才活过来一般,脸上没有丝毫的异样,显得规规矩矩地谢礼站了起来。
当然,他从踏进这道宫门的那一刻开始,便已经认真地在揣测着皇上的心思。虽然一切都仿佛那般的正常,但他还是敏捷地感受到皇上的“迟缓”,隐隐感到皇上的不满。
嘉靖的眼睛没有落向徐阶,却是直接招呼道:“朕今日心烦,偷闲写了几个字!徐爱卿,你过来瞧一瞧,此字写得如何?”
徐阶恭敬地应了一声,并没有敢偷偷观察皇上的脸色,因为他一直给皇上营造一种老实本分的形象,显得规规矩矩地弯腰走向那张书桌。
来到桌前,却见在那方宣纸上,毅然是圆润的四个字:“上善若水”。
徐阶心知皇上素来喜欢打哑迷,然后交给下面的臣子进行揣摸,从中体会到“圣意”。严嵩和严世蕃昔日都是这方面的高手,故而很是受宠。
上善若水,出自于《老子》: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意思是:至高的品性像水一样,泽被万物而不争名利。不与世人一般见识、不与世人争一时之长短,做到至柔却能容天下的胸襟和气度。
当下突然摆在这里,已然是另有所指。
嘉靖用丝绸手帕擦拭额头上的汗珠子,将手帕递回去,显得温和地望向徐阶询问道:“徐爱卿,此字可有温和之意?”
徐阶心里已然有了答案,当即进行恭维地道:“回禀皇上,这四个字绵柔,如轻风拂面,似旭日东升,实乃令人舒坦无比也!”
黄锦虽然伴随在嘉靖身旁,但亦是拿捏不住皇上是何意,不免疑惑地望向了嘉靖。
嘉靖走回到长案前,却不需要嘉靖弯腰。一旁的冯保看到嘉靖的目光落在那叠奏疏上,当即明白嘉靖的意图,将那叠奏疏高高地举了起来。
啪!
嘉靖拿起那叠奏疏,顺势将奏疏往地上一掷道:“只是这些言官却让人不舒坦!他们对一位八十三岁的老首辅都不愿放过,非要逼得家破人亡!”
“请皇上息怒!”
徐阶闻言大骇,当即伏地大声地劝道。
他终于明白皇上叫他过来的真正意图,敢情以为是他徐阶在背后怂恿着这一切,是他主导这些言官上奏疏弹劾严嵩,要求皇上对严嵩进行清算。
不过这一件事,皇上明显是错怪于他。严嵩昔日的种种举动,早已经彻底得罪了清流官员,那些官员看着严嵩下野,自然是想要“报仇雪恨”。
他现在只想坐稳首辅这个位置,对严党进行清洗,但却没有打算对严嵩赶尽杀绝。
当然,那帮上疏弹劾的言官里面有很多他的人,甚至一些官员之所以上疏弹劾严嵩,可能是想要讨好他这位新首辅。
嘉靖冷冷地望着伏地的徐阶,忍着那股随时会爆发的怒火沉声道:“严阁老已退,其子已伏辜,敢再言者,斩之!”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特别“斩之”两字充分地透露出皇上庇护的决心。
徐阶心里微微一紧,当今圣上的身体虽然大不如前,但却还是那位乾坤独断的的皇上。若是真敢违背他的意志,恐怕又如昔日的左顺门血案般,又是搞起一场腥风血雨。
“臣谨记!”
徐阶自然不敢违抗皇上的愿意,当即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不过在他的心底,却是难掩失落。虽然他现在取代了严嵩的位置,但恐怕在皇上的心里,严嵩那个老家的份量仍然远胜于他。
这些日子以来,他对言官弹劾严嵩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尝不是对皇上的一种试探。只是万万没有想到,皇上对严嵩还会如此的坦护。
嘉靖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对臣下和颜悦色的君王,看着该说的话已经说了,便是对着徐阶淡淡地说道:“下去吧!”
“臣告退!”徐阶恭敬地施礼,便是出了万寿宫。
外面明明是三伏天,但他的背脊已经冒起了一层冷汗,抬头望着天空上的那一轮烈日,却是无奈地空叹了一口气。
虽然严嵩已经离开,但在皇上的心里,仍然有着极高的地位。纵使他想要对严嵩进行清算,从而达到彻底歼灭严党的目标,恐怕这一个计划亦得放弃,或者是过一段时间再看了。
现如今,对付严党仍然只能逐个攻击,而不能一举全歼。
第1224章 严世蕃的后招
徐阶从万寿宫归来后,整个人意志显得有些消沉。
他一个人坐在茶桌前,静静喝着香茗,并让人去将左都御史潘恩叫过来,打算将皇上的意志传达下去。要求都察院和六科廊的言官消停一下,别在这个时候触了皇上的霉头。
虽然皇上那番话针对的是言官,但他明白亦是针对他徐阶,是要求他徐阶放过严嵩。
以着皇上的脾气,若是那些言官还继续闹事的话,板子恐怕不仅打在那些言官的身上,亦会重重地打在他徐阶的屁股上。
他原本以为已经完全取代了严嵩,但现在才猛然发现,他还远远无法做到这一点,或许他永远都无法超然那个老家伙。
徐阶正在发呆,一名阁吏进来通禀张居正和徐来了。
在登上首辅的位置后,他不仅要拉拢百官,亦想要讨得皇上的欢心。在苦思冥想之下,他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向皇上提出修撰《兴都志》。
所谓“兴都”,正是湖广的安陆。
嘉靖是以小宗继大宗,而他父亲的封地正是在安陆。在登上帝位后,嘉靖给他父亲兴献王封了帝,为了抬高他父亲及他这一脉的地位,安陆亦随之更名为承天府。
顺天府尊称“京都”,应天府尊称“备都”,故而承天府亦有一个尊称“兴都”。
嘉靖给兴献王封了帝,还将兴献王送进太庙,甚至将安陆升格为正三品的承天府,但无疑还缺少一段“正统王室”的历史。
徐阶正是看到了这个讨得圣上欢心的契机,打算向嘉靖提出修撰《兴都志》,请袁炜担任总裁,而他的得意门生张居正担任副总裁。
这修撰《兴都志》既能讨好皇上的欢心,又能表达自己对嘉靖的拥护,甚至还能“支开”袁炜,这可谓是一举多得。
张居正莫名其妙地被叫过来,但却没有急于询问事情,显得恭恭敬敬地施礼道:“学生见过师相!”
“太岳,坐吧!”徐阶抬手让张居正坐下,张居正显得规规矩矩地回礼,而徐阶抬头望向徐,当即没好脸色地询问道:“你怎么来了!”
若不是知根知底,恐怕会以为张居正才是徐阶的亲儿子,徐却是一个外人。
徐似乎早已经习以为常,面对着老爹的询问,当即哭丧着脸地说道:“爹,出了大事!”
“什么事?”徐阶不紧不慢地品着茶,显得平淡地询问道。
张居正入座后,整理了一下衣服,亦是将目光落向徐。他虽然跟着徐一起进来,但却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徐望了望左右,显得一本正经地压低声音道:“蓝道行被锦衣卫抓了,现在被关在诏狱之中!”
咦?
张居正遇事沉稳,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脸上亦是浮起了惊讶之色。
徐阶将茶杯放下,显得凝重地询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蓝道行为何会被锦衣卫的人抓到了诏狱?”
严嵩的倒台有诸多的原因,但蓝道行的“挑拨离间”无疑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正是由蓝道行假借神仙之言,给严嵩扣上了小人和奸臣的帽子,这才离间了那对君臣的关系。
若是这里出现了意外,却难保会生起很多的事端,甚至火会烧到他们这一边。
“严党的人向皇上告密,说蓝道行是受人指使,故意通过扶乩作弊诬陷严嵩是小人,所以皇上下令将蓝道行抓了起来!”徐正色地答道。
张居正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扭头望向了徐阶,徐阶默默地喝着茶水。
徐是一个没有耐性的人,当即进行追问道:“爹,此事如何是好,咱们要不要想办法将蓝道行救出来啊?”
“切不可轻举妄动!”徐阶闻言,当即摇头否决道。
张居正亦是认同地说道:“咱们若是出手的话,那恐怕有嘴说不清了。我们一直有所行动,皇上肯定会认定是我们这边所为,所以我们万万不可出手!”
徐阶赞许地望了一眼张居正,发现这个学生最有灵性,是一位能够委以重任的人。
“若是蓝道行直接招了,那又该如何是好啊?”徐满脸的焦急,又是进行埋怨道:“爹,我可是打听清楚了,此事的幕后指使正是严世蕃。现在若真被指证是我们这边干的,那没准皇上会请严嵩回来,到时我们恐怕全得完蛋!”
谁都没有想到,已经被发配戍边雷州的严世蕃仍然不安分,竟然在狱中使了这一招,竟然打算从蓝道行身上下手,从而一举翻盘。
徐阶看着儿子着急的模样,当即进行训斥道:“徐,你已经是堂堂的正四品大常少卿,遇事怎能还如此不冷静?”
“爹,我这不是替你着急吗?”徐哭丧着脸,显得委屈地道。
徐阶轻叹一声,深知这个事情确实非同小可,特别想到今日皇上对严嵩的袒护,亦不敢否定皇上不将严嵩请回来的可能性。
特别这种事情还有前例,昔日的首辅张璁二度被叫了回来,首辅夏言亦是被勒令致仕又召回,今严嵩难免亦是如此。
徐阶思忖片刻,当即淡淡地吩咐道:“你即刻将这个消息放出去!”
“师相,此计甚妙!”张居正的眼睛微亮,当即拱手道。
严嵩下野,这其实是很多官员乐于看到的结果。亦是为何,严嵩这才刚走不久,便有数之不尽官员上疏要弹劾严嵩的原因。
如果得知严嵩可能会回来,这些官员不管是为了不被严党算账,还是昔日跟严嵩的那一段恩怨,都会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
现在将这个消息放出来的话,必然能够迅速地团结所有的“反严力量”,从而一起阻止严嵩重返朝堂这种事情的发生。
特别很多官员的子侄都有在锦衣卫任职,如果有需要的话,足可以让蓝道行彻底闭嘴。
徐明明就坐在旁边,但却一脸茫然地看着精神抖擞的张居正,倒没有蠢到家,起码他知道“放出消息”定然是一个好主意。
正如所料,消息一经传出,令到整个官场当即一阵哗然,很多官员开始紧密地关注着这个事情的进展。
第1225章 翻盘?
蓝道行下了诏狱,这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生与死,按说不该受到百官的重度关注。只是现在牵扯到一起针对前首辅严嵩的政治阴谋,北京城宛如晴空炸响了一道惊雷。
一旦坐实这是一起政治阴谋,那皇上极可能会推翻先前的决定,不仅让严阁老还朝,而且还会追究幕后之人的责任,令到各路官员闻之色变。
特别是徐党的成员更是惴惴不安,本以为取得了全面的胜利,但没想到严党竟然还留有这么一手,极可能会以此一举翻盘。
“呵呵……我早就说过,我严世蕃肯定要找你们算清楚这笔账!”
身陷狱中的严世蕃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一只手紧紧地握着拳头,显得咬牙切齿地眯着眼睛说道。只是他在狱中的运筹帷幄,令到事情有了转机。
“小阁老当真乃神人也,不愧是我大明第一聪明人!”
前来探监的刑部左侍郎何迁竖起大拇指,陪着笑脸地恭维道。眼看着徐阶对严党的清洗悄然开始,但突然出现了翻盘的希望,令到更是紧紧地抱着严世蕃的大腿。
严世蕃扭着望了一眼何迁,但心知这才是第一步,便是对着探监的三人正色地道:“现在蓝道行已经入了诏狱,你们一定要好好地审这个蓝道行,将他的嘴巴给撬开来!”
刑部左侍郎何迁和工部左侍郎刘伯跃却是相互交了一个眼色,显得为难地对着严世蕃道:“小阁老,人被关在北镇抚司,我等恐怕爱莫能助啊!”
他们虽然都是正三品的六部侍郎,但对锦衣卫根本没有影响力,人家亦不可能卖他们二人的面子。
“我并没有指望你们!”严世蕃轻蔑地睥了二人一眼,却是对着一旁的儿子严鸿认真地说道:“严鸿,爹信不过其他人,此事由你亲来办吧!”
“孩儿领命!”严鸿经过这些时日的磨炼,加上家中遭遇的巨变,整个人显得更加的稳重,对着严世蕃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刑部左侍郎何迁和工部左侍郎刘伯跃担忧地望了一眼严鸿这个纨绔子弟,只是看着严鸿确实稳重不少,最终并没有出言反对。
到了如今,撬开蓝道行的那张嘴,无疑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严鸿,你务必不惜一切手段要蓝道行开口!让蓝道行承认是徐阶指使他诬陷你爷爷,一切都是徐阶想要扳倒你爷爷争得相位的阴谋!”严世蕃一手搭在严鸿的肩上,极度认真地叮嘱道。
严鸿感受到了那只手的份量,同时亦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父爱,便是忍着激动地回应道:“孩子定然不辜负爹爹的期望!”
“好,你现在就去北镇抚司,切莫望了爹爹的话!”严世蕃赞许地点头,又是认真地叮嘱道。
严鸿强忍着泪水,又是郑重地施予一礼,这才转身离开了牢门敞开的牢房。
严世蕃看着严鸿离开,心里却没有底。
严鸿虽然是他的儿子,但却并非亲生的,而是一个恩养子。只是亲儿子严绍庭一直在家中守孝,现在还呆在江西老家,故而只能将希望寄托于严鸿身上。
“小阁老,咱们喝了一壶如何?”
刑部左侍郎何迁和工部左侍郎刘伯跃却是有备而来,在询问了严世蕃的意见后,当即让人摆上酒菜,跟着严世蕃一起在这个牢房里大吃大喝。
严鸿深知肩上扛着一副重担,走出大理寺的大门后,便是直接乘坐马车前往北镇抚司。
北镇抚司早已经是威名远扬,纵使门前是一条宽阔的街道,但却没有人愿意靠近这里,甚至门前一个商贩的影子都没见着。
跟着三法司不同,这个衙门是完全独立的,直接从听天子的诏令。
“你是何人?”
门前的两名锦衣卫挡住了严鸿的去路,显得凶神恶煞地询问道。
“有劳两位,我是严鸿,前来找陆佥事!”严鸿已然没有往日严大公子的猖狂劲,对着两位公差微笑地拱了拱手道。
一名锦衣卫对严大公子早有耳闻,显得诧异地望了严鸿一眼,却是无法将眼前这位温文尔雅的年轻人跟昔日那位京城的恶少联系到一起。
“你等着!”
那名锦衣卫对严鸿说了一句,又跟同伴交待一下,便是匆匆地转身进去通禀。
没多会,从里面走出了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小伙子,毅然正是锦衣卫的陆佥事。
按惯例,设指挥使一人,锦衣卫同知二人,指挥佥事二人,而这位陆佥事已然是锦衣卫的诸位大佬之一。约二十岁出头,浑身散着一种张扬的气息。
刚刚进去通禀的锦衣卫似被这位年轻的陆佥事训斥了一顿,正是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
陆佥事看到站在门口的严鸿,显得意外地询问道:“严鸿,你怎么来了?”他的性情显得很是豪爽,上前用力拍打严鸿的手臂,嗓门显得很洪亮。
严鸿将他拉到一边,微微压低声音说来明意道:“陆兄,我爹让我过来的,让我亲自提审蓝道行!”
陆佥事深知事情非同小可,当即警惕地望了望左右,对着严鸿轻轻地点了点头,这才将严鸿悄悄地领了进去。
陆佥事年纪轻轻便身居高层,身居锦衣卫指挥佥事这一重职,自然不是他立下了多少丰功伟绩,而是因为他的老爹是原锦衣卫都督陆炳。
在前年年底之时,陆炳突然暴毙而亡。陆绎跟着天下所有的锦衣卫一般,子承父业,他接任了北镇抚司锦衣卫佥事一职。
虽然陆家跟严家因李默一事,曾经闹过不愉快,但随着李默倒台,严家和陆家亦是进行了联姻。严世蕃的嫡子严绍庭娶了陆炳的女儿,即陆绎的亲妹妹,二家毅然一直保持着很亲密的关系。
在刚刚抓拿蓝道行的行动中,还是陆绎带着数十锦衣卫,亲自将人给抓回来的。
虽然严世蕃被发配戍边雷州,严嵩被勒令致仕,但陆绎还是伸出援手。他决定帮严家这一个忙,让严家有一次翻盘的机会。
第1226章 诏狱中
北镇抚司,负责侦缉刑事的机构。可以自行逮捕、侦讯、行刑、处决,不必经过一般司法机构,死于酷刑之下者不计其数。
由于原都督陆炳得到皇上的极度信任,致使北镇抚司的权力又重返顶峰,哪怕一直不可一世的东厂都被压了一头。
严鸿却是第一次来到这赫赫有名的北镇抚司,打进门的那一刻,他便感受到这里有着跟普通衙门有着明显不同的气息。
纵使这是光天化日,诺大的大院亦是空无一人,周围显得阴森森的。
陆绎却是习以为常,领着严鸿穿过两道院门,直接来到里面的北镇抚司的诏狱,这一座曾经关押首辅夏言的大牢。
天下州府的衙门大狱都是坐西朝东,但北镇抚司的衙门却是坐北朝南,四周的围墙足有三丈高,而青砖的厚度堪比城墙。
跟普通衙门的砖木结构不同,北镇抚司诏狱的大门垒起了数块大石,而诏狱上面的“狱”字抹上了红漆,显得格外的醒目。
“我将他送到重犯牢房了!”
陆绎对着严鸿解释了一句,便是借着墙上的灯火,顺着楼梯走向诏狱的上层。
严鸿对北镇抚司的诏狱早有耳闻,但却没有真正见识过,此刻亦是留意起周围。发现这里不仅有着重兵打守,且只有一个出口,而上面当真有一块断龙石。
严鸿还没到第二层,便已经闻到一股恶臭味,忍不住用手帕捂着鼻孔。随着陆绎来到了上面的牢房,刚刚还是艳阳高照,但此时已然暗无天日。
“验牌!”
在两层这个重犯区设有一道门,里面的牢头显得谨慎地大声道。
“是我!”
陆绎用火把向脸上一晃,对着里面的牢头淡淡地道。
“原来是佥事大人,小人该死!”
牢头借着灯光看清楚了陆绎的脸,且亦听出了陆绎的声音,自然不敢再要求进行验牌。他当即便宛如哈巴狗般,匆匆地将牢房的大门打开,并将人迎了进去。
严鸿跟着陆绎进到这一个重犯区,却见一个犯人被绑在木桩上。那个犯人显得蓬头垢面,身上的白衫染着一团团血痕,正垂着头挂在那里,却不知是死是活。
“这位公子,那个是白莲教的余孽!”
牢头注意到严鸿的目光,当即便是讨好地解释一句道。
严鸿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便是不却声色地抬头望向了陆绎,陆绎直接大声地询问道:“刚刚进来的蓝道行呢?”
“佥事大人,在里面的牢房关着呢!要不要将人提过来?”牢头讨好地询问道。
陆绎并不吭声,而是扭头望向了严鸿,毅然是将决定权交给严鸿。
严鸿微微做了一个恩索,便是做出决定道:“咱们先礼后兵吧!麻烦牢头在前面领个路,我想前去先见一见蓝道行!”
牢头意外地瞧了严鸿一眼,发现这个公子哥的气度非凡,便在老实地在前面引路。
穿过两个门卡后,一行人来到了一间牢房。
却见身穿着蓝色道袍的蓝道行被关在里面,蓝道行躺在一张木板床上,似乎是听到了动静,亦是好奇地坐起来打量着来人。
从得到皇上依重的扶乩道士到阶下囚,这个落差无疑是极大的,而他的苦难已然才刚刚开始。
蓝道行的气色明显比不上往昔,脸上满是疲倦之色,而整个人明显带着一丝颓废。他目光徐徐地扫过众人,最终落在站在阴暗处的严鸿身上,当即进行询问道:“你是谁?”
“蓝道长,别来无恙?”严鸿走上前,显得冷漠地打招呼道。
蓝道行借着外面的烛火渐渐看清楚了严鸿的脸,二人在西苑有过数面之缘,便是脱口而出地道:“严鸿?”
“蓝道长,你应该知道本公子因何而来了吧?”严鸿一直在观察着蓝道行的言行举止,并试图从他身上寻找突破口。
蓝道行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先是用鼻孔轻哼一声,接着伸了伸懒腰,重新躺回那张木板床懒洋洋地道:“严公子,还请直言!”
“你是受何人指使,为何要污蔑我爷爷!”严鸿对他的举止并不意外,而是直接进行质问道。
蓝道行将双手枕在后脑勺上,显得理所当然地答道:“无人指使,贫道是紫姑附体!”
“你的小把戏早已经被揭穿,如今还在这里装神弄鬼,莫不是将我北镇抚司的刑具当摆设不成?”陆绎却是一直火爆的性子,当即愤愤地威胁道。
蓝道行躺在木板床上,面对怒气冲冲的陆绎却是缄口不言,已然是不打算开口的意思。
陆绎想要上前,但却给严鸿伸手拦住,对着蓝道行继续进行试探道:“蓝道长,可是受徐阶指使?”
蓝道行似乎早有腹稿,更是有意帮徐阶撇清关系,当即大声地回答道:“除奸臣,这是皇上的本意。纠贪吏,自是御史本职。今严嵩被圣上勒令致仕,严世蕃因贪墨入狱,此种种均为天道,与徐阁老何干?”
“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招是不是?”陆绎听着这些污语,再也忍不住火爆脾气地质问道。
蓝道行一副死猎不怕开水烫的架势,翘着二郎腿地应道:“本没有之事,贫道断然不会招认,更不是行助纣为虐之事!”
“好,很好,来人,给我用刑!”陆绎已然是被激怒了,当即大声地下达指令道。
严鸿一直在观察着蓝道行的反应,在看着他的种种举止后,已然断定事情是受徐阶指使,是徐阶发起的一场政治阴谋。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然是应该动刑了。只要撬开蓝道行这张嘴,那他此次严府便能够顺利地度过这场浩劫,甚至是重回权力的顶峰。
两名锦衣卫气势汹汹地上前,一把将躺在木板床上的蓝道行揪了起来,不由分地将人先往地上一摔。谁知地上凹凸不平,蓝道行的牙齿向地上一磕,当即便掉了一颗门牙,疼得他当即便是骂爹喊娘。
不过,锦衣卫折磨人的手段可谓五花八门,这点疼痛不过是刚刚开始罢了。
第1227章 刑讯7
北镇抚司的威名赫赫,不仅是因为地位超然,而且这里根本不受理法的束缚,直接便会对犯人进行严刑拷打,可谓是天家的私堂。
像林然贵为顺天府尹,不仅接受堂下百姓的直接监督,还要受到言官的监察,在堂上一举一动都受到约制。不仅不能随随便便就对犯人动用大刑,而且大刑的手段多是打板子和夹手指之类。
但在这里,根本不需要理会这一些。什么手段都可以用,什么刑具都可以上,折磨到你认罪为止。
更可怕在于,只要这边的犯人招供了,上报皇帝裁定后,三法司将不会再翻案,而是按着北镇抚司拟好的罪名进行裁决。
纵观整个大明历史,凡是下诏狱者,鲜有无罪释放之人。轻则降级贬官,重则被送上断台头,甚至直接被打死在诏狱之中。
更为甚者,这北镇抚司便是一个刑台。皇上对某位大臣真有了杀意,下令将人抓进来便不闻不问,选择性地进行遗忘。将这个犯人一直关在狱中,而后会在合适的时间点,将人秘密地进行处死。
北镇抚司的诏狱跳出司法外,已然成为皇上处决大臣的重要手段,故而一直被文武百官所痛恨。特别是在本朝,嘉靖并不是一位仁君,更是极度寄信陆炳,令到这个诏狱可谓是大发神威。
这里没有门窗,只有在空气中燃烧的火把,以及栖身于此的老鼠、蟑螂。
在一个审讯室中,火把将这里照得宛如白昼般。
啊……
鞭子声声入肉,打得那件蓝色的道袍破烂不堪,且那道道的伤痕染红大半道袍。
啊……
烧得火红的铬铁落在蓝道行的胸前,那皮肤发出了“滋滋”的声响,并伴随着一股焦肉味。
蓝道行脸色狰狞地大喊大叫,身体很快便是伤痕累累,感受到了这里果真是人间地狱。
“严鸿,你大可放心!我北镇抚司至今还没遇到撬不开的嘴!”陆绎抱手在胸望着受刑的蓝道行,显得自信满满地道。
严鸿轻轻地点了点头,悬着的心亦是放下不少。原本他确实有些担心,但现在已经确定蓝道行是受徐阶指使,且这个道士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硬茬子,这种人定然能够撬开那张嘴。
啪啪啪……
沾着盐水的皮鞭不停地打在蓝道行的身上,却是有重有轻,时时刻刻都在折磨着蓝道行。
蓝道行紧咬着牙关,像是有着一个精神支柱,虽然叫疼声不断,但却是愣地不开口。
“佥事大人,他晕过去了!”
一名锦衣卫放下皮鞭,对着一旁的陆绎汇报道。
严鸿看着蓝道行这么扛得住,而现在人被打得昏迷过去,当即担忧地扭头望向陆绎。
陆泽冷眼看着昏眩过去的蓝道行,却是胸有成竹般地说道:“泼水”。
哗……
一桶冷水迎面泼到蓝道行的脸上,蓝道行的鼻子被水一呛,却是痛苦地醒过来。他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当真是生不如死,感觉身材都已经不再属于他的了。
“招不招?”
陆泽的嘴角微微翘起地望着蓝道行,冷漠地询问道。
蓝道行的眼睛由茫然到坚定,显得硬气地答道:“本就是子虚乌有之事,贫道断然不会招认!”
“倒是硬气!是不是家人受到了他们的威胁,所以不敢承认对吧?”陆绎的眼睛如炬,突然发问道。
蓝道行有些猝不及防,眼睛飘散地答道:“没……没有之事!”
咦?
严鸿看着蓝道行的反应,当即看到了一丝异样。
陆绎表现出稳重和自信,显得戏谑地说道:“你当真以为他们会放过你的家人吗?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吧!自从你答应他们那日开始,你及你的家人都难逃一死,这世间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乱咬!”
“你胡说!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又岂会被灭口?”蓝道行抬头望着陆绎,狠狠地进行争辩道。
原来如此!
严鸿到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却不是蓝道行多少硬气,而是一家子的性命都捏在别人手里。若是他选择招供,不仅他活不了,他全家亦要跟着倒霉。
陆绎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迎着蓝道行的目光道:“那就是说,我猜测都是真的,他们用你的家人威胁于你,所以你才不敢开口!”
蓝道行的脸色一白,愤愤地指责道:“你讹我!”
“不是讹你,而是你不可能这么硬气,之所以你挺到昏迷都不招,按我爹的教诲,便证明你招认会有更严重的后果!”陆绎显得自信满满地回答,并对着旁边的手下吩咐道:“继续打!打到他招认为止!”
啊……
皮鞭再次抽打蓝道行身上,打得他皮开肉绽,身上的血消耗汩汩而流。
“求求你…放过我!”
蓝道行被折磨得不行,那干巴巴的嘴唇进行求饶后,整个人当即昏迷过去了。
一名锦衣卫上前检查,在确定人确实昏迷后,便是拱手主询问道:“佥事大人,要不要再泼醒他?”
“不必了,倒有几分硬气!”陆绎的嘴角微微翘起,显得有些赞许地道。
严鸿已经确实陆绎得到陆柄的几分真传,是一位审讯的行家无疑,便是认真地求教道:“陆兄,现在该怎么办?”
“人,再打下去恐怕是要人命了,且这审讯亦不可操之过急。我爹跟我讲过,这审人要一张一驰。很多犯人并不在受刑时招供,而是将他关在牢里,待知道又要动刑之时便会招供了!”陆绎一副行家的模样,望向严鸿又是正色地道:“其实想要他马上开口,便是即刻查清他家人及他家人的去向,若是能将他家人控制在手上,他必然会开口指证徐阶。”
“我这就派人追查这事!”严鸿心里一动,当即便打动主意道。
跟着单纯的动刑相比,将蓝道行的家人控制到手上,这个办法更有效和更稳妥。
蓝道行是由徐阶推荐给皇上的,只要蓝道行咬住徐阶,那徐阶便是在劫难逃。不仅徐阶面临严惩,而且他爷爷极可能会还朝。
一念到此,他即刻离开北镇抚司,动用严府的力量调查蓝道行的底细,而很快便查到蓝道行虽然在山东没家人,但在京城显然跟一名青楼女子生了一个白胖的儿子。
第1228章 为官之道
顺天府衙,签押房。
身穿三品官服的顺天府尹林然端坐在书桌前处理着公务,夏粮的征收工作正如火如荼地进行,近郊的一些米粮已经陆续入仓。
“府尹大人,十里乡的夏粮刚刚已经入仓,城北的征粮工作已成近七成了!”
参与此次夏粮征收工作的雷通判从外面大步走进来,那张国子脸显得通红,显得敬佩地朝着林然恭敬地拱手道。
若论天下的州府哪一府的长官变动最频繁,当属顺天府尹无疑。或是渡金升迁六部衙门,或是平庸而外放地方,亦或是为他人腾了位置,顺天府尹的任期通常都不足三年。
雷通判在顺天府衙已经近六年,见识了形形色色的顺天府尹。虽然有过想要为百姓做事的顺天府尹,但他们做起事情来的时候,要么能力不济,要么好高骛远。
反观林然这一次主持的征收夏粮工作,不仅方方面面的问题都考虑到了,而且对官吏还知人善用,将征粮的效率大大地提高了。
最直观则是体现在时间上,以前一个月都达不到的工作成果,现在十天便能够完成,且征粮的工作还会很顺利地进行下去。
“雷通判,您辛苦了!”林然赞许地点了点头,但话锋一转,认真地进行叮嘱道:“只是现在还不可掉以轻心!粮税是顺天府衙一年最重要的工作,你还得继续盯紧城北那边的征粮工作,若有什么突发事件,还得由你即刻进行解决!”
高效往往跟权力的分配进行挂勾,如果所有权力都集中在一个人的手中,那问题反馈至处置则要经由签押房,故而林然允许他们就地解决再报备。
“下官谨记!”雷通判郑重地拱手回应,又是满脸敬佩地说道:“府尹大人主持此次征粮,不仅下官万分佩服,咱们府衙上下对大人亦是赞不绝口。”
这倒不是一句虚言!
不论是初期的税收的举措,还是米粮的运输路线的规划,或者是安排官员便宜行事,令到原本复杂的征粮工作顿时变得简单和轻松。
正是在这一次高效率的征收夏粮中,顺天府衙上上下下的官吏亦算是重新认识这一位顶头上司,见识到林府尹处理事务的惊人能力。
如果先前还认为林然是由于出身或者后台才登上这个位置的,现如今这个想法早已经烟消云散,已经没有人再质疑林然为何能在这个位置上,反观觉得林然完全可以出任六部堂官了。
林然端起茶盏,显得谦虚地回应道:“呵呵……本府尹不过是在做一件份内之事,雷通判是谬赞了!
“不!”雷通判坚定地摇头,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府尹大人的才能是下官平生所未见,大人各种灵活的手段更是行之有效,实乃大大的学问也!下官不才,想请大人不吝赐教一二!”
雷通判现在是正五品的通判,虽然身处于京城,但却属于外官的范畴。若想要争夺六部郎中的位置,显然很不现实。
他更大可能还是外放地方,直接出任一府的知府,故而确实是虚心向林然进行讨教,真心想要得到林然的指点。
林然不急不慢地轻呷了一口茶水,抬头看雷通判确定有心讨教,便是正色地说道:“说起来,本官做掌印官已经四年,确实有一点心得!本官初为雷州知府,后来升至广州知府,今又为顺天府尹,但每一府的情况实则不尽相同。雷州府民风彪悍,故而事以理;广州府民风多怨,故而事以情;顺天府民风阳刚,故而事以柔和。”
顿了顿,他将茶杯放下,接着继续说道:“对于不同的州府,所用的手段不尽相同。只是咱们的手段可以变通,但心却不可变丝毫,心里要一直装着百姓,要想着法子将实惠落到百姓身上!”
虽然他已经成为了人上人,这些年更是想着法子往上爬,但实则并没有忘掉在长林村那段窘迫的日子,时时刻刻明晓农家的艰难。
亦是如此,不论是昔日出任雷州知府和广州知府,还是现在担任顺天府尹,他都想着法子帮着百姓多做一些实事。
不管官场如何的争斗,实质最终受伤的还是善良的老百姓。
像现在严嵩下台,虽然看似灰头土脸,但实则家里早已经攒下百万家财,更是坐拥上百万亩的良田,已然算是大明第一家族(除林家外)。
虽然官场无时无刻都在为权力而争斗,但终究都是一些人上人,哪怕失败亦不会惨到哪里去。
若不是遇上嘉靖这种薄情寡义的皇帝,夏言肯定不会被砍头,而李默亦不会瘦死狱中,这二位政治斗争的失败实质都会成为高高在上的地方官绅。
官场从来都没有真正的失败者,一切都是一场权力游戏。
得到权力的一方,恐怕亦不会为百姓做实情。像那一位自我标榜为国为民的新首辅,上台却没有一项能够造富于百姓的举措,而他本人实质更是丈田的反对者。
林然不否认自己是一位追逐权力的政客,但他有时亦觉得自己跟虎妞有点相像,会不计回报地为着百姓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实事,愿意做一个他们口中的青天大老爷。
雷通判从林然身上看到了一个为民请命的为官榜样,当即又是认真地请求道:“敢问大人,如何才能将实惠落到百姓身上?”
“以征粮为例,主要是惩贪和减损。惩贪,可防税粮流失,流入一些官吏的私囊;减损,可省粮省人力,令到百姓少些损耗。”林然的眼睛平视着雷通判,认真地进行教导道。
实质上,有些事情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却很难。他之所以如此得心应手,那是因为他前世有过管理经验,又做了四年的知府,故而早已经变成一位优秀的管理者。
“今日得府尹大人一席之言,下官已然茅塞顿开,大人当得起下官之师也!”雷通判认真地拱手作揖,显得心悦诚服地说道。
第1229章 巧合?阴谋?
在时下的大明官场,除了拥有天然性的同乡和同年关系外,实质很多官员通过私底下缔结师生关系来加深彼此间的革命友谊。
徐阶仅仅主持过嘉靖三十二年的会试,但嘉靖二十四年的张居正和嘉靖三十五年的杨继盛这些人都是他的门生,这种关系便是通过“非正式途径”缔结的。
却不知雷通判是被林然的品德所折服,还是想要抱紧林然的大腿,并没有顾及二人的年龄差距,已然想要拜林然为师。
林然心里却是拒绝的,倒不是不想壮大自己的力量,而是适合徐阶的路子并不适合于他,年龄由始至终都是他的一个劣势。
若是他今日收了雷通判这个门生,固然是多了一分力量,但亦会给政敌攻击留下了靶子,更会将他的年龄拿出来说事。
林然并不想伤雷通判的自尊,微微一笑地摇头道:“雷通判,此言不实也!你我本是同道中人,为百姓福祉而相互探讨,今日你求教于我,他日我亦求教于你,何来师生之言!”
这个“同道中人”无疑来得很是巧妙,既化解了尴尬,又接近了双方的关系。
雷通判虽然折服于林然的品德,但其实亦有些抹不下脸面,且此举确实有抱大腿之嫌,便是顺坡下驴地拱手道:“府尹大人抬举下官了,不过下官定以大人为榜样,若他日有幸主政地方,必造福于地方百姓!”
林然对雷通判其实很看好,这个人确实是一个实干型的官员,又是对雷通判勉励了几句,算是为大明百姓培养一个好官。
雷通判正在负责城北的征粮工作,看着事情已经聊完,亦是恭敬地拱手告辞。
雷通判刚刚离开,孙吉祥便抱着一堆讼状进来,今天是顺天府衙接受讼状的日子。只是看着孙吉祥表情凝重,已然是有着重要的案子。
“东翁,今日各色诉讼共计七十三宗,有二十六宗是刑事案件,所幸并没有人命案。这两起案件牵涉到徐府家奴,你恐怕要尽快处理一下!”
孙吉祥将那堆讼状放到桌面上,取出其中两份讼状递过去认真地说道。
林然跟孙吉祥早已经形成了默契,伸手接过那两份讼状,当即翻开了其中的一份。
徐虽然没有像严世蕃那般大捞特捞,但底下的孝敬银并不少,特别是徐阶上台更是孝敬不绝。他并没有选择将银两送回松江府,而是用于在京城大肆购买店铺。
仁心药材铺的洪掌柜五月购进的一批药材泡了水,损失很是惨重。
为了填补这一笔损失,洪掌柜向好友借了一大笔银子,但药材还没有回来,徐府家仆徐顺子已经拿着借据上门了,逼着他低价变卖店铺抵债。
林然的眉头微微地蹙起,当即淡淡地吩咐道:“孙先生,你让人去问清楚洪掌柜是真不想卖铺子,还是嫌对方给的银两太少!”
“好!”孙吉祥当即便答应下来,只是并没有迈步子出去,而是将目光落在另一份讼状上。
林然又是随手翻开另一份讼状,眉头当即再度蹙起。
可谓是无巧不成书,诉讼之人竟然是蓝道行的老婆,而其状告之人竟然同样是徐府家奴徐顺子。
自从按例到内阁拜访新首辅徐阶后,他便没有再踏足城南一步。只是他虽然没有前往,但却不代表他不关心朝堂动静,实质一直都关注着城南的举动。
对于严世蕃想要翻盘的举动,他亦是悄悄地关注着动态,同时心里希望严世蕃能够将徐阶扳倒,故而亦是知道蓝道行妻儿的重要性。
原先他隐隐间记得,蓝道行因为是一位心学门人,故而宁死不屈并没有开口招供。
但现在看来,此言不实。据他调查得知,蓝道行虽然识字,但却仅是一位擅于耍小把戏的精明道长,跟着以拯救苍生为己任的心学门人差得有些远。
而现在,事情似乎发生了一些重要的改变。蓝道行的真正软肋已然暴露,蓝道行的妻子已经出现,一切似乎将向不同的方向演变。
林然将手上的讼状放下,当即抬头认真地询问道:“孙先生,蓝道行的妻子现在何处?她为何会上告徐顺子?”
“回禀东翁,我已经让张捕头先行将人看管了!据她所言,她被徐顺天带着一帮人强携至一间民宅关押,但今日外面然闯进一伙人,双方发生了激励的械斗。她便是趁乱逃到了街上,恰好遇上了巡逻的虎妞!”孙吉祥已然早有准备,显得老实地回答道。
林然的眉头紧蹙,现在蓝道行的妻子落到他手里,这无疑是一个扳倒徐阶的很机会,只是他隐隐又觉得事情恐怕并不简单。
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他亦是渐渐地意识到:徐阶这个人是一个极度厉害的政客,其真实水准恐怕要在严嵩之上。
严嵩主要是靠着一个忠字,靠着日以继夜地服侍于嘉靖,从而获得了嘉靖的莫大信任,从而将嘉靖的信任化成了权柄。
但他的权柄来自于嘉靖的信任,若是这份信任一旦不再,那他的权柄亦会随之烟消云散,就如同眼看所见的一般。
反观徐阶不仅巴结了皇上,而且还拉拢于百官,其虽然没有严嵩那般说一不二的权柄,但在朝堂已然是近乎无敌的存在。
徐阶凭着圣上的宠信,以及当下百官对他这位“放权贤相”的拥护,只要不是什么关键性的证据,根本不可能将他扳倒。
林然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冷掉的茶水,却是打定主意地吩咐道:“孙先生,你让张虎将人关到牢房吧!”
“关到牢房?……那该以什么罪名呢?”孙吉祥先是一愣,接着认真地询问道。
林然将茶盏放下,淡淡地吐了两个字道:“诬告!”
“大人,这个恐怕不妥吧!如果她说得是实情,日后证明她所言不虚,大人的名声恐怕受到影响!”孙吉祥显得担忧地望着他道。
“如果能够证明她所言不虚,那离徐阶已经下台不远了,我何必还担心这一点坏名声呢?”林然轻轻地摇头,显然主意已定地道。
其实还有一点,他并没有说出来。他总觉得事情有些巧合,这没准不是上天送给他的一份大礼,而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我就这去办!”孙吉祥轻轻地点头,转身便出去操办这一件事。
若是这一件事情传出去的话,顺天府衙必将再度不得安宁,注定会成为京城的新的漩涡中心,甚至新的朝堂争斗由这里点燃。
第1230章 虎妞的沮丧
夕阳下,北京城的棋盘街道显得清静了不少,那一座座宅子染上了金黄,这座城正弥漫着一股古色古香的祥和气息。
但宁静永远只是表象,京城底下的暗流每时每刻都在涌动,那个旋转着的巨大漩涡仿佛随时都会将人吞噬进去般。
蓝道行妻儿现身顺天府衙的消息,对于普通百姓无疑是一件隐秘之事,但对于官场的大佬却已经是一则几乎公开的消息。
现在人已经在林然的手里,只要林然选择跟着严府合作,将人秘密地带到北镇抚司的诏狱中露面。蓝道行的嘴定然会张开,然后疯狂地咬向新相徐阶。
若是到了那时,刚刚稳定下来的朝局必然再起波澜。朝堂又将迎来新一轮洗牌,甚至上任不足一月的徐阶得将相位让出,而告老还乡的严阁老很可能会重返朝堂。
亦是如此,各方势力亦是蠢蠢欲动。他们纷纷派遣手下前来城北,紧紧地盯着顺天府衙的一举一动,等候着林然做出的抉择。
金台坊,林府。
一顶轿子在前院缓缓落下,管家急忙上前揪开轿帘子,一个身穿三品官服的年轻官员从轿子站了出来,眉宇间已经充满着威严。
林然为了摆脱给人落下年轻的印象,加上他的心态确实已经老成,故而平时那张脸显得不苟言笑,举手投足亦是一副标准官员的模样。
“妾身给相公见礼了!”
吴秋雨宛如这个时代的妻子规范,闻讯林然归来,便是领着两名丫头从里面迎了出来,并给林然规规矩矩地行礼道。
林然抬起虚扶,并温和地询问道:“娘子免礼,家中一切安好?”
“家中一切安好,相公无须挂心!”吴秋雨那双美眸落在林然身上,显得含情脉脉地回应道。
二人成婚已经几个月,但从来没有闹过不愉快,可谓是相敬如宾夫妇的典范。若是有什么遗憾,那就是她的肚子到现在都没有动静。
她虽然有过离经叛道的少女期,但实质骨子里还是一个传统的女人。生孩子不仅是她为林家添香火的一份责任,亦是她想要成为人母的一份憧憬,故而已然想怀上孩子了。
林然对生孩子之事却并不在意,跟着吴秋雨一起走回内宅,并认真地提议道:“明日我要到外城公办!若是你得空的话,咱们一起到你家拜访吧?”
“妾身听相公的!”吴秋雨很喜欢林然用这种商量的口吻跟她说事,噙着一丝微笑地应道。
“那就这般定了!”林然看着她没有异议,当即便将事情敲定下来。
吴秋雨轻轻地点了点头,虽然她早已经不像刚嫁过来那般恋家,但对于回娘家还是很乐意的,心里开始盘算明日要带些什么东西回去了。
在潜移默化之下,林然受到了吴山的一些影响。
他从府衙归来通常都会回房间换上一套居家服饰,然后到后花园的凉亭喝上一壶茶。在换下官服的时候,会让他整个人轻松很多,仿佛真将朝堂争斗和公务都抛之脑后。
穿过月亮孔门来到后花园的时候,他却是远远地见到了虎妞的身影。
虎妞还是穿着一套捕快的衣服,正迎着夕阳坐在凉亭的扶栏之上,那张红彤彤的脸蛋盯着池中的游鱼。如果对她性情不了解的人,恐怕会以为这丫头有什么想不开,已然是要在这里寻求短见了。
林然迈步来到凉亭中,看着石桌上摆着一盘水果,而虎妞似乎一个都没有动,正一个人静静地望着清澈的池水在发呆。
看着这个生性乐观的丫头罕见的沉默,他显得关切地询问道:“虎妞,你怎么了?”
虎妞光是从脚步声就已经听出是林然,却是头亦不抬,仍然用手支着下巴,显得无精打采地答道:“今天在琉璃厂那里,有个坏蛋揪了一个老阿婆的摊子,我很生气地要抓那个坏蛋!”
“你打输了,结果让人跑了?”林然从果盘取了一个橘子,故意进行打趣地询问道。
虎妞的脸上当即浮起不满之色,责怪地望了林然一眼,显得自信满满地说道:“哥,我现在打架可厉害了,怎么可能会打输?更不可能让那个坏蛋给跑了!”
“人既然已经被抓到了,那你还在这里烦什么呢?”林然坐她身后的长板凳上,边剥着橘子边是疑惑地追问道。
虎妞的得意劲消失,又是重重地叹了一声,这才悠悠地继续道:“他虽然会一些功夫,但其实都是花架子,一点都不厉害。我几下就将那个坏蛋打倒在地上了,那个坏蛋还向我求饶!”
“要不要?”林然并不关心这些小事,将刚刚剥好的橘子递一半过去道。
虎妞的话被打断,却是埋怨地瞪了一眼林然,但手还是很诚实地接过那一半橘子,顺手将一片橘子放进嘴里,这才继续说道:“我将他抓回捕厅,这才知道他就是诸搬山!”
“诸搬山?这人什么来头啊?“林然将一块橘子放进嘴里,酸得蹙了蹙眉头,却是记得朝廷大佬之中,似乎并没有诸姓之人。
虎妞亦是被橘子酸了一下,但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哥,你不记得了吗?在月初的时候,我给你看过一份报纸。”
“哪份报纸?”林然完全并没有印象,疑惑地抬头询问道。
“哎呀!你怎么忘了呀?就是那个跟少林第一高手玄空大师大战七天七夜的八卦掌祖师诸搬山,面对上百名武林高手围攻不仅将人打跑,他还毫发无损,大家都说他就是河北第一武林……高手!”虎妞比手划脚兴奋地说着说着,但那双明亮的眼睛很快转为黯淡。
林然看着她的眼睛黯淡,显得幸灾乐祸地说道:“我早说过了,这世间根本没有什么武林高手,你现在相信了吧?”
虎妞睥了一眼林然想要反驳,却是欲言而止,最终转为一声叹息。这么一个传奇的人物,这么一位武林高手,结果却轻松地败在她的手上,致使她不得不相信哥哥的说辞,这世间真没有那种飞檐走壁的武林高手。
林然看着她失落的模样,虽然心里有些不忍,但亦知道这是成长必然经历之事。
谁都幻想着武侠世界的美好,但那个世界终究是虚幻的,只有科技才是人类该追逐的正确方向,而虎妞能早点摆脱这种幻想无疑是一件好事。
一念至此,林然仿佛做了一件好事,显得高兴地顺手将一片橘子抛进嘴里,仅是轻轻咬破橘子,顿时酸得他大皱眉头。
正是这时,管家匆匆走了过来,通禀严鸿前来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