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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人     寒门祸害txt下载     寒门祸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96章 无罪?

    张军头顶着阳光,就站在堂下的人群之中。他并没有参与讨论,此时这位副千户紧紧地攥着拳头,目光阴森地盯着堂中的黄郎中。

    这一趟奔丧之行,却没有想到如此的曲折。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待散堂之后,定要寻得机会狠狠地教训这个色胆包天的郎中。

    “肃静!”

    林然看着堂下的人群过于吵闹,当即一拍惊堂木,沉声地喝止道。

    “威……武!”

    十二名身材高大的衙差听到惊堂木的声响,便是将手中的水火长棍用力地捣在青砖面上发出“咚咚”的声响,并整齐地喊着。

    堂下的百姓和士子听到这个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便是纷纷地闭上了嘴巴,显得敬畏地望向公堂之上的府尹大人。

    公堂清静之后,林然望着显得无辜的黄郎中沉声地道:“黄郎中,你是什么都没有干,但你并不知道。你所提出这一个条件,却给张家带来了多大的灾害!”

    说着,对着堂下又是吩咐道:“带柳氏上堂!”

    堂下的百姓看着被衙役领上公堂的柳氏,心里不由得泛起了嘀咕。都说柳氏是杀害张老太的真凶,黄郎中是关键证人,但现在似乎都倒了过来,案件亦变得越来越玄乎。

    “民女柳氏见过府尹大人!”柳氏身穿着一身素白的孝衣,显得规规矩矩地施礼道。

    林然心里暗叹一声,望着柳氏淡淡地说道:“柳氏,你将事情的经过都说出来吧!”

    “是!”柳氏施了一礼,先是平复了一下情绪,接着显得悲切地诉说道:“奴家得知娘亲的脚趾患病,便四下寻医问药,很快从一个郎中得知娘亲可能患破伤风。奴家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找上了仁义堂的黄郎中,但这黄郎中言语轻薄。只是为了娘亲的病症,奴家亦是忍了下来,怎知他竟然变本加厉。在看过我娘亲的病症后,不仅索要五十两的诊金,更是提出了非分之想,而他的话恰被娘亲听到。娘亲……不愿奴家失了清白,便是决心要求死,叮嘱奴家一定要做一个恪守妇道的妇人!”

    说到这里,已然触碰到内心的软弱处,柳氏泪如雨下。外人一直都说她孝顺,实质娘亲对她比亲闺女还要亲。

    哎……

    堂下的百姓听到这一番话,亦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敢情张老太太烧炭寻死,并非因为不甘忍受病痛的折磨,而是要护住儿媳的清白之身。

    “黄贼,拿命来!”

    张军的眼睛通红,再也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怒火,朝着黄郎中大喝一声,从人群中突然暴起,举着硕头的拳头,已经扑上公堂。

    这位副千户心中既有对黄郎中间接害死他娘亲的仇恨,亦有黄郎中竟然试图指染他的娘子的歹心,已然是动了杀念。

    “拦住他!”

    张虎看着张军扑上堂来,领着几名捕快当即便要拦住张军,以维持公堂的秩序。

    张军在边军中以勇猛著称,面对区区几名捕快,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只是他并没有彻底失去理智,没有对这几名阻拦他的捕快下杀手。

    砰!

    张虎自持身强力壮,但跟着张军一个照应,却是被重重地撞倒在地。而其他几名仓促围上来的捕快,亦是无法拦住如同猛虎般的张军。

    只是当下顺天府衙的捕快精神面貌很好,虽然面对着勇猛不可当的张军,但所有的捕快都没有退缩,纷纷义无反顾地扑向张军。

    砰!

    张军被好几名捕快拉扯着身子,但还是冲到了堂中,抬起一只脚朝着黄郎中的头部踩去,脚板跟受惊回过头的黄郎中碰撞。

    这一脚踩得很实,更是夹带着张军无穷的怒火,结实地将黄郎中的鼻梁踩得有细微的声音传出,以及两道鼻血流下。

    啊……

    黄郎中仰面而倒下,鼻梁处简直痛入心肺,他的眼泪亦是飙了出来。

    “放下我!老子今天必定要杀了他!”

    张军固然很是勇猛,但双手难敌四拳,一帮捕快和衙差蜂拥而上,却是将他制住了,只是他的怨念显然不那么轻易就消除。

    林然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一拍惊堂木,对着被制服在地上的张军指责道:“张千户,本府尹为着你娘主持公道,你现在却蔑视公堂,是想要做一头白眼狼吗?”

    “府尹大人,末将多谢你帮我查清真相,但还请让我手刃此贼,不然我枉为人子!”张军并不是不识好歹之人,但还是愤恨难消地道。

    堂下的百姓看着张军的举止言行,心里亦是对这位千户高看了一眼。能够为了帮娘亲报仇,敢于在公堂行凶,已然是血性汉子无疑。

    林然心里默默一叹,但还是正色地说道:“破伤风乃不治之症,你娘的死虽然跟黄郎中有关,但祸首其实还是破伤风!若是你为了一时怨气,将自己的性命搭上,你此举并非是为母报仇,而是一个不孝之举!”

    张军原本还想要脱困,但此时像是突然失去所有的气力一般。他是军人出身,早就知晓破伤风是不治之症,更是亲眼见过同僚死于破伤风。

    他心知林然说得并没错,不能认定黄郎中是害死老娘的凶手,不再被为娘亲报仇的怒火支配,亦是慢慢地冷静下来。

    “大人,我能……治!”黄郎中捂着流血的鼻子,想要申明他赖以富贵的祖传之方,只是被林然的眼睛一瞪,当即乖乖地闭了嘴巴。

    张军虽然冷静了下来,但仍然很是不甘地说道:“只是这般便宜此贼,末将不服!”

    “你就个人怎么这么拗!府尹大人都已经说了,害死你娘的是破伤风,你娘的死跟我有何关系!”黄郎中抹着鼻血,却不忘对张军进行说教地道。

    此话一出,却是将张军激怒了。如果不是这边的捕快还死死地将压制住张军,恐怕黄郎中就要为他这张臭嘴付出代价了。

    林然不置可否,而是望向一脸无辜的黄郎中道:“黄郎中,你既然已经招认以治愈张老太为条件,索要五十两和柳氏作陪之事,那就签字画押吧!”

    说着,又朝着角落中的那名书吏望了一眼。

    那名书吏顿时意会地点头,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将那一份已经写好的状纸送到堂中的黄郎中面前,让他进行签字画押。

    黄郎中心里微微感到有些不妥,但想着自己并无犯下过错,连柳氏的手指头都没有碰到,根本构不成通奸的罪名。

    一念至此,他便是利落地在供状上面签字画押,然后仰起头对着林然询问道:“府尹大人,小人现在可以走了吧?”

第1097章 大快人心

    “真是便宜了这个庸医了!”

    “等啥家遇上,定要揍得这厮屁滚尿流!”

    “如此没有医德的郎中,小生定要天天唱衰他!”

    ……

    堂下的百姓和士子一直关注着事态的进展,只是眼看着黄郎中就要从公堂毫发无损地离开,不由得纷纷地进行严厉谴责。

    黄郎中自然听到身后的谴责声,深知晓他黄门卿的声名是彻底臭了,只是他的脸上却挂着轻蔑的笑容。

    严嵩父子的声名更是臭名昭著,但这帮平头百姓又能拿人家如何?人家还不是整天吃香喝辣?他虽然打着郎中的身份,但从来都不是靠着行医为生,靠的是他手上专治破伤风的祖方。

    只要他手握着这一个专治破伤风的祖方,那必定会有达官贵人主动找上门来求他医治,而他仍然能够天天吃香喝辣。

    林然接过传递上来的供状,确认黄郎中已经在供状上签字,抬头望向泰然自若的黄郎中,却是阴沉着脸地答道:“走?你还想要上哪里?”

    “府尹大人,您这是何意?小人将该交待的都已经交待清楚,还按着你的吩咐签了字,现在小人自然是要回家了!”黄郎中先是一愣,旋即理所当然地答道。

    咦?

    不少人发现事情似乎有变,纷纷望向了端坐于公堂上的林然。

    林然面沉似水,将那一份供状放到案上,脸色骤然一变,对着黄郎中怒斥道:“因你毫无医者的良善之心,竟用药方要胁于柳氏,从而致使张老太太为护儿媳的贞节,选择烧炭自杀,你可谓是罪大恶极!”

    在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情绪直接爆发,声调达到最高分贝。在公堂这种碗形建筑布局的加持之下,令到他的声音显得洪亮而有穿透力。

    不论是堂中的差役,还是堂下的百姓和士子,无不为之动容。

    他们纷纷抬头望向堂上的林然,在佩服于他口才的同时,亦发现这位顺天府尹有着难能可贵的正义感,是一种能够为民做主的好官。

    这……

    张军被众捕快压制在地板上,但这时已经忘记了挣扎,心里既是意外又是感激,抬头望向了堂上的林然。不管案件如何,他都欠下这位名满天下的林文魁一份人情。

    “府尹大人,小人不服,小人并没有杀人!”黄郎中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但还是保持着理智,为着自己进行辩护道。

    堂下的百姓和士子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是纷纷望向了林然,因为黄郎中似乎有几分道理。

    林然迎着黄郎中叫屈的目光,显得正义凛然地摇头道:“不,你等若是杀了人!虽然张老太太患必死之症,但若非你以她的病症胁迫于柳氏,试图玷污柳氏的贞节,张老太太不会自寻短见,那还能再活上数日。”说着,又望向被压制在堂中的张军道:“她亦能跟她的儿子见上一面!”

    呜呜……

    张军听到这番话后,亦是忍不住落下泪来。他从小得到老母的疼爱,是老母含辛茹苦地将他拉扯成人,而他竟然无法跟老母见上最后一面。

    虽然他此刻很是痛恨于黄郎中,但亦是感受到了那份深厚的母爱,只后悔往日没能再多孝敬一分。

    “不,我没有杀人!我没有亲手杀害张老太,她的死跟我无关,你不能判处我杀人!”黄郎中细思极恐,显得惊慌地辩解道。

    若说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能心安理得地认为自己没有杀人。只是随着林然的抽丝剥茧,令到他意识到他确实犯下恶行,甚至手上都沾着鲜血。

    啊……

    黄郎中瞧了两只手掌,发现上面真的有血迹,眼睛的瞳孔激烈地收缩,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却是被手上的鼻血吓得不轻。

    林然打定了主意,对着一惊一乍的黄郎中又是指责道:“你确实没有手刃死者,算不上真正的杀人行凶!只是你的勒索柳氏的行径,却是促使张老太太寻短见的关键,你就是一个杀人凶手,让本府尹如何轻饶于你?”

    “你不能这样,我……我没有触犯明律!”黄郎中却是越想越害怕,发现真是这么一回事,但如同抓着一根稻草的溺水者般辩驳道。

    此时此刻,大明律法仿佛成为他的信仰,是他赖以生存的救命草。

    林然不再理会于黄郎中,目光望向了堂下的一百多名百姓和士子,语气严肃地宣判道:“经本府尹查证,仁义堂掌柜黄门卿自持有治破伤风之祖方,向柳氏索要五十两加清白之身,此事被患者张老太太所获知,为护儿媳贞节,决定焚炭而亡。黄门卿虽非亲手杀张老太太,但却致张老太太寻短见,乃致张老太太死亡之元凶也。今本府尹裁决,黄门卿害死张老太太,但鉴于张老太身患不治之病,判处黄门卿流放三千里,戍边雷州。”

    “判得好!”

    “这种人应该砍头,流放都便宜他了!”

    “说得不错!不过府尹大人的判法更显得公正。”

    ……

    堂下的百姓听到这个裁决,虽然有些意外,但无不大快人心。

    黄郎中这种败类,当真是罪有应得,纵使是砍头都不为过。一时之间,大家纷纷表示着支持,对林然的判决都是进行称颂。

    此次围观的百姓和士子外,实质亦有一些德高望重的乡贤。他们是地方的代表,在京城百姓中拥有极高的声望,亦是选择观察这位上任不久的顺天府尹。

    素有怪脾气之称的乡贤头目方唐,此时正是轻捋着白胡须,显得满意地望着堂上的林然。

    “大人,你不能这样判我,你不能这样判我!”黄郎中的脸色苍白,并大声地叫屈道。

    虽然流放不是死亡,但在大明的边陲之地戍边。不说时时面临充当炮灰的危险,亦要忍受着苦寒,他的小命很可能会栽在那里。

    林然的脸色一沉,便是板着脸命令道:“来人,将犯人押回大牢,待刑部回文,便将他流放雷州。”

第1098章 风雨欲来

    任何事情都有一个章程,这个案件自然亦不例外。

    林然虽然执掌着顺天府衙,更是能够主审全国的刑事案件。只是他仍然要像雷州和广州的首官一般,需要将刑事案件上呈刑部,由刑部进行核定。

    当然,刑部不过是正二品的衙门,处于六部衙门之末。只要不是明显草人命的案子,他们通常都不敢对林然的判决有异议。

    “我不服!我不服!”

    黄郎中被两名如狼似虎的衙差强行拖了下去,只是这位读书人出身的郎中的求生欲很强,却是大声地为着自己叫屈道。

    “退堂!”

    林然的脸一沉,一拍惊堂木便是起身离开。

    “多谢青天大老爷!”

    身穿着孝衣的柳氏看着这位顺天府尹如此为着她婆婆主持公道,心里既是欣慰,又是对这位顺天府尹的做法大为感激,便是规规矩矩地进行了跪拜。

    “恭送青天大老爷!”

    堂下站着一百多名百姓,但已然有过百名百姓跪下,并以青天相称。

    百姓都是感性的,他们通常不会过于在意律法如何,而是以心中的道德进行评判。他们仇恨为非作歹的恶人,同情于忠孝善良的弱者,而张老太无疑属于后者。

    现在张老太被病魔折磨亦就罢了,那个庸医竟然以病症相迫,这才致使这位伟大的老妇人为护儿媳的贞节,从而选择了烧炭自杀。

    虽然这件事情中,黄郎中并没有谋害张老太的意图,但却是促使张老太烧炭自尽的元凶。对于林然没有受限于律法,选择对黄郎中进行严惩,他们是打心底的支持。

    “大明律!大明律!律法亦得遵循礼法!那位黄郎中分明是人面兽心之人,亦是不进行严惩,他日还不知如何害人,我支持这般判决!”

    对于林然的判决,却是难免引发争议,却有一名老者旗帜鲜明地表达着支持。

    身穿着三品官服的林然从恭寅门离开,穿过二堂,回到了签押房中。这每次公审之后,都让他感到身心交瘁,这个活实质耗费的精力极大。

    孙吉祥跟着回来,却是忍不住提醒道:“东翁,如此判法,并无律法可依,恐要引非议了!”

    林然从亲随手里接过茶盏,坐着轻呷一口,正要跟着孙吉祥交流,结果有差役匆匆进来,说是顺天府的几位乡贤求见。

    “小人方唐,这位刘老、陈老和吴老,他们三人都是顺天府德高望重的乡贤!”方唐伙同三位老者进来,并是主动介绍道。

    “方老,刘老,陈老,吴老,本官有礼了,诸位请坐!”林然却不敢小窥这四位京城的乡贤,将他们热情地引到茶厅道。

    方唐是一位健硕的老者,在茶厅坐下后,抬头望着林然赞许地说道:“林大人,老夫方才在堂下旁听,可谓是精彩至极!顺天能有大人主政,乃顺天百姓之福也!”

    其他三位老者听着方唐如此推崇林然,亦是微微诧异地望了方唐一眼。只是不知是因为他孙子被林然点为经魁,还是真为林然的断案折服,所以才如此捧林然。

    “方老过誉了!”林然微笑着回礼,却是直接询问道:“你们四位都是眼睛独到之人,而今找上本官,恐怕是要赐教本官吧?”

    方唐满意地捋着雪白的胡须,扭头望向了其他三位同伴,这才扭头对着林然郑重地说道:“你今日之举,甚为不妥!”

    “还请唐老指点迷津!”林然心里微微一动,当即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回应道。

    在官场上,大家公认顺天府尹这个位置是烫屁股的。虽然有着包青天的传说,百姓对着顺天府尹亦是充满着期待,但现实往往令人难如意。

    大明立国将近二百年,顺天府尹可谓是走马观花,但却很少有人能在这个位置坐得稳当的,更别说要夺得那个青天之名了。

    林然在这个位置上,其实亦是站在火山口。虽然看似高高在上,但若是一个不慎,亦可能葬身于那滚滚岩浆之中。

    而在这次判决中,无疑存在着一定的争议。毕竟在很多人的认知中,只有动手杀了人才会被治罪,这逼人致死却是与当事人无关。

    仅是一日,麻烦便是降临了,亦算是林然上任以来最大的一场危机。

    “微臣工科给事中陈三亭弹劾顺天府尹林然滥用公权!”

    “微臣吏科给事中钱居谦弹劾顺天府尹林然蔑视法度!”

    “微臣刑部员外郎龙致远弹劾顺天府尹林然不堪用事!”

    ……

    案情才刚刚上呈刑部,简直像是捅了马蜂窝一般。很多官员纷纷跳了出来,将矛头直接指向了林然,拿着这个案件的判法攻击于林然。

    不得不说,这一个判法确实有争议。

    黄郎中由始至终都没有杀害张老太的意图,更没有亲手杀害张老太,但现在却是成为了杀害张老太的元凶,这无疑有些说不通了。

    林然在士子中是楷模,在官场中更是最耀眼的新星,更是身居正三品顺天府尹的高位。只是这种人物,通常不是拿来崇拜的,而是千方百计要踩着林然上位。

    亦是如此,很多官员认为这是攻击林然的好时机,便是纷纷上疏对林然进行攻击,想要踩着他的“尸体”扬名天下。

    当然,这么大的阵仗,且都无畏于林然这位高官的报复,已然是有大人物在默默地推动着这一件事,加剧对林然的声讨。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时又一个噩耗传来。

    满朝文武百官上疏“拯救”吴山,本以为能够令圣上放过吴山一马。结果是适得其反,在无数奏疏到达嘉靖的案前之时,反而引起了嘉靖的怒火,当即下旨勒令吴山闲坐。

    先前仅仅是停职,而现在闲坐则是免职,却是一下将吴山推到了政治边缘。不说礼部尚书给人占去还能不能再空出来,这能不能重回朝政,亦是变得相当渺茫。

第1099章 淮盐之殇

    “哈哈……当真是大快人心啊!”

    随着消息传到高府,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当即从客厅传起。

    在客厅中,除了当朝礼部尚书高耀外,还坐着大仆寺少卿徐,两淮商会会长陈伯仁,以及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赵明焕。

    值得一提的是,赵明焕比徐的官品要高上两级,更是货真价实的三甲进士出身,但他的座位却是位于徐之后。

    刚刚那个幸灾乐祸的笑声,正是由徐所发。随着他地位的骤然提升,加上他老爹越来越受到圣上器重,他亦是显得越发的猖狂。

    对于吴山的仇怨,主要来源于两方面。一是,吴山这个人的声望过高,对他父亲存在着潜在的威胁;二是,则是对于林然的恨,令到他“恨乌及乌”。

    现在吴山栽了,他心里确实很是高兴,更是得意于在这件事上出了一把力,让到这位高高在上的礼部尚书被他“算计”了。

    “圣上对吴山还是有几分旧情的,且吴山这个人声望颇高,还不是咱们开心的时候!”高耀坐在主人座上喝着滚烫的茶水,显得好意地提醒道。

    从小小的实习主事到现在的户部尚书,特别还是在京城这种充满明枪暗箭的地方,高耀的城府和眼界自然是非比常人。

    “据我得到的消息,圣上很快就会任命严讷为新一任礼部尚书了!”徐端起桌面上的茶盏,显得不以为然地说道。

    赵明焕的眼睛一亮,当即幸灾乐祸地说道:“若是如此的话,那吴山回来的路就会被堵死了!”

    这官场之中,素来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若是礼部尚书被严讷占去,而其他五位尚书又没犯大过错,那吴山想回归亦便是困难重重。

    再说了,吴山是正经的词臣出身,兵部尚书、刑部尚书、工部尚书都是有一定的专业性,他并不适合出任这些位置。

    “呵呵……吴山的事情咱们可以翻篇了!”徐握着茶盖轻泼着茶水,显得一锤定音地眯着眼睛说道。

    事情到了这一步,圣上已经将吴山定为忤逆之臣。别说吴山并无靠山,纵使他能够让严嵩出面,那亦很难再官复原职。

    陈伯仁位居末位,对吴山之事并不怎么关心,跟着高耀交换了一个眼色,便是对着徐施礼道:“徐少卿,不知鄢懋卿之事,令尊怎么回复?”

    “徐会长,此事恐怕还得再等上一等。纵使鄢懋卿犯了过错,但他毕竟是严嵩的干儿子,此事恐怕还得从长计议。”徐望着陈伯仁的眼睛,直接进行推诿道。

    双方能够如此的亲密无间,主要是两淮商会有求于徐阶,想要取消那一百万的新增盐引,更要除掉鄢懋这号人。但徐阶同样是有所求,想要借着两准商会的势力,帮着他将严嵩取而代之。

    当下徐阶还没有将严嵩扳倒,自然不可能帮着两淮商会解决麻烦,哪怕做一些小动作都不行。

    陈伯仁对这个回应并没有意外,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便又是进行询问道:“那打击广东私盐之事,你爹可不能再推脱了啊!”

    今年以来,他们淮盐盐商的日子并不好过。随着鄢懋卿总理四地盐政,他们今年被严党迫加征了足足一百万的盐引。

    这盐引增发,相对于流到市场上的食盐骤然增多。

    盐是稀缺的必需品,其价格主要是在于垄断,甚至要人为地造就“盐荒”。只是食盐骤然增多,却会让到很多盐商为了迅速回本,从而选择降价出售。

    一旦有人打破了垄断的格局,那食盐的价格便很难提高。虽然在一定程度上,会加大食盐的销售量,但无疑大大地压低了利润。

    正是如此,严党虽然让他们承担了一百万盐引,但损失却要远远高于这个数字,故而对严党可谓是恨之入骨。

    在这个节骨眼上,据说粤盐采用了一种新型的炼盐的方式,产生了很多富余的粤盐。在广东官员的庇护下,这些私盐贩子将粤盐卖到了江西、福建和湖广等地区,从而吞食了淮盐的市场。

    正是这一番举动,让到淮盐团体像是炸了祸般,甚至觉得广东私商团体比严党还要可恨,故而打击粤盐北上是他们的第二个目标。

    “陈会长,我爹不是让江西等地设下关卡,严防粤盐过境了吗?”徐当即一愣,显得疑惑地询问道。

    赵明焕听到这番话,亦是疑惑地望向了陈伯仁。粤盐泛滥之事,这已经算不算新闻了,早先陈伯仁就喊打喊杀,更是请徐阶出手帮忙。

    “关卡是设了,但根本形同虚设!”陈伯仁苦笑地摇头道。

    徐的脸上涌起不满之色,但还是压着火气询问道:“此话怎说?”

    “自从广东开海,东南各省的商品都汇聚于广东,有人一趟运货便运用了上百辆马车,货物价值达数十万之多。这些人财大气粗,逢路打点,将各个关卡都疏通了。这种车队在返回之时,却是免不得从广东捎带一些特产赚取钱财。虽然广东有雷州布和铁器等畅销品,但哪比得上粤盐赚钱?”陈伯仁苦丧着脸,将实情吐露了出来。

    当下参与粤盐走私的人员,早已经不是以黄大富和梁义为首的广东私盐头目,而是各省最具胆魄前往广东淘金的商人,走私花样更是层出不穷。

    单从走私体量来看,黄大富和梁义都被甩在了后面,而是这种各省的大商贾。

    他们能够防着广东的私盐商贩,但想要控制住来来往往的大商贾,特别这些商贾本身就是本省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是难于上青天。

    亦是在着这种商人的加入,令到粤盐走私更加的猖獗,且设关卡的方式并没有明显的效果。

    赵明焕的参与**很强,在一番深思后,眼睛当即一亮,便是兴奋地提议道:“这解铃还须系铃人!咱们可以从广东方面着手,让广东打击广东私盐售卖,将私盐的源头杜绝。”

    陈伯仁复杂地望了他一眼,显得苦涩地说道:“他们并非是从灶户手上收取余盐,而是直接在官面上购取粤官盐。”

    “这是为何?”赵明焕等人脸上露出困惑之色,纷纷望向了陈伯仁询问道。

第1010章 旋涡中心

    陈伯仁轻呷了一口茶水,眼睛复杂地望着众人,并轻吐一口浊气道:“粤盐官盐的价格只有我们的四分之一,运回一些缺盐的府县,价格甚至仅是十分之一。”

    马克思说过,资本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会铤而走险,如果有百分之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下任何罪行,甚至目着被绞死的危险。

    仅是顺路带着一些粤盐回去,便能够赚钱十倍的利润,这又怎么不能让这些拥有冒险精神的大明商人疯狂地参与走私呢?

    大明的食盐是以区域进行划分,如两淮盐区、两浙盐区、山东盐区等,而这些盐被严格规定在某些区域进行销售。

    只是这里有着一个不合理的地方,决定该地区食盐的价格,往往不是该地区离盐场的最短距离,而是离行政所属盐场的距离。

    像湖广长沙等府县离广东盐课提举司所辖的盐场仅有数百公里,但离淮盐的盐场则近二千公里,该地区却只能吃从淮盐盐场运送来的淮盐。

    粤盐有着大明最长的海线,且有着丰富的盐场,且采用了先进的产盐工艺。但苦于行政区仅有广东和广西数府,致使粤盐的价格一直不高。

    当下一边是“廉价”的粤盐,一边是高昂的准盐,更有着很多商贾顺路而回,自然令到这些颇有胆色又有关系的商人铤而走险,将粤盐运回去造福乡亲。

    唏!

    在听到这个价格差异后,赵明焕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却不知是该指责一些淮盐商的贪婪,还是该骂粤盐将价格如此“贱卖”,致使两地的盐价竟然有如此大的差距。

    “那咱们就从广东地方官员下手,让他们制止盐铺将粤盐大批量卖给外地商人!”赵明焕显得并不死心,又是提出一个建议道。

    高耀刚刚呷了一口茶,闻言便是轻轻地摇头道:“赵御史,这个法子没用的!林然刚刚参与了广东的外察,广东不知有多少官员承了他的情,他的话比严阁老的话还好使。再说了,这粤盐是一块大饼,那些地方官员的家眷恐怕或多或少拿到了盐引,他们又怎么可能往自己吃饭的在碗吐口水呢?”

    他已经在户部呆了大半辈子,户部是各个盐课提举司的上属衙门,对于这盐引中的道道,恐怕没有人比他看得更透彻的。

    能够拿到盐引的人,历来都不可能是平头老百姓。而这些人之中,大多都是地方实权官员的家眷或亲属,甚至他怀疑林然就是靠倒腾盐引而发达的。

    “林然在广东的影响力真的这么大?”赵明焕的眉头蹙起,显得困惑地询问道。

    高耀苦笑地望着赵明焕,显得认真地说道:“新任的广东盐课提举司提举叫苏长贵,本官亲自出面想要拉拢他,结果他收到本官的请帖,并没有前来赴约,而是第二日一早到了顺天府衙见了林然,然后从西直门离了京。”

    虽然苏长贵这人有着忠贞的成份,但他堂堂的户部尚书要见他,结果苏长贵却是不敢前来相见,这里亦是蕴含着林然的权威。

    “他这般避而不见,难道就不怕你整治他吗?”赵明焕恨恨地说道。

    高耀握着茶盏轻泼着茶水,便得无奈地说道:“地方官员虽然怕京官,但一般都是在外察的时候。只是现在外察已经结束,纵使是我这位户部尚书,亦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撤掉一位远在广东的盐课司提举。”说着,又望着众人显得苦涩地说道:“接下来的三年时间,广东恐怕还得姓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该如何是好?”赵明焕认可了高耀的分析,眼睛显得无奈地望向陈伯仁道。

    高耀等人亦是纷纷望向了陈伯仁,毕竟事情最先是由陈伯仁提出的,是他想要打击粤盐北上,而他应该有法子才对。

    陈伯仁将茶盏轻轻地放下,面对着众人的目光,最终将目光落到徐身上,显得语出惊人地道:“除掉林然!”

    这短短的五个字,令到众人心头一震,当即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陈伯仁是一个大盐商,原本是不愿意跟林然这个政治新星结仇的。只是粤盐的发展,已然深深地威胁到淮盐,令他不得不对林然下杀手。

    严嵩挡着他们的道,他们都敢于设法除掉当朝的首辅,何况这一位仅仅是正三品的顺天府尹。

    “这解铃还须系铃人,此策甚妙!”高耀率先响应道。

    赵明焕亦是点头附合道:“这个方法确实不错,只有除掉林然,这种才能解决粤盐走私的问题!”说着,同样望向了徐。

    “陈会长,你想我这边怎样做?”徐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下达定心地询问道。他对于林然早就结下了仇怨,当下能够除掉林然,他亦是决定添上一分力。

    陈伯仁看着徐应允,当即兴奋地说道:“诸位应该听到张老太的案子了吧?”

    “知晓!”赵明焕等人点头道。

    陈伯仁不再卖关子,而是直接说出计划道:“林然的判决有违于律法,此等判法势必不会被士大夫所喜,咱们可以借着这个案件一并使力!”

    “好,就这样干!”徐的眼睛顿时一亮,知道这个事情可以利用。

    有着攻击的靶子,而他们现在有的是攻击的箭矢,特别夹带着射杀吴山的骄人战绩,已然让他们有着极大的信心。

    众人又是商谈了一些细节,在除掉吴山之后,矛头直接转向了林然,这一个广东地方官员和地方势力的真正大头领。

    亦是如此,在接下来的数日中,对林然的攻击却是全方面的舆论战。从京城的酒楼,到衙门的值房,再到一道道弹劾林然的奏疏。

    一时之间,若是单听京城酒楼的言论,或者是看百官的奏疏,那林然无疑是一个滥用公权、蔑视法度和不堪用事的昏官。

    在京城一个巨大的漩涡中,林然已然是被推到了漩涡中心,这个巨大的黑色漩涡想要将他疯狂地吞噬掉。

第1011章 抽身

    顺天府衙,签押房。

    一帮官员和书吏在这里进进出出,里面不断传来沙沙的声响,一个衙役偶尔匆匆出入通禀,这个屋舍显得很忙碌的样子。

    这种忙碌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中午时分,里面才慢慢地消停下来。

    “呼,那就这样了,张榜吧!”

    林然轻吐了一口浊气,将刚刚拟定的名单递过去,对着顺天府的马教授吩咐道。

    府试共三场考试,经过这三次淘汰,仅剩下这一百名幸运儿,他们将会取得童生的功名。童生的功名自然无足轻重,但算是他们科举征程的重要一步。

    在这些日子,林然除了抽时间公审了张老太的案子外,便将所有精力都放在府试的事务上,争取高效、高质都完成这一项关乎大时选取人才的工作。

    亦是如此,在吴山遭到圣上责备之时,他不好上疏为岳父进行求情;在他本人受到攻击之时,他同样不宜摞下工作进行申辩。

    府试关乎大明的抡才大典,同样关乎他网罗一百名潜在门生及门生背后的家庭,这样能让他在京城真真正正扎下一点根基。

    现如今,他将这一项重要的工作完成,并成功地网罗了一百名书生,终于从这一项事务上抽身而出,顿时有种呼吸到自由空气的兴奋。

    “遵命!”

    马教授是学官系统中的老资格官员,但已经五十岁的人,仕途注定不会过于耀眼,不过他倒没有生出什么负面情绪,显得兢兢业业地协助着林然主持府试工作。

    在接过那一份关乎一百名考生命运的名单,他又是施了一礼,便跟着其他几个学官一起忙碌,将名单誊抄在一张大红纸上。

    在将名单写好在红纸上后,他领着这几名学官跟着林然告辞,直接离开了顺天府衙,一起风风火火地前往府学宫张榜。

    府学宫前,已经是人山人海。

    参加第三场的考生挤到最前面,后面则是落榜的考生和凑热闹的士子,还有一些无所事事的百姓,当然不乏闻到商机的小商贩。

    “来了,要放榜了!”

    当看着马教授出现,人群主动让出一条过道,前面有几名敲锣的红衣衙役开道。

    马教授站在墙前,对着等候张榜的书生说了一番勉励的话后,这才下令衙役将那一份写着一百个人名的榜单张帖上去。

    府案首为一个叫王楣的书生,跟着另外二十九名考生同列甲榜,剩余的七十名考生则列乙榜,但均是货真价实的新科童生。

    看榜的考生的情绪出现了两极分化,有人显得欢喜若狂,有人则是痛哭流涕,同时有想要看榜的人不断地向前推挤。

    科举之路便是如此,有人兴奋,有人沮丧。谁都想要金榜题名,以进士的功名进入官场,但往往万中亦无一人能够有此幸运。

    “东翁,方才我到府学宫呆了一会。考生只说你的出题有些刁钻,并没对公平性进行指责,应该是不会在太大的争议了。”孙吉祥从外面出来,满脸春风地说道。

    林然的脸上却是露出一丝苦笑,现在事情到了这一步,搞得他亦是草木皆兵。

    若是在雷州和广州主持府试,哪里会管落榜考生会不会闹情绪。一旦真有考生闹事,只需要将几个带头的关起来,声音自然便会下去。

    只是这里是京城,有着几数双眼睛瞪着,除了头上的六部衙门外,还有圣上亦住在这座城,令到林然亦得慎之又慎。

    林然望着孙吉祥的眼睛布着血丝,便是温和地说道:“孙先生,这些时日辛苦你了,亦得得你府试才能如此顺利,你且回家休息吧!”

    “遵命!”孙吉祥确实有些困乏,便是恭敬地施礼道。

    孙吉祥刚刚离开,门前又是投入了一个人影。

    林然翻阅着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弹劾于他的奏疏,看着上面的内容,眉头不由得微微地蹙起,同样是给他扣了一顶“年轻不堪用事”的帽子。

    不得不承认,他们合力攻击他这一点,还真让人吃不消。年轻无疑是事实,“不堪用事”则见仁见智,而很多事情都是三人成虎。

    若是他不采用有效的措施进行反击,而深居深宫的嘉靖一旦相信了这一套说辞,那他的处境无疑就变得极不妙了。

    当务之急,他需要想办法从舆论的漩涡中走出去,改善嘉靖对他的印象。

    “相公,这是妾身煮的莲子羹,给你消消暑!”

    一身妇人装束的吴秋雨领着丫环进来,从丫环打开的食盒取出了一碗飘着淡淡香气的莲子羹,温柔地递到面前,显得贤惠地说道。

    林然接过莲子羹,显得相敬如宾地回应道:“辛苦娘子了!”

    “这是妾身应该做的!”吴秋雨是一个规规矩矩的人,显得有些窃喜地答道。

    现在天气转热,一碗冰冷的莲子羹下肚,令人是心旷神怡。

    在享受着美味的同时,林然显得疑惑地试问道:“娘子,虎妞怎么一天都不见她的人,那个野丫头又跑到哪了?”

    “她又到马场玩了!”吴秋雨莞尔一笑,显得有几分无奈地答道。

    自从得到林然的允许,虎妞成功地获得一匹成年的宝马。经过一番骑术训练后,这些时日没少往郊外跑,天天骑着她的爱骑四处乱窜。

    而今天更是大清早便出门,现在都没有回来。

    林然无奈地摇了摇头,抬头望着吴秋雨又询问道:“明日是休沐日,我想前去拜访你爹,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嗯,妾身跟你一起前去!”吴秋雨打从知晓家里出了事后,心里难免还是很担心,便是轻轻地点头应下道。

    吃过莲子羹,吴秋雨收拾东西离开,而林然则是着手处理公务,日子显得平淡而幸福。

    处理完手头上的公务,日已偏西。

    林然正准备下衙回家,结果看到兴冲冲跑进来的虎妞,却见她的脸蛋红彤彤的,手里高高地举着她一只被射杀的肥山鸡,嚷嚷着这是她的战果。

    在这个暗流汹涌的京城,总有着那么一道阳光。

第1012章 林晧然的路

    翌日,阳光明艳如同春日般,令到这座古城平添了几分魅力。

    槐树胡同吴府的门庭显得冷淡了不少,以往休沐日定有不少官员在这里徘徊,千方百计地想着见上吴山一面,但现在却已经没了这些人的踪迹。

    倒是同样位于这条胡同的徐府门前热闹依旧,一批批官员不断地前来求见。

    跟着一些高高在上的朝廷大佬不同,当朝次辅徐阶是以随和而著称,像是不知疲倦般,迎接了一波又一波的官员。

    朝阳渐渐高起,吴府的门前亦是陆续有了一些动静。

    “师兄!”

    一辆高大的马车徐徐地停在门前,杨富田等人已经先一步等候在这里,对着刚刚从马车上下来的林然进行施礼道。

    一身士子装束的林然将吴秋雨从马车上扶了下来,这才对着杨富田等人回礼,而吴秋雨亦是显得懂事地对着林然的这几位好友进行了问安。

    “姑爷,小姐,里面请!”

    管家闻讯而来,根本去通禀,便直接将这帮人领了进去。

    吴秋雨跟着林然道别,带着贴身丫环直接朝着垂花门而去,林然则跟杨富田等人到了客厅,等候着吴山出现。

    杨富田是一个话痨,当即便打开话题道:“朱奎那个蠢货最近又怂恿大家上疏,但这次大家都知道好心办了坏事,根本没有人鸟他!”

    “我看那个朱奎就是一个戏精,恐怕他就是徐党那边的人!”宁江并没有跟杨富田斗嘴,难得同仇敌忾地附和道。

    林然接过送上来的茶水,淡淡地说道:“这个人倒有几分城府!他那日闯到签押房找我,想邀我一起上疏为老师求情,结果被我让人赶了出来!只是受到这等欺辱,他却能够一声不吭,这人恐怕不是蠢,而是一个能忍的角色。”

    “如此说来,他真是徐党的人!”杨富田的脸色一寒,当即进行判断道。

    林然缓缓地摇了摇头,认真地说道:“徐阶现在主要还是盯着严嵩,恐怕不会分出这么多精力,我猜测是高耀的人!”

    “那个死胖子,我早看出他就不是好东西!”杨富田攥着拳头打在椅把上,显得地愤愤地说道。

    正是这时,门前传来了一个淡淡的咳嗽声。

    杨富田询声望向,脸色当即大骇,急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自从被勒令在家自省,吴山便卸下了所有的公务,一个人呆在家里。从他字取“曰静”,便可见他的性情,确实是一个好静的人。

    他每日或是饮茶,或是看书,亦或是赏花,倒亦是逍遥自在。

    按说,他在家为官二十多年,这个时候是该回乡一趟了。

    只是圣上不是勒令他辞官,他便不能即刻动身返乡,起码得在京城候着三五个月。若圣上没有任用,这才能够比较名正言顺地回家。

    从一个准阁老到无官一身轻,这无疑是人生的一个大低谷,但他似乎能够很坦然地面对。

    “小贤见过泰山大人!”

    “学生杨富田(宁江、张一山)见过老师!”

    看着身穿程子服的吴山走进客厅,林然领着其他三位同科、同乡兼好友纷纷起立,规规矩矩地对着吴山进行见礼。

    吴山虽然已经卸任礼部尚书一职,但一举一动都透露着风范,来到主人座坐下,抬手对着林然等人平静地道:“你们坐吧!”

    “是!”林然等人规规矩矩地再施一礼,这才乖巧地重新坐下。

    师生的名分要远重于于官场,虽然吴山已经不再是礼部尚书,但只要有这个名分在,那林然等人在他的面前永远都得恭恭敬敬的。

    吴山的官相极好,那张显得刚正的脸习惯性地紧绷着,接过管家送上来的茶盏,先是轻呷了一口,这才将目光落在林然身上道:“府试之事,可有纰漏?”

    “谨遵泰山教诲,并无纰漏!”林然自然不敢在吴山面前卖弄他顺天府尹的威风,显规规矩矩地回礼道。

    却不得不说,吴山属于外冷内热的人。

    在事情发生之后,吴山担心林然看不清其中的利害,便是专门派人叮嘱他将精力放在府试之上,不可向朝廷上疏言事,以免给言官落下把柄。

    吴山缓缓地点了点头,将目光望向杨富田等人,显得语重心长地说道:“这大明官场便是如此!汝等今后行事,当小心谨慎,要以为师为戒!”

    这些年来,他虽然坚持着原则,但亦是一直小心谨慎地做官。虽然没有能够成功入阁,但亦在礼部尚书这个位置呆了六年之久。

    却是不曾想,此次的一个意气用事,想要圣上迷途知返,结果被政敌们疯狂地冲击,最终落得了如今闲坐在家的下场。

    他倒不怨恨高耀等人的落井下石,只是后悔自己不够小心谨慎,从而没能将平生所学报效朝廷,便只能是黯然收场。

    “谨遵教诲!”杨富田等人对吴山很是敬重,当即认真地施礼道。

    吴山像是一位正在上课的老师般,轻呷了一口茶水,又望向林然指导道:“你处理张老太的案子虽然出于善念,但你坐在顺天府尹这个位置上,如此处置确实有所不妥,当下你有什么打算?”

    “岳父大人,莫非你亦认为小婿不该判罚那个郎中?”林然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过来询问道。

    吴山用茶盖子轻拨着茶水,沉默片刻,最终轻轻地摇头道:“你判得很好,但不该是这个时点,这样会引火上身的!”

    “岳父大人,您错了!我跟你一样,其实早已经被别人视为眼中刺,不论是在哪一个时点,我都会受到他们的责难!纵使我想要老老实实地在顺天府尹这个位置熬资历,他们亦不会让我如愿!”林然抬头望着吴山,显得认真地指出根源道。

    在回京之时,他亦是知晓年龄的弊端,想要老老实实地熬资历。只是随着看清楚京城的真面目,便知晓这是不可能之事。

    官场历来都是暗流汹涌,明枪暗箭是层出不穷。想要保住自己的官职,想要继续往上爬,那他就必然要时时刻刻进行斗争。

    现如今,他这位顺天府尹早已经身处于京城政斗的漩涡之中,只有主动进攻才能够生存,选择隐让只会是自取灭亡。

    杨富田等人纷纷望向了林然,虽然意外于他跟吴山说话的态度过于强势,但却认为林然说得很有道理。

    吴山望着女婿沉默片刻,轻呷一口茶水后,像是打定主意般,对着林然认真地询问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样脱身,需要我怎么帮你?”

第1013章 严家教子

    林然所遇到的麻烦,说大不大,但说小亦不小。

    像吴山从一开始不过是劝谏于圣上,但被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从而恶了他在圣上心中的印象,最后落得被免了官。

    现在林然处理张老太的案件存在着一定争议,若是真给林然打上“年轻不堪用事”的标签,给圣上落下了不好的印象。

    虽然事情不至于会被免官,但难免在下一次的攻击中,林然会被贬官外放,从正四品的知府或按察副使重新“练级”。

    林然自是看到这其中的种种险恶,前几天一直忙于府试,亦不是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而是已经开始筹谋。

    此刻面对着吴山的好意,他的眼睛迎着吴山的目光,显得高深莫测地说道:“小婿希望岳父大人当下什么都不要做!”

    不要做?

    吴山等人听到这个答案,显得更加疑惑地望向了林然,不明白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当然,您在明面上不要做什么举动,但私底下还得帮帮小婿!”林然面对着众人疑惑的目光,脸上显得决然地说道。

    虽然他没有十足的胜算,但人家都已经欺负到家门口,那他自然不可能怯战。最为重要的是,严党和徐党开战在即,以高耀为首的两淮商会很难过多地借助徐党的力量。

    正是如此,他现在选择迎战,无疑是一个不错的时机。

    休沐日,是官员放假休息的假期,但实质是最辛苦的日子。

    他们将往日在衙门饮茶养出的精力,似乎全部在这两天释放出来,频频出没于各位大佬的宅子,编织着属于他们的关系网。

    严府门前,人来人往,一番欣欣向荣的场面。

    随着吴山被勒令闲坐,礼部左侍郎严讷毅然成为新一任礼部尚书的最大热门人选,甚至接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除严嵩和徐阶外,严讷是青词写得最好的四位高手之一。袁炜顺利入阁,郭朴出任天官,自然不可能再跟他相竞争这个礼部尚书的位置。

    唯一的变数是吏部左侍郎的李春芳。只是李春芳刚刚出任吏部左侍郎这个重职,且他是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资历尚浅,远不如严讷更有资格。

    正是如此,那些擅于趋炎附势的京城官员如同闻到血腥味的蝗虫般,纷纷前往严府拜访,打算巴结这一位官场的新贵。

    跟着原礼部尚书吴山不同,严讷的青词写得很好,深得圣上的器重。这礼部尚书只是一个跳板,不出两年定然能够入阁拜相,成为本朝高高在上的阁老。

    从六部衙门的大小官员,再到一些刚巧在京城的封疆大吏,还有很多的亲朋好友,纷纷在这两天登门,大有将门槛踩碎的势头。

    严讷是南直隶苏州人,嘉靖二十年的进士,从庶吉士一步步升至礼部左侍郎,当下马上接任礼部尚书在即,官途无疑算很是顺畅。

    他的性子跟着同乡徐阶有着几分相似,都是一个显得很随和的人,却不论官大官小,对每个前来拜访的官员都尽力以礼相待。

    又是送走了一批官员,严讷的脸上的笑容消失,明显浮起了几分疲态。

    “爹,请用茶!”

    严讷的儿子严澄生得白净,五官有着南方人的秀气,虽然说不上多英俊,但却跟丑字无疑,很是乖巧地端来了茶水道。

    他跟着很多高级官员的子女般,因官萌到国子监读书。虽然在最初的时候,他是想要通过科举进入官场,但在去年南直隶的乡试败北,让他不得不面对**裸的现实。

    天下的士子何其多,而他偏偏还得从南直隶争得举人功名,以后更是跟天下的士子争夺那进士功名,这条路实在太过于艰难。

    亦是如此,他已经放弃了科举之路,转而想要官萌入仕。

    严讷接过茶盏,用茶壶轻泼着茶水,然后轻轻地呷了一口茶,整个人宛如久旱逢甘雨般,忍不住舒坦地吐了一口浊气。

    “爹,咱们家这两天当真风光,九卿都来了好几位呢!”严澄亦是帮着忙里忙外的,但脸上不见病态,显得精神抖擞地道。

    严讷突然停下了喝茶的动作,抬头望向了严澄。严澄正是兴高采烈,但发现老爹正是板着脸,脸上不由得露出困惑的表情。

    严讷将茶盏放下,突然正色地望着儿子道:“为父而立之年便金榜题名,位居二甲第八,被选为庶吉士入翰林院。然时人多冷眼嘲讽,你可知何故?”

    严澄是一个孝子,更是一直以父亲而自豪。却是第一次知晓父亲有着如此坎坷的经历,心中的喜悦当即被冲散大半,显得感同身受地询问道:“孩子不知,请父亲赐教。”

    年仅三十岁便已经金榜题名,还是以庶吉士入翰林院,这是何等的潜力,但竟然还被人瞧不起,却是有些令人匪夷所思。

    严讷将儿子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得有几分欣慰,却是伸出食指指着脸道:“此乃皆因你爹生得这一脸麻子,故而众人皆知为父难成气候。岂不料,圣上信道教、好青词,为父殚精竭虑,以青词事圣上,方有今日之荣焉。”

    在当下的大明朝,从来都不是能臣居相,而是贤臣居相。对于一个人的相貌更是极为看重,而严讷这一脸麻子,已然成为一个极大的阻碍。

    如果不是遇上了信奉道教的嘉靖帝,一个喜欢青词大臣的皇上,那严讷恐怕早已经外调,根本不可能有升迁礼部尚书之日。

    “圣上圣明!”严澄心里暗暗吃惊,由衷地感慨道。

    严讷轻轻地点了点头,并望着儿子认真地告诫道:“今日来咱家祝贺之人中,实则有昔日讥笑为父之人!故而,当下能跟你称兄道弟之人,他日若是咱们严家蒙难,他们亦会讥笑于严家,讥笑你爹这满脸的麻子。”说到最后,又是指了指那清晰可见的麻子。

    “儿子谨听爹爹教诲!”严澄猛然醒悟,收起了那份因父亲即将高升而狂傲的心,认认真真地朝着严讷施了一个长礼道。

    正是这时,管家进行禀告道:“大仆寺少卿徐求见!”

第1014章 徐严一家亲?

    “快将徐鲁卿(徐)请到这里来!”得知徐到来,严讷显得很是重视,听着外面有动静,又是对着儿子严澄认真地叮嘱道:“为父在翰林院之时,徐阁老多有庇护,此等恩情,咱们严家不可忘也。”

    话说得不重不轻,但足够被来到客厅的徐听到。这番话钻入耳中,当即让到徐如同吃了蜜一般,原本扬着的下巴又是得意地往上扬了一些。

    “孩子谨遵教诲!”严澄自然是知晓这番往事,当下父亲又拿出来说,显然不是说给他听的,但还是认真地应允道。

    徐大步走入客厅,乔装没有听到方才的一番话,面带着笑容地对着严讷拱手道贺道:“恭喜严大人,贺喜严大人!”

    “此事尚早!鲁卿,请坐!”严讷轻轻地摇头,显得热情地指着客座道。

    “见过徐大人!”严澄站在父亲身旁,这时主动对着徐施礼道。

    徐的目光落到严澄身上,轻轻地点头道:“道澈(严澄的字)兄,别来无恙?”

    “一切安好,多谢徐大人关心!”严澄作揖回礼道。

    对于徐,他心里是羡慕的。同样是国子监出身,但对方早已经以官萌入仕,当下更是位居正四品大常寺少卿,成为官场中的一位人物。

    反观他,当下只有监生的功名。如果他选择以官萌入仕,还得从小小中书舍人开始熬起,将来能够到一地担任知府,便已经是他仕途的极限了。

    严讷抬头望了一眼天空,毅然是黄昏已至,对着徐又是呵呵地笑道:“天色已经不早,不知鲁卿今日可有时间陪老夫同饮几杯?”

    “敢不从命!”徐选择这个时点过来,亦是有几分蹭饭的意思,当即满口答应道。

    严讷的脸上露出如沐春风的笑容,对着儿子直接吩咐道:“严澄,你让你娘露两手,我今日要跟鲁卿好好饮上一杯!”

    “是!”严澄看得出父亲对徐的重视,当即领命而去。

    严家很快便张罗了酒席,用餐的地点选在饭厅中,仅是摆了一大桌,桌面上摆放着丰盛的菜肴,毅然是苏州菜系。

    严讷亲自招待,严澄在旁边作陪,在上最后一道菜的时候,严夫人还露了脸,算是给足了徐的面子。

    在四大青词高手中,严讷虽然不是最出彩的那一位,但却是最勤勉和认真的那一位。哪位担任礼部左侍郎,他亦是将主要精力放在青词上,经常到无逸殿撰写青词,甚得圣上的依赖。

    只是在西苑呆久了,亦是更清楚地看出形势的变化。随着严嵩越来越老迈,特别去年反对重修万寿宫,当下严嵩已经渐渐失宠。

    反观徐阶一力促使万寿宫重建,更是以超快的速度完工,令到圣上极为满意。当下更是将更多的奏疏交由徐阶进行票拟,更是频繁都召见徐阶而非严嵩,已经有成为圣上第一宠臣的势头。

    “鲁卿,你今日是来得巧了,今天刚好有人送了一条地道的松鼠鳜鱼,你尝尝味道如何?”严讷指着那一道地道的苏州名菜道。

    权力和地位的好处可谓是无穷无尽,在知道他即将出任礼部尚书,有人便不计成本地找来了苏州特产松鼠鳜鱼,是一条活蹦乱跳的大活鱼。

    徐用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沾了一点调料,在严讷期待的目光中,将鱼肉放进嘴里,顿时是甘甜可口,当即竖起了大拇指道:“好!”

    他跟严讷都是南直隶人士,当下又受到如此的礼待,对严讷一家多了几分亲切之感,哪怕他跟他最憎恨之人同姓严。

    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双方都有着平等相交的资格,这一顿饭吃得很是欢快。

    “鲁卿,不知你找老夫所为何来?还是徐阁老有什么……指示?”严讷看着吃得差不多,便是主动开口认真地询问道。

    “严侍郎,我此次过来,并非是受我父亲之托,实质是我有事相求!”严讷轻轻地摇头,望着严讷认真地说道。

    严讷的眼睛不免闪过一丝失望,同时亦有一丝的侥幸,脸上很快恢复平静,显得重视地询问道:“呃,鲁卿找老夫有何事,但说无妨!”

    “严侍郎,我想要你上一道奏疏,指责林文魁在张老太一案中年轻不堪用事!”徐迎着严讷的眼睛,开门见山地道。

    此言一出,严家父子不由得面面相觑。

    纵观整个大明朝,谁的潜力最大,自然当属林文魁。年仅二十一周岁便已经官至正三品的顺天府尹,假以时日,必然能够入阁拜相。

    严讷由于这脸上的麻子,致使他并不是拥有大野心之人,素来行事都是小心谨慎。哪怕自己吃些闷亏,亦不想跟人结下仇怨,早已经将林然列为不可惹的人物之一。

    当下徐要请他对林然出手,无疑违背了他的初衷,更是承担着一定的风险。毕竟林然这种人无法除掉,那十年后就要承受林然的怒火,这分明是要给他家埋雷。

    徐看着严讷沉默不言,便是询问道:“可有难处?”

    “林文魁此子不简单!”严讷喝了一口酒,显得坦诚地说道。

    徐显得不以为然地道:“那小子确实有些难对付,但现在他已经失去吴山的庇护,而高尚书那边动手,此次他是在劫难逃。”

    “原来是高耀动手了,怪不得此事能搞得满城风雨!”严讷这才恍然大悟地道。

    张老太太的案子是有争议不假,但事情的争议声音太大了,先前就觉得事情有古怪。若是高耀在背后推波助澜,确实能达到这种效果,困惑在心头的疑问亦是迎刃而解。

    徐将严讷的反应看在眼里,循循善诱地道:“若是再加上您,那小子必死无疑,今后再无出头之日!”

    “徐阁老怎么说?”严讷深知他选择出手确实可以给林然一个重创,但还是抬起头认真地询问道。

    徐心里有些不满,但脸上保持平静,迎着严讷的目光显得颇有深意地道:“我爹没有异议!”

    他却是玩了一个小小的文字游戏,他爹徐阶是没有异议,因为他爹根本不知晓这件事。

    “好!”严讷错以为是徐阶的意思,便是认真地点头道。

    虽然他对林然这号人的观感还不错,但团体的利益至上。

    既然徐阶要进林然出手,那他不介意出一分力,特别他出任礼部尚书在即,难保会出现变数,而能够依赖的还是徐阶。

    至于林然这一号,若是高耀出手,而他又选择参与,再加上背后伺机而动的徐阁老,林然这些定然是在劫难逃。

    两日的休沐日眨眼间结束,迎来了五月的第一个“工作日”。

    这一日的大清早,通政司门口的官员明显比往日要多一些。一大帮官员排队登记,将一份奏疏递交上去,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第1015章 谁是小人?

    西苑,万寿宫,上午的阳光将座宫殿渲染得金碧辉煌。

    “滚!”

    一个充满威严和愤怒的声音从床塌传出,令到守候在外面的太监和宫女惊若寒蟑,当即纷纷朝着里面的床塌跪下。

    黄锦是大内的大管家,刚刚在外面对一名太监叮嘱着一些事务。在听到寝室有声音传出,便是慌忙地小跑,急匆匆地揪开珠窜进到了里面。

    本以为是侍候的宫女触怒了圣上,但发现宫女还规规矩矩地站在珠帘这边,而圣上则仍然躺在龙塌上,已然是醒了过来。

    他当即明白并没人招惹圣上,便是上前规规矩矩地道:“老奴给主子请安!”

    嘉靖如同一头愤怒的老虎,从床塌爬了起来,那双眼睛充满威严地望向四周,但慢慢地变得柔和,觉察到刚刚那是一场梦。

    他的情绪慢慢地稳定了下来,灵丹的功效似乎没有消散,身体的状态显得不错。经过刚刚的发怒,整个人已经不感到任何的困乏,索然坐到了床沿上。

    “快,服侍主子洗漱!”

    黄锦抬头见状,深知嘉靖是要起床了,当即将早已经等候在外面的宫女和太监招呼着进来,准备一起服侍嘉靖起居。

    自从加大灵丹的服用量后,仅过了几天,圣上的性格便是变得越来越暴躁。稍有不如意,虽然不似早年间动辄杖毙,但亦是免不得责罚。

    现如今,不论是宫女还是太监,都显得极度的小心谨慎。他们在外面虽然很是风光,但此时此刻,他们人人都是如履薄冰。

    在服侍更衣的时候,嘉靖突然开口道:“请蓝道长过来吧!”

    “遵命!”黄锦自然不敢多问,当即便派人去召见蓝道行。

    随着蓝道行的扶乩之术得到圣上的认可,这位有着山东口音的道士已然脱颖而出,成为当今圣上最器重的道士之一。特别是圣上遇到疑惑之事,通常都会请这位道士过来扶乩。

    没多会,身穿一套蓝色道袍的蓝道行被带到了万寿宫的静室之中。

    万寿宫重新修建,徐阶父子亦是颇费了一番心思。按着嘉靖的爱好,这里增添了很多道家的建筑,窗子则是采用了八卦窗。

    此时,一缕阳光透过一扇窗子,在光滑的地板落下一个巨大的八卦图案光圈。在八卦图案光圈的中间摆着一个明黄色的蒲团,上面正坐着一个清瘦的白衣道人。

    经过这种“天象”的烘托,令到处于八卦图案光圈中的嘉靖变得更加的神圣,已然是一位有着极深修行的高深道士。

    蓝道行进来见到处于光圈中的嘉靖,看着那打在嘉靖衣物所散出的白光,他的脸上露出骇然之色。轻步上前,像是参拜祖师爷般,显得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道教之礼。

    黄锦望了一眼圣上,只是这里刚好迎光,令到他看不清楚圣上的面容,便是指着一个白色蒲团轻声道:“蓝仙师,请坐!”

    蓝道行轻轻地点了点头,并不敢弄出任何声响,在那个蒲团盘腿坐了下来。只是坐下良久,嘉靖却没有任何动静,他亦只能耐着性子打坐。

    面对着这一位性情多变的圣上,不论是什么身份,如何受到宠幸,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嘉靖的性子令人捉摸不透,当蓝道行跟着入定之时,他却是突然睁开了眼睛,望着台阶下面的蓝道行徐徐地说道:“朕昨夜得一梦!”

    黄锦守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处,闻言便扭头望向了蓝道行,却是担心这个道士已然入定,那恐怕就要有性命之忧了。

    一个呼吸,二个呼吸……

    嘉靖正处于白光的沐浴之中,此刻眉头微微蹙起,脸上已经浮起了怒容。对于不敬之人,他历来都不会心慈手软。

    眨眼间,三个呼吸的时间已经到,亿万子民的人主即将爆发出雷霆之怒。

    蓝道长的脸上古井无波,显得料事如神般道:“陛下应该是遇到邪魅了!”

    嘉靖眼睛当即一亮,但旋即又是暗淡地道:“朕梦到身处安陆州的王府中,一个身穿七品官服的大逆不道之人竟指着朕的脸,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还说朕永无修得长生的可能!”

    长生,是他的追求,亦是他的信仰。这么多年来,他为了长生可谓是倾注心血,但却迟迟没有达成,致使他的心态变得急躁起来了。

    对于胆敢妄议长生的官员,他历来都下狠手,更别说是指着他鼻子说他长生无望了,致使他恨不得将这人诛九族。

    蓝道行将藏着袖中的手伸出,手指飞快地捏着,嘴里念念有词地道:“一数坎兮二数坤,三震四巽数中分,五寄中宫六乾是,七兑八艮九离门……”

    嘉靖对着梦的结果很是看重,忍不住伸长脖子,脸上露出凝定之色地盯着蓝道行。

    蓝道行的脸上渐渐露出喜色道:“兑上缺,巽下断。长生为俗人所惧,今圣上得此一梦,证明圣上离长生更近了!”

    “哦?”嘉靖的眉毛轻扬,稍微琢磨,发现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刚刚的怨念,不由得一扫而空,对着长生又是平添了几分信心。

    蓝道行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散去,却是露出凝重的表情道:“只是这梦亦是上天在警示圣上,朝中有小人在其中作崇,却不可不除!”

    说到最后的时候,他的脸色显得很是担忧地望着嘉靖。虽然没有明说,但只要不是蠢人都能明白他的意思,若是不除掉这小人恐长生无望。

    事关到长生,嘉靖当即重视起来,眼睛更是涌起一股杀意,但很快为难地说道:“大明七品官员多若牛毛,朕如何查得此小人?”

    蓝道行心中暗喜,轻轻地摇头,显得循循善诱地道:“非也!邪魅擅于伪装,此人身穿七品,恐非指当下七品的官员,而是指他昔日穿过七品的官服。不知圣上可还记得那个小人的其他特征,还请务必揪出此小人!”

    嘉靖的眉头蹙起,正是努力地回忆着那个梦,那个指着他鼻子骂他的官员,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正是这时,黄锦从外面进来,说严嵩求见。

第1016章 主动出击

    宫中不安宁,城外同样是暗流汹涌。

    城东,一座名为春雨轩的茶楼,一个说书人坐在台上,正在绘声绘色地讲述《射雕英雄传》的最新情节,下面一百多号人听得如痴如醉。

    在当下的京城,可能还有人不知道顺天府尹是谁,但已然没几个人不知晓郭靖是谁了,已然是刮起了一股武侠潮。

    说书人是一个小老头,有着一张能说会道的嘴,人送外名“铁嘴李”。

    他虽然能说会道,但却是一个不怎么受欢迎的说书人,一直都在茶楼外面摆一张桌说些三国故事赚得小钱过日子。

    随着《顺天日报》横空出世,他很快发现了《射雕英雄传》这个跟以往绝然不同的小说。相对于以前简单粗暴的打斗精节,显得单一的故事线,这里却是展露了一个全新的武侠世界。

    他打从阅读第一个文字开始,便是深深沉迷其中而不能自拔,成为《射雕英雄传》的忠实粉丝,每日最期待便是花四文钱买上一份《顺天日报》。

    只是他还得过日子,发现以前的话本索然无味后,他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说起了《射雕英雄传》,谁知当即是一炮而红。

    当下,不仅茶馆的掌柜将他请进来说书,还掳获了一帮忠实的听客。

    这些听客已经不局限于“文盲”,有很多喜欢听书的财主,亦有几个举人老爷到场,甚至连宫里的太监都来了几个。

    “渐渐的水声愈喧,两人绕过一条花径,只见乔松修竹,苍翠蔽天,层峦奇岫,静窈萦深。黄蓉暗暗赞赏,心想这里布置之奇虽不如桃花岛,花木之美却颇有过之。”

    铁嘴李落魄了半辈子,此时看着一大帮有头有脸的人物前来捧场,亦是拿出了最好的状态,争取将他的名号打得更响亮。

    众听客听着他抑扬顿挫的声音,显得全神贯注地望着台上的铁嘴李,一个吃着肉包子的财主被肉汗掉到衣服而不自知,被描绘出来的环境所着迷。

    在这个安静的茶楼中,一个年轻的书生从外面进来,但却注定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在这个举人都坐着好几位的茶楼,谁还会在意一名书生。

    这名书生进来之后,先是瞧了一眼大厅,这才向着那边的雅座走了过去。在一名等候多时的仆人引领下,直接进了其中一个雅座。

    酒楼的掌柜是一个精明人,却是设立了几个雅座,并用屏风隔了开来。京城的达官贵人不少,他们根本不屑跟一帮平头老百姓凑到一块。

    “再走数丈,只见一道片练也似的银瀑从山边泻将下来,注入一座大池塘中,池塘底下想是另有泄水通道,是以塘水却不见满溢。池塘中红荷不计其数,池前是一座森森华堂,额上写着“翠寒堂”三字。”

    铁嘴李在台上绘声绘色地描绘,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地集中在他的身上,谁都不知道堂堂的顺天府尹刚刚从他们身旁经过。

    林然进到雅座,却是看到一名身穿锦衣的太监坐在桌前品茶,正聚精会神地望着台上的铁嘴李,眼睛流露着向上的神采。

    他并没有惊动对方,而是直接在旁边坐下,同时暗暗感慨:物质需求越是满足的人,对精神需求反倒更加的强烈。

    “黄蓉走到堂前,只见廊下阶上摆满了茉莉、素馨,麝香藤、朱槿、玉桂、红蕉、□婆,都是夏日盛开的香花,堂后又挂了伽兰木、真腊龙涎等香珠,但觉馨意袭人,清芬满殿。堂中桌上放着几盆新藕、甜瓜、枇杷、林擒等鲜果,椅上丢着几柄团扇,看来皇上临睡之前曾在这里乘凉。”

    说到这里,却听一个拍板声,却是那念人咬牙切齿的:“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外面的听客顿时传出一声被吊胃口的叹息声,但旋即纷纷为着铁嘴李鼓掌。

    陈洪喝了一口凉掉的茶水,已经知晓林然的到来,却是悠悠地开口道:“这《射雕英雄传》当真精彩,听说金庸是雷州府的一名隐士,是你带来京城的?”

    “金庸是他的化名,他的真名叫康晚荣,亦不是什么隐士,只是一个不得志的老童生罢了!”林然并没有隐瞒,透露出实情道。

    “如此大才,竟然只是童生的功名,可见这科举取士不知埋没了多少人才!”陈洪将茶盏放下,显得无奈地说道。

    林然诡异地望了一眼陈洪,不知他为何有此感慨,但还是中规中矩地答道:“虽然是埋没了不少人才,但贵在公平两字,令寒门子弟有进身的途径。”

    此话却是不假,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虽然科举有着种种的弊端,但却能够相当公平,令到穷人和富人有着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朝廷近年来取士,多是出自于富家,鲜有真正的农家子弟,林府尹如何看侍此事?”陈洪望向林然认真地询问道。

    林然心里微微一动,深知陈洪是贫家出身,且早年读过几年书。

    按说,这时应该是顺着他的观点,跟着他一起同仇敌忾,指责命运的不公。只是话到嘴边,却明白想跟这位大太监建立友谊,此法并不可。

    林然端起茶盏,轻呷了一口,便是摇头道:“朝廷分了南北榜,便是体现了公平!而能够入选监察院,多是一些贫寒出身的官员,更是体现着一种公平。陈公公,你只看到了不好的一面,但却没有想到对寒贫士子有利的一面。”

    “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罢了,咱家不跟你争论此事!”陈洪脸上露出不满之色,又是端起新茶问道:“你托人给咱家送了如此重礼,可是有求于咱家?”

    “陈公公,那礼跟本官无关,都是陈员外因为仰慕于你,这才赠送于你的!”林然先是缄口否认了这件事,接着直接请求道:“林某今日前来,确实是有事相求!想请公公在这些时日里,能多帮我在圣上前面多美言几句!”

    “杂家是位低言轻,且当下的宫里可不比往朝。咱家胆敢干涉政事,胆敢为你的事进行辩护,咱家这项上的人头便是不保了!”陈洪轻呷了一口茶水,果断地摇着头道。

    虽然他收了重礼,且对林然的前途极为看好,但却不可能冒着如此大的风险。

    林然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而是正色地道:“林某不求陈公公主动为林某进行辩护,只希望在有机会的时候,能够帮着林某说上好话即可,而不是对林某人落井下石!”

    陈洪因为刚刚的事情心有不满,却是犹豫了一下才道:“咱家跟林府尹算是熟人了,又岂会做落井下石之事呢?”

    “如此多谢陈公公了!”林然拱手道谢道。

    陈洪看着铁嘴李早已经离开,又看看时间不早,更明白这里不可多留,便是对着林然说道:“咱家还有事,先行告辞了!”

    “我送送你!”林然假意地道。

    “不了,咱们内外有别!”陈洪果断拒绝,便是扬长而去。

    林然望着离开的陈洪,发现这个陈洪倒是性情中人,且明显是一个很有野心的太监。如果能够处理好双方的关系,不失为一个好的盟友。

第1107章 严嵩的善

    京城的五月,气温已经开始变得炎热难耐。

    身穿着蟒袍的严嵩正站在太阳底下,用手帕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渍,那双浑浊的眼睛跨过四名大汉将军,抬头盯着宫殿大门的动静。

    在这宫殿门口可没有什么遮挡阳,别说已经年迈的严嵩,哪怕是陪同在旁边的严鸿都已经是汗流浃背,但却又不敢离开半步。

    好一会,一个身影终于从里面走了出来。

    严嵩的眼睛顿时一亮,便是想要上去跟着这位公公进去,结果被严鸿给拦住了。

    “见过严阁老!”

    身家着一身蓝道袍的蓝道行从里面大步走了进来,朝着严嵩拱手见礼道。

    严嵩顿住步子,定睛瞧着来人,这才发现出来的不是领他进去面圣的太监,而是那一个由徐阶推荐给圣上的扶乩道士。

    哼!

    严鸿在宫中亦是有耳目,却知道这个扶乩道士有背后有讲他们严家的坏话,鼻子便是重重一哼,同时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以示着他的不满和轻视。

    严嵩并没有给蓝道行脸色,而是如同一位和善的长辈般询问道:“呵呵……原来是蓝道长,可是来给圣上扶乩呢?”

    “贫道此次是给圣上解梦而来,告辞!”蓝道行并没有隐瞒,然后拱手离开。

    严嵩若有所思地望着蓝道行离去的身影,心里却是隐隐涌起一丝不安。

    圣上念旧情不假,且是一名聪慧的皇上,但却有着很重的疑心病,且很容易被人所蛊惑。这位道士已经成为圣上依赖之人,却难保不断挑拨他跟圣上的关系。

    “严阁老,圣上让您进去呢!”

    黄锦亲自迎了出来,对着严嵩温和地说道。

    “有劳黄公公了!”

    严嵩看着是黄锦迎进来,心里当即涌起一阵兴奋,朝着他微微拱手道。原以为黄锦是倒向徐阶,但看着他仍然这般热情,恐怕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黄锦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对着严嵩恭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瞧您说的,这都是咱家应该做的!严阁老,请进去吧!”

    严鸿目送着爷爷走进万寿宫,心里却是一阵的紧张。

    爷爷显得艰难地走上台阶,热情的黄锦不仅没有搭把手的意思,还在一旁跟着爷爷说着话,已然分散着爷爷的注意力,这极可能会致使爷爷从上面滚下来。

    不过好在,在严鸿紧张的目光中,严嵩总算是平安无事地走入了万寿宫的大殿。

    严嵩已经八十三岁,虽然保养得很好,但在这个时代属于少见的高龄人士,甚至严家都为严嵩物色好一处风水宝地。

    登上汉白玉的台阶,跟着黄锦走进大殿之中。虽然殿内透露着清凉,地面亦很是平坦,但已经让到这位老首辅气喘吁吁了。

    “老臣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严嵩来到被拉起的帐幔前,规规矩矩地面对着已经端坐在静室中打着坐的嘉靖,显得恭恭敬敬地施了一个大礼道。

    “惟中,起来吧!你找朕所为何事?”嘉靖坐在一个明黄的蒲团上,正是面对着三清道君像,眼睛微微地闭着,显得平淡地询问道。

    严嵩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气息不稳,当即大声地说明来意道:“启奏皇上,老臣想请皇上同意下令户部拨款修苏堤和钱塘坝,此两处关乎几十万百姓的生计,事关大明的每年十万石税食,不可不重视也!”

    虽然朝廷的财政被他看在眼里,特别重修万寿宫加上三清道观和天坛两处,已经令到财政雪上加霜,但若是再不重视这两处受损严重的堤坝,那去年水淹东南七府的惨事必将会重演。

    去年东南水淹七府的惨事归到水患上,但他却很清楚地知晓这其实是人患,是这些来朝廷忽悠堤坝工程所酿造的恶果。

    这些时日,他正是想要弥补一些过错。他不敢像吴山那般,直接劝阻圣上停止三清道观和天坛两处工程,但却希望朝廷财政能够挤出一些银子,将这两处的隐患给填补上,亦算是他为大明做的一点实事。

    “朕知晓了,我会同意你的那份票拟的!”嘉靖的心里微微一沉,但还是选择应允地道。

    严嵩的眼睛微微一亮,从袖中掏出一份本子道:“此乃老臣为圣上所写的青词,老臣愿用这具老迈之身,助圣上玄机早日大成!”

    “嗯,严阁老有心了!”嘉靖的语气微缓,显得冷淡地说道。

    虽然严嵩的青词不错,但徐阶的青词亦不差,更有袁炜、郭朴、严讷和李春芳,他现在根本不缺能写出精湛青词的人。

    严嵩碰了一鼻子灰,脸上却是突然露出欣喜之色地启禀道:“贺喜皇上,江西南昌府的长生祠日前散出七彩霞光,有上百名百姓目睹此景,此乃大大的吉兆也!”

    长生祠,这是严嵩担任首辅之后,为了讨好圣上而下令地方官员花费大笔银两修建的新祠,这可以算是严嵩的一项“政绩”。

    当然,在地方百姓的眼里,这个严嵩这个提议可以千刀万剐了。

    “朕乏了,你下去吧!”嘉靖的脸上并没有半点欣喜之色,因为此种似是而非的“喜讯”听得实在太多了,便是直接下达逐客令道。

    严嵩的脸上变得尴尬,只好规规矩矩地拱手道:“是!”

    在离开之时,他忍不住偷偷瞧了一眼在静室中打坐的皇上,看着皇上由始至终都没有睁开眼睛,心里不由得暗然一叹。

    自从去年他极力主张皇上迁回大内或移居南宫后,他便慢慢地失去了皇上的宠幸。

    当下越来越多的重要奏疏交给了徐阶,遇到重要的事务更愿意询问徐阶的意见,而今年的外察几乎是全权由郭朴主导,当下甚至都不愿意跟他多说几句话了。

    他虽然已经老了,但还没有真正的糊涂。他已经清晰地感觉到,他跟当今圣上离得越来越远了,而他这个首辅的位置恐怕是支撑不过今年了。

    只是一想到要离开这里,离开他忠心耿耿的皇上,他内心却有一种不舍。

第1108章 圣心

    静室内,那从窗户中投下的八卦图案光圈已经不在。

    严嵩走后,黄锦下令小太监将那厚厚的帐幔被放了下来,接着又领着两名小太监轻手轻脚地来到一个香炉前,打算更换一些极品檀香。

    “朕如此信任于他,但他捅了烂摊子,却还想着朕给他收拾!你说他突然要修这修哪,终究是何意?”嘉靖的眼睛已经睁开,微微地抱怨道。

    他执掌大明朝已经四十一年,仅是头三年受到以杨延和为首文官的一些掣肘,但后面都是由他全权治理着这个国家。

    以着他的政治智慧,自然能够看到事情的危害。若是如此大手大脚地将银两花费在修筑堤坝上,那他的三清道观和扩建天坛不需要像吴山这样的官员站出来反对,户部便拿不出银子来了。

    亦是如此,他对严嵩的来意其实是不满的,甚至已经将他视为自己修玄的阻碍者。

    在以前,黄锦绝对不敢发表意见,能避多远则避多远,但此刻面对着嘉靖的突然抱怨,却是吞吞吐吐地说道:“奴才昨天出宫,倒是听到一些风声,却不知该不该说!”

    “有什么不该说的,朕现在最信任的便是你了!”嘉靖已经不再理会防止内监干政的那一套,对着这位向来忠心耿耿的老奴道。

    黄锦显得很感动,却是跪在地上道:“奴才听说严世藩虽然呆在京城的宅子里守孝,但却还一直在幕后掌管着工部,现在还有很多官员给他派送银子咧。”

    “竟有这种事?”嘉靖对严嵩念旧情,但对严世藩可没有什么情分,听到严世蕃竟然做出如此恶心事,脸上当即露出怨愤之色道。

    按着大明的礼制,凡是双亲过世的官员,一律辞官回乡守制三年。只是念及严嵩年事已高,又是严嵩主动站出来为严世蕃请求,这才恩准严世蕃呆在京中的宅子里守制。

    却是万万没有想到,他对严世蕃的恩典,结果换来的却是鬻宠擅权。

    黄锦抬眼小心观察嘉靖的反应,又是再添一把火道:“奴才还听说,严世藩看着严阁老已经年迈,深知他掌控工部的时间不会太久,现在比以前还贪了!”

    “呵!难怪严唯中要屡次三番地主张修坝,原来是严世蕃这个小人在后面怂恿!”嘉靖听到这些事后,当即有了判断,显得看破一切地冷笑道。

    黄锦听着嘉靖的这番话,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但脸色却显得很是平静。

    “你跪着做啥,起来给朕准备午膳!”嘉靖看着黄锦跪在地上,当即显得不满地道。

    黄锦忙是从地上爬了起来,当即派人前往嘉明殿,张罗着圣上的膳食。

    虽然午膳是素食为主,且圣上的食量不太,但实则花费同样不小。事关到圣上的膳食,哪怕是一根小小的萝卜,那亦得是千里挑一。

    其中的调料汤汁,更是从大量上等的山珍海味地熬制而成,按着嘉靖的喜好,再将这些汤汁浇洒在那些普通的蔬菜上。

    圣上最近却是青睐于一道普普通通的鲫鱼汤,这是李太医所推荐的一道菜,不想却讨得了圣上的喜爱。

    用过午膳,一天的工作便是正式开始了。

    嘉靖虽然一直沉迷于玄修,但却并没有荒废政务,相反很是勤奋。对于朝堂的大小事务,他都能够理得一清二楚。

    他来到案前盘坐,面对着明显比往常更多的奏疏,眉头微微地蹙起。在翻开几份奏疏后,他突然感慨地说道:“如此看来,这林文魁确实是过于年轻了!”

    嘉靖对林然的观感不错,但在很多官员三、四十年才正式入仕,五、六十岁才有机会成为正正经经的正三品朝廷大员,一个年仅二十一周岁的顺天府尹确实是太过于扎眼了。

    先前他认为林然能力出众,特别在广东开海一事做得极好。不仅有着剿灭倭寇的功绩,还有着呈龙涎香的功劳,另外广东市舶司更成为一个财源。

    正是这诸多方面的因素,他才提拔林然出任顺天府尹。但却不曾想到,林然主持顺天府衙事务还没有大半个月,结果却是捅了这么一个马蜂窝。

    黄锦在一旁却没有接话,正忙着给嘉靖泡茶。他对政事虽然不插嘴,但亦是消息灵通之人,自然知晓林然因张老太一案正被推到风头浪尖之上。

    “刑部还没有将那份卷宗送过来吗?”嘉靖翻了一翻,突然蹙起眉头询问道。

    黄锦忙着上前,将一份卷宗从奏疏中取了出来道:“主子,在这里呢!”

    正是这时,外面一个小太监进来说严讷已经在殿外了。

    嘉靖接过那份卷宗,对着小太监直接吩咐道:“将领他进来吧!”

    “微臣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严讷刚刚在无逸殿写青词,在听到召见便是匆匆赶来,显得规规矩矩地行了跪拜之礼道。

    嘉靖正在看着卷宗,眼睛都不抬地道:“起来吧!”

    “谢皇上!”严讷身穿着三品官服,小心翼翼地从地上起来道。

    嘉靖对于官员的长相并没有过于看重,甚至对这位长着一脸麻子的老实官员很是器重,便是直接问道:“严爱卿,那些闹事的宗藩如何了?”

    “启奏圣上,微臣已经亲自出面,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们亦是深知大明正是财政窘迫之时,而户部亦是挤出了一些银两,很多人已经离京了!”严讷拱手大声地回答道。

    “办得好!”嘉靖当即进行夸赞,却又是抬头望着他说道:“今礼部尚书一职出缺,然有人已经向朕举荐了南京礼部尚书尹台!”

    严讷的心当即一阵洼凉洼凉的,简直是被人从背后狠狠地敲了一记闷棍。若是论资历和官声,他都不如尹台,尹台已然比他更适合出任礼部尚书。

    “不过朕认为你比尹台更适合,你可愿出任礼部尚书?”嘉靖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嘴角微微翘起,显得戏谑地询问道。

    严讷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兴奋感,当即扑通在地上,眼睛湿润地大声回答道:“微臣愿意!微臣定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起来吧!”嘉靖满意地看着严讷的反应,脸上露出微笑地说道。

    他虽然很是信任严嵩,但在阁老和九卿的人事任命上,向来都是被他牢牢地捏在心里。都说严嵩连续担任首辅已经二十年,但九卿却几乎没有严党中人。

    当然,他对严嵩很是恩宠,给了严嵩很大的权柄。

    “谢皇上!”

    严讷悬着的心已经放下,同时对着当今圣上有着深深的感激之情。

    若不是这么一位英明的皇上,不仅摒弃他麻子脸的成见,而且还如此信任于他,他又岂能有机会指染得上礼部尚书的位置?

第1109章 明争暗斗

    “仁义堂掌柜黄门卿自持有治破伤风之祖方,向柳氏索要五十两加清白之身,此事被患者张老太太所获知,为护儿媳贞节,决定焚炭而亡。黄门卿虽非亲手谋害张老太太,但却致使张老太太寻短见,乃张老太太死亡之元凶也……判处黄门卿流放三千里,戍边雷州。”

    嘉靖在跟严讷说话的功夫,眼睛并没有闲着,而是在间隙将刑部送过来的卷宗认真地看了一遍,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

    他发现这个案件并没有以高耀为首的官员指责的那般荒谬,林然的判法并没有草菅人命,反倒显得很符合情理。

    虽然黄郎中并没有亲手杀害张老太太,但如果追根溯源的话,确实是因黄郎中而起,判处黄郎中流放怎么看都不过分。

    嘉靖虽然是独断专行,但经历初登大宝时的意气用事,亦是慢慢变得成熟起来。他知道想要治理好一个国家,从来都不是简单的对与错,而是要遵循着一个规则,像是维护祖制便是一个好例子。

    当下面对着依赖有加的严讷,他便是直接询问道:“严爱卿,你可知晓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林府尹审判黄郎中一案?”

    “微臣略有耳闻!”严讷收拾起因升迁而起的兴奋心情,显得老老实实地答道。

    嘉靖轻轻地点了点头,又是认真地询问道:“严爱卿,依你之见,此案如此判法可妥?”

    黄锦等人亦是生起了好奇之心,对于这个案件的争议早有耳闻,便是纷纷望向了严讷,想知道这位朝廷大臣是何种见解。

    严讷的心中一阵暗喜,刚刚在无逸殿便准备上一道弹劾于林然的奏疏,现在发现连上疏这道程序都省了,便是正色地拱手答道:“此举不妥!”

    此举不妥!

    这四个字虽然不太,但口气很是坚定,在诺大的宫殿中回荡。

    黄锦听到这个答案倒没有什么反应,在一旁帮着磨墨的冯保却是突然一停,眉头微微蹙起,眼睛透露着一丝困扰地望向了严讷。

    嘉靖心里微微感到意外,但脸上古井无波地追问道:“严爱卿,如何不妥!”

    “原因有三!”严讷先前就已经对这个案子有着很深的研究,此时竖起了三根手指斩钉截铁般道。

    嘉靖顿时来了一些兴致,做了一个倾听状。虽然他历来刚愎自用,但亦是一个良好的倾听者,对于一些专业意见从来都不马虎,目光直接落到严讷的身上。

    严讷看着皇上已经是提起了兴致,显得大受鼓舞地朗声道:“第一,无规不成方圆,官员当明正法典,而非胡乱断案;第二,因果之说并不足信,张老太自杀跟黄郎中相逼柳氏,却不可混为一谈;第三,大明讲究孝悌,柳氏助张老太寻死,此乃不孝也。”

    这三个点梳理得很是清晰,却是从另一个角度看待这个案子,无疑又给人一种新的思路。

    这……

    冯保的眉头紧蹙,却是目瞪口呆地望着严讷,发现这个严麻子还真不是省油的灯。只是听到旁边一声咳嗽,抬头看到黄锦正瞪着他,当即低头继续磨墨。

    嘉靖轻捋着胡须,发现严讷这三点并不是无的放矢,这个案件确实有着不妥之处,便又是询问道:“那依你之见,当如何判处!”

    严讷原本还一副激昂陈词,顿时却是微微一愣,但旋即快速地反应道:“若是以礼制判法,应当处柳氏于不孝!”

    这是一个很巧妙的策略,避过了充满争议的黄郎中,而是将矛头指向了柳氏。

    嘉靖轻轻点了点头道:“朕知晓了!严爱卿,你下去吧!”

    “微臣告退!”严讷看到目的已经达到,且这事是皇上过问于他,心知结果定然是有好无坏,当即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对于林然的去向,他无法进行精准的猜测。但他很确信一件事,经过他这般“落井下石”,一位冉冉上升的政治新星已然是被他亲手毁掉了。

    走出万寿宫,他整个人处于阳光的暴晒之中,但却感觉这个天气是前所未有的好。顶着头上的烈日,他的脸上浮起了浓郁的笑容。

    他是嘉靖二十年的进士,因这一脸的麻子被同僚所轻视。但又有谁能想到,他不仅没有被淘汰出翰林院,而是从翰林庶吉士一步步走到了礼部尚书的位置,甚至跟阁老已经仅剩一步之遥。

    此时此刻,他终于迈上了至关重要的一步,从礼部左侍郎升任至礼部尚书,成为大明朝的六部尚书,执管大明的仪制。

    严讷很想仰头长笑,只是他知晓现在还不能高兴,且这里亦不是高兴的场合,便压抑着那股澎湃的兴奋感朝着宫外走去。

    “敏卿(严讷的字),你现在暂为执掌礼部,竟还能抽时间给圣上写青词,着实令人佩服?”袁炜素来自命不凡,遇上严讷显得阴阳怪气地说道。

    朝堂从来都不乏争斗,严党跟徐党是死敌,而被后世誉为“青词四相”的小团体内部同样存在着不睦。

    “袁阁老,你是误会了!并非是下官前来讨得圣上欢心,而是圣上特意召见,这才不得不前来!礼部事务繁多,可没您老这般清闲,下官先行辞了!”严讷不软不硬地回答,然后拱手离开。

    咦?

    袁炜望着严讷大步离开的身影,隐隐感觉到这个严麻子少了往日那种逆来顺受的好脾气,身上已然多了一股硬气。

    稍加推测,他便猜到这人恐怕是登上礼部尚书之位,已然成为本朝的一位大人物。只是想着这严麻子刚刚的态度,心里却忍不住涌起一团火气。

    在他们四位青词高手中,他是青词写得最好的那一个,亦是唯一的阁臣,更是圣上最为宠信之人,但却冷暖自知。

    他虽然贵为阁老,但票拟之权被严嵩和徐阶牢牢地攥在手里。他的处境实质跟以前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主要工作还是帮着圣上写青词,论起权势根本比不上出任吏部尚书的郭朴。

    现在刚刚登上礼部尚书位置的严麻子都能够如此不尊重于他,他日想要压制住素来强势的郭朴登上首辅之位,恐怕并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第1110章 民意

    五月的天,说变则变。

    一团墨色的乌云从东边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黄豆大的雨点打在北京城错综复杂的青砖街道上,夏季的第一场暴雨悄然降临。

    正在逛街的百姓纷纷四下逃窜,那些商贩利索地收拾商品挑着担子找地方避雨,原本热热闹闹的街道眨眼间空无一人。

    只是这一场来势汹汹的暴雨无法拦阻消息的传播,严讷即将出任礼部尚书的消息如同一个重磅炸弹般,迅速在京城的官场传开。

    不论在任何时期,礼部尚书都是政坛一位举足轻重的角色,甚至是大明未来的领军人。像当朝首辅严嵩和当朝次辅徐阶,他们二人都历经礼部尚书。

    待到黄昏时分,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早已经停歇,雨水将京城的街道洗得一尘不染,连同空气都变得格外的清新。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当下的严府上上下下都变得很是喜庆。

    严讷在返回礼部的途中遭遇了暴雨,所以索然直接返回家中。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热水澡,又喝了一碗姜汤,整个人显得神清气爽。

    “恭喜严大人,贺喜严大人!”

    身穿着四品官服的徐最近很是活跃,已然伙同高耀一起来到了严府之中,进到客厅便对着严讷拱手进行祝贺道。

    严讷深知圣上是言出必行之人,他礼部尚书已经是板上钉钉之事,却是轻叹着说道:“礼部的事务千头万绪的,恐怕以后给圣上写青词的时间变少了,却是祸福难料啊!”

    这却是半句实话。毕竟出任礼部尚书后,他便不可能再像礼部侍郎那般时常出没于西苑,礼部的事务将会全部压在他的身上。

    “敏卿兄,圣上此举是让你熬点资历,好将来再对你委以重任!”高耀明知对方是惺惺作态,但还是挑着好话恭维道。

    哪怕他已经担任户部尚书将近一年,更是顶着从一品的太子太师衔,但严讷是词臣出身,他的地位已然是要低于严讷了。

    谁都喜欢听恭维的话,严讷自然更不例外,此刻身上的毛孔都舒展开来了。

    三人分主宾而坐,仆人送上了茶水。

    严讷隐隐端起礼部尚书的架子,轻拨着茶水开口道:“说来还挺巧!今日圣上召见,亦是过问本官关于林文魁处理黄郎中的案子之事!”

    “你怎么说?”徐的眼睛顿时一亮,显得急切地追问道。

    高耀心里一喜,亦是望向了严讷,眼睛充满着期待。相对于徐,他更加热切除掉林然,除掉这位粤盐的领军人。

    严讷将二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却是慢悠悠地轻呷了一口茶水,这才将今日的作答说了出来,悄然地抬升着自己的地位。

    由于当今圣上罢掉朝会,百官想要见圣上一面是难上加难。当下他却能够经常见到,且还深得圣上的信任,这已然是他浓厚的政治资本。

    “呵呵……那小子必死无疑了!”徐紧攥着拳头,显得兴奋地打在椅把上道。

    高耀满意地轻呷了一口茶水,嘴角挂着一丝得意的微笑。

    他对这个结果亦很是开心,接下来只要对这个“污点”再加以利用,继续揪着那小子不放,那小子必然会被外放。

    到了那里,只要广东群龙无首,粤盐的问题自然是迎刃而解。

    正是这时,高公子从外面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显得有些气喘的模样,整张脸显得通红地大声道:“爹,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高耀的眉头当即蹙起,对儿子的突然到来显得不满地指责道。

    严讷倒是好脾气,对于高公子突然闯进来,脸上并没有露出不满之色,显得好奇地打量着高公子。严倒有些不满,但高耀在这里,他亦不好指责什么。

    高公子还算是懂规矩,朝着主座的严讷见了一礼,这才对着老爹显得兴奋地道:“爹,方才刑部和大理寺衙门围了一大帮百姓,他们……”

    说到这里,气息不稳,干咽了咽口水。

    “他们做什么了!”徐的好奇心被勾起,当即进行追问道。

    严讷和高耀听到百姓闹事,脸上当即露出了凝重之色。

    虽然百姓历来是被奴役的对象,但一旦涉及到民意,不论是出于礼制还是维护国本,朝廷通常都要站到民意的那一边,甚至要想尽一切办法安抚民意。

    高公子咽了咽吐沫,眼睛一片雪亮地说道:“他们要状告林然!具体因什么事情,现在还不清楚,但好像跟林然收受五百两贿赂有关!”

    “百姓状告林然?”

    高耀和严讷顿时面面相觑,眼睛透露着一抹喜色。

    他们当下正集中力量攻击林然,给林然扣着“年轻不堪用事”的帽子,只是这一种攻击,恐怕还不足以对林然一击毙命。

    若是再加上京城百姓的声援,那林然将会必死无疑。不管林然有没有贪污那五百两白银,一旦涉及到民意,朝廷对林然罢官都算是轻的。

    虽然不知道是谁在背后鼓动百姓攻击林然,但林然此次无疑是再劫难逃了,面对着高公子带来的喜讯,严讷等人亦是喜上眉梢。

    刑部衙门,一大帮百姓将门口团团围住。

    现任刑部尚书蔡云程已经六十八岁,是一个须白皆白的官员,且还有些耳背。面对着气势汹汹的百姓堵门,他却是当即下令衙差将大门关闭,将那一帮情绪激动的百姓挡在门外。

    他从嘉靖八年以兵部主事入仕,为官已经三十多年。他本身并没有过硬的才能,亦没有什么靠山,但凭着一个“不惹事”,终于在去年熬到了刑部尚书的位置。

    当下面对着百姓闹事,且指责的是如日中天的林文魁。他却选择关闭衙门,好听是老诚恃重,难听则是胆小怕事。

    “开门!开门!我们要状告林府尹收授贿赂!”

    在几个头领的带领后,一大帮百姓用力地拍打着刑部衙门的那面红漆大门,对着里面大喊大叫地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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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祸害介绍:
嘉靖三十六年春,林晧然来了!他附身在同名的寒门书生身上,成为史上最贫穷的重生者。降临的地点离广州府五百里,离京城二千五百里,远离繁华、远离政治。但历史的车轮却因他而改变,他手持着锦绣文章,从一个小山村走向紫禁城,一路梅花竹叶,更是不小心踩碎了朱家屋顶的几片瓦。当他站在朝廷之上施展治国方略时,大明的文臣、武将、太监们都恨得咬牙切齿,因为这厮第一个法令竟然是要求所有公职人员都穿统一的皮鞋子,而这种皮鞋子由他的作坊所垄断。林首辅是大明祸国殃民的千古奸臣典范,谁能诛杀此贼,朕封他异姓王!——某个被打了屁股的小男孩咆哮道。寒门祸害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寒门祸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寒门祸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