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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人     寒门祸害txt下载     寒门祸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75章 剑拔弩张

    “哈哈……几百份?”

    “这大概连用墨的钱都不够吧?”

    “呵呵……我听说已经欠了国子监印刷坊上千两银子了!”

    ……

    又是一天的点卯结束,黄仲达的参茶还没喝。陈通判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带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致使三人都已经开怀大笑起来。

    林然创办《顺天日报》,虽然得到黄仲达的口头支持,但却一文钱的拨款都没有。而为了《顺天日报》顺利发行,林然采用了欠债的模式,基本上是空手套白狼。

    如果是其他人,国子监印刷坊那边肯定不卖账,只是林然当初创立《谈古论今》结下了善缘。至于书雅斋,自然很是乐于帮林然做很多事。

    亦是如此,在《顺天日报》还没有打开市场的时候,已经欠下了国子监那边上千两的债务,且还是以顺天府衙的名义欠下的。

    黄仲达的眼睛微微地眯起,虽然他很希望一份都卖不掉,但知道这个不现实,毕竟京城有钱的读书人实在太多了。

    只是当下几百份的销售量,林然亦无法跟他交差了,证明《顺天日报》创收计划彻底破产。这亏欠国子监那边上千两的债务,便是林然的索命绳。

    如此大的“窟窿”,单靠着林然的俸禄来偿还的话,那他这辈子都还不上。只是要顺天府衙来填窟窿,那林然的乌纱帽亦就到头了。

    不论如何,这位被冠予“林算子”称号的林府丞,好日子已然是到头了。

    “府尹大人,我们是不是……”陈通判的脸还保持着兴奋,做了一个抹勃子的动作道。

    何师爷欲言而止,深知东翁是恨极了林然,恐怕是一天都等不了了。

    黄仲达是痛恨林然不假,但想到林然即将完犊子,反观显得更沉稳了一些,淡淡地说道:“咱们再等两天!”

    “那就让他多得瑟两日!”陈通判微微点头,显得恨恨地说道。

    虽然他跟林然不存在直接的竞争关系,但林然一旦接替黄仲达的位置,那他的仕途就会蒙上一层阴影。为了自身的利益,他必须站在黄仲达这一边,帮着黄仲达将林然给整死。

    黄仲达得到“喜讯”后,却是小动作不断。当天晚上又是宴请了一位属官,已然准备对林然进行发难,一举将林然给踹下十八层地狱之中。

    在顺天府衙暗波汹涌之时,实质这个大明朝的海疆亦显得不太平。

    富庶的江浙仍然紧锁门户,而随着一代军事天才胡宗宪的崛起,令到江浙的倭寇被迫南下福建和广东两地,致使两地的倭患加剧。

    正是这个月初,倭寇突然大举进犯福建的永宁卫城,指挥佥事王国瑞失守。永宁卫城被攻陷,倭寇大掠数日而去。

    消息传来,令到朝廷震惊,责令浙直总督胡宗宪尽快平福建、广东两地之祸。

    胡宗宪不负朝廷重望,任参将俞大猷为副总兵官,进入南赣会兵进剿。

    俞大猷遂统官军一万五千人迅速追击至闽赣交界的柏嵩岭,会兵后,破山寨,俘获萧晚,杀死一千二百余人,遣散胁从者二万人,取得了一场大捷。

    实质上,能够如此轻松得破敌,除了俞大猷的用兵如神外,还有就是广州府的崛起,令到很多反贼早已经溜到了广州谋生。

    张巷田,飞龙国王宫。

    四十多岁的张琏独自喝着闷酒,面对着来势汹汹的大明官兵,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只是他却没有后悔举起反旗,这个腐朽的大明朝是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了。

    大明的**,他是亲眼看在眼里,所以当年一怒而杀死了恶劣斑斑的族长。

    事实亦是证明,他的判断并没有错误!他这一个小小的山寨王举起反贼后,却是有十万人响应,这腐朽的大明有着太多的无产者了。

    “非大明之盛,实乃人和已失!”

    张琏面对着败局,将手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却是发出一声感叹道。

    正是随着一个人的出现,却是彻底改变了整个广东的格局。借着开海之利,令到广东出现了从没有过的繁华,很多无产者又谋得了生路,时人莫不称颂林雷公。

    “石琚兄,看来你已经明悟了,我这个说客来得正是时候嘛!”一个中年男子跟随着林林朝曦走了出来,爽朗地笑着说道。

    张琏的眉头微蹙,却是不满地望着这位昔日的同乡道:“朕虽然是一个粗人,但大明建朝以来,还没听说谁称帝建元还能被招安的。”

    “石琚兄,你是误会了!我并非是替胡宗宪而来,而是受他人所托,特意来请您下南洋!”来人微微一笑,直接道明来意。

    “南洋?你是……”张琏望着这位昔日的同乡,隐隐间记得这人跟潮州翁家有往来密切,一个答案当即是呼之欲出。

    如果说,当下的大明朝还有化外之地的话,那必然是受联合商团把持住的南洋。而当下,有一个选项摆到了他的面前。

    眨眼间,会试的张榜日子来临。

    决定四千多名考生命运便在今日,他们是鱼跃龙门,还是要继续以寒窗为伴,都将会在今天这个大喜之日进行揭晓。

    却不仅是这帮考生,还有他们的亲朋好友,甚至是普通的老百姓,对这一天都显得格外的期待,都想知道哪位幸运儿会取得会元的功名。

    王弘海却如同往常般,一大清早起床认真地洗涮,然后直接步行到顺天府衙。

    由于顺天府衙离城东的广东会馆太远,他搬进了恩师为他准备的宅子里,在这里住了下来,每天都会步行前往顺天府衙府丞署帮忙。

    在进入府衙大门的时候,他看到几个同乡和几个相熟的帖书正跑向寅恭门,显得府衙有什么大事发生。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朝着那边走了过去,偷偷地探头观望二堂的情况。

    此时此刻,顺天府衙二堂显得剑拔弩张,这个点卯时刻似乎又要上演龙虎斗。

第976章 有备而来

    从雷州府衙到广州府衙,再到这顺天府衙,林然都坚持每天卯时到堂中。

    跟着以往有所不同的是,他当下只能坐在堂下坐西朝东的座位上。只是这不失为一件好事,由于不需要端坐在堂上维持一府之尊的威严,故而他能够显得随心所欲一些。

    由于昨晚深夜才入睡,今天显得有些犯困,便坐在堂中微微眯着眼睛休息。打算这边点卯结果,便回府丞署补个觉。

    只是事情往往就是如此,当你想要日子过得平淡一些,却总会有一些烦心的事主动找上门来。

    “林府丞,本府尹听说你为了筹办《顺天日报》,已经欠下国子监一千三百两,可有此事?”黄仲达隐忍了几天,终于是展开了攻击道。

    咦?

    雷通判等人深知事情非同一般,纷纷望向了林然。《顺天日报》亏损之事,他们亦是知晓,但没有想到亏损如此严重。

    林然正想要偷偷休息一下,结果他还没找黄仲达的茬,黄仲达却反过来挑他的毛病了。心里轻轻一叹,抬眼望过去老实地道:“是!”

    “此事你打算如何解决?”黄仲达的心里暗爽,端着顺天府尹的威严进行追问道。

    林然心知对方有备而来,但还是淡淡地答道:“府尹大人,你是在关心《顺天日报》的经营呢?还是在担心这笔欠款呢?”

    “本府尹既关心《顺天日报》的经营,同样担忧这一笔数额庞大的欠款!”黄仲达的目光落向众人,显得官威十足地说道。

    林然轻睥了他一眼,显得懒散地答道:“这《顺天日报》经营的事情,府尹大人就不用操心了,本府丞自然会处理妥当!至于欠款的事,这更不用担心,欠款的事以此便会解决!”

    虽然他说得客气,但语气中透露着硬气,潜意词是:黄仲达别插手我的事务。

    一时之间,堂中的气氛一凝,再度呈现出龙虎相斗的场面。

    不得不说,自从林然来了这里之后,且开始展露他的獠牙,这个顺天府衙便不得安宁。特别是这向来的平静无波的点卯,时不时便上演火星撞地球的一幕。

    别说是躲在远处偷看的王弘海等人,哪怕是在堂中的属官,这时大气都不敢粗喘。

    黄仲达在“瞪眼睛”上吃过亏,且并没有绝对压制住这小子的霸气,转而给陈通判使了一个眼色。

    陈通判心领神会,当即跳出来进行指责道:“林府丞,你别妄想逃避这个问题?这一期才卖出几百份,只有几两银子进账,但欠着国子监刻坊一千三百两银子,这笔钱什么时候才能还得上?”

    雷通判等人听着两者的差距,心里亦是微微发怵。虽然他们不懂经营,但《顺天日报》的收入才几两,却欠着一千三百两的巨款,明显就是入不敷出。

    “国子监都不急,你急啥呢?”墨飞选择站了出来,明确地支持着林然。

    林然将雷通判等人的反应看在眼里,知道有人已经给黄仲达拉扰了,而墨飞当下还如此的挺他,心知这才是他的铁杆。

    陈通判明显是有备而来,当即进行反驳道:“我是希望在能力范围解决掉这事,而不是拖到亏损几千、几万两,那时整个府衙都无力偿还了。”

    雷通判等人微微点头,发现陈通判的话还真有几分道理。如果《顺天日报》当真是一个毒瘤,当下应该马上切除,而不是拖到病入膏肓。

    “这一千三百两是给国子监的预付款,是包括后面几期印刷的钱,你别在这里混淆视听,搞得我们欠国子监很多钱似的。只要《顺天日报》的销路打开,这些钱自然轻松还上!”林然已经听出了味道,当即进行解释道。

    这货分明是在这里偷换概念,从而让雷通判等人误以为《顺天日报》的经营很糟糕,甚至会拖垮整个顺天府衙的财政。

    黄仲达拿出了掌印官的威严,显得不可反驳地说道:“林府丞,你不能拿顺天府衙进行冒险,我以顺天府尹的身份命令你即刻停下!”

    林然深深一叹,发现这黄仲达还真能坏事。

    明明是很好的生财之道,虽然遇到一点挫折,但想办法解决便是。只是这货却不愿意跟他同舟共济,反而想要对他落井下石。

    只是他却不能怪黄仲达,毕竟他们是政敌,而他确实已经开始觊觎顺天府尹的宝座。

    林然明白事情变得棘手,当即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对着众人说道:“《谈古论今》刚刚创立的时候,本府丞到国子监监刻坊印了一千本,所有人都说本府丞是疯了。但你们看看现在,《谈古论今》每期销售多少册呢?”

    为了减轻一些压力,以及得到雷通判等人的支持,他不得不抛出一些东西。

    “什么?《谈古论今》真是你创立的?”

    黄仲达等人当即一惊,显得无比震惊地望向林然道。

    要知道,《谈古论今》不仅拥有着超凡的影响力,能够让一个不起眼的士子一夜成为天下知名的大才子,其创收能力更是惊人。

    每期几万两的销售额,每年有着逾十万两的进项,令到翰林院那间清水衙门富得流油,翰林官的福利已经远超其他衙门。

    虽然有传闻说是林然创办的《谈古论今》,但总编一直都是礼部尚书吴山,而林然的文章在前期并没有见刊,故而所有人都认为是一个谣言。

    只是当下,作为事件的主角已经亲口承认,那这个传闻便是事实,那一份单期最高销量达到三十万册的《谈古论今》果真是林然所创。

    “《谈古论今》虽然是本官牵的头,但主要还是翰林院修检厅众同僚努力的结果。如今本官想要说的是,当下《顺天日报》刚刚起步,你们真希望《顺天日报》能够有所作为的话,就别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拖后腿了。”林然先是作了一个解释,接着若的所指地说道。

第977章 停刊(盟主加更1/3)

    雷推官等人被林然的话打动,亦是深以为然,这时确实是应该同舟共济的时候。

    如果半个月不到就亏了一千三百两确实吓人了些,但若包括着后面几期的预付款,且林然又拥有成功的经验,倒还值得继续冒险。

    陈通判的眼睛却是一亮,当即捕捉到“拖后腿”三个关键字,深知这个时候发难最有效果,当即冷哼一声继续发难道:“这一码归一码,咱们顺天府衙几个帖书倒腾的文章能跟翰林院的大材相提并论的吗?现在的问题是咱们已经欠下国子监一千三百两,而《顺天日报》的销量不佳,我们现在应该着手解决这个问题!”

    “陈通判说得不错,我们应当即刻解决这个问题,不能让这个问题继续恶化下去!”孙通判突然站出来,旗帜鲜明地表示支持道。

    咦?

    雷通判等人纷纷望向孙通判,却没想到这人竟然站到了黄仲达那一边,心里感到一阵惊讶外,同时意识到黄仲达这一次是有备而来。

    墨飞心里却是一急,当即站出来进行指责道:“你们二个是不是耳聋了?林府丞既然能成功创立《谈古论今,那肯定就同样能让《顺天日报》取得成功。现在正是最困难的时刻,咱们应该全力支持于他,你们这个时候还想要窝里斗吗?”

    雷推官等人听到这番话,脸上却是露出了一丝苦笑。

    这官场哪有那么多的道义,正因为现在处于艰难时刻,黄仲达这帮人才更要落井下石,趁着这个机会将林然给除掉。

    “墨推官,我看你才是被某人给蛊惑了。顺天府衙出了一千三百两的大窟窿,咱们当下必须想办法解决,而不是让问题恶化!”陈通判自然不会就此旗息鼓,而是继续进攻道。

    “以前的成功,并不能代表当下,我亦不赞同继续冒险!”孙通判已经选择站到黄仲达那边,这时亦是毫不手软地道。

    正因为林然有过如此成功的经验,有将《顺天日报》经营起来的可能,此刻更不能手软,要借此良机对林然痛下杀手。

    林然的眉头微微蹙起,若有所思地望向了孙通判,同时亦望向了其他人。

    在官场之中,他需要同盟者,但却从来不打算滥竽充数。只有患难才能见人心,却不知道还有谁站到了黄仲达那一边。

    雷通判突然站了出来,并朗声地说道:“咱们创办《顺天日报》不足半个月,当下只不过遇点小挫折就要放弃,这跟朝令夕改又有何区别?诸位可别忘了,林府丞还负责着大明的开海,当下广东市舶司每年有数十万两的进项,难道我们就不能给林府丞多一点信任吗?”

    咦?

    陈通判和孙通判不由得面面相觑,他们一直都盯着林然的年龄,却几乎遗忘林然下放到广东主持开海之事,更是创下了极为辉煌的战绩。

    如果真谈到经营,纵使整个大明朝,恐怕还真找不出第二个比林然更厉害的官员来了。

    “够了!”

    却是这时,堂上一个充满威严的声音传来。

    众人纷纷望向了黄仲达,这位一直不哼声的顺天府尹,终于还是按耐不住了。

    黄仲达的身上显得是官威,当机立断地说道:“鉴于《顺天日报》亏损严重,本府尹决定暂停《顺天日报》发行!”

    很显然,他要一意孤行,结束这一场争执。

    暂停?

    雷通判却是没有想到黄仲达会直接赤着胳膊上阵,不由得担忧地望向了林然。

    这个决定无疑是要断林然的炊,纵使林然有千般的本领,只要《顺天日报》无法继续发行,那林然就要承担《顺天日报》失败的后果。

    王弘海等人躲在影壁后面,听到黄仲达如此的决定,心里暗感不好。

    “且慢!”

    林然终于开口,进行制止道。

    “林府丞,你要清楚,本府尹才是顺天府衙的正堂!”黄仲达已经打定主意要置林然于死地,此刻亦是图尽匕现地眯着眼睛说道。

    不论是哪个时代,一把手都有着无上的权威。像顺天府衙内部的大小事务,往往都是府尹一言而决,只要不落下把柄即可。

    黄仲达是顺天府尹,他一意孤行要《顺天日报》停刊,还真没有人能拦得住他。

    这终究是等级分明的时代,像嘉靖要给自己的生父升格为皇上,纵使百官站出来拦阻,最终还是这个懂得耍流氓的皇帝胜利了。

    墨飞有着文官的傲骨,当即站出来厉声进行指责道:“黄府尹,你如此的蛮不讲理强行停刊,分明就是在挟公报私!”

    雷通判等人自然看透这一点,却是微微地摇了摇头。

    “墨推官,注意你的言行,当心本官上疏参你一个藐视上官之罪!”黄仲达的老脸微微一红,但还是凌厉地反击道。

    林然看着墨飞还要进行争辩,微微抬起手进行制止,然后微笑地望向了黄仲达。

    官场的险恶,大抵便是如此。你想要老老实实地做一些实事,其他人不仅不会出手相助,反倒会趁机在背后拍砖头。

    墨飞憋着一肚子的火,有着痛骂黄仲达的决心。只是看着林然抬手制止,还是强忍了下来,深知他这个小小的正六品推官确实还没有资格跟黄仲达斗牛。

    林然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微笑着望向黄仲达出乎意料地说道:“府尹大人,《顺天日报》恐怕一时半会还停不下来!”

    “林府丞,请注意你的身份!你是顺天府丞,本官才是顺天府尹,顺天府衙还轮不到你作主!”黄仲达冷哼一声,当即摆出顺天府尹的身份道。

    雷通判等人欲言而止,事情确实是如。纵使他们所有的属官站出来反对黄仲达,但黄仲达一意孤行,谁都阻拦不住他的决定。

    林然的脸色不改,微笑着淡淡地说道:“府尹大人是误会了!并非是下官不愿意停刊,而是实在停不了,因为这里会涉及到多起商业纠纷!”

第978章 卖掉得了

    “什么商业纠纷?”黄仲达微微不解地询问道。

    雷通判等人亦是疑惑地望向了林然,不明白停止《顺天日报》为何会引发商业纠纷。

    林然面对着众人的目光,显得从容淡然地说道:“我们《顺天日报》已经跟联合酒楼和联合铁器商城签了协议!《顺天日报》在他们开业当天做宣传,将他们的开业信息刊登在报纸上,为他们做为期十天的推广。如有违约,则需要陪付他们十倍的银两!”

    “十倍的银两是多少?”有官员当即追问道。

    黄仲达心里暗叫一声不好,只是事以至此,他亦只能是见机行事了。

    林然迎着众官员好奇的目光,淡淡地说道:“一万两!”

    唏……

    当听到这个天文数字,整个大堂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本以为一千三百两就够大了,但如今出现了一个一万两,当真是超乎想象。

    “等等……府丞大人,你的意思是说:只要将他们开业的信息刊登在《顺天日报》上,便能得到一千两的宣传费?”雷通判率先反应过来,显得吃惊地瞪着眼睛追问道。

    陈通判和孙通判咽着吐沫,屏息凝神地望向了林然,期待着不一定的答案。

    林然击破了他们最后一丝幻想,很是坚定地点头道:“正是!除了这两家外,还有潇湘楼等几个商户,虽然没有跟我们签订合约,但他们已经支付了五百两的筹劳!”

    前两家,自然是他拉的关系户。至于后面几家,特别是潇湘楼,这是看到宵春楼苏若若一举成为京城名妓后,从而看到了《顺天日报》的“造星”能力。

    在当下名妓的身价动辄几千两,别说区区数百两的投入,只要《顺天日报》真能将他们某个姑娘捧红,上千两的宣传费用亦肯掏。

    总共一千五百两的宣传收入摆到了桌面上,跟着那一千三百两的国子监欠款,这收支直抵,竟然还有着足足二百两的赢余。

    这……

    黄仲达等人听着这番话后,发现事情跟他们想象得并不一样。《顺天日报》并不是亏损严重,而是利润相当丰厚,这奇怪的宣传收入越乎想象。

    “府尹大人,若是下官知晓你如此朝秦暮楚,那本府丞就不会签订这种商业合同了!”林然抬头望向了黄仲达,微笑着说道。

    “此事当真?”黄仲达强忍着镇定,带着几分怀疑地追问道。

    林然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扭头望向院中的吏员和在籍差役,对着下面吩咐道:“张虎,你到府丞署找孙先生,将账本拿过来!”

    “是!”张虎是城西的捕头,当即便是领命匆匆而去。

    张虎本就是雷厉风行的作风,而又是林然交待下来的事情,动作显得很快。没多会,他便将那份账本带到了堂上。

    面对着堂中的诸多上官,他却径直来到了林然面前,并将账本双手恭敬地递给林然,毅然是要以林然为尊。

    直到林然吩咐,他才将账本送到公堂上的黄仲达。

    黄仲达抱着最后一丝侥幸翻开了账本,只是随着账本翻开,整个人如遭雷击。

    上面清清楚楚地记录着宣传费收入,且还附带着相关的商业协议,跟林然所说丝毫不差。

    他当然有强制《顺天日报》停刊的权力,但所产生的后果,同样需要他这位顺天府尹来承担。就像林然无力承担一千三百两的亏损般,他黄仲达又有什么能力负担起一万两的赔偿呢?

    权力是相对的,他拥有着一票决定权,但同样需要为所做出的决定负责。一旦停刊,那他这个顺天府尹恐怕就要到头了。

    这……

    雷通判等人看着形势突转急下,在暗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亦是充满敬佩地望向了林然。这位年轻的府丞大人,给了他们大多的惊喜。

    陈通判和孙通判则是探头望着黄仲达,很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是否正如林然所说这般。

    黄仲达将账本放下,显得无比艰难地做出决定道:“既然已经跟这几个商户签了协议,那就应当遵守契约,《顺天日报》……继续发刊!”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黄仲达的脸上。

    黄仲达刚刚一意孤行要停刊,但当下却即刻认怂了,还当众宣布《顺天日报》继续发刊,这个举动真可谓是打脸了。

    林然的嘴角微微翘起,却是低头玩弄着指甲里面的死皮道:“《顺天日报》当下的销量确实不佳,但昨天书雅斋的李掌柜还是愿意以三千两买下!既然府尹大人如此不信任本府丞,那干脆卖了得,本官亦好落得一身轻松!”

    黄仲达的脸色微敛,却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还不肯罢休。

    “府尹大人,既然已经授权给林府丞创立《顺天日报》,咱们就不宜过多插手!如果动辄就要停刊,那趁着现在价格不错,干脆是卖了得!”雷通判当即心领神会,站出来认真地表态道。

    其他官员纷纷表示支持,哪怕是中止的官员亦是响应,却不是真要相助于林然,而是对黄仲达这个“独裁者”的反击。

    虽然黄仲达是正堂官,但谁都希望黄仲达能够民主一些,而不是如此的一意孤行。

    “《顺天日报》之事,本府尹以后不再过问!”黄仲达强忍着怒火摞下一句话,然后气冲冲地离开。

    他本以为能够很轻松地搞死林然,但发现还是失算了,将事情想得太过于简单。在这一场战役中,他又再次败下阵来。

    完全可以想象,在以后的日子里,他还需要继续面对这位强势的顺天府丞。在这个点卯时刻,分分钟会上演龙虎斗。

    “林府丞,下官有话要说!”

    孙通判看着黄仲达离开,可怜巴巴地望向林然乞求道。

    “既然已经在本官背后捅刀子了,咱们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林然轻睥了一眼,当即亦是转身朝着府丞署而去。

    他可不想做仁慈的人,不然在官场迟早要为自己的善良买单。孙通判被拉拢过去,证明这人跟他根本不是一条心的,又何必再继续拉拢于他。

    最为重要的是,若是他今日原谅了孙通判,雷通判等人下次可能更容易被黄仲达拉拢。

    “完蛋了!”

    孙通判傻傻地望着远去的林然,整个人如遭雷击。

    本以为,凭着他在顺天府衙的声望和地位,且林然正是“用人之致”,无论如何都会原谅他一回。但万万没有想到,这位年轻的府丞根本不是仁慈的性子。

    雷通判等人看着失意的孙通判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同样是回到了自己的衙署。

第979章 巧借东风

    随着从官员纷纷返回各自的衙署,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正式结束。

    林然的心情谈不上多好,毕竟只是挡住黄仲达的一波攻击,但实质没有给黄仲达造成多太的伤害,仅仅得到黄仲达不再插手《顺天日报》事务的许诺。

    只是官场历来险恶,向来都是你死我活。他跟黄仲达一天没有决出胜负,还没有将黄仲达踢出顺天府衙,那他就不能掉以轻心。

    回到府丞署,康晚荣等人都到齐了。他们这帮人似乎知道刚刚发生的事,《顺天日报》差点被黄仲达解散,此时眼睛都充斥着感激之情。

    林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犹豫了一下,在这个临时办公大厅停了下来,对着康晚荣等人认真地说道:“今天将会有一场硬仗要打,只要你们用心干,我保证不会亏待大家!”

    “是!”

    康晚荣等人齐声响应,显得是斗志高昂地道。特别是那几个帖书,他们隐隐看到了光明的未来,这时拥有着强烈的干劲。

    朝阳高升,顺天贡院内。

    身穿二品官服的尹台经过一个月的“牢狱之灾”,终于看到了自由的曙光。跟着几位考官商议后,他亲自敲定了会试的最终排名,而后开始揭开弥封。

    在揭开一个个考生名字,并填写在一张大红纸上的时候,一支支报喜队伍便开始全城出动了。只是这里有一个小细节,在填写榜单的时候,旁边还有一位书吏亦在誊抄。

    “捷报福建泉州老爷,陈讳家旺,高中壬戌科会试第三百名,金銮殿上面圣!”

    ……

    一个差役骑着快马朝着福建会馆奔来,拉开了壬戌科会试报喜的序幕。

    全城的百姓亦是纷纷出动,守在某些会馆或客栈前。只要有报喜队伍前来,他们便会跟着报喜队伍一起过去,或是趁机讨点喜钱,又或是趁机吃个喜席。

    举人拥有五百亩的免税田,且太多都是出身于富贵之家,他们的腰包都很鼓。

    面对着这一件人生如此的大喜事,别说只是打赏点喜钱,哪怕是败光他身上的所有银两,他们都不会感到半点心疼。

    当然,有人欢喜有人愁,而等待更是折磨人。

    广东会馆,一帮举人正候在大厅中,大多数人都显得是坐立不安。

    “捷报广东广州老爷,肖讳旭,高中壬戌科会试第二百三十五名,金銮殿上面圣!”

    “捷报广东潮州老爷,翁讳远贵,高中壬戌科会试第二百零九名,金銮殿上面圣!”

    “捷报广东雷州老爷,陈讳忠引,高中壬戌科会试第一百四十名,金銮殿上面圣!”

    ……

    一个个高中的名单出炉,令到高中者喜不自抑,甚至有人当场痛哭了起来。为了这么一个进士名额,很多人熬白了满头的青丝。

    身穿着士子衣服的王弘海亦是坐在桌前,原本今天想要在府丞署帮忙的,但却被他的恩师打发了回来。实质上,他今天确实无法静下心来,此刻亦是无比渴望着高中。

    只是越是如此,老天却越不遂他意。眨眼间,都已经报到了第一百名,但仍然没有他王弘海的名字,令到他显得极为不安。

    令到他更受煎熬的是,一旦他这次真的落榜,那他就是愧对恩师的期待和栽培,恐怕是没脸到顺天府衙面见恩师了。

    此时此刻,四千多名还没有中的考生,亦是感到着一种如同身处地狱般的煎熬。

    中则,光宗耀祖,醉卧美人塌;败则,挑灯夜读,以寒窗为伴。

    今天,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一天。

    顺天贡院将最后一位会元的名字揭晓的时候,一个书吏迅速地誊抄下这个名字,然后将一份名单递给了一个捕头。

    这名捕头拿过名单当即就冲出了顺天贡院,骑上早已经候在门口的一匹快马,直接朝着国子监的方向快马加鞭而去。

    下午时分,顺天贡院的门口帖出了高中者的完整榜单。只是围在那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令很多人根本就挤不出去。

    特别是一些普通的士子,根本是敌不过那些拥有家仆的举人考生,他们被完完全挤在外面,只能是远远地望着那张大红榜。

    “会元,南直隶苏州人士,王锡爵。”

    在得知今科的会元后,很多人直接便是离开了。却不是他们不关心其他的中举者,各省的中举情况,而是观榜者太多,绝大多数人根本挤不进去。

    “《顺天日报》!顺天日报!这里有京城会试高中的名单,一份只需要五文钱!”

    稍晚时分,一帮身穿统一服饰的孩童扛着背包,在北京城的各条大街小道大声地叫卖了起来。而这些报纸似乎是刚刚印制出来,还残留着一股墨香。

    “会试最全的名单?我要了!”

    “竟然降到五文钱了?那我要了!”

    “顺天府衙出品有保障,我也要一份!”

    ……

    太多数人并不愿意特地跑到处于东南角的顺天贡院一趟,且听其他人转述又难免发生差错,听着五文钱就能看最完整的榜单,当即便是掏钱买了下来。

    这五文钱确实是亲民的价格,在这一个纸张和笔墨高昂的时代,且还能阅读到如此有用的信息,当真是赚到的感觉。

    最为重要的是,这份《顺天日报》不仅有会试的完整榜单,还有着很多北京城的新鲜资讯,另外还有一个颇有意思的小说连载。

    亦是如此,到入暮时分,《顺天日报》竟然卖出了二万多份。这还是因为国子监印刷不足,不然这个销售数字还会更高。

    前几天,林然对《顺天日报》的销量问题隐而不发,正是要等候这一个销售时机,想要借着这股春风将《顺天日报》推向整个北京城。

    事情进展得很是顺利,《顺天日报》借着会试发榜的契机,加上采用报童的方式进行直销,可谓是一炮而红,算是打开了北京城这个庞大的市场。

    至于想要看笑话的黄仲达,看着《顺天日报》如此的火爆,看着仅仅降五文钱便卖到脱销,在这件事上算是彻底死心了。

第980章 外察之劫

    无逸殿值房,檀香袅袅。

    身穿着蟒炮的老严嵩伏首在案前,雪白而浓密的眉毛遮掩住眼睛,若不是时而持笔在纸上写着小字,定让人错以为是在打盹。

    胡宗宪并没有让他感到失望,江西和广东的战事已经相继平定,而剩下的福建倭寇显得猖獗,但实质并不足为虑。

    纵观整个大明,当下最大的威胁已经不在南边,而是北边的蒙古。只是要解决这北边的问题,无疑是劳民伤财之举,且圣上不会容下一个拥有如此战功的三边总督存在。

    “从速移师福建,清剿倭寇,还南边安定!”

    严嵩手持着手笔,屏息凝神,在纸条上写下一行小字。在写好这行小字后,他又小心地糊在奏疏上,一切都显得轻车熟路。

    每日票拟、写青词、试丹和奏事,已然成为他当下生活的全部,特别是老伴去世后,这西苑宛如真的成了他的家一般。

    只是他有一种感觉,在这里的时间恐怕不会太长了。

    一来,他已经是风烛残年,身体可谓是灯尽油干,很多事情已经越来越力不从事;二来,虽然圣上对他还算恩宠,但这是建立在他能分忧的基础上,但当下他很多事情处理起来都不合圣意。

    最为重要的是,旁边的万寿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重修着,且所耗费的银两竟然是大大地低于严世蕃给他的估价。

    “严阁老,徐阁老求见!”正是失神间,一个阁吏进来轻声地提醒道。

    严嵩对徐阶自然是无比熟悉,当即吩咐将人引进来。

    徐阶进来后,朝着严嵩恭敬地施礼道:“见过元辅大人!”

    “华亭,你来了,坐吧!”严嵩抬起那只干枯的手,温和地说道。

    徐阶施礼道谢,却是从袖中掏出一份奏疏恭敬地说道:“谢元辅!这一份是外察的处置名单,还请元辅大人过目!”

    朝廷考核百官,分为外察和京察。外察是朝廷针对地方官员的一次大考察,对一些不称职的官员会直接免职处置。

    故而,每当到了外察之年,入京的地方官员都极为惶恐不安,纷纷在京中找关系,只希望能够逃过这一场大浩劫。

    按着现行的制度,外察由吏部尚书孰朴主持,都察院和科道拥有监察的权力,故而名单主要还是出自于吏部尚书孰朴和都察院左都御史潘恩之手。

    郭朴在这一次外察中,表现出了铁面无私的一面。打今年春节开始,他几乎就没有见过亲朋好友,似乎真不会为谁徇情。

    只是对于严嵩而言,却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郭朴是嘉靖十四年的进士,跟严嵩的恩怨姑且不提,而现任都察院左都御史潘恩是南直隶松江府人,嘉靖二年的进士,跟徐阶既是同乡又是同科。

    由着这两位主持这一次的外察,严党哪里还能有好果子吃的?

    “得年老者和才力不及者共计二十四人,有……”

    严嵩接过那份名单翻开,心里却是黯然一叹,尽管早就预料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但心里难免还是感到了几分怅然若失。

    在六年前,时任吏部尚书的李默亦是如此,拿着严党的人动手,大有将严党之人清洗干净的意图。

    好在,李默自己犯诨,竟然得罪了圣上,最终死在狱中,改由李本主持了那一年的外察和京察,反倒让他将百官清洗了一轮。

    时至今日,这所谓的外察和京察,已经成为他们党同伐异、排除异己的手段。

    严嵩并没有完全老糊涂,还是清楚地看到了郭朴的动机,却是微微点了点头,淡淡地对徐阶说道:“嗯,我知道了!”

    “下官先行告退了!”徐阶拱手施礼,同时观察着严嵩的反应。只是让他失望了,对这份名单,严嵩既没有暴怒亦没有表示认可。

    面对着这位老狐狸,他心里其实还是有所忌惮的。不论是前期的夏言,还是后来的李默,最终都被严嵩翻盘,最后更是落得了惨死的下场。

    当下,他这算是一次对严嵩的试探,却不知道严嵩会采用什么样的手段来还击,徐阶心里其实有些忐忑不安地从值房中走了出来。

    徐阶想着事情会微微低头,走回到自己的案前才发现多出了一个次,当即被吓了一跳,旋即责怪道:“你怎么又来了?”

    这个高大的中年男子自然是徐,打从因负责重建万寿宫,他毅然是将徐阶的值房当成他休息之所。面对着老爹的责备,他举着茶杯显得理所当然地说道:“爹,我渴了,过来喝茶!”

    徐阶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如何不知这小子喝茶只是一个幌子,但却没有戳破的意思。

    “爹,他有什么反应?”徐压着声音询问道。

    徐阶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回到自己的案前坐下,带着说教的语气道:“你觉得到了这种位置的人,会将情绪写在脸上吗?”

    “爹,臧继芳此人不堪大用,你真该将他的名字填上?”徐喝了一口茶,有些埋怨地说道。

    徐阶的眉头微微蹙起,没好气地说道:“你真是白混了这么多年,你看到有哪个老师会对门生下毒手的吗?当年我不出手救杨继盛,你可知你爹承受了多大的非议?”

    臧继芳是嘉靖三十二年的进士,被时任主考官的徐阶在会试中点为第二十七名,是徐阶的门生之一。去年调任松江知府,但此人性格刚直,虽然顾及徐阶的师生情,但对徐府在松江的所做所为大有抱打不平的意思。

    徐对着老爹这位不太听话的门生有所不满,故而动了换一个的心思,只是深知当下还真不是出手的好时机。且顶多只能调往他处,而不是直接免职。

    徐阶喝了一口茶水,又是认真地询问道:“万寿宫那边没问题吧?”

    “没有,好着呢!”徐有些不耐烦地回答道。

    徐阶却是认真地叮嘱道:“现在到了工期的最后阶段,切不可松懈!”

    “知道了!”徐点头道。

    徐喝过茶水,便离开了无逸殿,朝着工地那边走去。

    在那原是一片废墟的地方,仅仅三个多月的时间,这里已经出现一座规模显得更大的宫殿,用不着多久便会正式建成。

第981章 父子的代沟

    小时雍坊,严府。

    严世蕃自从回家守制后,毅然成了一个肥宅,整天就呆在家里花天酒地。只是住着面积占几条街的相府,养着姿色上乘的美妾,亦让他挑不出多少毛病来。

    不过他虽然离开了工部左侍郎的位置,但对朝政还是很是关心,仍然在幕后默默地操纵着严党。除了收受着孝敬银外,还继续党同伐异。

    只是他的雄心壮志却遭到了一盆冷水,最重要的人事权已经不在严党的手里,当下郭朴正借着外察之机“血洗”严党。

    跟着朝中的京官相比,外官才是他严世蕃捞钱的最重要渠道。若是这一刀砍下去,不仅断了他花费多年才经营起来的关系网,而且还断了他的财路。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严世蕃急得如同热坑上的蚂蚁,面对着苏娘想出的新花样,亦是全然没有兴趣。一时之间,这些美人和美酒都变得索然无味,他更渴望那种无上的权势。

    待到傍晚时分,严世蕃终于在书房中见到了老爹,显得欣喜地打招呼道:“爹,你可回来了!”

    严世蕃在得知发生如此大的事件后,亦是派信使给老爹递条子,希望老爹今天能回来一趟。由于守制在家,他至今都不敢踏足内阁一步。

    “事情你都知道了?”

    严嵩在老奴严三的掺扶下,在书房中一张精致的竹椅坐下,声音显得很苍老地说道。

    书房弥漫着一股檀香,且这里点起了银丝炭,令到房间如同春日般暖和,而一名侍女则送来了严嵩喜欢的上等龙井。

    严世蕃并不需要严嵩这边的消息,其在通政司和西苑都有眼线,这时显得咬牙切齿地说道:“郭质夫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胆敢如此跟我们作对,他是活腻了吗?”

    虽然他早知晓郭朴跟他们家不对付,毕竟孰朴是夏言的门生,而郭朴当年在翰林院的时候,跟吴山都得到了夏言的照顾,但没想到孰朴竟然真敢拿他们严党进行开刀。

    严嵩接过茶盏,靠在一个软枕上,身体显得舒服了不少,这才徐徐地开口道:“这亦不算全然跟我们作对,郭朴要处置之人或老或贪或酷,都是有所依据的,算是在秉公办事!”

    “爹,你是不是真老糊涂了,这名单上有一半是咱们的人,这明摆着就是针对咱们!”严世蕃激动地瞪起那只独眼,又是危言耸听地说道:“接下来的京察,若还是由他郭质夫主持的话,那我们就真要被连根拔起了!”

    严党为何势大?

    正是在六年前,借着外察和京察的机会,对整个大明的官场清洗了一遍。特别是罢免了两京科道官三十八人,从而确立了他们严党的超然地位。

    只是若任由孰朴通过外察和京察进行清洗,那严党多年的经营毁于一旦,而他严世蕃的财路和权势更是被一刀斩断了。

    正是如此,在郭朴露出獠牙的时候,他严世蕃绝对不会袖手旁观。只希望如同当年惩治李默般,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郭质夫弄死。

    严嵩心里暗叹一声,但还是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爹还没有老糊涂,且不说这里大部分人确实应该免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任用的是什么人!难道你还没有看出,这事其实是皇上的意思吗?”

    去年的时候,原吏部尚书吴鹏突然被皇上勒令致仕,严嵩推举了小舅子欧阳必进接替吏部尚书这个要职,打算保住严党的绝对势力,守信这最重要的人事权。

    只是在欧阳必进没有任何过错的情况下,圣上突然勒令欧阳必进致仕,选用了跟严嵩并不对付的孰朴为新任的吏部尚书。

    大明的首辅终究不是宰相,对六部堂官压根就没有直接的任免权,甚至不存在明确的上下级关系。一旦失去皇上的支持,而六部尚书又不听命于他,那他这个首辅简直就是一个摆设。

    圣上突然勒令欧阳必进致仕,选用郭朴出任吏部尚书,这无疑跟当年选用李默出任吏部尚书一般,实质是要对他的严党进行一场敲打。

    如果这个时候,他还想着要进行反扑。纵使是将郭朴弄了下来,还会有徐朴、张朴上去,届时会引起皇上更大的不满。

    正是如此,他们现在什么都不能做,而是要老老实实地配合着由孰朴主持的这一次外察,让孰朴将一些严党的骨干剔除掉。

    有着圣眷,则会拥有一切。而一旦失去了圣眷,别说是严党的势力,恐怕他这个大明首辅的位置亦是给拱手让人了。

    “爹,你任劳任怨地服侍了他几十年,我千方百计帮着他将各个工程弄好,难道他就如此的无情无义吗?真要将我们赶尽杀绝?”严世蕃一点就通,但还是愤恨地大声道。

    严嵩发须皆张,索然大怒地厉声指责道:“严世蕃,你说什么混账话!”

    严三正要送水进来,听着这番话后,却是朝着院子瞧了一眼,匆匆地将门给关上,生怕这番大逆不道的话会传出去。

    “爹,你就知道忠忠忠,你都成了他朱厚的家奴了!”严世蕃的脾气亦是上来了,指着西苑的方向又是大声地质问道:“你看看现在六部九卿里面,还有几个是咱们的人?若是再继续被削弱下去,咱们严党无法立足于朝堂,爹你的地位亦不保!”

    严嵩被气得不轻,从竹椅上坐立起来,指着严世蕃哆哆嗦嗦地指责道:“作为大明的臣子,莫非还要跟君父作对不成?”

    “屁君父,不过就一个薄情寡义的自私鬼,当下就已经想着卸磨杀驴了!”严世蕃今天算是霍出去了,转身便是怒气冲冲地推门而出道。

    严嵩虽然气得脸部抽搐,但更担忧着严府上上下下的几十条人命,用尽力气地喊道:“严世蕃,你可别做蠢事!”

    知子莫若父,这个儿子是天质聪慧,但却管不住性子。一旦冲动起来,完全不计后果,甚至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

第982章 意外收获

    北京城,鼓楼一带。

    由于城南的衙门众多,反倒是城北显得更加热闹。这里有着应有尽有的商品,还有着各种各类的美食,另外还出现了卖报者。

    “站住!”

    一个清脆的喊声突然传起,令到这里热闹的气氛受到了冲击。那些正在街上闲逛的人纷纷避让,却见一个动作矫健的青年男子窜过,而后面是一个身穿捕快服的女孩正在喊着抓贼。

    对于这一幕,很多百姓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不论是多么尽职的捕快,都被现实磨掉棱角,对一些欺凌现象最终都会视而不见,只有府丞的这个妹妹虎妞才会如此的一如既往。

    据不完全数据统计,单是鼓楼这一带,被虎妞亲手逮进府衙大牢的地痞或扒手就已经不至二十人,虎妞毅然成为了鼓楼的保护神。

    当下看着他抓贼,不论是出于虎妞正义的支持,还是担心阻碍到这位官家大小姐而惹祸上身,街道上的百姓纷纷进行避让。

    被追的青年男子二十多岁的模样,身形矮瘦,但显得结实。这脚下宛如生风般,跑得很快,眨眼就从一些准备协助官府的百姓面身经过。

    只是他对北京城的地形似乎并不熟悉,原计划是要借助巷道逃跑,结果从热闹的街道拐进巷道,却一头撞进了一个死胡同。

    虎妞等人亦是紧追不舍,还没等那个青年男子从死胡同中退出来,虎妞和张虎等人就已经堵在了胡同口,形成了瓮中捉鳖之势。

    “跑啊!怎么不跑了?”

    马朝气喘吁吁地扶着膝盖,显得生气地质问道。

    “你这么心……心虚,一定是坏蛋!”

    虎妞一路跑来,亦是累得不轻,咽着吐沫满脸认真地指责道。

    实质上,这个事情并不太,她刚刚带着捕快巡街。看着这个青年男子形迹可疑,她便出声喝止他,却不曾想这个青年男子心虚而逃,故而她带着人要抓这个可疑的人。

    两个捕快走过来要抓人,却见这个青年男子突然间发难,趁那个胖捕快稍不留情,一把将他推向了另一个瘦捕快,然后借机逃向胡同口。

    这个青年男子穿着普普通通,跟着一般的卖柴人没有太大的区别,但身形确实显得健硕,整个人突然间爆发,宛如一只豹子般。

    哎呀!

    就在他打算击倒马朝离开,结果被他所忽视的虎妞突然发难,一个扫堂脚精准地击向青年男子的下盘,当即将这个青年男子狠狠地摔倒在地上。

    虎妞早已经不是普通的小丫头,在将这人撂倒在地上后,迅速从腰间拨出青铜剑,指向了还躺在地上的青年男子。

    那两个捕快已经反应过来,看到摔倒在地上的青年男子,当即扑上去将其制服。那个刚刚被推倒的胖捕快,还狠狠地捧了他一拳。

    青年男子受了一拳,显得愤怒地质问道:“你们为何要抓我?”

    “哪来那么多废话!”马朝亦是听令于虎妞,这时没好气地答道。

    那个见多识广的瘦捕快蹙起眉头,对着马朝认真地说道:“马捕头,这人的口音不太对劲!”

    “咦?”马朝亦是反应过来,并上下打量着这个青年男子,发现确实是有些问题,当即进行询问道:“你是哪里的人!”

    “我……我是宣府的!”青年男子答道。

    “宣府?我看你就是北边的奸细,带走!”马朝冷冷地打量着他,看着他的眼睛飘忽,当即将心里的怀疑说了出来道。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我不是奸细,我真是宣府的人!”青年男子被两名捕快押着要送往顺天府衙,当即大声地喊道。

    这里的动静却是引起了不少百姓的关注,却见一个中年男子看着这一幕,特别是看到那个青年男子被押出来,急忙低下头匆匆离开。

    间谍,自古有之,而其称谓繁多,如间、间者、谍、谍者、邦谍、帮贼、细作、游侦、、谍人、侯正、邦、内应等。

    大明当下跟蒙古正处于敌对之中,故而双方都有派遣间谍潜伏在对方的地盘上,从事着各种间谍活动,甚至是暗杀行动。

    顺天府衙,府丞署。

    身穿着绯红官服的林然正端坐在案前,聚精会神地处理着日常事务。

    这些日子以来,虽然他跟黄仲达的争斗不断,但对手上的工作从来都没有马虎对待,而是兢兢业业地做好这一个顺天府丞。

    现在他工作的重心放在北京城的治安和《顺天日报》上,前者倒没有出现太大的问题,后者可谓是蒸蒸日上来形容。

    《顺天日报》的收入来源跟《谈古论今》有所不同,《谈古论今》是纯粹的销售收入,而《顺天日报》则是销售收入和广告收入两大块。

    这其实亦是迫于无奈,《谈古论今》走的是高端路线,其文章出自翰林院那些大材或满腹经纶的士子,别说只卖区区二钱,哪怕每本卖上二两都有很多人趋之若鹜。

    反观《顺天日报》的编辑部,却注定只能走大众化路线。先前《顺天日报》一份十文钱都被嫌贵,如果不在广告这块做点文章,这份报纸根本办不下去,更别说赚钱招募人员了。

    亦是好在,他兼走广告收入这一步棋,算是走对了。

    除了联合商团那边关系户外,还引来了京城的青楼大户,收入显得十分的可观。

    另外,借着这一次会试的时机,《顺天日报》还推出一百两一个“喜庆某某士子高中”的豆腐块,却是供不应求,竟然有好几十人愿意掏钱“庆贺”。

    现在《顺天日报》的销售已经达到几千份,而又有着丰厚的广告收入,这些办报无疑算是成功了。

    “按着计划进行招聘,多招一些得力的人手,不能要那些偷奸耍滑之徒!”

    林然跟着孙吉祥商讨一些细节后,当即将这件事交由他操办。

    当下有了《顺天日报》这个财源,那快班衙役扩充自然提上日程。这样既能增加了府衙的实力,又能更有效地维持北京城的秩序,可谓是一举两得。

    正是这时,一个身影从外面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第983章 奸细王宽

    虎妞走得路来可谓是虎虎生威,由于林然的纵容和宠爱,她进来这里从来都不需要通禀。

    她看到端坐在案前的林然,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显得一片雪亮,仰起脸蛋进行询问道:“哥,你猜我抓到了什么?”

    有的人将心思埋藏在心底,有人却浮在脸上,而林然属于前者,虎妞则属于后者。虎妞的蛾眉微微张开,还轻轻地扬起,正彰显着她愉悦的心情。

    “东翁,那我先行告退了!”孙吉祥会心一笑,朝着林然恭敬地施礼道。

    “有劳先生了!”林然轻轻点头,这才扭头望向脸蛋红彤彤的虎妞,然后抄起案上的一份新闻稿边阅读边道:“你又爬树掏鸟窝了?”

    “不是!”虎妞的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一本正经地摇头道。

    林然看着这一份新闻稿,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便是随口又猜道:“到日忠坊那边抓鱼了?”

    为了让《顺天日报》得到更多的赞誉,他让编辑部在京城搜索一些礼教的正面人物进行宣扬。对下是拉拢广大的劳苦大众,对上则是帮助宣传礼教。

    只是呈现在他眼前的,却是宛平县郭家庄某位孝子家贫,妻子生下一女,担心影响供养母亲,遂而将女儿抛于河中,专心孝敬于母亲。

    这或者符合这时代礼教中的孝悌,但却不符合他的善恶观,这种行径不仅不值得为其宣扬,反倒应该进行严厉的谴责。

    “不是!”虎妞看出哥哥是专注于工作,蹙起小眉头又是摇头道。

    林然将这份新闻稿打落后,继续进行敷衍道:“那就是抓泥鳅了!”

    “哎呀,现在天气还这么冷,我怎么会下河嘛!”虎妞拉长证据进行埋怨,并揭开迷底道:“哥,我告诉你哦,我抓到了一个蒙古人的奸细!”

    说到“奸细”的时候,她将这两个字咬得很重,毅然是格外进行了强调,仿佛这是一种稀罕动物般。

    “奸细?”林然听到这个词,颇感意外地抬起道。

    虎妞重重地点了点头,有些得意地瞟了林然一眼,这才转身对着外面的捕快道:“将人押进来吧!”

    林然放下手头上的工作,脸色凝重地打量着被押进来的青年男子。如果有大规模细作潜入北京城,而他却无所作为的话,这无疑算是一种失职。

    “见到府丞大人还是跪下!”两个捕快将人绑得严严实实,其中一个捕快踢了青年男子的腿后窝子,逼得他跪了下来。

    “请大人明察!小人叫王宽,并非蒙古人的间谍,而是大明间谍王忠国的后代!”王宽跪下后,当即表露身份喊冤道。

    虎妞的眉头微微蹙起,显得认真地脆声询问道:“你既然是我们大明的人,那你刚才为什么这么怕我呀?我不过是让你站住,你先站着便是,为什么要跑呀?”

    “启禀大人,小人有难言之隐!小人并没……没有回到军籍,至今还是一个黑户,我……我怕你们又逮我到县牢里关上小半个月!”王宽显得吞吞吐吐地解释道。

    王宽的父亲是大明派遣到蒙古的密探,隶属于兵部,主要是探听蒙古的军情。只是他父亲突然被杀,他选择携带着弟妹逃回大明。

    虽然他有着父亲的信物,但兵部不知出于什么考虑,迟迟拖着不肯给他建立一份军籍,致使他当下是大明的一名黑户。

    他身上虽流着明人的血液,但母亲却是一位蒙古人,且并没有明人的身份,再加上他的口音问题,让到他在北京城的处境显得很是尴尬。

    虎妞听到这个解释后,暗暗地吐着舌头,有些担忧地望向了哥哥。

    原以为,这是一个蒙古人的奸细,她特别跑来哥哥这里领个功,让哥哥别整个说她就会抓一些小毛贼。万万没有想到,她似乎是抓错了好人。

    “你爹叫王忠国,你叫王宽,这可对?”林然瞟了虎妞一眼,然后一本正经地进行询问道。

    “不错,请大人明察!”王宽显得诚恳地进行请求道。

    “本官定会派人到兵部进行核实!不过鉴于你的口音问题,你还得在牢里呆上一二天!”林然处于半信半疑的状态,显得公事公力地说道。

    王宽听到又要被关上一二天,心里当即感到一阵失落。只是听到后面一句话的时候,眼睛当即一亮,显得振奋地望向了林然。

    林然出其不意地许诺道:“如果你的身份核查无误的话,兵部那边你可以继续等消息,但本府丞可以会给你建一个民籍!”

    大明的兵部并没有专门的情报长官,而文官的变动历来频繁,这些年的兵部尚书不知换了多少,故而谁都不会轻易冒险接收王宽。

    若是王宽仍然忠于大明还好,一旦王宽早已经反叛,真实身份是蒙古人借机派遣过来的奸细,那他们可是要受到牵连的。

    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兵部面对逃回来的王宽,定然先核实王宽是不是蒙古人的奸细。但纵使证实王宽不是奸细,恐怕还会如当下拖着王宽的军籍,不会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主动去承担风险。

    不得不承认,大明当下对间谍系统并不够重视,对这些派遣到蒙古的间谍更没有珍惜的意思。如此的做法,若是传到了蒙古那边,恐怕很令那些效忠于大明的间谍寒心。

    林然当下是位低权轻,根本插手不到兵部的事务上。只是他无疑还是有些怜悯之心,却是尽一份微薄之力,帮助这一位烈士的后代。

    “谢府丞大人!”王宽的眼睛呛着泪水,认认真真地施礼感谢道。

    虽然他是在蒙古长大的,但他父亲却是打小给他灌输他是一个大明人,而他亦是以大明人而骄傲。只是这次重返大明,却落得如此尴尬的处境,令到他极为失望。

    不过好在,一切都雨过天晴,他身上不仅流着大明人的血,而且即将拥有大明人的户籍。

第984章 王弘海的犟

    “带他下去!”

    林然抬起手,让那两名捕快将王宽押到牢房里。

    虎妞看着人被押走,却是来了一些兴趣,显得认真地询问道:“哥,间者是做什么的呀?他们是不是很厉害呢?”

    “我只知道他们很危险!”林然看着这个蠢蠢欲动的野丫头,当即板着脸没好气地回答道。

    虎妞微蹙着眉头,当即进行埋怨道:“哎呀,我只是问你间者是做什么的,他们厉不厉害,你跟我说危险做什么嘛!”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如果真这么无聊,你就回广东玩去,别想着跑到北边!”林然继续板着脸,认真地告诫道。

    由于《射雕英雄传》的横空出世,却是引发了一场武侠热。受涉及的不仅是那些普通的读书人,还是虎妞这个热丫头,已经嚷嚷着要保家卫国了。

    “曾阿牛他们的案子没有处理好,我哪里都不去!”虎妞将脸一抬,朝着休息间的那张属于她的竹椅走了过去道。

    林然无奈地望着这个妹妹一眼,虽然年纪并不大,但做事却是比绝大多数人都要执着,有着很明确的善恶观念,至今还盯着那两起案子。

    叫进来一名书吏,直接派遣他到兵部去核实王宽的身份。

    王宽自然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但这些人的安置无疑会影响到间谍这个群体的积极性,关乎着大明的情报系统工作。

    如果将来某天由他来担任宣大总督,甚至是主持跟蒙古的交战,这个情报工作必须要做好。若是将情报工作做好,很多事情便能够事半功倍。

    身处于这个官场中,虽然他离权柄还很遥远,但他已经开始考虑着如此捍卫着这个大集体的利益。当今大明不仅是朱家的天下,亦是他们士大夫的天下,更是……天下百姓的天下。

    喔……

    虎妞却没有太复杂的心思,躺在那张竹椅上,一阵困意袭来。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便卷缩在那张竹椅上,片刻便睡着了。

    林然放下手上的公务,来到竹椅前,看着睡得正香的虎妞。虎妞的眼睫毛很长,那个可爱的小鼻子轻微地喘气,整个人如同一个瓷妹妹般。

    他轻轻地帮着虎妞盖好毯子,生怕外面筑巢的燕子吵着这个野丫头,又将门窗关紧,这才回到办公桌前继续处理着日常事务。

    虎妞睡觉并不老实,轻踢了一下毯子,整个人已经陷入另一个时空般。在她的梦里,她又回到了那个土生土长的地方,成为了那个贪玩的放牛娃。

    这一觉,她睡得很舒坦,梦到了以前那个长林村,梦到了哥哥在卧虎山上砍柴,梦到她大青石等着哥哥考取功名回来,还梦到她跟着一帮小伙伴在溪边摸鱼。

    只是在半梦半醒间,却被哥哥的声音给吵醒了。

    虎妞先是伸了伸懒腰,然后询着声音望了过去,却见哥哥竟然坐在案前,而他的前面规规矩矩站着的年轻人正是王弘海。

    林然面对着这个得意门生,却是用极严厉的口气说道:“这不是你能够任性的事情!你若还想要在官场上有一番作为,想要为百姓多做一些事情,那就得按着这一套规矩来!”

    林然去年将年仅十九岁的王弘海选为广东解元,这无疑承担着不小的言论压力,甚至有人打算利用王弘海落榜来攻击于他。

    结果王弘海不负重望,不仅没有在会试中落榜,反而考取了会试的第十名。这个成绩在两京十三省的新科解元中是最好的,无疑可以跟天下人交待,甚至林然还得到慧眼识才的美誉。

    若是王弘海能够在接下来的殿试保持着这种好成绩,他便能够机会以庶吉士的身份进入翰林院,前途可谓是一片光明。

    只是年轻是好事,但有时亦会是坏事。

    按着时下的官场潜规则,会试高中的三百名学子第二天便要到尹台那里乖乖地递上门生刺,从而结下双方的师生关系。

    但会试的榜单公布都已经好几天了,王弘海却是迟迟没有动静。至今他还没有前去拜见尹台,更没有乖乖地将门生刺送上,这种行动无疑为官场所不容。

    林然得知这件事,当即将王弘海叫到了跟前进行了训斥。

    “他是我的师公,并不是我的老师!”王弘海低着头看着脚趾头,小声地进行重申道。

    在这一个问题上,确实有些尴尬。林然是尹台的门生,而王弘海是林然的门生,故而尹台自然是王弘海的师公了。

    “你现在已经一只脚踏进仕途,算是半个官场中人了,那就不能如此的意气用事!我已经修书一封,算是为你求了情,你明日一早一并带过去,主动认个错!”林然的火气消了一些,并递上一封书信道。

    “老师,我只做他的徒孙,真的不行吗?”王弘海伸手接过书信,但还是带着几分希冀地询问道。

    林然轻叹了一声,当年他又何曾想要认吴山这个没有前途的老师,但官场的游戏规则便是如此,所以很认真地摇头道:“不行!这是官场的规则,且这一个规则牢为可破!”

    这个规则的得利群体是众阁臣和礼部尚书等大佬,又有着翰林院的支持,几乎是不可能推翻的一项制度。不论是严嵩,还是徐阶,都不会站出来反对这个制度。

    实质上,徐阶算是这个规则的最大得利者。

    不仅将门生臧继芳安排担任松江知府,从而保护自己老家的利益,且安排很多门生进入了言官系统,从而成为他攻击严嵩的利器。

    这些刚刚进入官场的菜鸟不管愿不愿意,只能是接受着命运的安排,依附在某位大佬的身边。

    这一届还算是好的,有时各党为了平衡各方的利益,却会从南京选一个边缘人物进行充任。像上一届的会试主考官是南京吏部右侍郎李玑,当时已经年近八十了。

    但却不得不承认,正是这种看似合情合理的官场规矩,致使明朝后期的党争加剧,很多资源和人才都毁于这种内耗上。

    “学生领命!”王弘海算是被上了一堂政治课,显得失落地接受命运的安排并拱手道。

    “下去吧!”林然看着他是想通了,便是淡淡地抬手道。

    王弘海退了出去,却没有在外面的办工厅逗留,而是直接离开了顺天府衙。

    当下他已经不在《顺天日报》做事,因为接下来还要应付最后一场殿试,所以他已经被林然打发回家温习了。不过他并不是返回广东会馆,而是在附近的宅子里住下,偶尔还会主动过来帮些忙。

第985章 严世蕃的胡闹

    眨眼间,二月到了最后一天,春雨轻轻地洒在这座古城上。

    小时雍坊,严府。

    由于今天是休沐日,这里跟以往般显得很是热闹,很多官员纷纷前来拜见。或是面见于严世藩,又或是前来求见于严嵩。

    虽然六部九卿中,严党的成员凋零,但很多京官还是以严世蕃马首是瞻。不论时下的谣言如何,严嵩仍然是大明的首辅,严府仍然是门庭若市。

    严世蕃虽然不再担任工部左侍郎,成为一名仅有监生功名的守孝人,但他的权势从来都不是来自于他身处的官职,而是得益于老父的权势。

    他身穿一套素色的程子衣,很随意地坐在暖阁的正座上。只是身上并没有多少高官的威风劲,反倒显得跋扈,那张胖脸很是不可一世的样子。

    在这里的诸多官员中,太多数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他手里还握着一些官员的罪证,毅然是没有将这帮人放在眼里。

    工部左侍郎刘伯跃,左副都御史董威、左佥都御史张雨等严党骨干都到了这里,另外还有内阁制敕房中书舍人罗文龙。

    “都说说,这事该怎么整?”

    严世蕃早就想要对郭朴进行反扑,但他终究不是“自由身”。这些天亦是憋着火气,等到今天这一个休沐日,这才将这帮人召集过来商讨对策。

    “上书弹劾他!”

    “他恐怕亦不干净,咱们搜罗他的罪证!”

    “不错,我们罗列出他的罪行,然后一同上书弹劾他!”

    ……

    堂中的众官员纷纷出谋划策,显得同仇敌忾的模样,意见很快达成一致,打定主意要扳倒这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吏部尚书。

    “那弹劾他什么罪名呢?”

    严世蕃看着众人义愤填膺的模样,整个人却显得很冷静,似笑非笑地望着众人直接询问道。

    这……

    众官员刚刚的激动劲不变了,整个大堂都静了下来,大家都是大眼瞪小眼。能够爬到这个位置的人,其实本身的弱点都不多。

    孰朴是嘉靖四十一年的进士,以庶吉士进行翰林院,历编修、侍读、侍讲、侍讲学士,后来直接升任礼部右侍郎,去年接替欧阳必进成为新任的吏部尚书。

    其实从去年开始,他们一直掌控的吏部尚书这个重要的位置旁落,那时便有了板倒孰朴的心思。只是孰朴这人跟太多清流一般,除了写青词谄媚于圣上,根本没有什么能让人诟病的地方。

    当下想要找到孰朴的罪名,无疑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废法行私?”

    左佥都御史张雨不愧出身于言官系统,当即便是提议道。

    “由谁来上书弹劾呢?”

    严世蕃的目光落在众官员的身上,又是进行询问道。

    这……

    堂中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大家又是大眼瞪小眼,却是谁都不敢轻易淌这一场浑水。

    却是谁的心里都很清楚,除非真有孰朴徇私的证据,否则单靠着一些捕风捉影的东西,根本无法以此来扳倒颇得圣上宠信的孰朴。

    最为重要的是,这次外察结束后,很可能跟六年前一般,接着又进行京察。如果孰朴被扳倒自然是好事,但万一扳不倒,事情就变得大条了。

    孰朴一旦主持的京察,针对的是他们这帮呆在京城的官。五品官员以下考察不合格者或降或免,而四品以上官员考察不合格者由圣上决定去留。

    他们当下站出来弹劾于孰朴,当孰朴主持京察之时,又岂会轻易放过他们。

    亦是如此,大家当即都是人人自危,谁都不愿意做这一个出头鸟,真的站出来上奏疏弹劾郭朴废法行私。

    “怎么?这个时候,呸……都不吭声了?”

    严世蕃似乎早就意料到这一幕般,喉咙有痰堵了去,当即将痰吐在一旁的痰盂上,然后似笑非笑地对着众官员大声地进行质问道。

    “小阁老,您可别误会!当下站出来弹劾郭朴废法行私,若是没有真凭实据,根本是扳不倒郭朴!”工部左侍郎刘伯跃站了出来,接着又是提议道:“如果严阁老肯借此出手,我等必然会上奏疏,定能将孰朴置于死地!”

    “这事不能麻烦到我爹!”严世蕃的脸色微寒,当即斩钉截铁地说道。

    不说他当下根本请不动他爹,而要他爹亲自出马灭了孰朴,必然会加剧圣上对老爹的不满。若是要牺牲老爹跟圣上的君臣关系换取孰朴下台,这根本是一笔不划算的买卖。

    最为重要的是,经过这些天的冷静思考,他亦是意识到事情没有想象中简单。这事是圣上借孰朴的手,以外察和京察的名义,对他们势力强大的严党进行清流。

    如果这个时候老爹站出来进行阻挠,这确实不是一个明智之举,反倒会加剧这对君臣间的关系,甚至会让老爹的位置变得不牢固。

    “如果严阁老不出马的话,单凭着我们这帮人,恐怕不可能扳倒天官?”一个官员亦是不乐观地摇头道。

    “你们真是一群饭桶,难道就这么一点出息吗?不过是一个郭朴,就让你们如此害怕了?”严世蕃显得极不满意,直接进行挖苦众人道。

    “我们不是害怕,是想要从长计议!”

    “对!我们应该从长计议,想一个两全方法!”

    “小阁老,您是瞧错我了,你想要怎么做,尽管吩咐便是!”

    ……

    众官员亦是怕恼火严世蕃,当即纷纷进行解释,甚至有人已经直接表忠了。相对于孰朴的怒火,他们时下更在意严世蕃,这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你们都听好了!我爹晚上会宴请郭质夫,如果郭质夫懂事的话,这一件事恐怕就此罢休,不然你们全都给我上奏疏弹劾郭质夫,让他看看我们的厉害!”严世蕃心里早就有了计划,对着众人大声地说道。

    众官员心里既是忧又是喜,喜的是严阁老亲自找郭朴谈话,忧的是一旦谈判失败,那他们这帮人就得跟着严世蕃进行“胡闹”了。

第986章 严嵩出马

    严世蕃将话说完,又是吆喝着道:“都愣着做啥,喝酒喝酒!”

    众官员交流一下眼色,纷纷端起酒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们继续享用着这些上好的佳肴和美酒,至于后面的事情如何,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纵使严世蕃真的要“胡闹”,那他们这帮人亦只好依命行事,发动一切力量强行将郭朴从吏部尚书的宝座上拉下来。

    严世蕃将酒杯的酒一饮而尽,将众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嘴角微微地翘起。他之所以大张旗鼓地整这一出,看似是狂妄之举,实则另藏深意。

    夜幕降临,整个北京城亮起了盏盏的灯火。

    有人说过,夜晚越是灯火璀璨的城市,这座城市便越是繁华。而在这座北京城中,除去那至高无上的西苑外,便是小时雍的相府。

    严府是在几座大宅子的基础上重新修建而成,每个院落都是灯火辉煌,那些衣着亮丽的侍女端着果盘行走其中,彰显着这里的兴盛。

    严嵩所住的院落却是寻常,并没有显得过于奢华,一切都很是普通的样子。书房除了飘散在空气中的顶级檀香外,里面的布置显得很寻常,跟普通人家的书房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见过元辅大人!”

    郭朴依约而来,虽然贵为吏部尚书,又深得圣上信赖,但面对这位老首辅还是保持着恭敬的态度,规规矩矩地施礼道。

    严木来到严嵩跟着,轻声地提醒了一句,正在打嗑的严嵩这才茫然地抬起头,旋即抬起枯瘦的手掌道:“哦,这片刻的功夫竟然又犯困了!质夫,请坐吧!”

    随着身体的老迈,特别去年欧阳淑端的突然去世,令到严嵩的身体是每况日下,很多东西都已经显得是力不从心了。

    “谢元辅大人!”郭朴又是恭敬地施礼,便在旁边的椅子坐下道。

    郭朴今年五十岁出头,在普通人眼里算是很老了,但在这个官场之中,特别是在严嵩面前,他无疑还显得很年轻。

    严嵩接过严木递上来的浓茶,喝了一口提了提神,这才缓缓地说道:“今日请你过来!一是老夫想见见你,想知道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难事。二是你的外察官员名单老夫看过了,但心里却有一些疑惑,你主持外察的评官标准是什么?”

    “谢元辅大人关心,最近一切安好!至于外察的选官标准,下官身负皇恩和元辅大人的期望,并不敢有徇私之举,对所有官员一视同仁!对地方官员的考核,有德者上,失德者下;有能者上,无能者下。”郭朴显得很是耿直,侃侃而谈地回答道。

    实质上,在这一次外察中,他裁决了很多高龄的地方官员,但面对着已经八十三岁的严嵩,却没有当面提及这一点。

    严嵩不置可否地继续品茶,突然进行询问道:“江西按察副使杨炽和江西袁州知府孙思桧,你如何看待此二人?”

    都说人老成精,这无疑是一种巧妙的试探。

    刚刚闻讯赶来的严世蕃正要从外面迈过门槛进来,但听到老爹的这个问话后,那只独眼当即凌厉地望向了端坐在凳子上的郭朴。

    郭朴是嘉靖十四年的进士,以庶吉士入翰林院,跟着夏言在京城有着九年的师生情,对着严家父子无疑是有着敌视的情绪。

    亦是如此,他跟严党有着天然的敌对性。或者正是因为这一点,圣上在考虑新任吏部尚书人选之时,郭朴这个礼部右侍郎反倒是意外当选了。

    本次外察,郭朴却是拿着严党大肆开刀,宛如当年的李默般来势汹汹。

    严嵩却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应战,而是将孰朴叫了过来,并进行讨价还价。

    如果郭朴跟当年的李默般,半点还价的余地都没有,那双方只能是一战到底。而是郭朴懂得协商的话,那双方无疑还有谈判的余地。

    现如今,一道选择题便摆到了郭朴的面前,让他从中做出选择,或者是表明他对严党的真正态度。

    “此二人入官已经入官六年,但在任期内却毫无建树,实属平庸之辈,故而下官认为不宜再用!”郭朴略作深思,便一本正经地答道。

    咦?

    严世蕃的眼睛微微眯起,深深地打量着郭朴,心里已经默默地生起了一团烈火,决定动用一切力量将这个不识抬举的吏部尚书灭掉。

    虽然灭掉郭朴之后,肯定不会是他们严党的人接任吏部尚书,圣上必定会另选他人。

    但纵观朝野上下,有胆量跟着他们严党硬着对干的官员不多,而新任的吏部尚书必定要比这个又臭又硬的郭朴更要圆滑。

    “据老夫所知,这二人虽然没有耀眼的功绩,但历来处事稳妥,且在去年平叛江西矿工起事中有过军功,此二人并不是平庸之人!”严嵩耐着性子,缓缓地开口说道。

    问题再次抛回给孰朴,要么是一意孤行,要么就是选择退让。

    严木接过严嵩递回来的茶盏,小心地将茶盏放在桌面上,同时用眼睛的余光睥了郭朴一眼,心里却是黯然一叹。

    若是仍然由吴鹏担任吏部尚书,事情哪会变得如此的复杂。他们这边只需要列一个名单,吴鹏便会照章执行,一切都会有条不紊。

    只是当下圣上已经起了猜忌之人,有意敲打他们严党,不让他们严党继续做大。

    “此次是下官失察,此二人乃良才也!下官回去后,便会重拟一份名单,再上呈元辅大人审批!”郭朴选择了退让,显得恭敬地施礼道。

    身处于官场中,且又时时面见于圣上,致使他的脸上常年都带着面具。不管是面对着什么,他的脸色总能够保持着平静,到了如今,他都不知道自己对严嵩是敌是友。

    此言一出,压抑在书房内的浊气一扫而光。

    “郭朴,江西按察副使杨安排到广东担任广东巡抚,江西袁州知府孙思桧则调到广东担任广东监察副使兼广东巡海道副使吧!另外,广东左布政使汪柏就平调到他省吧!”严世蕃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当即显得大大咧咧地走进来说道。

    郭朴跟严世蕃是旧识,早就习惯于严世蕃这种不可一世的嚣张劲,又是看了严嵩一眼,当即便是答应道:“既然是严侍郎所荐,必属良才,下官定会安排!”

    一场原本要剑拔弩张的大动干戈,在一刻算是消失去无形。

    政治原本就没有那么多的你死我活,更多还是利益的妥协。严党需要守着自己的利益,而郭朴则需要完成皇差以及保住自身的权势,双方实则有着妥协的基础。

第987章 软柿子

    严世蕃看着郭朴还算懂事,对郭朴的敌意明显减弱,并有意拉扰地道:“郭大人,咱好久没喝酒了,呆会到我那里吃一盂吧!”

    “严侍郎的美意,本官心领了。只是本官当下身负要务,不敢沾酒水,还请见谅!”郭朴是要进行妥协不假,但并不可能依附到严家父子这里,故而很明确地拒绝道。

    论到恩宠,他跟袁炜都成为了青词高手,如今都得到了当下圣上的青睐和重用。袁炜成为内阁的阁臣,而他同样不算差,成为执管天下官员的天官。

    他当下根本不需要依附严家父子,之所以不敢对严党下死手。一来是严嵩跟圣上有二十多年的君臣情份,严嵩当下仍然是首辅,其地位仍然高高在上;二来是他虽然贵为吏部尚书,但根基并不稳。

    从翰林院到礼部,再到现在的吏部尚书,虽然官运亨通,但却少了一些底蕴。他既没有吴山的声望,也没有三百名能为他冲锋陷阵的门生,还没有在吏部尚书这个位置上培养出嫡系。

    当下他若跟严党作对无疑是以卵击石,之所以外察剔除的严党人员多了一些,一方面是要向朝野和皇上“交差”,另一方面则是他对于严党的一种小试探。

    在跟严党的相处中,涉及到一个分寸问题,这便是政治的一种艺术。

    “既然不肯赏脸,那便罢了,但有些事情可不许再胡来了!”严世蕃撞了一鼻子灰,那张胖脸当即显得不友善,半是威胁地道。

    孰朴的眉头微微蹙起,脸上亦难保持着微笑。这严世蕃实在是太过于目中无人了,不过是仗着老爹的权势,竟然将他这个堂堂的吏部尚书都不放在眼里。

    “严世蕃,你给我闭嘴……咳咳!”严嵩的脸色微寒,当即进行喝斥。只是气一时顺不过来,当即咳嗽几声,一旁的严木急忙帮他顺气。

    严世蕃听到老父的喝斥,且看着老父这番模样,当即摊开双手道:“行,行,我闭嘴!”

    在严木的帮助下,严嵩的气终于顺了过来,对着郭朴又是说道:“质夫,你尽管安心办差!我跟皇上都是一个样,希望剔除一些尸位素餐的官员,继续保持当今的盛世!”

    “下官谨遵元辅大人的教诲,定不教元辅大人失望!”郭朴急忙进行施礼,且显得郑重地表态道。

    严嵩对着郭朴微微点头,对着严世蕃又是吩咐道:“这年龄上来了,人就容易困乏,我就不留你了!严世蕃,帮我送送郭大人!”

    “那下官先行告退了!”郭朴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恭敬地施礼道。

    严世蕃抬手一只手,对着孰朴显得冷淡地说道:“郭大人,请吧!”

    “不敢让严侍郎相送,本官告辞了!”郭朴深知严世蕃的秉性,却是推迟着道。

    严世蕃虽然是目中无人,但亦知晓郭朴当下的重要性。他坚持将人送出了院门,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又是重提了广东之事。

    “本官定会安排的,告辞!”郭朴答应了下来,便是转身离开。

    虽然不明白严世蕃为何会对广东的事情如此看重,但这是严世蕃所开出的最重要条件。一旦不按他的意思执行,没准这个无法无天的家伙真的会乱来,会发动严党的人弹劾于他。

    一旦到了那时,不说他能不能保住这个位置,对他的前途无疑会形成负面的影响。牺牲林然和汪柏方面的广东利益,这亦是迫于无奈之举了。

    至于林然和汪柏如何反应,会不会生出不满的情绪,这已经不是他所要考虑的事了。他堂堂的吏部尚书不敢得罪严党,但欺负于汪柏和林然还是跟担软柿子一般?

    走出了严府大宅,外面早已经漆黑一片,且刮着丝丝冰冷的晚风。他钻进早已经候在外面的轿子,便朝着大时雍坊而回。

    严世蕃将人送走,便腆着肚子又回到了书房中,整个人显得很傲慢的模样。

    虽然严党遭到了削弱,但这个郭朴还算是懂事,知道他严党的厉害。当下安排着人员到广东任要职,很多事情还在他的掌握之中。

    严嵩已经年迈,整个人的精神状况显得并不好,身子已经盖上了一张毯子,正是微微地闭着眼睛,似乎是听到严世蕃的吐痰声,突然开口询问道:“你为何安排杨炽和孙思桧他们二人到广东?”

    随着吴鹏去职,而严嵩亦是自感老迈,当下的严党的掌舵人其实是严世蕃。地方官员如何安排,如何捍卫严党的利益,甚至是如何进行捞钱,这全都由着严世蕃在操作。

    到了如今,很多严党中人只知严世蕃,而不知严嵩。

    “爹,可不止是我们,徐华亭亦借着这个机会安排人到广东呢!”严世蕃在旁边的椅子坐下,显得轻描淡写地道。

    “这是为何!”严嵩微微不解地询问道。

    严世蕃倒了一杯茶,嘴角挂着冷笑地说道:“自然是一个利字!当下广东那边开海,一船货物有数万两的利益,特别是那雷州布都跑到江浙来了,让人如何不心动?”

    “你可以想办法分一杯羹,但林然这人不可惹,别啥都想要一个人吞下!”严嵩对广东的情况有所了解,便是认真地告诫道。

    严世蕃喝了一口茶水,冷哼一声,显得不屑地说道:“他不过就一个小小的正四品顺天府丞,我凭什么要跟他分着吃?”

    “如果真的如此一般,他能将广东市舶司短短几年就经营成年入数十万的衙门?他能捍卫住广东海疆太平?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圣上的眼睛亮着,起码林然在圣上心里便是一个能用之人。若不是他年纪实在太过于年轻,他去年回京就不是顺天府尹,而是六部的户部侍郎!”严嵩的眼睛睁开,并认真地说道。

    “我会小心一些!”严世蕃将茶杯放下,便站起来准备离开。

    在这次外察中,他可谓是“大失血”,已经打定主意要从广东那里“补血”,如何会轻易进行妥协。广东已然成为他新猎物,甚至是他收入的重要来源地。

第988章 踏青

    严嵩看着离开的儿子,却是重重地一叹,心里涌起了一股不安。

    如果说,他还能看穿郭朴这个人的话,那林然无疑是一个例外。这人有能力且有心计,关键还如此的年轻,却是他最不愿意招惹的人。

    当下他们严家势大,自然还能拿捏于林然。但若是到了将来,等他进了棺材,那时却难免要遭受林然的报复,甚至是要对他的名义进行清算。

    虽然他忠心于圣上,很多事情都是按着圣上的意思去办。只是自古以来,又有哪朝哪代会将罪责推到君父身上,都是下面的臣子来背祸。

    不管是为了自己的名誉,还是以后的子孙着想,都不该去招惹这个林算子。

    “去请林然给我请来吧!”严嵩思量片刻,突然悠悠地吩咐道。

    严木先是一愣,接着扭头望向外面院中的夜色,却是苦笑地答道:“林府丞住在城北,这一来一回不知得恐怕得一个多时辰,不若等到下次休沐日吧!”

    严嵩轻叹了一声,无奈地点了点头。

    对于一般的官员而言,这月底是两天连休,但对他而言,历来仅仅给自己一天假期。他之所以能够得到圣上的恩宠,除了他的能力之外,还有就是这种日夜侍候的忠心。

    不论是徐阶,还是袁炜,又或者是郭朴,他们能够得到圣上的重用,并不是他们的能力有多出众,主要还是他们通过青词表现出各自忠心的一面。

    在这个嘉靖朝,圣上要的并不是能臣和贤臣,而是一些有能力的忠臣。不论谁想要上位,单凭能力还远远不够,都得在“忠”字做文章。

    随着年纪的增长,严嵩知晓自身能力的下降,更是咬着这一个“忠”字不放。哪怕是休沐日,他亦是坚持陪伴在圣上的身边。

    三月的北京城,迎来了一个春光明媚的好天气。

    清晨的阳光洒在这座古城的屋顶和青砖街道上,一群黑色的燕子在半空中翱翔,很多富贵人家纷纷乘坐马车到郊外踏青。

    “走咯!”

    身穿着淡红色对襟儒裙的虎妞像模像样地坐在马车上,轻轻地将手中的鞭子扬起,打在前面枣红大马的屁股上,驾着马车朝着城西的阜成门而去。

    借着这一个休沐日,她亦是生起了另样的心思,组织起这一次的踏青之行,决定带着整天宅在家里的哥哥到城外领略春光。

    当然,最重要还是她有些厌倦了这座充满墨香的古城,更喜欢充斥着乡土气味的山野风光。

    跟着虎妞的后面还有一辆高大的马车,马车上端坐着一个十六、七岁的青春少女。

    少女盘起一头乌黑的秀发,斜插着一支珠花钗,一张精致的瓜子脸,眼珠子黑漆漆的,肌肤胜雪,身着一件淡蓝色的长裙,裙裾上绣着红梅,整个人透着一股青春的气息。

    纵使只有她一个人在车厢内,但仍然端端正正地坐立于车中,眼睛保持着平视,显得仪静体闲,淡雅处多了几分出尘气质,一副大家闺秀的完美形象。

    只是她的两颊晕红,那双白皙的小手紧紧地抓着一方绣着“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的手帕,整个人显得有几分紧张。

    受到虎妞的邀约,吴秋雨今天跟随着虎妞一起到西城外踏青,而她母亲并没有跟随。一想到那个未来的夫君就坐在前面的马车上,她就忍不住感到一阵紧张。

    从立下婚约开始,她便知道自己一生要跟这个男人度过。而这些年,她亦是做好了准备,准备成为这个男人的妻子,规划着婚后的种种生活。

    只是当这种生活来临的时候,她却又感到了阵阵的不安,不敢拥有太多的期望。特别这么多年过去了,却不知道那个男人如何看她,喜不喜欢她现在这个样子。

    而今天,算是她跟他比较“单独”的一次会面,让她既是期待又是惶恐不安,甚至一度想着找个借口不参加这次踏青之行。

    在吴秋雨的胡思乱想中,车队缓缓地朝着阜成门而去,很快就出了西城门。呈现在众人眼中的,却是一片开阔地。

    由于已经三月,很多农夫牵着耕牛在田间进行劳作,那一面面方形的农田宛如一面面大大小小的镜子般,显现着一副春耕的美景。

    身穿士子衣服的林然端坐在马车上,脸上显得古井无波,揪起车帘看着这帮在田间劳作的百姓。当下他是顺天府丞,对这片土地拥有着管辖权,固而亦是很关心着城外的情况。

    灵海三月春,

    万里无片云。

    耕田老黄牛,

    无视过路人。

    ……

    林然看着车窗外的春耕景象,脑海却浮起了如此的诗句。只是看着农夫的衣着,看着时不时出现的庄子,眼睛却闪过一抹忧愁。

    这城西属于宛平县地界,治下可谓是平畴沃野,是一处适合于耕作的好地方。但这些田地资源给官家霸占了,百姓所拥有田产占比很少。

    以皇庄和赐田赏地为例,这里便将全县一半以上的好田地占了去,县中的老百姓沦为皇庄或勋贵的佃农,世世代代为皇家或朱家人耕作。

    除此之外,一些勋贵还隐匿庄田。嘉靖三十九年五月,当今圣上派遣御史沈阳、户部郎中张大化清理畿内庄田,清出隐冒庄田之数为二千五百二十九余顷。

    统治上层对土地的贪婪,以及他们千方百计地避税,这已经成为大明的一大顽疾。试想一下,京城之地都尚且如此,地方无疑更是严重。

    “哥,到了!”

    虎妞所选的地方是在一处湖泊的旁边,却没有林然那么多的想法。她将马勒住后,扭头提醒了一句,便跳下了马车,已然是陶醉在郊外的风光之中。

    这里的地面钻出了嫩绿的青草,有些地方还开了不知名的小花,河边的柳树长出了新枝,湖中有几只水鸟在嬉戏,一切都显得是春意盎然。

    林然从马车上下来,看到这番美景,发现到城外走走还真不失为一件有趣的事。突然若有所感,扭头望向不远处的马车,却见一个美人儿从马车下来,一时间竟然痴了。

第989章 最坏的结果

    吴秋雨的相貌虽然还带着几分青稚,但身上已经有着大家闺秀的气质。从马车上下来,举手投足间显得是规规矩矩的,整个人很是优雅的模样。

    十七岁,在后世还是一个天真散漫的少女,但在这个时代,特别是出世于官宦之家,却已经多了几分女子的风韵。

    刚在青草地上站她,她举望四下张望,发现林然炽热的目光望来,那张精致的脸蛋刷地红了,宛如一个红苹果般。

    “秋雨姐姐,你快过来瞧瞧,这里有好多蝌蚪!”

    虎妞领着小兔等人已经率先跑到了湖边,发现湖中有很多一团团的小黑点,待看清是何物后,兴奋地朝着这边招手脆声道。

    “小姐,我们过去瞧瞧!”

    贴身丫环金锁是一个活泼的性子,当即急切地提议道。

    她们的生活圈子几乎所有时间都呆在吴宅,平时连出吴宅的机会都很少,更别说是到这城外踏青。此时看出这湖光春色,整个人宛如出笼的小鸟般。

    吴秋雨轻轻地点头,亦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远离林然。虽然她心里极是想跟林然相处,但当人就在眼前之时,却又羞涩地想要逃离,心里如同是小鹿乱撞。

    林然看着吴秋雨朝着湖边跑去,并没有到湖边凑热闹的打算,而是在湖畔的一块干净的大青石坐下。默默地领略着这片山野风光,以及湖边出现的几拨游人。

    在这湖边,已然有着几拔人在这里踏青,这里显得很热闹。或是官员携带着家眷,或是一帮士子出行,又或是才子和佳人,亦有几个衣着漂亮的女子一同出游。

    “这里的景色不错,不过早年给景王圈起来了,今年突然又开放,大概是要收拢下人心吧!”一副富家公子装扮的杨富田走了过来,显得大大咧咧地说道。

    林然知道景王虽然被安排到安陆州就藩,但对皇位却仍然不死心。

    景王得到以严世蕃为首的严党力量支持,宫中又有母妃在吹枕边风,连家眷都还留在京中,去年到安陆州收点租子便又借口返回了京城。

    只是林然很是清楚,不论景王如何的不死心。随着严嵩的倒台,裕王儿子的诞生,他的野心只能迎来一盆冰凉的冷水。

    “严府那边什么动静?”林然当下的注意力还是放在利益之争上,只有自身一步步强大,这样才能有助于他将来走上更高的位置。

    杨富田瞧了瞧左右,这才小声地说道:“严嵩昨夜见了郭朴!”

    这些年,杨富田一副财主形象,跟谁都能够称兄道弟。而随着联合商团的成立和崛起,在得到更大的资金支持下,他亦是组建了一张渗透极深的情报网。

    “说什么了?”林然的眉头微蹙,当即追问道。

    杨富田的脸上浮现凝重的表现,很是认真地说道:“他们好像是做了妥协!严世蕃要将江西按察副使杨安排到广东担任广东巡抚,江西袁州知府孙思桧则调到广东担任广东监察副使兼广东巡海道副使,广东左布政使汪柏要平调他省!”

    “严世蕃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林然听到这一个坏消息,眼睛微微眯起道。

    如果真按着如此安排,加上两广总督张臬应该在京察中调离或退休,整个广东无疑要落到严党的手里,任由他们恣意妄为。

    只是广东是由他发展起来的,且那里有着他所爱护的百姓,这已经不仅是他个人的事情,更事关广东的兴衰荣辱。

    昔日的交趾为何会哗变,给黎朝崛起的机会?还不是朝廷派遣的官员过于贪婪所致,致使当地的百姓苦不堪言,最终才举起了反旗。

    当下严世蕃真的执掌广东,以着严世蕃这种贪婪的性子,非得将广东搞得鸡犬不宁。不仅会破灭广东的发展势头,甚至会将广东带向深渊。

    杨富田是广东人,对广东自然有着极深的感情,亦是愤愤地说道:“师兄,咱们可不能让他这般胡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我知道!只是我们实在太过于弱小了,所以他们这次完全是将我们当成了软柿子!”林然轻叹了一口,悠悠地说道。

    杨富田深知他们确实是底蕴不足,别说要跟严世蕃叫板,哪怕吏部尚书郭朴亦是不敢轻易得罪。当下两边的势力达成了共识,他们只有被欺负的份了。

    只是想着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就要落到严世蕃的手里,杨富田显得不甘地认真询问道:“师兄,这事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我今天先见一见郭朴吧!”林然面对着这一个棘手的难题,显得情绪不高地答道。

    在他的最初的预想中,郭朴会拿出豪情壮志,借着外察的机会对严党直接进行疯狂的血洗。徐阶亦是亮出屠刀,支持着郭朴的血洗行动,从而对严党进行重创。

    只是在当下嘉靖朝所营造出的氛围中,多是一些唯利是图的官员,少了那种公正无私之士。

    纵观朝野,在这帮上位的重臣中,要不就是借助青词,要么就是进献宝物,亦或者是趋炎附势于严嵩或徐阶,鲜有真正的能臣上位。

    特别是夏言和李默先后惨死,令到整个官场的风气早就变了味,人人都想着自身的利益,鲜有真正考虑国家利益的贤臣。

    郭朴显然亦是不例外,他虽然靠着青词得到重用,但没有李默那种壮志。他出于自身的利益出发,不仅没有对严党进行疯狂的血洗,反而跟严党进行了妥协。

    当然,这种事情亦不能全怪责于郭朴。毕竟严嵩仍然得到嘉靖的恩宠,是嘉靖最宠信的臣子,而孰朴在这一点根本还比不上,跟严嵩相斗无疑是以卵击石。

    亦是如此,严党和郭朴并没有进行龙虎斗,反倒是殃及了林然这边的利益。

    不过当下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林然倒不是全然没有预案,但无疑会让到事情变得更加的复杂,亦失去坐收渔利之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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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祸害介绍:
嘉靖三十六年春,林晧然来了!他附身在同名的寒门书生身上,成为史上最贫穷的重生者。降临的地点离广州府五百里,离京城二千五百里,远离繁华、远离政治。但历史的车轮却因他而改变,他手持着锦绣文章,从一个小山村走向紫禁城,一路梅花竹叶,更是不小心踩碎了朱家屋顶的几片瓦。当他站在朝廷之上施展治国方略时,大明的文臣、武将、太监们都恨得咬牙切齿,因为这厮第一个法令竟然是要求所有公职人员都穿统一的皮鞋子,而这种皮鞋子由他的作坊所垄断。林首辅是大明祸国殃民的千古奸臣典范,谁能诛杀此贼,朕封他异姓王!——某个被打了屁股的小男孩咆哮道。寒门祸害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寒门祸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寒门祸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