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5章 阻力
在官场上,林然给人的印象多是才华超众的官场新星,是开海派的急先锋,为人显得比较低调。
尽管破获几起全国有名的案子,管辖的广东市舶司交出靓丽的成绩单,还一度立下剿灭数千倭寇的战功,另外调来暹罗米救两广百姓于水火,但却很少在大明政坛中发表自己的声音,从来没有卷入任何争斗中。
只是更具体的印象,太多数人脑袋都是一片空白。对林然这个人的观感比较模糊,不清楚林然的性格和喜好,是奸党还是清流派,甚至都不清楚他在广东所做的成绩是走了狗尿运还是真才实学。
不过在这一次的事件中,林然却突然一反常态,竟然主动发出自己的声音。他亲自奏请粤米北上平抑杭州等地的米价,拉开禁海派和开海派争斗的序幕。
正是如此,很多官员都不得不将目光放向远在广东的官场新星林然身上,认真地审视这位当前大明最耀眼的官场新星。
林然在科举完成了史无前例的连中六元伟绩,被当今圣上嘉靖亲封为大明文魁,以开海派的急先锋身份前往广东开海取得了傲人的成绩,今担任广州知府兼广东巡海道副使两要职,且刚刚主持了广东的乡试。
虽然林然被外放为官,但并不代表他的仕途受挫,不代表他无法重返京城。事实恰恰相反,林然回京的路子早已经为他敞开,明年他若是回京叙职,要么就是巡抚地方要么就是留京任职。
以着林然的高贵出身和年龄优势,哪怕是在京城最不待见的衙门熬资历,那亦能熬进内阁,前途可谓是一片光明。
但是官场历来险恶,纵使林然的潜力无限,这一次的举动亦给他自己酿造了苦果,一些禁海派的火力免不得要射向于他。
科道官庞尚鹏上奏疏弹劾林然,列举了四宗罪:一曰结党营私;一曰奢侈腐化;一曰疏于海防;一曰祭祀失礼。
面对于弹劾,谁都不得不谨慎起来,很多朝廷大员都栽在这弹劾一事上。特别言官有“风闻奏事”的权利,当真是想怎么泼你脏水都行,特别往往还能形成“三人成虎”之效。
不过这一次的弹劾,显然杀伤力并不强。
像昔日御史宋仪望等人弹劾阮鹗,人家是拿出“以银数万两和各种布匹重贿倭寇,并用巨船六艘送倭出海”的事实依据的。
当下弹劾林然的四宗罪,这放在任何一个地方官上都能用。最为重要的是,林然这头才刚刚“生事”,接着便被弹劾,谁都知道这是一项报复之举。
但禁海派的这下举动,这无疑算是给林然这个“官场新人”敲醒警钟:你最好老老实实地闭着嘴呆在广东那里,否则有你好果子吃。
尽管争得很热闹,但当下朝堂的禁海派明显占优,朝廷的声音多是持反对意见,并不愿意看到广东米进入杭州、苏州等府县,更不允许广东跟杭等地通航。
事情到这里,已然算是禁海派取得压倒性胜利。
九月十五日,休沐的日子。
大明的官员的假期自然不算多,但跟着从年头忙到年尾的百姓相比,他们无疑是幸福的,对当下的假期制度亦没有什么不满的地方。
身穿着常服的徐阶坐在客厅中,面见着络绎不绝的官员。却不知是看清了形势,还是徐阶这次呆在西苑太久了,相识的官员一窝蜂般前来拜访。
徐阶是以和善而著称,面对着一拨又一拨上门拜见的官员,尽管是好不容易闲暇下来,但还是耐心地接待,说一些显得亲和的话语。
夕阳偏西,黄昏悄然来临。
这头才将试图要指染顺天府府丞的李通判送走,额头渗出的汗珠子还没来得及抹掉,便听管家出来说他的学生张居正前来求见。
“让他到我的书房吧!”
徐阶听到是张居正前来,脸上明显放松不少,淡淡地吩咐道。
张居正生得一张国子脸,浓眉大眼,且这些年一直都是养尊处优,今天一副士子装饰,整个人显得很是文雅的模样。
他已经正式离开翰林院,在国子监担任司业一职,正五品的官员。
在大明朝中,学官虽然清贫,根本捞不着什么油水,但却是最受人尊敬的。而在国子监任职,无疑能够网罗到一批有资质的监生。
只是听到俺答部又攻破居庸关的消息,却是让他大动肝火,恨不得到九边去主持战局,亦是在昨天夜里给身处于甘肃的同乡好友甘肃巡按御使耿定向写信:“长安棋局屡变,江南羽檄傍午。京师十里之外,大盗十百为群。贪风不止,民怨日深。倘有奸人乘一旦之衅,则不可胜讳矣。非得磊落奇伟之士大破常格,扫除廓清,不足以弭天下之患。……顾世虽有此人,未必知;即知之,未必用,此可谓慨叹也。”
当下的朝廷无疑是令人失望的,只有“磊落奇伟之士”才有救大明于水火。但如今严党把持朝政,人人都想着捞银子,纵使有这样的人亦不可能被重用。
“太岳,你来了!”徐阶从茅房小解后,这才走进书房温和地道。
张居正看着徐阶进来,忙是起身并恭敬地施礼道:“弟子见过老师!”
“坐吧!”徐阶让他坐下,拒绝管家送上来的茶水,显得关切地询问道:“太岳,你刚到国子监任职,可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呢?”
张居正的嘴角当即泛苦,但还是平淡地说道:“一切都还好!”
“呵呵……你这话恐怕不实!”徐阶却是瞧出了端倪,直指核心地说道:“当下的国子监祭酒是高拱,这人有吹毛求疵的毛病,恐怕很不好相处吧?”
张居正听着徐阶都这么说了,亦是不再隐瞒,老实地回答道:“高祭酒确实……确实脾气火爆,但……不失为一个性情中人!”
高拱出身于翰林院,官至翰林侍讲学士,无疑是一个极漂亮的履历。当下是以从三品的太常寺卿兼管国子监祭酒事,地位要高于国子监祭酒,已然是九卿之一。
现如今,张居正就如同遇到了一个控制欲极强的领导般,这对刚刚担任实职的张居正,无疑算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第886章 万民书
徐阶看着张居正这个回答,却是满意地轻轻点了点头。
对于高拱这个人,他却是很了解,一个极为自负和强势的人。张居正在他手底下干活,却是难免要受一些气,甚至不会得到什么尊重。
只是张居正纵使是在他这位老师面前,都能够不在背后非议高拱的是非,足见他已经算是成长了,起码懂得一个忍字。
特别高拱是裕王的老师,一旦裕王将来能够继承大统,那高拱必然是能够飞黄腾。在当下皇位继承人悬而未决之时,更不能够轻易得罪高拱。
徐阶自然不会继续这个话题,便是直接询问道:“太岳,你今天这么晚才来拜访为师,可是有什么事情想说的?”
张居正的眼睛闪过一抹意外,但很快就释然。这个老师不仅学问高深,且拥有一双慧眼,在他面前仿佛是无处躲藏般。
先是微微凝神,他才正色地朗声道:“老师,自去年至今,江西、福建和广东等地先后起事,今蒙古轻松攻破居庸关,大明已然是危在旦夕,急需老师这种磊落奇伟之士救大明于水火!”
“老师何尝不忧思忡忡,但当下是严党把持朝政,兵部更是严党的一言堂,老师亦是有心无力啊!”徐阶的心里涌起几分无奈,显得交心地摇头道。
张居正似乎是有备而来,目光炯炯地说道:“若是要弹劾严嵩的话,学生甘为先锋!”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份奏疏道:“老师,这奏疏我已经写好,请老师过目!”
“胡闹!”徐阶的脸色骤变,显得愤怒地大声指责道:“张太岳,你可知道你是在做什么吗?”
“学生为了大明,甘愿赴汤蹈火!”张居正表现出极大的决心,迎着徐阶愤怒的目光显得无所畏惧地说道。
徐阶摇了摇头,显得痛心地说道:“你如此鲁莽,哪能成得大事!为师可以敢保证,这份奏疏送上去,你被分配边疆。你是我的学生,为师亦得跟着下野,这个朝堂将会完全被严党把持!”
官场有着官场的规矩,像主持会试这种好事情,一个官员只能主持一次,而徐阶自然不例外。
徐阶却是另辟蹊径,长期担任翰林院的教习一职,自然而然地成为这帮庶吉士的老师。像至今关系如同父子的张居正,正是在翰林院结下的师缘。
但这一层关系,有时候可能会酿造成一个炸弹,将师生一起葬送掉。
张居正听到这番话,心里亦是一惊,更害怕真会连累到老师,显得有些不解地询问道:“老师如今入值西苑,而严嵩近来疏于政务,不正是最好的时机吗?”
“这一切都是表象!若是咱们真的弹劾严嵩,有事的还是我们这边,严嵩还深得圣上的恩宠!”徐阶显得苦口婆心地说道。
事情到了这一步,看着严嵩一天天衰老,但圣上却没有半点让严嵩告老还乡的意思。特别有前阵子,严嵩都主动上书请辞,结果硬是给圣上挽留了下来。
他可以看得出,圣上的挽留是出于真心的。若是在这个时候,他们还弹劾严嵩,有事的绝对是他们,而不是已经有退意的严嵩。
另外,他已经渐渐地取替了严嵩很多工作,争取到了更多的票拟权,更是名正言顺地留守西苑,这个时候不应该节外生枝。
他之所以要扳倒严嵩,更多还是想要票拟权。若是票拟权能落到他手里,纵使他仅是大明次辅,这一切都算是一个好结果。
现如今,倒不如再等候一些时日,时不时挑拨嘉靖和严嵩的关系,届时寻得良机,再对严嵩一击毙命。
张居正听信了徐阶的话,但显得不甘地询问道:“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时机一旦成熟,为师自然会动手!”徐阶很肯定地回答,然后又是认真地叮嘱道:“你非科道官,做好你的国子监司业,培养多一些好苗子,这种事情你切不能掺和进来!”
“是!”张居正深知这是关心于他,但还是施礼道。
实质上,他之所以写下这份奏疏,倒不是真打算递上去,亦知道徐阶不会让他递上去,不过是想要表明一个态度罢了。
看着徐阶没有留他吃饭的意思,便是主动告辞。这一次拜访,无疑是达不到预期,一切还得按照先前的生活继续下去。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在门口却遇到了老师的学生邹应龙。
仅过了一日,邹应龙上书弹劾林然涉嫌参与广东乡试舞弊案。声称得到一些消息,泄题的源头是广州知府林,是他将试题卖予作弊的考生。
这个奏疏上呈,当即令到官场一片哗然。
有人当即产生了想象,泄题的源头其实是在礼部尚书吴山身上,是他将考试题目泄漏给准女婿林然。林然拿到试题后,故意将试题卖给考生,从而“坐收渔翁之利”。
不得不说,这个脑洞很大,亦显得很合理的样子。
若不是正处于开海派和禁海派斗争浪尖上,亦不是此次正是林然调起的事端,恐怕很多人就相信了。尽管如此,但这事无疑给林然带去了一定的负面影响。
最为重要的是,广东乡试舞弊案到了如今,仍然是毫无进展。而这道奏疏一出,林然无疑会成为一个嫌疑对象。
但却是在这时,又一个重磅消息传来。
杭州的米价上涨到四两一石,致使民怨沸腾,很多米铺遭到了打砸。万民上书,奏请广东米北上平抑米市,救他们于水火。
杭州府是浙江省的省府,杭州城的居住人口比广州还要多,这自然是一件不可轻视的事情。
只是明眼人都清楚,这哪里是什么万民书,分明就是杭州的丝绸商帮所主导的事情,为的就是要广东跟杭州建立新航线。
杭州府方面的奏疏和万民书到了内阁,恰恰到了徐阶的案头上,致使这位一向和善的小老头恨不得将这奏疏撕成碎片。
本以为平息下来的事情,却再生波折,而此番举动极可能推翻先前的定论,广州跟杭州很可能会建立一条新航线。
第887章 后生可畏
徐阶虽然不是开海派,但亦不是严格的禁海派。在这么多年的官场生涯中,特别一度依附于严嵩,早已经将他磨掉了棱角。
对于开海和禁海,这种没有太强利益关系的事情,他已经没有了太清晰的立场。
此次之所以肯定地反对广东米北上,却是出于对松江府整体利益的考量,且还存在着一点点私心。
松江府是大明最大的棉布生产中心,早已经形成了完善的产业链,有着数之不尽的织坊,其产品更是畅销于大江南北。
只是雷州布却突然横空出世,其产品的质量比松江布还要好,价格却仅是松江布的一半,已经从广东那边慢慢地抢占着松江布的市场。
不过好在交通的因素,且各地衙门都有人打了招呼,雷州布只能辐射于邻省,却很难到达浙江,更不要说运到南直隶。
谁都没有想到,这一次林然却另辟蹊径,打算借此平抑杭州米价的名义通航。一旦广东和杭州通航,雷州布必然会借机北上,直接对松江布产生强烈的冲击。
他家那座几千女织工的作坊倒闭事小,而松江府的地位不保事大。若是到了那时,松江棉布的价格必然要下调,甚至还要被物美价廉的雷州布抢去一大块市场。
正是如此,他是广东米北上的反对者,想要阻止广州和杭州进行通航,想要挽救松江布。
只是杭州的丝绸商人却不知为何,竟然站到了林然那一边,却是支持着这条新航线的开通。为此,他们不惜推高杭州城的米价,从而上演了一出“万民书”的戏码。
杭州方面的万民书杀伤力太大了,纵使他这位大明次辅亦不敢轻易逆“民意”而行,而圣上极可能会顺水推舟接受这个方案。
有时候,他却不得不承认,这个林文魁确实是一块璞玉。假以时日,必然能成就一番事业,甚至有可能成为大明的首辅。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几岁,他将奏疏拿起,到了隔壁的值房中。
身穿着莽袍的严嵩躬着身子坐在案前,时而发生几个咳嗽声,正用单片眼镜看着一份份奏疏,不过迅速显得很慢。
虽然他的精气神明显要比一般的老人好得多,但毕竟已经是八十二岁的高龄老人,脸上满是老年斑,身体状况很令人担忧。
“元辅大人!”
徐阶虽然跟严嵩已经势同水火,但却从来没有公开撕破脸。
哪怕他的学生一再弹劾于严嵩,他亦是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推说事情跟他没有半点关系,都是那些学生自作主张所致。
严嵩的耳光已经太灵光,而徐阶的声音并不大,初时他还以为是幻听,但抬头看到徐阶进来,这才展颜笑道:“徐阁老,咳咳……你来了啊!”
“元辅大人,这份奏疏请您过目!”徐阶看着老态龙钟的严嵩有几分同情,但这个念头仅是一闪而过,便是微笑着将那份奏疏递过去道。
严嵩接过这一本奏疏,又是执起老花眼镜,认真地查审起来。
尽管他已经老了,但这种工作已经干了二十多年,亦算是轻车熟路。只是当下没有严世蕃相伴,确实是吃力不小。
严嵩看着奏疏的内容,眉头微微蹙起,脸色显得很凝重的样子。
在最初,他亦是反对这个事情的。从广东运米到杭州,这一路皆是倭寇猖獗的海岸线,极可能遭到倭寇的洗劫,从而助长他们的嚣张气焰。
只是昨天严世蕃的分析,看到丝绸从杭州到广东销售的好处,让到他明白这个事件是有利有害,不能一棒子真的打死。
当下杭州城的米价暴涨,而杭州百姓上万民书,这事无疑要倾向于从广东运米了,但倭寇的事情却不得不进行权衡。
“元辅大人,这该如此票拟呢?”徐阶看着严嵩阅览过奏疏,便是轻声地询问道。
“这事有些难办啊!”严嵩将老花眼睛放下,长舒一口气道。
徐阶作着一个倾听状,只是严嵩并没有继续说下去,显然还没有拿定主意。
严嵩看着阁吏送茶进来,眼睛当即一亮,只是张了张嘴,却突然改变主意道:“徐阁老,咱们一起去面见圣上吧!”
这亦是他惯用的手段,一旦对某些事无法拿定主意的时候,便直接去找嘉靖。或是直接将问题交给圣上,亦或是探一探口风。
“好!”徐阶轻轻点头,但却若有深意地望了那个阁属一眼。
以前严世蕃在这里的时候,这对父子经过商量,总能拟出合适的票拟,致使他堂堂的大明次辅根本就不上手。只是严世蕃不在了,而严嵩的脑子已然迟顿,一旦遇到重要的事情都会派人回去求助于严世蕃。
很显然,严嵩刚才是想要求助于严世蕃,但最终却改变主意选择拜见圣上。
万寿宫,檀香袅袅。
身穿着浅蓝色道袍的嘉靖从精舍中进来,整个人显得神清气爽。在服下丹药后,经过一阵的静坐,令他的身子显得暖洋洋的,身体很是舒服。
由于到了九月,天气转凉,他额头上的汗珠水并不多。正抹着额头,却听着严嵩和徐阶这两位重臣在门外求见,便是大手一挥,让黄锦将人领进来。
“老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严嵩和徐阶进来,当即恭敬地行礼道。
嘉靖抬了抬手,直接对严嵩询问道:“你们一起过来,不知因为何事呢?”
“老臣以为应当举行延推,对阁臣进行填补!”严嵩站起来之后,认真地拱手道。
若是严世蕃还在内阁,他不会推出这种建议。但严世蕃已经不在了,而他的精力不佳,很难再继续总揽票拟权,故而需要一个听话的好帮手进阁帮助于他。
咦?
徐阶听到这个话,不由得扭头望去,脸上显得颇为疑惑的模样。虽然知道他还有其他事情找圣上,但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死老头竟然会主动请求增添阁臣。
第888章 老狐狸
关于增添阁臣的事情,早在乡试之前就已经提出,但最有希望的礼部尚书吴山涉嫌舞弊,这才让到事情中止下来。
由于嘉靖对着阁臣的事情并不热衷,而严嵩和徐阶又没有进行推动,故而就拖到了现在。
不过严嵩既然已经提出,增添阁臣的事情便又会重新启动。
“那就依你所请,定个日子进行廷推吧!”嘉靖爽快地答应,似乎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便是开口询问道:“广东乡试舞弊之事,调查得如何了?”
严嵩似乎早有说辞,施礼朗声地道:“启禀圣上,此事虽没有进展,但老臣以为跟吴山断然没有关系!吴山为官清廉公正,且得圣上隆恩,哪可能会犯下如此恶行!”
徐阶睥了严嵩一眼,看着严嵩如此袒护吴山,心道:莫非吴山变了性子,为了入阁,甘愿承受被人在背后捅脊梁骨,转而投靠到杀师的仇人麾下?
嘉靖原本就相信吴山不可能犯傻,做这种捡芝麻丢西瓜的蠢事,却是话音一转道:“御史邹应龙弹劾林然伙同吴山舞弊,你们怎么看此事?”
显然,话虽然是对二人说的,但矛头无疑直指徐阶。
“启禀圣上,邹应龙弹劾林然涉嫌舞弊一事,微臣以为是有心之人中伤而已!”徐阶当即朗声答道。
嘉靖看着不像是徐阶指使邹应龙,脸色微缓地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朕又不是眼瞎,如何不知这是中伤,包括吴山亦是如此!”
徐阶心里暗暗一叹,事情到了这一步,不管乡试的真相如何,都不能打向吴山和林然了。
严嵩倒是无所谓,却是若有所思地睥了徐阶一眼,不明白徐阶为何让邹应龙唱这一出。
“陛下圣明!”徐阶拍了一记马屁,但话锋一转道:“林然确实是难得的好苗子,但他出身于广东,今又主持了广东乡试,难免要落得结党营私的口舌,臣以为应当对其进行保护,将他调回京城!”
咦?
严嵩听着这一番话,却是听出了味道,敢情徐阶是想将林然揪回京城,卷入这京城斗争的漩涡中。
不过徐阶这是一头老狐狸,恐怕这仅是第一步,肯定还有后招对付林然。
只是林然被调回来,似乎算不上是坏事,虽然不能为己所用,但未尝不能帮自己牵制一下徐阶。
“林然外放多久了?”嘉靖却是答非所问地道。
“回禀陛下,已经三年多了!”徐阶反应更快,当即回答道。
“三年多,确实已经不短了!”嘉靖微微点头,但仍然没有拿定主意,却望向严嵩询问道:“惟中,你以为呢?”
徐阶听着这个问话,眼睛明显涌起一份忌妒之色,但稍纵即逝。
“老臣附议!”严嵩早就拿定主意,当即表示支持。
“好,那就调他回京吧!”
嘉靖原本是想要等到林然明年回京叙职再将他留在京城,但林然主持了广东新科乡试,确实不宜久留在广东,便是同意了徐阶的方案。
徐阶的眼睛闪过一抹喜色,将林然调回来,自然不是出于好心。一方面,是不想林然在广东继续做大;另一方面,则是想着将林然拉到漩涡中,从而彻底毁了他。
关于一位小小四品地方官员的去向,在这里无疑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三二下便彻底敲定了下来。
接下来,三人又是讨论着夺回居庸关事宜。
眨眼间,九月即将过去。
广东的大事并不多,原先历史由禁银令而造成的动荡消失于无形,这里更多呈现着安居乐业的盛况。
早期的雷州,后来的香山,当下的佛山,以及更上一层楼的广州,呈现着百花争艳的面貌,令到广东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富裕。
在剿灭张琏反贼一事上,亦是取得了不错的战果。
张臬调集七万六千名官兵集于龙川,胡宗宪得知张琏远出未归,令俞大猷带领一万五千人偷偷前往柏嵩岭,攻张琏据地。
张琏回师急救,为俞大猷所败,斩首一千二百余。
跟着骁勇善战的倭寇相比,反贼的实力确实要低上一大截,他们对大明军队并不占优势。只是这个战绩,毅然不能跟石华山的战功相提并论。
但经此一役,张琏的实力再次受挫,亦让他认清了事实。当下别说推翻大明王朝,若非所据之地险要,他们早就被大明军队灭了。
由于林然这个偶尔因素出现,张琏的部众纷纷逃往广州城谋生,亦有得力干将直接带着人投靠了联合商团,致使飞龙国的实力是不断受损,毁灭是早晚之事。
广州府衙,签押房。
身穿着绯色官袍的林然坐在桌前,面对着桌面的公函和文书,正在认认真真地工作。
只是有心之人定然能发现,林然最近明显在加紧着部署,这阵子总是召见属官,将很多细节性的工作都放了下去。
特别在人口登记一项上,他是要求严之又严,为此还制定了严格的章程,严令作坊必须招聘有身份之人。
百姓为了逃避徭役等因素,致使很多人成了黑户。只是这些黑户往往为了生活而成为奴隶般的存在,遭遇到种种不公的待遇,更是一些山贼的重要来源。
林然不想让广东陷于动荡中,故而大开方便之门,提倡更多的黑户进行登记,从而让他们的人身安全有着更大的保障,亦让他们对这个国家有更强的归属感。
在他看来,解决广东动荡的最好方式,便是衙门要真正爱护这里的子民。
“遵命!”慕容刚拱手,便是转身离开了签押房。
只是这才走出门口,当即被吓了一跳,却是差点跟着从外面跑回来的虎妞撞得正着。
虎妞显得是十万火急的模样,在避开慕容刚的时候,气还没有喘出来,迈着那双沉重的双腿,又是一头扎进了签押房。
门前一暗,一个熟悉的小身影撞进来,林然却很平静地睥了一眼。对于这个做事火急火撩的野丫头,他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虎妞,又发生什么事了?”
林然看着她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却是无奈地询问道。
身穿捕快服的虎妞双手撑着膝盖,眼睛显得有些焦急,指着大门外,咽着吐沫显得干巴巴地说道:“陈……陈公公朝着我们这边过来!”
第889章 虎妞的直觉
林然听到虎妞带回来的这一条消息,却是无奈地白了她一眼,显得很平静地询问道:“虎妞,你看到陈公公从哪边过来的?”
“承宣大街!”虎妞喘过了粗气,舔着发干的嘴唇认真地答道。
这一路跑回来,让到她着实累得不轻。特别广州当下的秋天显得闷热,今天又是一个的艳阳高照的好天气,白皙的额头渗着大滴的汗珠子。
亦是得到老天的惠顾,纵使她天天往外走,皮肤显得是白里透红,肌肤很是细腻,加上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整张脸蛋显得煞是可爱。
林然自是不会怀疑虎妞的话,但却伸手抚住额头深感无奈地说道:“咱们的惠爱大街和对面的惠福大街全都是衙门,圣旨冲你哥而来的概率有多低,你可清楚?”
“虽然是不高,但我看到陈公公的时候,就觉得是冲你而来的!我的感觉一向很准!”虎妞的脸蛋摆出一个“不骗你”的标志性表情,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
林然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个丫头有时候做事情,就是如此的没有逻辑性。
有一次,她在街上遇到一个凶悍的年轻人,仅仅觉得对方是杀人凶手,亦不管人家是贵州某个土司的儿子,便带着张捕头将那个人押了回来。
若不是真查出那个土司的儿子杀了人,硬实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混蛋,恐怕还不知惹出什么事端来。
当下,他的心情极是无奈。这个野丫头正义感十足亦就罢了,偏偏还喜欢凭着感觉做事,只要感觉对方是坏人就真敢揪着人家不放,做事一点都不像自己谨小慎微。
虎妞看着哥哥不理自己,蹙着眉头显得认真地脆声地道:“哥,你不是说你可能会被调回京城吗?我觉得这圣旨就是冲你来的,真的要将你调回京城了!”
林然原本想要处理一个公务,但知道一旦被这个丫头缠上,那就休想要安心地干活了,便是睥了她一眼问道:“你就这么希望哥调回京城?”
“我都行呀!”虎妞表明态度,然后一本认真地脆声道:“你继续做广州知府,那我就继续帮你捉坏蛋!你要是调到京城的话,那我就陪你到京城,反正我也有点想到京城看看我们那个家了!”
虽然已经过了三年多,但她对在京城置下的那处房产,却一直是念念不忘。
孙吉祥和康晚荣就坐在旁边帮助处理着大大小小的公务,这时听到虎妞这番言论,孙吉祥却是稀奇地望了虎妞一眼。
本以为虎妞会留恋这里,但却没有想到,是那一种能够随遇而安的性格。
林然轻叹一声,显得无奈地说教道:“哥是可能被调回京城没错,但这只是一种猜测。你别总是听风就是雨的,哪怕陈公公真冲哥哥来的,那亦可能是其他的事情。”
只是话虽然这么说,但他心里却很是清楚。若是圣旨真冲他而来,那恐怕就像虎妞说的这般,真的可能要调他回京了。
实质上,在接替金达主持广东乡试的时候,他心里就已经很清楚,这个任命的背后将会意味着什么。
若是按着先后的轨迹,他肯定是要等到明年任满,回京叙职才可能留任京城。但他主持了广东的乡试,在广东突然多了七十五名举人门生,就很难再继续呆下去了。
他在本省为官,这种事情原本就很罕见,如今又网罗到这么多门生。哪怕没有政敌对此发难,亦会有言官攻击于他,定然是奏请朝廷将他调离广东。
正是如此,他深知呆在这个位置的时间不多,在乡试完结后,他亦是对诸多事宜进行了安排。
不仅是要保护好联合商团的利益,同时要保证广州的发展步伐不被打断,让到广州的变化来影响这个腐朽的明王朝。
虎妞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小丫头,认真地作了一个思索状,却是缓缓地摇头,显然是不认可林然的推断。
却是这时,一个身影急匆匆地跑进来,脸上显得很是欣喜的样子,咽着干涩的喉咙道:“府尊……大人,圣……圣旨!”
听到这话,林然心里猛地一跳。
很明显,他一直等待的东西到了,他极可能会被调回京城。
哼!
虎妞却是有些小得意,轻轻地睥了林然一眼,想要得到林然的夸赞。
林然从虎妞身边经过,伸手在她脸上想要掐了一下,虎妞发生一个清脆的“哎呀”。他原本就不打算用力,闻声干脆就放弃捏脸的动作,感受到虎妞脸蛋的润滑。
府衙大堂,陈公公手持着圣旨,正站于大堂之上。
当林然到大院的时候,大家似乎都猜到什么似的,这里已经聚满了人,府衙的属官和六房书吏都走了出来准备迎旨,香炉亦已经准备妥动。
林然从寅恭门来到大堂,朝着陈公公拱手道:“陈公公,有劳了!”
“这是咱家份内的事,林府台无须客气,请先行接旨吧!”一向性情高傲的陈公公显得很是温和,微笑地对着林然说道。
众官属将陈公公的笑容看在眼里,深知这道圣旨是福非祸,却是难免联想到林府台将要升迁的传闻上去了。只是林然被调回京城将会担任何职,这无疑是一个迷团。
林然现在担任广州知府兼广东巡海道副使,若不是调到他省任职,那就得要回京任职了。由于林然的政绩极好,定然没有明升暗降的可能,哪怕将他调到江浙担任杭州知府,这种可能性都不大。
只是他的年纪无疑是一个弊端,恐怕不会直接升迁至正三品按察使,更大可能还是要平调回京,担任正四品的京官。
当然,林然这位正四品官员平调回京的话,恐怕不会得到什么重职。一来,他的年纪和资历尚浅;二来,京中的肥差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亦很难抢到重职。
但不管是担任何职,这都是一次“高升”,从广东的泥泽地重回京城的政治大舞台。
第890章 高升?
府衙大堂,接旨的香炉升起袅袅的青烟。
“广州知府兼广东巡海道副使林然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穿着绯红官袍的林然恭恭敬敬地行礼,同时对自己的去向亦产生了猜测。
只是他亦没有什么头绪,虽然他倾向于回京担任正四品的官职,哪怕是右通政等闲职亦可,但如果调任他省担任正三品的按察使亦可接受。
陈公公将明黄的圣旨徐徐展开,却是有意顿了顿,轻咳了一声,微笑地望了一眼跪在院中的众官吏。
众官员的胃口被高高地吊起,此时感到陈公公有意在拖延,当真是想将这个死太监再阉一次。
不过更多人还有猜测,林然究竟是回京还是到他省担任按察司。
虽然后者的官衔要更高,但前者却是更好的结果。像山东巡抚丁以忠,他只是外放正四品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但这个正四品官员却凌驾在山东三司长官之上。
陈公公将目光徐徐收回,不再卖关子,进而朗声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广州知府兼巡海道副使林然治地方有功,守海疆太平……奉职循理,为政之先。褒有德,赏至材,今特调任顺天府府丞,钦此!”
答案正式揭晓,林然被调回京城,担任顺天府府丞。
顺天府由于处在帝都中,故而地位比省府还要高,是正三品衙门。衙门长官是顺天府尹,第一辅官则是顺天府丞,属于正四品的官职。
大家都猜测着九卿中的次职,但都没有想到,却是顺天府丞这个位置。
府丞?不应该是府尹吗?
躲在屏风后面的虎妞蹙着眉头,对官场的品阶是一知半解,显得很困惑地低咕道。
啊!竟然是顺天府丞?
众官属听到这个任命,眼睛都迸发出一道精光。
从广州知府兼广东最高海防长官调到顺天府任第二把手,这权势无疑是大大削弱。特别林然还是广东大佬级的人物,这却调到顺天府担任辅官,这无疑会造成一定的心理落差。
只是他们心里却如同明镜般,这却是一件大好事。阁臣不过是正五品的官职,但无数尚书是种削尖脑袋往里钻,这是为何?
大明的权力是自上而下,越是靠近皇上的官员,越是越近朝廷的官员,升迁的机会会更多,手里的权柄更大。君不见,外地官员到京城,对京官都要一一进行冰敬吗?
顺天府位于京城中,虽然不属于中央部门,但林然无疑亦算是回京了。最为重要的是,以林然的年纪优势,在府丞的位置熬上三五年,定然能够接任顺天府尹的位置。
若是之后再谋得六部侍郎的位置,进而熬到六部尚书。以着他的出身,入阁拜相无疑是顺理成章的事件,仕途杜可谓是一片光明。
一念至此,他们面前的人已然不是普通的上司,而是将来需要仰望的大人物。
“微臣叩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然郑重地施礼叩谢,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尽管从接任广东乡试主考官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会有这么一天。但现在真的要离开,真的要重返京城,心里却是涌起了一份不舍之情。
不过他心里亦是明白,他想要取得更大的权势,想要将来能够执大明之权柄,那非要重返京城不可,而且是越早越好。
只有回到京城,才算是处在真正的政治舞台,才能成为时代的弄潮儿。
性情高傲的陈公公面对林然,脸上早没有丝毫的倨傲之色。文官的舞台在京城,他们宦官又何尝不是如此,当即表现出了巴结之意。
林然接过圣旨,看着这个有些出乎意料的任命,亦是感到了几分唏嘘。这绕来绕去,竟然还是得在“府衙”中任职。
不过他心里清楚,这顺天府肯定不会像广州府衙这般轻松,更别提能够一手遮天的雷州府。别说是他一个小小的正四品顺天府丞,纵使是顺天府尹,在京城那种勋贵和高官满地走的京城,那亦得夹起尾巴做官。
“恭喜府尊大人高升!”
“祝府尊大人前程似锦!”
“大人离任,非广州数百万百姓的福也!”
……
同知慕容刚等官员纷纷围上来道贺,但亦有人表现出了不舍之情。=
林然上任以来的所作所为,无疑赢得了大部分官员的尊敬,只是一些官员对于林然的离任感到了一种浓浓的担忧。
当然,更多官员还是为林然感到高兴。
这次林然回到京城,将会直接参与大明权力的角逐,恐怕用不着几年,这位府尊大人将成为让他们只能仰望的存在了。
人走茶凉,这是对一些被贬谪或平调到其他地方的官员而言。像林然这种官场新星,今又重回到政治中心,他们更多还是想要牢牢地紧抱住这条粗大腿。
林然的脸上保持着微笑,面朝着众官吏,目光徐徐从大家身上扫过。
站在院中的官吏顿时安静下来,齐齐望着林然,想听他要说些什么。另说当下林然已经高升,纵使是在以前,他们亦早已经被林然所折服,对林然向来都是唯命是从。
“诸位,吾辈读书做官,无非是想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今广州府的太平来之不易,往后为广州数百万百姓的福祉,本府在此就交给诸位了!”
林然的眼睛透露着真诚,以极标准的姿势施了一礼道。
众官吏当即感到受宠若惊,如何能承担得住这位将来注定会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这么一礼,但众官属都没有选择避开。
他们深知这个礼不能避,同样郑重地回施一礼,算是接过了林然递过来的重担,为着广州府的繁荣和富庶而尽一分力。
消息很快传遍整个广州城,广东的大小官员得知林然被调回京城,都是纷纷前来广州府道贺,几乎是将府衙的门槛烂了。
第891章 安排
广东远离朝堂,被委派到这里担任官职的官员,太多数官员都没有背景。纵使想要巴结京官,那亦是有心而无力,重返京城的机会相当渺茫。
看着林然飞黄腾达在即,不论官大还是官小,都纷纷携礼前来拜访,好混一个脸熟。哪怕不能得到林然的提携,将来到京城寻找门路,那亦能有一个指路人。
林然深谙为官要油滑的道理,对着这些拜访的大小官员,亦是一一进行接见。由于拜访的官员过多,连同汪柏和肖旭都跑来凑热闹,最终选择在联合酒楼设宴。
“林府丞,此番别再礼让,请务必上座!”
在开席的时候,汪柏主动让出首座之位,旁边几位官员亦是跟着附和。
虽然林然没有直接被调回中央部门,但在地方官的眼里,顺天府的职位已然属于京官的范畴,这跟顺天府的超然地位有关。
顺天府是正三品衙门,虽然是北直隶的辖区,但顺天府是极为独立的衙门,并不归属北直隶的三司管辖,且有权受理全国范围的案件。
在正四品的京官中,顺天府丞自然是不显眼的存在。但以着林然的年龄优势,且在雷州府和广州府都表现出极强的治理能力,未免没有接替顺天府尹的可能性。
若是能借这个升迁步入正三品官员的序列,进则是六部侍郎,哪怕外放亦是总督人物,前程无疑远远要强于汪柏等人。
“汪公,你这是折煞下官了!若是汪公认为下官近来有失敬之处,请先坐下,下官自罚三杯便是!”林然并没有忘乎所以,仍然选择将位置放在汪柏之下。
汪柏自感脸上有光,却是无奈地道:“那本公就继续倚老卖老了!”
林然并没有端京官的架子,且没有轻视这帮地方官员的意思,而众官员又有心巴结于他,故而这次酒席吃得很是尽兴。
在宴中,跟着一些明年要赴京叙职的官员亦是相约,届时在京城再聚,令到这些官员太为感到和兴奋,悬着的心亦是落下了。
酒亦喝了不少,但在散席的时候,还是到了后面的会所。
杨春来等人悉数等候在这里,而梁连营等联合二代亦是位列父辈的身后,心里既是兴奋,又有几分失落。
对于林然被调回京城担任顺天府丞,他们自然是不舍的。有着林然在这里,他们行事更显方便,且时时能得到林然的指正。
当下林然离开,他们仿佛突然失去了主心骨般,甚至对未来都产生了几分迷茫。
不过他们心里亦是清楚,随着联合商团的盘子越来越大,他们不仅要在广东官场建立更牢固的关系网。当下林然入京追逐更高权力,无疑是最佳的结果。
如果他们仅是几十万两资产的商团,当地势力还能罩得住他们。若是到达上百万,甚至几百万两,那就非得要在朝堂建立势力不可了。
像淮盐为何能够如此霸道,像粤盐挤在广东这一亩三分地中,而他却能够独享整个大明七成以上的市场,还不是他们在朝廷有人。
当下联合商团拥有如此的财富,且财富只会越积越多,将军甚至要以千万来权衡财富。若还不懂得建立势力以保护自身利益和安危,那就是一种愚蠢的行径。
亦是如此,他们听从林然的建议。
不仅让他们有资质的子侄进入书院好好用功读书,同时还培养一些有资质的书生,让他们能够进入朝堂,以期将来能为己所用。
不论是雷州府,还是广州府,甚至是潮州府,都先后创办了联合书院,建了免费借阅的读书馆。对于资质优秀的书生,他们以各自的名义进行资助,让他们能够专心于用功读书。
这种种的举措,效果亦是显而易见的。像在这一届新科七十五名举人中,跟联合商团有些瓜葛的就超过了十人,有五人更是联合书院直接培养出来的书生。
“林大人!”
“林大人!”
……
看着林然到来,杨春来等人亦是纷纷起身相迎,眼睛充满着敬意。
再过几个月,林然才二十一周岁,但当下已经是大明的正四品京官。假以时日,林然入阁拜相,这已经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了。
只是这么一位大人物,却跟他们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诸位,本官升迁的事情,你们都听说了吧!”林然在首座坐下,显得认真地说道。
杨春来等人点头,并真挚地祝贺道:“咱们都听说了,祝大人前程似锦、官运亨通!”
“咱们都是自己人,都不说虚的了!”林然摆了摆手,显得真诚地接着道:“本官要调离广东的事情,咱们已经做了预案,亦算是未雨绸缪了!”
在此之前,林然将联合商团分成几大块,交由不同的人进行负责。
翁掌柜负责联合作坊,谷青峰负责一品酱,杨春来负责联合酒楼,沈六爷负责联合船厂,黄大富负责联合盐业,梁义负责联合钢铁,花映容负责联合银号等,各个产业都由专门的人负责,并成立一个专业的财务小组。
“大人能如此高瞻远瞩,实在是我们之幸!”梁义显得真挚地说道。
林然微微点头,接着又是说道:“我们接下来的形势会变得复杂,我这个顺天府尹对广东这边没有直接的管辖权,以后的仕途亦充满变数,这里需要诸位齐心协力面对难关了!”
“大人且放心!若真有不开眼的官员敢动我们联合商团,我黄大富便提刀子宰了他!”黄大富充满戾气地拍着胸口道。
话刚落,赵富贵却是开口道:“你就别给大人心里添堵了!咱们是正当的商人,不是什么土匪,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落下这种把柄!”
“我不是说情况最糟的时候吗?”黄大富急忙补充道。
林然轻呷了一口茶,睥了他们一眼。倒不是很担心有大佬敢打联合商团的主意,纵使是两广总督张臬亦没有能力敢对联合商团开刀。
如今的联合商团既有官场关系网,在广东军政的影响力亦是不小,还有强大的海外力量。特别是吕宋基地,已然有一支足以扫荡南洋的舰队。
林然对联合商团作了安排,在各司其职的同时,亦是成立了董事会制度。
由虎妞这个野丫头担任名誉董事长,杨春来担任执行董事,各家占据一个董事的席位,凡涉大事均要董事会投票决定。
仅花了两天时间,林然跟着众官员道别,正式卸任广州知府以及广东巡海道副使,将那枚沉甸甸的铜印还了回去。
虽然在广州城有住处,但他却没有再久留,而是选择当天离开了广州城。只是并没有沿驿道北上,而是朝着西面前行。
第892章 启程
经过几天的奔波,浩浩荡荡的车队出现在一处小山坡上。从小山坡一眼望去,不仅是绿水青山,一座充满温馨的石城映入眼帘。
时隔一年多,林然再度回到了这里,回到了他跟虎妞的故乡。
绿水悠悠的小河上,那一座小石桥已经被拆除,在原址修建了一座气势宏伟的大石桥,名曰:文魁桥。
过了文魁桥,前面便是那一座高大的文魁坊,坊上标注着修建的日期。而在文魁坊的侧面,竖立着一块石碑,上面是林然的科举辉煌战迹。
从嘉靖三十六年二月参加县试开始,到嘉靖三十七年状元及第,仅花费了一年余的时间,这无疑是一个令后人都无法超越的战绩。
跟着科举战绩相比,林然的官场履历同样光彩夺目。
从担任翰林修撰开始,很快就在翰林院中脱颖而出,升至正六品的翰林侍讲。
由于殿试那篇论开海的策论深谙帝心,接着外放到雷州府担任知府一职。因为政绩斐然,并更交出了一份靓丽的开海成绩单,接着又被开海派推举到广州担任知府。
当下又完成极为重要的一跳,从地方重回京城的政治大舞台,出任顺天府丞一职。
“是……虎妞!”
“天啊!我好像还看到十九叔了!”
“哈哈……真是十九叔和虎妞回来了!”
……
城头上的自卫队员先是困惑地看着一支突然出现的车队,接着便先后看到了虎妞和林然,当即是欣喜若狂地高喊道。
咚咚咚……
城头的铜钟突然响起,瞬时传遍了整个长林城。
得知林然和虎妞归来,村子当即如同过节般,欢喜万分地涌到城中的广场。
长林村经过这么多年,早已经没有了昔日贫穷落后山村的模样。现在家家户户都修建了新宅子,人人身着崭新的印花衣服,村里还洋溢着几分人文气息。
自从修城后,林然却是第一次回来,对这里既陌生又亲切。
“大伯!”
林然从马车下来,微笑地面对着上千名族人的围观,然后对着老族长认真地施礼道。
“好!好!”
老族长不仅是以林然为傲,更有着极深的感情,那双老眼认真地打量着一年多不见的林然,却是溢着泪花,显得亲切地拍着林然的手。
林然感受到老族长手掌的枯瘦,且上面已经布满了老人斑,心里却是暗暗一叹,不忍他在这里久站,却是抬手道:“大伯,我们先进屋坐下吧!”
“虎妞!”
一帮孩童却是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朝着虎妞兴奋地招手。只是像做贼般,并不敢发生太大的声音,想要招呼虎妞过来。
虎妞跟着林然打了招呼,脸上洋溢几分得意劲,便真的走了过去。没多会,一帮孩童很快浩浩荡荡地出了城,直奔着卧虎山那条小溪的肥鱼而去。
林然的宅子经过了扩建,占地面积起码扩了一倍,呈现着前厅和后院的布局。
在正厅中,林然跟老族长一并坐在主人座上,村中的老者和骨干位于两侧。
“十九,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老族长的眉头微蹙,问起了众人关心的话。
林大虎等人亦是疑惑地望向林然,显得很困惑的模样。毕竟广州府离这里不算远,但林然是正印官,万万不能轻易离开广州府。
林然这次是有意让截住消息,这才公布答案地道:“大伯,我已经不再是广州知府了,现在被调任顺天府丞!”
“你要回京做官了?”
听到这个消息,老族长等人的眼睛瞪起,显得既惊又喜地询问道。
纵使他们对林然的前途相当有信心,但林然担任广州知府还没到二年,便又要升迁回京,无疑还是超出了众人的预料。
林然轻轻地点头,环视众人认真地说道:“我此次到京城任官,恐怕没有什么机会回来了,所以村中的事务有劳诸位!对于族人,还得继续多加管束,切不能做出有损天理之事!”
林大虎等人纷纷称是,老族长认真地说道:“咱们长林氏都是纯朴的人,至今还没有出现恶人,且咱们这才发迹几年,这种不肖子弟还真没见着。只是据书院的先生反映,咱们近来有些子弟好高骛远,但水准却不及女娃,偏偏还不思进取!”
“这话不假!像我那个孙子,回来不知道挑灯夜读,却喜欢跑到广场看大戏,我都恨不得抽死他!”一个老者当即恨铁不成钢地道。
林然深知这是人的一种通病,谁都想要天上掉馅饼而金榜题名,但却偏偏都不喜欢那寒窗十年。
看着大家都是纠结于这个问题,略作沉思,便是主动开口道:“拿一张纸笔过来!”
“是!”
却是有人出列,很快就找来了纸笔,而林大彪做事更显老练,默默地搬来了一张书桌置于堂中。
林然站在桌前,先是屏息凝神,然后捻袖泼墨挥毫,在纸上留下了价值不菲的墨宝。
老族长等老朽不免好奇,纷纷靠近桌边,都想知道林然要写些什么。
“好!”
老族长看清楚上面的一行字,脸当即如猪肝般,显得极是兴奋。
“族长,上面写得的是什么啊?”
那些不识字的老朽的心仿佛被什么挠到一般,显得着急地打听道。
老族长仿佛年轻了十几岁,轻捋着雪白的胡子,并大声地念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这话真好!”
一个公认的老顽固听到这句话,眼睛当即泛起泪光,显得颇为惊讶地感叹道。亦是暗暗吃惊地望着林然,这果真不愧是天底下最厉害的读书,仅是几个字便说出了一番大道理。
林然将纸张交给了老族长,让他用这话去勉励族中的子弟,希望能产生一点效果。
老族长如获至宝般,小心地将纸收好。他打算就制成对联挂在书院门口,甚至是在城门口,让到族中的子弟都记下这句饱含大道理的话语。
接着,林然对长林村亦是做了安排:在内是由老族长主持,在外则交由林大彪。林大彪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无疑是见识和能力都大大得到提升,算得上是最佳的人选。
到卧虎山拜了祖,仅过了两天,林然正式启程。
这一次离开,想要再回到这里,恐怕得是几十年后了。他不会有虎妞这般自由,一旦进入官场,几乎就要将家乡抛弃。
长林村跟京城足有万里之遥,这往返一趟在时间上根本不允许。除非是辞官归来,否则以他的情况,休想再回到这片土地了。
“我有时间会回来的!”
虎妞的眼睛罕见地噙起泪花,朝着村民挥着小手道。
十月一日,晴空万里。
林然携带着虎妞等人踏上了前往京城的道路,前去赴任顺天府丞一职,这无疑将要开启新的官场生涯。
第893章 赴京
雷州,位于雷州半岛上,处于大陆板块的南端,属热带季风气候。故而秋冬季节都显得较为温和,鲜有结冰的恶劣天气。
随着雷州码头的创建,以及雷州布畅销于海外,亦是带动了雷州的地方经济,更是让到雷州成为大明对南洋西线诸国的最重要贸易港口。
雷州城的广潮街和镇东街毅然成为寸金寸土之地,一些精明的商人在买下店铺,纷纷改造成三层式的钢铁混泥土建筑体。
在引入了巴洛克式的清水红砖墙和印度式侧向柱廊的同时,亦是保留着传统的飞角重檐,呈现着混和风格的建筑体。
雷州城内,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联合商号大楼。它是四层高的建筑体,全部采用石质建筑材料,大门上的“联合银号”四个金碧辉煌的大字熠熠生辉。
在街道中,除了那些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女工,还有一个个手持着书卷的书生,加上书院和图书馆,呈现着一种人文气息。
经济的突飞猛进,亦是让到教育水平得到了提升,今年的秋闱就有七名新举人出自于雷州,这是以往所不敢企望的事情。
一支浩浩荡荡的马车队伍从朝天门进来,穿过广潮北街向左边拐去,进入了镇中东街,然后从镇洋门出城,进入日新月异的镇洋大道。
镇洋大道是一条长达数里的水泥大道,连接着雷州城和雷州码头,中间则是容纳着几千女工的超级作坊。在道路两旁,早已经建造着密密麻麻的房子,这里居住人口已经将近十万人。
黎九是这里很普通的居民之一,他本是广西郁林州人士,于三年前逃荒于此,是雷州的衙门让到他们一家四口免于饿死。
在这里定居后,他原本还想着携妻带儿女回家乡的,但却被告知他家的田产被覃氏土司占据了。虽然当时打消了返乡的念头,但他的心里却一直惦记着故乡以及那几块薄田。
在去年中秋的时候,他终于是按捺不住了,决定先行请假回家乡,到时再将妻子和儿女接回去。只是看到村民的惨况,特别是最尊重的长辈被覃氏土司活活打死,竟然是上告无门。
重回雷州城后,他第一件事便是在这里重建户籍,将儿女的户籍都落在这里。尽管故乡有着很美好的回忆,但他却不忍儿女亦落得告状无门的惨况。
而如今,他家的生活稳定且富足,一对儿女都在学堂读书,生活是前所没有的好。
在得知儿子是读书的苗子的时候,他心里像是吃了蜜般,亦希望儿子能够考取功名,将来做一个如同林雷公般的好官。
“这是长林的车队吧?”
黎九是一个极擅于观察的人,正跟着几个工友在院子中喝酒吃菜,当一支车队从院前的马路经过的时候,却是一眼就认出了车队的来历。
一个喝的脸红脖子粗的青年男子轻睥了一眼,亦不管这支是不是长林的车队,显得浑不在意地说道:“这有什么好稀奇的,长林每月都送肥皂到这里,这不来才奇怪呢!”
“不对!时间还没到,我记得一般是月中才送肥皂!”黎九的目光仍然是打量着这支从院前经过的车队,很是肯定地摇头道。
“咦?”
其他的五位酒友亦是纷纷放下了酒碗,似乎闻到了一丝古怪的气息。
那个青年男子的眉头微蹙,当即就大声地埋怨道:“人家长林的事情,你黎九管得着吗?别说你在联合作坊底下干活,哪怕雷州知府亦不敢管,来,咱们干了这一杯!”
有二个酒友似乎亦想要劝酒,但黎九却没有端酒杯,而是望着众人缓缓地摇头道:“我这不是管!只是我刚刚听说,林雷公被调到京城担任顺天府丞了,你们是这支车队是不是……”
黎九从来都不是一个贪小便宜的人,从小就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
昔日逃难至此,他本打算为府衙免费工作三个月,然后便将房子退回去,从而减轻这一个救命之恩。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至今仍然住着这里的房子,且日子变得越来越好。
亦是如此,他一直以为欠着林雷公一个天大的恩情,一直牢牢地记着这一号人,一直觉得亏欠着林然一声感谢的话。
正在饮酒的众人太多都是三年前逃荒至此的难民,对昔日的府尊大人保持着感激。
虽然黎九的话没有说完,但他们似乎都猜到什么似的,亦是纷纷望向了车队。他们亦是发现了不对劲,这支车队看似普通,但每个人的精气神都极佳。
却是这时,突然一个人大声惊道:“那个不是虎妞的贴身护卫吗?”
“对!她的名字好像叫阿丽!”
话刚落,又一个人满是惊讶地道。
阿丽出现在这里,那证明虎妞应该亦在这里,而另一个人恐怕亦会在这里。众人已然顾不上喝酒,却是不由得大眼瞪小眼。
这支车队显得不紧不慢,浩浩荡荡地朝着码头而去,眨眼间就看到一个繁华的港口。
林然揪开窗帘的一角,看着昔日主政下的雷州城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特别是这条镇洋大道毅然变成一条长街,心里既是高兴又显得惆怅。
时隔近两年,再度回到这里,其实亦想好好地浏览这里一番。只是他当下的身份不宜出现在这里,亦不想造成太大的轰动,他从来都不喜欢催情的场面,只想默默地经由这里离开。
雷州码头经过了扩建,渔港和商港已经区分开来,小山上的炮台修筑完成,这里的百户所已经升格成副千户所,有两支超编的百户队伍常年驻于堡垒之中。
林然从马车下来,这里已然被雷州卫警戒,码头不再允许普通人进入。
雷州知府魏文腋、雷州同知刘宇、雷州通判戴北河、海康知府韦国忠等官员已经在这里恭候多时,正是要在此为林然践行。
雷州知府魏文腋已经年近六旬,是一个很老实本分的官员。到任前,他按例到广州府衙给林然叩过头,这上任后一直是规规矩矩的。
当下的雷州府,无疑正需要这种安分的官员。林然已经为雷州打下的坚实的基础,这府衙不作为,恰恰是最大的作为。
“府丞大人,下官来为你践行了!”
魏文腋显得恭恭敬敬的模样,眼睛透露着浓浓的巴结之意。昔日林然就是他所仰望的对象,如今林然更上一层楼,自然是要仰望再仰望。
“有劳魏大人以及诸位大人了!”林然并没有摆架子,显得微笑地回礼,心知他的眼睛**是什么,便又是补充道:“魏大人明年上京叙职,可别望了到顺天府探望本官,本官定要做东请你吃酒!”
魏文腋当即大喜过定,连连点头道:“一定!一定!”
明年将是京察之年,不管是为了保住这个位置,还是要图谋更好的位置,这京城的关系万万不能少,当下林然无疑是一条粗大腿。
有了林然这句话,那他就能大大方方去找林然,最起码在京城不会两眼一抹黑。
林然跟着魏文腋简单聊了几句,又是跟着雷州同知刘宇、雷州通判戴北河和海康知府韦国忠等旧属说了一些勉励的话,同时对他们的工作表示了肯定。
戴北河等人却是大为感动,并将这位老上司的话记在心里。
当下的林然已经再进一步,从广东的泥泽中走出,以他的能力到京城必然又揪起一番风浪,位极人臣亦是早晚之事。
而他们这帮旧属,只要能守护好雷州这里,他日必然会得到林大人的提携。
林然跟着众人说过话后,却不想做过分的停留,便打算登船离开。
“林大人,请留步!”
正是这时,雷州府最有声望的康老等人赶来,扶着拐杖出现在码头上。
在他们的身后,亦然是黑压压的人群,一眼望去竟然瞧不到头。这突然出现的百姓,少说亦有几千人,且还有更多的人朝着这里涌来,而黎九等人毅然在这里。
怎么回事?
几个南洋商人正等候着泊位入港,只是看到几千名百姓突然涌到码头上,脸上当即呈现出吃惊的表情,同时亦是注意到了那个年轻人。
林然转身看着这黑乎乎的人群,看着他们脸上的焦急和欣喜,特别是额头渗出的汗珠子,心里猛地被什么东西撞击到了一般。
对于这里,他原本只想着向朝廷交出一份靓丽的开海成绩,以此追求更高的官职。只是随着将心血贯注到这里,看着这里纯朴而有血性的百姓,却是慢慢地爱上了这里,亦想要这里的百姓过得更好。
他没有选择登船,而是走向被放行进来的百姓,面对着这帮充满着热情的百姓,一颗心亦是被感染到了。时隔将近两年,本以为这里的百姓已然将他忘记,但似乎并没有。
他昔日做下的一切,已然都被雷州百姓记着。
哪怕对林然一直有诽议的阿丽,当看到这帮前来送行的百姓,亦是不得不敬佩地望向了林然。
她以为的好官是不欺负百姓,若能为百姓申张正义,那就是大大的好官。但这个男人却不仅做到了这点,还让百姓过上更富裕的日子,这远远超过了她对好官所定下的标准。
“林大人,你让我们盼得好苦啊!我等刚刚才知道消息,这是来为你送行了!”康老那双老眼打量着林然,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地说道。
“有劳康老及诸位了!”
林然看着饱含真情的康老,心里亦是被感谢到,真挚地望着大伙道。
“我们没有什么送给大人的,但此酒是我们去年酿造的百家酒,代表了我们雷州百姓的一点心意。请喝下此酒,我等为大人践行!”
康老让人将一坛酒开封,倒出了一碗香水扑鼻的酒,接着递送给林然,显得情真意切地说道。
“请喝下此酒,我等为大人践行!”
身后的百姓纷纷跪下,朝着林然行礼道。
随着他们跪下,身后的人群黑乎乎的,尽管镇洋大道很是笔直,但直到尽头都是人,人数已然是远远地超过了一万人。
林然将这碗酒一口喝了下来,本是想要说一番话的,但情绪已经受到感染。他热爱这片土地,亦喜欢这里的百姓。
在上万名百姓的送行中,他的眼眶已经湿润,朝着送行的百姓挥手,然后乘坐海船离开了这里。
此后的数日,他都受到这事的影响,甚至考虑着将来要做一个怎么样的官员。
从广东到浙江的航线已经开通,虽然是打着广东米北上平抑杭州等地米价的旗号,但不少广货亦是跟着纷纷北上。
若是在几年之前,广东的商品肯定不占优。随着联合商团借助雷州布的崛起,以及对佛山钢铁产业的布局,物美价廉的雷州布和铁制品成为了抢手货。
杭州那边的商品自不消说,向来都是大明的经济中心,其中的丝绸更是冠绝全世界。在广东货北上的时候,杭州货亦是打着采购广东米的旗号南下,自然轻而易举地攻陷着广东的市场。
这条新航线的开通,宛如挖到了一座金山般。凡是有见识的商人都抓紧着这一个机会,借助着这条新航线贸易,从而攫取巨额的利润。
不管是从广东到杭州,还是从杭州到广东,都能够通过贩运货物赚到钱财,故而两地形成了一个“双赢”的良好局面。
亦是如此,不管是广州方面,还是杭州这里,对这种情况都是乐于看到。
哪怕杭州的米价早已经被打压下来,却没有地方官员提出停止广东米北上,对这条新航线都是眨一只眼和闭一只眼,甚至是选择维护住这条黄金航线。
林然不想走粤闽的山路,亦不想经湖广北上,毅然选择走这一条新航路。在联合舰队的护航下,于十月下旬到达杭州,然后再从杭州北上京城。
在途经南直隶的时候,林然特意前去拜访了南京礼部尚书尹台,到达山东又前去拜访了昔日的上司山东巡抚丁以忠。
虽然他有着吴山这个大靠山,且有着几个关系良好的同窗一直在京城任职,但毕竟已经离开了三年多,故而亦要开始编织关系网。
林然这次进京,带了不少随员。虎妞及她的人就已经一大帮,孙吉祥、康晚荣和张捕头等人选择继续追随于他,另外还有林福一帮充当护卫的族人。
林然这一路走得不急不慢,当到达通州的时候,已经离春节没几天了。
第894章 拿错剧本
通州,是京杭大运河北边的起点,又是陆路入京的必经之路,致使这里显得繁华而富庶。特别临近春节,街道充斥着喜庆的气氛,很多百姓在这里大肆采购着年货。
经过一番长途跋涉,林然终于又到了这里。
只是跟他治下的雷州城和广州城有所不同,这座城却充斥着几分腐朽之气。过了这么多年,这街道除了显得陈旧一些,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商铺和摊子都还是老样子。
其实不止是这里,这越是靠近北京城的地方,他心里的感觉就加深几分。尽管还没有到北京城,但他仿佛闻到了大明王朝腐朽的气息。
在这个已经拉开序幕的大航海时代,这里却还是一成不变,仍然沉迷在追逐权力和从百姓身上榨取财富的模式之中。
只是这种现象恐怕还得继续下去,掌权者想要的是保持现状,普通百姓仍然只能是任人鱼肉。不管是首辅严嵩,还是次辅徐阶,都不可能成为改革者,至于嘉靖更是自私自利的帝王。
想要改变这一切,或者他成为改革者,亦或者等待十年后的张太岳。
一碗普通的清茶,一碟香脆的茴香豆。
林然身家着士子服饰、头戴方巾,整个人显得风度翩翩地坐在茶桌前,静静地听着旁边桌子聊着时政,同时留意着这街道的动静。
或许是做官久了,尽管他如同寻常的士子般坐在城门旁的这个简陋茶肆喝茶,但仍然能够吸引到很多人的目光,甚至有老道的人看出他是官非士。
城门前的街道显得是鱼龙混杂,有摆着仪仗招摇而过的高官,有携带大批家眷的应试举人,有办差归来的太监,但更多还是贩夫走卒。
虎妞却是坐不住的性子,跟着林然打了一个招呼,便带着小兔几个去买冰糖葫芦。
由于她是第二次进京,却如同一个百事通般,给小兔等人介绍着这里的种种,且谈话第一次到这里的趣事,同时对即将“回家”很是期待。
“救命!救命!”
不远处,一个恐慌的声音传来。
虎妞这头付了钱,贩子从那个插满冰糖葫芦的把子取下一根冰糖准备先递给虎妞,但低头一瞧,人早已经不知去向。
“不用怕,我来帮你!”
虎妞仍然是那一个正义感爆棚的丫头,第一时间就跑到了街上,对着气喘吁吁而来的妇人显得仗义地说道。
妇人年近三十岁的模样,身穿布衣,长相倒还算有点姿色,但脸上沾着污垢,头发蓬松,整个人显得很是狼狈的样子。
她看到虎妞先是一愣,但看到虎妞身边的饭缸,似乎是安心下来,这才扶着腰躲到虎妞的身后。
“臭婆娘,我看你还能往哪里跑!”
一个公子哥带着两个恶奴气喘吁吁地追上来,显得恶狠狠地的指责道。
“坏人!她哪里都不用跑,有我虎妞在这里,你休想要欺负她!”虎妞自然是浑然不惧,当即站出来锄强扶弱地道。
这一路上,她同样没有闲着。她如同武林的侠女般,做了很多的好人好事,甚至还从山贼刀下救了一个赴考的举人。
现在看着这位严少要欺负人,她如何能够坐视不管呢?
“不知天高地厚,本公子今天就让你长长教训!”公子哥当即面露凶相,将手一挥便是下令道。
两个恶奴拉起袖子,似乎是没少干这种事,当即就朝着虎妞扑来。
哎呀……
仅是眨眼间,两个恶奴纷纷倒地,痛苦地在地上呻吟着。
饭缸拍了拍手掌,鄙夷地望着地上的两个恶奴,同时又望向了那位恶少。
他不仅有着这副高大且强壮的身体,这打架的水准已然得到了大大地提升,这对付区区两个恶奴,自然不在话下。
“你们要做什么!我……我是通州同知贾学道的儿子,你们休要胡来!”贾公子看着目光凶狠的饭缸,当即自报家门道。
所谓是现官不如现管,这通州同知是通州衙门的第二把手,亦难怪这位贾公子敢在通州地界如此的横行霸道。
“我不管你是谁,你欺负人就不行!”
虎妞有着她的行事准则,仍然想要教训这个恶少一顿。纵使她不能将这位恶少除掉,那亦得让他长得教训,以后不敢随随便便欺负他人。
“你们干什么?”
却是这时,十余名衙差由远而近,制止着这一起冲突。
贾公子看到这帮衙差,当即像是抓到了救命草般,却是逃到了那个捕头的身后,并指着虎妞等人命令道:“刘捕头,是他们想要欺负本公子,你快将他们拿下狱!”
“你凭什么要抓我们呀?分明是你先欺负人的,所以我才想要教训你们!”虎妞却是据理力争地道。
“本公子欺负人,明明是你们在欺负本公子!”贾公子先是惊讶地指了指自己的鼻梁,然后又是怒声地指责道:“那个臭娘们偷了本公子的钱袋,本公子带着人追她,你们却是帮她拦住了本公子!你们如此坦护那个毛贼,你们跟她肯定是一伙的?”
“你乱说!”虎妞的眉头当即蹙起,想要找那个妇人跟这个恶少对质,结果回头想要寻找那个妇人,却早已经不知去向。
阿丽等人一直关注着这边,却没有留意那个妇人的动向,根本不知道那个妇人什么时候离开了,只能是朝着虎妞缓缓地摇了摇头。
到了这个时候,她亦不得不承认,恐怕是她真是好心做错事了,那个妇人恐怕是真偷人钱袋子了。
“你瞧瞧吧!若真是本公子冤枉于她,她何必会悄悄遛走,分明就是她做贼心虚!且刚才在酒楼门口有很多人看到的,就是她偷了本公子的钱袋!”贾公子指着远处的酒楼,显得有理有据地说道。
一阵冷风从城门口方向吹来,让到虎妞打了一个寒碜,这个剧本似乎不太对劲,或者是拿错了剧本。应该是她仗义出手救助受欺负的弱妇人,她如何成了一个毛贼的帮凶了?
第895章 应对之策
贾公子看着虎妞已经是哑口无言,却是大手一挥地命令道:“刘捕头,她们跟那个毛贼分明是一伙的,将她们都押回衙门,等我爹亲自发落吧!”
“我们跟她根本不认识!谁让你看起来是像坏人,且她喊救命,我当然是帮着她了呀!”虎妞当即进行解释,并指明缘由地道。
虎妞有着一颗正义且纯洁的心,却不知是不是真有相由心生这一回事,她的语气、举止和神态都极能给一种信服感。
当下如此解释,哪怕是贾公子都是信了几分,心知她确实是见义勇为而已。只是贾公子冷哼一声,似乎不打算这般善罢甘休,仍然还想要将刘捕头将虎妞缉拿下狱。
刘捕头是一个精明人,当即压低声音道:“贾公子,这事恐怕不妥!你应该看得出,这个女娃不可能跟一个毛贼是一伙的,且她的来历怕亦不一般!明年就是京察之年了,在这个节骨眼上,你不能给贾大人惹麻烦啊!”
贾公子本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想要狠狠地教训虎妞这帮人,但刘捕头的话让他不得不顾虑,毕竟事关他老爹的前途。
虽然有了顾忌,但他还是得理不饶人地说道:“现在因为你的阻挠,让偷本公子钱的那个臭婆娘给走了,你得赔偿本公子的损失!”
“要不要我去追她回来?”木英却是主动请缨地道。
虎妞却是摇了摇头,显得妥协地询问道:“她偷了你多少钱?”
“一百两!”贾公子的嘴巴微微翘起,当即狮子大开口地道。
这其实是他的一个小手段,故意开出这么一个高价。若是这个丫头赔钱给他,那事情便就此了结,但若这个小丫头敢于反抗的话,那他就有充分的理由让她们下狱。
“哪可能这么多呀!”虎妞的底线不超过十两,但一百两已然是远超过了她的心理所能承受的范围,且那个妇人怎么可能抱着一百两跑得这么轻松。
这……
刘捕头脸上亦是露出难色,无奈地扭头望向旁边的贾公子,发现这个贾公子开出这种离谱的价钱,摆明还是要生事啊!
“赔给他!”
却是这时,一个声音淡淡传来。
众人刷刷地望向,却见一个年轻书生出现在这里,神情显得从容自若。
虎妞第一时间便知道是谁的声音,扭头望着突然出现的哥哥,虽然没有发出抗议,但撅着嘴巴显得闷闷不乐的模样。
咦?
张捕头看着突然出现的林然,却不由得多瞧了几眼,似乎还让他看出了一些名堂。
林然的意志传达,自然有人将银子赔给贾公子。
一百两白银,对于很多人而言,定然不能算是一笔小数目。但对于现在的林然,无疑只是一个小小的数字罢了。
贾公子看着林然出现,先是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但看着他赔银子带着虎妞走远,却是低咕道:“不过是一个进京赶考的举人,有啥得瑟的!”
“这个人不像是赴考的举人,身份恐怕不一般!”刘捕头望着那个背影,特别对方朝着驿站方向走去,很是肯定地说道。
贾公子却是冷笑一声,显得傲慢地道:“有多不一般,能跟本公子相比吗?”说完这话,还得意地扬起下巴笑了几声。
刘捕头望着得意洋洋的贾公子,心里却是暗暗地叹息。不过是小小州同知的公子就敢如此猖狂,在这个天子脚下,分明就是在找死。
林然领着虎妞这个丫头朝着驿站而去,看着这个丫头还闷闷不乐的模样,便用说教的语气道:“整天就知道多管闲事,这次长教训了没有?”
之所以选择妥协,未尝不是想要这个野丫头尝尝“苦头”。让她长一些教训,不要每次看到恃强凌弱的事情,都要跳出去仗义出手。
“哎呀!有人喊救命,我肯定是要挺身而出的呀!”虎妞无疑是辜负了林然的一番苦心,却是没有悔改的意思地反驳道。
还不等林然说教,虎妞却是反过来埋怨道:“哥,倒是你为什么要赔这么多钱给那个坏蛋呀?搞得我都有点不高兴了!”
“你还不高兴,那你想我怎样处理这件事情?”林然被搞得是哭笑不得,反过来质问道。
“当然是跟他讲理呀!再不行的话,你就亮出你的身份,看他还敢不敢对我们狮子大开口!”虎妞理所当然地说着,似乎是感觉到哥哥目光不善,语气显得缓和又道:“我们可以赔一点,我确实有小小的不对,且赔了钱,那他就不会再找那个妇人了,但不能赔他一百两这么多呀!”
林然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并在虎妞的脸蛋上掐了一把。
且不说,以他们现在的身家,一百两根本就不算是钱,并不需要如此的斤斤计较。若是他此时亮明身份,极可能被有人之人利用,让他落得一个以势压人的坏名声。
明明用一百两就能摆平的小事情,却非要用一个如此若愚的办法,他自认丢不起这个脸。
最为重要的是,若真是心有不甘,想要给这个贾公子一点教训。等他上任后,有的是手段对付这位下属官员的儿子,根本不需要现在就出手。
二人说话间,已然来到了通州驿站。
驿站,虽然干的都是迎来送往的活,但同样有高低贵贱之分。通州是天子脚下,无数达官贵人进京,一般都在通州驿站落脚。
林然现在是朝廷的正四品官员,且已经由地方官变成了京官,自然是有权享受这种官员的福利,这一路亦是多住在驿站中。
当然,他亦看到了驿站的种种弊端。由于官员的贪婪,加上驿站官吏的浑水摸鱼,致使朝廷在驿站的支出与日俱增,且地方的百姓是苦不堪言。
“你一个举子也想要住进咱这通州驿站,你确定不是要做梦吗?”
守在门口的一名衙差看着林然来到门前,似乎是要走进来的样子,当即感到荒唐地取笑道。
第896章 通州驿站
由于明年初春便是三年一考的春闱,很多举人携带家眷进京赴考。加上明年是六年一次的京察之年,故而很多地方官员亦是纷纷上京叙职,致使当下的通州人满为患。
却是有些不自知的举人跑来驿站,想要在驿站找一个地方住下,当真是荒唐至极。
刘三这阵子轰了不少举人,对这件事情亦是乐此不彼。这帮高高在上的举人,在他一个小小的驿卒面前,却跟一个孙子无异。
“别挡着我家大人的路,你们快些让开!”
正是这时,一个显得粗嗓门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的猖狂。只见一支车队浩浩荡荡来到驿站门前,除了一辆马车外,竟然还携带着足足七大车东西。
林然只打算领着几个人入住驿站,林富等人已经被打发到客栈,此时无疑显得势单力薄。
驿卒刘三看到这一支气派十足的车队出现,当即要上前驱赶林然,好迎接这一个贵人。
林然的脸色显得古井不波,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份文书,然后以竖着的姿势示出,递到正准备要发作的驿卒刘三的鼻眼。
官牒?
刘三脸上的耀武扬威当即消失,眼睛却是一瞪,因为认出了这个让他熟悉无比的官牒,当即如同一个重锤迎面击来。
敢情这位并不是赴考的举人,而是货真价实的官员。一个如此年纪的官员,自然不会是举人出身,而是前途无量的进士官。
似乎是被自己刚刚的无礼吓到了,刘三当即跌坐在地,心里涌起了一股深深的恐惧,却是担心会被林然秋后算账。
“喂,你耳聋了不是?我让你们让开,给我家大人先行进去!”那个粗嗓门的声音再度响起,对着前面的林然等人进行催促道。
林然的眉头微微地蹙起,虽然深知在这个京城之地,切不可无法无天。但他亦不会怕事的人,只要是占理的事情,他不可能轻易就退让。
最为重要的是,当下他回京为官,目的是要追逐更高的权力。若仅是求一个平安无事,那还不如留在广东继续做大佬。
铁柱望向林然,当即从他的脸上领会到他的意图,然后板着脸对着身后的人道:“你吼什么吼?知不知道什么是先来后到?”
“笑话!我还没听说过,这住驿站还要排队的!”那个粗嗓门的管家却是显得猖狂地大声道。
“诸位,是本驿丞招呼不周,给诸位赔不是了!”
驿丞是一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男子,身材矮小,生得一张讨喜的脸蛋,特别是那两道弯月眉很有喜感,这时匆匆走出来连连告罪道。
这位驿丞刚刚安顿一位被调回京的兵部郎中,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这才眨眼的功夫,门口这里却几乎要闹起来了。
“我等有些乏了,快给我们房子吧!”那位管家显得极不耐烦,直接对着驿丞催促道。
在说话间,人已经走到了驿丞面前,并冠冕堂皇地将一份官牒递给了驿丞。这一个小小的举动,无疑算是插了队。
驿丞可没有那么强的原则,当即就伸手先接过了这位后来者的官牒一瞧。
刘三等驿卒亦是充满好奇,纷纷伸张脖子张望,却不知是什么大人物要入住他们的驿站。只是他们从驿丞的脸上,分明看到了一抹嗤之以鼻。
驿丞干的是迎来送往的活,虽然远没有前任驿丞那般“火眼金睛”,但当下无疑已经深得三分真传,但当下却让他有一种心灰意冷的感觉。
本以为,这位大人的管家都敢如此的嚣张,纵使不是升回京中的高官,那亦是封疆大吏,但万万没有想到,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知县。
驿丞抬头望着后面一辆辆的车子,深知这定然不是要送到京城打点的财物,恐怕是这位知县从松江携带入京的土特产。
大明当今的第一大贪必属严嵩父子无疑,但严嵩父子还会要一点脸面,而这些从地方赴京的七八品官员简直是连脸面都不要了。
他们每次都会借着上京之机,从地方携带大量的土特产到京城。不仅要大量使用驿站的交通工具,而且从各个驿站擅派普通民户服役,从而帮他免费运输这批货物。
在这一个交通成本高昂的时代,一旦免掉了沿途的运输成本,货物往往都会有数倍的利润收入,致使这帮蛆虫是乐此不彼。
驿丞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官,自然无法阻止这种无职行径,且还得尽量为这些官员提供方便,当即便是抬手淡淡地道:“请坐吧!”
哼!
那位管家接回官牒,却没有半点的自知之明,很是傲慢地要走入驿站。
“我们先来的,为什么他们先进去呀?”虎妞的眉头蹙起,却是显得不满地脆声道。
咦?
听到这话,众人的目光不由得纷纷落向了林然等人身上。
若是没有虎妞这话,驿丞将这位知县的人马迎进去,然后再接待林然便是。只是虎妞这话一出,无疑让到事情又生起一丝波折。
那位管家似乎想要说话,却是被铁柱恶狠狠地一瞪并冷冷地警告道:“闭嘴!”
此话一出,当即是震住了这位外强中干的管家,甚至吓得他小肚腿在瑟瑟发抖。
林然对着这个总喜欢讲道理的虎妞颇是无奈,但虎妞竟然已经将道理摆了出来,他亦是再不吭声就显得懦弱了,便是将官牒直接递了过去。
驿丞摸不准林然是什么身份,是哪位官员家的公子哥,但还是有些不以为然地接过官牒。只是看清楚官牒的内容,当即是如遭雷击,满脸震惊地抬起头望着林然。
通州及所辖的四县,皆隶属于顺天府管辖。他们通州亦是沾了顺天府的光,他这一个小小的通州驿丞亦勉强算得上是京官,致使他亦一直是以顺天府管辖为荣。
却是万万没有想到,眼前的人竟然就是即将上任的顺天府丞林然,昔日连中六元的文魁郎,今不足二十岁便已经官居四品。
最为重要的是,林然将要成为他的顶头上司。哪怕是要怠慢六部侍郎,那亦不能怠慢这位顶头上司,那可是要穿小鞋的。
一念至此,驿丞的额头渗出汗珠子,只是脸上的笑容比哭还要难看。
第897章 离奇的离开
顺天府丞,在整个官员系统都算得上是一个人物,更别提在辖区的一名小小驿丞的面前。
林然将这位驿丞的反应看在眼里,而他想要惩治这位驿丞,跟掐死一只蚂蚁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他不想生什么事端,直接吩咐道:“本官累了,马上给本官安排一个住所吧!”
“是!是!大人,您这边请!”
驿丞顾不得心里的恐惧和自责,当即打起精神地恭身迎接道。
不管这位大佬有没有记恨于他,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个地方,他需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服务,争取赢回一些印象分。
驿站有着一套完善的招待标准,只有正三品以上官员才有资格住进跨院,但林然一行人却被驿丞迎进了一处跨院中。
所谓现官不如现管,林然就任的是顺天府丞,招待规格自然是要提升,哪有可能下属“委屈”顶头上司的道理。
“凭什么他住跨院,我们住这厢房?”
管家看着林然一行人被安排到了里面的跨院中,而他们一大帮人却要挤到一间小小的厢房中,当即表示不满地抗议道。
“老子服侍过这么多达官贵人,却没见过你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奴!一个小小的知县到了天子脚下,你还以为跟那些山旮旯的驿站一样,你们还想要得到什么样的待遇?”
驿卒刘三心里已经是满腹怨气,对这位狂妄至极的管家更是痛恨不已,当即反唇相讥地道。
这位管家听到这话,当即就要发作,似乎有所依恃的模样。
“陈大,本官早就告诉你,处事不可如此的无礼!别说这里是天子脚下,纵使是在华亭县,亦不得如此!”
一名身穿着七品官服的小老头走了进来,跟着众人所猜测的不同,这位拥有恶奴的官员并没有盛气凌人的模样,反倒是一个显得积蓄可亲的小老头。
“老爷教训的是,小的往后定会注意!”管家陈大面对着指导,却如同老鼠见到猫般告罪道。
陈银山是华亭知县,当下是要回京叙职,在教训完农奴,却是对刘三进行询问道:“敢问,方才那一位可是林文魁?”
一个如此年轻的官员,让驿丞如此的惊慌,还住进了跨院之中。纵观整个大明,恐怕亦在身居正四品广州知府的林文魁才有这等待遇。
“大人好眼力!”刘三没有隐瞒,当即竖了一个大拇指道。
陈银山却没有感到兴奋,而是感到疑惑地低声道:“他为何亦这么早就回京叙职了?”
“大人恐怕是误会了,林大人此次不是回来叙职,而是被调回京出任顺天府丞一职!”刘三亦是个话唠,当即进行解释道。
哦!
陈银山的眉头微微挑起,似乎是突然来了很大的兴趣,朝着跨院的方向望了过去。
林然深知这驿站住的都是官员,只是不想徒增纷扰,便吩咐驿丞不可将自己在这里的消息放出去。
洗了一个热水澡,亦是洗提了沿途的辛劳,原本还想到通州城的街道来一个“微服私访”,但天公不作美,外面竟然飘起了沸沸扬扬的雪花。
临近傍晚,却是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敝人是嘉靖三十八年的进士,现任松州府华亭知县陈银山,见过林大人!”陈银山主动前来,对着林然施礼道。
林然虽然不需要将一个小小的地方知县放在眼里,但还是微微一笑道:“陈知县,请进!”
虽然对方的年龄比他大一大圈,但资质却是比他还低上一年,前程自然更不消说。
当下陈银山是嘉靖三十八年的进士,直接被分配到华亭县,今年才干满一届知县。按着官场的恶习,若是没有后台的话,以着他的资历,不管在华亭知县的位置干得好与不好,这都很难直接就会升迁。
话又说回来,亦陈银山真有后台,那三年前亦不至于被下放到松江府担任知县,而应该留在京城六部任职,再不济亦留在顺天府。
二人的地位摆在这里,纵使林然表现温和,陈银山无疑亦是相形见绌。
“不瞒林大人,此番下官回京,恐怕要留在京城任职了!”陈银山似乎亦是知道双方的地位差距太大,却是突然主动地说道。
咦?
林然不由得打量起眼前这个小老头,这个消息确实让人意外。自古都是外放容易,而返京却是难于上青天,更不消说陈银山才担任三年的七品知县,京城哪里可能有位置给他。
只是这么多年了,他早已经养色喜怒不形于色,便是露出一个恰到其分的好色,不动声色地询问道:“陈知县,不知将会是什么职位呢?”
陈银山似乎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语出惊人地道:“如果没有差错的话,下官应该会出任宛平知县!”
大明的知县太多是正七品,但县治在府城的知县品阶是从六品,而顺天府所辖的大兴和宛平县令的县治位于北京城,知县秩序是正六品。
宛平县衙门坐落在北京城,归属于顺天府,自然亦算得上是京官。这从地方的七品知县一下跳回到正六品的京官,这无疑是一次超级的跳跃。
到了这个时候,林然才明白陈银山的真正来意,却不仅是要主动结识于他,更是为着以后入职宛平知县做准备,好跟他这位未来的上司打好关系。
只是让他更感兴趣的是,究竟是谁在推动一位地方的正七品知县升至正六品知县,而陈银山在华亭县究竟有什么样的际遇。
二人终究是第一次见面,纵使他们即将成为上司和下属的关系,但当下自然不会知浅言深。在聊了一些没有营养的话后,陈银山很识趣地离开。
只是让林然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位即将前程似锦的知县却是真的离开了。
第二天清晨,通州驿站发生了一起命案。那一位昨天还活蹦乱跳的知县,却是悬挂于屋梁上,成为了一具没有生命体征的尸体。
第898章 蹊跷
虎妞历来有早起晨练的习惯,在得知驿站大院的动静后,当即跑去凑了这个热闹。面对着虎妞的超然身份,驿丞自然不敢进行阻拦。
虎妞进到房间里面,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微微抬起,便看着一具身穿着白色睡衣的小老头挂在房梁上,正是昨天前来拜访哥哥的一位知县。
“让开!让开!”
驿站跟通州衙门并不远,很快衙门的一帮气势汹汹的公人急步前来,将门口的闲杂人等驱走,由通州同知贾学道亲自带队。
贾学道是嘉靖二十九年进士,虽然仅是正六品的州同知,但这里算得上是半个京官,地位却是要远于外地的府同知。
在得知发生这一起罪案,他亦是急忙赶来,到这里核查命案现场。
尽管在通州这里,一个小小的地方知县实在太不起眼,但陈银山终究是朝廷命官。事涉到朝廷颜面的问题,这自然不能等闲视之。
“贾大人,就在这里!”
驿丞亲自进行接待,指着发生命案的房间道。
贾学道四十多岁的样子,一张标准的国子脸,生得浓眉大眼,显得很有官威的模样,不急不慢地走进了房间里面。
在房间里面,衙差们已经开始忙碌。在那位仵作的指示下,两个衙差显得有几分抵触的模样,将悬在梁上的陈银山放了下来。
“大人,请看!”
一个师爷模样的小老头拿起一封书信,恭敬地递给了贾学道。
贾学道看着“遗书”两个字,眼睛当即一亮。若这是一起自杀案件,那就不需要进行费力破案,更不需要惊动驿站的其他官员,事情处理起来无疑简单多了。
“大人,卑职已经查验过,这脖颈处只有一道伤痕,此人是上吊自尽而死!”仵作让人将尸体放在地上,查验一番便是得出结论道。
贾学道轻轻点头,好消息可谓是接连而来。同时将那封遗书展开,却见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自杀的原因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且对身后事有了种种的安排。
有了仵作的尸检报告,又有了这份遗书,那无疑可以结案了。
在找来死者的管家刘大后,他便将遗书递给刘大并询问道:“你且看清楚,这可是你家大人的笔迹?”
“不错,这封信正是我家大人的笔迹,没想到他真的想不开啊!”刘大已经不复昨日的傲狂,抹着眼泪痛苦地点头道。
呼!
贾学道对这位知县自杀的原委并没有兴趣,这件麻烦事已然是烟消云散了。这个知县留下了遗书属实,当下便能够结案,上报刑部即可。
“他不是自杀的!”
却是这时,在房间里面突然响起一个声音道。
众人寻声望去,却见是一个十岁左右的丫头,长得粉雕玉琢的,皮肤是细腻而白净,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显得无畏无惧的样子。
在这个时代,一般的丫头见到陌生人不羞红脸都属罕见,更别说是在这个尸体房呆了一阵,如今面对贾学道等人还能镇定自若。
“哪来的野丫头在这里大放厥词!”仵作听到自己的权威尸检被质疑,当即显得恼羞成怒地道。
贾学道的眉头微微蹙起,同样不喜欢这个长得粉雕玉琢般的丫头,略显不满地对驿丞询问道:“这女娃哪里来的?”
驿丞看了一眼虎妞,眼睛却难掩畏惧,先是朝着虎妞露着标准性的讨好笑脸,然后压低声音回答道:“她是新任府丞大人的妹妹!”
在昨晚服侍这位新任府丞大人的时候,听到了这对兄妹的对话,知道这个小女孩在那位高高在上的府丞大人心中占据极重要的位置。
贾学道的脸上当即浮起惊喜之色,却没有想到新任的府丞已经回京,且就住在这间驿站中,这无疑是一次拉近关系的好机会。
虎妞从来都没因为是某人的妹妹而骄傲,却一直以行侠仗义而自豪,将倒在地上的凳子扶了起来,然后对着那两位搬运尸体的衙差道:“你们将尸体重新再挂上去!”
这两个衙差却是面面相觑,然后又望向了贾学道,贾学道尽管不知道这小丫头闹哪一出,但还是微微点头道:“依她所言!”
仵作看着大人跟着这个野丫头一起胡闹,那张脸黑得跟包公似的。
两个衙差原本是心不甘情不愿,这时将尸体重新挂上去,无疑操作起来要更困难。只是这是上头的命令,他们不得不捏着鼻子执行。
尸体并不重,一个衙差借助着搬来的桌面,当即将尸体重新挂了上去。
哼……
仵作冷哼一声,亦不管这个小女孩是什么身份,当即冷辱相讥地道:“人已经挂上去,有何不妥?分明就是在这里瞎扎腾!”
“你不会看呀?”虎妞显得有着不满,脆声地说道。
仵作直要发作,结果两位搬运尸体的衙差率先发现了问题,正是认真地望着凳面和死者的脚底。他们的嘴巴微微张开,同时吃惊地望向这个可爱的小丫头。
咦?
贾学道亦是发现了问题,却是微微地蹲下观察,脸色显得很凝重的样子。
“你们看看嘛!他的脚底离凳子还有二尺高,这人分明是给挂上去的,根本就不是自杀!”虎妞指着可疑之处,显得有理有据地说道。
贾学道的眉头却是紧紧地蹙起,若真的是谋杀的话,那这个事情无疑变得棘手起来了。
仵作将贾学道的反应看在眼里,先是轻咳一声,然后轻捋着胡子道:“这一点,老夫方才其实已经注意到了!只是这两者相距一尺多,他是可以跳上去的!”
虎妞的眉头微微蹙起,倒是有这么一个可能性,但隐隐觉得这个论断不能成立。一念至此,她挠了挠头,很后悔跟沈妍分开,不然就不会有这种烦恼了。
“呵呵……咱们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暂时不能排除是不是谋杀,你们要对这里的情况详加记录在案!”贾学道的心已经不在案件这里,却又是对着驿丞道:“不知府丞大人住在哪个房间呢?”
第899章 永定门
通州隶属于顺天府,归为顺天府的管辖。
林然现在是府丞,无疑是他的上司之一,当下若是能留下好印象,他日接任通州知州的位置亦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贾学道却不知道他的宝贝儿子已经将这位新上司得罪,这时却是屁颠颠地跑去求见。
林然跟着虎妞明显不同,有着懒床的习惯,特别是在这种风雪天气,更是恨不得在暖洋洋的被窝里面进行冬眠。
得知贾学道求见,他才知道驿站发生了一起命案,死者正是昨晚跟他相谈甚欢的陈银山。
对于陈银山死亡的消息,虽然还不知道现场的情况,但他当即闻到了一种阴谋的味道。只是他当下不是顺天知府,且这种命案自然在通州衙门进行处理,根本轮不到他这位府丞操心。
最为重要的是,这个事情明显不简单,甚至关系到那个能将资质浅薄的地方七品知县调到京城正六品宛平知县的超级大人物。
此次他回到京城的漩涡中,却不是为了惩奸除恶而来,而是为了谋求更高的权势。当下明知道水很深,明知道可能招惹到一位超级大人物,自然要明哲保身,必然不能碰这个案子。
洗漱过后,在客厅接见等候多时的贾学道。
看到如同哈巴狗般的贾学道求见,想起昨日那位狂妄的贾公子,却是无奈地笑了。只是落在贾学道眼里,却是误以为林然对他的印象极佳。
二人聊了一些没有营养的话,林然便将贾学道打发离开。
在吃过早板后,林然生怕麻烦上身,当即领着虎妞等人直接朝着北京城而去。
“哥,我真觉得那个陈银山是被人谋杀,但我看那个贾大人的意思,就是想要以自杀结案!”
在马车上,虎妞还在纠结着陈银山的案情,那张肉墩墩的脸蛋显得愤愤不平,似乎是恨不得全天下都能够惩恶扬善,成为一个完全正义的世界。
林然却是如同老僧入定,并不理会这个喋喋不休的野丫头。不过这个野丫头倒是越来越聪明了,已经看出贾学道是人心不古,必定是要以自杀结案。
这倒不怪贾应道,当下做官不是为权就是为财。
这种事关朝廷命官的案子,一旦处理不当,没准头上的乌纱帽就得摘掉。纵使是破掉了案子,亦不见得会是好事,没准是揪出他所得罪不起的大人物,倒不如做一个稍微糊涂的官员。
虎妞看着林然不搭理自己,便是用力地扯着胳膊追求道:“哥,你先别睡呀!隔得那么高,那个张银山真能跳上去吗?”
林然被这一摇晃,却是抱怨道:“虎妞,我究竟是不是你亲哥了?”
“哎呀!哥,你又说蠢话了!当然是了,你不是我亲哥,谁是呀?”虎妞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林然整理一下头发,责怪地瞪了一眼:“那你就不能轻点,就不怕将你哥给摇死了?”
“谁让你不理我的呀!”虎妞却没有悔改的意思,但眼睛明显流露着一丝歉意。
林然倒没有真责怪她的意思,便是回答道:“不就是一尺高吗?你看看阿丽,轻轻一蹦就上去了,你这些年的书是白听了啊?”
“哥,你不是说演义都是假的吗?根本没有什么飞檐走壁,也没有什么懂轻功的武林高手吗?”虎妞的眉头蹙起,认真地询问道。
林然显得不负责任地回答道:“哥又不是百事通,哪能什么事情都知道!但你瞧,阿丽是不是能很轻松地蹦上去,张银山没准亦是武林高手呢!”
虎妞的眉头微蹙,怀疑地望了哥哥一眼,但却没有反驳的理由。除非她能证明陈银山不是武林高手,根本蹦不上那么高,这才能推翻这个定论。
经过小半天的行程,他们终于来到了北京城前。
高大的城墙,耸立的城楼,气派的箭楼、角楼,身穿甲胄的士兵,以及那有数十米宽的护城河,这里如同一座泰山般伫立在这里。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城门,毅然正是“永定门”。
北京城的前身是元朝大都城,明成祖朱棣夺取皇位后,于永乐四年开始筹建北京宫殿和城池,永乐十九年正月告成,历时十五年。
为了修建这座史无前例的都城,动用几百万民工,耗费了无数的国帑,大明宝钞的信誉亦是在这个时候彻底走向崩溃。
到了英宗时期,大明对北京城进行了增建,主要工程包括:将城墙内侧用砖包砌,开挖太液池南海,建九门城楼、瓮城和箭楼,城池四角建角楼,城门外各立牌坊一座,护城河上的木桥全部改为石桥,桥下设水闸,河岸用砖石建造驳岸。
只是这一次增建,主要是对北京的工事进行完善,北京城的整体仍然呈现着“口”字型,城墙的周长为四十五里。
嘉靖三十二年,为了抵御蒙古军队的入侵,嘉靖决定修建北京城外城。
在最初的规划中,朝廷打算在北京城外修建一座长达七十里的方形外城,将当下四十里的北京城包围,从而形成一个“回”字型的超级大城。
只是修完南面十八里的城墙,大明的财政已然是捉襟见肘,根本无力再修其余的三面城墙。迫不得已之下,嘉靖不得不放弃原先的雄伟方案,将原南城墙和新南城墙收拢,从而形成了当下的“凸”字型超级大城。
这座新的外城开有七座城门,位于原规划方案并已经建成的南城墙上的三座城门被分别命名为永定门,左安门和右安门。
马车从新修建的永定门而入,进入了北京新修的外城,通过正阳门大街。
正阳门大街很是宽广,两边的商铺林立,呈现着繁华气息。这条中轴线向前面延伸,跟着进入内城的正南门相连。
林然到了这里,却是主动揪开了窗帘,认真地打量着这里的一切。
他不再是这座世界第一城的过客,而是即将出任顺天府丞,成为直接管辖这座城的衙门两把手。亦是如此,他需要尽快熟悉这座城,从而进入管理者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