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3章 东宫三师
刑部大堂前,跪在地上的官员纷纷耸起了耳朵。
他们打一开始就知道圣旨跟自己无关,主要还是好奇这道圣旨的内容,是否会给他们带来一个新的谈资。
刘傅山等三人作为林晧然的门生,此刻却是期待地静待着圣旨的内容。
陈洪面对着堂下跪着的官员,先是微微一笑,这才将手上的明黄圣旨徐徐展开,朗声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户部尚书林晧然才学惊世、忠贞护国……今加封从一品太子太保,往稽古训,勉钦职任,上必有以光辅朕德,下必有以厚民之生,钦此!”
声音不大不小,却是令到全场皆寂。
太子太保?
在听到这个加封的时候,黄光升等官员显得震惊地望向最前面的林晧然,怀疑有人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
明代最高实权官职是正二品的六部尚书,而内阁“四殿两阁大学士”的品秩皆为正五品,但阁臣在地位上往往显得更高。
这里其实不仅是内阁掌握着票拟权,而且他们通常都会挂着从一品的虚衔,在品秩上高于正二品的六部尚书。
明朝的虚衔包括“三公”、“三孤”、“太子三师”和“太子三少”四类,其中“三公”为正一品,“三孤”和“太子三师”为从一品,而“太子三少”为正二品。
明朝规定:一般只有公侯伯才能获得“三公”称号。像昔日锦衣卫左都督陆炳,获得三公中的“太保”,而生前的文臣通常只能获得“三孤”的称号。
值得一提的是,正德年间的顾命大臣刘健打破了“从一品文臣”的天花板,得到了正一品的左柱国的极品虚衔,而后李东阳,杨廷和,梁储和杨一清均得到了正一品的左柱国。
到了嘉靖朝,嘉靖确实是一个对臣子并不吝啬的皇帝,很厚道地给所依重的首辅夏言授予正一品的“上柱国”虚衔。
严嵩亦是被嘉靖赐予“上柱国”的头衔,只是严嵩当时的回应是:“尊隆不能有二人,况且‘上’字之称也不是人臣所宜。开国时期虽然设有这一官衔,左相国徐达,是头号功臣,也只封为左柱国,请求陛下免除臣的这个官衔,并且立为法令,以昭示做臣属应具备的节操。”
亦是如此,嘉靖停止了“上柱国”的册封,仅是册封夏言为“上柱国”,致使夏言成为明朝唯一被授予“上柱国”称号的官员。
如今,四位阁臣在出任礼部尚书的时期,均被嘉靖加封了从一品的“太子太保”衔,而这些年均有所“进步”。
以徐阶为例,他在礼部尚书任职期间得到了“太子太保”衔,现如今则是“少师兼太子太师”衔,已然处于从一品的最顶端位置,离正一品的左柱国似乎亦是一步之遥。
当然,这终究是一个虚职,并不能给人带来实权,更多还是象征着一份荣耀。
“臣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晧然按捺着心里的那份小激动,显得恭恭敬敬地行礼道。
在别人眼里或许是不值钱的东西,但对于林晧然却是分明的厚重。有了这个“太子太保”的虚衔,他不仅能够官居一品,而且离内阁又进了一步。
“太子太师”衔是跟普通六部尚书区分开来的一个标志,毕竟在地位上,带衔的六部尚书是从一品的官员。像吏部尚书吴松虽然是位高权重,但却是没有能够得到“太子三师”的头衔,已然还是一个正二品的官员。
虽然得到这个头衔不一定能够入阁,但有了这个头衔无疑是多了一份筹码,毕竟从一品的官员入阁会更加的顺理成章。
特别他的年纪和资历一直都是短板,而这个“太子太保”衔无疑为他填补了这一点不足,为着他接下来入阁清除了一大障碍。
陈洪将圣旨交给了林晧然后,亦是说了几句贺喜的话。
二人早已经不是“外人”,林晧然亦是简单地回应几句,便是目送着陈洪离开。
香案的香还在燃烧,一股秋风从大门吹来,令到香炉烧得更旺,这里显得更加的香芳四溢,而站在上方的人身影显得更加的高大。
“东宫三师,官居一品啊!”
黄光升和钱邦彦眼睛复杂地望向林晧然,却是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特别是钱邦彦没有想到林晧然不仅没有受到皇上的惩罚,反而还得到了从一品的恩封。
林晧然迎着吹来的秋雨,手里紧紧地捧着明黄的圣旨,整个人亦是如坠梦中。
虽然他知道这一次在万寿宫的表现很好,应该能给嘉靖落得了一个良好的印象。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嘉靖是一个如此厚道的人,竟然是给他从一品的“太子太保”衔。
林晧然明显感受到大家看他的眼神已经不同了,除了羡慕之外,明显带着一份畏惧,而他徐徐地扫过在场的官员,最后将目光落到黄光升身上。
黄光升的嘴角微微泛苦,却是不敢像刚才那般托大,毕竟双方的身份已经是高下立见,便是主动拱手道:“恭贺林尚书荣升!”
虽然林晧然还是继续担任户部尚书,但说“荣升”也没有错。毕竟林晧然挂上从一品的太子太保衔,已然是从一品的官员,由正二品升到了从一品。
“下官恭贺林尚书荣升!”
钱邦彦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还是忍着心里头的那份妒忌之心,跟着黄光升一起向林晧然进行道贺。
“恭贺林尚书荣升!”
刑部四司郎中署官亦是纷纷施礼,一道向这位“半步阁老”进行了由衷的祝贺道。
林晧然面对着众官员的道贺,心里反而已经平静下来,先是得体地应付两句,而后对着众官员道别:“户部还有很多事务要处理,本官在此先行告辞了!”
众官员自然连忙点头称是,显得恭敬地让出一条过道让林晧然离开。
林晧然正要迈步离开,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却是对着黄光升认真地道:“黄尚书,胡总督昔日平叛东南功绩显著!今虽有嫌入狱,但毕竟还没证其有罪,你还是给他安排一间干净的牢房,可别寒了功臣的心!”
如果在先前他还不能过多地对刑部的事务指手画脚,但随着身份和地位的提升,已然是有着这一份资格了。
“是!”黄光升自觉已经低了林晧然一头,加上林晧然这个要求并不算过分,亦是恭敬地回应一句道。
刘傅山等三人主动上前为林晧然揪开轿帘,一起恭敬地目送着恩师上轿离开,而这位恩师已然是他们在官场的大靠山。
京城的天空变幻莫测,晴朗的半边天显得更加的明亮,一只雄伟的老鹰正是翱翔在高空中,似乎还要挑战更高之处。
第1814章 半步阁老
“恭贺正堂大人荣升!”
当林晧然乘坐轿子回到户部尚书的时候,马森等户部十三司官员已经得知了消息,一起来到前院向着林晧然进行道贺。
林晧然从轿中下来的时候,看着一张张熟悉的脸庞以及听到他们的祝贺之词,心里亦是感到了一阵唏嘘。
先前从这里离开奉旨入宫,众人还为着他的前程而担忧,但现在再度归来,他已经是当朝的从一品官员。
在户部衙门喜气洋洋的时候,林晧然被授予从一品“太子太保衔”的消息正以最快的速度散播开来,并成为了京城最热门的话题。
虽然大家都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毕竟词臣出身的林晧然终究会入阁,自然亦是会被授予东宫三师的官衔,但这个消息还是令人感到了无比震惊。
如果事情发生在其他词臣身上,这被授予东宫三师的头衔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甚至袁炜在礼部左侍郎便已经挂着从一品的太子太保衔。
偏偏地,林晧然还仅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现在显得太早了一些。
跟着地方官员不同,很多从二品的左右布政使回到京城,他们愿意降为正四品的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就职,但这从一品的太子太保衔会伴随林晧然一辈子。
亦是如此,这个事情如同攻击波般撞在几十万人的心头。林晧然再度刷新了一项记录:他成为大明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从一品文臣,离内阁已然只有半步之遥。
“我的乖乖,这是官居一品了啊!”
“如此年轻的一品官员,老朽当真是闻所未闻!”
“若是内阁一旦出缺,恐怕是绕不过林文魁了吧?”
……
在酒楼和茶肆间,京城的“闲人”已然又开始指点江山,终究是关心政治的群体,已然明白林晧然得到的这个太子太保衔所蕴含的意味。
如果先前大家还可能因林晧然的年纪而为他入阁之路设置障碍,但由一个从一品的官员到进入内阁,事情已然像是水到渠成。
大明是一个讲究资历的王朝,如果是在同一品阶之时,林晧然确实没有太大的竞争力。但如果他跟正二品的官员竞争,那么自然是要由他这位从一品的官员率先入阁拜相。
城北北海酒楼,大堂。
正是在大家纷纷发出感慨之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然响起道:“可惜啊!”
“何出此言!”在听到这个异常的感慨,旁边的好事之人当即向他进行打听道。
那个身上散着汗臭味的中年男子脸上先是露出一丝惋惜的表情,这才向着在场的众人吐露实情道:“你们莫是不记得了?林文魁乃是命薄之人!那位老神仙有言:其才虽过于奉孝,然命犹不及周公瑾也!今年四月之时,亦不是京城王神医的医术精湛,恐怕林文魁已是亡魂矣!”
“不错!”
“此事我亦是听说了!”
“可惜啊!自古英雄皆早逝!”
……
大家听着这个对话,亦是惋惜地摇了摇头,刚刚还对林晧然各种羡慕妒忌恨,但此刻却是转为了同情。
再风光又能如何?当年的楚霸王还不是自刎于乌江,高寿才是人生最大的幸福事,当今圣上亦是懂得这个道理才痴迷于修道。
与此同时,南洋按巡兼女官广西总兵林平常以一己之力平定振武营的消息亦是传遍了整个京城,同样引发了广泛的讨论。
“南京城当真养得了一帮大草包!”
“朝廷亦不知是怎么想的,竟然还让那位草包国公担任南京守备!”
“南京兵部尚书李遂亦是一个贪生怕死之人? 听说当年就是他编排黄懋官是踏墙摔死的!”
……
京城的舆论历来都是墙头草? 当得知林平常如何轻易地解决了振武营后? 意识到振武营不过是纸糊的老虎,那些原本以大局为重的“智者”转而纷纷指责起南京方面官员的贪生怕死,甚至将上一次振武营兵变拿出来说事。
只是京城的舆论如何,对当下的时局影响并不大? 京城的官场仿佛一下子又归于平静。
傍晚时分? 西边出现了火烧云的景象。
林晧然乘坐轿子回到家的时候,吴秋雨跟着以往那般来到前院相迎? 西边的霞光将她那张俏脸染得红扑扑的,显得煞是好看。
妇凭夫贵,随着林晧然官居一品? 吴秋雨今天亦是得到了一品诰命夫人的册封? 正式挤身于京城最顶尖的诰命夫人之列。
虽然她同样没有任何的实权,但地位有着显著的地位,已经脱身于二品诰命的人群。在京城诰命夫人这个圈子里,她已然是最顶级的存在? 成为别人所羡慕的对象。
林晧然看着换上一品诰命制服的吴秋雨? 则是微笑着询问道:“夫人,现在感觉如何?”
“妾身感到很开心,你呢?”吴秋雨知道林晧然问的是什么? 亦是微笑着回应道。
林晧然是一个内敛的人,从来都不会轻意将情绪表现在脸上,但此次没有掩饰地回应道:“为夫也很开心!”
或许是这种“妇凭夫贵”的制度,令到二个人很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而二个人一起感受到了“升官”的喜悦之情。
“夫君,我们是不是该感谢平常妹妹呢?”吴秋雨知道了事情得来龙去脉,在向内宅走去的时候,却是半是开玩笑地道。
林晧然的脸色微变,显得带着恼色地回应道:“不,我打算要用竹枝抽她一顿!”
吴秋雨歪着脖子打量着林晧然,脸上显得很不解的模样。若不是虎妞一举平定了振武营兵变,别说他相公得到恩赐,恐怕还得面临追责,为何相公似乎是要追究虎妞呢?
林晧然却是没有忘记跟岳父的约定,在回到房间换过衣服不久,他便携带着吴秋雨一同前往吴府。
令到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当他来到岳父家中,不仅岳父已经回到了这里,而且他的另一位老师礼部尚书尹台亦是在这里。
一时间,他隐隐感到此次的聚会非比寻常。
第1815章 猝不及防
夕阳在黄昏时分短暂地出现,还不待坠落山头,便被风起云涌的一团乌云所笼罩。整个京城很快陷入夜幕中,致使盏盏灯火亮了起来。
到了晚饭飘香的时点,虽然夜空不见雨水的踪迹,但晚风在外面呜咽地刮了起来,气温亦是下降了不少,令到很多人家的窗户都紧紧地关了起来。
吴府的饭厅中,几个烛台已经点燃,照亮了这中央的酒桌和四周的角落,北墙上面则挂着一副字画。
三人围桌而坐,不时传出了欢声笑语。
吴山和尹台是江西老乡,吴山是嘉靖十四年的探花郎,而尹台是嘉靖十四年的庶吉士,二人在翰林院共事过很长的一段时间,更是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吴山现在是当朝次辅,尹台则是礼部尚书,官场的尊卑那一套没能波及到他们,二人如同多年的老友般坐在酒桌前喝酒。
林晧然难得看到自己岳父喝得如此欢畅,亦是频频地给吴山和尹台二人倒酒。
酒是林晧然特意带过来的,是一坛芳香四溢的陈年佳酿,令到旁边的仆人都咽不住暗暗地咽起了口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林晧然是人家的女婿和弟子,哪怕他已经官居一品,亦是乖乖地充当着小弟的角色,颇有前世在酒桌上陪同领导的觉悟。
吴山和尹台今天的话颇多,从最初一起参加江西的乡试聊起,显得越聊越投机,提及了不少的陈年往事。
“记得当年,我跟你还有子谦和仲生四人一起赴京赶考,途经南山寺之时,你说那里的风景独好,说反正考也不会中,想要留在那里潜学两年。只是我们三个对你放心不下,强拉着你上马车,你才肯跟我们继续赶京赴考!”吴山抿了一口酒,亦是笑呵呵地说起一桩往事道。
林晧然不仅充当起了倒酒小弟,亦是充当着一个合格的听众,在给自己倒酒的同时,亦是颇为意外地扭头望向了尹台。
虽然他一直都知道尹台的权力欲并不强,在官场一直都很“佛系”,但却没有想到当年赴京赶考就如此的不积极。
要知道,他当年赴京赶考,在路上心里一直都着急得要命,最是担心的是赶不上会试的时间。哪怕明知道考不上,亦不可能会像尹台因某处环境不错便想要留下来。
尹台记得这一段往事,脸上不由得浮起着追忆般的笑容道:“呵呵……若非你们拉我上马车,当年我确实是想要在南山寺住一段!”
“当年赴考之时,咱们三个最后悔便莫过于跟你结伴了吧!为了你追忆圣贤的愿望,我们三个可没少遭罪,亦是跟着你一起走了不少的弯路,印象最深的是当属被你引领到琅琊山,气得子谦差点就想要一个人上京了呢!”吴山将酒杯轻轻放下,显得戏谑地说道。
尹台跟着将酒杯轻轻地放下,却是迎着吴山的目光微笑道:“我记得当年你亦是支持的? 并不曾抱怨半句? 回来之时你还说过不虚此行的话!”
林晧然给二个人添酒,同时耳朵微微地耸起,想要继续听着他们的往事。
在他早前的印象中,吴山和尹台都是那类典型“一心只读圣贤书? 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只是今晚听到他们的交谈,敢情他们二人还有一段意气风发的岁月。
当然,他亦是看得出:比较活跃的应该还是尹台,这个便宜岳父大概还是一个文静的书生。
“当时之所以没有抱怨,那是你的诗写得好,那首吟醉翁亭的诗至今我都记忆犹新呢!”吴山用筷子夹起一块蘑菇放到碗里,亦是微笑着解释道。
尹台的眉头微微地扬起,显得试探性地询问道:“可还记得?”
林晧然将酒壶轻轻放下,在腹诽尹台是将这个聊天聊死了的同时,亦是担忧地望向了吴山。这都过去多少年了,怎么可能还会记得?
吴山将筷子轻轻地放下,嘴唇上的油渍在灯光中闪现,仅是沉作思索,便是进行朗诵道:“醉翁亭倚碧山幽,丽搆新成此共游。一代文章传述作,千秋祠馆寄风流。水寒石窟鱼能聚,客散林坳鸟未休。欲访琅琊更深处,野风吹暝下前丘。”
随着本朝是八股文当道,诗词早不复唐宋的盛况,但热衷于诗词的文人一直是经久不衰,而很多官员本身都算得上是出色的诗人。
这“欲访琅琊更深处,野风吹暝下前丘”已然是写出尹台年轻时代的探索精神,确实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风华正茂的文人。
尹台微微地愣了一愣,却是没想到吴山当真是一字不落地背诵出来,在自豪的同时,心里亦是生起了几分感动。
“好诗!此诗足可以流传后世!”林晧然仿佛看到了醉翁亭的一副画卷般,亦是由衷地拍掌称赞地道。
尹台面对林晧然的称赞却没有丝毫的得意,却是还有几分自知之明,心知比起这个天纵奇才弟子的诗文还远远不如,却是扭头望向林晧然微微责怪地道:“若愚,你许久没有新作了!”
事实亦是如此,除了在扬州留下一首“扬州”,这些年基本是没有新诗出炉,致使很多人甚至都忘记林晧然便是那位惊艳大明的“竹君子”。
“弟子今被官场所羁,怕是今后都作不了诗矣!”林晧然显得半真半假地推脱道。
尹台深知这可能是推脱,但亦是这个实情,多少有才学的才子进来官场便再难写出好诗,特别这个弟子的官途实在是太过顺畅了,甚至更不会将精力放在这些诗文上。
“功名害人!”吴山对林晧然没有太多的顾忌,却是进行点评道。
林晧然面对着这个点评,亦是乖巧地应了一个“是”。
尹台轻叹一声道:“当下我亦算是:乌纱掷去不为官,囊橐萧萧两袖寒!钓鱼我是不喜得,倒是可以换成:握得一枝清瘦笔,秋风江上作诗文!”
啊?
林晧然正想要将一块肉往嘴里送,在听到这话的时候,却是微微地张开了嘴巴,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了尹台。
第1816章 人聚人散
林晧然确实是有些猝不及防,听着尹台这话的意思,明显是要辞官还乡了。
只是他们这边的形势有所好转,只要他们三人能够始终统一战线,已然是能够跟徐党分庭抗礼。
林晧然很快想到了柳如月的案子上,当即便是解释道:“老师,弟子在柳如月的案子上早有安排。柳如月身死是假消息,且我们已经拿到她受人唆使的证词,只待她的伤情有所好转,便可以在顺天府衙开堂公审。届时,我让人在《顺天日报》上将此案进行刊登,这些不利于你的谣言自是不攻自破。老师,你真的无须为此案担心!”
虽然“明枪易挡,暗箭难防”,但他亦不是全然没有准备,当时有所防范。虽然给贼人偷袭成功,但柳如月并没有死掉。
“这些你已经说过了!为师晓得,亦得亏有你替为师洗清此事,否则真是百口莫辩!”尹台微笑着回应,又是接着进行解释道:“为师在南京担职的时候,虽然认认真真地做了些事,但性子亦是散漫了一些。现在弹劾我的奏疏已经有七八份之多,若是我懒在这个位置,怕是只多不少,亦是恐生大祸啊!”
他本就不是一个有权欲心的官员,在经过柳如月的案子后,却是感到了朝堂的险恶。面对着一份份弹劾于他奏疏,且心知对方是不死不休,心里亦是萌生了退意。
吴山看着林晧然惊讶的模样,亦是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今天将尹台请来家中做客,又跟他追忆当年之事,正是因为尹台上疏请辞。其实在最初的时候,他亦是感到很惊讶,不过现在已经释然。
尹台轻轻地叹了一声,又是解释着道:“我本亦想留着帮助你们二人,只是情况你们亦是看到,这朝堂其实并没有我尹台的位置。以其赖在这里,倒不如痛痛快快地离开,既保全了我的名声,又不至于累及你们二人,亦让世人能更认清当下朝堂跟严嵩时期实则相差无几!”
他当初之所以能上位,主要是徐阶为达到阻挠林晧然的目的? 这才选择将礼部尚书的位置给他。只是他的青词能力没能赢得嘉靖的认可? 现在连面见皇上一面都难,至今都没能得到东宫三师衔。
一个不讨嘉靖青睐的礼部尚书,一个被当朝首辅视为眼中钉的礼部尚书? 其前程已经蒙上了阴影? 甚至根本没有入阁的可能性。
正是如此,他虽然身居礼部尚书这个要职,但可谓是二十年少有的“寒酸”礼部尚书。
哎……
林晧然心里亦是暗叹一声,知道尹台这阵子受到很大的压力。
杨博以军事能力取宠于嘉靖,哪怕自己亦有相当出色的理财能力? 而尹台则不入嘉靖的法眼。在其他朝不是什么事,但嘉靖朝却很难生存下去。
随着徐阶动手想要除掉尹台,高拱和杨博那边亦是不安分了。因为一旦礼部尚书出缺? 吏部左侍郎高拱比礼部左侍郎高仪更具资历和实力? 定然是高拱更有希望接任礼部尚书的位置。
正是如此? 北系官员最近亦是卖力地“倒尹”,为着高拱争得这个礼部尚书的位置。
只是理解归理解? 林晧然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地询问道:“老师,你能不能再慎重考虑一下? 学生有信心帮你应付那些子虚乌有之事!”
“我意已决? 且今天正式递了辞呈!为师本不该是朝堂之人,当年我没有接受严嵩的美意,便是不愿沾这朝堂的污浊。今日决定离开,我仿佛得到了解脱,现在已经迫不及待离开这是非之地了。”尹台喝了一口酒,显得温和地回应道。
其实他已看清形势,哪怕他想要留下来,那两方势力定然是暗箭不断。若是他能赢得皇上的宠信还好,但当真圣上恐怕早已经看他不顺眼,他这张本就摇摇欲坠的礼部尚书宝座迟早会轰然倒下。
林晧然看到尹台心意已决,亦是不愿再劝,却是进行关心地道:“老师既然心意已决,那学生便祝你一路顺风!不知老师接下来可有什么计划?”
“为师计划先回乡小住一些时日,明年开春大概会到雷州府再走一趟!前年我告假回乡,家里的人都说雷州如何如何,为师是与有荣焉!”尹台将酒杯放下,显得温和地说道。
林晧然轻轻地点头:“甚好,弟子在雷州有些朋友,到时给你安排!”
“不必这么麻烦,我就是想要走一走,好好地瞧一瞧你当年治下的雷州!”尹台则是摇头拒绝,对着旁边的吴山又是微笑地说道:“这些年,我亦是时常想起以前的岁月。今日胸提及醉翁亭,我心里已有一首新诗,可愿一听?”
“呵呵……你人走了,那便留下这墨宝吧!!”吴山却是没有说洗耳恭听的话,而且带着几分狡黠地回应道。
饭罢,三人移步到了书房。
尹台是一个比较地道的文人,手握狼毫笔在宣纸上写下:“前辈高风宇宙垂,昔游山水动遐思。弦歌已并烟云散,文采空遗草木知。白发吾衰怜几过,苍林翁醉忆当时。忻逢旧日清吟侣,漫引香醪注玉卮。”
跟着第一首游醉翁亭的风华正茂的气概不同,这首已然是多了一种沧桑之感,“白发吾衰怜几过,苍林翁醉忆当时”可谓是点睛之笔。
由于今晚的天气并不好,整个夜空没有一丝星光,尹台亦是选择告辞。
尹台在离开书房前,转身对林晧然正色地说道:“临行前,为师想跟你说一句话!”
“学生洗耳恭听!”林晧然恭敬地施礼道。
尹台望着林晧然的眼睛,显得一本正经地道:“若愚,你仕途似锦,用不着几年便会入阁拜相,这点远超为师。为师今日想说的是:功名利禄虽好,但切勿忘了初心!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你的初心该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为师希望你今后时常自省其身,不忘吾辈读书人入仕之初衷,不可为了权势而迷失自己!”
“弟子谨记!”林晧然深知这番临行赠言很是可贵,亦是认真地拱手道。
尹台转身跟吴山道别,吴山坚持将尹台送到前院,目送尹台坐上轿子离开。
吴山收回目光,却是望着林晧然突然询问道:“你今天到刑部大牢探望胡宗宪了?”
“是的,胡宗宪不该被以通倭的罪名问斩!”林晧然点头回应道。
吴山轻叹一声,转身往回走道:“你其实不该去的!”
“为何?”林晧然困惑地跟上去道。
吴山在官场这么多年,对事情亦是看得相当透彻,则是直击核心地道:“徐阶怕是更容不得胡宗宪了!”
林晧然明白了吴山的意思:胡宗宪之所以被押赴京城受审,主要是他身上打的严党烙印。只是胡宗宪终究是当年抗倭的大功臣,没准会嘉靖和徐阶念在这些事上会从轻发落,这三法司会审亦应该从轻发落。
现在他掺和进去,徐阶为了避免他们这边跟胡宗宪联盟,自然是要更加强硬地除掉胡宗宪。
却是不得不说,这政治真不是一般人能玩得转的权力游戏。
“岳父,我知道这一点!只是我不认为徐阶会放过胡宗宪,那份《辩诬疏》被他在皇上面前故意歪解,便是要置胡宗宪于死地!我此次没有趁机拉拢胡宗宪的意思,只是不愿意看到这位抗倭功臣屈死!”林晧然跟上两步,显得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他心里比谁都要明白,哪怕他没有介入进去,徐阶亦是不会饶过胡宗宪。以其等着徐阶大放仁慈,还不如向胡宗宪伸出一个援手。
若是徐阶还是像对付严世蕃般对付胡宗宪,他定然是要面圣了,没准能借此机会扳倒徐阶。
吴山望了一眼林晧然,却是暗叹一声,知道因为胡宗宪的案子又将是一场腥风血雨。
轰隆……
夜空闪过了一道长长的闪电,当即照亮了半个北京城,一场雷雨似乎随时会降临。
第1817章 雷雨至
北京城的上空已然是乌云密布,在偶尔的电光雷鸣间,眼睛能清晰地看到翻滚的云层,已然正在酝酿着一场暴雨。
西苑气势雄伟的宫殿群在这种天象面前同样显得渺小,亦是让人心生畏惧,毕竟紫禁城三大殿便是被雷光所烧焚。
原本今晚定下的是张果老的醮斋活动,只是看着天色不对,加上嘉靖的身体有所不适,便是决定将这个醮斋活动延后一日。
今晚轮宿于西苑的阁臣是严讷,已然是换上了隆重的装束,腰间缠着玉带。只是得知这场醮斋活动取消,亦是来到了徐阶所居住的宅子。
徐阶似乎早就猜到醮斋活动会取消般,一直穿着一套居家的衣服,正在房中悠悠地品茶,见到进来的严讷便温和地招呼道:“敏卿,来了!”
“打扰元辅大人了!”严讷进入仕途一直多得徐阶的提携和扶持,否则凭着他这张麻子脸早已经被外放,亦是恭敬地拱手施礼道。
徐阶嘴里说着无妨之类的客套话,亲自给严讷倒了一杯茶,抬头瞥见严讷显得心事重重的模样,便是微笑着说道:“敏卿,可是还在为今日万寿宫所发生的事情烦心?”
在今天的那一场较量中,他们跟吴林党可谓是针锋相对。随着林正常解决振武营的军情传来,致使皇上的态度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而他们算是一败涂地。
特别严讷此次是充当“马前卒”,可谓是首当其冲。
“皇上此次对我们怕是心生芥蒂了!皇上将我们打发离开后,竟然对林若愚授予太子太保衔,接下来恐怕是要召那小子入阁!”严讷轻轻地点了点头,并伸手端起茶盏忧心忡忡地道。
今日的事情原本就让他感到沮丧,在得知林晧然竟然被皇上加封从一品的太子太保,心里却是感到了更加担忧。
本以为今晚醮斋之时,从皇上那里赢回一些好感,但偏偏天公不作美。现在来到徐阶这里,亦是想要向徐阶吐吐苦水。
徐阶似乎对这些事情一点都不担忧般,显得充满智慧般地说道:“皇上此次给林若愚授予了太子太保衔,那是他确实更加重视林若愚,但此次……谈不上对我们二人心生芥蒂!”
“此话乍讲?”严讷顾不上喝茶,眼睛微微一亮地追问道。
虽然他陪伴皇上已经多年,但论到揣摸当今圣上的心思,却是无人能跟徐阶相比,而自己亦是不及徐阶的十分之一。
徐阶端起茶杯轻呷了一口,这才微笑着分析道:“咱们的皇上专注于修玄,历来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提供最稳妥的解决办法其实是最合圣心。若是没有林平常镇压振武营的事情传来? 皇上此次还是采纳我们的意见? 甚至会很大可能严惩于林若愚。只是林若愚这一次的运气确实很好,皇上得到南京的军情免不得龙颜大悦,亦是对林晧然进行了赏赐。皇上对林晧然赏赐和如何看待我们,这其实是……两码事。依我的判断,皇上不仅还会责怪我们,而且还会继续重用我们? 甚至将来还会继续重视我们的意见!”顿了顿? 他又是压着声音提醒道:“今逐套贼? 师果有名否?兵食果有余?成功可必否?”
遇到励精图治的君主? 臣子自然是要以才能论英雄。只是当今圣上是专注于修玄的君王? 他要的是能够帮他补锅的臣子? 一个不给他找事的臣子。
徐阶正是明白了这一点,当广西韦银豹在桂林城盗银杀官和进犯亲室的消息传来之时? 他没有选择调派清剿韦银豹? 而是采用了冷处理方式。
虽然他们在此次失了分? 但皇上还是那位专注于修道的皇上,而他们只需要做好一个替皇上持续现状的臣子即可。
一道雷电在不远处闪现,将翻滚的云层照得更加清晰。
“多谢元辅赐教!”严讷亦是一个很聪明的政客,显得恍惚大悟地放下了茶盏,对着徐阶恭敬地施予一礼地道。
徐阶显得余兴未了,又是补充地道:“敏卿,皇上要的是一个能够给他安于现状的臣子,而不是总想着一展抱负的臣子!今日尹台上疏请辞,却不仅是他受到了弹劾,恐怕他亦是明白自己不是皇上想要的礼部尚书!”
在说到最后的时候,他的心里却是感到有些惋惜。虽然尹台离职是他想要的结果,但以这种方式潇洒离开,却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尹崇基的青词写得一塌糊涂,却还老喜欢摆着那张忧国忧民的脸,他上疏请辞倒亦是识趣!”严讷对尹台一直都不感冒,显得乐见其成地道。
徐阶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又是认真地询问道:“尹台的请辞疏递上来,皇上应该是不会阻拦,却不知你觉得谁人合适?”
“应该还是高拱吧!”严讷虽然心里有着不情愿,但还是道出这位同年的名字道。
徐阶展颜而笑,显得温和地道:“我亦是此意!”
裕王继续大统已经成为定局,高拱的地位亦算是水涨船高。虽然他已经安排自己的得意门生张居正进了裕王府,但他亦是希望跟高拱搞好关系,为着自己的将来做好充分的准备。
“元辅大人,据我所得到的消息,林晧然今天到刑部大牢探望了胡宗宪!”严讷深知礼部尚书的位置没有什么悬念,却突然提起另一件事道。
“他一直都不是一个安分的人,若不是今年他恰好主持会试,恐怕在严世蕃的事情上亦是插上一脚了!”徐阶默默地喝了一口茶水,脸色亦是严肃起来道。
纵观整个朝堂,一直被他视为最大威胁者的人并不是吴山,而是这个妖孽般的林文魁。偏偏地,今日还给林文魁赢得了皇上的好感,更是得到了从一品的太子太保衔。
严讷心里亦是忌惮于林晧然,显得担忧地询问道:“元辅大人,该如何是好?”
“此事我已经做了安排!哎……如此没有意外的话,事情应该能有一个妥善的结果!”徐阶扭头望向窗外的夜空,显得有些依持地道。
严讷若有所思地扭头往外望去,发现这似乎是刑部衙门所在的方向。
轰隆……
夜空中,一道闪电再度划出天际,一场声势浩大得秋雨骤然降临,正疯狂地拍打在屋顶和外面的庭院中。
第1818章 徐阶的宽仁?
夜空仍然不见一丝色彩,雨水噼里啪啦地下。秋季的雨水通常都是软绵绵的,但今晚却是大雨滂沱,伴随着如咽如泣的风声。
刑部大牢,这里常年阴臭,越往里面越是令人恶心反胃。
一行人打着灯笼往着里面的死囚区走去,牢中关押的犯人如同鬼魅般靠了过来,牢头当即板着脸训斥道:“都安分点,否则休要怪爷跟你们不客气!”
犯人们对这位牢头心生畏惧,一些想要喊冤或求施舍食物的囚犯纷纷闭上了嘴巴。原本有些囚犯想要瞧着是什么人前来,结果看到为首的人身穿黑袍,根本看不清此人的真容。
牢头将人恭敬地领到了里面的一间刑房,这间刑房虽然显得简陋,但打扫得很干净,住着的正是昔日的浙直总督胡宗宪。
牢头将牢房打开后,便是识趣地离开这里。
“你是?”胡宗宪正是靠在墙边盯着天窗,这时借着灯光打量着走进来的华服男子,显得疑惑地询问道。
华服男子身披一件黑袍,一直用一张洁白的手帕捂着口鼻,这才放开手帕展颜微笑地道:“胡总督是贵人多忘事,我爹是当朝宰辅,我们在东南打过交道的!”
“徐琨?”胡宗宪看到华服公子哥的全部面容,亦是微微感到意外地道。
出于抗倭的军备需要,亦为了能够顺利募军,他当年在南直隶和江浙大搞提编。由于朝中有严嵩的支持,他亦是大胆地向富户豪绅索要提编银,而这坐拥松江府大半田产的徐家亦是在其中。
当年为了提编银的事情,他跟徐琨还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虽然迫于他的压力,徐琨最后拿出了银子,但双方已然是结下了梁子。
徐琨看着已经沦为阶下囚的胡宗宪,特别是看到胡宗宪蓬头垢面的狼狈模样,嘴角不由得轻轻地上扬。
“徐二公子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呢?”胡宗宪深知此次入狱全拜徐阶所赐,亦是翻了一个白眼道。
徐琨是官宦之家出身,舅姥爷是南京兵部尚书张蓥,从小便是一个对生活很讲究的人,又用干净的手帕捂着口鼻道:“胡总督,你似乎还抱着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啊!”
跟着徐璠那个高大的身形不同,徐琨的身体跟徐阶相似,脸容亦是有七八分相似,二人站在一起很容易让人认出他们的父子关系。
“徐二公子,何出此言?”胡宗宪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是不动声色地反问道。
徐琨微微一笑,望着胡宗宪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此次我是奉父命而来!”
“徐阁老派你过来的?”胡宗宪本以为纯粹是徐琨过来看自己的笑话,却没有想到是听从徐阶的差遣,不由得打起精神地道。
在当下的朝堂,能够将他胡宗宪置于死地的只有徐阶,而能够让他免于这场牢狱之灾亦是只有那位手握重权的首辅徐阶。
徐琨迎着胡宗宪的目光,缓缓地点头道:“你所写的万言《辩诬疏》,皇上已经看过了!”顿了顿,又是微笑着地说道:“所以……你就不必抱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看过?
胡宗宪的心不由得凉了半截? 他一直抱着最大的希望便是嘉靖看到他《辩诬疏》上面的陈述,从而确定他确是被诬陷的。
至于迟迟没有消息? 纯粹是因为奏疏没有被嘉靖看到,所以他一直都抱着最后的幻想。却是偏偏地,徐琨给他带来了这个破灭性的消息。
胡宗宪并没有全然相信徐璠所带来的这个消息,却是有所怀疑地询问道:“徐二公子? 皇上当真看过了我的《辨诬疏》?”
“我爹不是当年的那个严嵩,还做不出这种蒙蔽圣听之事!”徐琨并没有正面回答? 而是扬起下巴显得骄傲地道。
只是这个骄傲的举动? 无疑是增加了几分可信度。
胡宗宪试图从徐璠的脸上瞧出一些破绽? 但徐璠似乎真的不是欺骗于他? 这个徐二公子应该没有那么好的演技才对? 却是不由得陷入沉思之中。
虽然他知道当下的内阁是徐党占据着绝对的席位? 但吴山亦有一席之地? 徐阶应该是无法全面掌握内阁之事。而徐阶确实有着不错的口碑,甚至不少人称他为“贤相”? 似乎是不会做出截留奏疏的事情。
只是他的心里还是有所怀疑,若是皇上看着他的万言《辩诬疏》? 那就应该知道他是被诬陷才对,而不是至今都关在这刑部大牢中。
若不是林晧然今日来过一趟? 恐怕他还得住在那间又臭又脏的牢房,黄光升不会给他换上这间干净的牢房。
不过亦有另一种可能:皇上确实是简单地看过了那份《辩诬疏》? 却是不相信他的言词,已然认同他跟严世蕃和罗文龙那般通倭了。
徐琨不仅相貌跟徐阶很相似,似乎遗传了徐阶的智慧,仿佛是看穿了胡宗宪的心思,又是面带微笑地道:“胡总督,今日林晧然可是前来刑部大牢探望你呢?”
“此事不算是秘密吧!”胡宗宪深知林晧然前来探监的事情是不可能瞒得住人,显得冷漠地回应道。
徐琨展颜而笑地道:“胡总督,你恐怕有所不知!振武营再度兵变,同样是因户部延发兵饷而起,而停发振武营兵饷之事由林晧然所做的决定,他当下可谓是麻烦缠身啊!”
咦?
胡宗宪听到这话,显得后知后觉般地抬起头望向徐琨。
身处于牢狱中的胡宗宪已然是断绝了跟外界的讯息往来,特别黄光升不许任何人探视胡宗宪。偏偏振武营兵变还是一件大事,前些天他断断续续地听到狱卒谈起,此事似乎真会牵连到林晧然。
徐琨一直观察着胡宗宪的反应,又是微笑着继续道:“林晧然是泥菩萨过江,若是你以为他能帮你什么,恐怕是大错特错了!”
“你跟我说这些是何意?”胡宗宪心里一沉,却是愤怒地抬头望向徐琨道。
徐琨反倒是笑了,要的正是胡宗宪这份愤怒,显得认真地说道:“我爹念你在东南做了一些功绩,加之吏部尚书胡松为你求了情,我爹想给你另一种选择!”
外面的大雨滂沱,牢房中的灯光或明或亮,映印在徐琨那一张得意的脸上。
第1819章 宝剑埋冤狱
自从呈交上去的《辩诬疏》石沉大海,胡宗宪亦是知道自己凶多吉少。
上次被押到刑部大牢,他还是战功赫赫的浙直总督,而严阁老是正一品官员致仕,故而他有资本避过了那一场清算。
只是现如今,严阁老已经被削为民,而他则是徐阶门生汪汝正嘴里的为祸乡里的恶人,更是当朝首辅的眼中刺。
胡宗宪借着摇曳的火光抬头望向徐琨,心知徐琨定然不会带来好选择,但还是苦涩地询问道:“什么选择?”
徐琨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微笑着询问道:“胡总督,若是你经由三法司会审,你可知……其中的后果?”
“我没有罪!”胡宗宪的眉头微微地蹙起,显得硬气地强调道。
虽然他不能说自己为官完全清白干净,毕竟当年很多事情亦要用银子打点。只是论到“通倭”,他确实是清白的,当年跟汪直的书信往来仅是为了招抚汪直。
徐琨没有理会胡宗宪的无罪论,却是自顾自地说道:“胡总督,若是经三法司会审,由于有着书信为凭,你必定会被判通倭之罪。你本人……自然如严世蕃那般,但你可知你家人会是什么如何?”
声音并不高,仅仅能够让胡宗宪听到,但他的咬音很准。
“你……你是在威胁我!”胡宗宪猛地抬起头,显得愤怒地望着徐璠道。
他的事情便是因为严世蕃和罗文龙被坐实通倭之罪,从而连带着抄了罗文龙的家。一旦他亦是被判了通倭,那么他自然亦是要被抄家,妻子同样要被流放边陲。
徐琨的嘴角轻轻上扬,微微弯着腰说道:“胡总督,话我已经带到!你不为自己,亦要为自己的家人着想,一旦流放……可是当真生不如死啊!”
“你们不能这样做!你们不能这样做!”胡宗宪瞪着眼睛望向徐琨,显得愤怒且不甘地咬牙道。
砰!
徐琨将一把匕首丢在地上,显得施舍般地道:“该怎么做,想必胡总督比谁都更清楚,这亦是你最好的选择!若是不然,我徐家当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了!”
说着,他转身离开,而牢房的门亦是被关了起来。
“回来,你回来!”
胡宗宪抓着两根竖木,对着徐璠的背影大声地喊道。
每个人都有软肋,而胡宗宪自然不会例外。他之所以拉下面子求林晧然,除了想要洗清自己身上的冤屈,何尝又不是在保全他胡家。
只是偏偏地,他的万字《辨诬疏》没能换来皇上的信任,而被寄以厚望的林晧然则是自身难保,眼前已然是没有了生路。
最为重要的是? 一旦他被坐实通倭的罪名,不仅他会被推上断头台,而且他胡家要被朝廷抄家,至于他的妻子则被流放。
现如今? 他最好的选择似乎是:在这里结束自己? 不给三法司或者徐阶定罪的机会。
牢头打着灯笼走了回来,对着胡宗宪无奈地道:“徐公子已经吩咐了!不管你要什么好酒好菜? 我都会给你置办!”
胡宗宪显得自嘲地笑了笑? 知道徐璠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他现在一点食欲都没有? 呆呆地望着上方的天窗,听着外面的雨声。
这一夜,很是漫长? 空气亦是透着一股寒意。
胡宗宪靠在墙边考虑了很久很久,直到那个天窗有了一些微弱的亮光,这才对着外面一直侯着的牢头苦涩地道:“纸笔墨!”
随着这三个字传出? 牢头很快便给他送来了这些东西。
他心里已然明白,这位昔日的大人物不会等到三司会审? 亦不会继续进行申冤? 生命已然来到最后的时刻。
胡宗宪执着了毛笔? 借着天窗透进来的亮光? 手先是微微地颤动了好几下,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因为他想着这为官以来的那份忠诚,想到了他为抗倭所有的付出,结果却是被扣上通倭的帽子,当真是人生的一大讽刺。
犹豫良久,他忍着挂着眼眶中的泪花,将心里的憋屈宣泄而出,留下了他人生的最后呐喊:“宝剑埋冤狱,忠魂绕白云”。
嘉靖四十四年十月,胡宗宪自杀于狱中,时年五十四岁。
清晨,雨过天晴,北京城呈现出一大片蔚蓝的天空。
跟着以往那般,一顶顶威风凛凛的轿子朝着京城的衙门而去,街边的食摊按时支起,一切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林晧然在点卯的时候得知胡宗宪自杀于狱中的消息,虽然颇为意外和不解,但还是朝着刑部大牢的方向行了一个大礼。
南倭北虏,这不是一个简单的词。南倭能够得到解决,虽然有戚继光和俞大猷等名将的功劳,但胡宗宪才是第一功臣。
在他的计划中,胡宗宪是解决北虏的最佳人选。偏偏地,天不遂人愿,胡宗宪还是不可避免地沦为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却是不得不承认,徐阶是一个比他想象要厉害得多的政客,他仅仅做出要介入胡宗宪案子的举动,徐阶已然就设法将胡宗宪解决了。
由于胡宗宪是自杀而死,他亦是顶多为胡宗宪洗刷冤屈,却是无法对徐阶进行追究。
对于大多官员而言,胡宗宪的死显得无关紧要。毕竟严党的时代已经过去,不管是被洗清出朝堂,还是身死于狱中,对大明的朝局不会造成半点影响。
大明的朝堂就像是一个无形的漩涡,似乎随时地能将人吞噬下去。
正是这个看似平静的十月,礼部尚书尹台心灰意冷地离开了这个明枪暗箭的朝堂,胡宗宪成为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本以为坐收渔翁之利得高拱没有能够笑到最后,礼部左侍郎高仪虽然没能跟他竞争,但吴山向嘉靖推荐了昔日的同年好友郭朴。
历史总是相似的,上一次是徐阶搬出尹台堵住林晧然,这一次是吴山搬出了郭朴堵了高拱。当然,吴山倒是出于公心,因为他觉得郭朴比高拱更为合适。
却不管好的坏的,嘉靖四十四年的十月很快划上了句号,但这朝堂的斗争仍然会持续下去。
第1820章 伟大的航行
东海,正在上演着一场伟大的航行。
联合舰队从济州岛出发,穿过朝鲜海峡,经由九州岛、本州岛由西向东,再从津轻海峡绕向本州岛的南面。当到达本州岛西南海域的时候,四国岛已然就在眼前。
正是在海霸天的指挥下,联合商团第二舰队宛如是一头巨鲸绕着日本三岛转了一个大圈,已经是将贪婪的目光放在这片战火纷飞的土地上。
喝!喝!喝!
晨曦初升,士兵已经在甲板上进行整齐的操练。
联合舰队已经逐渐脱离周礼的约束,在衣服上力求着实用和高效。除了采用了利于战斗的鲜红色外,制式亦是采用新型的胸前纽扣和口袋,这种设计能缩短穿衣时间和加强携带能力。
大明的长袖虽然同样能装很多东西,但携带重物会影响行动,而且更加的费劲,远不如在衣服上缝袋子实用。
另外,在最初的航海活动中,联合商团意外地发现海员最容易受伤的地方竟然是脚趾头,很多海员在船上搬运重物很容易便砸伤自己的脚。
如果仅是几个人还可以归咎于粗心大意,当这种情况沦为普遍现象的时候,那就是一个需要迫切解决的问题。
联合商团的高层亦是给予了高度重视,为了更好地保护海员既重要又脆弱的脚,便将这个任务交给了雷州工匠院,而后经由佛山联合铸制厂打造了一款铁头靴。
虽然士兵对“类中山装”和“铁头靴”都显得很不习惯,但事情总归有一个过程,在慢慢意识到其中的实用性后,则是由抗拒转为欣然接受。
“你们要时时刻刻牢记:咱们现在能衣食无忧,能够让家人过上好日子,这是联合商团给予我们的恩惠。咱们都是联合商团的一份子,若是不能像男人一样战斗,不能守护住联合商团的东西,那么你们便不配穿着联合商团的制服,亦不配成为联合舰队的一员!”身材魁梧的海霸天站在高台上,对着正在操练的士兵进行训话道。
借鉴了戚继光的练兵方式,他亦是制定了一套严格的练兵方式。哪怕是在海上,每日亦是早、中、晚三次演练,将这些士兵的潜能挖掘出来。
喝!喝!喝!
什么样的将带什么样的兵,甲板上的士兵早已经习惯于海霸天的严苛,亦是知道这会提高他们的生存几率,已然是一丝不苟地淬练着自己的身材和意志。
他们对当下的日子很满意,对家人在老家的生活更是满意,都是穷苦人家的出身,亦是明白现在的日子更需要男人般地守护。
整整齐齐的队伍,没有一个偷懒耍滑的士兵,这里不像是某个商团的护卫队,更像是一支经过战火洗礼的铁血之师。
海霸天临高临下,沐浴着迎面吹来的冷水,脸上亦是带着轻蔑之意,宛如一个拥有钢铁般意志的将军般。
一个身材偏瘦的年轻人穿着一套蓝色的儒衫走了过来? 对着海霸天显得恭敬地施礼道:“孩子给爹爹请安!”
来人正是海霸天的儿子海习文,十七八岁的年纪,眉眼清秀,跟着身体魁梧的海霸天有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外面天寒地冻的,你跑出来做甚?”海霸天的目光停留在下面操练的士兵中,却是压着声音进行责怪道。
海习文知道老爹对自己历来关心? 却是拱手回应道:“爹? 孩子在雷州学院之时,每日亦是卯时起床做体操!”
“别再跟我提雷州学院,我还在气头上呢!”海霸天的脸色一正? 望着下面正在操练的士兵? 显得颇有怨气地回应道。
他可谓是一个望子成龙的父亲,一直希望儿子能够进入仕途。偏偏地,这个儿子竟然跑到雷州学院进学? 竟然想要成为联合商团的一名航海士。
却是这时? 观察台的铃声突然大响。
有队长在对面的高台用望远镜观察海状? 指着北边大声地向海霸天汇报道:“总船长,北边有舰队朝我们而来!”
“停止操练!”海霸天的脸色显得从容不迫? 对着仍然在操练的士兵大声地命令道。
甲板上的士兵这才停了下来? 刷刷地抬头望向了海霸天。
海霸天迎着下面士兵们的目光,却是沉着脸地大声道:“我要你们用行动告诉那些倭人,咱们联合舰队是不可战胜的!各归其位,准备应战!”
随着命令下达,穿着铁头靴的士兵纷纷回到属于他们的岗位上,面对着迎面而来的日本战船,很快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这支前来的日本舰队实力不容小窥,竟然达到几十艘之多,特别他们的战船轻利,已然是飞一般地朝着这边而来。
各个指挥队长手持望远镜观察敌情,炮药兵有序地搬来弹药,而炮手则是调整着炮口,这些事情已然是演练了上千遍般。
实质上,联合商团第二舰队这些年除了经过不计其数的海战,亦是不吝啬地进行实弹操练,一直在朝着林晧然所要求的世界最顶尖舰队迈进。
轰隆!
迎上来的一艘日本蜈蚣船迅速很快,几十号人一起奋力划浆,十余门弦炮率先发起了攻击,那些石弹朝着三桅炮船射来。
砰!
一个石弹打在船体中,由于外面包裹着一层铁皮,加上这船体的木料结实,倒是没有能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杀!”
领头的一名月代头的武士显得战意高昂,将日本刀指向着这边,似乎是意识到距离三桅炮船还有些远,却是指挥着船员继续进行冲刺。
海霸天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是毫不客气地挥下手刀道:“发射!”
轰隆!
随着一声令下,数十门雷神大炮一起逞威,仿佛是海上响起了雷震。重若十五斤的重炮几乎一起射出,铺天盖地的弹雨朝着那边轻便得日本战船落下。
“你该罗(逃)!”
那些打头的倭人看着弹雨扑面而来,心里的战意已然被洪水所浇灭,而那位战意高昂的日本武士心里头只有一个回到岸上的念头,老老实实地躲到自己的床底下。
第1821章 但求一败
这支倭人水师肯定是不知道三桅炮船一度令西班牙舰队闻风而逃,现在见识到这头巨鲸发威,后悔已然是来得太迟了。
砰!砰!砰!
几十枚重若十五斤的实弹如同不要钱的般,从喷涌的炮口腾空而起,然后重重地砸向倭人水师最前面的十余艘战船。
有的炮弹直接将人砸得血肉模糊,有的炮弹则是打得船体四分五裂,而有人则是落在海面溅起了十几米高的水柱。
日本虽然拥有造船工艺,但技术上却远远落后于大明。日本很多战船主要是用于浅海交战,船体可谓是木板拼凑而成,根本无法承受住雷神大炮的攻击力。
仅是第一轮射击,刚刚还如同蝗虫般涌来的倭人舰队已然被打掉了先头部队,十几艘过半解体,却是没有一艘战船完好,海中散落着大量的木板和奋力求生的倭人。
至于那位战意高昂的日本武士是一个旱鸭子,虽然运气好抓到了一块木板,但整张脸吓得惨白,那把曾经被他宣称如命般重要的日本刀早已经不知去向。
这……
后面的战船看着眼前的人间惨剧,已然是望而生畏了,落在最后面的战船更是调头逃回港口了。
日本人很多时候做事是一根筋,但在绝对的死亡面前,已然还是聪明地选择了退缩,而不愿做飞蛾扑火之事。
“刚刚我们聊到哪了?对了,我好不容易帮你洗白身份,看到你争气考上了童生,本以为将来你能入仕为官、光宗耀祖!你倒好,却是偷偷跑到了雷州学院进学!”
海霸天对眼前的战况似乎早已经胸有成竹,毕竟西班牙舰队见到他都得调头,却是重新跟儿子进行交流道。
海习文亦是将目光从战事上收了回来,显得一本正经地回答道:“爹,孩儿觉得雷州学院比读那些四书五经要强!”
“你莫在这里胡扯,雷州学院能强过圣贤书?”海霸天显得没好气地道。
海习文眯起眼迎着吹来的北风,显得有些自豪地说道:“在雷州学院,我能知道为何冬天的风从北边吹来,因为这……源于西伯利亚气团!”
“知道这些有屁用!”海霸天显得轻视地道。
海习文指着炮台那边,显得一本正经地继续道:“这个炮弹经过精密的调整,再测量好现在的风况,一个外行人经过短期训练便能成为一个优秀的炮手!”
在说话间,经过调整的重炮直接打散了一艘不肯离开的日本战船,令到那边的倭人如同落饺子般,伴随着一阵惊慌的惨叫声。
这些年,联合商团在林晧然的授意下,已然是成立了雷州学院。学院将海事分门别类,花费着时间和金钱培养着航海人才。
在海霸天的第二联合舰队之中,若是有老骨干选择退休? 联合商团则会安排雷州学院的人才过来进行填补。
刚刚的那个炮手正是跟着海习文一起送来的雷州学院“实习生”,亦是如同海习文所言,那是一个不逊于经验老道的炮手。
海霸天虽然意识到雷州学院确实一个能培养人才的地方,但心底还是希望儿子能够走科举一途,却是蹙着眉头认真地询问道:“你没有官身,将来能如何?”
在当年经历过被官府逼得出海为盗的无奈? 他心里一直希望儿子能够考取功名? 能够有一道保住自己平安的护身符。
“爹,我相信林大人会给我们创造一个新时代,一个大明真正全面兴盛的时代? 而不是这个只有做官才能体面生活的时代!”海习文显得颇有信心地回应? 又指着那些已经逃离的日本战船道:“这些倭人当年到我们大明沿海烧杀抢掠,而我们的王朝的官员却选择龟缩在城中自保,这是何其的悲哀!爹? 你现在是我华夏海域的捍卫者? 而孩儿想要成为华夏海域的开拓者!”
这副身躯已然是那般的弱不禁风? 但这一刻,他似乎比海霸天还要挺拔? 而他的眼睛无比坚定地望着海霸天。
海霸天发现儿子的眼睛跟自己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般? 知道这终究是他海霸天的儿子,却是悠悠地长叹一声道:“你真的想好了?”
“孩子此生愿如爹般纵横大海,为我华夏拓开海域,让这个时代变得跟以前不一样!”海习文目光坚定地回应道。
海霸天既是感到失望,又是感到欣喜,却是认真地对着海习文提出要求道:“爹不懂你们现在的年轻人,不过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个事!”
“请爹吩咐!”海习文的骨子里还是很孝顺的,当即进行拱手道。
海霸天扭头望向前面的海域,当即提出条件道:“待到联合商团制霸这片东海,我便会选择退休,但我要一个孙子!”
海习文抬头望了一眼海霸天,然后郑重地点头道:“好!”
时间微微往后退一些,由于日本濒临大海,日本三岛同样存在着诸多实力不一的水师,而纪伊水师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当联合舰队出现的时候,纪伊水师便得到了警讯,水师的最高指挥官大谷光泉亦是出港探查。
在看到三桅炮般的巨帆之时,他显得疑惑地自言自语地道:“上面应该是汉字,写的是啥玩意?他们大明人要入侵我们大谷家吗?”
“上面写着:但求一败!”一个仰慕汉人文化的大谷家臣眯着眼睛观察着那张巨帆,带着浓浓的日本口音进行回应道。
大谷光泉仍然疑惑地询问道:“但求一败?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他们太厉害了,想要我们去打败他!”大谷家臣显得满脸向往地解释道。
大谷光泉的眼睛一瞪,当即拔出日本武士刀指向为首的三桅炮船道:“八嗄,这帮大明人竟然胆敢挑衅我们纪伊水师,咱们给他一点教训!”
便是如此,一场由日本大谷家发起的海战很快拉开了战况,但以一场惨败而告终。
不过这只强大到不可战胜的舰队只是狠狠地扇了他们一个耳光,却是没有侵略他们的意图,在他们这边逃之夭夭之时,当即选择继续进行了环岛航行。
事实上,纪伊水师并不是第一支向联合舰队发起战斗的水师,亦不会是最后的一支水师。只是无一例外,他们全部被联合舰队狠狠地甩了一个耳光。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们的水师显得是不堪一击。
亦是在即将迎来嘉靖四十五年之致,日本三岛的诸多势力都知晓日本海域出现了一支无敌得舰队,挂着“但求一败”的帆子完成了一场日本三岛大环行。
第1822章 肥前国
九州岛,位于岛中心地带的阿苏山冒起浓浓的白烟。
源于日本天皇推行令制国的行政划分,而该岛共设立九个令制国(筑前国、筑后国、肥前国、肥后国、丰前国、丰后国、日向国、大隅国、萨摩国),故而得“九州”之名。
虽然声称“九国”,但其面积跟大明的琼州府相差不多,即相当于大明的一府。九州探题是室町幕府设置的九州统辖机关,下一级则是令制国的守护。
不过现在日本天皇早已经名存实亡,这些国家编制形同虚设,小小的九州岛宛如一盘散沙般,各地分据而治。
随着岛上的气温渐渐转冷,各个势力亦是固守在自己的地盘上,毅然是想要待到明年春暖花开之时再进行征战。
正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这个小小的地方亦是不容轻视,蒙古大军曾两度东征日本便是败在北九州。
在海霸天率领联合舰队实行环岛之旅时,李国智亦是没有闲着,加紧推进联合商团跟日本各个势力的海上贸易。
大明跟着日本其实一直有着友好的贸易往来,昔日的五峰船主便是两国贸易的最大中间商,而后葡萄牙人亦是插了一只脚进来,致使日本的很多势力对海商都抱着欢迎的态度。
现如今,葡萄牙的“香山到日本”的航线已经被勒令停止,江浙和南直隶的走私团伙或被收编或被打掉,加上朝日贸易亦是中断,致使联合商团几乎垄断了对日本的海上贸易。
正是如此,联合商团亦是动作频频,已然成为了很多势力的座上宾。
九州岛是一座中间凸起的岛屿,岛内多是山地丘陵。肥前国位于岛的西北边,地势相对比较平坦,不少地方适合种植农作物。
在这个农耕时代,能够从事生产的土地才是有价值的土地,所以前肥在整个九州岛中,已然算是一处优质的领土。
时间已经悄然来到十一月中旬,一场大雪将这片大地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踩在雪地里发生吱吱的声响。
一行人来到了一座日本风格的大宅子中,这里的门口守卫森严。
“鄙人龙造寺隆信,欢迎李会长大驾光临!”龙造寺隆信亲自门口相迎,对着前来的李国智热情地招呼道。
李国智身穿着貂皮大衣,一副贵公子的模样,眼睛带着一份睿智,却是微笑着回应道:“守护大人,久仰久仰!”
这位龙造寺隆信现在正值青年,还远远称不上“肥前之熊”,亦不能跟与丰后大友氏、萨摩岛津氏并称为“九州三雄”,仅是肥前国的一个领主罢了。
龙造寺氏一脉,源于管理肥前地方官的近臣,甘南备峰城的高木君的支流。
1186年,高木家的南二郎季家担任肥前国佐嘉郡小津东乡的龙造寺村的庄主职务,这一族就改姓龙造寺氏。室町末期,龙造寺家分裂成嫡流龙造寺家和的村中龙造寺与庶流龙造寺家兼的水江龙造寺两部分。
1529年,龙造寺隆信出生在肥前国佐嘉城,为水江龙造寺周家嫡子。
1545年,龙造寺隆信的祖父龙造寺家纯与父亲龙造寺周家因试图谋反主君少贰冬尚失败,被少贰氏重臣马场赖周诛杀,隆信跟随曾祖父龙造寺家兼逃往筑后国投靠蒲池氏。
1546年? 在蒲池鉴盛的援助下? 龙造寺家兼举兵诛杀马场赖周,再兴龙造寺氏。继承水江龙造寺家,归属于龙造寺本家龙造寺胤荣。
1548年,龙造寺胤荣去世,龙造寺本家绝嗣,龙造寺隆信娶胤荣未亡人继承本家。在西国最强大的大名大内义隆为后盾的背景下? 隆信成功压制了家臣的反对。
1551年? 大内义隆为家臣陶晴贤所杀? 龙造寺家重臣土桥荣益趁机起事? 联合亲大友的肥前国国人众围攻龙造寺隆信? 拥立龙造寺监兼。隆信被迫逃往筑后国? 再次请求柳川城城主蒲池鉴盛的支援。
1553年,在蒲池军的护卫下? 龙造寺隆信成功的返回肥前并流放了龙造寺监兼? 确立了对龙造寺家的绝对控制权。
1559年? 龙造寺隆信进攻少贰氏,逼使少贰冬尚在势福寺城自杀,少贰家灭亡。
1560年,龙造寺隆信攻灭千叶胤赖,并于两年后确定了东肥前的支配权。
1563年,龙造寺隆信势力的迅速扩张引起了近邻诸国人众的恐慌,有马氏联合大村氏向东肥前进攻,龙造寺隆信联合千叶氏,将联军击破。
正是如此,年仅三十四岁的龙造寺隆信是龙造寺家的家主,占据着东肥前的大片领土,已然成为九州岛的一股新兴的力量。
只是身处于处世之中,哪怕是一代枭雄曹操,亦是同样是面临着种种的烦恼。
虽然这两年没有大的战事,但他跟近领诸国的摩擦不断,而相领的大友家更是对东肥前一直虎视眈眈,令到龙造寺隆信是食不知味。
他现在能够调动的兵力仅仅三千人,一旦强战再度来袭,恐怕他又因落败而远走他乡。
正是在盟友的帮助下,他才能东山再起,从而夺回前肥的领土。龙造寺隆信深刻地意识到联盟的重要性,故而对李国智一行是抱着欢迎的态度。
在塌塌米上,双方盘膝而坐,一个身材丰满的日本女子为着双方泡茶。
李国智从小在北京城长大,虽然对东瀛人亦有所见闻,但却没有见过日本女人。现如今,他看到这个日本年轻女子脸上涂满厚厚的白粉,却是不由得古怪地多瞧了一眼。
龙造寺隆信见状,当即露出了一个男人般的暧昧笑容,便给旁边的家臣递了一个眼色。家臣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却是感到了惋惜和心痛。
“呵呵……李会长,你觉得此茶味道如何?”龙造寺隆信微笑着询问道。
李国智是商业中得老手,则是不动声色地回应道:“此茶甚好,唇齿留香,多谢守护大人用此茶款待在下!”
“呵呵……李会长,客气了!我听闻你亦做米粮贸易,却不知可是如此?”龙造寺隆信是一个直肠子的人,显得开门见山地询问道。
在历来的贸易中,不论是走私的东南海商,还是后来的葡萄牙商人,都是以丝绸、陶瓷和铁器为主要交易商品,而粮食通常都不会在贸易的清单中。
其实道理亦很容易理解,毕竟商人追逐的是利润。如果运送同等重要的商品,自然是丝绸、陶瓷和茶叶等商品的利润更高,故而粮食总会被排除在此。
只是在最新的情报中,联合商团竟然是从大明运来了大批米粮,且听闻这粮食的价格很是实惠,故而令到龙造寺隆信很是心动。
第1823章 改稻种姜
外面的庭院已经被厚厚的冰雪覆盖,茶室的茶香袅袅而起。
李国智早前经过老师林晧然的耳提面授,知道日本的领土主太多都是直肠子,先是喝了一口热茶,这才微笑着回应道:“守护大人当真想要从我手里买粮吗?”
“我确实有这方面的想法,却不知你们的米粮价格几何?”龙造寺隆信并没有打太极,显得一本正经地点头道。
李国智将茶盏轻轻放下,并没有当即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微笑着询问道:“守护大人,不知你们大米的市价现在是多少呢?”
“按照你们大明的换算方式,一石米应当是一两白银!”龙造寺隆信跟旁边的家臣私语了两句,这才认真地回答道。
由于日本并不是产粮国,且战乱对农业造成了很大的破坏,加上石见银矿的持续开采,从而造成了米粮价格持续走高。
实质上,由于常年战乱造成多方的敌视关系,一些领土主纵使手里有金银,亦是未尝能够顺利买到米粮。
李国智对此早已经心中有数,却是微微一笑地道:“我们的米粮一石仅需三钱银,且品质比你们的米还要好,但我们有一个条件!”
龙造寺隆信听到这个价格,心脏不由得砰砰地跳动,眼睛亦是瞪了起来,显得激动地询问道:“不知什么条件?”
陪同的几位家臣亦是纷纷惊讶地望向了李国智。虽然不明白大明商人为何如此厚道,但这个价格实在是太有诱惑性了,简直就是龙造寺家最尊贵的客人。
李国智显得神态自若地端起茶盏,微微一笑地道:“我们联合商团现在并不缺金银,所需的是生姜、生丝和棉花,你们需要用这三样东西跟我们交换米粮!”
以物易物?
龙造寺隆信等人这才明白李国智所打的主意,敢情这伙海商完全看不上金银,而是想通过以物易物的方式进行交易。
生姜,这是葡萄牙最为热衷的东西,大概是要转卖给葡萄牙人。至于生丝和棉花,靠着大明的神奇工艺,却是能够变成更值钱的棉布和丝绸。
却还不待龙造寺隆信发话,一位家臣已然焦急地打听道:“不知你们给生姜、生丝和棉花是什么价格呢?”
这个问题无疑很关键,如果联合商团给的估值太低,那么所谓的低价米完全就是一场空欢喜,这个生意不存在交易的必要。
李国智轻呷了一口茶水,则是给旁边的副手递了一个眼色。
这位副手当即拿出一份早已经准备好的价格表,直接递过去地道:“这是昔日葡萄牙人在九州岛的收购价格,而我们的价格是他们的……两倍!”
这……
生姜、生丝和棉花的收购价格不降反升,而且还直接抬高两倍,却是令到龙造寺隆信和几位家臣当即是目瞪口呆。
由于联合商团几乎垄断了大明对日本的贸易? 故而联合商团有能力压价? 但万万没有想到反而比以前更厚道了。
龙造寺隆信和几位家臣看过价格表,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龙造寺隆信当即怀疑地询问道:“当真?”
“咱们可以立下字据!”李国智将茶杯轻轻地放下,微笑着回应道。
对于这种反应,实质早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这肥前并不是第一站。正是如此厚道的价格? 他们联合商团已然是赢得了“大明海商良心”的美誉。
龙造寺隆信突然苦恼地道:“这些东西先前都卖掉了? 现在我手上并不多? 咱们可以订下明年的合约吗?”
“明年、后年、大后年都可以? 我们联合商团愿跟大人长久合作!”李国智露齿而笑? 发现这个龙造寺隆信比那位木讷的领主更好打交道。
龙造寺隆信的眼睛当即大亮? 却是一拍大腿地道:“好,我要用龙造寺家明年一百万斤生姜跟你们换大米? 如何?”
话音刚落? 一位家臣却是担忧地道:“家主? 我们哪来这么多姜田?”
李国智听到这话,却是似笑非笑地望向了龙造寺隆信,龙造寺隆信却是训斥家臣道:“闭嘴,咱们那些田还种什么稻子!”
却是不得不说,这位龙造寺隆信跟太多榆木脑袋的领主不同,却是有着几分的聪明劲。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是想到了改稻种姜的办法。
如果种稻只要得到四百斤粮食,而种姜能换来四千斤粮食,相信很多人都会选择后者。
“为表诚意,我明年开春前,会先给守护大人送来一万石大米!”李国智看着龙造寺隆信想到了改稻种桑,亦是进一步抛出善意地道。
龙造寺隆信亦是大喜过望,这更充分地说明对方没有欺骗自己,宛如是找到了一条新财路般,当即回应道:“一言为定!”
双方很快就签订了协议,龙造寺隆信用明年生产的一百万斤生姜换取廉价的大明米,已然是一笔相当划算的买卖。
对于龙造寺隆信而言,却不仅解决了一直困惑的军粮问题,而且更多的男丁能够从耕作中解放出来,从而增强自身的实力,甚至能够更专注于地盘的扩张。
在签订合约后,龙造寺隆信却是打听道:“不知你们的背后是谁?”
李国智犹豫了一下,最后一本正经地说道:“原本此事不可张扬,但咱们商人讲究一个‘诚’字。今日既然已经达成合作,那么咱们便不是外人,但此事切不可外泄!”
“我以龙造寺家主的名义立誓!”龙造寺隆信很上道地立下誓言。
李国智这才探头到龙造寺隆信的耳边,压着声音一本认真地道:“我们幕后的总掌柜是当朝……首辅徐阶!”
“大明首辅?”在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龙造寺隆信的眼睛亦是瞪了起来。不过他很快感到了释然,毕竟能够拥有如此强实力的海商,在朝中定然是有着了不起的靠山。
当天,李国智被盛情邀请了下来,又是一番丰盛的酒宴,而喝得微醺的李国智被安排了一个待寑的女子,正是那位他忍不住好奇多瞧一眼的白脸女。
第1824章 年末
十二月的京城已经冰寒刺骨,随着雪季的来临,这座古城只有一种颜色:雪白。
年关将至,京城的百姓张罗着置办年货,各个衙门开始安排着春节期间的值班人员,已然是准备迎接新年。
最近的朝堂显得相对比较平静,各大势力都没有什么大动作。
虽然郭朴以礼部尚书的身份重返朝堂,令到河南系再度崛起,但朝局已然是今非昔比。
且不论先前他有机会超越的吴山,现在两位后辈严讷和李春芳已经超越于他,连昔日的毛头小子已然跟他平起平坐了。
面对着这种情况,郭朴难免会产生很大的心理落差,但只能是默默地接受。
大明的“丁忧制度”是官员无法逃避的一个劫数,很多正处于上升期的官员正是因为丁忧,却是不得不回家丁忧三年。
只是大明官员体系是金字塔状,一个萝卜一个坑,越是高级的官员竞争越发的惨烈。一旦离开三年,不说能否回到原来的职位上,能不能回来都是一个未知之数。
像昔日的阁臣李木已经守孝完毕,却仍然居家不出,已然是被世人所忘记了一般。哪怕他真的重回朝堂,按着大明的相关规定,他亦是要排在吴山、严讷和李春芳的后面。
却不管如何,郭朴的回归没能给朝堂的格局带来太大的变化,当下仍然是徐党和吴林党在暗暗地较劲。
大雪初晴,京城像是铺上了白毯子般。
户部衙门,正堂签押房内,炭盆中燃烧的银丝炭正给房间输送着热量,同时旁边的水盆给这房间提供着水分。
身穿一品官服的林晧然坐在案前听取着工作报告,腰间的玉带正是一品官员的象征,整个人显得越发的有威严。
十三司郎中轮番紧张地走进来,随后或喜或忧地离开,已然是承受着很大的压力。
林晧然凭借着后世统计知识的优势,却是很容易就挑出其中所存在的问题,任何企图在他面前偷奸耍滑的均无所遁形。
当杨富田同样显得怏怏地离开后,时间已经来到了下衙时分。
“十九叔,轿子已经准备好了!”林福是一个不怕冷的南方人,身上的衣着并不多,从外面推门进来提醒道。
林晧然将手头上云南司的统筹资料归档,便是站起来准备回家。
不论是在今世还是前世,他都不提倡加班的行为。若是想要做好本职工作,不仅要有高效率的工作方法,而且还要劳逸结合。
推门到外面,气温明显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不过倒还能承受。
虽然地面已经满是积雪,只是衣服穿得厚实便不会感受多少冷意? 北京的雪天反而要胜过总能将人冻得瑟瑟发抖的广东冬天。
林晧然是一个怕冷的人? 虽然外面穿的是官袍,但里面却是穿得确确实实,甚至还特意让人将官袍改大一些。
“下官拜见正堂大人!”海瑞身上的衣物单薄,鼻子被冻得通红,只是在正院前遇到林晧然,显得规规矩矩地施礼道。
林晧然前阵子已经好心提醒海瑞要多穿些衣服? 只是看着他仍然是我行我素? 却不由得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任何人都不可能尽善尽美? 而海瑞无疑亦不例外? 这个人对某些事情过于执拗? 仿佛整个大明的官员只有他是清官般。
当然? 不管如此评价海瑞,但当下大明朝能够拒绝“冰敬”和“炭敬”的官员少之又少? 像海瑞这种只拿朝廷俸禄的官员可谓是凤毛麟角。
林晧然不想跟海瑞的关系拉得太近? 亦是知道海瑞实则亦是在疏远于他? 便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钻进轿子准备回家。
户部最近的事务亦是不少,除了年终统筹外,还要做出明年的财政规划。
虽然这些事情不做亦可,但林晧然终究想要为这个王朝多做一些事。他打算通过科学的数据统筹,用最直观的数据反映当前的财政问题,从而寻得最为理想的解决方案。
其实解决大明财政问题很是简单,只需要做到一点:收大于支。
只是对于诺大的大明王朝而言,广东市舶司和盐税的收入增项如同是杯水车薪,却是无法改变大明当下支出大于收入的窘境。
朝廷的开支已然是绕不开当今的皇上,除了嘉靖的修道开支外,他力求要扩建的承天府皇宫同样是一笔惊人的支出。
嘉靖十八年,嘉靖南巡承天府之时,则是正式拉开对昔日献王宫扩建的序幕,其规模已然是要跟紫禁城看齐。
承天皇宫的扩建工作到了如今,却是仍然在继续进行。跟着前任首辅般,现任的首辅徐阶并没有劝阻嘉靖,而是听话地将银子用于承天皇宫的宫殿修建上。
当然,现在的财政问题亦是不能完全指责嘉靖的挥霍,像宗藩禄米、军费的庞大开销和粮税等问题一直客观存在。
林晧然在轿中闭目养神,却是知道想要改变这种情况,并不能光考虑节省开支,更重要还是要如何增加朝廷的收入。
刁民册无疑能够达到不错的效果,但徐阶是东南地主阶层的代表,已然是反对这个举措出台。
事实亦是如此,他前段时间再度抛出“刁民册”,嘉靖在听得徐阶的稳字之言后,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亦是将事情再度延后。
哎……
林晧然不由得暗暗地叹了一口气,知道想要解决大明当前的财政问题,还是要想办法继续推动“刁民册”的实施。
过了不知多久,轿子缓缓地放了下来。
林晧然扶着腰间的玉带,先是迈出一个脚,显得威风凛凛地走出了轿子。
“妾身恭迎夫君回府!”吴秋雨跟以往那般等候在这里,对着林晧然微笑着施予一礼地道。
林晧然轻轻地点了点头,便是想往常那般道:“家里今日可安好?”
“哥!”
正是这时,一个身影却是从轿子的后面蹦了出来。
这个少女约莫十四、五岁的光景,两道蛾眉如同当年一般舒展开来,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充满着喜悦之意,脸上绽放着短短得笑容。
咦?
林晧然看到这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后,却是突然怔了一下,只是下一秒却是冷哼了一声,然后板着一张臭脸朝着里宅走了去并道:“跟我来!”
林平常看着林晧然如此的反应,却是不由得吐了吐舌头,然后默默地跟了上去。
啊?
吴秋雨看着林晧然这个反应,则是显得目瞪口呆,如何都想不到林晧然会是这个反应,对多年未见的妹妹竟然直接给脸色,这还是亲妹妹吗?
第1825章 厨房
林府,西院。
花映容正在账房忙碌着整理着各地送来的账本,毅然是一副女强人的模样,将工作分配给几名紫衣女子。
她抬头见到吴秋雨进来的时候,却是突然懊恼地站起来道:“呃,我差点又忘了,咱们到前门迎接相公吧!”
“相公已经回来了,不过夫君刚刚给平常妹妹脸色,咱们一道去劝劝他吧?”吴秋雨知道花映容是一个工作狂,却是担忧地说道。
花映容的眉头微微地蹙起,却是满脸不信地道:“怎么可能?在夫君心里,咱们二个加起来都不及平常妹妹重要呢!”
“我知道,但我还是有些担心,咱们还是一起过去看看吧!”吴秋雨轻轻地点了点头,仍然担忧地说道。
花映容看着吴秋雨这般执着,亦是轻轻地点头道:“好!”
二人一起朝着书房走去,这是林晧然一向呆的地方,只是来到了书房前,却是并没有见到林晧然的人影。
有仆人禀告道:“夫人,老爷在厨房!”
厨房?
二人听到这个答案,却是不由得面面相觑。
吴秋雨是官家千金出身,而花映容更是衣来伸手的主儿,对厨房很是陌生,却是不明白自家夫君到那里做什么。
只是来到门口,吴秋雨和花映容却是呆住了。
入目之下,却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在那张厨桌前忙碌着,他们的相公正从锅里捞起了一只肥美的大阉鸡。
他们的相公给她们展示了另一面,手持着一把锋利的菜刀划开了那只黄澄澄的大阉鸡,显得很是熟练地支解着。
这是相公吗?
吴秋雨印象中的相公是跟父亲一般的官员,却是从来没有见林晧然亲自下厨,不由得产生了怀疑地自语道。
这……
花映容虽然知道林晧然的一些事,亦是知道林晧然有做菜的本领,但她亦是没有亲眼目睹,这时亦是意外地打量着林晧然。
只是她们的出现并没有影响到里面的林晧然,却是挥洒自如地操着菜刀支解着大阉鸡,显得熟练地剁着鸡长脖。
旁边站着的毅然正是林平常,显得一本正经地诉说道:“若是我不出手的话,宁江当时就被那个朱贵砍掉脑袋,你不知道当时多凶险!”
“宁江已经说过这事了,但你想过没有,万一你搭进去怎么办?”林晧然剁着鸡身子,显得愤愤地指责道。
林平常的眼睛却是盯着林晧然的手,却是自信满满地回应道:“没有万一,我的红骑纵使不能镇压住振武营,她们亦能保护我周全!”
林晧然突然听到林平常咽口水的动静,却是将刚刚砍出来的一个大鸡腿直接递给了林平常。
林平常见状,眼睛如同当年那般绽放出亮光,却是一把欣喜地接过了这个心心念念的大鸡腿,然后直接放进嘴里。
世界或许会变? 但有一些东西却始终不变? 如这两兄妹的那份亲情。
林晧然之所以给林平常摆脸色,却是因为林平常鲁莽地闯营行为,还有十二月初六的生辰过了才归来? 但对妹妹的感情并没有改变。
在得知妹妹想吃自己做的白切鸡? 亦是毫不犹豫地亲自下厨。
林晧然的眼睛柔和了不少,但仍然板着脸地告诫道:“我不管你的红骑多厉害? 今后这么冒险的事情不能再做了!”
这……
吴秋雨和花映容相视无奈? 敢情他们的相公并不是厌恶林平常,而是因林平常的鲁莽行动而生气? 却是透露着一种浓浓的兄妹情。
“哥,我知道你担心我,所以我做事也是有权衡过的!振武营原本就是受人唆使才闹事,根本就不敢造反? 我只要态度足够强硬就会逼他们就范? 还有……!”林平常咬了满口的鸡腿肉,显得含糊地解释道。
“还有什么?”林晧然知道这确实是实情,却是进行追问道。
“我师傅当时就给我算过一卦!说我吉人有天相? 我到南京会有一场小富贵,任何事都会有惊无险!”林平常咽下鸡腿肉,却是进行回应道。
“那个臭道士真这么说?”林晧然挥刀将另半块鸡砍成两大块? 显得目光不善地道。
林平常对吴道行已经有所改观? 却是小声地提醒道:“哥? 他现在是我的师傅!”
“我吃完饭就找他算账!”林晧然却是打定主意地道。
林平常显得后知后觉般,望着林晧然道:“哥,他似乎是算到这一点,已经从我这里要了一百两,说是年后再到我林家住!”
咦?
站在门口的吴秋雨和花映容听得真切,发现这个吴道行真有些能耐。
“另外!”林平常说了两个字,嘴巴又咬向了鸡腿。
“另外什么?”林晧然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是边挥刀边追问道。
林平常咀嚼着鸡腿肉,显得含糊地道:“他临走前,还特意给了我一把灵符,说烧符水能有机会让嫂子怀上!”
“烧掉,哥不信他的鬼东西!”林晧然已经完成了砍鸡的工作,却是将菜刀剁在案板上道。
林平常虽然知道自家师傅其实有几把刷子,但亦是不会勉强哥哥,则是乖巧地点头道:“那……好吧!”
林晧然将鸡已经砍好盛放在碟上,这是粤西有名的白切鸡,便是准备前往饭厅吃饭,结果瞧见站在门口的两位夫人,便是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为夫今天心情好,给你们做一道家乡菜!”
吴秋雨和花映容却是翻了一个白眼,这哪怕是给她们下的厨,分明是自己的宝贝妹妹归来,堂堂的一品大员竟然亲自下厨做菜。
不过她们亦是明白,这是经历过困苦的兄妹,感情确实是非寻常能比。
随着林平常的归来,林家宅子里明显多了不少的生气,林平常和吴秋雨、花映容则是时常上街亲自张罗着年货。
在往年,这些事都是直接交由下人去操办,但林平常则是觉得这些事亲自做才有意思,而吴秋雨和花映容亦是乐在其中。
林晧然的日子却是不好受,却是莫名其妙闹了肚子,事因是吃了吴道行给的符水方子。只是这符水并不是林平常的杰作,而是出自花映容和吴秋雨之手。
年底的日子似乎总会过得快上一些,而时间悄然来到了大年三十的晚上。
在吃过一顿丰盛的团圆饭后,林晧然亦是给家人、族人和仆人发放了利是钱,而到了夜幕降临之时,林平常则是搬出购买的烟花在庭院中燃放起来。
随着一枚枚烟花在北京城的夜空中绽放开来,新年的钟声悄然到来,嘉靖四十五年亦是徐徐地拉开序幕。
第1583章 突发事件
李春芳的宅子在大时雍坊,一座很普通的四合院子,仅有一妾室和一儿一女在此居住,正妻则是在扬州老家事俸双亲。
看着这一座普普通通的宅子,却不是李春芳刻意低调,而是京城的物价各方面都不低,想靠着俸禄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只能是痴人说梦了。
不过官员真想要弄钱,其实门道很多。像严嵩和徐阶,他们的儿子直接接受下面的孝敬即可,根本不用亲自动手。
林晧然在扬州呆过一段时间,却是知道李春芳跟着徐阶截然不同,不仅是京城保持着清廉的作风,而且他的老家亦是规规矩矩。
当然,李春芳现在官拜礼部尚书,家里又是地地道道的扬州府人士。他的族中子弟免不得会借着他的名头从事盐业,从而攫取一份盐利。
只是跟着徐阶和董份之流相比,加上李家并没有直接指染这个盐利,已然算是出于污泥而不染,家里其实仅算是中上之家。
林晧然带着铁柱和林福进到院中,将礼品送上之后,便是被领到了客厅。
客厅通常都是一座府邸的门面,只是这里的桌椅显得很寻常,悬挂着几幅装点门面的字画,其中一幅字画引起了林晧然的注意。
那幅字画题着一首诗:画舫乘春破晓烟,满城丝管拂榆钱。千家养女先教曲,十里栽花算种田……,毅然正是他的扬州诗。
林晧然对书法颇为研究,看着这一手端端正正的楷书,笔力浑厚,一看就是功力精湛的书法大师的手笔,竟然不逊色于严嵩。
“岭南,让你见笑了!只是初闻此诗,老夫是手痒难耐,故而窃诗一首矣!”李春芳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显得真挚地说道。
“下官见过正堂!下官的拙作能蒙受正堂的手书,实在是荣幸至极!”林晧然转过身子,便是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李春芳身穿着普通的居家衣服,只是气度却是非常人能比,却是一本正经地道:“这可不是拙作,是我扬州人的门面,老夫得替扬州百姓多谢于你!”
出生于扬州的李春芳如何不知道,随着南京的崛起,扬州的繁华不复当年。甚至现在的士子只知秦淮名妓,而不知扬州花魁。
林晧然这首诗作出世,却是令到他们扬州人大大地扬眉吐气,将杨州的诗情画意做了宣扬,令到世人不由得将目光重新放回到扬州。
“正堂抬爱了!”林晧然知道这个时候不是谦虚的时候,便是微笑着回应道。
仆人过来,说饭菜已然准备妥当。
李春芳将林晧然邀请入席,桌间的饭菜显得丰盛,算是对林晧然重视,而李春芳指着饭菜解释一句道:“这顿饭菜比老夫平日要好上几倍了,还请左宗伯莫要以为老夫有意怠慢你才是!”
“下官出身农家,昔日登科之时还是一副骨架子,又岂有嫌弃之理!”林晧然半是开玩笑地回应道。
李春芳听着林晧然如此表态,悬着的心亦是微微放下,便是拿着筷子吃了起来。
林晧然是见过山珍海味之人,对着这顿饭说不上喜欢和讨厌,只是他仿佛有一种错觉,这旁边的人跟着他岳父吴山很是相似,令到他吃得有些压抑了。
大抵天底下的礼部尚书都是如此,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准则,别说是要跟林晧然把酒言欢,甚至话都不多一句。
林晧然则是暗暗打定主意,今后绝对不跟这种人同桌吃饭。只是为了保持气度,亦是目不斜视地吃着饭菜,显得旁若无人般。
李春芳的小妾和女儿过来偷偷瞧了一眼,只是看到饭桌上的两个人,却是不由得面面相觑,这一幕当真是古怪至极。
饭罢,李春芳将林晧然又请回到了客厅。侍女送上来茶水,正是上次林晧然送的五香茶,令到空气中散漫着一股芳香。
随着这些日子的相处,二人已经没有了最初的生份。李春芳对林晧然的扬州之行颇感兴趣的模样,林晧然是一个聪明人,当即便是将扬州府的一些见闻说了出来。
李春芳的眼睛复杂地望着林晧然,却是突然感慨地道:“岭南,昨日有族人赴京,方知你为我扬州所做甚多,老夫实乃惭愧啊!虽为官十六载,但论到做事,老夫怕是不及你十一。”
堂堂的礼部尚书能够说出这番话,足见是够坦诚了。
“正堂是在修治国安邦之道,下官岂敢跟正堂并论!”林晧然则是保持着谦逊的作风回应道。
李春芳端起茶盏,却是轻轻地摇头,对于能够入阁拜相并不敢抱太大的信心,转而好奇地询问道:“山东巡抚张鉴上疏请禁辽东海运理由充分,且辽东饥荒已解,为何你要反对呢?”
“正堂如何知道下官反对了?”林晧然微微意外地道。
李春芳轻呷了一口茶水,便是进行回应道:“昨日我入值西苑,元辅跟我谈及此事!元辅觉得是你怂恿你的同年魏时亮上疏,所以希望我跟你面谈一次,只是在衙门跟你相谈,怕你会误以为老夫是以权势压你,故而在这里相询!”
“不错,是下官想要反对此策!”林晧然认真地点头。
李春芳握着茶盖轻泼着茶水,不动声色地询问道:“你缘何要反对?”
“去年,东南七府被淹,其中便包括扬州府。正堂,你可知此米从何而来?”林晧然喝了一口茶,正色地询问道。
李春芳对于家乡事自然关心,便是进行回答道:“自是广东米!”
“非也,实为暹罗米!”林晧然却是望着他的眼睛,缓缓地摇了摇头道。
李春芳听到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却是当即求证道:“当真?”
“正堂大人,嘉靖三十八年广东饥荒,米价一度被炒到四两一石,可谓是米贵如金!幸得广东开海,下官从海上运来了暹罗米,解了广东的饥荒,而后更是解了东南的饥荒。今辽东饥荒已解,但山东海事无恙,仅因有商人携私货便请奏禁运,此举跟因噎废食无异,山东至辽东的航道易留不易辙。”
李春芳若得所悟地点了点头,原本是想要帮徐阶做通林晧然的工作,但这时却是突然说道:“此事你无须跟着上疏,老夫会替你跟元辅说去!”
“如此便有劳正堂大人了!”林晧然发现李春芳是一个深明大义之人,当即便是拱手道。
正事说完,且二人时常能在礼部衙门相见,林晧然没多会便是主动离开。
眼看着新年将至,一则震惊朝野的消息突然炸开:韩王府一百多名宗室子弟大闹西安。
第1584章 新年
韩王,朱元璋第二十子朱松的封号。
这一脉经过几代的繁衍,能够享受禄米的人员已经达一千余人,每年禄米亦从最初的一万石,直接增至折银十二万五千两。
正是朝廷的这一份丰厚的供养,令到时人对平凉城作了最深刻的感慨:一座韩王府,半个平凉城。
由于大明的财政吃紧,拖欠宗藩禄米已然成为了常态,拖累韩王府的禄米已经累计达到了六十万两。在得知朝廷提拔林晧然出任礼部左侍郎要削减禄米后,加上这些年积累的怨气,他们突然间爆发了。
韩王府的宗室一百四十余人带领着亲卫兵马离开了封地平凉城,越关进入西安。以奉国将军朱融燸带领为首的宗人直接围堵陕西巡抚陈其学住宅,向这位权力最大的官员索要拖欠的禄米,鼓噪辱骂。
陕西巡抚陈其学是原礼部尚书陈迪之后,面对着这帮上门索要禄米的宗人,亦是不敢将他们定为乱贼,只好想办法跟他们进行和解。
他深知不拿出一些银两,这个事情怕不好应付过去,但以现在陕西的财力根本拿不出六十万两,哪怕拿得出这笔拖欠银,明年官员和军队只能喝西北风了。
陕西巡抚陈其学不得已之下,只好传令布政司先后两次搜括各项银二十七万八千余两付给韩王府,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
奉国将军朱融燸却是不买账,非要讨要足额六十万两。
陈其学其实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力度,面对着这帮宗人的无理取闹,亦是只能是闭门不出。
按说,他们能拿到这么一大笔钱应该收手了,但这帮宗人却是变本加厉。他们竟然在西安的街道中公开抢夺,致命街道无人,商人只好将店铺纷纷关闭。
在西安街道抢夺一番财物后,却不知有没有达到六十万两,这帮宗人终于是耀武扬威地离开了西安,返回平凉城继续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陕西巡抚陈其学面对着这帮宗人如此胡作非为,当即如实上奏,并提出了要处置这帮宗人的意愿。
韩王府这么一闹,令到宗藩禄米一事再度成为热点。
在谴责这帮宗人当街抢劫恶行的同时,却是不由得将目光重新放到了宗室禄米上,令到这个话题再度成为了京城的热点。
问题的根源还是这个禄米之上,如果朝廷能够下定决心削减禄米,那么就不至于会发生拖欠一事,更不会因此给这帮宗人闹事的借口。
正在修道的嘉靖得知这个事情,亦是龙颜大怒。他当即下诏切责韩王朱融燧,令其严加约束各宗室,并废宗室朱融燸等人为庶人。
不过好在时间节点已经来到除夕,朝廷亦不可能因为这个事情而大费周章,各个衙门虽然对韩王宗亲的人的行为大为谴责,但亦是纷纷放假过年。
只是这韩王宗室这一个恶行,终究是留下了一个话柄,无论是官吏还是士子都会重新审视宗藩禄米这一大弊病。
京城的百姓倒是纯粹很多,他们的心思全都放到了新年一事上,准备参加由顺天府衙牵头的鼓楼大灯会,令到整个京城地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年味。
随着一束束烟花窜入夜空,嘉靖四十三年悄然来临。
林晧然这个年过得简单,虽然有两位佳人相伴左右,但没有那个喜欢瞎胡闹的野丫头,令到整个宅子仿佛是少了一些什么。
到了年初一,大清早便有门生、旧属、下属和一些相识或不相识的官员纷纷前来林府拜访。当门房打开门的时候,外面已经聚了一大帮官员,因为拜年都是要以早为敬。
林晧然是礼部左侍郎,既然已经开衙立堂,亦是无须再向徐阶等大佬去拜早年,时间可以往后推一推。吴山那里更不会讲究这一套,待到年初二带着吴秋雨登门拜年即可。
礼部官员和顺天府衙旧属都纷纷造访,翰林院的同僚和很多在京官员陆续到来,其中甚至包括国子监司业张居正。
林晧然在应付一些重要的官员后,这才接待了自己的门生。在官场之中,论到关系亲疏,其实还是师生关系,起码迄今没有出现师生反目的先例。
“学生给恩师拜年了!”
王弘海、王军、刘傅山和沈涛都已经步入官场,面对着这一位高居礼部左侍郎的老师,他们显得恭敬有加地施礼道。
林晧然微微端着老师的架子,显得随意地抬手道:“都坐吧!”
王弘海四人又是谢礼,侍到林晧然落座,他们这才将半张屁股放到椅面上。
王军由刑名进士成为了正式的御史,而其他三人都是在原位置上,但他们已然都有所成长,更明白他们能跟这位老师搭上关系是多么幸运的事。
林晧然接过林福送来的茶水,亦是尽着老师的责任,便是对着王弘海四人询问起他们的近况,在职务上遇到了什么问题,并对他们的行为做出了指教。
像对出任监察御史的王军,林晧然则是告诫地道:“你现在是科道言官,按说应该是以谏诤、监察为己任,但为师希望你专注于监察,将谏诤一事暂放一边。沈青霞、杨椒山都说是被严家父子所害,但这未尝没有圣意,刚刚的杨以公便是证明圣上不可触怒!为师说这番话并不是怕受你牵连,而是不愿看你自毁前途,你可能体会为师的苦心?”
王军当即便是表态道:“没有老师的指点,学生便不会!今日朝堂如此,学生看在眼里,如若有此种举动,学生定会第一时间来找老师相商!”
“如此甚好!”林晧然轻轻地点头,又是对着其他人叮嘱了一番。
王弘海年纪轻轻便已经是翰林编修,其前途不可限量,在临别之时却是突然道:“老师,昨日张太岳让我们翰林编辑部初六便回翰林院,而初定时政版块为论藩宗之弊!”
“我知道了!”林晧然的心里微微一动,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
春节假期之后又是元宵假期,官员的正常放假时间从初一到二十。只是京城终究是大明的中枢,总会有很多突发的事件,官员实质随意得回衙门处理紧急事务。
到了年初五这一天,李春芳突然将林晧然跟秦雷鸣一起叫回了礼部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