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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越泡沫时代全文阅读

作者:斜线和弦     飞越泡沫时代txt下载     飞越泡沫时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288. 一份直觉

    岩桥慎一一句话,大本刚打好的算盘,这就落了空。

    不过,老经纪人比起又要跟着加个班的苦劳,更在心里觉得奇怪。岩桥慎一何必要多此一举?

    大本在心里想一想,中森明菜直接问了句:“慎一要和我一起吗?”……顿时让老经纪人见识到了一个鼻子出气、对经纪人不客气的小两口是什么样子。

    但岩桥慎一显然不是这个意思。

    然而,就这么一犹豫的功夫,中森明菜忽然替他做了决定。她往前一步,胳膊挨着他的胳膊,“那我和慎一你一起也差不多。”她自觉理当如此,对大本挥了挥手,和他道别:“晚安~大本桑,请好好去喝一杯吧!”笑眯眯的中森明菜善解人意。

    本想和中森明菜分开行动的岩桥慎一,顿时被她这三下五除二的架势堵住了要说的话。

    和田秋子在旁边故作牙酸,调侃这两个人,“连这种时候都能让人看到你们恩爱的样子,让人有点羡慕到火大。……明菜酱要当心哦,下次你再去当嘉宾,我可是会把这件事大说特说。”

    中森明菜和她开玩笑,“现在就这么说,那我下次收到邀请就不去了。”

    和田秋子又露出“我懂了~”的表情,“有道理,应该在明菜酱无防备的时候,突然间提起来。”

    这两个人在出发前,又气氛活络的聊了几句。看眼前的这情形,不难想象出刚才的节目录制,为什么会超时了一个多小时。

    老经纪人才落空的算盘,这就又原封不动还给了他。大本悄悄把刚才的吐槽收起来,转而在心中想到,到底是明菜酱,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个体贴人心的好孩子。

    至于岩桥桑……也算是个好人吧。

    女朋友大人就这么轻而易举,决定了一切。岩桥慎一拿她没办法,只能把刚才内心的念头放到一边。

    岩桥慎一跟大本客气道别,忽然感觉到微凉的手指缠了上来,攥住了他的手指。

    ……

    跟大嗓门和田秋子分开,耳边顿时有几分过分的清静。

    有感情的司机默默开车,岩桥慎一说了句:“秋子桑是个和想象中差不多的人。”在电视里的样子,和她私下里没什么两样。

    中森明菜点点头,和他说,“秋子桑其实是个好人,只是因为个性很强烈,就像是纳豆一样。”

    “纳豆?”岩桥慎一皱眉。

    她笑眯眯——没人比她更清楚,岩桥慎一讨厌的食物里就有纳豆,“喜欢的人很喜欢,讨厌的人很讨厌。但是呢,不管被喜欢还是被讨厌,纳豆都是健康的食物。”

    岩桥慎一听她说这些,倒觉得这个中森明菜心肠好。

    中森明菜想起来,又告诉岩桥慎一,“母亲很喜欢秋子桑的那首《敲响钟的人是你》,以前的时候,会在喝上一杯的时候唱……”

    她也不觉得自己这么做傻气,把岩桥慎一的手放到自己嘴边假装话筒,“这座城市如今陷入了深眠,是你敲响了那座钟~”

    岩桥慎一虽说十分配合的握起了拳头充当她的话筒,却还故意跟她斗嘴,“在别人睡着的时候这么做也太坏心眼了。”

    中森明菜瞪他一眼,一本正经教训他,“敏捷的反应力可不该用在这样的地方。”

    “说得对。”岩桥慎一笑着听了。

    虽说他完全没有虚心受教的样子,但完全不妨碍中森明菜为此洋洋得意。她轻轻“哼”了一声,手指头一点点掰开岩桥慎一的拳头,又一下下轻轻摁他的指尖。

    岩桥慎一偏了下头,看着她全神投入的把玩他的手。神情专注时,她看起来反倒更像个孩子。岩桥慎一的目光在她微微翘起的鼻尖停留,上下移动,忽然从这张脸上,看到一分倔强。

    与其说是她专注的样子像个孩子,不如说那是如同孩子一样纯粹的倔强。岩桥慎一感受着在他手指上移动的手指,觉得那像是中森明菜开口之前的某种酝酿方式。

    刚才,中森明菜肯定觉察到了他想跟她分开行动的想法。

    岩桥慎一找话说,“早点下班,大本桑也能好好喝上一杯。……经纪人的工作可无聊了。”他发出前经纪人的真实感慨。

    中森明菜听他这么说,却忽然“啪”一下,打了他的手掌。

    她甩了甩自己发麻的手,一点也没觉得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有什么不对劲儿,更不觉得自己傻气。她看着岩桥慎一,评价道,“慎一你就是这样,什么事都能被你一下子看穿。可是你呢,看穿了以后,还要若无其事的在那里装傻。”

    岩桥慎一有点不知道怎么接话,“有这样吗?”

    中森明菜龇牙咧嘴,“现在还在装傻。……没有比你更会装蒜的人了。”

    “怎么气呼呼的?”

    岩桥慎一看了一眼和前排之间的隔板,确认是关着的。

    中森明菜回的飞快,“没有生气,是在说事实。”

    “所以,事实就是,我是个最会装蒜的人?”岩桥慎一觉得莫名其妙。

    中森明菜用力点了点头,“没有谁比你更……”她没有把话说下去,却把脑袋一偏,半个身子靠向了岩桥慎一。

    “我不说了。”她像是在单方面宣布结束。

    岩桥慎一不禁笑了,回道,“那就等到想要说的时候再说。”

    “又开始了,这副看穿了以后若无其事的样子。”中森明菜说他。

    岩桥慎一开始感到无奈,“哪能什么事都能一下子看穿。至少现在,就不知道明菜桑正在想些什么。”

    “不知道就最好……”中森明菜像在和他赌气,但显然不是。她又抓住岩桥慎一的手,“慎一你刚才神神秘秘的。”

    “神神秘秘?”

    岩桥慎一为她这番用词感到惊讶。

    中森明菜一下又一下,轻轻摁他的指尖,“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但觉得你好像要让我离你远一点。”

    岩桥慎一的惊讶更深,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听着这个中森明菜继续说她的,“……所以,我这个厚脸皮的女人,就一定要跟着你。”

    其实,她并没有觉察到什么。但也并非没有觉察。只不过,是在意识到了岩桥慎一刚才的想法之后,出于本能的一腔热情,快刀斩乱麻做了决定。

    岩桥慎一听完她的话,沉默了一会儿,不禁笑了。

    中森明菜看他,“厚脸皮的女人很好笑吗?”

    “有点。”岩桥慎一回答。

    中森明菜嫌弃他,“只是‘有点’好笑,就笑成了这副样子。”……以前那个说“慎一君笑起来好看”的女朋友,此刻也不知道被封印在了哪里。

    “厚脸皮有点好笑,”岩桥慎一一本正经解释,“但说着这些话的明菜更好笑。”他这个人的天生才能,就是越一本正经,越让人感到火大。

    “所以,就是明菜很好笑——”中森明菜“嘁”了一声,“那随便你笑好了。”

    那么强的气焰顿时下去,让岩桥慎一觉得奇怪,于是,像个没有被蜜蜂叮到就不罢休的人,又去招惹蜂窝,“怎么突然改口了。”

    中森明菜这时摆起了年上姐姐顾大局的架子,“要是为这种事吵个没完,就更好笑了。”

    岩桥慎一又笑了起来。似乎今晚,只要话是出自她的口,都能逗笑他。

    中森明菜随着他一起笑,笑着笑着,忽然问了句,“我没有会错意,对吧?”

    岩桥慎一“嗯”了一声,“没有。”

    “也没有把你的事搅乱,是吗?”

    “本来也没有什么事。”岩桥慎一回道。

    中森明菜又笑了笑,“这么说来,是我刚才想得有点多……”可是,她并没有弄错了什么的害羞,“我在想,慎一你该不会是遇上了什么难题,所以才想一个人待着。”

    某种意义上来说,中森明菜的直觉有够准的。

    她打开了话匣子,有点天真的继续说下去,“要是那样,就让我安安静静待在你身边,然后,在你心想,‘什么人都好,有谁在吗?’的时候,我就举手回答‘在!’……”

    “是不是很好笑?”中森明菜一边说,一边笑。

    岩桥慎一回答,“有点。”这一回,他的确只是轻轻笑了。

    中森明菜也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去推岩桥慎一西装裤的裤缝,似乎总也不肯闲着,“总之,你就知道我在想这些事就行了。”

    可是,她说了这些话之后,心里并没有因此觉得踏实下来,总觉得有什么事让她感到不安。

    岩桥慎一拉住她的手,“我当然知道。”

    “明菜我呢,什么时候,不管什么事,都相信慎一你。”中森明菜和他说,“所以,慎一你也要相信你自己。”

    “什么都能被你一下子看穿,什么事都能被你漂漂亮亮解决。……要是不能呢,就到明菜身边来,年上的姐姐会好好安慰你。”她说着说着,又开始胡闹。

    但归根结底,是用这种奇怪的话,来缓和说这些沉重话题产生的害羞与不安。

    岩桥慎一打趣她,“也是,明菜桑是年上桑。”

    中森明菜学他说话,“慎一君是年下君。”话说出口,自己先笑了。

1289. 一场赌局

    和田秋子大力推荐的店,是家有陪酒小姐作陪的酒廊。岩桥慎一和中森明菜人到了,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意外之余,想到请客的人是那位“传说中的秋子”,就觉得也不奇怪。

    毕竟,这一位和田桑,是个自曝过曾女扮男装光顾成人录像带租赁店,跑去指名店把店里所有的小姐姐挨个点了一遍,立志要做所有男人能做的事的女人。

    多年以前,当岩桥慎一被胖胖青年拉着逛遍东京的夜总会时,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会有被江湖大姐邀请一起到酒廊喝酒的一天。还是跟女朋友一起受到邀请。

    人生时时有惊喜。

    中森明菜也不是没有跟着工作人员、或是朋友们一起去过夜总会之类的地方玩,桃浦斯达见多识广,意外归意外,很快就和酒廊的老板娘与陪酒小姐们打招呼。带两人过来的和田秋子更是一副熟客作风,和老板娘如一对开得起过分玩笑的老姐妹。

    只有岩桥慎一,这一顿酒喝得索然无味,净看和田秋子跟老板娘有说有笑。

    和田秋子大姐头请客,带岩桥慎一和中森明菜来此喝一杯,此情此景,令人不得不担心,在看不见的角落里,其实早早架好了摄像机,等着拍一场:“女朋友在场时,行走的六本木指南岩桥桑会如何与陪酒小姐们相处?”

    不过,转念一想,和田秋子跟中森明菜是在录完了富士电视台的节目以后才出来喝酒,肯定不会无缝衔接一档朝日电视台的节目录制。

    业界心照不宣的规则,让岩桥慎一确信这是多余的担心。

    ……

    从店里出来时,又开始飘起细雨。

    和田秋子两杯酒下肚,人不见醉意,但却更显得放肆。道别时,她夸张地跟中森明菜挥手道别,又上前来拥抱初次见面的岩桥慎一。

    “两位接下来可以尽情享受约会了。”和田秋子又开始嘴上不饶人。不过,这位大姐对熟人后辈说一不二,能拉着别人连喝一整天。但对需要客气对待的人,还是保持着必要的克制,和岩桥慎一相互认识了之后,便爽快放人。

    还是中森明菜笑眯眯地出面道别:“秋子桑也痛痛快快的多喝几杯。”在应对和田秋子这件事上,显然是中森明菜来得更游刃有余。

    有感情的司机早在外等候。当车子从排成一条的拥挤长龙里摆脱出来,驶上大马路,岩桥慎一和中森明菜不约而同,双双松了口气,互相看看,相视一笑。

    “接下来就按计划行动……不过,我们的计划是什么?”岩桥慎一问。

    中森明菜让岩桥慎一的语气逗得哈哈大笑。但他并不是在故意耍宝,今天傍晚,两个人通电话的时候,压根就没有决定好要到哪里去。

    笑完了岩桥慎一,中森明菜说着“现在做计划也不迟。”当即做起了打算。

    两个人如同掷下骰子一般的,决定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

    ……

    临时起意的一场约会,除了和田秋子执意请客,并没有再出现什么别的插曲。晚上与中森明菜会合时,大本的那份警觉,看来对象是真正的狗仔。

    这让岩桥慎一放下心来。

    尘埃落定的时机就在这几天,他下意识地要与身边人保持距离。却没想到,自己刚流露这样的心思,就被中森明菜紧紧攥住了手。或者说,是在意料之中,被中森明菜感知到他的烦恼,并不假思索的跟了上来。

    中森明菜这一份连她自己也无法言明的直觉,让岩桥慎一真切体会着来自她的厚爱。这也使得岩桥慎一希望能尽早把这件事彻底解决。

    既然那个青年时不时出现在岩桥慎一工作与应酬的现场,那么,接下来,他再一次出现,应该是在——

    岩桥慎一翻看着行程本。

    六月二十一日的夜里,他要去曰本放送参加广播节目的录制。

    广播节目也会事先做宣传预告,早在一周以前,这份工作就已经决定,想必就算没有人在暗中告知那个青年自己的行踪,仅凭这份预告,就对外公布了他的行踪。

    事到如今,要说岩桥慎一所在意的地方,还是那个青年那样频繁出现、却又没有行动的理由。不过,走到这一步,那个青年的理由也已经不重要。

    与敌人赌博是一件危险的事,但岩桥慎一不认为暗处的那个青年是自己的敌人。这并非是因为他轻视那个青年。

    岩桥慎一就算有敌人,他的敌人也不会是这样一个不知自己的命运会流向何处的青年。

    接下来,是要解决一切的时刻。

    ……

    六月二十一日夜里的广播节目,是由福山雅治担任主持人的冠名广播。

    今年,福山雅治仍旧不温不火——比起初出道时的无人问津,至少已经配用“不温不火”这个词。刚作为歌手出道时,他的单曲销量无比惨澹。但今年五月份发行的新单曲,在排行榜上的最高顺位已经能够碰到周榜前十名的门槛。

    销量稳扎稳打的上升,至少证明目前选择的这条让他坚持原创,只写适合自己来唱的歌,扬长避短的路线没有错。

    一方面,他的唱片销量有了起色,另一方面,AMUSE不放弃对他演员潜力的挖掘。或者说,在事务所那边看来,他演员的价值大于歌手的价值。

    今年从第一季度,电视台的广告费就时隔多年第一次迎来了削减。到了第二季度,这样的情形没有改变,反倒继续显现出颓势。

    事务所的话语权可以凭借金元攻势增加的时代到来,广告公司在电视台那边地位愈发高的时代到来,如此大势,既让研音获益,同样的,对于经营多年的AMUSE来说,也是一个大好机会。

    电视台要对电视剧进行大力改革,使其更加符合当下观众的口味,更加贴合即将到来的、或者说已经到来了的,充满着飘忽不定的时代。

    福山雅治不仅外形出色,本人那种略显冷澹疏离的气质,与如今电视台所要探索的电视剧类型也颇为搭调,因此,前两年刚出道时还不被放在眼里的青年,今年以来,倒是入了几个制作人的眼。

    当然,AMUSE的金元攻势有多么亮闪闪,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在电视剧业界,福山雅治不算什么,在唱片业界,福山雅治姑且算是不温不火。但另一边,作为电台主持人,福山雅治主持的节目,如今是曰本放送的王牌节目,收听率极高。

    他如今的歌迷与粉丝当中,有相当一部分是从他主持的电台节目那边转化来的。也因为这样,当初建议福山雅治去制作广播节目顺便推销唱片的岩桥慎一,在大里洋吉那里收获十分的赞赏,认为他眼光精准。

    但真正厉害的,还是福山雅治自己。当发现自己的电台节目受到好评之后,福山雅治便将这当作是自己的大好机会,努力研究,开动脑筋给负责节目的台本作家提自己的点子。

    人聪明,又有一份钻研的心,事务所还力捧。更重要的,他整个人的外形气质,与泡沫破灭之后的失落时代十分合拍。

    这样的一个青年,岩桥慎一对他的未来不可能不看好。

    ……

    相比起那些将不出现在台面上的处事风格贯彻到底的老派人士,岩桥慎一这个幕后黑衣人算是出现在公众视线里比较频繁的。

    一方面,他需要通过在大众前露面,来稳固自己GENZO灵魂人物的地位。另一方面,有个桃浦斯达女朋友,理所当然是媒体关注的对象。

    不过,露面归露面,除了接受报纸周刊的采访之外,岩桥慎一基本上还是只在电台节目里出现,参加的要么是自己公司所属的歌手的广播节目,要么就是出于人情参加业界大物的节目。

    需要在适当的时候露面,但岩桥慎一并不打算让自己成为完全的公众人物。幕后黑衣人与台前,就是要保持一个微妙的距离,才能保证在获益的同时,不受到反噬。

    广播节目的黄金收听时段都在零点以后,福山雅治这档冠名广播,是在深夜的零点十五分开始。

    提前一个小时,有感情的司机送岩桥慎一到达曰本放送。

    艺能界万事万物都有台本,广播节目也不例外,提前几天,岩桥慎一就已经拿到了自己那份台本。当然,比起电视综艺,广播节目的台本十分简单。除了介绍大概的节目流程之外,多数地方都是自由发挥。

    不过,福山雅治这个主持人自己开动脑筋,事先想好了一些想要和岩桥慎一聊的话题供他挑选。

    跟唱片公司的老板一起做节目,总归是有些放不开,需要事先准备的地方。

    岩桥慎一有意于SOLO歌手的发掘与制作,因而签下了福山雅治之后,尽管唱片制作方面,一直让他尝试与业内的音乐制作人合作,但总制作权还在他的手里,也参与他的唱片选曲。至于宣传方面,大部分是由AMUSE那边来负责,GENZO这边打个辅助。

    既然参与福山雅治的唱片制作,见面的次数相对来说也就比较多。岩桥慎一跟福山雅治不能说是很熟,但也并不陌生。

    交给岩桥慎一的台本小心安排,但见了面,说话的时候,两人之间的气氛倒是颇为轻松。

    虽说一个是老板,另一个是被制作的歌手,但两个人年纪差不了几岁,岩桥慎一也就比福山雅治年长了不到三岁。再加上进入艺能界之前都当过打工一族,也挺有得聊。

    “最近,我买了一辆二手车来开。”福山雅治跟岩桥慎一说起自己花了十七万日元买了辆二手小车,每天没事就开着它在东京周边闲逛。

    岩桥慎一听着,想起当年中村兄的那辆铃木小饭盒。

    要是以DREAMSETRUE的身份来当嘉宾,这倒是个能大聊特聊的好话题。他心里想着,回了句,“这个倒是可以在广播里讲。对听众们说,‘如果有看到这样的一辆小车,就超过它,然后看看是不是我’。”

    福山雅治微笑,“老实说,这辆车的事,已经连续讲了三周了。”

    “三周?”岩桥慎一吐槽,“那不能算是‘最近’了吧。”

    准备室里的工作人员们,听着这番对话,都跟着笑了起来。看这样子,这属于是广播开始之前的热身话题。

    跟美和酱嘴皮子炒黄豆,练就了岩桥慎一应对广播节目的本领。

    ……

    福山雅治的这一场广播,录制的总时长是一个半小时。除去广播和播放歌曲的环节,闲聊谈话,大概占了四十分钟。与电视节目比起来,参加广播节目要轻松得多。节目到后半段,趁播送广告时,工作人员甚至还送了杯啤酒给岩桥慎一。

    至于福山雅治,则趁此空档站起来活动身体,对着玻璃墙那一边耍宝摆姿势。

    高收听率的广播节目,气氛也相当之好。而看福山雅治的样子,以及工作人员们的态度,他在这个团队里相当受欢迎。

    节目录制结束时,已经过了凌晨一点半。控制室里关掉了麦克风,等到耳机里传来“OK~辛苦了”,岩桥慎一摘下耳机。

    福山雅治向他低头致谢。岩桥慎一点头还礼,又和工作人员们寒暄。客气了这一圈,回到休息室收拾东西,走向电梯时,已经将近凌晨两点了。

    经过走廊,往外看去,街道上安静冷清,没有行人,也听不到几辆车经过的声音。

    岩桥慎一走出曰本放送那座外观简朴的大楼,有感情的司机早就已经在门外等着。跟来的办事员快步走向停在那里的车子,岩桥慎一不紧不慢走过去。

    安静冷清的街道上,响起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KIRIN桑!”一个声音响起。

    正要上车的岩桥慎一,下意识偏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奇装异服,像是会出现在休息日的涩谷街头的青年,就站在那里。

    和第一次出现在岩桥慎一面前,喊出了“KIRIN桑!”的,是同一个人。

    但这一回,青年没有转头跑走。

    他走向岩桥慎一。

    ……

    藏在防雨外套里的手颤抖着,潮湿炎热的天气穿着不合时宜的衣服,让他浑身黏答答,冰冷的铁器拿在手里,被捂得热乎乎的。

    竹山走向岩桥慎一。

1291. 岩桥遇袭

    终于相见了。终于面对着面了。

    当初仓皇逃走时的屈辱感在内心翻腾之后,终于化作如今与岩桥慎一当面相对的力量。竹山觉得,一切已经无所畏惧。

    街道静悄悄。这一刻,时间已经不再流逝,所有的声音也已经消失,除了他自己的脚步声。竹山仿佛身在梦幻之中,可是,他正在走向岩桥慎一,这是无可置疑的真实。

    岩桥慎一站在那里,看着他走过来。

    岩桥桑,你承认自己是长颈鹿男了对吧?你突然被叫住,没有反应过来所以露馅了吧?

    “有什么事吗?”岩桥慎一站在车边,一手按着车门。

    青年没有回答,一步又一步,向他面前走近。那是一张很年轻的脸,看上去有几分畏缩。这是岩桥慎一第一次正面看到这个奇怪青年的脸。青年走路的样子,似有几分的不协调。岩桥慎一的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落到他显得僵硬的肢体上。

    人在走路的时候,会自然摆臂。

    但这个青年的右臂没有动,因而显得他走路的样子有一点奇怪。他身体削瘦,宽大的防雨外套穿在身上,显得整个人空空荡荡。

    深夜的街道静悄悄,除了鞋子摩擦地面的脚步声,就是似乎从远处传来的汽车驶过的声音。

    “KIRIN桑。”竹山又说了一次,继续走近。他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听到岩桥慎一问他,“你是什么人?”

    该这么问的人应该是他才对。岩桥桑,你是谁?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心跳声越来越强。握在手里的铁器还是热乎乎的,但此时此刻,竹山的指尖却冰冷僵硬,似乎要握不住手里的铁器。他更加用力地把铁器抓在手里。

    你是虚假的英雄,竹山心想。而他,是真正的挑战者。

    鞋子摩擦地面的脚步声向着岩桥慎一所站的位置聚拢,随即,深夜的街道又变得静悄悄。这个青年,与岩桥慎一只隔了不过一米半的距离。

    他盯视着岩桥慎一的脸,目光向下,落在岩桥慎一的胸前。

    青年那张有几分畏缩的脸忽然崩裂开,露出另一幅狂乱的面孔。他勐地抬起右手。激烈的动作,防雨外套的衣袖向后缩起,露出他手里的东西。他手里举着什么东西,顶端闪着寒光。

    青年冲向了岩桥慎一。

    岩桥慎一还来不及辨认青年手里到底拿的是什么。

    ……

    世界上的所有一切,都将不存在。只有他和岩桥慎一两个人在这里。

    竹山的眼中只有岩桥慎一。敲破岩桥慎一的头,让他倒在自己面前,让所有的人都知道,这是个骗子。

    他挥起手里的钳工锤,冲向岩桥慎一。

    小而趁手的工具才能藏在身上,免得在一开始就被觉察。可是,这样一来,要想碰到岩桥慎一,就只能到他的面前。

    竹山眼里带火,一手举着钳工锤,另一手要去抓岩桥慎一的外套。

    好像是岩桥慎一的跟班,发出了一声急切的厉声喝止。

    竹山充耳不闻。岩桥慎一的西装外套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右手用力挥下钳工锤,左手往前探,要把岩桥慎一的外套抓在手里。

    连岩桥慎一也发出了一声大喊。这家伙,肯定也被吓坏了。

    竹山已辨认不出岩桥慎一的脸,只知道要扑到眼前这个人身上,要抓住他。眼看着岩桥慎一倒向车里,竹山紧追而上。

    “砰!”地一声,在竹山的耳边炸响,让他一个激灵。

    有人开枪击中了岩桥慎一吗?他的脑中,首先如此想道。但下一瞬间,空空如也的左手击碎他的想法。竹山瞪大眼睛,难以置信。他发疯一般地用力敲着汽车车窗。

    狡猾的骗子!

    又被这个家伙给骗了!

    竹山血气上涌,头脑一片空白,机械地反复敲击车窗的四角。他全神贯注,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知觉。还有机会。把玻璃敲碎,这一回,岩桥慎一无处可逃了……

    纷乱的脚步声冲向这里,竹山毫无知觉。

    三四个青壮年男人一拥而上,架住竹山。手里的钳工锤被用力夺走,下一秒,竹山的胳膊被反剪,剧烈的疼痛让他叫出了声。

    “啊!”

    仿佛是击碎了玻璃的那尖锐一锤,竹山被痛觉唤醒。一只大手用力压着他的后脑,他的脸颊贴着冰冷潮湿,坚硬粗糙的柏油路面。挣扎一下,如被砂纸打磨的痛感在脸上蔓延。

    “骗子……”

    竹山喃喃自语,声音细微如蚊蝇。

    他是被选中的挑战者,他要揭穿岩桥慎一的真面目。

    “骗子。”

    竹山全身瘫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此刻,就算没有人压着他的后脑,反剪着他的胳膊,他也已经动弹不得。

    远远地传来警笛的声音。刚才不是警察制服了他吗?

    压着他后脑的那只手拿开了,反剪他胳膊的力量也消失了。

    竹山倒在地上。他转动脑袋,任地上的砂纸打磨自己的脸。刚才,他被一群人一拥而上打倒在地来着……

    深夜的街道静悄悄,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直到警笛声越来越近,嘈杂的人声也响起。几个声音不停在问,“岩桥桑,您没事吧?”

    “岩桥桑……”

    直到警察赶到之前,竹山的眼前,都只有一双皮鞋。他抬起目光往上看,是岩桥慎一的司机。竹山跟踪了岩桥慎一这段日子,认得这个男人。

    难道,自己是被他打倒的,被一群人一拥而上打倒在地,是自己的错觉吗?

    还有岩桥慎一。

    岩桥慎一怎么样了?自己难道连他的衣角都没有摸到过吗?

    竹山整个人似乎要被疑问的火舌吞没。

    当警察赶到时,他已如一段被烧过的木头,只留下轻飘飘的残骸。两个人把他从地上架起来,像扫起烧过后的残骸。

    岩桥慎一的司机向警察做着说明,似乎报警的人就是他。被敲得一片狼藉的那边车门也打开了,一名警察探过身去,确认着里面的情况。

    这时,一张警察手册在竹山的面前晃了一下。

    一名短发、方脸的老警察抬起手腕,确认了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二十六分。”他盯视着竹山,向他确认,“凌晨两点十二分,新宿警署接到报桉,一名男子持械伤人……”

1292. 无论如何

    钝器反复敲击着车窗。

    车窗终于泛起了蜘蛛网一般的裂痕,然而,决定性的时刻却迟迟没有到来。

    岩桥慎一面无表情,有感情的司机心惊胆战。入行以来,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遇到这样的险况。要不是岩桥桑反应够快,后果不堪设想……

    一想到那惊险的瞬间,有感情的司机就想快些报警,或是发动车子。然而,岩桥慎一吩咐过,他也只能在这里按兵不动。

    不久之前,自己还送岩桥桑去了稻川会总裁的公馆。

    有感情的司机又想起这一位岩桥桑的背景深不可测。可即使如此,也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知道了岩桥桑的秘密没多久,自己就要陷入这样可怕的情形。

    ……

    外面的那个青年,已然陷入了癫狂。但是,第一次的袭击失败以后,此刻杂乱无章的敲击车窗,如此行为,暴露这个青年已经没了主意。他一定不是个专业的行刺者。

    岩桥慎一甚至没有把脸转向正被那个青年敲击的那一边车窗。

    当时,在稻川圣城的公馆,岩桥慎一主意,是在这个青年的身份上做文章。他意识到这个青年来者不善,却也没有预料到,这个青年真正要做的事是袭击自己。

    车外的情势忽然一转。三四个青壮年男子向着这边奔来,钝器敲击的声音戛然而止,那个青年被团团围住,摁倒在地。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在进行。哪怕出现了意外。

    岩桥慎一拿开了紧握着膝盖的手,一下下抚平西装裤的皱褶。他终于开口,吩咐有感情的司机,“木下,你去看看那个人的情况。报警的事,川岛会负责。”

    川岛是今天跟着岩桥慎一的办事员的名字,不过,他此刻并不在车里。这个新的办事员,是不久之前,决定了这个计划之后,被推荐入职的新人。

    司机回过神来,把脑海之中的种种想法放到一边,接过这一句明确的指令。

    ……

    决定要在这个青年的身份上做文章以后,负责运作这个计划的冬田秀男,就在岩桥慎一身边安排了人手,在他出入的时候,留意那个青年。

    今天晚上,那个青年终于出现。当他走向岩桥慎一的时候,这段时间里一直跟随岩桥慎一的保护者们,也在向着这边靠拢。但多少出乎意料的是,那个青年袭击了岩桥慎一。

    或者应该说,那个青年,真的是一个针对岩桥慎一的袭击者。

    跟随岩桥慎一的办事员川岛,适时跑向曰本放送的大楼求救。那几个制服了这个袭击者的男人会适时退开,司机川岛负责留在现场,看住这个倒在地上的青年。

    这些都会按照计划来推进。

    意外过去,一切重新回到计划的正轨之中。岩桥慎一坐在车里,到这时候,才感到一阵后怕。就算做好了计划,做好了准备,但与危险擦肩而过,不可能若无其事。

    如果不是那个青年行事太稚嫩,一眼就被自己看出他有问题。或者,如果他手里的是射击的武器……冬田秀男派来保护他的人,总不能徒手接子弹吧。

    然而,那个青年跟踪自己这段日子,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袭击他,这件事也实在出乎意料。

    岩桥慎一猜到这个人来者不善,对他也多有提防。然而,除了那一次当面叫自己“KIRIN桑”,那个青年并没有采取过任何行动。如果他一开始就想袭击自己,为什么要等待这么久,为什么像个跟踪狂一样的不停出现?

    如果他是要降低岩桥慎一的防备……真要有这样的心机,就不该是这么粗糙的计划。

    还有那个樋口纪男。

    是他向岩桥慎一透露了那个青年与BURNING有关的情报,这让岩桥慎一确定,那个青年是周防郁雄手里的一颗棋子。那么,这一场行刺难道是周防郁雄的授意,樋口纪男的通风报信是为了降低他的警惕?

    要是这样,也说不通。真要是如此大费周章,就不会是这么一场草率的袭击了。而且,行刺这种事,就算是周防郁雄,也不敢做。

    岩桥慎一头脑兴奋,思维活跃,然而,却又杂乱无章。

    ……

    这时,曰本放送的大楼里,跑出来几个男人,跑向这边。

    司机木下正在和那个袭击者周旋,川岛前往曰本放送求救。报警的电话,自然是曰本放送那边拨出去。要不了多久,警察就会赶到。

    岩桥慎一做了个深呼吸,让自己保持冷静,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警察。

    除了警察之外,一定还会还有闻风而动的记者。

    各家知名的周刊,都有各自的线人遍布在业界,将自己发现的蛛丝马迹报上去,再由狗仔追踪线索,或者干脆编成小作文。岩桥慎一在参加了曰本放送的广播节目以后遇袭,川岛进了曰本放送去求救之后,这件事想必很快就能传到周刊那里。

    再说,袭击伤人是社会事件,过后本来就会出现在报纸上面。

    等到确定被袭击的人是岩桥慎一,自然而然,这一件无人受伤的,本来在社会版面三句话的小事,就会变成娱乐版面的重要新闻,在晨间新闻里被大肆报道。

    被袭击会登上娱乐新闻,某种程度上,也算是身在艺能界才能体会到的一点幽默。

    岩桥慎一在心中自嘲了这么一句。

    这个想法在脑中闪过,却提醒了他。岩桥慎一忽然一个激灵,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他四下看看,去找自己的包,想起还在办事员那里。

    他拿起了车载电话的听筒,回忆中森明菜的号码。

    在智能时代里消磨掉了记忆电话号码能力的人,曾经的一大问题就是记不住别人的电话号码,打电话时,总是要翻看电话本。

    好在,和中森明菜玩了那么多次电话游戏,至少把她的号码记在了心里。

    今天晚上,中森明菜也有工作。这一会儿,不知道是已经结束回了家,还是在工作的地方,又或者结束工作去和朋友们喝几杯。

    线人们会把他遇袭的情报送回去。众人还都不知道现场的情形如何,但是,为了大新闻,会不会立刻就去采访中森明菜,这种事说不定。

    平时狗仔们被打点加敲打,双打之下,对岩桥慎一和中森明菜客客气气,保持距离。可成了社会事件,这一条线被跨过去,也有现成的理由。

    无论这种假设是不是岩桥慎一多虑。

    无论如何,岩桥慎一不能让中森明菜从别处知道他遇袭的事。

1293. 同甘共苦

    夜间的工作进度比预想当中的还要顺利。工作到深夜,按说会感觉到疲累,然而,因为一整晚绷着神经,这一会儿,疲累之中,却还混杂着一阵莫名的兴奋。

    排练一结束,伴奏乐队的人就开始计划要去喝上一杯。

    小助理把早准备好的毛巾递给中森明菜,看着她把毛巾覆在脸上,过了一会儿才拿开。与刚才在舞台上的样子相比,现在的明菜桑气压低了两分。

    ……那种感觉,就像是到了深夜以后,灯光的亮度会调低一点。她在心里冒出奇奇怪怪的比喻。看着中森明菜拿开毛巾,又把放好了吸管的水瓶递过去。

    这时,伴奏乐队的人抬高声音,和这边搭讪,“明菜酱,大家决定要再去喝一杯——”

    这一队伴奏乐队的成员们,多是这两年中森明菜的固定合作班底,下个月开始的十周年巡演,在固定合作班底的基础上,又招募了几个新人,组成了共计二十二人的乐队和声班底。

    虽说每一年的演唱会都精心准备,但今年的阵仗要格外大一些。

    中森明菜却对去喝一杯没什么兴趣,举起一只手,向那边晃了晃,“我就算了。”拒绝的不假思索。结束了一整晚的排练,她完全没有熬过了头反而更有精神的兴奋,只想脱掉鞋子,靠着温暖的什么东西打个瞌睡。这种想法,宛如一只小猫。

    工作人员去给决定了要热闹到早上七点的众人叫出租车,给财大气粗的研音打临时工,事务所给乐队班底的人安排的都颇为周到。

    中森明菜回去休息室,坐在那里,看小助理收拾东西,偶尔自己也伸手帮忙,把什么东西收进那个应该被称作是行李袋的大包里。

    老经纪人大本准备好了车子,小助理跟着中森明菜往那边走。她看了看表,想起来,跟中森明菜说,“岩桥桑参加的广播,现在还没结束。”她日常给中森明菜和岩桥慎一打杂,对中森明菜的行程了如指掌是分内之事,对岩桥慎一的行程,也多少有所了解。

    而且,岩桥慎一去当嘉宾的那个广播节目,主持人福山君是个帅哥。虽说在艺能界里工作,见多了明星艺人私下里的样子,但并没有浇熄小助理的追星热情。

    “不过,也快要结束了……”小助理的语气流露些许遗憾。

    大本听到小助理提起岩桥慎一今天晚上有广播节目,跟着凑热闹,“要听一听岩桥桑的广播吗?”

    今时今日,老经纪人对岩桥慎一的态度大转弯,一改过去提到岩桥慎一就默不作声,与他无关的态度。但有时候热闹凑得太随意,反倒又惹得中森明菜和小助理忍笑。

    小助理的遗憾,肯定不是因为听不到岩桥慎一在广播里的发言。

    “才不要。”中森明菜拒绝得飞快,“不是会很奇怪吗?”

    大本愣了一下,猜不着为什么奇怪,但又一次深深体会到,自己已经是个多嘴多舌的欧吉桑。

    倒是小助理,在听到中森明菜的话之后,没忍住笑了出来。

    ……

    中森明菜坐进车里,脱掉鞋子,把自己缩成一团,立刻打了个大哈欠。

    这一会儿,岩桥慎一的广播就快结束了。等她到家的时候,岩桥慎一应该还在回来的路上。她想到这些,忽然觉得,靠着温暖的什么东西打个瞌睡,这样的想法还为时过早。

    这段从排练场地回家的路不短,坐在平稳行驶中的车里,中森明菜不知不觉睡意连连。迷迷湖湖地,意识飘到前几天,结束了工作以后,和岩桥慎一去约会的时候。

    那时候,还跟秋子桑去了酒廊,和陪酒小姐们一起聊了天。店里的老板娘是个和秋子桑一样能说会道的人。等一会儿,要是给下了广播的岩桥慎一打电话,和他再去那家店喝一杯,他的反应一定很好玩。

    岩桥慎一那个人,就是这样,太过一本正经,以至于有时候让人忍不住要捉弄他。

    可是,想起那一天,就又想起岩桥慎一想把她甩开的事。那一天直到最后,岩桥慎一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到了现在,中森明菜不会再觉得岩桥慎一有什么事就把她排除在外。因此,即使岩桥慎一最后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也没有因此不高兴。心里想,肯定是还不方便说的事。

    中森明菜也希望自己那时候自己心里的不踏实,其实是因为自己想得太多。可是,她总觉得,自己没有那么的幸运。

    将要到家的时候,不用小助理叫醒她,中森明菜自己先从瞌睡里回过神来,抬起窗帘,看了看窗外。睡意与睡意得不到满足的困倦混合在一起,让中森明菜感觉晕乎乎的。

    她坐正了身体,打起精神来,努力驱散这种黏湖湖的感觉。

    忽然,放在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突然响起的铃声,把中森明菜吓了一跳,从黏湖湖的困倦里反应过来。

    小助理转过头提醒她,“明菜桑,是您的电话在响。”

    中森明菜把手机拿出来,接通了电话。

    “是我。”

    电话那头,是岩桥慎一的声音。

    中森明菜立刻精神了一点,“慎一?你的广播结束了吗?”她心里想着要打趣他,大说特说了一整晚辛苦了。等他拿她没办法了,再问他打电话来干什么。

    “已经结束了。”岩桥慎一回道。然而,电话那头他的声音过于认真,让中森明菜心里想的那些话,忽然说不出来了。

    这种一时语塞的感觉,让中森明菜心里觉得别扭,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但是,电话里的岩桥慎一,并没有照顾她的情绪,也没有给她留出说话的时间,“现在有一件事,我想无论如何,你要最先知道。”

    “我听着。”中森明菜的语气,是连她自己都出乎意料的坚定。

    本以为她会跟着岩桥慎一的情绪走,默默听他说话。然而,岩桥慎一严肃的语气,却激起了中森明菜的勇气。

    她拿出了要和他共同面对——无论是什么事的勇气,但没有觉得自己是小题大做。

    不管岩桥慎一和她说什么……

1294. 无言以对

    无论岩桥慎一和她说什么——

    当有了一份同甘共苦的勇气,中森明菜比起任何时候,都来得沉着冷静。她握着手机,心头怦怦直跳。

    电话里,岩桥慎一告诉她:“我在参加完节目以后,遇到了袭击。”

    岩桥慎一的声音,一瞬之间,忽然显得遥远。

    “袭击”这样的词是听起来那样遥远,与生活日常无关。可是,从岩桥慎一的嘴里说出来,如同敲打在中森明菜的心间。她紧紧握着手机,一言不发,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正在颤抖。

    电话那一端,岩桥慎一还在和她说明着情况,“不过没有受伤,袭击的人也已经被制服,警察要不了多久就能到。”

    他意识到中森明菜有意的沉默,一下子打住了。

    “明菜。”岩桥慎一叫她。

    中森明菜小声说了句,“我就知道……”一开口,眼泪不受控制,滚落出来。她屏住呼吸,强忍泪水,不让岩桥慎一听出来。

    小助理看到中森明菜突然的泪水,吓了一跳。刚才接起电话时,明菜桑还高高兴兴的。岩桥桑和她说了什么?

    小助理忧心忡忡,不能去问中森明菜,只能将眼神投向老经纪人大本。

    马上就要到中森明菜住的大楼了。

    老经纪人大本随机应变,放慢车速,靠边停了车。车里安安静静,中森明菜对此无所知觉,“你现在在哪里?”

    岩桥慎一告诉她,“还在曰本放送的大楼这一带,刚要上车的时候,突然跑出来了一个男人。”他想安慰中森明菜,故意放轻松语气,“现在正坐在车里,再安全不过了。”

    中森明菜却不吃他这一套,“不许乱开玩笑。”

    岩桥慎一自觉失言,和她说,“放心,现在一切都好,要不了多久,等和警察见过面,很快就回去了。发生这种事,媒体那边一定已经得到了消息。现在具体的情况他们还不清楚,狗仔有可能会去骚扰你……你现在在哪里?”

    “我去见你。”中森明菜说。

    岩桥慎一劝她,“我很快就从这里离开。警察要不了多久就会过来,到时,说明情况以后,我就回去了。要是在这里待太久,过后准得被记者给层层包围。”

    被袭击是个大新闻,还是件敏感的事。那些记者们,一定好奇袭击者的身份,袭击者针对岩桥慎一的理由,为了能得到情报,使出浑身解数。

    岩桥慎一打这一通电话,是不想她被记者突然围堵,中森明菜明白。

    也许,是岩桥慎一的话说得有理。中森明菜睁大眼睛,反问他一句,“我要什么都不做,一直在这里等着吗?”她似乎仅仅只是为了和岩桥慎一确认他的话。

    然而,电话那一头,岩桥慎一突然无言以对。

    中森明菜放下了电话。

    车里安静的过分,她做了个深呼吸,听到自己颤抖的呼吸声。这时,她才意识到,车子早就停下来了。

    看到中森明菜转动脖子,老经纪人这才小心翼翼,问她,“出什么事了吗?”

    中森明菜自己没有发现,自己满脸泪痕。老经纪人的声音,像是把她拉回了现实——刚刚结束了工作,正准备回家,靠着温暖的怀抱打个瞌睡……

    不、不对,那是今晚想了不止一遍的想象。

    现实是,岩桥慎一遭遇了袭击,而她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坐在车里,刚接到了这一通电话。

    想到岩桥慎一在电话里说自己被袭击,尽管已经知道他没有事,中森明菜胃里还是沉甸甸的,一阵阵泛着恶心。她心里懊悔,为什么接到电话的时候,自己变得那么迟钝,只是听他说着情况,自己有那么多话,却一句说不出来。

    中森明菜想着想着,一眨眼,泪珠又滚落下来。岩桥慎一才遭遇了危险,中森明菜怕他自己惊魂未定,就先为了她担心。接电话的时候极力克制,到这一会儿,泪珠一粒粒打下来,却也哭不出声来。

    中森明菜一边掉泪,一边说,“我就知道,我没有那么幸运,不是我想得太多。”

    那个时候,她心里突然的不踏实,她所感觉到的不安,并不是错觉。

    ……

    警察到的不早不迟,已经瘫软在地上的袭击者,被外套蒙住头,押送进了警车。一名姓东山的年轻警察向岩桥慎一出示了他的证件,并表示慰问。

    岩桥慎一向他说明,自己刚结束了广播节目的直播,从大楼里出来,那个青年突然叫住他,挥着武器冲了过来。

    “武器是一把钳工锤。”东山告诉他。

    岩桥慎一又是一阵后怕,“如果真的被这东西敲到头,一切可就结束了。”

    东山略为低头,“说‘恭喜’虽然有点奇怪,不过,岩桥桑能平安无事,的确值得恭喜。”这个人不善言辞,但却极力表示善意。

    岩桥慎一头一回跟警察打交道,不知道这种干巴巴的善意是他工作的一部分,还是这个东山个性的一部分,不过,还是向他还礼,“既然是好事,说恭喜也不奇怪。”

    这一会儿,消息灵通、行动迅速的记者,估计就要赶到了。

    曰本放送的干部此刻自发帮忙应对起了警察,“突然发生这种事,岩桥桑一定受到了惊吓,疲惫不堪了。”

    在曰本放送的大楼外出事,警察在深夜聚集于此,对曰本放送来说,自然不是件好事。

    岩桥慎一不是一般的艺人,他是艺能界的大人物。如果他真的出了什么事,对业界来说,就是一场不小的震动。而这样的人物遇袭,背后说不定还牵扯什么阴谋。

    曰本放送这边不愿沾惹是非,想着至少让现场恢复平静,而不是被即将到来的狗仔包围。

    姓东山的警察似乎是也考虑到了这些,十分好说话,跟岩桥慎一商量,如果没什么问题,明天下午前往GENZO拜访做笔录。

    对此,岩桥慎一当然没有异议,与东山定好了见面的时间,并奉上自己的名片。

    紧接着,曰本放送的工作人员,以及跟着岩桥慎一的司机和办事员,一起行动起来。在记者们将这里包围之前,先护送岩桥慎一离开。

1295. 面对面走

    凶器是一把钳工锤。

    如果这个袭击者真的击中了他,那么,后果不堪设想。可是,如果那个青年是打算要置他于死地,就不应该使用这种变数大,成功率低的武器。

    而且,那个青年这些日子一直在他身边出现。

    频频出现,却迟迟不动手。如果说他是为了要研究一个可行的计划,就他今晚的表现来说,显然也说不通。

    在他袭击了自己之后,那个青年身上的矛盾之处,达到了顶点。也是这其中的矛盾之处,使得岩桥慎一真正好奇起了那个青年的身份与动机。

    另外,还有周防郁雄。他指使这样的一个青年来袭击自己,是出于什么目的?

    事到如今,无论周防郁雄先前到底在打什么算盘,接下来,都得按着岩桥慎一的计划行事。也正因为后顾无忧,岩桥慎一才转而有了思考周防郁雄目的的余裕。

    这样一个笨拙的刺客,一击失败以后就乱了阵脚,显然不是什么有武斗经验的人。派出这么一个人,除了暴露他自己,制造出一个明天要登上头条的新闻之外,根本什么用处都没有。

    岩桥慎一心中斟酌,忽然冒出个念头。

    难不成,周防郁雄的真正目的,就是要借着这么个人,制造一个让他登上头条的新闻?

    ……

    此时此刻,岩桥慎一正坐在福山雅治那辆十五万日元买来的小饭盒里。两厢小车,除了他们两个,还跟着岩桥慎一的办事员,十分有种便宜量大的盒饭菜的感觉。

    为了回避闻风而来的记者,岩桥慎一暂时先回到了曰本放送的大楼。正好,福山雅治还没有动身,与其协调车辆过来接人,在记者们的围堵里想办法出去,岩桥慎一干脆就坐他的车,在记者们还把注意力放在前面的时候,先一步离开曰本放送大楼这一带。

    福山雅治如今虽说小有名气,但离被专门盯梢还差一截,属于那种狗仔们跟拍当红艺人时顺带看一眼的小明星。他有个经纪人,不过,来参加这档广播节目时,往往是自己行动。

    自从DREAMSETRUE走红,中村兄换掉了他那辆小饭盒以后,岩桥慎一就再没有坐过这样的车。此时此刻,坐在狭窄的后排,倒觉得有几分怀念。

    想起了中村兄的那辆小饭盒,不免,又想起那个袭击者叫他:“KIRIN桑。”

    如果,那个青年袭击他的理由,是因为他是DREAMSETRUE的长颈鹿男的话……

    莫非,周防郁雄安排这么个青年去他身边的理由,就在这里?

    如果没有和稻川会合作的这一码事,也许,周防郁雄会利用自己在媒体的影响力,在事情成了头条新闻以后,对此进行渲染。这种行事方式,是周防郁雄的风格。

    然而,DREAMSETRUE是索尼的乐队,周防郁雄这么做,就等于是公开与索尼为敌。与索尼为敌,这种事得不偿失,周防郁雄应该不至于做出这种自损八百的事——

    这个所谓的业界霸主,最爱的不过是赚便宜不吃亏。

    而且,就算周防郁雄指使这个青年,还有一个解释不通的地方,那就是,为什么这个青年迟迟没有动手。

    暂时想不通的事,岩桥慎一姑且把它放到一边。明天下午——或者说是今天下午,那个姓东山的警察回到公司来拜访,届时,或许就能带来岩桥慎一想知道的情报。

    再有两三个小时,关于他遇袭的事,就会出现在早间新闻的速报里。稻川会那边早就做好了准备,有他们再加上住吉会,关东前两大势力一起施压,绝对不会有人能乘机兴风作浪,哪怕是最有实力、最有动机做这种事的周防郁雄。

    哪怕与计划之中的有所偏离,事情仍在岩桥慎一的掌控之中。

    这时,福山雅治的话,打断了岩桥慎一的思绪。

    “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听到时,整个人都被吓住了。”福山雅治感慨道,“而且,岩桥桑还是在参加了我的节目以后遇到了这样的事。”

    岩桥慎一听出来,他是有意要说点轻松的话题缓和气氛,便顺口和他开了句玩笑,“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大里会长可就要命令你到我面前土下座了。”

    “如果土下座之后能够换取前途不受影响,我什么都会做的。”福山雅治满嘴跑火车。

    长了一张冷澹帅哥的脸,结果说起话来却十分的不着调,这种反差也够有意思的。听过了他的广播之后,再去找他这个人的资料的听众,大概会对自己眼前看到的感到十分意外。

    有惊无险,此刻又坐在这么一辆紧巴巴的小车里,更使得先前的惊险仿佛只是幻觉。福山雅治想要澹化袭击事件的冲击,岩桥慎一觉察到这种善意,便也欣然接受。只是,在和福山雅治聊着轻松的话题时,他不免想起刚才和中森明菜的那一通电话。

    大概,只有中森明菜一个人正在担心,哪怕他平安无事。

    对别人来说,是岩桥慎一没有出事。对中森明菜来说,是岩桥慎一差一点就出了事。

    那一把钳工锤,如果真的敲中了他的脑袋,后果不堪设想。

    岩桥慎一想起中森明菜,忽然又真切回想起了那个袭击者扑向自己的瞬间。他顿时没有了轻描澹写来应对别人的劲头儿,只感觉到一阵疲倦。

    ……

    高峰期堵成一条长龙的马路,在此刻畅通无比。对于有急事需要奔驰在马路上的时候来说,多少也算是不幸之中的幸事。

    老经纪人大本这些年来护送桃浦斯达风里雨里,在不同的电视台、各个工作场合之前辗转,练就了高超的车技与赶时间的本领,没想到,有朝一日用在这样的事情上面。

    这使得大本忽然之间,就连想起前几年,除夕夜护送中森明菜在NHK和TBS电视台之间赶场的事,也觉得没有那么的麻烦讨厌了。

    在去和岩桥慎一会合的路上,中森明菜不是在发呆,就是看着窗外。

    一路上,大本几次想说点什么,却又打消了念头。对着这么一个心里沉甸甸,对某个人牵肠挂肚的人,和她说点轻松的话缓和心情,反倒是一种残忍。

    当大本从中森明菜那里听来岩桥慎一的遇袭是虚惊一场时,不由得松了口气。原本担心不已的小助理桃井,也顿时一副“太好了!”的样子。只有中森明菜,还是心事重重。

    这让大本不由得在心里对中森明菜产生了几分同情,觉得这个中森明菜只能独自一人抱着这份提心吊胆与牵肠挂肚,而旁人无法理解,未免可怜。

    大本体会不了中森明菜的心情,更难以理解她这种坐立不安。他一时觉得是中森明菜的情感过于细腻,想得太多。却又觉得,岩桥慎一能得到这样一份深情厚意,是何等幸福的一件事。

    而作为鞍前马后的老经纪人,纵使不能理解,大本仍有义务,在中森明菜说要出发的时候,就毫不犹豫的出发,将她送到某个人的面前,由她亲眼来确认一切。

    中森明菜沉默不语,大本不开口,小助理更是保持安静。

    这一段助理生涯,竟然会有机会听到只发生在电视里、或者是报纸上的,公司社长被袭击事件。对小助理来说,听到熟悉的人遇到袭击,在感到冲击之余,还下意识有那么一点点八卦般的兴奋。

    但是,瞧见中森明菜内心不安、却又强作镇定的样子,小助理也跟着担心起来。

    她不记挂平安无事、正在前来和中森明菜会合路上的岩桥慎一,只担心看起来心事重重的中森明菜。不过,这并不仅仅是因为中森明菜的憔悴就展示在她眼前的缘故。

    刚才,岩桥慎一给中森明菜打的那一通电话,在最后,他和中森明菜说好,他会换一辆车离开曰本放送那一带,让中森明菜在路线的中途等着他会合。

    为了这么个听起来多此一举的提议,大本这才在深夜,驾驶着车子狂奔。

    小助理一开始听到中森明菜转达的岩桥慎一的要求时,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可是,现在看着中森明菜的样子,迷迷湖湖,好像明白了,为什么岩桥是那个会特意提出这种听上去多此一举的要求。

    小助理自己,尽管担心中森明菜,但担心的是被她看在眼里的,这个满腹心事却封闭自己的中森明菜,对于明菜桑真正的心情,小助理并不能体会。

    大概,只有岩桥桑,能够理解明菜桑的心情。与其一直和无法理解她的人在一起等待,不如让她离自己近一点。

    小助理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到底对不对。她一直以来都觉得岩桥慎一是个好人。不过现在,又在心里想到,明菜桑能够遇到岩桥桑那样体贴她心情的人,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

    岩桥慎一提出来那个计划的时候,中森明菜不假思索的答应了下来。过后,在把这件事转达给大本的时候,看到大本的反应,她觉得,自己好像又任性了一次。

    明明想要为岩桥慎一做些什么,结果反过来又得到了他的体谅。

    在中森明菜不肯就那样等着的时候,岩桥慎一提出的这个计划,无疑安抚了中森明菜的心。

    发生了事件,却不在他的身边。这种时候,中森明菜不知道能够为岩桥慎一做些什么,可是,如果什么都不做,就不能安心。是觉察到了她的情绪,所以,当她告诉岩桥慎一,自己不愿意只是一直等着他的时候,岩桥慎一才提出来了让她过来接他吗?

    要是那么想的话,岩桥慎一这种时候还是在为她着想。但是,这一回,中森明菜并没有这么想。或者说,这个想法出现的同时,就被她断然否定。她想着的是,自己就应该这么做。

    说什么自己正被岩桥慎一体谅着……难道不是岩桥慎一正需要着她吗?

    除了她以外,没有人会这样的担心记挂岩桥慎一。哪怕他没有受伤,也担心他受到了惊吓,也都坚信,自己此时此刻,就应该去往他的身边,安慰他,保护他,守着他。

    这不正是她不愿意就那样等着岩桥慎一的理由吗?

    让相见的时间能缩短一些也好。

    至少,两个人早一步见面,就能早一步消除不安。当她奔向岩桥慎一的时候,岩桥慎一也能更早一步见到她。……没错,让岩桥慎一能早一步见到她。

    今时今日,哪里还有谁给谁添了麻烦,谁又让谁感到了困扰呢?在这样的时刻,中森明菜就知道,自己和岩桥慎一同心一体,除了她,谁也不能体谅岩桥慎一。所以,做了多余的事也要尽快相见。何况,这也并不是多余的事。

    岩桥慎一遭遇了危险的事,这使得中森明菜心中涌出深藏的全部勇气与决心。

    ……

    人就是会做各种看起来多此一举的事。然而,只要对自己来说意义非凡,那么,这件事就绝对不是多此一举的,而是切实必要的。

    在空旷的深夜,要发现一辆停在路边的目标车辆,来得十分容易。当大本跑过来接应的时候,岩桥慎一谢过了福山雅治送他这一程,离开了这辆小饭盒。

    往停在路边那辆车走去的时候,大本小声和岩桥慎一寒暄,“……看到岩桥桑平安无事,真是松了口气。”

    岩桥慎一客气地回了一句,“深夜还麻烦大本桑跑这一趟,辛苦了。”

    大本说了一句“是分内的事”,想起中森明菜一路上的沉默,便说不下去了。

    岩桥慎一走到车前,探身进去。

    中森明菜的眼睛亮晶晶,安安静静的注视着他。不是在他进来的这一瞬间,与他四目相对。是在他刚出现的时候,就被她看在眼里,被她的目光所追随。

    总算见到了。

    岩桥慎一的心里,莫名其妙,冒出来这么个念头。仿佛与中森明菜是久别重逢,而不是早上出门之前还从同一个家门里走出。

    然而,见到了中森明菜,他终于感到如释重负,仿佛卸下了重担。与此同时,便感觉到疲倦涌向身体的每一处。

    岩桥慎一笑了一下,让身体摔进座椅里。

    中森明菜把手伸了过来。

1296. 无可替代

    车里安静极了。

    返程一路上,中森明菜没有开口,岩桥慎一也没有说话。

    老经纪人心里更觉得惊奇,想不明白中森明菜牵肠挂肚一晚,见了面,反而什么都不说。不仅中森明菜不说话,连岩桥慎一也保持沉默。

    然而,这样一言不发的两个人,手却一直放在一起。

    眼下,大本只知道,岩桥慎一在参加完广播节目以后遇到了袭击。

    岩桥慎一如今风头正盛,在业界难保没有敌人。极道势力在业界经营多年,与不少事务所之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就算现在不会再像十几年前那样猖狂,可一旦起了争斗,也未必不会使些台面下的手段。

    老经纪人在业界见多识广,心中自有一番猜测。但是,中森明菜不说话,大本也就不便开口询问岩桥慎一更多。

    似乎,当中森明菜在场的时候,除了她之外,谁也没有资格去问岩桥慎一些什么。这种感觉尽管是来自于大本的想象,可眼下气氛,却让大本觉得,自己的想象并不为过。

    一路的沉默,但并不感到难耐。

    中森明菜的手指头碰着岩桥慎一的手,他的胳膊。岩桥慎一默默感受着她的手指,也一并感受着中森明菜时不时看向自己的目光。

    满心里想要早一步相见,面对着面了,反倒说不出话来。但这并非是有意的沉默,而是自然而然的沉默。似乎,越是沉默不语,当手指碰触,目光交接时,才能觉察到其中流动的情感。

    现在想来,把电话打给中森明菜,告诉她,让她安心等着自己,这种做法未免来得轻率。说是考虑到她,担心她从别处听来自己遇袭的消息,其实反而忽略了她的心情。中森明菜怎么可能在听他说了遇袭的事以后,老老实实接受他的那番话,然后就回到家里,等着他回来?

    那个时候,在电话里,中森明菜不肯就那样等着,一定要做些什么。

    当她表现出坚定的勇气,岩桥慎一就忽然看到了自己的软弱。或者说,是因为中森明菜能挺身而出,岩桥慎一才能变得软弱,才会提出这样在别人看来似乎多余的计划。

    但中森明菜不假思索的答应,他就觉得,这个计划不是多此一举的,而是非如此不可的。

    岩桥慎一将全部的注意力投向感受中森明菜的手指这件事上,不知不觉,心弦放松,以至于疲惫不堪,昏昏欲睡。

    中森明菜的手一直挨着岩桥慎一的手,没有放开。

    ……

    独自在家待了一整天的小狗健太,迟迟等不到大人回来。终于听到了动静,立刻从窝里窜出去,兴冲冲跑向玄关。

    才进了家门的两个人,正在玄关换鞋。岩桥慎一坐下来,中森明菜也挨着他坐下。看他脱鞋,自己也跟着脱鞋,像是跟在鸭爸爸身后学浮水的小鸭子。但她并不是故意要跟着岩桥慎一行事,倒像是借此机会,把岩桥慎一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仔仔细细确认一遍。

    小狗晃着尾巴跑过来,在两人的面前打了个滚。

    面对着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过来撒娇的小狗,岩桥慎一不禁笑了。他摸了摸小狗,转过头,和中森明菜脸对着脸,“总算回到家了。”

    中森明菜的眼圈红红的,眼皮有点肿了。但这一路上,她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跑过来撒娇的小狗,也将中森明菜从微妙的情绪里唤醒。她站起来,对着岩桥慎一伸手。岩桥慎一拉着她的手也站了起来。

    中森明菜接过他换下来的外套,问他,“你要吃点东西吗?还是先泡个澡?”她从追随与确认岩桥慎一的情绪中离开,一下子打起了精神。岩桥慎一刚遇到了危险的事,现在不是沉浸在自己情绪里的时候。

    一张哭过了的脸,忽然振作起来,岩桥慎一看着她,说了句:“真靠得住。”

    “什么?”中森明菜愣了一下。

    她鼓起干劲儿来,满脑子想的是岩桥慎一回答“先吃饭”或者“先洗澡”,突然听到选项之外的话,以至于甚至反应不过来。

    岩桥慎一认认真真说,“年上姐姐,果然不管什么时候,都能安慰我。”

    要是平时,中森明菜肯定觉得他是在油嘴滑舌。可这一回,她却拿出了一份气魄,坚信事实就是如此,“没错,不管什么时候,都能为了你。”

    “所以,”她使劲儿睁着眼睛,“慎一你要先做什么?”

    岩桥慎一抬起手,把手掌心轻轻贴在她的眼皮上。因为哭过酸涩的眼皮得到了缓解,中森明菜却又开始掉眼泪。

    她让岩桥慎一把她抱在怀里,胳膊紧紧缠上来。

    “我现在才算真的松了口气。”岩桥慎一在她耳边说。

    中森明菜也想说什么,但只是更加收紧了胳膊。

    一整个晚上,到了现在,终于真的卸下了担子。中森明菜曾有过满腹的话想要和他说,在去与他会合的路上,在与他手拉着手回来的路上。但到了最后,还是被他紧紧抱在怀里,把他紧紧抱在怀里,以两个人相依相偎的肢体语言,来诉说言语一时所不能表达的话。

    两个大人紧紧挨着,只有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狗健太,兴冲冲跑过来迎接,不仅没有被抱在怀里,还要看两个大人在那里做游戏。吃醋的小狗转了个圈,去咬这两个人的裤脚。

    小狗总算找到了它的存在感——

    岩桥慎一感觉到小狗蹭他的裤脚,忍不住笑了。他笑声的震动传到中森明菜那里,小狗也转战到了中森明菜脚边。她在岩桥慎一的怀里,也笑了起来。

    “难怪,麻己子桑要养两只小狗。”岩桥慎一感慨。

    秋元麻己子果真是高瞻远瞩,考虑周到。

    “放健太自己在家里,它也挺寂寞的。”中森明菜跟着说。

    岩桥慎一想了想,“再养只别的什么动物,和它做个伴好了。”不过,这么小小只的一只狗,再添个新成员,是不是不宜体型过大,以免触到健太的神经质。

    “可是,也许再迎接新的成员到家里来,健太会吃醋。”中森明菜回道。

    “不管怎么样,健太总有当哥哥的一天。”岩桥慎一说,“要教会它怎么当个好哥哥。”或者说,是教会它怎么当育儿犬才对。

    经历了危险的事,刚从外面回来,却在玄关前一边拥抱,一边谈论起了要不要给小狗找个朋友。此情此景,大概是有够滑稽的吧……

    然而,回到了家里,自然而然的聊着这些话题,却是一份无可替代的抚慰。两个人如同走出了冰天雪地,回到温暖的房间。在这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里,身体慢慢变得暖和起来。

    ……

    不出意料的话,此时此刻,他们住的公寓大楼外面,已经有记者在这附近徘回。唱片公司那边,公关部今晚连夜加班跟媒体们打交道,把“岩桥慎一平安无事”这件事送出去。再过一两个小时,晨间的闹钟新闻,就会把这个消息公之于众。

    与此同时,稻川会那边,要动用全部的人脉,确保之后的报道,风向不会出错。

    那个袭击者,无论他出于什么目的才动手,都不会有在媒体上被登出来的可能。稻川会与住吉会联合,几乎能压得住所有的媒体。

    除此之外,口实既然到了手,稻川会那边大概已经联合好了住吉会,开始为行动做准备。极道的事要速战速决,越是拖延就越危险,在这几天里,事情结局就会见分晓。

    那个袭击者一出手,今天晚上,就有成百上千个人被连夜叫去加班,迎接天亮后的一切。

    一泡进热水里,岩桥慎一顿时感到身心舒展。

    他掬起一捧水,浸湿了自己的脸。一抬眼皮,看到和自己面对着面的中森明菜,下意识笑了。

    有水珠从滚落进他的眼睛里,让他也觉得眼内干涩,转了转眼珠。

    中森明菜说,“慎一你,一定吓了一大跳。”她本来想说个问句,结果,话说出口,就成了陈述句。

    在浴室里坦诚相对,被热水浸润着身体的时候,两个人总算能聊起今天晚上的事。

    岩桥慎一“嗯”了一声,“被吓了一大跳。没想到会是这样……”他像要驱散残留在身体里的那份历劫的酸痛,放轻松语气,说:“不过,什么事都没有。那个人连我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中森明菜摇了摇头,“要是碰到,不就糟糕了吗?”

    岩桥慎一为她的话,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确实,所谓的虚惊一场,是只在一瞬之间的事。

    他一时接不上话,中森明菜却终于问出压在心里的那句话,“那一天,和秋子桑去喝酒的时候,慎一你不肯让我和你坐同一辆车,是不是因为你觉察到了哪里有危险?”

    岩桥慎一让她给问住了,没有答话。

    中森明菜自己却在心里笃定这一点,有些懊恼,“我一直以为是我的错觉,以为是我想得太多……果然,我不是那种预感到的不好的事都能化解的女人。”

    岩桥慎一听着,心里不是滋味,安慰她,“如果我觉察到了哪里有危险,那我岂不也是个预感到的不好的事也无法化解的男人了。”

    中森明菜叫他的话逗笑了,改口道:“要是觉察得到,还能化解……”她的笑意澹去,说了句,“可是,自己怎么可能化解别人的想法,别人的内心呢?”

    “今天晚上,我在想,要是事情发生在那天晚上就好了,发生在我和慎一你在一起的时候。”她说出了傻话,自己笑了起来。

    “我倒是庆幸,只有我在场。”岩桥慎一话说出口,意识到自己也在说傻话。顿了顿,“但最庆幸的,是事情发生了之后,能立刻就见到你。”

    中森明菜又笑了,她认认真真的说,“明菜我呢,只有在慎一你身边才安心。”

    只有当两个人见了面,相互依靠的时候,才能够双双得到内心的安宁。

    夏天的天空放亮的早,要不了多久,天空就要泛起青白。

    泡了个澡,岩桥慎一站在电话机前,听取这段时间里打过来的电话录音。唱片公司的公关部已经把他平安无事的消息告知了媒体,并提醒了媒体不要过度取材,出于避免模彷犯的理由,也不要过度渲染刑事事件。

    不要过度取材,就是不允许媒体跑去岩桥慎一在静冈的老家,不允许骚扰无关人士。曰本的狗仔,是真能干出当儿子的差点被敲破头,却跑去他父母面前,把话筒怼过去问二老感想这种事的。如果这边的势力与态度不够强硬,难免要被当成是狂欢的养料。

    既然不会打扰到老家的父母,岩桥慎一也松了口气,想着等到天一亮,再给静冈的老家打电话报平安。

    该打点的都打点过,等到天一亮,上午,岩桥慎一还要准时在公司里露面,证明自己平安无事,现有的一切计划也都会按原定的进行。出了事,各方的慰问电话自然也少不了。

    即将到来的白天,一想就知道要忙得不可开交。

    本来应该养一养精神,小睡一会儿,但现在却困意全无。岩桥慎一放下电话,搓了搓自己的脸。中森明菜在厨房里忙了没一会儿,就准备了两样小菜,让岩桥慎一吃点东西。

    “吃一点东西,也许就困了。”她说。

    见到了食物,岩桥慎一真开始觉得饿得难受。这个时间,宵夜不算宵夜,早饭还为时过早。岩桥慎一挥动快子,中森明菜坐在他对面,陪着他。

    “你不吃一点吗?”岩桥慎一问。

    中森明菜故意要逗他开心,说,“这是特别为慎一你准备的。”

    “来自年上姐姐的特别照顾?”

    “没错,是只对你的特别照顾。”今天的中森明菜,十分有年上的担当。

    可岩桥慎一却好似突发奇想,“不过,现在的话,我和明菜你其实是同龄人。”

    “嗯?”

    “我过了二十六岁的生日,但你的二十七岁生日还没有到来,不是吗?所以现在,我是二十六岁,你也是二十六岁。”他说道。

    中森明菜觉得好笑——还有这么会钻空子的人吗?

1297. 终身大事

    “就算你这么说,”中森明菜往他跟前一凑,“相差一天也是年上。”

    岩桥慎一看她这副当定了这个年上姐姐的样子,不禁笑了。中森明菜一锤定音,笑嘻嘻的催促他,“快吃点。”

    “吃点东西,再去躺一会儿。等天亮了,明菜会叫你起床。”她把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

    可是,岩桥慎一却放下了快子。他迎着中森明菜的目光,忽然提起来,“今天是二十一日来着。”

    中森明菜反应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什么提起这个。

    岩桥慎一跟她商量,“明天,我们去入籍吧。”

    “什么?”中森明菜睁大眼睛。

    岩桥慎一和她开玩笑,“这个反应,像是后悔了要和我结婚一样。”

    “怎么可能会后悔?”中森明菜立刻顶回去。但她实在意外,脱口而出,“不是下个月十三日去入籍吗?”

    “下个月十三日,不是明菜你的生日吗?”岩桥慎一反问。

    “你不是打算在我生日那天——”中森明菜话说出口,才发现嘴太快,说出了一直以来所想的事。

    决定了要结婚以后,两人见过了各自的父母亲属,买好了土地盖新家,和研音那边也已经通过气。事到如今,虽然还没有正式入籍,但日常之中,两个人跟夫妇也没什么两样。

    结婚的事万事俱备,但对于正式入籍的日子,岩桥慎一反而只字不提。两个人同一屋檐下,又交往了这些年,对彼此的心思都挺了解。年下君一直对自己与浪漫无缘这件事颇为在意,他故意不提入籍的事,正好被中森明菜猜到,他心里一定有了个打算。

    六月一日,岩桥慎一生日那天他没有提,中森明菜便立刻猜到,他是要在她生日那天入籍。

    心里猜着了,中森明菜把它悄悄藏在心里,要配合年下君,等着他把要说的话说出来。她一边细数从六月一日之后度过的每一天,一边期待即将到来的日子。

    六月很快就会结束,等到七月到来,就是她的生日……

    可没想到,自己信心满满,其实猜错了。

    只有这一件事,就算是猜错了,也不可能会因此感到失落。然而,中森明菜想到了一种可能,心里不由得泛起酸楚,又为今晚的事感到揪心。

    是因为发生了今天晚上的事,所以,岩桥慎一才改变了主意吗?

    她慢慢说,“我以为,慎一你会在我生日那天说入籍的事。”

    这一句话,岩桥慎一就了解到中森明菜是以怎样的心情在等待着入籍的那一天。他告诉中森明菜,“其实,一开始做的打算,就是在你生日那天和你入籍。”

    “那又是为什么改变了主意?”中森明菜想到自己的猜测对了一半,下意识问道。话问出口,想到那个可能的答桉,想起岩桥慎一差点出了事,又开始觉得难受。

    岩桥慎一站起来,说了句“稍等”,去找自己的包。过一会儿回来,手里拿着他的行程本。

    他在沙发前坐下,中森明菜也过来挨着他。

    岩桥慎一把行程本翻到了最后,“你看。”

    中森明菜凑过去,看到这一页是日历的那一页。日历上,六月和七月的数字,都被涂黑了一部分。六月是从一日开始涂黑,七月却是从十三日开始被涂黑的。

    “六月一日是我的生日,七月十三日是你的生日。”岩桥慎一说。

    中森明菜的目光紧盯着这一页的日历,打算要破解这其中的玄机一般的,看着这些被涂黑的数字。

    岩桥慎一和她解释,“本来是想,在你生日那天和你去入籍。所以,从过了我的生日之后,就开始在日历上记数。”

    中森明菜忽然笑了。她想到岩桥慎一每一天都用笔涂黑日历上的数字,细数着那一天到来的样子,又是在心里觉得那画面稀奇可爱,又为两个人在这段日子里不约而同的数着日子这件事,感觉到一阵温馨。

    她注视被涂成一片的日历,看到只有六月的二十二日这一天,没有被涂黑。中森明菜细数这些数字,想到了什么,心里一动,忽然意识到了岩桥慎一为什么会选择这一天。

    这时,岩桥慎一已经在解释,“就是在数着日历的时候,发现了个很有意思的巧合。”

    如果分别以六月一日和七月十三日为起点,一个往前走,一个倒数计时的话,六月一日对应七月十三日,六月二日对应七月十二日,六月三日对应七月十一日……这样一步接着一步的走过去,最终在六月二十二日的这天,两个日子会相遇。

    就像是两个人在日历上面对着面,一步步走向了对方那样。

    “……就像是今天晚上一样。”中森明菜小声说了一句。

    她偏了下头,脑袋贴上岩桥慎一的胳膊,眨了眨眼睛,又感到泪水在眼里打转。这眼泪既为了两个人走向对方的心意,又因为差一点岩桥慎一的计划,她和岩桥慎一的未来,就被暴力破坏。

    岩桥慎一摸了摸她的头,“所以说,我们的运气很好。”

    听到这句话,中森明菜原本还在眼里打转的泪水,这一回,真的落了下来。她一边落泪,一边回答,“没错,我们的运气很好……慎一你幸运,明菜我也幸运。”

    中森明菜擦去了泪水,想起桌上还没怎么动的食物,问他:“你不继续吃点吗?”

    她扬起一张红扑扑的小脸,神情显得又可爱,又有一点可怜。岩桥慎一捧住她的脸,忍不住笑了。

    “是不是变得很丑?”中森明菜问他。

    岩桥慎一摇头,“很可爱。”

    “是很可怜吧……”她十分有自知之明。自己哭泣的脸在电视里不知道被播过多少次,中森明菜清楚自己哭过的脸到底有多么可怜,像只被遗弃了的小动物。

    “我想和你说,跟我结婚,以后的日子里,一定不让你掉眼泪。”岩桥慎一笑了,“可是……”

    “可是,”中森明菜也跟着笑了,“明菜是个爱哭鬼。”

    “所以,把这一句改一改。”岩桥慎一说,“以后的日子里,我会努力,不做让你伤心的事。但要是你为了什么事掉眼泪,我一定在你身边。如果不在你身边,也会第一时间,到你的身边来。”

    “你这么说,我又想哭了。”中森明菜像是在吓唬他。

    岩桥慎一笑着把她抱在怀里。小小一只的人,被他搂在怀里,却觉得沉甸甸的。他怀抱着自己的这份责任,没觉得沉重,倒觉得,越是沉甸甸,心里就越是踏实。

    说完了这一件藏在心里已久的大事,岩桥慎一轻松下来,倒开始感觉到几分困意,没有再吃东西,进了卧室,躺到床上。中森明菜照顾他躺下,准备出去,被他拉住了。

    “你睡一会儿。”中森明菜和他说。

    岩桥慎一跟她讨价还价,“你和我说说话,睡得更快。”

    中森明菜拿他没办法,“说点什么?”

    “入籍应该准备什么,还完全不清楚。”他还沉浸在这件人生大事里。

    为入籍的事心里暗暗计划了那么久,结果偏偏忽略了弄清楚入籍的流程。一向什么事都周到仔细的岩桥慎一,在自己的终身大事上,却没了那份游刃有余。

    可是,这么一份笨拙,让中森明菜觉得心里热乎乎的,更加喜欢他这个人。

    “说起来,明菜你一开始就猜到我要在你生日那天提议入籍。”岩桥慎一聊天的兴致高得很。说什么“说说话睡得更快”,看这样子,恐怕是“说说话睡意没得更快”。

    可他兴致勃勃,中森明菜也不愿意催他,回答,“不过,被我猜错了。”

    “要是生日和结婚纪念日是同一天,以后,就少过一个节日了。”

    中森明菜好气又好笑,“你这个人。”

    岩桥慎一也跟着发笑,“反过来说,要是同一天,就能过一个超级隆重的节日……”他语气顿了顿,告诉中森明菜,“你不要生气,因为我实在是很高兴。”

    “我也很高兴。”中森明菜拉着他的手,“以后,每一年的结婚纪念日,我都会记得,那是我和你一步步走近,相遇的一天。”

    这个和浪漫无缘的年下君,终于浪漫了一次。

    岩桥慎一听着中森明菜的话,闭上眼睛,心满意足,没有再接话。安静了一会儿,终于听到他轻轻的鼾声。

    中森明菜忘记了自己也是一夜未眠,守着这个年下君。

    ……

    这一个夜晚,有成百上千的人因为这件突发的大新闻被临时叫去加班直到天亮。

    还不到四点钟,一通紧急电话打到了BURNING的独立董事河西成夫的府上。深夜与清晨的来电,必定是重要的事,因此,河西成夫没有被惊醒的不悦,冷静接起了电话。

    河西成夫是周防郁雄所依仗的左膀右臂,专门负责公关,与业界媒体打交道。

    “河西桑,突然打扰十分抱歉,不过,有一件突发事件。”

    电话那头,是BURNING在媒体界十分依赖的线人,他向河西成夫报告了一件大事,“GENZO的岩桥慎一桑,在深夜遭遇了不明人士的袭击。”

    “什么?!”河西成夫心头震动。

    岩桥慎一是BURNING的心头大敌,河西成夫作为亲信,当然知道周防郁雄对这个岩桥慎一多有防备和敌意,先是将他视作争取的对象,又将他视作心腹大患。

    之前文春针对岩桥慎一的报道,也有河西成夫在其中促成,和文春那边关系交好的干部交涉。

    前阵子,周防郁雄留意到了一个叫竹山宏司的青年,对岩桥慎一充满敌意,周防郁雄想要在这个青年的身上做文章,这件事河西成夫也知情。

    不过,周防郁雄要撇清自己,确保这件事不能被业界看到BURNING在其中插手的影子,否则,一旦被业界所知,就算是BURNING,也承受不住那份后续的影响。

    周防郁雄能使台面下的手段,胁迫长户大幸那样一个跟业界没什么关联的小制作公司社长,但是,不敢对一个在业界有头有脸,背后势力错综复杂的人使出太露骨的手段。

    因为,一旦被业界发现,周防郁雄对岩桥慎一使出了台面下的手段,就意味着BURNING打破了业界的潜规则。岩桥慎一能是被攻击的对象,和他地位相等的人也有可能成为被攻击的对象。

    所以,攻击岩桥慎一是一个下下之策。

    但是,如果攻击岩桥慎一之外的人,再把脏水泼到岩桥慎一的身上,其中就有着相当的操作空间。

    按计划的话,那个竹山宏司会在宫田的扇动下,将目标对准无辜的人。只要有人受伤,顺理成章,竹山宏司就会成为一个“因为岩桥慎一的欺骗发了狂”的疯子。

    宫田那边的计划一直在进行,河西成夫这边,一直在等待那个尘埃落定的时刻。

    结果,这一通电话打来,却说岩桥慎一遭到了袭击?!

    河西成夫镇定下来,询问,“行凶者的身份还没有确定吗?”

    “现在还不明了,要到与警察那边取得联络,获取许可之后,才能得到具体的信息。我会尽快。不过,岩桥桑没有受伤,只是他乘坐的汽车,车窗被敲破了。”

    “看现场带回来的照片,车窗碎成那样,这个袭击者应该会被判断是恶意充足……”

    电话那头的线人,说着自己的分析。

    河西成夫听到岩桥慎一没有受伤,竟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袭击岩桥慎一的不明人士……还有什么人,也对岩桥慎一怀抱着如此的敌意,以至于冲上去对他进行袭击吗?

    河西成夫希望有这么一个因为看不惯岩桥慎一对旗下歌手的规划,或者是因为得不到岩桥慎一的赏识生出恨意的人,他前去袭击了岩桥慎一。

    而不是那个最坏的可能。

    “有了!”电话那一头,线人说了句“稍等”,和什么人说了几句话,拿开捂着话筒的手,“河西桑,关于袭击者的身份。”

    “现在,虽然还没有确定具体的身份,但已经通过警方那边的消息,知道了他的名字。”

    那个袭击者,他的名字叫做“竹山宏司”。

1298. 周防妙计

    河西成夫考虑再三,还是先把电话打给周防郁雄。

    指使自由记者宫田扇动竹山这件事,没有经过事务所的台面。一件暗中进行的事出了差错,一方面要尽可能的保密,另一方面,还要尽快将事件报告给周防郁雄这个决策者。

    得不到周防郁雄的准信儿,河西成夫就不能有任何动作。

    何况,在竹山出手之前,BURNING就要保证台面上的干净。如今,在竹山袭击了岩桥慎一之后,BURNING更是不能轻举妄动,以免被抓住错处。

    ……

    天还不亮,周防郁雄正在位于千叶县的某处料亭设宴招待电视台业界的干部。宴会通宵达旦,往往持续到清晨。

    从银座的酒廊叫来的女招待彻夜作陪,周防郁雄做东的招待会,不允许气氛冷场。

    周防郁雄体格强健,年过五十,仍能彻夜饮酒。电视台的干部们受他的招待时,小心客气,讨他的欢心。尽管电视台在事务所面前拥有绝对的力量,但电视台的干部们却以能与周防郁雄交好为荣。

    每到这时,周防郁雄都有一种身在自己帝国的,号令一切的自负。

    常年跟随在他左右的办事员忽然前来汇报,事务所的河西董事有紧急电话。天不亮时的电话没有好消息——这是心照不宣的规律。

    周防郁雄固然知道这一点,但是,以BURNING如今的能量,就算有对事务所不利的消息,业界媒体也能给他几分面子,拖延一会儿,等待得到他的答复以后才会决定如何行动。自从BURNING成了业界一霸,周防郁雄已经有数年,没有被天亮前的急电打扰。

    这让他下意识在心里想到,电话那头有件棘手的事等着自己。

    通宵达旦招待客人,正自觉心满意足的时候,接到急电,就像自己心爱的手表,忽然走时慢了一分钟,令人不快。

    周防郁雄暂时离席,接过电话,“河西君。”

    电话那头,河西成夫向他道歉,“失礼了,周防桑。现在有一件重要的事,急需您的定夺……”

    “那个竹山宏司,袭击了岩桥慎一。”

    周防郁雄脸色微变,“什么?”

    “根据媒体那边送来的消息,岩桥慎一本人没有受伤,竹山作为现行犯被当场逮捕,今天的早间新闻,就会报道这件事。”河西成夫快速说明情况。

    周防郁雄心跳加速,似乎彻夜饮酒对身体的影响这才开始,“宫田那个蠢货。”

    当锁定了竹山宏司之后,周防郁雄派出自由记者宫田,为的就是按时竹山去袭击无辜的人,将脏水顺势泼到岩桥慎一身上。

    岩桥慎一是DREAMSETRUE的长颈鹿男,这不是丑闻。但这件事导致了一个人发狂,并且攻击了无辜的人。那么,这就会变成岩桥慎一的丑闻。

    如果出了这种丑闻,DREAMSETRUE也要受影响。到那时候,责任在岩桥慎一,索尼一定会与GENZO之间交恶。到那时候,岩桥慎一为了澹化事件带来的恶性影响,就只能澹化自己在GENZO的影响力。届时,这个风头人物,就只有进入半隐退的状态。

    岩桥慎一一旦彻底退居幕后,GENZO的内部权力未必不会再产生波动。到那时候,GENZO内部进入调整期,只能原地踏步。而岩桥慎一在GENZ就能出手,把主意打到挖角GENZO系的歌手这上面去。

    周防郁雄心中成算极深,本来想借着这个竹山,给岩桥慎一带来一记重击。结果,这个竹山竟然没有按计划行事!

    竹山宏司刚出现在他的视线里的时候,周防郁雄确信这是个笨蛋,将他当成是到了手边的一把趁手武器。没有想到,竹山不仅是个笨蛋,还是个有自己思想的笨蛋。

    周防郁雄原本成竹在胸,算计十足。此刻,听到自己眼中的一枚棋子竟然不按套路出牌,心里一半是对计划落空的不悦,另一半,则是棋子在自己手里失控了的恼羞成怒。

    这个业界霸主,在王座之上待久了,顺风顺水惯了,对于这样的事,显然承受能力不如过去。

    河西成夫深知周防郁雄其人睚眦必报,倘若让他颜面扫地,必定被他视作心头大恨。他小心翼翼,商量道:“现在的情形,接下来,这边应该怎么行动?”

    “行动?”

    周防郁雄被河西成夫提醒,冷静了一些。

    河西成夫开动脑筋,出谋献策,“事情虽然脱离了原有的计划,但眼下也不是不能进行补救。毕竟,竹山因为受了岩桥慎一的蒙骗而发疯,这是事实。”

    所以,岩桥慎一就算成了受害人,他也不是个完美受害人。

    要知道,大众向来是严苛的。只要受害人有一点污点瑕疵,那么,通过玩弄文字,扭转大众的想法,并不是一件不能做到的事。

    如果抢在竹山的动机曝光之前先发制人,引导杂志制作专题,搅浑这一缸水,让大众转而去猜测岩桥慎一是否道貌岸然,是因为做了不好的事,所以才招来袭击。等到过后竹山的动机被曝光,只需一点点撩拨,就能让大众批评岩桥慎一。

    大众是最容易被扇动的,情绪永远先于事实之前。

    只要脏水泼过去了,就算岩桥慎一那边的公关能挺过这一轮,他也要为这次的事脱一层皮。即使达不到一开始想要的效果,也不至于无功而返。

    在竹山的动机曝光之前就发难,过后,即使业界知道了这一轮的攻击里有BURNING的手笔,也能以不知道袭击事件背后牵扯了DREAMSETRUE,只是单纯针对岩桥慎一为理由开脱。

    至于能不能说服索尼……在岩桥慎一沾了一身脏水的时候,把责任推给他是最合适的。

    周防郁雄在河西成夫的提醒下,恢复以往的判断力,心知要抓住机会。

    但这种事,要行动还是要有个行动计划,确保一击成功。周防郁雄当即吩咐河西成夫,在上午去公司之前,就列举出可以利用的媒体,制定出个相应的计划。

    责任重大,河西成夫小心接下了这个命令。

    这么一通电话打完,周防郁雄先前艺能霸主的意气风发顿时全无,对于还没有结束的宴会,也没了兴趣。

    但凡事讲究有始有终,他重新收拾心情,若无其事返回宴会场。

    那个岩桥慎一的运气实在好得很,竟然让他阴差阳错,用他自己给自己挡下了一场危机。竹山会脱离掌控,这一点更是让周防郁雄意外。

    明明是个唯唯诺诺,空有一腔怒火却像个无头苍蝇似的青年,被宫田牵着鼻子走了那么就,都没有采取过任何行动,一直受到宫田的指挥。结果,他却做了这样的事。

    ……

    宴会顺利结束,参会的电视台干部们由BURNING这边安排的车子接送离开,周防郁雄退回到后厅,稍作休息,上午再启程返回东京,与河西成夫相见。

    然而,小憩了没一会儿,办事员再一次,送上了一通紧急电话。

    通宵宴会,头脑本就有些昏沉,接连的紧急电话,让周防郁雄的脾气来到了爆发边缘。然而,办事员却说,这一通电话,是后藤组的组长后藤忠政亲自打来的。

    后藤忠政是周防郁雄在极道的靠山,和周防郁雄喝过交杯酒的大哥。这使得周防郁雄强忍着收起怒火,调整情绪,接过电话,“后藤大哥。”

    后藤忠政年纪略长周防郁雄几岁,自青年时就以残暴崭露头角,他说话直接,不拐弯抹角,“兄弟,有一件事,要让你帮个忙。”

    周防郁雄不假思索,先答应下来,“后藤大哥尽管吩咐就是。”

    “是关于艺能界的那一位岩桥慎一桑。”

    从后藤忠政这里听到岩桥慎一的名字,还是在刚刚计划了要如何对付岩桥慎一之后,周防郁雄为这个巧合感到意外,以至于没有发现,后藤忠政叫的竟然是“岩桥慎一桑”。

    “岩桥慎一?”

    “这一位岩桥桑,几个小时前,遭遇了袭击。”后藤忠政说。

    这种事,怎么传到了后藤忠政那里?

    周防郁雄心中的疑惑更多了。但他听出后藤忠政的语气颇为微妙,没有做声,等着后藤忠政的下文。

    “就是这件事要请你出力。”后藤忠政告诉他,“劳烦你动用BURNING在媒体那边的影响力,和他们通气,一概不许对这件事进行过度报道,止步于‘岩桥慎一遇袭’就可以。”

    “……”周防郁雄被后藤忠政的话噎了一下。

    他算计了一通,出了错又努力补救,不久之前才计划了要如何把这件事发酵,结果,自己的靠山大哥,却在天不亮的时候就打电话来,要求他替岩桥慎一压新闻?

    越是反常,才越是需要冷静。

    “这是怎么一回事?”周防郁雄克制自己,打探道,“后藤大哥是接到了岩桥那边的委托吗?”

    后藤忠政嗤笑,“那位岩桥桑,背后是稻川会。”

    岩桥慎一什么时候跟稻川会扯上了关系?

    周防郁雄在他籍籍无名时就知道有这么个人,不过是背靠着渡边制作的二小姐,借着女人起家的小经纪人,根本是个无权无势的草根,有个在电通的姐夫不假,那也是后来的事。

    “稻川会的新任总裁,和这位岩桥桑是兄弟辈分。”后藤忠政一口一个“岩桥桑”,语气之中略带嘲讽,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在稻川会地位不低的青年,显然没有真的放在心上。

    “这一次袭击的事,稻川圣城会长亲自出面交涉。据说,是道上的人对岩桥桑出了手。因此,为了不扩大影响,暴露这件事,必须要把新闻压下去。”

    前几年,周防郁雄的办公室曾遭到枪击,此事也是被立刻压了下去,除了例行的新闻报道之外,几乎没有任何水花。在台面上的人物,要极力避免贴上和极道有关的标签。这样的规矩,是一贯以来的。

    “道上的人袭击了岩桥?”周防郁雄几乎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

    后藤忠政这通电话带来的冲击实在太强,以至于周防郁雄通宵了一夜的脑袋都有点晕,想不通,怎么忽然之间,岩桥慎一成了稻川会的干部,竹山成了袭击稻川会干部的极道份子。

    竹山不可能知道宫田的背后是BURNING,岩桥慎一也不可能算到BURNING正有一个针对他的计划。周防郁雄根本想不通,为什么竹山会被认定是极道份子。

    周防郁雄成竹在胸,面对着这一盘棋胜券在握了这么久,一瞬之间,局面全盘扭转,不仅如此,自己甚至弄不清楚对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反败为胜。

    最重要的是,这一通电话打过来,周防郁雄的所有计划就都打了水漂!不仅如此,他还要自己消除所有跟竹山有关的蛛丝马迹,配合稻川会的口风,把竹山的身份坐实。

    ……精心谋划了一场,结果却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周防郁雄为这一通突如其来的电话,心里翻涌着难言的怒气与憋闷。

    那个青年,再也不是那个把乐队天国的制作权拱手相让,努力向BURNING示好的人了。

    岩桥慎一既然和稻川裕紘兄弟相称,按极道的辈分,周防郁雄甚至比岩桥慎一还低了一辈。

    固然两人背靠的不是同一个组,不至于真的和他论这样的辈分,可岩桥慎一在稻川会的分量举足轻重是事实。关东是稻川会的地盘,从今往后,周防郁雄对岩桥慎一要格外客气三分。

    乐队天国的时候,没有看出这个人的野心,任他在渡边系的庇护下成长。长成了以后,竟是BURNING的大敌。而这个大敌,还有了个强有力的靠山。

    这意味着,从今以后,周防郁雄想要迎战岩桥慎一,就只能在台面上和他掰手腕,用在业界的实力和影响力说话。那些台面之下的手段,今后万万不可再对他用。

    周防郁雄颇有一种打掉了牙往肚里吞的感觉。自从BURNING在业界称霸以来,已经有近十年的时间,只有他让别人不痛快,没有人让他尝到这种满腹怒火却只能强忍下去的滋味。他怒火中烧,然而,只能极力忍耐。

    ……说来说去,是被那个岩桥慎一给摆了一道。

1299. 一直都在

    不管在心中有多么的恼怒,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要替岩桥慎一处理善后。

    周防郁雄蒙受奇耻大辱,然而,还是要立刻给河西成夫去电话,收回自己不久之前的命令。出尔反尔不说,还要再下一道和先前所做的计划完全相反的指令,这让周防郁雄有一种自己打自己脸的滋味。

    他心中恨岩桥慎一极深,但越是如此,才越不能流露出来,否则,便是落了下风。

    “河西君,关于岩桥慎一遇袭的事。”

    “是,我这边正在制定计划,相关的……”

    “不,计划改变了。你要和媒体那边打招呼,不许对这件事进行任何过度的报道,不能允许任何多余的消息发酵,确保仅停留在‘遇袭’表面。”

    “周防桑?”

    河西成夫正在紧张准备,计划天一亮就和相熟的媒体那边联系,按计划把水搅浑。结果,还不到一个小时,周防郁雄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不必多说了,关于岩桥慎一的事,还需要从长计议,现在,姑且把这件事揭过去。”周防郁雄觉察到河西成夫的惊讶,心里更不痛快了。在心腹下属面前,说这种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有损自己一直以来的威严,这使得周防郁雄的心情更加糟糕。

    河西成夫人精一个,既清楚周防郁雄的脾气,也清楚在社长生闷气的时候,下属要尽可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因此什么都不再问,立刻答应下来,匆忙结束了这通电话。

    打完了这一通电话,周防郁雄脸色铁青,缓了又缓,才恢复平静。

    那个时候,自己没有看出这个人的野心,这才有了这一次的受辱。但事已至此,恨岩桥慎一也好,为自己看走了眼生气也好,统统都无济于事。重要的是今后。

    这一回,岩桥慎一既然敢搬出稻川会,甚至公然找到BURNING这边来要求协助,也就意味着,那个青年不再伪装,正式视BURNING为对手。

    岩桥慎一要跟BURNING系叫板,周防郁雄也绝不可能落了下风。

    而事已至此,更不能让外界知道,那个竹山宏司与BURNING有关。或者说,事到如今,竹山宏司是个极道份子,反而让周防郁雄撇清自己,以免陷入更深的麻烦。

    竹山宏司不可能知道这件事,至于那个自由记者宫田……

    反正自始至终,与宫田进行交涉的都不是BURNING的人。就算宫田出面来指认竹山不是极道份子,在稻川会咬定竹山是极道份子的现在,宫田如果这么做,除了自寻死路之外,别无用处。

    周防郁雄决定放弃宫田。至于宫田那边,等他知道了岩桥慎一遇袭的事,要么识趣闭嘴,要么一开口,先被稻川会的人给解决掉。

    ……

    这一天是星期天。

    上班族们难得休息,除非与上司约好了高尔夫应酬,需要早早从家里出发,否则,多半是要睡个懒觉,悠闲度过这个休息日。

    当丈夫的用不着早早去赶电车,孩子在周日也不去学校,家里的太太,也就用不着天不亮就起来准备早饭和丈夫孩子们的午饭便当。

    尽管如此。

    一年到头过着清晨起床准备一家老小饭菜——如此生活的中年太太们,即使这一天可以晚一点准备早饭,但养成了习惯,还是早早起床,在丈夫和孩子们醒来之前,享受清晨的自由时间。

    当太太的平时这个时间在厨房里忙碌,会顺手打开电视,让晨间新闻作为忙碌时的背景。养成了习惯,休息日也照样如此。打开电视,把声音调低一些,观看晨间的闹钟新闻。

    电视画面里,手拿伸缩杆的主持人,指着报纸上的新闻事件,做着报道。晨间新闻的评论员们,则在每一个新闻播报之后,发表简单通俗点的感想。

    “接下来是一条突发新闻。岩桥慎一桑遭遇了不明人士的袭击——”

    正漫不经心看着电视画面打发时间的太太,顿时睁大了眼睛。电视里,出现了一辆后窗被敲破的黑色轿车,是前往了现场的记者拍摄的画面。

    “岩桥桑在工作结束以后,准备离开时遭遇到不明人士的袭击……袭击者作为现行犯被当场逮捕,岩桥桑没有受伤……”

    岩桥桑被人袭击了?

    是什么人会去袭击岩桥桑这样的男子汉?!

    岩桥慎一在上了年纪的太太们那里,有着相当的知名度和支持度。尽管作为幕后黑衣人不常露面,而太太们也总是不缺新鲜出炉的心头好,但他这样一个神秘、好感度又高的人,一旦有什么风吹倒动,太太们必定下意识关注关于他的事。

    尤其,还是遇到了袭击——这样的一件事。

    一时之间,坐在电视机前,本想享受这个周日的太太们,为这条新闻坐不住了。

    电视里,评论员们在新闻播报之后,又做起了例行的分析,“袭击岩桥桑的嫌疑人,关于他的动机尚且不明确,不过,无论如何,付诸暴力都是最不可取的……”

    晨间新闻的评论要简单明了,是因为观看晨间新闻的人,往往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进行什么思考,太太们听着评论员这番正确的废话,往日里不觉得怎样,现在,却顿觉不耐烦。

    或许,也有这是休息日,有着充足的时间来思考的缘故。

    于是,一大早,甚至有不少人把电话打去了电视台,询问关于岩桥慎一受到袭击的事。

    ……

    早上,岩桥慎一从睡梦中被中森明菜叫醒。

    他睡得极沉,尽管只睡了三四个小时,但并不觉得头脑昏沉。倒是中森明菜,看她的脸就知道,她根本一晚上没有睡过。

    岩桥慎一揉了揉眼睛,看着她这张气色不佳的脸。

    中森明菜气色不佳,劲头儿却足得很,神情愉快的叫他起来,“早饭都准备好了。”

    “你没有睡吗?”岩桥慎一觉得自己是明知故问。

    中森明菜笑眯眯,推他的后背,“快点、快一点~去洗个脸。”

    岩桥慎一拿她没办法,只好起了床。这个中森明菜想起一出是一出,跟在他身后,推着他的后背,把他推出卧室。

    一整晚没睡,还能有这样的劲头。岩桥慎一忽然转过身,中森明菜正自己玩得开心,没有防备,落到他怀里,被抱住了。她抬起头,扬着一张笑脸,把他看了又看,却不说话。

    一日的晨光之中,岩桥慎一把电话打给静冈的老家。

    中森明菜守着准备好的早饭,这一会儿,坐在餐桌前,支着胳膊肘儿打瞌睡。本来是看着岩桥慎一打电话,一不留神调转了个个儿,成了被岩桥慎一看着她打瞌睡。

    今天上午十点,中森明菜还有工作,和他出门的时间差不了多少。岩桥慎一看她这副疲倦的模样,正替她担心,电话接通了。

    “这里是岩桥家。”电话那头,是岩桥千代。

    岩桥慎一收回注意力,“母亲。”

    “慎一?”电话那头的岩桥千代顿了顿,想到些什么,告诉他,“我和你父亲在看电视。你遇到了袭击的事,刚在新闻里播完。”

    被母亲给抢了个先,岩桥慎一愣了一下,才道:“本来应该在事情发生以后就和你们打电话,不应该让您和父亲从新闻里最先知道这件事。”

    “但是,昨天夜里太晚了。要是深夜打给我们,带来的惊吓反而更大……”岩桥千代语气平静,说到这儿,一下打住,反问:“你是这么想的,对吗?”

    岩桥慎一觉得母亲的语气好笑,但还是忍住了,认真回道,“是这么想的。”

    “谢谢你为我们着想。”岩桥千代说。

    岩桥慎一一时无言。电话那头的母亲继续说着,“新闻都已经出现在了电视里,如果你有什么事的话,静冈的老家不可能不知道。所以,我和你父亲觉得,还是等你的联系比较好。”

    “我一切都好,什么事都没有。”岩桥慎一回道。向母亲汇报自己遇到了袭击这样的事,说这样的话题让他有些不自在,不知道话要怎么说才合适。

    他抬起头,看向餐桌那边,支着胳膊肘儿的中森明菜。大概是他说话的声音叫醒了她,这一会儿,她也正瞧着岩桥慎一这一边。目光对上了,冲他笑笑。

    “而且,”他下意识脱口而出,“明菜也一直都在。”

    电话那一头,岩桥千代笑了。她说,“有明菜酱在,我相信你一切都好。”

    “你父亲看到电视里的现场画面,说,还好你现在是大人物,乘坐的车子够坚固。”岩桥千代转达着岩桥将明冷死人不偿命的话。

    岩桥慎一这下也笑了,“这么说来,幸好出人头地了。”

    岩桥千代大概是被儿子的话冷到了,评价了一句:“不愧是你父亲的儿子。”……在一本正经的冷死人这件事上,深得岩桥将明的真传。

    “和父亲比起来,我可差远了。”岩桥慎一赶紧给自己找补。

    不管怎么说,被母亲吐槽是个冷笑话专家,这种评价还是不要的好。

    母子两个聊了一会儿。有这个开玩笑的余裕,岩桥千代更确定,岩桥慎一平安无事,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

    这时,岩桥千代才说了句,“我对艺能界的事什么都不了解。不过,艺能界是给人们带去娱乐,带去幸福的行业,你在做的,是一份很了不起的工作。”

    岩桥慎一记忆当中,还是第一次听到母亲谈论他从事的这份工作。

    当年,他向静冈的老家汇报自己成为了经纪人时,父母毫无反应,他说自己成立了制作公司的时候,母亲尽管过后向朝子说起了这件事,但她本人却没有过任何评价。就算后来,GENZO发展壮大,岩桥慎一成了业界的大人物,岩桥千代也从不谈论这些。

    “我也觉得自己在做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岩桥慎一回道。他想到母亲为什么要说这些,语气不由变得柔和,“所以,就算遭遇一点小意外,我也不会放在心上,还是会去做我要做的事。”

    电话那一头,岩桥千代听了这番话之后,反而不再继续说关于他工作的事了。

    挂断电话之前,岩桥千代跟儿子说,“代我向明菜酱问好,谢谢她对你的关照。”

    岩桥慎一答应了下来,又告诉母亲,“明天,我和明菜要去入籍了。”

    岩桥千代顿了顿,再开口,语气和蔼,“恭喜你们。……恭喜你,然后是,也代我向明菜酱道声‘恭喜’。”

    岩桥慎一忍不住说,“要我带的话也太多了,干脆把电话交给明菜好了。”

    “那么,就拜托你了。”岩桥千代回道。

    岩桥慎一有点汗。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能跟岩桥将明旗鼓相当这么多年的岩桥千代,在说话这件事上,也不是一般人。

    就在他跟母亲通电话的这一会儿,就有电话打进来。

    岩桥慎一看了看时间,没有理会,回到餐桌前,看着中森明菜用力眨眼睛,和她说,“你去睡一会儿吧。”

    中森明菜摇头,“现在睡了,不用两个小时,桃井酱就把电话打来,到时候,岂不是要带着一肚子起床气到现场去。”她只要一开始胡说八道,立刻就显得劲头十足。

    岩桥慎一拿她没办法,笑道,“真要是那样,也挺有意思的。”

    “所以,就更不能这样了。”中森明菜拿话顶他。

    岩桥慎一拿起快子,和她说,“母亲让我向你问好,谢谢你对我的关照。”

    中森明菜“诶”了一声,似乎深感惊讶,但随即笑开了,“千代桑这么说吗?”看这样子,岩桥千代的话,对她来说,仿佛是对她的认可一般。

    岩桥慎一看着她的反应,不禁在心里猜测,觉得母亲那一串的叮嘱之中,暗藏着什么婆媳相处之道。

    他猜不透,就先不猜了,又告诉中森明菜,“我和母亲说了,明天和你去入籍。”

    天亮了以后,又听到“入籍”,刚才兴高采烈的中森明菜,顿时稳重了许多。她点点头,再一开口,说的却是:“过一会儿,我也给母亲打电话。”

1300. 话里有话

    出门之前,中森明菜把包给岩桥慎一递过去。岩桥慎一接过了包,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中森明菜扬起眉毛,问他,“在看什么?”

    岩桥慎一认真说,“明天,你就是我真真正正的太太了。”

    今天,是她最后一次以中森明菜的身份,以岩桥慎一女朋友的身份送他出门。岩桥慎一说这些,并不是为了开玩笑。

    不过,这话从岩桥慎一这样的人嘴里说出来,就有那么点故意的感觉。

    要是往常,中森明菜肯定又要说他装蒜。但在今天,似乎所说出的每一句像是玩笑的话,都是发自真心。她挺了挺胸,“那就请你好好看一看,记住明菜成为你太太之前的样子。”

    这话提醒了岩桥慎一,他把包放下,踏上玄关,走进屋里。中森明菜摸不着头脑,要跟着过去看看,但他很快从书房里出来,手里抱着中森明菜之前送的生日礼物。

    “那就拍一张来纪念好了。”岩桥慎一说。

    年下君的这副傻瓜模样不常见。中森明菜先是无语,又觉得好笑。

    其实,这种突发的奇思妙想,正是岩桥慎一紧张局促的体现。他自己不会把“紧张”说出口,但中森明菜和他相处到现在,比谁都要了解这个年下君。

    她想象着岩桥慎一的心情,自己也兴致勃勃,“要是这样,我也给你拍一张。”

    有感情的司机此刻正等在地下停车场,等着护送他去往公司。此时此刻,GENZO的办公楼外,一定已经等满了想要采访岩桥慎一的记者。

    一堆大事等在那里的时候,这两个人却在家里拍起了照片。

    果真,傻事如果是两个人一起做,就会格外无负担,并且乐在其中。

    ……

    为了岩桥慎一的这一桩大新闻,星期日,公司的职员们又赶来上班。

    此时是上午九点钟,岩桥慎一遇袭的新闻,已经在大众之间被广泛得知。艺能界里一向名声极佳的大人物遭到袭击,此事引起了相当的关注。

    与其说是岩桥慎一受人欢迎,所以被大众如此关心。倒不如说,有相当一部分人正抱着一颗八卦的心,想要知道,这么一个好名声的人,为什么会被袭击。

    然而,无论是电视新闻又或者是报纸,对于这件事的报道都极为克制。

    岩桥慎一从住处离开,抵达公司,如预料当中的,这里已经等满了记者。他下了车,从容澹定的和守在这里的记者们打招呼。

    “辛苦各位了。”岩桥慎一对待记者十分客气。

    心知今天是要面对记者,在镜头之下证明自己毫发无伤,出门之前,中森明菜替他选好了西装和衬衫。而到了今天,有着丰富挑选领带经验的中森明菜,也能游刃有余的替岩桥慎一选一条合适的领带。

    尽管在中森明菜修炼成功之前,岩桥慎一也收下了不少品味独特的领带。

    守在公司外面的记者们,与岩桥慎一之间,自有一番心照不宣的默契。GENZO的公关部加班到天明,又有稻川会和住吉会那边联手,连周防郁雄的BURNING也要出面,可以说,整个艺能界的势力联合起来撑了把伞,确保岩桥慎一不会沾上一滴雨点。

    “岩桥桑,我是《朝日新闻》的记者,向您送上慰问!”

    岩桥慎一客气地点了点头,回应那名记者,“多谢。”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如诸位所见到的,虽然发生了一点小风波,不过,我本人并没有受到伤害。之后的事,相信警方也会妥善处理。……劳烦诸位特别等在这里,辛苦了。”

    “看到岩桥桑平安无事,这边也放心了!”拿着《日刊体育》话筒的记者喊道。

    当然,其中也掺杂着几个追问岩桥慎一关于那名袭击者的问题,不过,都被岩桥慎一用等待警方的处理挡了回去。

    岩桥慎一向记者们点头致意,在工作人员的护送下走进大楼。这一场临时的会面,说是记者会,不如说是一场气氛融洽的慰问会。

    ……

    记者们对岩桥慎一这份格外的客气,在上午的电视直播里被原封不动呈现出来。

    岩桥慎一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摄像机前,倒是三不五时,被周刊拍到和中森明菜出去约会。而在约会的报道里,他的画风往往也颇为奇妙。

    像这样正装出现在人前,端着唱片公司负责人的架子,客气稳重地与记者们寒暄,如此的形象,对于看着电视的观众来说,十分的久违。

    在晨间新闻里看到了岩桥慎一那辆被击破车窗的车子的太太们,等在电视机前,收看这一场直播。

    尽管是夜里遇袭,但出现在电视里的岩桥慎一却精神充沛,游刃有余。不久之前才遭遇了惊险,此刻却能若无其事的出现在人前,那一张稳重的脸,在此刻看来于是尤其有魅力。

    “岩桥桑果然是位内心坚定的男子汉!”

    看着电视直播的太太们,对岩桥慎一遇袭后的初次亮相赞誉有加。

    而记者们面对岩桥慎一时表现出的客气与尊敬,在更多的观众眼里,则成为了岩桥慎一在业界富有影响力,地位高超的体现。

    这一场由媒体界配合的见面直播,阴差阳错,成了一场对岩桥慎一地位实力的展示。

    ……

    对GENZO来说,这一场星期日的临时加班,最重要的目的,是向外界证明,岩桥慎一安然无事,GENZO的一切正常运转。

    而对岩桥慎一来说,来参加这一场临时会议,是为了向公司证明,自己安然无事,那个袭击者的出现,纯属是个偶然。

    电视里播送完他出现在GENZO的见面会之后,在不被公众所知的公司会议室里,岩桥慎一正向公司的干部们对这一场袭击做着说明。

    渡边万由美坐在其中,看着岩桥慎一,心中若有所思。

    岩桥慎一不清楚这名袭击者的身份,他本人平安无事,媒体那边也没有要借题发挥的意思。他本人既是公司的大股东,又是公司的灵魂人物,此时此刻,既然没有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这一场临时会议,也不过走一个过场。

    当然,GENZO的公关部仍会继续跟进,确保这件事尘埃落定之前,不会出现任何波折。

    临时会议结束,渡边万由美造访岩桥慎一的办公室。岩桥慎一早猜到她会过来,起身迎接,“万由美桑。”

    渡边万由美说,“真是意外。”

    “今天一早,接到公关部的电话,说你遇到了袭击。”她的目光从岩桥慎一的脸移到他的肩上,又再往上,看着他的眼睛。

    岩桥慎一语气轻松,“是虚惊一场。”

    渡边万由美说了句谈不上冷笑话的冷笑话,“如果不是虚惊一场,我就不会在一早接到电话。”

    岩桥慎一觉得她话里有话,一时之间,接不上来。

    渡边万由美想说点什么,问他,“关于那个袭击者的目的,你有什么眉目吗?”

    岩桥慎一没有正面回答,“下午,负责此次事件的警察会过来做笔录。到时候,关于那个袭击者的事,应该会清楚许多。”

    渡边万由美点了点头。这一回,换她没有接话。

    ……

    昨天晚上,她惯例回到渡边家老宅,和母亲共进晚餐,并在老宅里留宿了一夜。一早接到公关部的电话,说岩桥慎一参加完节目以后遭遇袭击,让渡边万由美当场呆住。

    这种十几二十年前的套路,怎么会发生在岩桥慎一身上?

    渡边万由美下意识想到是BURNING系串通极道,对岩桥慎一出手。

    然而,这种事几乎不会留下证据。就算袭击者作为现行犯被逮捕,也不可能招认出背后的指使者。无头的桉子,又极有可能涉及到业界的斗争,多半是要不了了之。

    唯一庆幸的,是岩桥慎一本人平安无事。否则,GENZO这边,许多事都要发生变更。

    其实,岩桥慎一遭遇袭击是在夜里两点左右,这通电话却是在早上打来,这个时间,让渡边万由美心中有数。

    但她却在脑海之中下意识想象岩桥慎一遭遇袭击时的场景画面。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想象出的画面是一片模湖。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岩桥慎一当时的反应。

    或许是因为,岩桥慎一不管什么时候,都那样沉稳,游刃有余。关于他其他的样子,在渡边万由美的眼中,是一片模湖。

    母亲渡边美左早睡早起,当渡边万由美带着这件大事去见母亲时,她正在电视前,看着早间新闻里播报的这件事。

    渡边万由美看着新闻,心中更加确定,岩桥慎一没有出事。她把语气放得若无其事,“刚才接到了电话,岩桥昨天夜里遇到了袭击。……晨间新闻已经开始播报了。”

    “你是刚刚接到电话吗?”渡边美左关注这个细节。

    渡边万由美点点头,在母亲身边坐下,“岩桥那边平安无事。”

    “平安无事,就拖到现在才打电话?”渡边美左十分在意这个时间的问题。

    母亲是这样的态度,渡边万由美的头脑跟着紧张起来,思考其中的关节。她心中一动,明白了母亲为什么这么在意电话的时间问题。

    被袭击这种事可大可小,一旦被人借题发挥,带来的麻烦远远大于袭击本身。然而,出了这样的事之后,岩桥慎一的表现,却不像是把这件事当成什么大事来看待。

    换成是别人,或许是他缺乏敏感。但岩桥慎一这种滴水不漏的人,不该如此不放在心上。但反过来想,以他这么滴水不漏的人,就算要做戏,也应该做一个全套才对。

    “或者,”渡边美左话里有话,“岩桥是故意如此。”

    母亲对岩桥慎一的判断,让渡边万由美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

    如果真的如母亲所言,岩桥慎一的这份故意,针对的就是渡边一系。渡边万由美如今与岩桥慎一面对着面,不能把母亲的话,说给岩桥慎一知道。

    今时今日,岩桥慎一的能量,可能已经超乎许多人的想象。

    渡边万由美今天另有安排,参加完这场临时会议之后,不便久留。在岩桥慎一这里小坐了片刻,她便准备告辞。

    “接下来,要不要好好休养几天?”渡边万由美问他。

    岩桥慎一回道,“接下来,正是要忙的时候,可没有休养的余裕。”

    渡边万由美笑了,“听起来还真辛苦。”

    岩桥慎一把她送出办公室,两个人一起走向电梯口。渡边万由美回过头,和落后她一步的岩桥慎一说话,“袭击这种事,被媒体广而告之以后,是在给潜在的人提醒。”

    岩桥慎一的脚步顿了一下,被渡边万由美提醒了。

    她也停下了脚步,给岩桥慎一出主意,“所以,今后一段时间里,慎一君你出入的时候,安保方面的问题,也需要好好考虑。”

    在没有人对他动手的时候,就没有人想到这件事。可一旦有人动了手,就会有人将目光投向他。

    “不愧是万由美桑。”岩桥慎一仿佛叹气一般,对她发出赞叹。

    渡边万由美还了他一句,“少来。”

    “我是认真的。”岩桥慎一回道,“要不是你提醒,这件事就被我忽略了。”他说着,不禁笑了,“果然,万由美桑值得信赖。”

    “要是觉得我值得信赖,”渡边万由美脱口而出,“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应该早一点通知我,至少还能出谋划策,调动能够调动的力量。”

    岩桥慎一愣了一下,猜想她这番话是不是来自渡边一系的当家人。要是那样的话,在渡边美左眼里,他恐怕是在故意对渡边一系展示自己的实力。

    然而,事情并不是这样。他顿了顿,才回道:“老实说,事情发生以后,我已经什么都忘记,除了想快点回家休息之外,什么都考虑不到了。”

    回家的路上,他脑海之中思绪杂乱,虽然想了很多,然而,根本就是在围着那个青年打转,根本没有余力思考其他的事。若非计划是早就制定好的,恐怕他一时也反应不来。

    “原来是这样。”

    渡边万由美听到他的解释,神情忽然显得澹然。

1301. 一个开始

    岩桥慎一送别了渡边万由美不多时,冬田秀男打来了电话。一接起来,电话那头先说了句,“兄弟,那个袭击者竟然是真的。”

    听这语气,多多少少,带着点调侃岩桥慎一千算万算,却算漏了这件事的意思。

    岩桥慎一皮笑肉不笑地回了句,“我可是差一点被敲破头。”他象征性地抱怨冬田秀男这副调侃的语气。计划既然已经顺利进行,别的也就不重要了。

    冬田秀男也笑了,说道:“实在是出乎意料。”

    “倒不如说,是人心难测。”岩桥慎一的这一句发自内心。

    当那个青年频频出现在自己身边,却毫无动作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他的目的是这个。但是,想到他粗糙的袭击方式,以及一击失败以后就陷入慌乱的样子,岩桥慎一觉得,或许这一场袭击,也并非是一次精心的谋划。

    不过,不管那个青年到底是为什么这么做,既然岩桥慎一安然无事,与稻川会制定的计划按部就班进行,那么,一切就都不再重要。

    冬田秀男、或者说稻川会也这么想。算不上是慰问的慰问之后,冬田秀男切入主题,“这下子,口实有了。这边会速战速决,就在这两天。”

    “下一步,立川兴产会高调宣布,放弃对新宿五丁目的开发。”

    再接下来,岩桥慎一会与稻川家的人合作,成立地产公司,从立川兴产手里接过这个开发计划。当然,要涉足地产开发,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转手过来的,还有的要忙。

    暂时还没有进入到开始阶段的计划,在电话里姑且一提。过后,等这件事尘埃落定,岩桥慎一少不了要应稻川家的约,当面见上一见。虽说因为和冬田秀男喝了交杯酒,让岩桥慎一跟稻川裕紘也成了兄弟辈分,但至今他还没有见过这位稻川会的新任总裁。

    “关于那个袭击者,不管他是什么理由,过后都不会有他的片语只字出现在公众面前。”冬田秀男说。

    岩桥慎一听了这话,心里有点没底。他一犹豫,冬田秀男笑了,略带讥讽的反问道:“兄弟,你该不会是在想,这帮极道份子要让一个人永远闭嘴吧?”

    “毕竟是传说中的极道份子。”岩桥慎一语气轻飘飘的还了他一句。

    冬田秀男在电话里笑了几声,“就算是极道,也是有极道的规矩在的。”那个袭击者,自始至终都不会知道自己成了极东会覆灭的导火索,既然如此,也不构成对稻川会的威胁。真要说的话,过后如果那个袭击者死了,又会反过来成为警方瞄准稻川会的理由。

    冬田秀男说的“极道的规矩”,极道份子与极道份子之间会火拼,会流血,这是在决定要加入极道的时候,就已经被事先告知过的入场指南。

    但是,对于普通人,不向他们出手,这既是极道的规矩,也是极道生存的法则。一旦他们越过了极道与普通人世界的那条线,就会给自己招来灭顶之灾。

    稻川会那边,非但不会伤害这个误打误撞成了棋子的袭击者,还会尽力让他的身份不曝光。

    岩桥慎一到底是普通人,冬田秀男在心里冒出这么个念头来。但在他看来,岩桥慎一是个普通人,总好过岩桥慎一是个不输给极道份子的心狠手辣之徒。

    “安心,”冬田秀男解释道,“这边和住吉会联合,也通过山口组和BURNING的周防桑那边通了气。现在不会有媒体去挖掘那个袭击者的身份和动机,过后,就算他本人想要出来揭秘自己的动机,也不会有人理他。”

    当然,如果这个袭击者过后真的天天跑出来自述袭击了岩桥慎一,如何让他闭嘴,就是岩桥慎一的事了。

    “要是这样,我就放心了。”岩桥慎一说。

    其实,他心中有数,稻川会的上上之策,就是自始至终,都不要和那个袭击者扯上任何关系。现在,被袭击的人是岩桥慎一,与稻川会无关。过后,就算那个青年出来自述他是袭击岩桥慎一的人,他也不会知道,自己的袭击成了一件大事的导火索。

    但是,如果稻川会过后对那个青年出了手,这件事就完全成了稻川会的问题。

    不过,心里知道这一件事,岩桥慎一还是要从冬田秀男这里听到这一句保证。那个袭击者固然对他动了手,但惩罚这个人,是法律的事。

    “说起来,”得到满意的答复,岩桥慎一岔开了话题,“这一次,我还要感谢BRUNING的周防桑了。”

    冬田秀男调侃他,“周防桑和后藤组的忠政桑之间的关系,就像我和你之间的关系。要是论起辈分,周防桑比你还要低一辈,让他替你压个新闻,也不为过。”

    岩桥慎一心想,上一回,周防郁雄动用在媒体那边的力量,可是为了给他泼脏水。这一回,要不是事情出了差错,恐怕又要吃周防郁雄一记攻击。如今,事情正好翻了个个儿,周防郁雄不但计划落空,还得吃这个哑巴亏。

    他想着这些,嘴上却说,“在艺能界,周防桑是我的前辈。既然这次得到了周防桑的帮助,过后,也该向他好好道谢才行。”

    冬田秀男玩笑着提醒他,“道谢可以,姿态可不能摆得太低。要不然,丢的不止是你自己的脸。……如果你和周防桑坐在同一桌,就让他替你先倒一杯酒。”

    这句话当然不是真的。

    岩桥慎一也开玩笑,挖苦道,“同席之间的酒可不能随便喝。”

    冬田秀男于是哈哈大笑。

    ……

    下午,姓东山的警察到访,来给岩桥慎一做笔录。登门拜访,东山穿着西装,开着没有标识的普通车子过来,像个普通的业务员。他先向岩桥慎一送上客气的慰问,随即进入公事公办的状态。

    这一回,岩桥慎一终于知道了那个袭击者的身份。

    “他叫竹山宏司,二十一岁,滋贺县生人,在东京一家机械工厂里工作。”

    竹山宏司?岩桥慎一听着这个名字耳熟。

    东山留意着岩桥慎一的表情,“岩桥桑听过这个名字吗?”

    岩桥慎一想了想,“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但也有可能是记错了。这个名字也不是很少见。”

    “竹山在归桉之后,一直在说‘骗子’。”东山向岩桥慎一透露,“据他所说,会袭击岩桥桑的理由,是因为岩桥桑骗了他。”

    岩桥慎一一头雾水,“我骗了他?”

    “关于到底为什么他会认为岩桥桑骗了他,”东山露出个苦笑,“竹山说,除非让他出现在电视直播面前,否则他不会说。”

    “什么?”岩桥慎一听着这个匪夷所思的回答。

    东山继续说下去,“至于为什么要在昨天夜里袭击岩桥桑,竹山的答桉是,他已经等不及了。”

    这使得岩桥慎一好奇起来,“他等不及的是什么?”

    “事情好像比表面看起来的还要复杂。”东山说道,“据竹山所说,是有个叫宫田的自由记者告诉了他这么做。但是,并没有找到一个姓宫田的自由记者。”

    而鉴于竹山前言不搭后语的这些供词,警察方面,似乎认为竹山存在一定程度的精神问题,正在申请对他进行精神鉴定。

    袭击这件事,如果被竹山做成了,那会成为大新闻。但既然虚惊一场,最后的处理结果也不会太严厉。

    这一回,媒体的报道也十分克制。据说是因为岩桥慎一是艺能界的大人物,过度报道既有损他的声誉,也有可能招来模彷犯,对业界的其他人带来影响。既然没有媒体扇风点火,也没有造成太大的问题,这件事不出两天,就会澹出大众的视线。

    东山心中回想着这些,其实对于追踪竹山的真实动机之类的,兴趣并不大。

    姓东山的警察来得匆匆忙忙,做完了一份仿佛例行公事的笔录之后,又匆匆告辞。岩桥慎一让办事员替他送走了东山,自己从会客室回了办公室。

    竹山宏司。

    和那个给东京的各家周刊杂志投稿,要曝光DREAMSETRUE的长颈鹿男就是岩桥慎一这件事的那个人,是同一个人。

    现在想来,竹山宏司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时,大叫“KIRIN桑!”,就是为了确认。

    还有那个竹山宏司所说的,叫宫田的自由记者。

    看东山的样子,似乎认为这是竹山宏司的臆想。但是,岩桥慎一在心里,却觉得,宫田这个人确实存在。只不过,他在竹山宏司面前是“宫田”,在别处就未必了。

    樋口纪男透露的情报,竹山宏司与BURNING有关。倒不如说,真正与周防郁雄有关的,是那个神秘的宫田。

    竹山提的要求是,要在电视里直播对他的控诉。这让岩桥慎一有几分在意。竹山要控诉,能说的,不过是他的另一个身份是DREAMSETRUE的长颈鹿男。

    给周刊杂志投稿被拒在先,接着又跑到GENZO办公楼下。到这里,竹山的表现还没有太特别。是到了后来,这个青年竟然能准确出现在他去参加活动的场合附近。恐怕那个时候,自由记者宫田就已经到了他的身边。

    可如果宫田教他袭击自己来博取关注,那竹山就不应该拖到那一晚才行事。

    岩桥慎一心里冒出来一个大胆的假设。

    公关的套路、泼脏水的战术,关于这些武器,但凡在业界做到了这个位置,就不会没有相关的了解。

    杂志就算曝光了长颈鹿男的身份,要公关也再容易不过。联系到竹山想要在电视里直播控诉岩桥慎一的想法,如果这个人被教授的方法,是想办法上电视的话……

    岩桥慎一心头不禁掠过一丝寒意。

    他现在心想,竹山对他的袭击是临时起意,这一点应该没错。差别在于,他背后的指使者,教了他这个办法的人,或许想让他袭击的真正目标另有其人。

    但竹山说“等不及了”,周防郁雄大概千算万算,没有料到,被自己所利用的人,另有别的打算。

    一根筋的笨蛋,看起来是好用的棋子,但其实,笨蛋的行为才是最不可预料的。

    有稻川会站到岩桥慎一这边,往后,周防郁雄就得把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收一收。但这一笔,岩桥慎一记在心里。周防郁雄使出了这样的阴谋诡计,有些仗,就注定要非打不可。

    不过,在那之前,还是要找个机会,好好谢一谢周防郁雄在这次事件公关里的鼎力相助。岩桥慎一跟冬田秀男的话,也不全是开玩笑。

    他还要趁着这个机会,为了答谢周防郁雄,好好替他出谋划策,送份礼物。

    还有那个樋口纪男。

    身为周防郁雄的心腹,却绕过了周防郁雄来跟他通风报信。会做这样的事,就绝对不是毫无所图。但以樋口纪男在BURNING的地位,他这么做是想要图谋什么?

    岩桥慎一把这个待解的谜题,也一并放在心里。

    ……

    一整天,岩桥慎一都在应对电话当中度过。或者说,他今天坐在办公室里特别加班的主题,就是接打电话,完成这一场关于他遇袭事件的公关。

    而空闲里,他还腾出手来,打听结婚入籍都需要准备些什么。不关注就不知道,结婚原来那么简单,甚至,只要在入籍申请表上盖上了自己的印章,都不需要本人亲自去一趟区役所,让别人代为跑腿都行。至于结婚证这样东西,也是并不存在的。

    入籍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真正复杂的,还是入籍之后的各种大事小情。

    中森明菜要和研音那边汇报,岩桥慎一这边也会派出个代表过去,两边共同协商,对外发布联名的公开信,将结婚的事公之于众。中森明菜作为明星,有自己的粉丝俱乐部,到时,还要通知自己的粉丝。

    再接下来,中森明菜作为桃浦斯达,她的婚事万众瞩目,办一场发布会也少不了。到时候,还得两个人一起出面,坐在象征喜事的金屏风前,跟记者们聊聊天。

    想想看,完成入籍,成为法律上的夫妻,只不过是一个开始。

    既是这一场结婚仪式的开始,更是两个人走向一个共同的未来的开始。

1302. 今天明天

    一整天,岩桥慎一这边电话不断,中森明菜这边也差不多。不过,与岩桥慎一正相反,一个是在不停接电话,另一个却是在不停打电话。

    早上送了去上班的岩桥慎一出门,在经纪人过来接人之前的空档,她一边整理餐桌,一边给母亲千惠子去电话。

    她心情兴奋,电话打过去,一接通,语气欢快的打招呼:“早上好,母亲!”

    今天早上,千惠子刚在晨间新闻里看到了岩桥慎一遇袭的事,虽说新闻里说他没有受伤,但具体情况不得而知。正为他担心的时候,接到女儿打来的电话。然而,听这兴高采烈的语气,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或者,应该说,听女儿明菜这欢快的语气,千惠子心中的疑问与担心就得到了解答。

    这个女儿对岩桥慎一用情至深,以她的个性,岩桥慎一如果不高兴,她都能跟着无精打采。千惠子听着女儿的声音,顿时放下心来,回应道,“早上好,明菜酱。”

    “母亲,明天,我要和慎一去入籍了。”立刻就要步入梦想之中的人生新阶段的喜悦,第一个和母亲分享。中森明菜只是向母亲说起这件事,都觉得内心充满了幸福。

    千惠子反应了一下,语气不由自主,也带上了喜悦,“恭喜你们。……恭喜你,明菜酱。”对当母亲的来说,看到女儿打开了通往幸福之路的大门,心中的喜悦难以言喻。

    “现在,迫不及待,期待明天。”中森明菜说出孩子气的话,自己忍不住笑了。她把盘子一个个放进水池,和母亲盘算,“先是入籍,接着准备婚礼,还有蜜月旅行……”在母亲的面前,中森明菜的脸皮厚得很。

    她一边盘算,忽然意识到接下来还有得要忙,忍不住说傻话,“结婚原来要做这么多。”

    其实,何止要做的这些。

    为了能够走到这一步,从相识交往开始,这一路上,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又下定了多少次的决心。中森明菜说,“其实,有明天,我就先觉得很满足了。”

    千惠子和女儿开玩笑,“这么易于满足,岂不是太便宜慎一君了。”

    中森明菜让母亲的话逗笑了。她想了想,认真说,“慎一能实现我的梦想。”

    和能够实现自己梦想的人在一起,所以才易于满足。千惠子听着女儿的声音,既为她高兴,又为她这不加掩饰、也无法掩饰的幸福而感动。

    说完了这件大事,千惠子才提起来,“早上我看了新闻,还在为你们担心。”

    中森明菜“啊”了一声,“我光顾着高兴,忘记要和母亲说这个了。”她为自己的鲁莽感到害臊,赶紧宽母亲的心,“慎一平安无事,今天也去上班了。母亲尽管放心……而且,”她脸上微微发热,觉得好像是在表功,可这一句要是不说,心里就放不下,“我一直都在慎一的身边。”

    千惠子不禁笑了,“接到你这通电话,我就知道,可以放心了。”

    各种各样的事。不管是岩桥慎一刚遭遇的有惊无险的袭击,还是他和女儿明菜的未来。

    ……

    中森明菜上午的拍摄十点钟开始,过了中午,拍摄结束。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到下午,要去唱片公司,参加十周年巡演的碰头会。

    这次的巡演,第一站在名古屋,下个月的十日、十一日和十二日,连续演出三天。演出开始的日子越来越近,工作日程上相关的安排也越来越多。

    七月十三日是中森明菜的生日,十二日的演出,似乎已经能想象到,到场的粉丝会向她送上祝福。

    两个小时的自由时间不好安排,中森明菜又是打算去打个小钢珠消磨时间,又是想去喝杯茶消遣,各种打算打了一圈,结果,却是给朋友石川秀美打了个电话。

    七月十三日,也是石川秀美的生日。石川秀美,现在已经是药丸秀美了。

    两年前,石川秀美和药丸裕英奉子成婚,现在,夫妇两个的长女已经快要两岁了。不过,先是怀孕,又忙于照顾初生的孩子,这夫妇两个虽然早就入籍,但现在也还没有举行正式的婚礼。

    “现在好像很流行带着小孩一起举行婚礼。”石川秀美告诉朋友,“让小孩子参加爸爸和妈妈的婚礼,等到将来,把照片拿给她看,不是很有纪念意义吗?”

    中森明菜听着,也觉得不错,“好像是很有意思。”

    “不过,”石川秀美话头一转,开始了奇思妙想,“要是生好几个的话,参加了爸爸妈妈婚礼的只有长子,其他的孩子看到照片,会不会追问个不停,‘为什么只有姐姐呢?’”

    石川秀美和药丸裕英计划,明年,长女三岁的时候,在夏威夷举办婚礼。有了这样的计划,才有了和中森明菜之间的这一番对话。

    “要是秀美酱和药丸君,一定轻轻松松就能应对孩子们的问题……”中森明菜故意八卦,“秀美酱打算生好几个小孩吗?”

    石川秀美多少觉察到中森明菜的语气之中,带着一点与往日不同的感觉。她内心细腻,但欠缺一点反应力,在思考这一丝不同之前,先回答:“我和药丸,都希望尽可能多生育小孩。”

    “诶~真好。会有个超级大家庭诞生哦!”中森明菜脑海里,一瞬间闪过自己出身成长的那个大家族最初的模样。是在孩子们都还没有长大,排成一队跟在母亲身后的时候。

    石川秀美笑了笑,却没有再回话。

    不过,她并不是有意的沉默,而是在等待中森明菜说出自己要说的话。

    “其实,”中森明菜收起与朋友畅谈的兴奋,语气沉稳了许多,“我和岩桥就要入籍了。”

    决定了要入籍,中森明菜心里揣着这件事,想和什么人分享,却又觉得应该把喜悦先放在心里。想来想去,却想到了朋友们当中,先一步结婚的石川秀美。

    “真的吗?”石川秀美恭喜她,“这么说,明菜酱马上就是岩桥太太了。”

    被朋友叫成“岩桥太太”,中森明菜心里觉得有点奇妙。

    石川秀美打从心里为她高兴,“明菜酱的梦想这就要实现了。”

    中森明菜还沉浸在那一句“岩桥太太”里,下意识问了句,“我的梦想?”她的语气,与其说是疑问,不如说是在进行确认。

    “像百惠桑那样,和心爱的人结婚,在演唱会上和粉丝们道别,过上平静的生活……对吗?”石川秀美明明比中森明菜还小一岁,此时,却像个包容的姐姐。

    中森明菜听着,不禁微笑起来。但她再一开口,却告诉朋友,“秀美酱,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百惠桑的人生当然很美好,令她感到向往。不过,她要选择她的人生。和心爱的人结婚,结了婚以后,也在心爱的人支持下,继续给观众和粉丝带来新的作品。

    石川秀美有些惊讶。既惊讶曾经那个把当明星看作是一份结了婚就要辞职的普通工作的中森明菜,如今却想要结婚以后也继续为粉丝们带来新作品,又意外岩桥慎一通情达理,思想开放,不是那种希望太太结了婚就留在家里的老派男人。

    石川秀美决定要结婚时,为了与事务所抗争,选择奉子成婚。选择这条路,自然而然,也选择了与粉丝们彻底告别。此时此刻,听到中森明菜说这些,体会格外不同。

    她忍不住感慨,“明菜酱真了不起。”

    中森明菜有些不好意思。这份羞愧之中,有一半是因为这句来自朋友的称赞,另一半则是想起了石川秀美结婚后就引退,自己对她说这些,是不是不合适。

    不过,石川秀美没有想这些。她只是真心认为,如果是中森明菜,比起结婚引退,的确更应该继续留在舞台上。

    “有这样的想法很好,因为,大家都需要明菜酱。”石川秀美说道。

    观众不需要石川秀美。她是本来就没有很受欢迎,引退以后也不会被什么人怀念的偶像。是那种引退以后只要生活幸福就能得到粉丝祝福、而不是让粉丝为她的引退感到可惜的偶像。

    但中森明菜不是普通的偶像。会有人因为她的存在受到鼓舞,也会有人因为她离开舞台感到可惜。她不是偶像,所以,偶像的最高荣誉:结婚引退,也就不应该是她的结局。

    一对许久没有见过面的朋友,在这个午后通了一个有点长的电话。

    石川秀美结婚以后,似乎离开了过去的朋友们,走上了另外的一条路。尽管友情仍在,但因为生活节奏变得不同,也就不常再有机会聊天、见面。

    但是,当中森明菜自己也要走上一条新的路时,有这样的朋友在,在和她的交流里,自己那颗躁动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当内心平静下来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激动、以及激动带来的心神不宁。

    中森明菜想起计划了一通入籍却偏偏忘记了打听清楚入籍需要准备什么的岩桥慎一,于是在电话里问起石川秀美,入籍应该准备些什么。

    简单到仿佛什么都不需要准备。

    ……

    到晚上,结束了工作回到家的两个人,各自都做足了入籍的功课。但因为入籍这件事实在过于简单——尤其与想象当中的相比,岩桥慎一说起来的时候,忍不住发笑,“之前,我还捏了把汗。”

    中森明菜本来也想附和,可看到岩桥慎一笑,自己就装模作样绷起脸来,“真的很简单吗?”

    岩桥慎一想了想,“那倒也不是。”他认认真真回道,“不如说,最难的部分已经完成了。”

    “最难的部分是什么?”

    他又笑了,一本正经告诉她,“当然是说服你答应和我结婚。”

    “你还真会说。”中森明菜嘴上吐槽,却跟着他一起笑了。

    两个人都是公众人物,为了免去麻烦,可以让工作人员帮忙跑腿。话说回来,曰本明星在隐婚这件事上,有着先天优势。

    但人生大事,当然还是两个人亲自跑一趟更有仪式感。或者说,就是因为流程简单,所以才一定要自己到场,简单的流程,也认认真真自己走完。

    明天,岩桥慎一开完星期一的例会就翘班走人。中森明菜当天虽然有工作,但除了演唱会排练之外,只有一个简短的采访,抽个空去把婚结了完全没问题。

    得亏中森明菜现在不像偶像时代那样,每天工作满档,要不然连结婚都没时间。

    到这一会儿,两个人的事考虑完了,岩桥慎一想起来,问中森明菜,“入籍的事,有和事务所那边说吗?”

    中森明菜眨了眨眼睛,做了个装傻的表情。这副模样,一看就知道想恶作剧。

    “看来是没有说。”岩桥慎一先让她的样子逗笑了。

    中森明菜笑嘻嘻,“入籍了以后,再给野崎桑打电话。”

    可惜,在结婚这件事已经得到了事务所认可的现在,就算给野崎俊夫打电话,也吓不到他了。不过,中森明菜要玩,岩桥慎一也奉陪。

    万事俱备——其实也根本没什么需要特别准备,两个人开始感到长夜漫漫,好像不干点什么,就缺了点什么。

    毕竟,过了今晚,一切就都变得大不一样。

    岩桥慎一给自己倒了杯啤酒,把中森明菜的杯子也倒满了,“就喝一杯吧。”

    中森明菜替他补充,“这是请明菜喝的一杯。”

    “下一杯是明菜自己想喝的一杯。”岩桥慎一把她的套路摸得再清楚不过。

    中森明菜点点头,嘴上却说,“这个理由,用到下下杯再用。”

    “可别喝得太多了。”岩桥慎一语气认真,“要是你喝醉,我就得难过到一整晚都睡不着了。”

    ……亏这个年下君敢说。

    中森明菜哈哈大笑,向他那边倒过去。她拍了拍岩桥慎一,“放心好了,明菜的酒量好得不得了。”

    她自夸了一句,又忽然拐了个弯,“再说,要是就这么喝醉睡着,我肯定也会很不甘心。”

    过了今天就是明天,在明天到来之前。

1303. 真真正正

    一早,中森明菜就精神焕发,心情极好。老经纪人和小助理过来接人,看到她这张脸,就知道肯定有什么好事发生。

    大本跟她闲聊,“明菜酱好像心情不错。”

    中森明菜笑眯眯,不上老经纪人的套,“早上好,大本桑。”

    套话失败,大本点到为止,转过话题说起了别的。跟中森明菜共事这么久,这点默契自然不缺。话也说回来,就算不知道中森明菜的好心情来自哪里,在这恼人的梅雨季,一早能看到这么一副笑脸,老经纪人觉得心里透气,似乎她的笑容能驱散梅雨季带来的忧郁似的。

    岩桥慎一遇袭的事,仅过了一天,就在媒体上消失。

    报纸与电视讲究时效性,昨天的事拖不到今天。接下来,负责总结的周刊类杂志,或许还会对这件事浅浅一提。

    从昨天记者们面对岩桥慎一时的客气尊重,再到报纸与电视的报道表现出来的克制,大本这个见多识广的老经纪人心中有数,这次的事件就到此为止。

    除此之外,老经纪人也通过这件事,正面见识到了岩桥慎一在业界的影响力。

    中森明菜竟然是和这样的一个人定下了终身大事。

    当大本脑袋里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不是在为了中森明菜跟这么一个人交往感慨,而是忽然想到了当年,中森明菜跟事务所和唱片公司的大人物们大吵特吵的情形。

    为了中森明菜不停向岩桥慎一鞠躬道歉的时候,大本没想到,最后还是岩桥慎一技高一筹,压得住这个火爆的桃浦斯达。而现在看来,当初为了中森明菜鞠过的躬,都是极有意义的。

    大本正在心里想些有的没的,忽然听到中森明菜和他说,“大本桑,等下的采访结束以后,岩桥桑会过来接我。”

    她给老经纪人安排新任务,“到时,就拜托你了。”

    大本对于跟岩桥慎一交接这种事已经做得十分顺手,随口答应下来。又不禁想到,中森明菜今天一早心情就这么好,该不会就是因为要跟岩桥慎一约会吧?

    交往了这么久,一到约会的时候还能这么高兴,大本心里也有点佩服。

    不过,那位总是自称上班族的岩桥桑,怎么在星期一这么忙的日子里空出时间来约会了?

    ……

    上午,中森明菜要接受音乐杂志《MUSICA》的专访。

    出道十周年风光大办,从去年到今年,从年头到年尾。在她出道的五月,当月还创下了同时担任四十六本杂志封面的壮举,这样的风头,无人能比。

    下个月巡演开始,后半年还有一张十周年的原创专辑。在春季档的月九剧结束以后,下半年,中森明菜继续回归歌手本业。一连两年都主演春季档,似乎中森明菜是个“只在春天营业的演员”。

    中森明菜在《MUCIA》登场多次,那边派出的记者和她也颇为熟悉,采访本身气氛轻松,围绕着下半年的巡演、十周年后对于今后想要制作的音乐的展望,诸如此类的话题聊了不少。

    对待纸面采访的记者,中森明菜一向态度诚恳,尽力回答。

    娱乐性不强的音乐杂志,专访的问题也颇为克制,并不过分打探她的私生活。尽管如此,在重要的问题结束之后,还是插入几个轻松的小问题,比如——

    “休假的时候,明菜酱都做些什么?”

    中森明菜回答的内容基本在预料之中,比如众所周知,她是个扫除达人。不过,当她想了又想,又说出“最近也还是很喜欢打小钢珠”的时候,记者忍俊不禁。

    中森明菜自己意识不到,当初“弹子房外喜滋滋”的照片到底有多么深入人心,只当是自己的回答逗笑了记者,自己吐槽自己,“……很普通平常、无聊的假日来着。”

    记者仗着和她熟悉,跟了一句,“不过,两个人一起的话,打小钢珠也很有趣。”

    “小钢珠这种东西,一个人不就已经很有趣了吗?”中森明菜话说出口,睁大眼睛,“下次,你想要约我一起去打小钢珠吗?”她笑着确认记者的邀请。

    这副模样,让记者猜不着,这个中森明菜到底是真的没有听出来自己在说什么,又或者故意装湖涂。不过,某种程度上来说,中森明菜的反应,放进杂志里已然效果不错。

    采访的时间持续并不长,期间一切都很顺利。

    等到记者收起了录音笔,和中森明菜相互道谢,起身告辞,那一边,岩桥慎一人也已经到了。

    ……

    等着中森明菜工作结束的空当儿,岩桥慎一闲着没事,跟小助理聊天玩。相比起一板一眼的大本,在打发时间这件事上,显然是和个性活泼的小助理说话更有意思。

    “岩桥桑难得在今天休假哦。”小助理问他,“是因为发生了袭击的事,所以放个假舒缓一下心情吗?”

    “在星期一休假,可是上班族的理想。”岩桥慎一一本正经。

    小助理点点头,“话是这么说……”她看着岩桥慎一,“可是,岩桥桑不是想什么时候休假都可以吗?”

    她说着这句话时的表情颇为好笑,似乎在抗议岩桥慎一假装是个上班族的行为,令岩桥慎一忍俊不禁。

    对小助理来说,一年到头难得休假,看中森明菜的行程表,就如同在看一张晴雨表。不过,忙碌的助理生活也有许多值得期待的日子,比如跟着去出外景,公费旅游。

    但平静的助理生活,如今也出现了一丝波澜。

    “上次说的事,桃井酱有没有好好考虑过?”岩桥慎一问她。

    小助理“诶”了一声,“什么事?”

    “忘记了吗?之前不是问你,要不要来给我工作……看你这表情,该不会是当我在开玩笑吧?”岩桥慎一调侃她。

    “不是在开玩笑吗?”小助理睁大了眼睛。

    岩桥桑,竟然真的想要挖角自己?!

    可是,一个小助理而已,随随便便就能找到三百个比她还要擅长工作的人,何必特地挖角一个自己?而且,自己还是明菜桑的助理!岩桥桑竟然会做这样的事!

    岩桥慎一的提议,让小助理头脑风暴,一时反应不过来。

    老经纪人大本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小助理神情愕然,岩桥慎一在旁边要笑不笑。此情此景,一看就知道,之前肯定发生过什么。

    “两位好像正聊得热闹。”大本睁眼说瞎话。

    岩桥慎一笑了笑,跟大本寒暄,“辛苦了,大本桑。”

    这副岔开话题的样子,跟早上见过的中森明菜的样子如出一辙。老经纪人一个晃神,脑中浮现早上中森明菜那张笑眯眯的脸。说不好这两个人到底是谁影响了谁,又或者本就是天生一对。

    眼看着套不出话,大本死了心,跟岩桥慎一汇报,“采访就快结束了。”

    岩桥慎一抬起手腕看了看,忽然收起了刚才和小助理说笑的那份悠闲,神情略为严肃了一些。

    这样的转变,大本看在眼里,觉得有点奇怪。

    ……

    坐进车里,岩桥慎一把自己的包递给中森明菜。她接过来,检查包里的内容,又确认了一次,两个人的印章都放在里面。

    岩桥慎一先前的配车被竹山宏司敲烂了车窗,暂时征用了另外一辆公司名下的奔驰车。风波过后,有感情的司机隔天就归岗,继续带着他从前辈那里继承来的“不听、不看、不说”三智,以及自己又新鲜总结出来的“不想、不问”新智,跟着岩桥慎一东跑西跑。

    经过了竹山宏司袭击事件之后,有感情的司机已然成为了岩桥慎一的心腹。不管是岩桥慎一可能是个极道里的大人物,又或者岩桥慎一今天是要跟中森明菜去入籍。

    不过,风波过去了,余波还是要安排。

    接下来,岩桥慎一会以公司的名义购置订制的配车,出入时,也会安排保镖暗中护卫。某种程度上,已经越来越像个暴发户、或者极道组长。

    ……开玩笑的。

    但正如渡边万由美提醒过的那样,刚发生了这样的事的时候,是最需要注意的时候。

    往区役所去的路上,两个人不约而同,都保持着沉默。但这份沉默并不叫人感到难熬,不如说,是一份因为心灵相通,所以省去了语言的沉默。

    中森明菜把手伸过去,放在岩桥慎一的手里。两个人手握着手,没一会儿,她突发奇想,摊开岩桥慎一的手掌,一下下轻轻拍着。玩得高兴时,就意识不到自己的样子孩子气。

    岩桥慎一让她玩了一会儿,在她把手掌又贴过来的时候,伸过另一只手,把她这只调皮的手,捧在了手里。

    中森明菜笑了起来。她一边笑,一边把自己的另一只手也贴了过来。

    “真无聊。”她自己吐槽自己。

    岩桥慎一把手收回来,“我也很无聊。”

    通往入籍的这条路,时间变得如此漫长,叫人等得心焦,但又掌握不到如何让时间过得更快的法门。

    两个人都在说“无聊”,但是,谁也没有把“紧张”说出口。

    岩桥慎一想了想,“有了。”

    中森明菜手指头下意识戳他的膝盖,催促道,“什么?”她满脸期待。

    他把自己的包拿过来,在里面翻翻找找,翻出两张没有用过的文件纸,把其中一张递给中森明菜。

    中森明菜不禁笑了,问他,“折点什么才好呢?”这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才有的默契。

    ……

    港区区役所的办公楼,从外面看,是座不怎么起眼的灰色水泥盒子。进去以后,则形如火车车厢,一排窗口与对面的墙壁平行。

    岩桥慎一和中森明菜出现在这里,在遇到这里的第一个职员时,就被认了出来。不过,对面的反应十分克制,在一瞬的惊讶之后,便立刻恢复到公事公办的态度。或者,连刚才那一瞬间表现出的惊讶,都只是一时眼花的错觉而已。

    在岩桥慎一已经是个知名人物的现在,跟他一起行动时,中森明菜就算伪装也没有用。何况,决定了要来入籍的这一天,无论如何,中森明菜想要做自己。

    ……男方是岩桥慎一,女方是中森明菜。

    中森明菜这个大明星,从出道时用的就是真名。不过,从今天之后,中森明菜就变成了她的艺名。

    入籍以后,中森明菜会随丈夫的姓氏,成为岩桥明菜。

    轮到这两个早就做足了功课的人,他们领了入籍申请表,一项接一项的填了下去,确认无误之后,在入籍申请表上,各自盖上了自己的印章。

    决定入籍的时间是平成四年的六月二十二日。

    就这样轻飘飘的一张表格递上去,两个人从今天开始起,就成为了真真正正的夫妇。

    当听到对面的办事员对他们说“恭喜”的时候,岩桥慎一甚至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向对方点头致谢,转过脸,看了看坐在旁边的中森明菜。

    中森明菜正微笑着向办事员低下头,向她道谢。不同于两个人在一起时的随意,或是在参加电视节目时面对主持人的客气,此刻的中森明菜,郑重其事。

    ……

    在来之前,就知道入籍这件事十分的简单。实际上,在克服了最大的难关——彼此决定要结婚的心意之后,余下的就都是最简单的事。

    两个人走出了这个火车车厢一般的房间,窗外,阴沉的天空里透着一阵明亮,并没有下雨。

    岩桥慎一又看了看中森明菜。他仔细打量,好像是要找一找,她从这一刻起,有什么地方变得不同了。就这样,他们两个就成了一家人了?

    中森明菜接收到他的目光,一抬眼皮,看到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一副很不可思议的样子。”她吐槽道。

    入籍之前,是中森明菜要更加紧张一些。但入籍之后,最先从“入籍”这件事当中反应过来的,也是中森明菜。

    反倒是岩桥慎一,似乎在入籍之后,才后知后觉,开始思考“入籍”是怎么一回事。

    中森明菜的眼睛亮晶晶的。她看着岩桥慎一,心里迫不期待,想听听他说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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