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善与恶
【是什么改变了你?】
只会迎合别人的期待,将自己封闭在为讨好而设的空壳中。自怨自艾,为存在而迷茫,只在因逃避而感到痛苦时,祈祷有人能将自己带出空壳,能将对美好和富有生命力的印象施加在期待中。能够让自己不再期盼死亡。
这样的自己,被什么改变了?
在缇亚拉装模作样的向自己这样问道时,自己才真切的感到......自己,开始有些惧怕死亡了。
“不要死”,这样的话自己对佐伊说过,对奥里莉安说过;“活着,就有机会改变”,自己正是以此为由恳求她们不要放弃生命。从死到生,一个接一个的邂逅,就如一层又一层的厚土,覆在灵魂之上。每一段经历都成灌入厚土的水份,将回忆凝固,让魂魄在土壤中生根发芽,让大地将其束缚,不再向往空无一物的天空。
正是因为被爱丽莎所期待,有了想做的事,有了想要完成的约定,有了活着的目标,有了自己所担心的人,也有了会担心自己的人。期待着自己的不再只有恶意,还有那些被称为“希望”的东西。
因为希望,世界不断延伸,因为被信任的人所信任,自己也终于找到了自己。
会被笑话,被说教,被叫成笨蛋和变态,还会在不注意的时候伤害到重要的人,但这确实是自己。
不那么通情达理,不懂得变通,还有时固执得听不进别人的话。
这样不懂事,总给身边的人添麻烦的自己......还依旧被大家所接受。这样的自己,只要能被大家喜欢,自己也能够试着喜欢上自己。
所以,自己改变了。
生命变得沉甸甸的,死亡的代价,变得难以支付。
而现在,更是任何一点伤都不能接受。
从变得平坦的地缝中走出,留在原地的马匹已被啃食成一堆干净的白骨。
一头体型远超同类的枯爪熊坐在白骨边。
“吼吼吼!”
数以百计的熊形异兽在之后阵阵吼叫。
挤挨在一起的枯爪熊连成一片,在脱离树林的地缝边围成一道棕色围墙。抱着奥里莉安的杰罗深吸口气,将少女轻轻放在地上。
“拜托了,卡罗尔先生。”
将少女交托给褐发剑士后,杰罗向着巨型枯爪熊走去。
“吼吼吼!”
似是兴奋,似是嘲讽,枯爪熊群的吼叫一阵快过一阵。
巨型枯爪熊放平坐起的前身伏在地面,血红的双眼紧盯着杰罗。
“吼吼吼!”
如同紧密的鼓点,异兽群短促的吼叫仿佛从万丈高空拍击而下的暴风雨。杰罗跑了起来。
“锃”
吼叫的间隙,杰罗拔出深蓝长剑。
缕缕白雾从剑刃漫出。
仿佛乐曲的最**,急促的吼叫密集到顶点。杰罗跳了起来,持着剑,朝巨熊的头顶斩去。
巨熊咆哮着,高高扬起前爪。
赤红在空中泼洒,巨爪裂成两半,穿透鲜血的剑风直直没入巨熊脑门。
远方的树稍有一截被整个削断。巨熊惊恐的睁大了眼,身体倾斜的断成两段。
吼叫停歇了。
蓝眼的白发剑士站在北原大地上,白雾开始蔓延。
直到走出森林,杰罗身上的血腥味才终于消散。
天已完全黑了,一个守在村口的男人远远看到他们,急忙跑回了村。
抱着蓝发少女,少女的头轻轻靠在自己肩膀,低下头就能看见奥里莉安恬静的脸。杰罗的心中有着甜蜜的悲伤。
少女要是醒来,一定不允许自己像这样靠近。
在他出神的那一刻,一支黑色的弩箭借着夜的掩护破空而来。
裙角轻扬,抱着奥里莉安,杰罗旋转过身,伸手抓住了弩箭。
一群人从房屋的遮掩中穿出,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简陋武器。
小眼睛的守林人从人群中走出。
“等你们很久了,外乡人,恐吓我的代价可是很严重的。”
敲打着手上的武器,其他人跟着嚷嚷着。
“把身上的财物留下,就放你们走!”
“还有女人也留下!”
“边远地区就是容易出一些暴徒,”卡罗尔耸了耸肩,转而勾起嘴角看着杰罗,“不过小姐也是魅力非凡,人都死了还能诱人犯罪。”
“卡罗尔!”
杰罗埋着头喊道。
“有何吩咐,会长大人。”
从露出的一只眼睛看到闭着左眼的剑士如侍者的姿势,杰罗放下怀中的少女交给了对方。
“拜托了。”
“想清楚了吗?”像是不适应闭着一边眼睛,卡罗尔微微睁开只剩眼白的左眼,不怀好意的看着他,“和刚才不一样,这些是人类。”
“他们让奥里莉安受伤了。”
杰罗放开手中的弩箭,锋利的箭头染上了一抹鲜红。
“明明只是会长大人受伤而已。”
卡罗尔开心的笑道。
“都是一样的。”
取出绷带缠在擦破皮的手掌上,杰罗向着人群走去。
长剑出鞘,拿着简陋武器的村民们露出了惧色。
“小心点哦,会长大人,”卡罗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猎人喜欢用的可不是刀剑,而是弓弩火枪,再加上......”
感受到压覆的重量,藏在沙土下的捕兽夹刹那弹起,然后被杰罗一剑斩断。
继续踏步向前,村民的脸上已完全被恐惧占据。
“......无处不在的陷阱。”
卡罗尔说完后撇了撇嘴:“好吧,当我没说。”
“可恶......”
为了从恐惧中逃脱,村民将弓弩和老式火铳对准了杰罗。
叹了口气,杰罗将手抚平蒙着左眼的蒙眼布。
幽冷的蓝光从白纱下透出,杰罗睁开了寄宿着苍狼之力的左眼。
视野中,贪婪的恶意展露无遗。
“这就是神在世间看到的吗?”
嘴边露出一丝讥讽,杰罗朝着空无一物的空中挥下长剑。
刚离弦的弩矢便被剑气斩成两半,弩弓崩裂,拿着弩弓的村民应声倒地。
“难怪神会抛弃世人。”
随手一剑,再将一把刚冒出火苗的老火铳斩断。
临死的惨叫刺激耳膜。
隔着白纱布,杰罗眼中所见的恶意消散大半。
“现在是出卖和求饶?只要死的不是自己,随便是谁都无所谓?还真是让我看到了恶心的东西。”
杰罗扯下纱布,蓝色的眸子露出冰寒的光芒。
“......对付你们根本不需要这个。”
雾气在剑刃上弥漫,杰罗将剑抬起。
“抱歉。”
无从而生的白雾淹没了边陲村落。
即便没有戴上天使的纱布,杰罗也能感受到村民间弥漫的恐惧。
一剑劈开阻隔的栅栏,背后是数张惊骇的面孔。
杰罗挥剑斩下。
鲜红溅满大地。
他们做的事不一定罪该致死,自己同样没有审判罪恶的权利。
躲开“簌簌”的破空声,一步步走到对方的面前。
慌张的手没能将弩矢装入箭槽,便在一阵痉挛后无力垂下。
抽出剑尖,杰罗甩掉刃上血迹。
但现在的自己已经不起任何偷袭和暗算。这具身体承担着两个人的生命。任何受到的伤害都可能影响到传输给奥里莉安的生命力。
划开套索,斩断绊绳。将刺来的草叉格挡开,挥出一剑劈开雾中的人影。
肉块落地的声音在白雾中异常清晰。
即便自己制造了怎样的罪恶也心甘情愿。
“只要奥里莉安不受到伤害。”
呢喃的自语中,杰罗已不知挥下了多少剑。
被剑风扫到的门板掉落,温暖的小屋中,姐姐抱着哭泣的弟弟。使劲的将弟弟的头护在怀中,姐姐睁大眼睛望着杰罗的视线中,不知是抗争还是恳求。
白雾涌入小屋,鹅黄的光芒被逐渐掩盖。
杰罗转过了身。
哭泣和悲鸣朝向远方逃窜,自己需要做的已经结束。
重新绑好白纱布,闭上左眼。
收剑入鞘的声音在空荡的村落中回荡。
卡罗尔搀扶着少女的身体从迷雾中走了上来。
“过不了多久,我的名号就要交给你了。”
杰罗接过少女,弯下腰将少女拥入怀中。
“在神殿中,缇亚拉这样和我说过。
“高尚的人为平凡人失去性命,这是整个集体的损失。我现在有些赞同她的话了。
“对集体而言,高尚者的性命重于平凡人。而对我而言,奥里莉安比千人加起来都重要。”
“是吗?那家伙这样说过吗?”卡罗尔眯着眼笑了起来,“不愧是六亲不认的女神会说的话。”
“不过,”褐发剑士眯起的眼睛透出一条缝,“无论是集体的意志,还是杰罗小弟的意志,都无法代表对错。”
“善与恶吗?”
明白了卡罗尔的意思,杰罗低头看向少女熟睡的面庞。
“对于现在的我而言,真是奢侈的话题。”
“确实如此,”卡罗尔笑着拍打杰罗的肩膀,“放心吧,会长大人下地狱的时候,我会陪在身边。”
是什么改变了自己呢?
自己开始惧怕死亡。
自己死了还能接受一些,如果悲剧是发生在身边的人身上,那一定是难以忍受的痛苦。
这比死亡更令人恐惧。
那是比地狱更残忍的世界。如果自己死后一定要下地狱,那千万要在见证重要的人死之前带我下去。
或者,重要的人全消失了的话,请让自己也消失吧。
在这之前,自己要吃饱饭,穿得暖和,不要饿着也不能生病。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不能有一点创伤。
要像爱惜奥里莉安一样爱惜自己。
要规避一切可能危害她或者危害自己的风险。
无论那是什么。
“独眼,独眼,两个独眼。”
在最后的旅途,通往连接“风暴之眼”的郊外小屋,寒风刮过的一处平地。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兵挡在了三人面前。
好动的马蹄不断扬起烟尘。
一行二十人,精致的甲胄和身下的坐骑连成一套,火枪、弩弓、长剑,统一的配置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驾着一匹灰鬓大马,为首的中年人接近了三人。
“再加上我,这里不就三个独眼了吗?”
拉了拉右眼的眼罩,盖在金边眼罩上的眉毛上下扭动,中年大声的笑着说道:
“算起来,就有一个半瞎子了啊!”
说完后,男子更大声的笑了起来。似乎认为自己讲了个有趣的笑话。
笑罢后,场面一时沉默。男子身后的骑兵一副早已司空见惯的样子,没有反应。
“那么,你们这两只独眼,是离群的狼,还是走错地盘乱咬人的狗?能回答一下吗?”
卡罗尔将视线转向自己,紧随其后,杰罗发现骑兵和中年男子都看向了自己。
杰罗咂了咂舌,微微放开了依偎着自己的少女。
“公爵也都这么闲的吗?为了抓两个逃犯,还要亲自出马吗?”
“杀气腾腾啊,小子。”
独眼的中年赞叹的说道:
“知道我是谁还敢用这种口气说话,是个男人。你们说是吧?”
中年朝身后喊道。
“噗.....”
回答他的只有战马粗重的鼻息声。
“男人我会让他有男人的死法,懦夫我同样准备有懦夫的死法。”没在意部下的不配合,中年继续说道,“选择好了死法,就回答我下一个问题。”
“为何要杀我子民?”
男子骑在马上,俯视着杰罗。
低沉的视线遮蔽了光,看不清男子的面容。杰罗只觉得莫名的压力如闷在胸口,突然的焦躁让身体有些发热。
“挡了我的路,就杀了,仅此而已。”
耀目的光线有些刺眼,杰罗低头看向一边。
“呵。”
马蹄重重的踏上沙土,马背上的独眼中年短短的笑了一声。
“我现在就挡在你面前,你也要杀我?”
杰罗抬起头向两边看了看。
“这里路很宽,如果你让开,我就不杀你。”
“哈哈哈哈哈!”
独眼的中年在马背上大声的笑了起来,边笑边怕打着马背。座下马来回踱了几步。
“整个北境都是我的,居然有人在我的地盘叫我让开。实在太好笑了,你们说是吧?”
中年又朝骑兵们问道,同样没有任何反应。
“我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呢?”
粗大的手摸着脖子,中年一副困扰的样子。
“喂,你们说,该怎么办吧?”
这一次的问话终于得到了回应。
整齐的拔刀声混成一道凌厉的声响。
撇了撇嘴,杰罗放开了奥里莉安。少女瘫软的身子朝褐发剑士的方向靠去。
“拜托了,卡罗尔先生。”
就如失去了凭依的藤花,少女的身子向着地面倾倒,衣裙翻飞,前方却没任何阻拦。
褐发剑士径直走向了马背上的中年。
奥里莉安坠落的身影在杰罗眼中不断放大。
“啧!”
沙土飞扬,一阵马蹄惊起。空气的奔流胡乱涌动,在蓝发少女即将跌落地面时,白发的青年将其轻轻托起。
嵌入地面的足迹印出了青年移动的轨迹,同时深深吸附了在场骑兵的视线。
战马不安的乱动着,传出阵阵嘶鸣。
走到前方的卡罗尔躬身行礼,朝着中年微微一笑。
“能见到北境的‘独眼狼’罗伊公爵,实属我等荣幸。至于我们的身份,”卡罗尔侧身看向白发青年怀中的蓝发少女,“这位小姐是拜拉姆伯爵的千金,作为随从的我们,既不是犬亦不是狼,仅是两只乌鸦罢了。”
似是听到了令人厌恶的词语,中年皱起了眉。
“乌鸦吗?这死气沉沉的样子,看起来更像是秃鹫吧?”
朝骑兵队使了个眼色,男子说道:
“全部带回去。”
阅前须知
首先感谢大大们点开本书,然后还不明所以的看到这篇“阅前须知”。
基于本文口味独特,文风偏奇,避免浪费大大们宝贵的阅读时间,想了很久才码这样一篇“须知”(说话阴阳怪气,该打死)。
实际上,这是一本“轻小说”。虽然写的是网文,但确实是轻小说(作者都这么说了就当是了吧)。
因为作者本人是个资深死宅,已经写不出什么爽文了,只有被可爱的小loli和气场强烈的大姐姐所包围时,才能爽歪歪。于是乎,这实际也是一篇披着“冒险”(?)“争霸”(?)外皮的恋爱小说。至于是否后宫?这个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
故事的基础是源于may'n女神在《macross f》中演唱的插曲《钻石裂痕》。“与你邂逅之时,我才如群星闪耀新生”,副歌部分的这句歌词被may'n女神绮丽的嗓音唱出时,其中的眷恋、迷恋、依恋如倾泻而下的流水,每次都能让作者感动到湿透是眼眶,不是奇怪的地方。一直想写一个主人公为一次邂逅而救赎重生的故事,于是有了接下来的这篇小说。
或许这本身就是太理想化的剧情,或许这份情感不是那么容易理解,不过作者还是相信会有人明白这份感动,也还是有人如作者和这篇小说的主人公一样,期盼过这样的相遇。
“相遇即是奇迹”这是作者非常喜欢的《水星领航员》中的一句话,也是作者对这个世界美好的定义。
好像说了些不错的话,不过其实也没这么深奥啦~
这只是一个偏轻松日常(或许),前期展开不紧凑(确定),只想写各种谈情说爱的故事。男主是个情商不高,容易自闭,做事冒冒失失的“young man”,因为单纯经常被身边别有用心的人耍得团团转所以才说口味独特,文风偏奇(无褒义)。女主嘛,如果这样的男主都能接受了,对女主就一定不会失望。
因为是轻小说,所以每卷都是按照起承转合设计,**都放在了最后;因为是轻小说,所以还想看到精美的人设和插图,作者会将本书的收入拿去向画师上贡(如果有收入的话)。能看到人设和插图是作者最最最最最最想实现的愿望,如果有爱有能力的读者大大,请务必助作者一臂之力。
最后,只要作者本人不出意外,例如突然失忆或者穿越去异世界,本书必定完本这也是本人的愿望之一。
说点肉麻的话,作者写书的目的不是为其他,只是想要把自己的愿望寄托在故事中,然后再通过这些愿望的吸引交到一些朋友。
就算半途弃书,只要这些故事之中,有那么一点令大大们受到些许感触,我们就算朋友了,我就已经成功了(作者都这么说了就当是了吧)。
好吧,说了这么多,只是想说,“相遇即是奇迹”,既然都看到这儿了,不为我们的相遇留下更多奇迹就实在说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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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温柔的毒
随着一阵轻风,布莱尔出现在飘飞的纱帘后。
正在梳理文件的迪妮莎被吓了一跳。
“你们都喜欢从窗子进来吗?”
“抱歉,迪妮莎小姐。我必须避开多余的眼线。”
迪妮莎半搭下眼皮叹了口气:“一来就道歉。这种地方倒是扮演得挺像。”
轻薄的纱帘随风覆在布莱尔的脸上,勾勒出的轮廓仿若人脸的模具。
“而且,天都黑了还擅闯淑女的闺房,你们做事的方式都如出一辙。”
布莱尔想了想,的确觉得不妥,又想到弟弟拜托自己的事,心里顿时被麻烦填满。
真不想和这种人打交道啊......
“我有事想拜托你,迪妮莎小姐。”
扯开纱帘,布莱尔向着坐在书桌后的金发大小姐走去。没有偏头,余光已将房间的布置尽收眼底。
“胧,在你这儿吧?”
“刚说完想拜托别人,就用上质问的语气,这位先生是不懂拜托人的礼仪吗?”
看到大小姐微微眯起的眼睛,布莱尔心里一阵纠结。
“不用叫我先生,”布莱尔犹豫了片刻后,摘下面具,“我是布莱尔巴德里克,我弟弟说过迪妮莎小姐是可以信赖的人,所以我才来拜托你。”
“但是你本人并不信任我,是吧?”
“我想要信任你,迪妮莎小姐。我将胧传送到这里,是因为相信你会做出明智的判断。”
“明智的判断吗?”迪妮莎用手托着下巴,轻轻一笑,“你知道吗,布莱尔先生?”
金发从肩膀上搭下,迪妮莎撑着书桌站了起来。
“和那家伙一起的时候,我总会忘掉他还有个大名鼎鼎的天才哥哥。本以为你们会是天差地别的两兄弟,没想到还有这么多相似的地方。”
“不仅长相,”在明亮的魔法灯下,迪妮莎的眼中凝着散不开的光,“连这孤注一掷的本性也是如此。”
被如此夺目的视线盯着,布莱尔的思绪却不可思议的飘到了别的地方。
“本性”吗?布莱尔悄悄扬起嘴角,杰罗和面前的这位大小姐关系果然不一般。
“我不知道杰罗是怎么想的,但对我来说,没有孤注一掷的说法。我所做的,必然是正确的。”
“嗯......的确是两兄弟~”
迪妮莎乖巧的笑了起来,明亮的笑容令布莱尔感觉眼前一晃。
真不知道她是怎么理解的。
“那个孩子的话,已经被领走了哦~”
稍微停顿之后,迪妮莎这样说道。
布莱尔微微一愣。他想到过这样的结果,但和迪妮莎实际接触后,布莱尔以为对方会如自己所想的照顾好胧。
面前这位女子,不可能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将胧传送到这里。
没等他说话,迪妮莎就继续说道:“事情的经过我从胧的口中都问过了,兴许你是想要保护她,但我劝你还是放弃吧。”
布莱尔蹙起了眉:“你说的经过,是包括胧被无视,被虐待的那些?”
“那是她自己选择的归宿,外人没有权利评头论足。”
自己选择的?布莱尔想起塞西莉亚口中被视为玩物的少女,内心的不快迅速将耐心消磨殆尽。
“没有人会在自己的意识下做出那样的选择,无论是谁都应该有更好的归宿。”
“这只是从你的常理出发,依据你所知的情况得出的结论。”迪妮莎快速的否定道,“不觉得太武断了吗?”
“这又是你的结论吗?”布莱尔的声音瞬时冷淡下来,如蒙上了一层寒冰,“胧随时有被杀掉或受到侮辱的可能,就算是武断,我也要带她离开那些人。”
“放弃吧,你救不了她的。”迪妮莎直接作出结论,“你所做的都是自我满足。”
房间一时陷入沉默,布莱尔愤愤的偏过头。
“算了,我不是来找你吵架的。我决定了的事情从不会更改。”
说完后,布莱尔转身回到来时的窗边。
夜风正急,纱帘在风中不断翻飞。
“这个时候那两个小孩子应该把我的话带到了。”手搭在窗沿,布莱尔回头看向迪妮莎,“佣兵团将在十日后展开对‘漆黑羽翼’的狩猎,这之前,我想知道迪妮莎小姐的态度。”
“不打算问了吗?”
望着窗外的夜景,布莱尔嘲弄的一笑:“本以为是杰罗所说的重要的人,一定会站在佣兵团一边。现在看来,不止我想错了,那家伙也想错了吧。”
“团长先生一直笨笨的嘛。”
“或许是吧。”
“不过哥哥大人也差不多,”迪妮莎用揶揄的语气评价道,“自以为是。”
布莱尔不打算作答。
“在离开前,我还有两个建议。”
迪妮莎又坐回到书桌旁,声音变得平缓而缺乏情感。
“一,下次请走正门,我不喜欢团长先生以外的人进我房间。
“二,那孩子被传送到我这儿后,你没有立马过来救她,这段时间,你在想什么,请布莱尔先生仔细回味一下。
“最后,看在那家伙的份儿上,再附赠一点吧。”
迪妮莎带着笑意的说道:
“虽然强硬的男孩子在某些时候也很有魅力,不过更多情况,追女孩子,还需要多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
将身子传送到夜色包裹的高空中,用风系魔法减缓下落的速度。
富有力道的风仍压得人喘不过气。
发丝和衣角被疾风拉拽,布莱尔仰面朝下俯视着整个南镇。
【你没有立马过来救她,这段时间,你在想什么?】
理由的话可以找很多,伤势太重,魔力不足,必须和佣兵团的各位做好商量,白天不方便行动......但在这同时,自己心里对那家伙是怎么想的呢?
看不见她的时候,自己是否有因此松一口气呢?
那不过是一个值得研究的特例,自己对她有的只是好奇和同情。想要救她,只是看不惯她所遭受的对待。
然而“看不惯”这种感情,只要“看不到”,就会像离开材薪的火焰,在空气中冷却消退。
不愉快的情感消退后,留下的却是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
沉浸在棉花糖美味的模样,面无表情用手比划出滑稽动作的模样,从屋顶跌落发尾翻飞的模样,在月光下伴着幽蓝低声吟唱的模样。
和情感无关,这些与少女有关的片段就像冻结在时间里,每每回首总能清晰看见。
【还是说,幻想破灭了?】
漆黑的湖面在眼中不断扩大,布莱尔闭上眼,重重的摔进水中。
冰冷的湖水淹没了感知,滚滚气泡滑过皮肤,耳中的轰隆声远传越远。
胸口感受的压力增大,下落的势头却在逐渐停止,布莱尔睁开了眼。
明亮月光在湖水中黯淡纤弱,被流动的湖水遮掩大半,深黑的夜更黑了。
布莱尔张开了嘴,从嘴中浮出的气泡中,月光被凝结成滴滴光点,光点中泛着幽蓝的色彩。
“胧......”
你到底在想什么?
少女吟唱着歌谣之时,望向远方之时,眼中总盈满了藏不住的哀伤。
你看的方向,到底有什么?
气泡钻出湖面,湖水涌入嘴中,布莱尔重新闭上了眼。
决定的事情就不会变更,就算被说成强硬也无所谓。
因为可以从思考胧的事情所感受到的惋惜和悲哀中逃脱,那一瞬,自己的确是松了口气,甚至下意识的拖延了领回胧的时间。
就像一时兴起救了只被遗弃的小猫,又因为收养这只小猫要面对诸多繁杂的问题,虽不至于后悔,仍不免神伤。
就算如此又如何?普通人或许就因此心生间隙,会把当时兴起视作不得不承受的负担,并忘记当初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将对方救下。但布莱尔巴德里克不是普通人。和什么责任或者一直以来相信的直觉无关,甚至和异常魔素什么的、漆黑羽翼的目的什么的都没关系,只是想救就救了,多的之后再去想。就算这不是最好的做法,谁也不会从中获益,就算这只是自私的自我满足,只要决定了就一定会做下去。
因为作为天才的自己所决定的必然是正确的。
关于胧的谜团,自己绝对会解开,在这之前的第一步,就是不管她愿不愿意,先将她绑到自己身边。
多谢你的建议,迪妮莎小姐。但是天才不需要对凡人的建议。
将魔力探入时空的缝隙,布莱尔的身影从湖水中消失。
整理完书信文件后,迪妮莎大大的撑了个懒腰。
纱帘轻荡,洁白月光若隐若现的在窗台边摇曳。手撑着下巴,迪妮莎望着被风搅动的月光,唇边浮起淡淡笑容。
“杰罗所说的重要的人......到底有多重要呢?”
大抵是抵不过自己的妹妹吧。
不过做比较本身就是愚蠢的做法。人的思想不可量化,需要作出抉择的极端状况也不是不可避免,只要自己选择退让即可。
消除选择是处理难题的最好方法。反正自己也不需要寻常的感情,看着有感情的人得到感情,比自己获得感情更能令自己高兴。
“......是个自私鬼,只会做自己喜欢的事......吗?”
想起自己对那位团长所作的表白,迪妮莎唇边的笑意更甚了。
“自私确实自私,但是原本的自己......可能在哪里就走丢了吧?”
现在组成自己的,究竟是什么呢?大概是自己最喜欢的那些劣质情感吧。
“结果,自己的计划还是出现了疏漏啊......”
十天的时间太短了,需要做的准备还不够,最关键的事件还未发生,如果要迎合双方的进度,除非把计划全部推倒重来。
“没想到这两人会碰到一起。”
或许又是命运坏性子的恶作剧,一个是顶替弟弟扮演佣兵团长的天才魔法师,一个是注定不可能得到幸福的“空壳”。前者是居于顶点的光,后者是早已污秽满布的暗。就算光不在乎暗的污秽,在光靠近的那一刻,暗就只剩消失的命运。
感觉姿势有些僵硬,迪妮莎舒了口气,站起身。
走到窗边,望着星月明亮的夜空,在夜风中清醒了头脑后,关上窗,拉阖纱帘。
关于胧,迪妮莎或许比布莱尔想象的知道的更多。
时常和“漆黑羽翼”保持联络的她,早就知道“漆黑羽翼”最后一羽,也是最神秘的一羽,是一个能够收集“混沌”的异常少女。并不出众的长相,没有正常人的感情,听上去就让人不舒服的经历,在受尽侮辱和折磨之后,又被“混沌”选中,如若不幸是神对世人的惩罚,从未做过需被惩罚之事却已饱受欺凌的少女,大概生来就是不幸的化身吧?
迪妮莎能够理解塞西莉亚对胧的厌恶。在“漆黑羽翼”中,塞西莉亚和迪妮莎接触最多,也最合迪妮莎性格。塞西莉亚是个标准的骑士,也是个懂得变通的骑士。聪颖的她自然知道在将死之人身上灌注感情有多愚蠢,更明白如何让“混沌”在不伤害容器的情况下在人类的**中储存。
温柔和善意不是对每个人都有益,对某些在特殊环境成长的人,这可能是比剧毒更致命的毒药。
所以说
“团长大人,这都是你的错哦~”
闭上眼,将身体依托在轻柔的纱帘上。
迪妮莎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你离开也太久了。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急剧的喘息已和抽泣无异,爱丽莎拖着无法动弹的腿向着一个树根隆起的空洞挪去。
天已经蒙蒙黑,阴影晃动的树林仿佛无数追来的人影。
爱丽莎紧闭着唇,害怕漏出一点声音。
经过几小时的逃亡,她早已经精疲力尽。从未锻炼过体力的少女,在这样的丛林中移动,和徒步穿越泥沼无异。满眼尽是层层叠叠的绿,根本不知道下一步会踩到什么。但更令人恐惧的紧跟在身后,爱丽莎丝毫无法放慢步伐,全然不顾落下的每一步,只凭着逃离的意念在林中奔驰。
在被扑倒的那一刻,本已经万念俱灰,结果事情有了转机。像是有个声音在提醒着自己,爱丽莎将身体从惊恐的控制中挣脱,顺应着声音的鼓舞,一点点的拉开了距离。
男人恶心的触感还留在身上,无论被多少树枝刮伤,摔在多么坚硬的石子上,都无法将触感抹去,包含着厌恶的触感在内,压抑的情感支撑着早到达极限的身体,将不断传来的下流的嘲笑甩开,爱丽莎在感觉对方似乎被自己甩远后,头一次回过了头。
这样的结果便是没看清脚下的道路,摔进一条雨水冲刷出的山沟。手脚在堆满山沟的落叶中不断挥舞,却如何也阻止不了在倾斜的山沟中下落。
从一个陡立的斜坡边落下后,爱丽莎混着落叶,摔到了青石铺满的空地上。
身体像是被摔得四分五裂,胸口无法聚积呼吸,过了许久爱丽莎才缓过气。
早已**的双脚上鲜血淋漓,一只腿僵硬得没有知觉,身上的衣物被划出千条万缕,露出的皮肤上满是鲜红血印。
听到在陡坡上不时响起的人声,爱丽莎屏住呼吸,爬起身,朝可供躲藏的地方移去。
不知过了多久,寂静的林中只剩了各种自然界的声响。
爱丽莎打开了一直握在手心的镜子。
月光无法穿透丛林,林中却有着蒙蒙光亮,借着光亮,爱丽莎发现手中的镜子早已碎裂,仅剩布满蛛纹的半边还在框内。
想起倒在马车旁的老管家,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的姐姐和骑士大人。
堵在胸口的情感终于满溢而出。
寂静的林中,响起了风的呜咽。
第五章 北境的传言
薇薇安摘下头盔,让吸附了汗水的头发在空气中散开。
双手捧着的头盔还未放下,薇薇安盯着银白头铠上亮白的反光,有些出神。
那就是传闻中屠村的“白色恶魔”吗?看起来还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青年。
那名昏迷的女子......果然是他的恋人吗?
随着公爵从白岩城一路奔袭,终于拦截到了他们。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还因此担心过好一阵,结果竟是这样收场,之前的担心不就显得自己更胆小了吗?
就连被押送到临近小镇的监牢,这一路也是格外的安份老实,丝毫没有传闻中的凶狠恶毒。
感觉有些失望,就连小偷盗贼都会想办法反抗一下。又是被流言夸大了吗?
总不会是被公爵大人吓到了吧?
薇薇安又回想了一遍北境之主适才的表现,和往常一样是个大傻瓜。幸好没有一般民众在场,否则整个亲卫队的评价都会受到牵连。至于会被那样的大傻瓜吓到的人,不可能存在的吧?
除非是更傻的傻瓜。
白发青年一脚踏穿大地,如疾风席卷了大地,在一阵烟尘中将女子抱起,这一幕到现在还跃动在薇薇安心间。只是想起心情就悸动得难以呼吸,心脏鼓动得敲打在心房上阵阵生疼。
那样的实力,真要反抗的话,先不说亲卫队的前辈们会怎样,自己一定会死吧?被那看也看不见的动作,没有丝毫怜悯的,在一瞬间杀死。
不过,如果自己是被那样......被那强有力,容不得丝毫反抗,就连整个世界都能被阻隔开的怀抱抱住......
被闷在盔甲中的燥热所吸引,身上渗出的细汗黏在了皮肤上。滑腻的触感本身就让人不舒服了,被男式盔甲限制的胸部更是出汗的重灾区,胸闷也因此更加严重。在想到那个不可能的场景时,胸腔中的高鸣仿佛突破了盔甲的禁锢,直直的冲到头顶。
薇薇安觉得浑身更燥热了。
脸上也似乎烧了起来,薇薇安赶紧将头盔放下。
“薇薇安!”
“......是!”
听到屋外的声音她慌忙的应了一声。
“公爵大人有事情交代,集合了!”
“知、知道了!”
做了两口深呼吸,甩了甩头,将脑袋里面胡乱的思考甩了出去,薇薇安急忙跑出房间。
脚步声逐渐远去,在一个拐角后,又折返回来。
抱起忘在桌上的头盔,少女再次跑了出去。
该死的,这个傻瓜公爵又在讲什么?
就因为这点事要在镇民的围观下让整个亲卫队进行武艺表演?
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吗?
一直觉得父亲传下来的头盔尺寸不合,薇薇安整个脑袋又痛又晕。
一个前辈蒙着眼布表演了200码抛射,镇民们一阵欢呼。
再过两个就到自己了,然而薇薇安完全不知道自己能表演什么。
“看到了吗?这就是我的战士,北境的守护者。他们生来便有着鹰的眼睛,豹的敏锐,个个都是神箭手,箭无虚发。无论多远,无论逃犯们逃得再快,他们都无法从我的战士手上逃离。”
薇薇安知道公爵又要重复那句不知道说了几遍的话了。
“所以我才能不费吹灰之力将他们关进牢房。”
“卡布村的屠村者”,的确是在北境引起了相当恐慌的事件。因为当地人传得实在太厉害,沿途的守卫们在最初甚至没有抓捕的意向,被公爵知道后,公爵立马禁止了城镇守卫的通缉,传达的命令是“好吃的猎物要留给头狼”。这样的结果便是,因为屠村的逃犯行动实在太过光明正大,政府又毫无作为,以至于传言夸张到了不可收拾,连“魔族”、“恶魔”这样的词汇都跑了出来。所以公爵现在大概是为了收拾自己弄出来的烂摊子。
但就算如此,要亲卫队进行表演是什么意思啊?光是表演也就算了,公爵大人在旁边的解说能不能别这样夸张啊?只是听着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更重要的是,无论是单手举起一个成年人,还是蒙眼抛射,自己都不会啊......
也许装模作样的挥两下剑能糊弄过去吧?到时候就期待一下公爵大人会如何解说吧。
“下一个,来自布莱德利家族的无敌女战士,薇薇安布莱德利!”
“喔......”
配合着公爵高亢的语调,镇民们发出了不明所以的呼声。
薇薇安咽了口唾沫。
什么无敌的女战士啊。
瞥了眼站在临时搭建的演讲台,感觉分外良好的独眼公爵,薇薇安在头盔下扮了个鬼脸以此表达对公爵的不满。
结果公爵正好用自满的脸看了过来。
小动作在一瞬间被看透,公爵满是胡渣的脸上慢慢浮起笑容。
遭了!
这是薇薇安的第一个想法。
“单纯的表演我的民众们可能已经看腻,接下来我想准备点特别的。”
公爵拍了拍手,向着近卫队长使了个眼色。
“将我训的狼犬带上来。”
狼犬实际是一种低级异兽,有着狼和家犬的特征,比狼温顺,比犬凶猛,是公爵最喜欢的宠物。喜欢到去哪儿都要带上,薇薇安还在队长的命令下喂过它们两次。
每一次都被震破耳膜的吼叫吓得不轻。现在也是,像是宣言要将在场所有人撕碎的吼叫声,远远就已经听见。
这个时候,在近卫队前辈那里听来的,关于这两只狼犬的传闻,浮现在薇薇安脑中比普通的狼犬更加凶猛,连公爵都被咬过。而公爵被咬时还哈哈大笑的抚摸着狼犬背后的毛,似乎很享受的样子。
“可能被咬了也不是很疼。”
这是前辈得出的结论。
然而在狼犬们被带到了薇薇安的面前时,看着那突出在外,挂着涎液的利齿,薇薇安真想跳到那个前辈背后抱着他的脸使出颜面跳跃碎。
怎么可能不疼啊?!
“那么,请我的子民们欣赏吧,无敌的女战士,薇薇安布莱德利无敌的剑技。”
连用了两个无敌,让因为狼犬的出场而惧怕的镇民们再次欢呼起来。
薇薇安这次是毫不掩饰愤怒的朝公爵看去,结果看到了中年男子无声的警告。
“敢伤到我的宝贝们,你知道下场的。”
心跌倒了谷底。
失去光泽的眼中印出狼犬的项圈被取下的画面,无敌的女战士脑中只剩下一个想法。
有没有谁,能来救救我啊......
“呀......”
碰到绑带下的伤口,薇薇安小声的呼出一声。
尽管疼得龇牙咧嘴,薇薇安还是尽量的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因为她现在身处的地方无比安静,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和远处渗出石板的水滴落下的声音。
这里是小镇上被公爵临时征用的地牢,现在正轮到薇薇安担任守卫。
前辈守在地牢口,薇薇安独自在牢房过道巡逻。
普通的罪犯已被转移,整个地牢只剩下三个凶恶无比的屠村者。
薇薇安目不斜视,踱着端正的步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威严一点。尽管手上、胳膊上都缠着严实的绷带。
只是看守任务,终于可以不用穿戴那套不合身的盔甲了。薇薇安只穿了轻薄的便服,蔚蓝色的披肩发轻巧的在脑后晃动。一个利索的转身后,手搭在腰间剑柄,薇薇安继续用仪式一般的步伐在地牢中走动。
那就是他的恋人啊......
离近了看好像更漂亮了。柔顺的长发,纤细的腰肢,发育良好的胸脯,还有那张脸,女人看了都会喜欢上,实在是完美得过份了吧?
装作不经意的用余光扫过,薇薇安在心里将自己和熟睡的少女进行对比,得出了全面落败的结论。最可气的是,两人的发色居然一模一样,这不就像在强调自己是劣质的次品吗?
果然,只有这种人才配得上成为故事的女主角吧......
关于屠村者的传言,很多都猜测了“白色恶魔”身边的沉睡少女的身份。活人还是人偶,亦或是某种变化为人形的魔怪,不管哪一种猜测,女子和“白色恶魔”都被认为是相当亲近的关系。
这种关系,薇薇安在实际看到两人的那一刻就得出了结论无论是白发男子看向少女的眼神,还是对少女如对待珍宝一般的细致呵护,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绝对是恋人关系,再不济也是男子爱恋着少女。
正是因为有了这名美丽女子,这个本是关于血腥悲剧的传言变得更神秘了几分也更浪漫了。而另一方面,作为事发地的卡布村,在这地广人稀的北境还算小有名气,因为地处北原森林边缘,是北境的最北处,治安一向不好。所谓的名气也全是关于在那里遭受的敲诈、抢劫。人们对于浪漫的想象结合到这样的背景,这个故事就有了许多个版本。
那些有好有坏甚至能扯出一堆神秘传说的传言,薇薇安一路都听了不少,基本可以理解成局外人好闲事的添油加醋。或许是因为没有亲人朋友在卡布村,这些人才能将凶手美化,将故事加上几分传奇色彩,但对于薇薇安而言,触犯了法律就必须接受审判,至于正义和邪恶,公正的裁判之后就能知道。
只不过,在理性的认清自己作为秩序的守护者的职责的同时,作为感性的少女的一面,薇薇安还是希望这些人是如传言一般,为了反抗村民的暴行才被迫下杀手。
然而
“挡了我的路,就杀了,就算有点实力也不应该这么狂妄吧......”
瞟了眼闭目养神的白发男子,薇薇安在心头暗骂道。
不懂得尊重生命的人,就算对喜欢的人再怎么温柔,也还是一个差劲的人渣。虽然好像认识什么贵族,还有什么不便透露的身份,但这一套对公爵大人是行不通的,那个傻瓜公爵在这方面从不讨价还价,只讲绝对的公平。
等到近卫队休整完毕,就会把他们压回白岩城进行审判,一定是的。
虽然有些惋惜,不过这就是正义。
“要珍惜自己喜欢的人,就先做个遵纪守法的好人吧!”
在心里做出无声的忠告后,薇薇安又朝白发男子看了一眼。
男子刚好睁开右边眼睛。
视线对上的一瞬,薇薇安心中一颤。想起男子展现出的速度,“不可能赢得过”的想法在瞬间跳了出来。
多亏了平素的训练,薇薇安立马摆出了迎击的架势。
旁边闭着眼的褐发男子“噗嗤”一笑。
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后,薇薇安尴尬的收回剑,站直身体。
“你、想干什么?”
装作淡定的问出声后,薇薇安摆出了威严的面无表情。
余光中,褐发男子嘴边的讥讽更深了。
“水。”
白发男子简单的吐出单字。
“哈?”
薇薇安一时还没回过神。
白发男子不耐烦的皱起了眉,薇薇安下意识的险些又摆出迎击姿态。
“放轻松,狱卒小姐。”
睁开同样是右边眼睛,褐发男子面带微笑的说道:
“我们的会长大人只是想要一点水喝。因为美丽的奥里莉安小姐虽然已经死了,但缺水的话还是可能造成皮肤干燥,发色发黄等影响仪容的健康问题。这当然是我们喜好外表的会长大人必须避免的,所以给他点水喝吧。”
“什么?这位小姐已经死了吗?”薇薇安忍不住问道。
“在狱卒小姐的眼中,这具没有呼吸没有心跳的身体,除了是令人遗憾的尸体,还能是其他什么吗?”
“但是看起来......”
“美丽的女人总需要伪装,活着的时候靠服饰的搭配和精心的装扮,死后需要的大概是活人的精血。”
这不就是恶魔吗?
薇薇安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惊愕的朝熟睡中的女子看去。
看到的却是一双迸裂的镣铐。
白发男子不知什么挣脱了镣铐,将身旁的女子倚靠着墙壁,站了起来。
危机感一瞬笼罩了薇薇安,从头顶到脚趾瞬间凉透。但是比她做出反应更快的,男子出手了。
一拳打在了褐发男子的脸上。
薇薇安只看到了出拳的姿势,什么时候移动到褐发男子的身边,什么时候将拳挥到对方脸上,薇薇安什么也没看见。
然后拳头缓慢的被移了下来。似乎是在拳头离脸仅剩几寸时,褐发男子抓住了男子挥拳的手肘,停止了他的动作。
这个时候,强劲的气流才以两人为中心刮了起来。
被掀到地上,薇薇安印着狼犬牙印的胳膊撞到石阶角。少女咬着牙差点哭了出来。
激烈的气旋阵阵传来,牢房中似乎发生了无法理解的事情。
薇薇安不敢看发生了什么,理智告诉她现在只有一件事情能做。
“越狱了!犯人越狱了!”
从不知道自己能跑这么快,薇薇安大叫着逃了出去。
第六章 突如其来的婚礼
打不中,为什么会打不中?
无论杰罗怎么提升自己的速度,卡罗尔都能像是提前预知他的动作,从容躲开。
这就是经验的差距吗?
即使自己再怎么隐藏攻击的意图,在那只右眼看不见的角度出拳,都能被卡罗尔先行看破。
难道自己只有忍受他对奥里莉安的侮辱吗?
“为什么啊!”
一拳落在地牢的墙壁上,灰土落下,整个墙壁轰然倒塌,露出相邻的牢室。
“为什么就是打不到啊?”
鲜血渗进指缝,杰罗这才顿然清醒,捂着手慌忙的找东西止血。
“刻意的挥拳当然什么也打不中。真是难看。”
卡罗尔斜着眼看着他,抬脚从相邻牢室走了出去。
“会长大人最好跟上,公爵大人这个时候大概收到回信了。”
来到地牢口,密集的火枪对准了出口。
扶着奥里莉安,杰罗在通道中看向笔直前行的卡罗尔。并不高大的身影仿佛阻隔了从门外照进的光线。
有人喊了句什么,卡罗尔没有在意,继续悠闲的移动脚步。
接着便是整齐的枪响。
如同夏日的急骤雨,枪声倾泻了一阵后只剩零星几点,期间似乎有刀剑出鞘的声音。等杰罗走到出口时,看到的只有倒在一片硝烟中的士兵,和揪着一名士兵衣领的褐发剑士。
空着双手,怎么做到的......这个男人,到底有多强......自己和他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好不容易站到了稍微高一些的地方,却更明白了顶峰的遥不可及。
强烈的挫败感堵在杰罗心头。自己要怎样才能不受他的屈辱,才能给奥里莉安和老师报仇?
“要要、要杀的话就赶快杀吧,我是不会屈服的!”
强装镇定的声音从卡罗尔拎着的士兵口中传来,杰罗朝对方看了过去。
是之前在地牢的那名女兵。
被卡罗尔提着,踮着脚尖才能碰到地面,女兵阵阵发抖,睁大的眼睛不知在看着哪儿,满是慌张和恐惧。
“放轻松,这是第二遍了,狱卒小姐,本来挺可爱的脸不是全浪费了吗?”
“那你把我放下来啊!”
卡罗尔刚说完对方就大声吼道。
对着那双闪烁着泪光的双眼,卡罗尔愣了一愣后大笑了起来。
“确实,这个样子实在有些失礼。”
松开手,女兵直直的坐到了地上。
动了动腿,似乎想要站起来,却没能成功。
“抱歉打伤了狱卒小姐和你的同伴。只是缺乏耐心的我想提前见到公爵大人。小姐应该明白的,等待的滋味并不好受,”卡罗尔蹲下身,靠近女兵说道,“尤其是和一个疯子一个死尸关在一起。”
“我、我不会让你见公爵大人的!”
女兵想都没想的说道,眼睛里慌乱得大概连自己在说什么也不明白。
“保护公爵是亲卫队的职责,我不会让你见公爵大人!”终于想起自己的身份,女兵没再躲闪,直接的迎上卡罗尔的视线。
“我说过我没什么耐心。”
“噫!”女兵立马缩起了脖子,片刻后仰起脸做好觉悟的说道,“杀了我吧,无敌的女战士薇薇安布莱德利是为正义而死的!”
宽敞的地牢入口一时异样的安静,杰罗朝向卡罗尔的脸看去,看到一个憋笑的表情。
“你果然很有趣啊!”
拍了拍手,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卡罗尔拦腰将女兵抱起,夹在臂下,朝着不远处最威严的建筑走去。
这个小地方的确不需要谁带路。杰罗望着在剑士臂膀下不断挣扎的蓝发女兵,皱起了眉。
要去见对方老大,这种战利品怎么想都是不需要的吧。
“砰!”
房间的门被打开,一个人影被丢到了地上。
“公爵大人快逃!”
薇薇安从地上抬起头,慌张的喊道。
坐在会议桌最上方的独眼公爵眯起仅剩的左眼。
“原来刚才是枪响,我还以为我的耳鸣又犯了。所以说......”
公爵看着紧随其后走进房间的三人。
“这次又是谁挡了你们路了?”
“这次简单得多,”卡罗尔拖来一张椅子坐下,“公爵大人向拜拉姆伯爵询问的事情应该收到回信了吧?我想知道我的老鹰大人是怎样回应的。”
“你的态度让我觉得,在老鹰面前北境的狼不值一提。”
“哪里的话,我可是相当尊敬能在少年时就当上北境执掌的独眼狼大人,只是我这个人性格内敛,不善表达。”
“我的亲卫队伤势如何?”
“只是昏迷,睡一觉就能苏醒。”
公爵大声笑了起来:
“也罢,长了翅膀的东西难免心高气傲,我原谅你的无礼。”
卡罗尔微笑颔首:“多谢公爵大人。”
“那我们来说正事吧”
杰罗扶着奥里莉安在一旁坐下。
事实上,对于这一路的状况,他早就已经厌倦。
奥里莉安不是负担,是用自己的生命拯救了他,被他所爱恋之人,能这样搀扶着她,触碰到她,对于杰罗来说多久都不会厌烦。但如果这样的行为会让少女遭受无端的诋毁和猜疑即便不是无端,杰罗闭着眼想到他也只会觉得难以忍受。
她不是人偶,不是尸体,更不是吸食人血的恶魔,她只是自己喜欢的人。
现在的杰罗,只想早些回到“风暴之眼”,将少女藏在与世隔绝的地底。
在被独眼公爵阻拦时,他的脑中依旧只有这一个念头。结果卡罗尔却告诉他,他有更好的办法。
杰罗和卡罗尔之间再无情义可言,两人不过是为了共同的目的相互利用。正因为有共同的目的,就算再怎么厌恶这个男子,也还是跟随着他的计划行动。
如果在地牢是为了不弄脏自己的手打破牢门,现在见到了公爵也是时候弄掉逃犯的身份继续上路了吧?至于他们谈话的内容,杰罗一点也不关心。
“你们的身份的确不假,”说话间,北境公爵朝着杰罗看了一眼,“但这个身份所具有的特赦权早在几前就已经废除,光凭这个无法免除你们的审判。”
“伯爵大人的回话不止这些吧?”卡罗尔气定神闲的说道。
“不知道你想到了什么,不过‘王国之鹰’可能是照顾到北境传话水晶不多,没舍得多寒暄两句,”公爵拉着右眼的眼罩,眉毛上下摆动着,神情古怪的说道,“只说了让你们尽快回到王都,作为交换承诺给我手下领主和官员收受贿赂的把柄。”
“公爵大人把这些说出来真的方便吗?”卡罗尔细心的提醒道。
“无妨,无妨,”独眼公爵大笑着说道,然后立马收回笑容,“我只是不明白,作为父母,为何丝毫不关心昏迷不醒的女儿。还是容貌如此美丽的女儿。”
感受到公爵投向奥里莉安的视线,杰罗蹙起了眉。
“伯爵大人和在下相差不大,”卡罗尔立马接过话,“对于感情,不善表达。”
公爵和卡罗尔对视一眼,然后一高一低同时笑了起来。
笑够后,公爵砸巴着嘴,摇起头。
“你在骗我。”
从座位上站起身,公爵大步流星从会议桌最上方向下走动。
路过了呆呆的趴在一旁的蓝发女兵,路过了翘着腿坐的卡罗尔,走到了杰罗和奥里莉安的面前。
凝视了奥里莉安片刻后,公爵的独眼看向了一旁沉默的杰罗。
“你叫什么名字?”
想了会儿,杰罗说道:“还没想好。”
“还没想好是个什么名字?”公爵挑动着眼罩上的眉毛,又做出奇特的表情,“我给你取个算了,要不叫小白吧?”
“那不是公爵大人狼犬的名字吗?”趴在地上的女兵恰到好处的插进话来。
“嗯?我的狼犬是叫这名字吗?”
看着公爵大人困惑的表情,女兵声音一下子提了起来。
“不是公爵大人的宝贝们吗?怎么连名字都记不到啊?!”
被说到痛处,公爵气急败坏的吼道:“吵死了,薇薇安,没看见我在和客人说话吗?”
“总之,你就是小白,和我的狼犬同名同姓!”
莫名的展开令杰罗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
“你不是个坏人,小白,我能看出来。”公爵突然换上长辈训导晚辈的语气,语重心长的说道,“就算你想把自己扮演成坏人,也装不像。”他将目光凝视在杰罗的右眼,“坏人不会有这样迷茫的眼神。”
“坏人的行动多于思考,在他们的脑袋里,自己永远是正确的,就算做着再邪恶的事也不会有丝毫愧疚,”公爵指了指自己的左眼,“他们的眼神,就像我这样。”
“但我曾经也有和你一样的眼神,在我另一只眼睛还在的时候。
“我16岁继承爵位,17岁继任北境执掌,那个时候我脑子里装的全都是‘骑士故事’,我认为自己必定是有史以来最公正,最有善心,最富有骑士精神的领主,结果那一阵,我成为最无能最为民众所唾弃的领主。”
杰罗有些混乱,怎么突然就开始回忆往事了?
困惑的朝旁边看去,卡罗尔听得津津有味,趴在地上的女兵却露出一副“又开始了”的脱力表情。
到底怎么回事?
“在那个时候,我才察觉一件讽刺的事实,”丝毫没注意到杰罗的反应,公爵回味的露出自嘲的表情,“人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样的统治者,只有‘体制’知道。早已固定的‘体制’不允许理想的出现,所谓的‘善’显得愚昧又肤浅。经历了这些事后,我这只眼睛瞎了。”
公爵眼中泛着复杂的光:“最后,我抛弃了原来的想法,反而成了符合民众期待的领主。”
“喂,我做的还行吧,薇薇安小姐?”
似乎是觉得少了点说服力,公爵刚说完便向女兵寻求认同。
“在公爵大人担任北境执掌期间,更新了采矿技术,改良矿产经济链,开拓了矿产之外的其他产出。”女兵用捧读的方式念道,“除此之外还改革了兵役制度,提高士兵待遇。北境的人民不仅生活富足,还让三境中拥兵最少的北境,达到了东西两境不相上下的兵力。”
“就是这样,”公爵拍了拍手,打断女兵的捧读,“小白,明白了吗?有时候,当坏人是必要的。”
所以说,这个大叔到底是要说什么啊?
杰罗不耐烦的咂了咂舌。被这样一个下巴满是胡渣,身材虽不算高大却格外有压迫力的大叔在面前盯着,实在不是很好受。
“法律能惩罚的只是没有必要的坏人,更何况你还算不上坏人。”公爵压低了身子,厚重的阴影压在杰罗身上,“我赦免你的在我的领地犯的罪,我不问那些村民对你做了什么,我只想知道,乌鸦飞到北原森林是想寻找什么。”
“银杏果还是松子?我的直觉告诉我,你这样的乌鸦是只吃肉的,就算是腐肉。”公爵的左眼直直的盯着杰罗的右眼,“告诉我吧,小白,你们在我的北原找到了什么味道的腐肉,还是说,你们到了冻土荒原去刨开冰块猎取了新鲜的猎物?”
“恐怕你问错人了,公爵大人......”
卡罗尔的声音刚响起,一阵劲风便离杰罗而去。
“闭上你的嘴,卡罗尔布雷德!”
仿若雄狮的怒吼在会议室中久久不散,回过身子,公爵如什么也没发生的再次俯下身。
“告诉我吧,小白,我知道你是个好人,看到你这样子我也忍不住想要做一回好人,我很乐意帮助别人,尤其是懂得将快乐分享的人。”
好人?在这个人眼中,自己还是好人吗?
杰罗莫名感觉到一丝滑稽。
这个人在说谎。
刚开始的困惑过后,近在眼前的荒诞表演逐渐显露出背后的意义。
多亏了和迪妮莎的相处,杰罗早就明白这些“聪明人”的行事方式。
他问的并不是他想知道的,就算得不到答案亦可,对方需要的是一个态度,这个态度如果是原本的自己或许已经表露无遗。
但既然知道这是陷阱,自己还会应邀跳入其中吗?
或许这只独眼狼早看破了自己和卡罗尔的关系。
杰罗思索了一阵后,捏了捏手中沉睡少女的手掌,向着卡罗尔的方向看去。
“是腐肉,公爵大人,”杰罗淡然的看着卡罗尔扬起的嘴角,继续说道,“很多腐肉,被埋在了一个神殿遗迹之下。”
“你们想做什么?”公爵紧接着问道。
杰罗收回视线,盯着面前的中年男子:“或许公爵大人不久就能知道。”
“哈哈哈哈!”
公爵大笑着走开了,走过了卡罗尔,走到了被叫做薇薇安的女兵身旁。
“我早就说过男人,这个年轻人确实是个男人!这样的好男人就这样让他离开实在可惜。”公爵一把将薇薇安拉了起来,顺势推向了杰罗的方向,“这样吧”
蓝发女兵身子东倒西斜的扑倒在杰罗面前,虽然杰罗有很多机会可以扶住她,但他纹丝未动。
摔倒在地的女兵抬起头和杰罗的视线接触,莫名的有一丝慌乱。
“在光明神和在场所有人的见证下,我宣布小白与薇薇安布莱德利经由誓约缔结,成为合法夫妻。根据罗里安法律,新婚夫妇有三天期限不接受审判。”
在两人如傻掉一般的表情中,公爵大手一挥。
“带着你的新娘,滚出我的北境。”
第七章 记忆的幻境
“真是太神奇了!”
体会了魔法的奇妙,法莉娜小姐显得格外兴奋。
“小艾莉,能再来一次吗?我想再看清楚点。”
“没必要了吧......”
娇小的黑发魔法师半搭着眼说道。
“就当满足我的好奇心,再让我看一遍嘛,看一遍嘛!”
看到自家队长如此撒娇的模样,菲尔德苦笑着挤到两人之间。
“不要在意这个笨蛋,艾莉小姐,”将试图冒出头的队长格挡住,菲尔德诚恳的向黑发魔法师道了谢,“没有艾莉小姐的帮助,我们无法进到这里,真的是,实在太感谢艾莉小姐了。”
“只要报酬别忘了就行~”
艾莉害羞的用刘海挡住了表情。
虽说时间有些紧,换班就快结束了,艾莉还是领着5人有惊无险的进到了神殿主殿。守卫不会来这里巡逻,也没有任何魔法陷阱和机关,到了这里,已经能算作安全。
5人都进行了自我介绍,艾莉也出于礼仪的简单介绍了自己,只限于名字的程度。
然而,就算只是知晓了对方的名字,也还是会这么亲昵的靠过来吗?这个叫做法莉娜的女人到底怎么回事?
刚开始是为了施法方便,让对方靠近一些,结果半路上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这个女人突然将身子贴了上来。一开始没在意她,后来对方越来越大胆,差点将艾莉直接抱了起来。
因为她的举动,艾莉吓得险些无法维持魔法,将一行人在守卫的眼皮底下全暴露出来。
“你在干什么啊,队长大人?”
“噫,居然用敬称了!”
还是在黑发剑士的提醒下,这个女人才停止动作。过后还装出无辜的样子解释道:“仔细看才发现,小艾莉原来是这么可爱的孩子,一不注意手自己就......”
这是什么病吗?看到可爱的东西手就会自动抱上去吗?艾莉忍住了想吐槽的**,和栗发的女剑士保持了距离。
而且,自己可爱吗?会这么认为的大概只有内厄姆大师这样的死灵法师吧?
另一边,因为人数比平时增多了几倍,艾莉施展的幻境魔法也比自己一个人时更高了几阶。或许是因为效果太好,队伍里的3个魔法师全程保持震惊和不敢相信的表情,未发一语。
这在潜入神殿的时候固然便利,但现在自己的任务结束了,艾莉却发现他们的眼神变得更加炙热,其中一个扎着马尾的,似乎还一脸凝重的在谋算着什么。要不是自认自己这外形不具备什么吸引力,艾莉都要为自己的贞操担心了。
实际上艾莉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但解释起来太过复杂,艾莉现在只想快点回停尸间睡觉。
“那么,不打扰大家,我就先告辞了。”
从刘海下望着众人,艾莉低着头,向神殿入口退去。
“呜,小艾莉就要走了吗?”
“那是当然的啊,谁愿意和你这种变态呆一起啊?”
视线从剑士二人组那边收回,一直盯着自己的金发魔法师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艾莉运转着魔法,准备将身形隐去。这个时候,扎着马尾的魔法师突然走上前说道:
“艾莉小姐使用的,是幻境魔法吧?”
艾莉的动作停了下来。
“幻境魔法?”
另外两名魔法师先生低声嘀咕着。
“抱歉,重新再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全名是亚历克斯贝特里斯,贝特里斯家族伟兹伯爵的次子。”麦色马尾的魔法师眼神复杂的盯着艾莉,“两年前有两位隐世的大魔法师在父亲的领地带走了一个女孩,其中一位大魔法师名为‘翠绿梦想’,是传说中的幻境魔法师。”
伟兹伯爵?艾莉想了想,自己呆的孤儿院,似乎是属于叫这个名字的领主。
“原来是领主大人的儿子,”艾莉嘲讽的笑了一下,“一个在孤儿院失踪孤儿都能惊动领主大人,我真该感到荣幸。”
“你真的是......”
自称亚历克斯的伯爵次子震惊的看着她。
幻境魔法师就这么稀奇吗?艾莉撇了撇嘴,继续催动未完成的魔法。
“等等!”亚历克斯再次着急的喊住了她。
艾莉砸了砸舌。
这人怎么这么麻烦?站着说话消耗的能量要吃多少剩饭才补得回来,这些公子哥知道吗?
“还有什么事?还要闲聊的话,艾莉要按音节收费了哦~”
“如果只是普通的孤儿,父亲当然不会关心,”亚历克斯急忙说道,“被带走的,是父亲安置在孤儿院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妹妹。”亚历克斯似乎自己也觉得好笑的抽动了下嘴角。“听起来可能很蠢,我也是在事情发生后才从醉酒的父亲口中得知,母亲是在怀孕时出走的,我还有一个素未蒙面的妹妹。”
“或许我一开始感受到的直觉......是指的这方面吧?”亚历克斯朝艾莉踏出一步,“我找你很久了,妹妹......”
艾莉向后退了一步。
“呀,真是听了个好故事。”黑发的魔法师在遮住脸的长刘海下露出惨淡的笑容,“本以为今晚的主题是潜入营救的冒险故事,原来是千里寻亲的情感故事吗?”
“相信我,艾莉,随我回到临风城见到了父亲,你什么都会明白的!”
尽管主殿不会有守卫巡逻,但这个青年的声音也太大了些,艾莉皱起了眉。
“再在这里讲故事守卫可要来了咯,大家有什么事情还是赶紧去做吧,我就不打扰各位的好兴致了。”
“艾莉......”
亚历克斯急忙的跑上去,抓到的只有一片幻影。
主殿内一片死寂,队长和副队长面面相觑,都没明白事情怎么突然发展成这样。埃弗里走上前拍了拍好友的肩膀。
“我知道你想让艾莉小姐留下来继续帮忙,但是不得不说,你这次编的故事实在有些......别灰心,如果是平常那些喜欢宿命论的女孩子应该会有用,大概......”
看着好友没有像平时那样回应自己,埃弗里尴尬的愣了几秒后,自觉的将放在肩膀的手收了回来。
不是听起来很蠢,是真的很蠢。
蠢透了。
在魔法的庇护下,艾莉不远不近的跟着前面的人影。
看到那个在脑后晃来晃去的麦色马尾,艾莉越看越厌烦。多亏了这个一眼就能看明白的轻浮男的那些话,得到了这么多金币的好心情一下子全没了。
伯爵的女儿?怎么可能?哪有伯爵女儿还要为填不饱肚子发愁的?
不只是现在填不饱肚子,在过去的大多数时间艾莉都没法填饱肚子。只有跟着老师加入共助会,和在佣兵团混吃等死,艾莉才终于像正常人一样享受过三餐的饱足。
如果自己真有个伯爵的父亲,为什么他不让自己在孤儿院吃的好一点?
就算不相认也无所谓,只是一点点暗中的照顾应该能做到吧?
但是艾莉从小到大没感受过一丁点的特别关照。母亲生下自己就死了,记事起就在孤儿院,连自己是吃什么奶长大的都不知道反正不会是人奶吧?不然也不会从小就这么瘦弱。因为瘦弱,在孤儿的小团体也处于下层。本就是疏于管教的孤儿院,教条在这里的约束力明显比不上丛林法则,而没有资格去竞争的艾莉则是学会了一套相对圆滑的处事方法。
讨好那些能力强的人,欺负那些不如自己的人,这是融入集体的必要步骤。前者很容易想明白,后者艾莉是花了不少时间才弄懂。在集体中是存在“地位”一说的,如果没有比自己地位更低的人,散播于集体的恶意便会集中在自己身上。所以,就算不是出于本意,也必须在集体中找到一两个可以欺负的人。
靠着这样的处事,艾莉在孤儿院的日子还算平平淡淡,但对于未来,艾莉从未有过任何想法。只是偶尔,会想一想自己那对只管生不管养的父母。母亲的身份问过许多人都没人知道,父亲更是一点线索也没。听说母亲是一个人出走的,或许父亲都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吧?
如果父亲找到自己,自己会成为什么样子呢?
可能,和现在没什么区别,只是......会稍微思考一下未来的事情吧?
这些想法,艾莉已经想过了太多次,得不到进展的思考只能当作幻想打发时间。幸运的是,在靠这些幻想打发时间的同时,幻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在艾莉的身上发生了。“翠绿梦想”奥尔达斯,作着这样自称的老人在梦一般的世界出现,告诉艾莉她是被翡翠龙寻求的甜美梦境,也是每六十年才出现的可以掌握幻境魔法之人。
“不想被龙吃掉,就跟随我学习幻境魔法吧。”
艾莉当然怕被龙吃掉,但比起那虚无缥缈的东西,她更怕这出现在日常的奇迹如其他的梦在醒来后消失无踪。
无论自己会被怎样对待,无论这个时候的决定有多欠缺考虑,艾莉答应了老人。
“如我所预见的选择。来吧,你的未来才刚刚开始,艾莉巴金斯。”
等艾莉苏醒过来时,已经是在城外的一辆马车上,梦中所见的老人微笑的看着自己,一旁是依偎着他的满头银发的妻子。
因为学习魔法的时间尚浅,艾莉不擅长四系元素魔法;也正因为一开始接触的就是最特殊的修炼方式,艾莉才会在和杰罗的第一次见面时,被杰罗口中的常识吓到。
本以为作为“翠绿梦想”的弟子,作为继承幻境魔法师衣钵之人,就是艾莉巴金斯的全部。在已将父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时,意外得到了生父的消息
“不在意,怎么可能在意,那个马尾男一定是在骗人。自己一定是透露出什么细节让他知道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就像用水晶球算命的那些假魔法师,这种级别的骗术也就只能骗骗嘉尔这种小孩子......”
艾莉已经是成年人了,是个17岁能够喝酒的成年人了。虽然外表不可爱,性格阴暗喜欢呆在没有人的角落,最大的梦想是混吃等死,还随时有可能被绿色的龙在梦里吃掉,是个对自己无所谓的廉价女人,但并不代表这样的女人能随便被骗,更何况,还是用这种像是欺负人一般的骗术。
自己一定要揭穿他。
“亚历克斯,你没说过你有个妹妹。”
一阵冗长的沉默后,魔法师们开始在主殿用魔法进行搜索。两名剑士则负责望风。
虽然不知道他们在找什么,但艾莉相信把他们带到这里不会错。
为了规划偷吃贡品的最佳路线,整个神殿艾莉都仔细探索过一遍。神殿是以主殿为中心的对称结构,其他地方艾莉很确定不会有什么暗藏的通道或密室。这既是魔法探寻的结果,也是能感受到的建筑者的执拗。
另一方面,艾莉早就察觉这个主殿的古怪了,时不时能看到有人进来,却看不到出来。不设置主殿的巡逻,也可能是在掩盖什么。如果真的有人被带到这里,这里是最值得怀疑的地方。
而听到金发魔法师向马尾男的提问时,艾莉不自主的靠近了一步。
“如果不是在这里遇到,我一辈子也不会说。”
马尾男深深的吸了口气:“抱歉,这里面牵扯很多事情,如果知道了会很麻烦。而且,”他朝金发魔法师的方向看来,艾莉怕被余光扫到的退缩了半步,“我不想你们担心我。总觉得很逊。”
“我可是要一直保持潇洒的模样~”
他眨着一边眼睛,面露微笑的样子让艾莉更加深了轻浮的印象。
“别想太多,亚历克斯,谁都有难言之隐,我也有瞒着你们的事情,”金发魔法师泛着苦涩的笑容,宽慰道,“在适当的时候,把想说的说出来。需要帮助的时候,直接说,我们不问原因。”
“别代表我把话说完啊,杰拉特。”
另一个有着棕色短发的魔法师加入到话题。
“怎么了,埃弗里,你难道有其他意见吗?”
“我只是想说,有类似的事情请全部告诉我,让我能多得到些笑料。”
“恐怕再多也不会有你在我手上的笑料多。”
“喂,你这家伙,那些事不是说了不准再提吗?”
“那就看你表现了哦~”
魔法师们的闲谈还在继续,艾莉在魔法的隐藏下悄悄叹了口气。
一群没有危机感的笨蛋。
交给这群人不知要多久才能找到密道。
催动魔法,将设置在光明神雕像的魔法陷阱一一解除,艾莉拉动了一个隐藏在洁白墙面,肉眼无法看到的机关。
这些东西残留了许多人的注意力。在幻境魔法中就如魔法灯一样显眼。
一声清脆的响动后,通往地下的漆黑通道从雕像脚下显露出来。
“这个是......”
“或许是我们的诚意打动了光明神吧?”
“把法莉娜和菲尔德叫来。大家......务必小心点。”
等到5人陆续进入通道后,艾莉望着空旷的大殿有些出神。
那真的是自己的哥哥?自己真的是伯爵的女儿?
在脑中幻想了身为贵族的自己在大大的庄园中成长的景象,这些景象就同魔法制造的幻境掩盖在孤儿院的记忆之上。
但是掩盖并不代表真实,那样的幻境离自己遥远得甚至无法用魔法模拟出。
又听了一堆废话,揭穿骗子男的证据还没找到。
艾莉拿上一个雕像前作为贡品的水果,走下了漆黑的通道。
第八章 林中小屋
丛林的夜并不好过。
身体的疲惫再次诱惑着爱丽莎进入梦乡,只有在这一片刻,爱丽莎能放下警戒,回到南镇郊外的庄园。在老管家的陪伴下享受着冒着热气的食物和静谧的歇息。在舒服的藤椅上,望着山那头消失的斜阳,听着晚风带来的熟悉的声音。有姐姐的,有女仆长的,还有不怎么可靠的骑士大人的。
一阵草木的骚动将爱丽莎惊醒。
少女睁大了红宝石色彩的眼眸,在化不开的黑中左顾右盼。
什么也看不清,却又如看到了各种形状的生物。爱丽莎怔怔的凝视着黑暗,抱紧凉透的身体,四肢长时间的麻木变成针刺般的疼痛,但爱丽莎不敢有丝毫动弹。已经忘了有多少次身上被昆虫爬过,爱丽莎只是静静的把自己当成它们的垫脚石,等待着它们去往想要到达的地方。
感受着虫子冰凉的身体在皮肤上的移动,爱丽莎经过了刚开始的惧怕和抗拒,慢慢的在这种行为中获得了某种启示。细微的触感能缓解肢体的麻木,通过昆虫们的移动,爱丽莎能想象着它们和平而又繁忙的生活。就算再怎么恶心、丑陋、奇形怪状的昆虫,它们也只是顾着自己的生活,没有对自己展现恶意。
如此令人不适的陪伴,让爱丽莎驱散了心中少许痛苦。如若没有了昆虫的动静,眼前凝固一般的黑暗又会将爱丽莎拽入梦境。
如果能睡着,也是解脱,但内心残留的恐惧却在抗拒着入睡。那些追逐着自己的人的面孔经常像是脱离了人的身体,在凝成一团的黑暗中显现。每当这个时候,一种缓慢而无法抗拒的感觉就会在爱丽莎的心中升起那是想要哭泣的感觉。
想睡却无法真正睡去,只有片刻零散的梦陪伴着她。
夜的声音在丛林中被以各种方式诉说着,爱丽莎仔细的聆听着,无论现实还是梦境,都聆听着,一点点的,仿佛代表着时间的流逝。意识中已忘了危险和戒备,只是一味地恳求着黎明的到来。
每一秒的流逝都被无限放大,在近乎绝望的等待中,朦胧的灰渗入了林间。
周围的声音在一段时间的消寂后,逐渐增多起来。逐渐明亮的光亮中,爱丽莎放开了自己的身体,向旁边倒下。
视野中是模糊的枯叶泥土,交缠的根与叶在更远处。能从感觉中清楚的知道血液重新流回了四肢,滞留的血液重新回到心房加热。在难以忍受的疼痛中,爱丽莎恢复了知觉。
缓慢的,一步一步的从泥土中爬起,爱丽莎没有停留,拖着无法动弹的左腿,向着眼睛看到的方向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明亮的阳光充斥在树林之间。
路过一条溪流,喝下水的那一刻,干涸的喉咙甚至有种刺痛感。用溪水洗净了身上的伤口,冰凉的触感温柔得让爱丽莎想放声大哭。
破烂如褴褛的裙子正好提供了包裹伤口的丝带。
将累赘的下摆系在一起,爱丽莎清理了留下的痕迹后,向着溪流的下游走去。虫鸣鸟叫,伴着溪水的声音,阳光下的树林平静而又祥和。
光着脚踩在溪边的卵石上,尽管已无法做出正常行走的姿势,爱丽莎仍不可抑制的想起了在南镇光脚前行的情景。明明身前是潜入庄园,打扰自己平静生活的人,自己却在他身上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安稳感。一定是有哪里不正常吧,会为了初次见面的人奋不顾身的他和因此就完全信任了他的自己。
当初为何会向他求助呢?时到今日,爱丽莎还会觉得奇妙。当时并不是只顾盼望有谁能帮助自己,理智的想法还会将一切的过错都归罪于引发混乱的“他”,但爱丽莎却没有丝毫疑惑的知道这个青年一定会拯救自己。这样毫无根据的笃定在指尖被他托起,肌肤与肌肤接触时沉沉落定。如突如其来的洪流一般,“他”对自己的忠诚,对自己的感激,从接触的指尖涌入身体。
这是后来想起恍若虚幻的感受。如此的不真实又难以捉摸,就像是那夜朦胧的月光伴着轻柔的阴影,搅拌成了一弯淡蓝色的清泉,泉水之中全是一触即破的倒影,立于泉水之上的青年也不过是梦的旅人,在此稍作停留便会随夜色远去。
再如何真挚的情感,都不能在自己的身边久留,这是自己必须背负的职责。然而在那位“梦的旅人”身旁时,爱丽莎却不止一次有过背离职责的想法。身为“王女”对“骑士”说出的告白,作为离别时那被风隐藏的吻,就像无法离开地面的苔藓期盼依附上飞鸟的双翼。越是虚幻越是遥不可及,却也越让爱丽莎想要逃离苦闷的职责。
这就是对自己的惩罚吧?
尖锐的石块扎进脚底,爱丽莎摔倒在溪流岸边。手掌又被磨破皮,渗出暗红的鲜血。
这就是自己做出那些出格之事所遭致的报应。
爬起身,爱丽莎继续一瘸一拐的向着下流走去。
因为林间的鸟鸣太过清脆,照射在皮肤上的阳光太过温暖,记忆中还留有早已过去的那段不可思议的经历,爱丽莎的唇边泛着淡淡的微笑。
每一次移动伴随的疼痛都令意识产生抛弃这具**的欲图,但另一方面,爱丽莎却从回忆之中得到了某种解脱。
在夜里感受到的昆虫卑微而又繁忙,而这种卑微的繁忙中,爱丽莎感受到它们自我意识的存在。同样是渴望飞翔,无法离开地面的毛虫却如蔑视造物主一般长出双翼,这必定也是毛虫遵循自我的意识。
溪流的声响在前方突然增大,走近之后,平缓的溪流被悬挂成一截垂直落下的瀑布。瀑布下方是宽阔的水潭,明亮如明镜。远处一条长长的河流在林中穿梭。
自己这样的身体,要绕过瀑布已是不可能。
爱丽莎没有多想,闭上眼睛朝着水潭坠下。
在这只为职责而活的一生中,自己凭着自己的意识做出过出格的事。
就算都没有结果,全在半途而废,就算只剩回忆......
这也是如蝴蝶一般的翅膀了吧?
所以......不被允许死去的自己,就算在此死去也是可以的吧?
这也是按照自己的意识。
长长的金发,在盈满阳光的水雾中,宛如飞鸟展翼。
少女落在水中的声响被瀑布的声音掩盖,娇小身躯溅起的水花被更多的水花打散。
被流水吞没的少女,仿佛从未存在。
感受到了光。
听到了呼唤。
有人在叫着自己的名字,爱丽莎回过头,一片虚无。
温柔的手抱紧自己,天空中仿佛飘动着纱巾般的光华。纱巾流动,光芒的色彩也在不断变幻。意识宛如安睡在襁褓之中,无比的安稳,充满了眷念。
在这个时刻,爱丽莎才终于明白那飘飞的光芒,原来是母亲的长发啊......
“老头子,她醒了!”
摇曳的烛火照进双眼,老妪惊喜的声音由远及近落在爱丽莎的耳畔。
“我说了我的草药很厉害,比神官什么的厉害多了,这下信了吧?”
“但是就是对我和你自己没用。”
“太小的病不值得我出手。”
从恶心的眩晕感中恢复后,爱丽莎睁开的眼终于看清了景象。
一间不大的木房,一张桌子,一张床,两个拌嘴的老夫妇。
浓烈的药味充斥鼻腔,似乎是在自己身上用了草药治疗。
得救了吗?现在应该是道谢的时候吧?
然而道谢的话还未说出,仍在人世的疲倦让她无法开口。
知道自己能发出声音,然而一开口一定又会哭出来。
感受到她的视线,老夫妇一齐看了过来,老人们对视一眼,像是宽慰似的笑了起来。
“什么也不用说,好好休息。”
“老头子虽然追不上兔子了,但是做的鱼很好吃。休息一会儿我盛来给你吃。”
提及到食物,爱丽莎的饥饿如被唤醒,转瞬便如在腹中搅动,变得难以忍受。
轻轻点了点头,爱丽莎静静的望着两人,不一会儿,泪水涌上双眼。
老夫妇一下慌乱起来。
“我去把鱼汤端来!”老头子逃到了一边。老妇则是像是在寻找话题一般,露出思索的表情。
“小姐是有钱人家,或者是贵族吧?”
爱丽莎一瞬露出警惕的神色,过后慢慢的点了点头。
“是有坏人在追你吗?”
老管家伏在地面的场景浮现眼前,爱丽莎忍着快要滴落的泪又点了点头。
“真是可怜的孩子......”
烛光下,老妇人的同情没有虚假。在发现这点后,爱丽莎眼中的泪水顺着脸庞滚落一颗。
留在脸颊的温度竟是如此灼人。
“没关系了,已经不用害怕了,我和老头子在这里住了几十年,没人找得到这里。”
“......嗯。”
爱丽莎发出微弱的鼻音。
“老猎户的特制鱼汤来咯~”
冒着香气的鱼汤端到了爱丽莎的面前,从鱼汤中冒出的带着点鱼皮的鱼脑袋,和已成灰白的鱼眼看上去都无比可口。
“还有些烫。就算再好吃,也要慢点吃哦。”
老猎户眼神温和的将鱼汤递到了爱丽莎嘴边。
喷香的气味儿驱散了草药的味道,嘴唇接触到鲜香的温暖时,爱丽莎眼中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
“老头子!”
“说了烫了呀,慢点啊,慢点......”
爱丽莎并不知道鱼汤的味道,又咸又苦的泪合着汤流入嘴中。老夫妇担心的声音将自己包围。
不知喝进去的是泪还是汤,爱丽莎只觉得这是出生以来尝到的最沁人心脾、最温暖的味道。
“我不能留在这里。”
就算身体怎么抗拒在夜里赶路,爱丽莎也知道自己不能停下。
“你们的照顾,我一生也不会忘记,但是我不能......”
大概是弯下腰,垂着头的缘故,爱丽莎感觉声音在哽咽的喉咙中无法好好发出。
“至少等到天亮吧。老头子可是把腌制的野猪肉都取出来了,明天吃饱了再走吧。”
“非常抱歉!”
爱丽莎再次深深的将身体弯下。
那群人还追着自己,自己不能停下。更重要的是,爱丽莎不想老夫妇受到自己牵连。
这已经是老妇人的第几次劝说了,看着老人担忧又寂寞的眼神,爱丽莎每次都想答应对方。
“等我安全了一定会想办法报答两位。”
爱丽莎继续弯下腰低着头。
一件外衣披到了自己背上。
爱丽莎惊讶的抬起头。
“把衣服换了,我再帮你把药换上,这漂亮头发也得想想办法才行。”
老猎户托着一堆叠好的衣物,看着爱丽莎如金丝绸缎般几近接地的长发,皱着眉思索着。
换上衣物后,比想象中合身。虽然是粗制的麻布和皮革,却是精心裁剪的样式。
大概是制作的商品吧。
想到自己无法支付这身衣服的费用,爱丽莎心中又泛起一阵内疚。
“这是这一带的地图,这深山老林可是有食人熊的,地图上作的标记可要看清楚。”
老猎户将一张皱巴巴的纸交给爱丽莎,又递来一把插在皮革套中的猎刀。
“夜里在山林中赶路有很多要注意的,要说的话一晚上都不够。”爱丽莎接过猎刀的时候,老猎人将手覆在她的手背。“可爱的小姐,我会在屋外把灯点亮,实在找不到方向就回来吧。这不是应该拿这种东西的手,老头子我用这东西都比小姐用得好......”
老妇人靠了过来。
“当小姐顺着河水飘过来的时候,整片河都泛着金光,我以为是看到了天使降临。我们两个老人活到这个岁数,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神迹,一定是光明神指引我们帮助小姐......如果小姐不肯留下来,请让我们陪同你......”
在最后,爱丽莎打断了老妇的请求。看到那样真诚的双眼,她总会忍不住想起老管家。
再和他们牵扯下去,他们一定会和老管家一样......爱丽莎有这样强烈的预感。
在老妇用布绳将爱丽莎的长发系成一束后,爱丽莎离开了亮着鹅黄光线的小木屋。
顺着老人指引的方向,踏着星月的光芒重新启程。
夜的声音和昨日无异,但听在耳中却多了几分静谧。
老猎户教了些辨识方向和分辨声音的方法,爱丽莎也将附近的地图记在脑中。尤其是那些特别标注的地方。
左腿还有些行动不便,除此之外的其他伤口都无大碍。
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爱丽莎向着城镇的方向走去。
就和那一夜的遭遇一样。
再如何绝望的境地都有生的希望。自己就如被神眷顾般,总能遇到心地善良的人。
希望神能如眷顾我一样的眷顾他们。
爱丽莎望着闪耀的夜星,许下愿望。
第九章 复仇
到底走了多远?理智告诉爱丽莎其实并没走远。
照亮树林的篝火如包裹在黑暗中的一整团恶意,在树与叶之间晃动摇曳,仿佛一只在暗夜中不停张望的眼睛。
令人恐惧的笑声阵阵传来。
隔着黑暗,爱丽莎辨识出了这些笑声的主人。正是前日设下伏击,追赶自己,为自己带来不幸的那帮恶徒。
结果自己还是被他们甩到了后面,而且......这里是通往城镇的唯一道路,他们是知道了自己会通过这里才先到这里堵截。很有可能,他们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路线,还可能已经有人沿着自己走来的方向进到了山林深处。
爱丽莎心里猛然一阵恐慌,她回头向来时的方向看去。熊熊的火光映红了夜空。
猎户夫妇惨死的模样和老管家的模样重叠在一起,爱丽莎想也没想,向着来时的路奔去。
和她想的一样,燃烧的是那间充满温暖的木屋。老夫妇的尸体随意被扔在一旁,燃烧的光忽明忽暗的扫过他们脸庞。没有了温柔,只剩陌生而悲惨面容。
只是看到了眼前的景象,爱丽莎的身体便被夺走力气。身体的疲劳一瞬间苏醒过来,在胸口由血液拥堵而发出的悲鸣中,爱丽莎怔怔的滑倒在地。
神并没眷顾他人。眼前的尸体在不久前还是温暖鲜活的人。会做出好吃的鱼汤,会制作味道刺鼻的草药,会编制出好看的衣服,会将自己散落在河面的长发当作神迹......爱丽莎觉得自己应该再和他们多说说话的,或许现在的他们看上去就不会如此孤单。
“我觉得你不该把房子烧了。很多搬不走的东西都浪费了。”
望着燃烧的木屋,两人行凶者悠闲的交谈着。
“搬不走不就换不到钱币,换不到钱不就是废品?”
“大个子,你真是白长这么大个子,你不觉得有那张床我两可以舒服的睡一觉吗?”
“太小了,我睡不下。”
“我能睡下就行。妈的,真是好闻。”
一高一矮两个人影被火焰勾勒出漆黑的轮廓,矮的那个拿着一团纯色的布团覆在脸上,仰着脸夸张的显出深吸气的姿势。
借着火光,爱丽莎看清了他手中的布团。那是自己换下来的衣裙。
“这样的女人让我抓到我一定要舒服个够,死了都划算。”
“老大说必须留到他来抓她。”
“你真是个傻瓜,大个子,会老实听话我当坏人干啥。我给你说,这裙子上的香气还这么新鲜,这小妞就在附近。”
瘦小的身影向爱丽莎躲藏的树丛看来,扫了一眼后,舔了舔嘴唇,抬起手中的长裙再次覆在脸上。
“啊......太香了,不行了,我要去解决一下。你在这儿等我哦。”
矮小的身影钻进树丛后,燃烧的木屋旁只剩了两具老人的尸体和一个呆滞不动的大个子。木材在火中迸裂的声音不时传来,混着卷起的风声。火红的光在旁边的河面流动,印得通红的树梢随着风不停摇摆。
能看到的一切都在随火光而动,但在爱丽莎眼中却有种静止不动的壮丽。似乎这就是一副颜料涂抹过多的巨大油画,作画者想要通过这样的油画创造某种启示。
席卷爱丽莎内心的感受告诉她,这幅巨画的名字在未完成时便已经写好。
就像爬过自己身体的昆虫,它们匆忙的复足有规律的移动,皮肤所感受到的是它们被自然赋予的自我的意识。在这一刻,爱丽莎感受到了自己的意识。在这生和死的逼迫下,某种不合常理的意识。
身体逐渐恢复了力量,爱丽莎扒开枝叶的遮掩将身体探了出去。
熊熊的火焰掩盖了枝叶摩挲的声响。爱丽莎猫着身子向前行进,受伤的腿在这一刻仿若已经痊愈。
这是必须避开的行凶者,这是必须逃离的不幸,这是欲图吞食自己一切的恶魔,越是靠近,身体就越是难以控制。恐惧让大脑变得空白,身体在悸动和恐慌中剧烈颤抖,肺部无法吸入空气,每一步的动作都让浑身鲜汗淋漓。
但他们知道自己在附近,不能让他们把消息带给其他人。
火光照在脸上,干燥的温度让头脑霎时清醒。
阵阵激荡的热风将自然的决意告诉了自己,爱丽莎仿佛看到自己持着猎刀的手上有飞虫爬过。
猎人夫妇的尸体在不远处望着自己,高大的行凶者浑然不觉的立在身前。爱丽莎躲在行凶者背后的阴影中,只有探出阴影的猎刀反射着火焰狰狞的光。
浓墨涂抹的巨画终于完成,爱丽莎高高扬起猎刀。
熊熊火光烙进双眼,颤动的泪光中是狩猎者的决然。
巨画的名字在眼中定格,扬起的火光便是爱丽莎铭刻了自我意识的《复仇》。
“嗨,大个子!”
从暗夜之中传来的破空声击中了爱丽莎,将她狠狠的抛到地上。
高大人影转了过来,红光照亮了脸上的惊愕。下一刻,宛如庞然大物的阴影笼罩了爱丽莎,踩在少女的右手上。
“这家伙怎么会有刀的?”
对方弯下身子,将爱丽莎唯一的武器从少女的右手夺走。
“快看下我射到哪儿了,要是弄死了就亏大了。”
大个子将脚挪开,爱丽莎像猫一样爬起身,粗厚的手掌朝爱丽莎抓来,她低身躲过,朝黑暗的树林中奔去。
“你真是个笨拙的白痴,快追啊!”
伴着火星在烈焰中爆开的声响,身后的脚步急促追来。
耳中是自己急剧的呼吸,连掠过的风声都被其掩盖。爱丽莎捂着被弩箭穿透的右臂,摁在横在自己右臂的坚硬异物上。不断有粘稠的温暖顺着穿透手臂的弩矢流下,背后的火光便似是寻着这些血迹追来。
“你干什么,大个子,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但是老大说......”
“老大要是知道我们弄伤了她,我们就死定了。”
“但是老大说......”
“去你的,要不是我救了你,你现在已经和那两个老东西死一起了,你现在只能听我的!”
“好吧......”
在漆黑的林中奔驰,爱丽莎全靠着神的庇护才没能摔倒。然而,就同眼前化不开的漆黑一般,绝望的感觉一点点的侵蚀她的内心。
自己早晚会被追上,只要一根蔓藤,一块岩石,一截突出的树根,只要自己的奔跑有稍微的停滞,自己的血迹都会将行凶者引到身边。
自己做错了吗?自己又做了出格的事情吗?
【这不是应该拿这种东西的手。】
所以“那种东西”就应该被夺走吗?
心中的质问想要大声呼喊出来,然而比质疑更强烈的,却是遗憾和不甘。
如果自己再快一点,如果当时不是那样害怕......
如果自己有姐姐的敏捷思维,如果自己有那名青年那样强大的魔法......如果自己不是这样弱小,如果有能够反抗的力量......
死去的人们的面容在虚无的黑暗中浮现。抬起的脚踢到坚硬的石块,爱丽莎身体失衡,扑倒在地上。
脚步声似乎更急促了,跃动的火光逐渐接近。身体的伤痛令爱丽莎发出一声轻微的哽咽,将哭泣的**止住后,爱丽莎抬起头,火光和阴影填满了眼前的树林。些许的熟悉让爱丽莎想起,这里自己在返回时来过。
回想起老猎户绘制的地图,爱丽莎拔下手臂的弩矢。
鲜血喷涌在手中,将血迹甩在四周,爱丽莎躲了起来。
“应该就在这附近,我听到她摔倒的声音了。”
“你的耳朵真好使,我什么也没听到。”
“带着你真没用,你就是一坨垃圾,一块废物。”
“瘦狗,你说话真难听......”
用火把照亮沿途的血迹,瘦狗找到了他想找的东西。
“看见没,这儿有一大滩血,那小妞大概是摔到了伤口上。”
“不会死了吧?”
“闭上你的臭嘴!血迹还在前面,她跑不远了。”
“那我们追吧。”
“等等,”瘦狗叫住了大个子,“听不到她的声音,这些血迹可能是诱饵,这小妞说不定就躲在周围。”
“那我们怎么办?”
“被她跑远也不好......这样吧,大个子,你去追,我在这里找一下,找不到我就跟上你。”
“你要是找到,我怎么办?”大个子傻傻的问道。
“看情况自己回来啊,白痴!”
“哦......”
“真是个傻大个。”看到大个子拿着火把钻入树林的背影,瘦狗又骂了一句。
其实瘦狗是故意支开对方的,凭借追捕猎物的直觉,他知道那个贵族小姐根本就没走远。
在木屋那里他就看出来了,贵族小姐的脚受了伤,加上箭伤,能跑这么远已经算是格外顽强了。这种状态如果摔出那么多血,不可能还跑得动的。
想到自己追逐的猎物就在旁边,瘦狗就觉得一阵兴奋,刚消解的浴火又燃了起来。
对方不只就在旁边,还颤抖着身体缩成一团。脑中已能想象少女恐惧的模样,前一日将她扑倒时,双手勾勒出的完美线条又浮现眼前。那个柔软的身躯,好像一碰就会坏掉,他甚至没敢太过用力。但越是如此娇嫩,越是能勾起粗暴的**。瘦狗现在满脑子都是如何将那具牛奶布丁般的身体狠狠的压在身下的画面。
用剑拨开灌木丛,火把的光亮将地面一一扫过。
瘦狗已经找了有一阵了,还是一无所获。难解的**让他再次抓起绑在脖子上的长裙,深深的吸了两口。
“唔......”
口中发着将死动物呜咽的声音。瘦狗感觉无比提神。
转了个方向,在草木交杂的缝隙间,瘦狗感觉更加明亮的眼睛终于看到了什么。
举着火把靠近,那是一滴粘在叶片上的血液。周围没有其他血迹,恐怕是想拼命止住却还是从纤细的指缝中漏出的血液。
脑中又浮现了少女细嫩的四肢和娇弱的身体,瘦狗兴奋的舔了舔嘴唇。
顺着血迹滴落的方向,瘦狗找到了更多的血迹。
瘦狗高兴得想哼首歌,脚下的脚步不自觉的加快了许多。
“呀嚯~”
火把照亮的前方,一堆草丛之中,落着一支染血的弩矢。瘦狗知道,拔下弩矢,更快的失血只会夺走更多的体力,白嫩的贵族小姐就在不远处。
瘦狗走到弩矢边,弯腰捡起弩矢。一条细长的金色在火光中闪动。
瘦狗将弩矢拿近了些,弩矢后方似乎绑着什么。
手上感受到轻微的阻力,一丝异样闪过脑中。草丛之中似乎有什么弹起,双脚被向上拉拽,一阵天旋地转,头磕在坚硬的石块上。
不远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火把从手中滑落。头部受的震荡在意识中扩散。
睁开的眼中,最后看到的色彩,是从手上滑落的弩矢末端飘飞的细丝。
那是自己曾触碰过的贵族小姐那长到不可思议的金发明白到这点后,瘦狗因为再一次触碰到少女的发丝而兴奋不已。
就连最后倒悬在黑暗中的脸上,都露着满足的笑容。
爱丽莎躲在树后,听不到声响后才慢慢探出头。
落在地面的火把还在燃烧,周围的细草发出“滋滋”的声音。
追逐自己的行凶者之一,瘦小的男子被倒挂在了树上。
这是老猎人在地图标注的陷阱之一。启动陷阱的绊绳旁边有用作警示的标记,爱丽莎抹去了标记,将套索挪动了位置,用自己的发丝系上原本位置上的绊绳。
这个用来捕捉大型野兽的陷阱轻而易举的困住了瘦小男子。
原以为男子还会挣扎一阵,为了防止挣脱爱丽莎才特意将套索摆放在那个位置,但似乎是多此一举了。
火把的光亮照在男子脸上,血迹模糊的额头一滴滴的滴落鲜血。
爱丽莎支着腿一步步的挪了过去。
体力透支将失血产生的眩晕扩大,爱丽莎感觉自己随时都可能倒下。尤其是精神感到些许放松的现在。
眼皮变得粘黏,眨眼后想将其分开都异常费劲。
爱丽莎知道自己这样子连走到陷阱下都无法做到,深吸口气后,将手指戳进右臂的伤口。
“呜......”
细微的痛呼让意识清醒了些。
直到走到倒吊的男子之下,爱丽莎才将手指拿出。
捡起弩矢,爱丽莎将箭头放在火把上烤热。这是她从老管家讲述的“骑士故事”中听说的止血方法。
火光一遍遍的灼烧着箭头,待到箭头通红后,爱丽莎没有犹豫的将箭头放到了右臂的伤口处。
“滋......”物体被烤焦的气味随着一阵白烟冒出。
爱丽莎想起了在公爵府邸,在庄园中,在佣人们的陪伴下,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
那个时候所认为的最难以忍受的痛苦不过是失足从楼梯上摔下,膝盖摔破了皮。那一次,如果没有姐姐的安慰,爱丽莎大概会哭上一整天。
移开了弩矢,爱丽莎重新放在火焰上灼烧。差不多后,放到被穿透的另一面,贴上皮肤。
“滋......”
这一路上,摔破皮的次数已经数不清了,但是都不再有记忆中那样的疼痛难忍,甚至连在意的必要都没有。
为什么当时会哭?爱丽莎已经记不起了。疼痛似乎并不是痛哭的理由,那个时候,自己流出的眼泪一定也是因为其他事吧?
捡起火把,爱丽莎已经彻底清醒。
一把漆黑的弩弓掉在不远,是从男子背后滑落的。爱丽莎捡起了弩弓,拉动弩弦。
无力的手怎样也无法将弦卡入“牙”中,爱丽莎只能将弩弓放在地上,用脚固定,用全身的力量将弦绷开。
放入弩矢后,弩臂之上也染上了自己的血迹。
爱丽莎抬起弩,对准了倒挂着的男子胸口。
一阵机械的震动,弩弓弹回的力狠狠撞在爱丽莎的胸口。
少女沉沉的摔倒在地。
男子的身躯在套索上摇摆旋转,没入胸口的弩矢倒映着暗淡火光。
意识到一个生命在悄无声息的消逝,夜里的林更静了几分。
第十章 新生
晃动的血甩到了脸上,爱丽莎用手抹掉。
原本是污秽的触感,却因为在风中慢慢凝固而变得干净就和留在自己身体上那看不见的恶心手印一样,终于化为虚无。
“复仇”是这种感觉吗?
像是将身心用冰凉的水洗过,将屈辱、不甘、恐惧一齐冲刷掉。旁边火把燃烧的声音,都像顷刻而下的雨。爱丽莎就躺在这场温暖的雨中,任雨水流过身体的每一寸。
一阵机械的僵直后,倒吊的男子终于变成一块死物。
爱丽莎挪开压在身上的弩弓,从地上爬了起来。她认出了眼前这名死去的男子,就是前日扑倒自己那人。
那些人的脸都留在爱丽莎的脑海,而死去的人脸扭曲得却又仿若他人,即便这张脸在火光的照射下呈现出怪异可怖的模样,爱丽莎还是觉得相比活人,尸体更令人安心。
现在的自己,一定有哪里不正常吧?
心中还残留着隐隐的兴奋,爱丽莎捡起长剑、火把,拖着弩弓,准备离开。这个时候,不远处的树丛,响起了压过草木的脚步声,隐约有火光传来。
爱丽莎扔掉火把,藏了起来。
像是寻着火把的光亮,一个高大男子拔开草丛,走到了飘着血腥味的树下。
“哦,瘦狗......”
他悲伤的叫了一声。够着身子想要将尸体取下。
高过常人的他轻易触碰到了尸体,正准备向下拉拽时,吊住尸体的树枝突然弹起,随着一阵绳索滑过枝叶的声响,尸体沉沉的向他砸下。
高大男子接住了下坠的尸体,然而脚下的大地却在顷刻间垮塌。
一阵烟尘掩盖了火光,漆黑的大地仿佛将两人吞食。
爱丽莎躲在不远处,手里是斩断绳索的长剑。
山林中有食人熊出没,猎户都会在通往小屋的路上布置熊陷阱。
这就是爱丽莎将套索移动到那里的原因。
为熊所设的陷阱能够承受成年人的重量,但这已是上限。经受了尸体的撞击,高大男子如爱丽莎所预想的掉入了陷阱。
但是接下来呢?陷阱中不断传来的声响告诉爱丽莎,她还有事情未完成。
向着包裹着火光的陷阱走去,让呼吸变得困难的悸动再次涌上心头。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恐惧又像是从背后伸来的手,掐住了爱丽莎的咽喉。
走到坑洞边,高大男子凝聚了火光的眼睛立马盯住了爱丽莎。好不容易聚集起的力气在一瞬间消散,爱丽莎险些坐到地上。
该怎么做?
陷阱底离地面有近3米,下面全是削尖的木桩,穿透了两个男子的身体,木桩上鲜红的颜色在火光中缓慢流动。
高大男子的身体靠着坑洞边缘,除了双腿被扎进木桩,几乎没受伤害。
只是放着不管,也会流血而死吧?
爱丽莎如祈祷般的想到。
男子抬起了手边的火把,似乎想将爱丽莎照得更亮些。随着火光的移动,鲜血淋漓的木桩就如刺进了爱丽莎的眼中,一阵呕吐的**涌到喉咙,爱丽莎捂着嘴趴在了坑洞边。
“我会杀了你的。”
没有感情的起伏,只是在陈述事实,坑洞之中传来了男子的声音。
“我绝对会杀了你的。”
像是要证明此事,一个重物被抛了上来。
沉重的**落在身边,爱丽莎朝身边看去。
面无全非的瘦小尸体正望着她,被刺穿的眼眶中流出粘稠的白色浆体。爱丽莎感觉尸体正在看着她,身体反射般的朝后方爬开。
“我会杀了你的,绝对会杀了你的......”
男子还在洞坑中一遍一遍的说着。期间夹杂着忍痛的喘息,还有身体在土壁上摩擦的响动。
男子将腿从木桩中拔出,顺着土壁爬出坑洞的画面浮现在爱丽莎脑中,爱丽莎慌张的四处张望,看到了被自己藏在草丛中的弩弓。
跑去将弓弩拖来,爱丽莎又看向了瘦小尸体腰间的箭袋。再也没有恶心和不适,爱丽莎将箭袋解开。翻动尸体的时候,一把明亮的猎刀在男子的腰带上闪着寒光。
爱丽莎愣了一愣,取下猎刀放回藏在衣下的皮革刀鞘。取下弩矢,在男子不停歇的叫喊中,用之前的方法将弩矢上进弩弓。
再次站到坑洞边,爱丽莎盯着男子血红的双眼,不再躲闪。
两人都没说话,爱丽莎瞄准了男子的身体,扣动扳机。
“簌”
有了准备后,爱丽莎没有再被弩弓力量掀倒,她感觉这次比上一次瞄得更准,稳稳的瞄准着男子的胸口。
急速的动作让火把的光亮一暗,男子躲开了弩矢,弩矢射在了他背后的土壁上。
“哈哈哈哈哈......”
突然的大笑仿佛震动了整个树林,被声音吓了一跳,爱丽丝连退了两三步。
“你用不了这东西,我能用得更好!”
急剧加速的呼吸中,爱丽莎踩着弩弓,艰难的再上了一支弩矢。
“我用这东西杀了不少人,有好几个护卫,还有个穿黑衣服的老头子。”
急剧的呼吸停了一瞬。
“刚才那两个老东西也是我杀的,瘦狗还打算从他们那里问出什么,但我觉得太麻烦就全杀了。瘦狗和老大都说不要杀你,但是瘦狗死了,所以我也一定要把你杀了。”
“不要再说了!”
突然的大吼不似从自己口中发出。抱起弩弓,爱丽莎凝视着坑洞下的凶手,摇曳的火光打散了她眼中的泪花。
“不要......再说了......”
哽咽在喉的悲伤一齐涌上眼眶,朦胧的视线再也无法瞄准,爱丽莎无力的扣动扳机。
“簌”
男子动也没动,离开弩弦的弩矢不知飞到了何处。
爱丽莎颓然的坐到地上。
“哈哈哈哈......你杀不了我的,我能感觉到,老大带着弟兄们就在附近,只要听到我的声音,他们就会赶来。但是瘦狗说不要让老大知道,但是瘦狗死了,我到底该不该叫呢?”
在不知是愚钝还是疯癫的声音中,爱丽莎又抽出一支弩矢,用脚固定弩弓,绷开弩弦。
“咻”
一阵尖利的口哨声蓦然响起,就在爱丽莎身边的坑洞中。
响起男子所说的话,恐惧瞬间袭满爱丽莎全身,正绷紧的弩弦从指尖弹回,带着弩弓从地面弹起,在爱丽莎的视线中,被泛着光亮的坑洞吞没。
快逃。
猛吸了口气,脑中全是其他恶徒从四面八方涌向自己的画面。
“咻!咻!”
连着又是两声口哨,爱丽莎的身体催促着她从地面爬起,向着夜最深的林中跑去。
“跑吧,跑吧!”
坑洞中,男子厚重声线发出了和前日追赶自己的男子相同的声调。
“像小兔子那样跑吧!我会捡起你掉下来的弩,然后追上你,杀掉你,就像杀掉那几个老东西一样。
“那个穿黑衣服的,是管家吧?一定是相当没用的管家。老大经常说我没用,被我杀了的人肯定更没用。
“还有那两个老夫妇,瘦狗想问的东西一定是问不出来的,这一点我比瘦狗聪明,我就是知道,所以我就杀了他们。
“你把瘦狗杀了,我追上你之后再把你杀了,我就比瘦狗更厉害了,老大以后也不会骂我了,哈哈哈哈哈......”
声音越来越远,逐渐被林木掩盖,但爱丽莎脑中的声响却越来越大。就像有人在她耳边用火枪射击,耳鸣一般的声响在脑中不断扩大。
实在无法忍受了,爱丽莎捂起了耳朵。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不只是捂住了耳,似乎连眼睛也闭上。脚下的步伐不断加快。像是受到火光吸引的蛾子,爱丽莎再睁开眼时,已经又回到了火红的坑洞边。
从腰间拔出捡来的长剑,寻着光亮,爱丽莎跳下了坑洞。
时间仿佛变得缓慢,自己已经快落到坑底,思维才开始理解自己做了什么。
男子伸出宽大的手掌想要抵挡,火光透过指缝落下五指的阴影,利剑刺破阴影,将男子的手掌贯穿在之后的胸膛上。
脚尖接触到土地,倾斜的坑底将脚崴向一边,身体没有支撑的倾倒,重重的撞到土壁上。
大腿擦着尖刺,被划出两道血肉模糊的痕迹。
被利剑穿透的男子闷哼一声,侧过身子,用左手掐住爱丽莎的脖子,将她摁在土壁中。
层层泥土从土壁滑落,脖子的骨头一颗颗的发出不堪承受的声响。
被泥土遮掩的视线中,爱丽莎看到男子睁着野兽般的眼睛,正一点点的将右手连着长剑从胸口拔出。
窒息和缺氧让视野逐渐昏暗,双手无论怎样用力都无法将嵌住脖子的手掰开,求生的本能代替了思考让双腿胡乱蹬踹。
在几近全黑的视野中,爱丽莎瞥见了一小截露出土壁的细棍刚好在自己伸手可及的地方。
那是自己射飞的弩矢。
得不到氧气的肺部痉挛般的抽搐,在席卷全身的麻痹之中,爱丽莎抽出一丝力气。
伸手拔出弩矢,朝着印象中男子的身上刺去。
不知道是扎进了什么,刺到无法再刺进的最深处,再拔出,再刺进去。一遍一遍的,在脑中想象着自己的动作,刺下;一遍一遍的,用僵直的肌肉在暴动般的血液驱动下,不知疲倦的,刺下;一遍一遍的,在脑中那些善良的人的笑容中,用全部的力量刺下。
“咳、咳咳......”
禁锢咽喉的力量消失了,重获呼吸的身体剧烈咳嗽起来。刺下的动作还是不能停止。
眼睛微微睁开,流入大脑的血液像是要将脑袋挤爆,睁开的眼中白茫茫一片,之后,火光才慢慢点亮。刺下的动作还是不能停止。
血已沾满指缝,与紧握的弩矢黏成一块。吐着血沫,胸口血肉模糊,没有半点气息的尸体横卧在坑洞之下。爱丽莎刺下的弩矢被一个硬物弹开。
借着火光,挡开弩矢的物体在鲜血中泛着明亮的金属光泽。
那是姐姐临别时的礼物,尽管只剩了镜框,爱丽莎还是带在了衣袋中。
是在跳下的时候掉出来的吗?
疑问得不到回答,但在下一刻仿佛灵魂回归了身躯,看着染血的镜框,爱丽莎的眼中重现了光泽。
放开弩矢的手一把握住了镜框,紧紧的拥入怀中。
张大了口,却无法哭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燃烧的火把已经熄灭。天开始蒙蒙亮。爱丽莎爬出了坑洞。
靠着长剑和猎刀,一点点的制造出落脚点,一步步的向上攀登。像依附在那些善良的人们的胸膛般,紧贴着土壁。每一步都压榨了藏在每个器官每寸肌肉的力量,每一点攀升都是体能的极限。心脏早已不堪重负,就连灵魂都在发出悲鸣。
宛如历经了无数次的生与死,爱丽莎爬出了坑洞,回归了大地。
在坑洞边,一动不动的,爱丽莎又坐了不知多久,光线慢慢在林中充裕起来。爱丽莎的目光落处,一开始便被她抛出坑洞的弩弓,在被阳光点亮的树林中展现出阴沉的色彩和粗糙的线条。
又颤抖的吸了两口气,爱丽莎站起身,抓起弩弓挎在身上。
一步也没有回头,迎着阳光的方向,爱丽莎离开了树林。
通往城镇的道路无法通行,但宽广的山林不乏出路。
找到一处水潭洗净身体后,爱丽莎朝着相反的方向在林中前行。
老猎户的地图上有不少易于寻找的标记,在视野开阔的地方一眼就能看到。依循着标记的指引,爱丽莎速度平稳的在山林中移动着。
就好像那些善良的人还陪在身边,还庇护着自己。
在一处登高的视野中,爱丽莎看到来时的路。从平原延伸至山林,再远处是沉沉雾霭。林间道路早已没有了自己车队的影子。那些不多的货物和存活下来的马匹,大概都被凶手运回城镇了吧?
就算走出了山林,行凶者们还是无处不在。
这里是道路的中点,回到通往罗里安的边境小镇,前往目的地的卡伦教国的城镇,两边的路程相差无几。
爱丽莎很快做出了选择。
就和现在的情况一样,心怀歹意的人已经在最容易的选项后方等待着。
自己要做的,只能是向着相反的方向逃去。
望着沉沉雾霭,爱丽莎仿佛已经看见了那浓雾后的异国大地。
还不够,那里还无法保证安全。袭击自己的人是谁,有什么目的都不知道,只有继续逃,不停的逃,一直到教国的首都。
那个时候,姐姐一定能找到我了。
烈风扬起爱丽莎的长发,在这山间突出的巨岩上。少女走到了整块岩石的边缘。脚下是深邃的山林,猎猎的风扬起衣角。
能够达到那里的,必定不是那个只会依靠他人,摔破皮都会哭上一整天,将自己的人生交由给“职责”而放弃思考的公爵私生女。
能承担自己人生的,只能是由自己的意识做出的选择,这才是作为人活着的“职责”。
不住的风拽着长发翻飞,老妇人系在发丝上的长绳顺着发丝滑落。闪亮的金发飘扬风中宛如单翼。
当初是为什么会一直将长发留着呢?
因为父亲偶然称赞过自己的长发。因为这是爱丽莎唯一能胜过姐姐的东西。
抓住了胡乱飘飞的长发,爱丽莎取出猎刀。
一刀一刀,仔仔细细的,将发丝割断。
突出的巨岩下,被风扰动的山林中,那些亲切的人长久的停留于此。缕缕发丝随着风似乎能飘到山林的每个角落。
那个因为他们的守护才能活下来的爱丽莎就同这些发丝一起,留在了这片山林。
走出山林的,只是一个在狩猎中幸存的,猎人的子女。
第十一章 普通少女薇薇安
薇薇安只是个普通女孩,关于这点,她无比确信。
只不过父亲和父亲的父亲,以及父亲的父亲的父亲,都一直担任着北境执掌的亲卫队。到这一任罗伊公爵时,父亲因公负伤,亲卫队的职责就光荣的落到了薇薇安的身上。
然而自己的剑术还只在吓唬人阶段,弓弩也找不到准心,火枪也是花了很久才做到不脱靶。要说唯一的长处,大概就是缝补衣裳,这个是母亲的手艺。看到破烂的东西在自己的针线下焕发新生,是让薇薇安很有成就感的事情。也正是靠着这门手艺,薇薇安才在亲卫队中备受关照......应该是这样的吧?
粗活累活不用做,危险的事情总有前辈冲锋陷阵,自己也经历过几次战斗,却都是被前辈们团团护住,连敌人的样子都没看清楚就结束了战斗。
更让薇薇安头疼的是,光是亲卫队的前辈这样做就不说了,本应该受她保护的公爵大人居然也奋不顾身的挡在她身前,这要让外人看到不知是怎样严重的失职。这种情况薇薇安向公爵抗议过好几次,每一次都是被公爵用戏谑的表情扯一些不相干的事情糊弄掉。
直到有一次,公爵终于说漏了嘴:“因为薇薇安是大家的宠物嘛,当然要宠着才行~”
先不说把人当成“宠物”的说法是否合适,薇薇安作为亲卫队经历的诸多伤痛全是和公爵的恶作剧有关,这样的“宠”法,她才不想要。
“真是太过份了.....这种事情是人做的吗?”
在薇薇安的脑中,自己戴着狼犬的耳朵和尾巴,在长长的狼犬鼻子样式的装饰物下,已将公爵大人骂了千百次。
因为幻想中画面太过自然,薇薇安这才反应过来,莫不是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接受这种身份了?
想到这里,薇薇安颓然的将肩膀垂了下来。
“怎么了?耳朵和尾巴都垂下去了哦~”
用绳子牵着自己的褐发男子好意的提醒道。
这当然不是好意,自己也没有耳朵和尾巴!不对,耳朵是有的,只是不是那种耳朵......而且,为什么自己要被像是犯人一样被绑成一团拉着走啊?
明明这两个人才是罪犯。
都怪那个该死的白痴公爵!
想到那张胡子拉渣的脸,薇薇安忍不住又咬起了牙。
公爵确实有主持婚礼和宣布婚姻生效的权利,但就算如此,把自己交给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罪犯,这种事情就算是对待“宠物”也太过份了吧?
“这是人做的事情吗......”
为避人耳目,连夜赶路,连水也没喝上一口。而那个人......不说是关心一下自己,连看都没看过自己一眼。就算视线要经过这个方向,也像是避开脏东西一般跳过自己。
自己就这么遭人嫌弃吗?
但是!要不是被这个可恶的褐发男人绑着,自己早就逃到不知道哪儿去了这方面双方是平等的。
“还没回答我问题呢,小狗狗。”
拉着自己的绳子又被拽了一下。
“才不是小狗,是薇薇安!”
真的是,一路要强调几遍。
“不是小狗,怎么会有小狗的耳朵?”
看见褐发男子又将手伸向了自己的头,薇薇安知道躲闪也是无用,就装出不在意的样子。
“那不是狗耳朵,是被弄乱了的头发。”
“被什么?”
“头盔......”
男子的手在脑袋上狠狠揉了揉,然后像是观察反应般的慢慢移开。
“喔......”
居然发出了惊叹声......薇薇安无力的叹了口气。
这家伙是有多喜欢捉弄人。
“果然是狗耳朵。”
看到复原的头发,男子下了定论。
“不是啊,呜!”
男子那讨厌的表情让薇薇安忍不住龇起牙发出威吓。
“哈哈哈,真是有趣,有趣~”
被绳子牵着,薇薇安已经路过了当初堵截他们的地方,行进的路线却偏离了主路,进入了郊外的林区。
褐发男子的爽朗的笑声在林中肆意荡漾,搀扶着沉睡少女的白发男子厌烦的皱起了眉。
“附近找个地方把她扔了。”
虽然眼睛没有看过来,不过对方的意思薇薇安当然明白。
“算你识相,不然就算天涯海角我都会逃回来的!”
“真不知道你这话是有志气还是没志气,总之,表情不错!”褐发男子又拉扯了手中的绳子,像是表扬的说道,随后转头看向白发男子,“会长大人不会太薄情了点吧,这里扔掉的话说不定会被狼吃掉哦。”
“不是更好吗?小屋的位置就不会暴露了。”白发男子低声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这看你乞求来的结果哦,是公爵大人奖赏给你的护身符。”
男子将脸转向一旁:“你话太多了,卡罗尔。”
什么“小屋”?什么“护身符”?两人的对话就像满是暗语一样让薇薇安搞不明白。还在混乱之际,牵着自己的剑士又看了过来。
“何况,这么可爱的新娘有什么不满,你们可是有领主公证的合法夫妻。”
“才不是呢!”“我不会认同的!”
两人的声音出奇的一致,薇薇安不禁向旁边看去,“白色恶魔”咂了咂嘴转向一旁。
于是薇薇安也怒冲冲的将头转开。
“耳朵立起来了!不会是生气了吧?”
脑袋上又被放上了一只手。
薇薇安用力的摇摆脑袋:“说了不是耳朵啦!”
真是糟透了......这一定是自己这一生遭受的最大灾难。
太过份了,那个白痴公爵,这个可恶的嘲笑自己的褐发男,还有那个看不起人的“白色恶魔”,真是太过份了,如果让我找到机会,自己一定......一定......一定?
连报复的办法都想不出来,突如其来的无力感让薇薇安屈辱得想哭出来。
什么宠物,什么狗耳朵,还有这莫名其妙的合法夫妻是怎么回事嘛?
明明自己是那么认真的想当好亲卫队,想像父辈那样作为亲卫队过完普普通通的一生。
这到底怎么回事嘛?
“喂,干什么?拿这种东西是要干什么?”
被套上了一个头套,头套中不止一股霉味,还紧得薇薇安有些呼吸困难。
“本来是该打晕的,不过会长夫人这个样子应该更有趣,”对方似乎停下来鉴赏了一番,最后感慨道,“果然很适合。”
“适合个鬼啊!”
还想再抗议两句的,结果嘴里已经跑入了不知多少灰尘,呛得薇薇安咳嗽了起来。
“你认真的吗?”
“指的什么?”
“你想让全世界人都知道‘风暴之眼’的位置吗?”
“我无所谓。何况这还是会长大人的人。”
保持着咳嗽的姿势,薇薇安竖着耳朵听着两人的对话。
“我会杀了她的。”
薇薇安立马缩了缩脖子。这是白发青年的声音。
“你不会的,”另一个声音立马说道,“这是与独眼狼交涉的保障,只要你还想着那样的事情你就不会这样做。”
长久的一段沉默,拉着薇薇安的绳子突然拉动一下,拽着她摔倒在地。
“会长夫人,该赶路了。”
赶路?薇薇安记得自己现在是在一间林间小屋,在这里什么也没做就又要走了吗?
跟随绳子的牵引,薇薇安察觉到光线越发昏暗,像是没有离开小屋,而是走进了越来越深的地底。
“其实会长大人的判断我很赞同。”
绳子前方传来说话声。薇薇安一边注意着不被看不见的脚下绊倒,一边凝神听着。
“能攀附上北境执掌这层关系,对我们将来的行动,或者是对会长大人想做的事,都有很大帮助。”
褐发男子的声音继续说着:“北境的独眼狼可不比西境的狮子弱,况且北境的情况远没有西境复杂,没有继承人的内耗,更适合平稳发展。”
“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说我不会为会长大人的擅作主张生气,如果会长大人喜欢扮好人,我继续扮坏人也无所谓。”
“随你的便。”
“只不过,会长大人,不管之前我们和国王的关系如何,‘王国之鹰’想要尽快见到我们,我们就必须遵从他的意愿去往王都。这之前还有必须要做的事,不管南镇发生了什么我们也不能停留。”
“在这之前你不觉得应该先解释清楚你隐藏的身份吗?”
“‘温泉之友’的所有人都是有各自的身份和目的,‘乌鸦’是其中最不值一提的一个。我成为‘乌鸦’的理由,会长大人之后就会知道。”
“回到王都之后?”
在自己前方的声音含着笑意说道:“那个时候,我就得扮演好人,只能麻烦会长大人扮演坏人。”
另一边的声音停了一停,过后慢慢说道;“随你的便。”
在黑暗中前行了没多久,不时有光线亮起,似乎是设置在通道间的魔法灯。
又过了一会儿,薇薇安的头罩被摘下。
她向着四处张望。
这里是......酒馆?
洞穴中的酒馆?
等到她将视线移到吧台之中时,险些原地跳起来。
怎么会有具骷髅?
头戴三角帽,穿着船长服的骷髅似乎正盯着自己。
分明是空洞的眼眶,却像是若有所思的望着自己。然后,下颌骨滑了下来。
“这位小姐,是新来的客人吗?”
骷髅的下颌骨活动起来了。还发出了声线醇厚的,有涵养的声音。
“是杰罗的新娘。”褐发男子淡淡的回道。
“那真是可喜可贺。虽然厨房的材料不多,不过今晚的欢迎会还是足够。”
“谢谢你,纳特先生。”在薇薇安还未从眼前的震撼景象回过神时,“白色恶魔”对着骷髅异常温和的说道,“不过不用了,我们还有要紧事。”
骷髅的下颌骨微微张开,薇薇安分明从其中看到了寂寞的笑容。
“不和佐伊小姐打个招呼吗?她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会被说教一顿才对吧。”不知为何,露出了和骷髅同样的表情,白发男子向骷髅问道:“优利卡呢?最近还好吗?”
“离开南镇了。”骷髅顿了顿,“阿尔薇拉小姐每天都会来我这儿抱怨。”
“是吗?”
不知在想什么,“白色恶魔”脸上的表情似是伤感又似自嘲。
“纳特先生,帮我把这东西看好。”这一路以来,头一次的,薇薇安感觉到对方看到了自己。然而称呼却是“这东西”。
“用酒和牛奶,哪一样的招待更好?”
“吃剩的骨头就行。”
说完后,搀扶着沉睡的少女,“白色恶魔”走向了飘来硫磺味道的洞穴。
“卡罗尔先生,你的故事还没讲完吧。我们换个地方继续。”
优利卡离开南镇了吗......
自己还希望她能在南镇等着自己。
果然,有这样想法的自己是自私到了极点。
融入到地上世界的优利卡也会有自己的人生,自己应该欣慰,即便是再与自己无关的人生。
【我是喜欢团长吗?】
问出这话的少女,定然是将懵懂的感情误会成喜欢了吧?当她遇到真正喜欢的人,就会忘了自己吧?
【要我换掉团长的话,我一定不会换的。】
到那个时候,有过这句话作为纪念,自己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只不过......还稍微有些寂寞啊,不论是自己,还是这越发冷清的“风暴之眼”。
卡罗尔走在前方,杰罗从契约中试着联系佐伊。大概是在庄园那边,超出了契约能感应的范围。
不过也罢,如果南镇真的发生了什么,杰罗难保自己不会分心。
身边的少女现在才是最重要的。杰罗看向身旁。在“气”的支撑下,伴随自己移动的少女,仿佛只是依偎着自己,陪同自己在悠闲散步一般。
就在这不紧不慢的步伐中,萦绕着蒸汽的东方风格的小楼,在一串串魔法水晶的光亮中,显现在杰罗眼前。
从卡罗尔透露的信息中,杰罗隐隐猜到缇亚拉的“神性”被安放在“风暴之眼”。
难道是在这温泉之中?
然而到达温泉房间的门口后,卡罗尔并未进入,而是通过旁边的通道向小楼之后走去。
温泉小楼是立于一个异常空旷的洞穴之中,洞穴另一头杰罗并未去过。跟随着卡罗尔的步伐,杰罗顺着温泉向上游走去。
在一个被泉水封堵的水潭边,卡罗尔回过了头。
“衣服会打湿,除此之外和陆地上没有区别,张开嘴或者用鼻子呼吸都可以。”
说完后,褐发剑士走下了水潭。
杰罗没有太多犹豫,抱起奥里莉安的身体。跟着走了下去。
没有水压,没有浮力,却能感受水流贴着皮肤流动。睁开的眼睛没有任何不适,甚至有种被滋润的温和感。
几步之后,水流仿佛接受到邀请的指令,簇拥着杰罗的身体,将他向着一个光亮的出口推去。
随着卡罗尔,杰罗抱着奥里莉安走进了光亮。
幽绿的光芒随着水波流淌。
杰罗走出水面。
“不是第一次见面,就不用我介绍了吧?”
卡罗尔退开身子,露出身后镶嵌在洁白石柱中的碧绿水晶。
望着水晶中的女子,卡罗尔的脸上浮现着淡淡笑容。
“这就是‘风暴之眼’的主人,‘生命女神’缇亚拉。”
第十二章 灵泉之源
“和我见到的女神不大一样。”
水晶中的少女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娇小的身材,带着些许婴儿肥的脸。可爱虽然可爱,但却不是“神知”中所见的那个散发着健康活力和令人捉摸不透的圣洁气息的女子。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杰罗见到的生命女神缇亚拉和爱丽莎与迪妮莎有许多相似。如果不是眸色不同,将她们说成三姐妹都毫无违和。
听到杰罗的话,卡罗尔捋直了湿漉漉的头发,含笑的转向碧绿水晶。
“他是这么说的,缇亚拉。”
“这个嘛......”
和印象中相同的声音没有方向的响起,仿佛风自主的组成音节,听上去虽觉突兀,却悦耳依旧。
“这样的外表更容易吸引信徒,是提亚拉对信仰重建计划的勇敢献身~”
“是挺勇敢的,”卡罗尔点头说道,“这样能吸引来的信徒估计都是些有特殊癖好的危险家伙吧。”
“实际情况呢?”杰罗直接向褐发剑士问道。
“‘神性’缺失太多,保留下来的意识就剩这么点了。”卡罗尔摊手说道。
用手擦拭掉怀中少女面庞的泉水,奥里莉安的睫毛微微颤动,吸附着的晶莹水滴在流水的光中频频闪烁。
想到即将的离别,杰罗心中泛出些许悲凉。
“是要让奥里莉安也呆在这儿吗?”
“只要缇亚拉的意识还存在,这里就是世上最安全的地方。”
卡罗尔走到杰罗身边,手如幻影般从杰罗腰间将“苍狼之剑”取下。
“天天黏在一起的恋情通常都不会长久。”
卡罗尔用剑挑起水花,跃起的泉水如被看不见的力量牵引,在平坦的地面形成一张精心雕琢的冰床。
回转过身,卡罗尔将剑抛回给杰罗。
“杰罗小弟,该放一下手了。”
在石壁流淌的光晕中,时间安静流逝。
卡罗尔和提亚拉如同斗嘴般的叙述,让杰罗大概知晓了一些已成过往的事。
首先是“神性”的传承。
“神性”所在的世界是“混沌”的世界,没有时间和空间的概念,万事尚未开始,万物皆已结束。在这样的世界中,“神性”自产生便是永恒。
“混沌”和真实世界隔着难以穿透的障壁。没有外来的影响,能自然穿透障壁的,只有由智慧生命产生的“信仰力”。因为“信仰力”的输入,“混沌”世界的总量在源源不断的增大,如果没有“神性”的作为,真实世界早已被混沌吞噬。
然而,“信仰力”是有代价的,包含在“信仰”中一同被“神性”吸收的,还有那些寄托在信仰中的“愿望”。
传说中,智慧之灵是贪魔之子,但凡有智慧的生物,愿望总是没有限度。
因为这些构成“神性”的愿望,活在混沌之中的“神”,必须想办法穿越障壁,对真实世界施加影响。
于是,便有了“神知”。而其中,“神知”最为纯粹者,则被“神性”降临,成为“神”在人间的化身。
“所以,缇亚拉不是真正的生命之神?真正的生命之神还在混沌世界?”
听到杰罗的提问,卡罗尔用相当玄妙的语气回道:“在‘混沌’之中,有‘真正’和‘存在’的定义吗?单纯的‘神性’并不具备任何意识,‘混沌’之中的‘神性’更接近一种吸收和反馈的机制,只有寄宿在智慧生命的‘神知’中,‘神性’才成为了具有真正神的意义的‘神性’。”
“但是这擅自凭依到我身上的‘神性’,还附带了过往依附的‘神知’中的记忆。刚开始真把我的脑袋弄得乱七八糟,经常会记不起自己在哪儿,自己是谁,是什么种族,甚至有一阵还特别想吃人肉,看见谁都想咬上两口。”
缇亚拉的声音似乎留着当时的困扰,听起来就像什么事也没做却被坏同学连累,才被老师批评完,满是委屈。
“正是有了这些记忆,神才具备了意识,才成为符合我们印象,存在于那些神话故事中的,真正的‘神’。”卡罗尔说出结论,“这就是‘神性’的传承。”
在基维尔流亡的缇亚拉被“神性”凭依后,被卡罗尔捡到了。经历了一些事情后,卡罗尔成为了缇亚拉的守护者。
为了保护缇亚拉,卡罗尔做了能做到的所有事,然而敌人远比他想象的强大。
“实际上,就凭缇亚拉那丁点的‘神知’,生命女神的‘神性’是不会选她作为宿主的。”
无视了缇亚拉抗议的声音,卡罗尔继续说着:
“‘神性’的上一任宿主,也就是上一任生命女神在罗里安陨落。残存的神力无法突破被加固的障壁,才迫不得已凭依在唯一还留有生命女神‘神知’的缇亚拉身上。”
“别说得好像缇亚拉很弱啊!比起那些‘神知’都没有的普通人,缇亚拉不知强到哪儿去了!”
“是这样的吗?”卡罗尔扬起嘴角一笑,“缇亚拉不就是因为‘神知’太过弱小,连魔堕者都称不上,所以才被教会放走的吗?”
“但是神力还是会用的嘛,缇亚拉也不是白痴嘛!”
“的确,白痴的话就不会躺在水晶里等着复活了。”
卡罗尔说完后,一时流水和风都没有了声音,洞窟之中有如时间被停止般死寂。
过了半响,才响起震彻洞窟的巨大声响:
“卡罗尔这个笨蛋,再也不理你了!”
等到声响完全退去后,缇亚拉真如她所言的没再发出一点声音。面对杰罗询问的眼神,卡罗尔耸了耸肩。
“会长大人还记得缇亚拉所说的善者救助平凡人的话吗?那是我告诉她的。”
卡罗尔看着泛着绿光的流水,带着唏嘘的说道:
“不管我怎么说,那家伙看到伤者或者受伤的动物,都会忍不住上去显摆自己的神力。就连我抓回来准备烤来吃的异兽,被那家伙治愈然后放跑,还一边挥手一边说着‘不要再被坏人抓到哦’作为道别,看到那一幕时,我第一次真正知道生气的感觉。”
“之后你怎么做的?”杰罗忍不住问道。
“把那只异兽抓了回来,当着缇亚拉的面用小刀一刀刀的杀掉。我避开了所有要害,从第一刀到它死掉大概花了两个小时,期间缇亚拉就被我绑在树上一直看着。”
脑中想象着当时的画面,杰罗发现卡罗尔似乎很享受和自己说着这些,便继续问道:“肉还是烤了?”
“烤了。”
“缇亚拉吃了?”
“被我掰开嘴灌下去了。”
“一定生了很久气吧?”
“实际上也没多久,第二天又开心的吃起其他动物的肉。”
杰罗也是大概明白女神的性格,叹了口气:“就是这样的女神啊。”
“就是这样的女神,就是这样一路把教会招引了过来。”
结果还是教会吗......尽管有很多问题,但杰罗还是继续倾听着。
“原本怎么也不认同的话,现在又说给了杰罗小弟,应该是真的后悔了吧。”
所以卡罗尔当时才会是那个反应。那眯着眼睛的笑容中,恐怕也有着怀念和解脱。
杰罗无言的感慨了片刻。
“才不是因为那种事后悔呢!”
风起了又停,女神的声音突然响起,又迅速安静,像是在表明彻底缄口的决心。
听到女神的反驳,两人各有所思的对视了一眼。
“在成为女神之前,缇亚拉是怎样的人?”
半是好奇,半是想看卡罗尔的反应,杰罗向卡罗尔问道。
“怎样的人呢?应该是一个身份特殊的笨蛋吧。”
“呜......”
风又骚动一阵。
“身份特殊?”杰罗疑惑的看着卡罗尔。
“被祖国放逐,刚出国境就被厌恶她的仆人反叛,财物先是被洗劫一空,自己也差点被卖掉。好不容易逃出来后,在基维尔流浪乞讨为生。”
真是惨......杰罗在同情了一秒后,继续问道:“这家伙是做了什么事才会被驱逐出国的?”
“喂,别用‘这家伙’来称呼你的女神啊!”
打破自己决心的女神理所当然般被二人无视。
“和做了什么无关,这家伙只是受到牵连的可怜虫。”
只是牵连就被国家驱逐,这个女神的身份或许并不一般。
看到杰罗思忖的表情,卡罗尔话锋一转,突兀的问道:“会长大人应该知道,10年前罗里安发生的‘那件事’吧?”
10年前杰罗还只是个在学院读书的小孩,那个时候他还有印象的“事件”,杰罗犹疑的问道:
“王后和公主遇刺身亡?”
卡罗尔微笑的盯着他。
“这就是缇亚拉被逐出国的原因。”
“但是传闻中,刺客是受别国人指使?”
卡罗尔微微眯起眼睛,露出的眼缝中凝着戏谑的光:“那只是传闻,杀死王后的是教会的人。这场谋杀也和任何政治阴谋无关,并且就发生在南镇,就上演在国王阿拉斯泰尔面前。”
“莫非王后是......”
“是险些杀掉王国的恶魔。”
杰罗倒吸了口气。难道恶魔真的存在?
“不会的,魔堕者不可能变成恶魔的,”杰罗迅速冷静下来,“这大概是教会想要除掉王后的戏码。”
“我可没说王后是魔堕者,”卡罗尔扬起嘴角继续说道,“王后是货真价实的生命女神,那一夜,也是女神本人变成了恶魔。”
看着卡罗尔笃定的神态,就仿佛他亲身经历了那场谋杀。
“这也是从‘传承’中得知的?”
卡罗尔唏嘘的感叹道:“女儿传承到母亲的记忆,连临死前那一刻都清晰无比。或许这就是神的‘诅咒’吧?”
杰罗深吸了口气。盯着不断变幻的流水,终于将一切的脉络理了清楚。
缇亚拉居然是罗里安公主。
上一任生命女神是缇亚拉的母亲,罗里安曾经的王后。
因为某些原因,王后和国王来到了南镇。又因为某种原因,生命女神变成了恶魔。国王靠着一整个护卫队的牺牲勉强活了下来,恶魔在教会的讨伐下被消灭。而国王知道了自己和恶魔的孩子,同样有变成恶魔的危险。经过教会的鉴定,“神知”太过弱小的缇亚拉并非魔堕者。因此,恶魔之子免于死亡,仅仅是被流放到了国外。
之后,便是这个四处乞讨的落难公主和剑圣传人的相遇。
“结果你们还是回到了南镇,是想要在这里寻找什么?”
“会长大人很敏锐嘛。”卡罗尔说道,“但在回答会长大人的问题前,我打算再讲一个更久远的故事。”
卡罗尔摊开掌心,连绵的火焰覆在掌心窜动。
“关于那些已经消失的魔兽、魔族,以及恶魔。”
“温泉之友”的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身份和目的,在南镇相聚不是偶然。
就连优利卡亦是如此。
杰罗思索着卡罗尔之前的话,一时间接受了太多信息,脑袋有些微微发胀。
留下卡罗尔守在缇亚拉的水晶旁,杰罗打算先回自己的房间一趟。
路过大厅时却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你在干什么啊?”
虽然很不想在意这个少女,但她的举动也太奇怪了吧?
身上还被一圈又一圈的绳索缠得严严实实,人却滚到地上,如毛虫一样曲着身子,朝离开了吧台的纳特龇牙咧嘴。
“呜,呜......”喉咙一阵阵的发出警告声。
到底是虫子还是狗都搞不清楚了。但可以确定的是,这绝不是人类会做的事。
看到杰罗后,一人一骷髅都露出“终于得救了”的表情尽管骷髅本该没有表情。
“杰罗先生,新娘小姐可能是误会了什么,我只是想帮她解开绳子。”
纳特抢先说道,然后杰罗直直的走了过去。
“我想她应该没什么误会,只是胆子太小而已。”
杰罗走到薇薇安旁边,牵起了对方的绳子。
“是我哪里失礼了吗?”
纳特的颅骨看起来有些失落,杰罗也不知该怎么安慰。
总不能直说是长得失礼了吧?
“大概不是喜欢的类型吧?”
“是吗?”纳特怅然的叹了口气,“只能麻烦杰罗先生了。”
骷髅酒保看起来真的受伤了,杰罗只能默默的道了几个歉,拉起绳子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身后的少女莫名的老实,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后,又一声惊叫从通道中传出。
“天啊,这是什么情况,我的水晶呢?”
仿佛带动了整个通道的气流,杰罗飞一般的蹿到纳特的面前。
“纳特先生,你一定要告诉我,是谁把我的房间弄成那样子,我的水晶被谁偷走了?”
纳特歪着颅骨思忖道:
“大概是那些东西吧?我每次都做好饭菜招待了它们,但那些小家伙可能比看起来贪心还要贪心一点。”
纳特认真的看向杰罗。
“况且,那些小家伙健康成长所需要的能量只能从水晶中摄取。”罕见的,略带严厉的口吻从纳特的下颌骨传出,“杰罗先生,下决定养宠物的那一刻,就要做好照顾它们一生的觉悟。这是饲主的职责,就算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也不能怪罪于它们。”
花了半响,杰罗才终于明白,纳特所说的正是自己早忘得一干二净的那些“海神宝藏”。
第十三章 宠物与饲主
“喂,你在干什么啊?”
身后传来自己新婚妻子的声音,杰罗不耐烦的皱起眉头。
“找东西。”
“那你把我拉上干嘛啊?”
“狗的鼻子比较灵,可能有用。”
拉扯的绳子传来阻力,身后那位亲卫队小姐似乎不愿意动了。
“说了不是狗啊!”
仿佛聚集了全身的力量,震耳的声音在消散后还让留下了一阵耳鸣。
头顶上似乎有松散的尘土掉落下来杰罗不得不回头正视这个能发出如此音量的少女。
“你有毛病吗?”
“你才有毛病吧!”对方立马盖住他的声音,“住在这种洞里,还跟亡灵一起,你到底是什么人啊......快点把我放了啊......”
说到后面越说越小声,听起来的确有些可怜。杰罗想了想,放开了绳子。
少女的耳朵立了起来应该是弄乱了的头发因为不知名的力量立了起来,盯着杰罗看了看,然后转身朝旁边的洞穴跑去。
看着她在魔法灯中远去的背影,杰罗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站在原地等待。过了一会儿后,少女从另一个方向跑了过来,看到杰罗后吓了一跳。
“你别跟着我啊!”
少女又向另一个方向跑去,边跑边回头重复着。
“你真的别跟着我啊!”
没过多久,“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从另一个通道靠近。还是那个边跑边回头的蓝发少女。
“呜哇,”少女的头发又立了起来,“你、你、你......”
杰罗抢先说道:“我可是一下都没有动。”
少女慌张的倒退了几步,然后向着来时的方向跑去,没多久又在同样的位置看到了杰罗。
“这是什么洞穴嘛,我到底在哪儿啊......都怎么回事啊......”
大概是跑累了,少女哭丧着脸坐到了地上。
杰罗走过去牵起绳子。
“那么,明白了吗?”
能明白才有鬼了!
这个叫做薇薇安的少女一定是这样想的。
就和当初刚到“风暴之眼”的杰罗反应一样,杰罗也作为过来人的把当时大师问自己的问题问向了她。
某种意义上,这也是所谓的“传承”吧。
所以杰罗非常理解少女此时的心情。
另一方面,根据自己所经历的“传统”,杰罗不打算向薇薇安透露关于“风暴之眼”如此奇特的原因。实际上,直到刚才,杰罗对这个满是谜团的洞穴的认知,还是和薇薇安相差不大。经过了卡罗尔的说明,杰罗才终于明白,这个好像无时无刻都在变化,仿佛能连接任何地方的地下洞穴,实质其实是处在两个位面的夹缝之间的一个特殊空间。
这是生命女神神力的创造物,目的是为了回应神话中没有源头,却能为整个世界带来生机的“生命之水”。
“风暴之眼”的存在是为了承载“生命之泉”,“生命之泉”从混沌中获取能量,将源源不断的“生命之水”通过时空的缝隙流向真实世界这便是一切生命的由来。
“风暴之眼”的位置,是缇亚拉在身体遭受重创,神力不断流失,人格意识在“传承”的影响下混乱不堪之际,卡罗尔凭借缇亚拉口中的各种古语的拼凑,才终于找到。
这是能够保存缇亚拉意识的唯一方法。在研究明白这些古语后,卡罗尔没再躲藏,而是带着将死的女神回到了驱逐了她的祖国,回到了她母亲长眠之地,按照女神口述的方法打开了“风暴之眼”,然后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
教会感应到女神已经陨落。在这个位面,属于“生命之神”的气息同其他诸神一样回归虚无。教会撤销了对卡罗尔的追捕,那一年,卡罗尔和缇亚拉一样,刚满17岁。
这之后,为了在守护南镇的秘密,也为了能在罗里安方便行动,卡罗尔加入了“王国之鹰”,成为拜拉姆伯爵手下的一名密探。以“乌鸦”之名在罗里安的大地上寻找残存女神“神性”的神殿遗迹。
在这期间,被“混沌”裂缝所吸引的异教法师们,来到了南镇,然而这里有的仅仅是“混沌”与现世夹缝间的另一个空间。尝试过多种方法后,法师们依旧无法感应到“混沌”中的诸神。这群自称“共助会”的法师们遗憾的离开了,只留下一个与卡罗尔兴趣相投,带着一名银发小女孩的秃头老者。
又过了不久,一名来自东方帝国的少女来到了南镇。
这名有着深蓝短发的少女用着操控影子的武技,向已在南镇创造了诸多传说的二人发起挑战。
结果这名自称被绯月通缉的逃亡者,在一场喝酒的比试中被卡罗尔轻松击败。大概阿尔薇拉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人舍得用“气”将酒逼出体外吧?
于是这名明显是为了守护“混沌”缝隙而来的暗杀者,也加入到“风暴之眼”的住民之列。
就这样,又过了8年,一名魔堕者被当成尸体带入了“风暴之眼”。
“会被混沌吸引的,除了试图让神再次降临的敬神者,就只有无法被人世接受的堕落者。”
卡罗尔说这话的时候不知在想什么,有着自嘲、怀念、悔恨、不甘,最后化为怅然一笑。
带着笑意,他问向了杰罗。
“你是哪一种呢,杰罗小弟?”
“温泉之友”的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身份和目的。
内厄姆大师是为了联系“混沌”中的诸神,阿尔薇拉是为了守护“混沌”缝隙,卡罗尔为了复活缇亚拉。而优利卡的身份注定无法远离“混沌”。
那么自己呢?杰罗一直以为自己身体中的“神知”是缇亚拉赋予的,现在才知道在更早之前自己身体中便存在“神知”。“神知”的产生和血缘有关,很大可能自己身体中的“神知”和哥哥的是同一种。
然而“神知”的存在不可触及,杰罗无法得知赐予自己眷顾的神是何物的化身。只是冥冥之中感觉,自己来到南镇,进入“风暴之眼”,实际是受到某物的召唤。自己在旅馆将死之时,所感受到的,在伯纳戴特的幻境中看到的,在意识即将被“灵种”吞噬时,即将触及到的,毫无疑问的,那不是幻影,是一个自己应该知道却没能知道的真实存在。如果没有想错的话,那就是更早便赋予自己“神知”,眷顾和庇护自己的神。
“混沌”是神的居所,“混沌”能量是神力的来源,所谓的命运也正是“混沌”意识的具现。
所以说......自己同样是被“混沌”吸引而来?
那么,自己的目的呢?“混沌”或者眷顾自己的神,想要自己做什么呢?
自己是被期待的敬神者,还是被世界放逐的堕落者呢?
卡罗尔接下的话打断了杰罗的思考。
“在神已遗弃世人的现在,大概所有人都是堕落者吧。”
......
“等等,这前面有什么东西!”
薇薇安吸了吸鼻子,盯着前方的洞穴。
杰罗和她从大厅一直向下,回到温泉小屋所在的洞穴。这里空间相当大,杰罗已在这一片找了很久。
本来不打算在“风暴之眼”停留太久,但是这事情不处理杰罗实在消不下气。更重要的是,他也没想到会为这事耗这么久。
但是,终于有回报了。
狗狗终于感觉到了什么。
“好奇怪的气味......”薇薇安皱起了鼻子,脑袋上的“耳朵”警戒的竖了起来,“闻起来,总觉得......有些下流......”
“那一定是了!”
杰罗拉着她就向洞穴中跑去。连接温泉小屋的通道比看上去还要多,估计是认真的要将“生命之水”输送到世界各处。杰罗一开始便去查看了孵化“多尔夫水母”的场所,果不其然什么也没有,本该在那里的容器似乎也被不明生物吞进了肚子。而他现在跑进的洞穴,却是在背离“孵化室”的正对面。不知道前面有什么在吸引着这些“不明生物”,杰罗同样闻到了那容易被人误会的腥味。
“这是什么啊......”
看到眼前的一幕,两人徒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杰罗没想到在这样的洞穴深处都安置了充足的魔法灯,更没想到居然有生物利用魔法灯的光线在开着聚会。
当然,这不是普通的魔法灯的光线。
这是照在无数垒砌的水晶堆叠而成的雕像上,变换着五彩光线的魔法灯。
这是如何精巧的构造。
七彩的水晶不断旋转,洞穴穹顶的魔法灯乏味的白光随着水晶变化。七色光芒笼罩洞穴,每一色都随着时间均匀变换,仿佛这瑰丽诡谲的景象正随耳不可闻的悠扬旋律翩翩而舞。
这又是何等欢乐祥和的场景。
伴着富有韵律的光芒,透明的水母在洞穴下在石壁上,触手连着触手,被光芒染上色彩,仿佛大洋中的浪涌,仿佛被风抚过的麦田,仿佛手挽手围着篝火的丰收之舞。
杰罗终于找到了自己培育的“宠物”,却不知该如何破坏这庆祝的气氛,但更令他想不通的是为什么水晶堆叠的雕像呈现出的是一个穿着船长服的骷髅模样。
这分明是纳特先生啊!
“这是在崇拜亡灵吗?何等邪恶的生物......”
身旁的少女给出了最理智的回答。
杰罗牵着她离开了。
身后的欢庆之舞还在继续,但他已没有再欣赏下去的心情。
“纳特先生,你对那群水母做了什么?”
杰罗拉着薇薇安以来时几倍的速度返回了大厅。
骷髅酒保先是为大口喘气的薇薇安递来杯白水,也不管对方被绳子绑得严实的身体要如何享用。然后才彬彬有礼的转向杰罗。
“到了女神的港湾,一切生物都是客人。既然是客人,我自然要尽我本职为客人服务。”
杰罗刚想说什么,纳特便抢先说道。
“为口渴的客人提供饮品,为饥饿的客人奉上熟食,代替某个长时间外出的饲主照顾新出生的生命,并在合适的时机为饲主献上几句忠告这一些,同样是我的职责。”
纳特平和的眼光看向杰罗。
“杰罗先生,我说的没错吧?”
杰罗半张着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诚恳的点点头。
“谢谢你,纳特先生。”
“唔,唔唔唔,唔!”
拉起一旁用嘴叼起水杯,正试着从中汲取水份的少女,杰罗再次向洞穴下方走去。
望着两人急匆匆的背影,又看回吧台上摇晃的水杯。纳特将溅出的水渍擦干,从空无一物的骨架中叹了口气。
“人类真是匆忙。有限的生命妄想承担无穷的**,‘活着’或许就意味永无止境的痛苦。”
他将沾了水渍的手骨伸下吧台,一只幼小的多尔夫水母伸出触手包裹住湿润的手骨,透明的表皮上显示出喜悦的色彩。
“要是都如你们这般单纯,一定自在得多。”
小水母像是听懂了他的话,高兴的挥舞着触手。
“又要干嘛啊......我说,很累的啊......”
杰罗停了下来,薇薇安没来得及反应撞了上去。
属于男子的气息钻进鼻腔,薇薇安立马慌乱的逃开。
“职责吗......”
杰罗小声嘀咕着什么,薇薇安想要靠近听清,正好遇到杰罗看过来的视线。
薇薇安赶紧看向别处。
“你脸红什么?有这么累吗?”
男子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又是这样子......连气都快喘不上了,连水都没喝上一口,还问这样的问题,薇薇安感觉堵在心里的憋屈一瞬全窜了上来。
“被绳子绑着走了一天一夜,不让人家休息就不说了,还要遭受你们的冷嘲热讽,你来试试累不累?!”
“所以说你喊那么大声干嘛啊?”
“这是战术威吓,前辈教过我的,有什么问题吗?!”
“战术威吓什么的......你真的是狗吗?”
“说了不是啊,不是啊,不是啊!”
杰罗捂着耳朵,难以忍受的将眉毛皱成一团。
“算了......”
杰罗小声的叹了口气,然后走向薇薇安。
“你要干嘛?”感觉对方好像真的生气了,薇薇安有些害怕的缩起身子。
然而对方只是一言不发的帮她解开束缚身体的绳索。
待完全解开后,杰罗深吸了口气,像是做好觉悟的说道:
“其实我该向你道歉的,薇薇安小姐。因为我才将你卷了进来,而且......对你的态度......不怎么好......因为我这段时间发生了一些事,没太多余力思考其他事。”
结结巴巴的说完后,在少女不可思议的眼神中,杰罗继续说道:
“我不知该怎么处理和你的事情。就如卡罗尔说的,和公爵的联系对我很帮助,但是因此葬送一个无辜者的幸福......”白发男子看起来似乎正因为理不清自己的想法而困扰不已,“或许直接杀掉你对我来说更轻松一些。”
这是什么发言啊?薇薇安感觉后背渗出了冷汗。刚还觉得气氛不错,怎么突然就变成杀人宣言了?
“但是纳特先生提醒了我,”白发的青年重新看向她,眼中的感情真挚坦诚,“我没有承担饲养‘宠物’的职责,是个不合格的饲主,那些多尔夫水母我打算全托付给纳特先生。而薇薇安小姐,”像是终于解开了心结,杰罗释然的看着她,“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然后就还给你自由。等薇薇安小姐回到北境,见到罗伊公爵请转告他,无论是为了什么,真正的男人都不会用女人的幸福作为交换。”
“就这样,”杰罗带着歉意向薇薇安低下了头,“一直以来的失礼,抱歉了。”
望着青年不同以往的模样,薇薇安感觉大脑仿佛被高温融化。在风吹过的平地上面无表情的模样,一路上对自己不加理睬的模样,终于看着自己和自己对话时不屑和嫌弃的模样,最后是现在表情认真道歉的模样不知为何,薇薇安从一开始就觉得他应该是现在这个模样。
难道自己就这样就要离开吗?鬼使神差的,薇薇安朝男子伸出了手。
抓着他的衣袖,薇薇安失神的蠕动嘴唇。
“可是,我是你的妻子啊......”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薇薇安回过神时,脸上已不知红成了什么样。
杰罗混乱的不知该说什么,这时候,一丝清丽的声音从契约烙印中传来。
“这是怎么回事,主人能好好解释一下吗?”
第十四章 绝龙岭边
“遭了......”
“遭了?”
“要跑了哦!”
“又来?”
抓起少女的手腕,在对方慌乱的表情中,向着温泉上游跑去。
到了冒着热气的水潭边,杰罗迟疑了。
脑袋里的声音继续传来。
“主人不是有要紧事才不辞而别的吗?带了个女人回来就是所谓的要紧事?”
“这是个意外,佐伊小姐,请务必要相信我!”
“如果主人不是想逃走的话,我当然会相信主人。我马上就到主人那里,到时候我会听主人慢慢解释的。”
感觉到某位女仆不同寻常的高速移动,杰罗浑身一阵恶寒,赶紧拉起薇薇安走下水潭。
“张开嘴或用鼻子呼吸都可以,但是不能睁眼。记住,不想死的话,就不要睁眼。”
“怎么又这么凶......”
看到少女还在磨蹭,杰罗不耐烦的又加了句:“不听话的妻子我可不要。”
少女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连脑袋上的“耳朵”也立了下来。
“你你你在说什么啊......我我我才不承认呢!”
“啧,刚才不是你在说吗?”
“我才不知道哦,难道不是你听错了吗?”
少女声音颤抖着,双眼像失去焦点一般。这已然不是心虚的程度,大概是在逃避现实了。
这家伙干嘛这么在意啊,难道之前不是说来挪豫自己的吗?
已经没时间纠结了,杰罗用“气”托起少女的身体,在对方惊慌的乱叫中,将少女拽下深潭。
佐伊本打算回“风暴之眼”检查一下“秘密武器”,结果半路契约烙印传来了些许颤动。
那家伙......居然回来了......
刚开始只是单纯的高兴,然后才察觉自己在不知不觉间松了口气。这样轻松的心情在契约的催动下,让佐伊想要早点见到这不负责任的主人。
就在佐伊整理好心情,准备了一堆既不失礼貌又能恰到好处的揭示恶行的说辞,在脑中已经构想出主人一脸歉意请求原谅的画面后,通过契约传递来的强烈情绪波动告诉了她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妻子?婚礼?总是大吵大闹的烦人家伙,还是......很精神活泼的可爱女孩?
混乱的情绪还处于激烈的对抗中,当然不会注意到已经通过契约传到了佐伊的思维。佐伊完全没有提醒主人的打算这家伙,抛下身处险地的佣兵团,竟然是为了和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女孩谈情说爱吗?
“......能好好解释一下吗?”
察觉到的时候,自己的怒气已从契约烙印传递过去。反馈而来的是完全不逊于之前的强烈波动。
这家伙又想逃!
丝毫不顾及自己还身处闹市之中,佐伊全力催动魔法。穿过恐慌的人群,在魔法灯照耀的地洞奔驰。然而刚抵达大厅,契约烙印的对面再次回归沉寂。
就像夜里的灯突然熄灭,一时的寂寞和失落让佐伊微微一愣。
察觉到骷髅酒保的视线,佐伊苦笑的摇摇头。
“有时候真觉得,我的主人就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周围的人都要像父母一样又为他操心又替他打理家务。不知道多久这个主人才长得大啊......”
“但他不是坏孩子吧?”纳特望着同样的方向,用醇厚的声音说道。
“至少不是会旷课跑出去玩的坏孩子。只不过......”佐伊用自己都觉得过重的声音叹了口气,“希望他能再顾家一点。”
蒙着薇薇安的眼睛,少女就像是受到极大惊吓浑身僵直。低头就能看见,散开的发丝下,小巧的耳朵已经整个通红,杰罗捂在对方眼上的手掌感觉阵阵发烫。
“结果还是要把夫人带上吗?”
“真是火热呢,年轻人~”
一看到他们两个,卡罗尔和缇亚拉就发出了不怀好意的调侃。
“闭嘴,要去哪里都可以,快点带路。”
杰罗刚说完,一人一快死透的神便一齐说道:
“害羞了,真可爱~”
就这样,因为生气,杰罗一直到从地下泉中冒出来,再没说过一句话。
三人走在林荫铺道的小路上,身上全是湿漉漉的,一边走一边留下一地水迹。
卡罗尔一副享受的模样,走在最前;薇薇安埋着头不知想着什么在最后不远不近跟着,沉默的氛围让憋了一肚子疑问的杰罗不知怎么开口。
看着不断从褐色发尾低落的水滴,杰罗真想冲上去帮他拧干能用“气”制造出火焰的二刀流剑士,把水份蒸干不是一瞬间的事情吗?这个样子到底有什么意义啊?
走出树林后,一道仿若天堑的悬崖挡在众人面前。悬崖下是缭绕雾气,看上去如在云上飘飞,相隔数十丈的对面,是同样树木茂密的密林。更远一些,一道连绵山脉在白雪的覆盖下向天际延伸。
他们正对的,便是这连绵山脉的最高峰。
“走吧。”
卡罗尔头也没回,轻轻的说了句。
终有有人不再沉默,但杰罗想问的已经不重要了。
走吧?
去哪儿?怎么走?离悬崖对面有将近百米,就凭双腿能走过去?
如果魔法回路尚未破损,杰罗当然敢做尝试,但是只凭“气”,他不认为做得到。
杰罗作出不为所动的表情,余光朝薇薇安看去。
像是目光被无法穿透的云雾吸附,少女怔怔的望着悬崖的下方,睁大的眼中却已被旋转的晕眩占满。
不过更明显的,是用内八字夹紧的双腿。
真是太难看了。
做出如此评价后,杰罗的内心不禁平衡了许多。即便是看到卡罗尔真如行走在平地般走过悬崖,也仅仅是下巴阖不上,还没有叫出声的程度。
怎么做到的?
即便早知道卡罗尔能用“气”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但脚踏虚空在空中行走,这也太犯规了,已经超出人类的范畴了吧?
“幽灵啊......那家伙一定是幽灵啊......”
薇薇安不成话语的声音颤抖着传来。
这家伙也太胆小了吧?就算真是幽灵,都已经见过真正的亡灵了,还会对幽灵这么大反应吗?
不知为何,看到这家伙的反应后,杰罗倒是从震惊中恢复了过来。
现在的杰罗已经不是当初嘉尔口中“对武技一无所知的魔法师”,“气”的作用他已用身心领会了不少。
刚开始,杰罗的确感觉“气”有同魔法相近的玄妙,然而很快他就感受到了“气”的极限。不管经过多少年的演变,历经了怎样的改进,“气”的本质还是没变。再怎样效果奇妙的“气”,归根结底都只是增强身体动作的辅助。
然而对于动作的增强,达到一定的积累后却能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一个简单的挥手,如果有足够的“气”作为增强,便能挥出斩出百米的气刃;一个轻微的颤动,如果经由灌注全身的“气”的传递,也能轻易束缚他人身体,或是使失去意识的身躯做出动作。这都是杰罗已能做到的事情,即便哪一项在一般武者看来都需要穷尽一生才能触及。
但这就是他感到的极限。更进一步,不同“气”所具备的属性区别,他怎样都体会不到。和魔法的属性不同,“气”的属性他实在无法理解。魔法元素本身便存在于自然界中,“气”却是由人修炼而出,这种凭空出现的东西为何会有“属性”之别?
魔法元素的世界杰罗能够用想象构成,“气”的世界他怎样也无法体会。
这就是他在武技上的上限。无论体内的“气”有多醇厚,使用起来是如何的得心应手,杰罗都无法像卡罗尔或者阿尔薇拉那样用“气”做出如此近乎魔法的事情。
即便如此,杰罗隐约感觉得到,卡罗尔刚才所用的,并非是如何高深莫测的武技。
原因很简单这家伙把自己跟蓝耳朵小狗丢在这边干嘛啊?
“会长大人不快点跟上的话,天就要黑了哦。”
隔着难以逾越的天堑,卡罗尔悠闲的说道。
现在还是正午,杰罗不知道卡罗尔说的天黑是要在哪里发生的事。但他很确定的是,这离王都不知有多远,在王都长大的他从没见过如此壮丽的山脉。这样覆着皑皑白雪的山脉他只听过一处,而杰罗所知的那王国边境山脉的最高峰,则是在更遥远的北方,处于人类世界的边缘。
稀薄的空气夹着无法被阳光驱散的寒风,再配上这无比灼人的阳光,要是杰罗没猜错的话,他们现在正在绝龙岭边,在他们正对面的那座山峰,便是绝龙岭的最高峰白龙之冠。
在这里,有卡罗尔认为的“必要之事”吧?
虽然不知道是要做什么,但眼前的问题依然没变。只像蓝耳朵小狗那样望着云雾,说不定天真的要黑了。
拔出“苍狼之剑”,杰罗将剑杵在地面,闭眼沉思。
淡淡雾气从剑刃漫出。
随着耀日的偏移,影子在地面转动。小心翼翼的脚步声踏过青草朝杰罗走来。
大概是积聚了不知多久的勇气,声音怯生生的响起。
“那个......我们回去吧......”
杰罗睁开了眼,薇薇安冒出的头发趴下,就同狗狗耷拉着耳朵一般,脸上满是恳求的神态。
想到即将要做的事情,杰罗略微有些兴奋。
“我知道那家伙是怎么过去的了,而且,同样的事情我也能做到。”
薇薇安眨了眨眼睛,一脸茫然的盯着他。仿佛没能在脑中将他所说的单字串连成句。
“那家伙不是没有凭依的飘在空中,只不过是踩在固定在空中的‘气’而已。我应该早就想到,这和空手凝咒是一个道理。”
没在意对方有没有听明白,杰罗将自己的发现一口气说了出来。
刚开始杰罗以为卡罗尔只是单纯的用下踏的动作向下方发出“气”,借用反推站在空中。然而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气”是增强动作的辅助,无法产生多大的反推,要达到浮空的效果,每一脚踏出的“气”必定都需要如山岳般的质量。这样的事,就算是“千人斩”也无法做到吧?
这个时候,杰罗才发现被自己忽视的一点“气”既然能是“动”的辅助,那么,它能否是“静”的辅助呢?
细微的动作只要灌注足够的“气”依旧能造成震天动地的效果,如果这个动作细微到了极致,到了与“静”没有区别时,“气”能否同样的发挥作用?
拄剑而立,杰罗试着将“气”凝聚起来,却如同将流水塑形一般徒劳无功,不管再如何的浓缩,挤压,“气”始终无法聚集成固定形态。杰罗相信自己的方向没错,只是没有解开某个关键点。
当初领悟凝咒,是因为知道自己一直忽视了近在眼前却无法看到的存在。同样的道理,不知是否对“武技”通用。
卡罗尔能够凭空创造火焰,制造冰床时却借助了自然的流水。这两者的区别在哪儿呢?
“所谓的‘属性’并不是‘气’在身体中的状态,实际上是能与何种介质产生反应。‘气’能在这种介质中固定,也就是能作为增强‘静’的辅助。”
杰罗语速极快的说完后,薇薇安呆呆的望着他,半响才也又问道:
“所以呢......我们能回去了吗......”
望向静坐在地,享受日光浴的卡罗尔,杰罗自信的笑了一笑。
“不要去理解,去感受吗?的确很多东西只靠理解很容易被忽略,但感受却不会隐瞒,”杰罗伸出手,白雾像被召唤般缠了上来,“冰是流水的产物,火焰同样也不会凭空产生,”杰罗稍微提高了音量,让那个端坐在地闭目眼神的男子能够听见,“是光?是热?还是仅凭空气?你就是靠着这些在空中生成了‘火焰’,然后靠着这些固定成‘火焰’的‘气’支撑在空中行走。”
“有意思的推论,”卡罗尔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会长大人试试不就知道了?”
“所以,要走了哦。”杰罗拉起了面前的蓝发少女。
“要回去了吗?”少女眨了眨眼睛。
“要抓紧哦。”
杰罗用手将少女轻轻搂住。
贴着自己的身体,少女的呼吸停了下来。
这家伙还在害怕吗?
杰罗扬起嘴角。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因为自己的想法既没得到肯定也没经过验证,第一次就拿两个人的生命作为赌注。
但是
“这样才有趣嘛。”
感觉到怀中少女正盯着自己,杰罗含着笑意跑了起来。
“等等,那个方向......微微,等等啊!不行啊,会死啊!快停下啊”
手舞足蹈的少女一巴掌打在了杰罗的脸上。
逐渐加速的杰罗骤然停下,惯性带着两人到了悬崖边缘。
一颗石子从脚下滑落,落入云雾中激不起半点波澜。
“终于......停下了吗......”薇薇安缓缓恢复了呼吸,“我还以为死定了......”
“还会继续的,”杰罗低下头看着她,“这的确不是一般人该经历的事情。做好决定了吗,现在离开还是继续?”
继续什么......少女张开嘴无声的问道,然后,似乎是自己想到了答案,脸又迅速红了起来。
脑袋上的头发趴了下来,少女将通红的脸埋了下去。
感受到对方确确实实的抓紧了自己,杰罗轻声说道:
“相信我。”
“嗯......”
怀中想起细弱蚊吟的声响。
杰罗更紧的搂住了她,缓缓闭上了眼。
果然如贪灵所说,自己就是个无可救药的赌徒。
然后向虚空踏出一步。
第十五章 久远的历史
他真的抱我了!
薇薇安脑袋里全是那日平原上,踏破大地的青年将随风坠落的少女紧拥入怀的画面。
然而在那个怀中的,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自己。
和之前幻想的一样!
薇薇安紧紧搂住杰罗的脖子,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觉得如此热烈的拥抱需要这样的回应。
没再挣扎,没有了恐惧,脑袋里什么思考都做不到。在这样的拥抱中她的一切都不被允许。
他说要我相信他,我就只能相信。
身体微微前移,失重感让身心漂浮起来。下一瞬,漂浮的身心落在了安稳的胸膛。结实的臂膀更牢固的桎梏住身体。
就如被蛛网捕获的飞蝶,薇薇安的所有都被这臂膀牢牢缠住。
眼下是毫无凭依的缭绕云雾,将自己拥入怀中的男子却踏着云雾前行。
背离常理的画面没有引起任何疑问。一切本该如此,在男子说要相信他的那一刻,自然的规则就应遵从于他,再如何不切实际的幻想理应成为现实。
就同这不容反抗的怀抱一样。
踏着烟云,一步一步,连影子也无法留下,如同凭空出现的两人踏着名为“世界”的幕布,在雾与云的接应下,走过了万丈深渊,落在铺满阳光的草地。
控制了一切的怀抱松开,薇薇安这才想起自己的存在,然而身体不知是在什么时候被夺走全部力气。没能在草地站稳,薇薇安跌坐到地上。
“汪汪被吓坏了吧?”
卡罗尔在一旁笑道。
杰罗看了眼瘫坐在地,满脸通红,张了张嘴不知是想要反驳还是想大口呼吸的少女,舒了口气。
总算是安全到达了。
“再远一点,我可能就撑不住了。”
“带了只没用的汪汪,已经很不错了,”卡罗尔半眯起眼睛说道,“不愧是会长大人,在这方面确实敏锐。”
虽然有着嘲讽的意味,但杰罗不打算深想。
就当他是真心的吧。
和卡罗尔说的一样,能做到这种程度,杰罗已经很满意了。
在知道卡罗尔的做法后,杰罗便想着自己是否也能做到。
杰罗体内的“气”是由前后两次成形,如若不是彼此相融的属性必然不会出现这种情况,除了“红龙”和“苍狼”这个特例。奥里莉安用混在自己血液中的“龙血”为杰罗进行了仪式,卡罗尔在随后用自己的血覆盖了仪式。因为“龙血仪式”,“红龙之气”融入了杰罗的血液。而长期占据了两只“封魔之眼”的卡罗尔,体内的血液早已缠满了“红龙”和“苍狼”之气,经过第二次的仪式,这些精纯之气便与原本的“红龙之气”融为一体。经过两次的仪式,杰罗体内几乎全被传承而来的“气”占据,这些不属于自己练出的“气”本身便不易操控,还因为它们早已是杰罗能获取的上限,他自身难以再获得丝毫本应该是如此不利的局面,却因为卡罗尔移交给他的“封魔之眼”发生了转变。
凭借“封魔之眼”的存在,“苍狼之气”的恢复异常迅速,施展起来也如自己身体般得心应手,甚至还能在“气”中感受到幼兽依附母兽的安心感。即便另一半的“红龙之气”无法使用,杰罗依旧相信“苍狼”能达到和卡罗尔的“红龙”同样的效果。
这不是推测,是体内跃跃欲试的“苍狼之气”告诉他的。
无法制造出火焰,却能凝结寒冰;火焰的依托虽不清楚,寒冰的材料却触手可及。
就同这悬崖之下,覆盖大地的云雾,无穷无尽,漫无边际。
空气中永远不乏水份,只需“气”的注入,苍狼之剑便能将空气中的水汽凝结成雾。同卡罗尔凝流水为寒冰一样,杰罗将“苍狼之气”融入雾气也创造出了凝固的寒冰。虽无法如卡罗尔那样将寒冰固定在空中,却能在延伸的雾气中制造一道寒冰之桥。
“苍狼”为冰,“红龙”为火,“气”的属性虽然还需要更多的探索,但至少自己所用为何物,杰罗已经知道。
感受到体内几乎被掏空的“苍狼之气”,杰罗收剑入鞘。
回过头,白雾消散,阳光照耀着跨越悬崖的冰晶之桥,桥面垂下的缕缕冰柱如七彩水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就是自己的极限吗?
杰罗轻叹一声,光芒在冰晶中融化,断裂成数段的冰桥落在云雾之中,荡开片片层云。
“继续赶路吧,要去‘白龙之冠’还有不少路程吧?”
“只是我和会长大人的话,不消多时就能抵达。”
没在意他的话,杰罗走到薇薇安的身边,对着恍惚的少女伸出手。
“薇薇安小姐选择了继续让我陪同,将小姐带到安全地点这点职责我还是能承担的。”
望着杰罗伸出的手,像是在辨认这个举动的意义。
片刻后,少女搭上了手,却低埋着头。像是极不情愿。
“原来是这个‘继续’啊......”
“什么?”
少女低低的声音让杰罗有些不解,在想要贴近些询问时。
薇薇安抬起了头,嘟着嘴,眼睛像是骨头被抢走的小狗。
“腿软的,站不起来。”
“做好露宿的准备吧,”卡罗尔在一旁夸张的笑出了声,“多半天黑也别想到。”
杰罗叹了口气,背对少女蹲下身。
“能走了告诉我,”杰罗撇着嘴,看着不知名的地方,“我放你下来。”
不知等了多久......感觉到一双手搭上自己的肩膀,然后细细响起超常听觉都险些听漏的声音。
“嗯......”
诸神陨落。
这是卡罗尔讲述的另一个久远的故事。
神是世间存在的常理。
神造万物,万物孕育成神。神的存在即是因又是果,若将神从世间抹去,整个世界也不复存在。
然而这却是教会一直在做的事情。
并非单纯的排除异己、统一信仰,教会对其他信仰的驱逐不是停留在信徒层面,最终目的是为了“弑神”。
“神”被信仰驱使,为迎合愿望在现世降临,穿透“混沌”障壁后依然有凡物无可比拟的神力。尤其是由概念而生的“神”,即便只是凭依在智慧生物的躯体,同样能轻而易举改变现世的法则。按常理看来,这些“神”就算是凡胎肉身也不可能被毁灭。
一切的诱因,让神有可能被杀死,让教会拥有“弑神”资格,这一切的源头,皆是因为最后一次的人魔战争。
这不仅是缇亚拉“传承”中的记忆,同样是卡罗尔从“最强之剑”的陵墓中所见碑文记录的历史。
很久很久以前,大陆上存在着各种各样的智慧种族,诸如人类、精灵、地精、矮人之类,多如繁星数不胜数。每个种族都有着自己的信仰,自己的文化,一同分享这被神赐福之地。那个时代,巨龙还在天空翱翔,强大的魔兽躲藏在每个阴影之处。隔着赤沙之地,恶魔统帅的魔族觊觎着能够孕育生命的肥沃大地。每30年,魔族便会纠集军队,踏过炎热赤沙,进犯北方大地。杀戮和奴役是他们的本能,他们来到大陆便是为了品尝鲜血、散播恐惧。
为了抵抗,每30年赤沙边境便会聚集大陆每一个种族最精锐的战士。在赤沙边,战士们与魔族在这约定的时间,约定的地点,展开如命运轮回般的厮杀。30年一次的战争从未改变,战士与魔族的血液渗入干沙,将沙子染红,又经过30年的风与日,褪去色彩,等待着再次在杀戮之日畅饮无名之人的鲜血。
血的洗礼持续了不知多少岁月,期间有过几次防线被突破,魔族大军侵入大陆,然而无论战况再不利,形势如何绝望,大陆的智慧生灵们终究能将家园夺回,将魔族驱赶回赤沙彼岸。
直到距今300余年,战争第一次没有如约到来。
这是后来从魔族俘虏的口中得知的
因为不满恶魔对魔族的奴役,一位反抗者举起了反旗。恶魔统帅的大军一遍又一遍的摧毁他的军队,他一次又一次在死亡中复生。他是最强大的战士,是掌控法则的法师,同时也是形同鬼魅的暗杀者。他头一次向魔族证明了恶魔并非不死之身,他所到之处尽是臣服于他的战士与愿意归顺的领土。他最终击败了所有恶魔,将他们流放于阴暗地狱。
30年的约定到来,聚集了全大陆精锐军队的赤沙壁垒前,只有一个魔族的身影。
不再被靠吸食恐惧与鲜血而生的恶魔奴役,自由的魔族与大陆其他生灵没有区别。自称“魔族之王”的男子越过赤沙,为大陆带来的,是和平共存的愿望。
然而这只是麻痹“神之子民”的陷阱。
军队从赤沙边境撤走,战士回到了各自的家乡。整片大陆都为这几乎已被忘却的愿望成真而欢庆时,魔族的军队轻而易举的越过了赤沙防线。
鲜血和死尸散布在每寸土地,苍穹之下生灵涂炭。战争持续了两个30年,不知有多少智慧种族惨遭灭绝,在所有活着的生灵的祈祷下,“神”介入了战争。
为了和“神”对抗,“魔王”解开了阴暗地狱的封印。
囚禁的怒火让恶魔们展开了无差别的杀戮。
凡人的战争逐渐演变成同样拥有操控法则之力的神魔之战。
虽然实力处于下风,然而恶魔们丝毫不顾及对位面的影响,肆意施展着触及根源法则的禁咒。为了守护位面的平衡,逐个信仰遭受毁灭,庞大的能量徘徊在人世,失去眷顾的种族接连死去。
不知目睹了多少“神”的陨落,在生灵们的祈祷下,残余的神们终于将恶魔击败。恶魔们被再次放逐,阴暗地狱再次封闭。
“魔王”被降临者斩杀,满目疮痍的大陆再次恢复和平。
为了避免下一个“魔王”的出现,残存的诸神在“混沌”与现世之间创造出无尽深渊,将所剩无几的魔族关押其中。
原本,这已是结束,但对于“光明教会”,这只是开始。
光明主神原本只是诸多魔法神的其中之一,掌管着光明魔法的根源法则。和其他魔法信仰一样,光明神最初也只是被魔法师作为力量源泉信奉着。但与其他魔法不同的是,光明魔法擅长的治愈魔法在普通人看来更与神迹相似。
在其他魔法师还在尖塔中避世研究时,光明教会凭借着令人崇敬的魔法效果和治愈能力,获得了一大批魔法师之外的信徒。
或许正是经历了太多伤痛,目睹了太多死亡,对于光明和生存的愿望,让光明教会迅速在人类世界扩散开。与此同时,拥有优秀繁殖能力和学习能力的人类成为了战争之后第一个恢复生机的种族。
就这样,人类占据了越来越多的土地,教会的影响力也随人类的扩张蔓延开来。
信徒的增加产生了更多信仰力,得到了信仰力的光明神也成长为能与“概念”之神对抗的魔法神。
在这个时候,无数在战争陨落的“神”残留的能量没能回归“混沌”,依附在“混沌”和现世的障壁之上。障壁因此增厚,神对现世的影响越来越低,信仰薄弱的神几乎难以维持在现世的神力。
无法再赋予“神知”,作为“神”的意识只能留在凭依之身在大陆游荡。
这样的神,便成为了教会“弑神”的目标。
目的和动机都没记录,没有任何征兆的,教会开始了猎捕“神”的凭依者。凭借掌握的“特殊技术”,越来越多的“神”被教会所杀,传承数百年的意识在现世陨落。信仰消失,没有庇护的智慧种族被残杀殆尽。
最终,天空让巨龙折翼,阴影埋葬了魔兽,大陆之上的智慧种族只剩下人类一种。
魔法持续衰退,没有了“神知”浑浊的魔力全然无法继承曾经的辉煌。历史被教会掩盖,流传下来的仅有一些浪漫的“骑士故事”和不着边际的“勇者斗魔王”的传说。
唯一还记得这些的,除了教会的高层,只有在散布大陆之上,守卫“混沌”缝隙,看守深渊的守护者后裔。
“混沌”、“深渊”,同样是卡罗尔带着缇亚拉回到南镇的原因。上任生命女神在南镇陨落,便和南镇之中深渊漫出的气息有关。
能够受深渊所影响,必定有着“混沌”缝隙的薄弱点。正因如此,卡罗尔才能在这里进入缝隙,进入到“生命女神的避风港”。万幸的是,教会似乎没有发现这点。
无论世事如何变迁,看守深渊的守护者家族依旧守在缝隙入口,遵循着一脉相承的使命,为随时可能的战争作着准备。
因为这特殊的使命,大多守护者都选择了避世,彼此之间更是没有联系。至少卡罗尔是不知道阿尔薇拉所属的派系,更不知道她是如何知道在南镇的缝隙。
既然连默默无名的南镇都会有“混沌”缝隙,杰罗面前的巍峨雪峰再存在什么守护者家族自然也不例外。
“我只知道那里有住的地方”
因为卡罗尔之前说过“露宿”的话。
盯着刺入苍穹的雪峰,杰罗被刺目的积雪晃得半眯起眼。
“但我不觉得他们会欢迎我们。”
龙血仪式,红龙之气、绝龙岭、白龙之冠,一系列词汇如有预谋般串在一起。隐隐的担忧从杰罗身体深处,不知名的地方冒了出来。
虽然说不上为什么,但越是接近他越能察觉那个地方的危险。
就好似有一把刚磨锋利的巨剑,闪着锋芒将刃尖对准他们。
“当然不会欢迎,”卡罗尔漫不经心的说道,“我可是偷了他们至宝的人。”
“......”
“但是没有人比这群人更懂剑或者灵器,真正的灵器。”
卡罗尔斜着的眼睛看了过来。
“光是让缇亚拉用‘神知’稳固灵器的意识,也无法真正复原它吧?”
看到杰罗一瞬露出的在意神情,卡罗尔将嘴角扬起。
“问这里的住民,比找无法再说话的亡灵大师可靠得多。况且,这里还有接下来要用到的必需品。”
“如果是危险的地方,薇薇安小姐......”
白发青年和背上的少女同时露出不同程度的犯难表情。
卡罗尔随意的挥了挥手。
“没什么危险的,又不是去见那个屠龙的大叔。只是去找一个便利的女人罢了~”
末了,又不知想到什么,双剑剑士泛着笑容又加了句。
“那个女人虽然脑袋不好使,做的饭倒是难得的美味。”
第十六章 斩龙一族
雪峰脚下,一片林木环绕的田地中,连绵着一个不小的村落。
“斩龙一族并非完全避世的守护者。‘强大的武艺源自强大的内心’,因为有着这样的族训,每个被龙血承认的年轻人都会带着自己的斩龙剑,到大陆游历试炼,增长见闻。”
倚着一颗古老的长叶杉下,卡罗尔背对着村落的方向,闲聊般的对两人说道。
“这些战士本身体魄便异于常人,又背着比人还要巨大的重剑,无论走到哪儿都异常显眼。再加上从小就生活在这样的深山老林,身边全是些只懂得暴力的白痴,到了文明社会从来都只会惹是生非。正因如此,这些龙血传人实力虽强,但在大陆上的名声并不好,知晓他们的人对他们比较客气的称呼一般是北方的蛮族。”
听到卡罗尔的描述,杰罗脑中出现了某个红头发女孩的样貌。
喜欢惹是生非,背着比人还大的巨剑,走到哪儿都无比显眼,只不过......身材是常人以下的矮小。
卡罗尔显然猜到他的想法,轻轻一笑:“会长大人照顾的嘉尔红叶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呢,我们在这儿干嘛?”杰罗望向村落之中,袅袅炊烟飘摇婉转在半空与山上的积雪连成一片,“等天黑?”
阳光已近西斜,在远处的云端显得格外巨大,伴随着斜日的边缘,积云已染上淡淡嫣红。未到黄昏,空气中的凉意已非常明显。有着“气”的保护杰罗虽还不至于无法忍受,但在背后的身子却像是夏日的风铃,每有林风吹过总会缩起身子打起寒颤。
说了会有人来接应,但是什么也不做,只是在这里等着,接应的人真的会来?
“天黑就无法看到这里,所以那家伙不会等到天黑。”卡罗尔嘴边泛着笑意,轻声说道。
似乎是有松鼠从杉树跑过,的枝叶摩挲声中,一个娇小的身影悄无声息的从林中蹿出,如归巢之鸟般扑进了卡罗尔的怀中。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甚至杰罗还未将心情从等待的烦闷中转换过来,便看到有着黑色中透着暗红的长发,倾斜的系着黑色蝴蝶结头饰的少女,用脸在卡罗尔的怀中来回磨蹭。
“是哥哥的气味,是哥哥的胸口......”
少女一边呢喃着,一边蛮横的扒开了卡罗尔的衣服,大大的张开嘴,尖利的虎牙在射下的阳光中冒着寒芒。然后对着剑士暴露在空气中的胸口,一口咬了下去。
“是哥哥的味道......是真正的哥哥......”少女露出满足的表情,闭着眼,含混不清的说道。
眼中泛着溺爱的神色,卡罗尔抚摸小动物般摸着少女的头发,柔声说道:“葵,再不松口的话,我就把你的牙齿一颗颗敲碎,再混着铸剑的铁水灌进你嘴里。”
“不要嘛,那样葵不就要拉肚子了吗?”
少女离开卡罗尔的胸口,怀抱着他的腰,抬头望着他。
“应该是会死才对吧~”
卡罗尔低头回望着。
“才不会死,哥哥不死的话葵不会死的,葵要和哥哥死在一起。”
少女用梦呓般的声音说道。
卡罗尔听到后,笑出了声。
“还是老样子,尽说些奇怪的话。”再次将手放在少女的头上,揉乱她柔顺的长发,“好久不见,葵。”
“是两个月零3天不见,哥哥~”
杰罗呆滞的看着眼前的一幕,脑袋被大量的问题拥堵着,有些转不过来。
卡罗尔有妹妹?还是这么可爱的妹妹?兄妹的关系还这么好?不对,到底好还是不好......怎么有见面就咬上去的妹妹,还有一脸淡然的作出死亡威胁的哥哥?最关键的是为什么在基维尔长大的卡罗尔会有个在“白龙之冠”的妹妹啊?
而且,卡罗尔也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吗?
杰罗再次朝褐发剑士看去,正好看到剑士露出的单眼向自己看来。
“这是我的妹妹,向日葵。”
“叫我葵就行了,哥哥的朋友们~”
少女偏过头灿烂一笑。
“有什么问题之后再问,先让葵领我们到她家。”
杰罗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然后听见耳边响起难以置信的感慨声。
“幽灵居然能有家人......一定也不是正常人......”
杰罗努了努嘴,虽然觉得这想法很失礼,但他也有同样的感觉看上去是个比自己年纪还小一些的普通女孩,但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异常。就像是落进衣服里看不见的草刺,怎么也找不到它在哪儿,就是让人浑身不舒服。
大概是这兄妹表达感情的方式太过特别了吧。
稍微对背后的少女表示赞同后,杰罗这才回过神:
“你的腿还没好吗?”
背后的身体一下子陷入了慌乱,杰罗只觉得压在背上的柔软在两种意义上动摇起来。
“没好吧......大概,哈哈哈......”
意义不明的干笑在林中回荡一阵才消散,不忍让这尴尬气氛持续下去,杰罗只能半搭下眼,继续忍受后背温柔的重压。
直到到了向日葵的小屋,杰罗才明白卡罗尔所谓的“领路”是何含义。
适才在杉树下见到的田地和小屋被他们全部避开,田间小路和石板铺成的大道都与他们无缘。泛着暗红色彩的长发在风中上下翻飞,手搭在岩峭上快速攀越的动作仿佛灵活的山猴。紧随其后的卡罗尔却像是腾飞的雨燕,在凸出的峭壁上跳跃,许久才落上另一块岩石。背着薇薇安的杰罗用尽浑身解数也才勉强跟上两人。
绕着山林的边缘,从一面笔直的峭壁上盘旋而上,到达峭壁的另一面时,终于落到一处平地。
平地之上,是一座形似神庙的建筑。
“为了随时能迎接哥哥,葵今天也把屋子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哦,”少女蹦跳到门前,推开了对于她过于高大的大门。“当然,哥哥的房间也早早的准备好了,还是哥哥最爱的样子。”
房门打开的瞬间,如受到感应,魔法灯接连将屋子点亮。
少女明亮的笑着说道:“快进来吧,哥哥~”
“我可爱的妹妹都这样说了,会长大人请吧。”
卡罗尔作出了邀请的姿势,灯火明亮的建筑在杰罗眼中立马变得危机四伏起来。
是自己太敏感了吧?杰罗定了定神,在两人的视线中,背着薇薇安走进了屋子。
“啧。”
像是干枯的树枝被悄悄折断。路过站在门边的娇小少女时,杰罗敏锐的听觉听见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咂舌声。
杰罗疑惑的向旁边看去,恍惚间看到一张满是怨念的脸,那是如恶鬼一般,只想快点将眼前的家伙干掉的,被杀意和怨恨扭曲得不成人形的脸,就连绑在头上的蝴蝶结也成了形同诅咒的形状。
危机感瞬间笼罩了杰罗,待他想看得更清楚时,眼中的少女又成了眯着眼微笑着,脸上满是天真烂漫的可爱模样。
可能是太累了吧?
杰罗用力的眨了眨眼,想把那张诡异的面孔从脑中消除。然后,踏进了屋内。
“碍事的家伙,能快点去死吗?”
没有丝毫感情起伏的声音冷不丁的响起,杰罗惊愕的再次回头。
脚下的地板塌陷,站在门边的少女一脸阴沉的露出笑容,俯视般的望着他。
重力俘虏了身体,背后的薇薇安轻轻呼出声。
杰罗在瞬间拔出长剑,踏在雾气凝结的寒冰,跳出地板露出的空洞。然后,如已恭候许久,一个方形的笼子垂直落下。杰罗刚想移步躲开,脚下传来滑腻的触感,失衡的身子连着背后的薇薇安一起摔到了地上。
“哐!”
笼子重重的落到地上,将地板砸出无数龟裂裂痕。
将地板上不知什么时候渗出的滑腻液体冻结,杰罗爬起身,一剑斩在笼框。
无可撼动的触感随着剑身传了回来,整个手掌手臂都被震得麻痹。
“没用的,为了对付哥哥的两把圣剑,我可是用了最好的星陨铁,就算是哥哥也不可能从里面逃脱,你们就尽情的在里面享受被渴死饿死的感觉吧~哈哈哈,哈哈哈哎呀!”
从少女的头上收回拳头,卡罗尔无奈的摇了摇头。
“要是知道最好的铸剑材料被用在这种地方,沃特大叔说不定会当场哭出来。”
“好痛啊,哥哥......”
没在意少女盈满泪水的大眼睛,卡罗尔对着笼中的杰罗摊开手,耸了耸肩:
“重新介绍下,这就是我的妹妹,大概是大陆最好的铸剑师兼机关制造师,也是被永远剥夺了姓名的罪人。”
“这下没有碍事的家伙了!”从背后,少女环抱着卡罗尔的腰抱了过来,并且开始熟练的解着卡罗尔的腰带,“哥哥,我们来造孩子吧!”
然而比她更熟练的,抓着她的双手,拉起少女的身子,如抛开杂物般的扔到铁笼框上。
少女撞向铁笼的声音不弱于铁笼砸碎地板的声响,看到卡罗尔行云流水不掺杂丝毫怜悯的动作,杰罗受到的震撼同样不亚于被笼子罩住时感到的震惊。
“这都是怎么回事啊......”
趴在地上的薇薇安喃喃的说道。
“我记得来之前你说过的,”杰罗看向气定神闲的褐发剑士,用手握着笼框说道,“这里没什么危险。”
“是对你们没什么危险,”卡罗尔不知从哪里找到机关,将笼子升了起来,“这些危险都是为我设计的。”
抱起被自己砸晕的妹妹,帮她将头上的蝴蝶结理正,卡罗尔轻车熟路的朝里屋走去。
“除开想要为哥哥生孩子这点,向日葵绝对是世界第一可爱又可靠的妹妹。”
到了客厅后,看着卡罗尔一遍又一遍的将自己昏迷的妹妹绑在椅子上,杰罗有种于心不忍的感觉。
一旁的薇薇安倒是一脸感同身受的表情。
“地下冰窖应该有一些食物,我要在这里看着这家伙,只有拜托......”
卡罗尔刚说完薇薇安便眼睛一亮的说道:“我来吧,我对料理还比较在行!”
没一会儿,抱着一堆食材的薇薇安便开始在厨室中忙碌起来。
“葵做的料理很好吃,只是这次带的解毒药不够,还是不劳烦她了。”
需要用到解毒药的料理,这个妹妹到底有多异常啊......
肚子里的疑问已经快装不下了,杰罗想了想,还是从最在意的地方问道:“‘永远剥夺了姓名’是怎么回事?”
“正如你所想的,向日葵不是那家伙原本的名字。将姓名从所有的时空中抹去,过去、现在、将来都不会再有葵原本的姓名出现,也就是说,谁也不可能想得起葵原本的名字。”
“这种事情也能做到吗?”
杰罗非常诧异。
“能影响‘混沌’的灵器‘真理之冠’能做到。”说完后,卡罗尔嘲讽的笑了一下,“一件魔法师的灵器在剑士家族被当做圣器,唯一的功用便是用作刑具,是不是觉得很滑稽?”
杰罗唏嘘的感慨了一番。
“什么样的罪会受到这样的惩罚?”
卡罗尔嗤笑一声:“盗取家族秘宝,协助贼人进入圣人陵墓。”
杰罗想起了卡罗尔所说的剑圣碑文:“是她帮你偷的那些?”
“没有机关设计者的帮助,那些机关我可躲不开。”
杰罗沉默了一阵。
“是觉得这样的惩罚太轻了?”卡罗尔眯着眼,眼中闪着捉摸不透的光,“荣誉和家族的身份对我和葵都无所谓,但没有了名字就会被‘混沌’认作是一片幻影,死后灵魂无所凭依,属于这家伙的一切都会消失,任何关于她的记忆都不会留下,”卡罗尔的视线带上了某种骇人的温度,话语却依旧轻巧,“是不是挺可怜的?”
被这样的视线盯着,杰罗微微移开了眼。
“是你利用的她,她只是你的另一个受害者。”
“确实如此,”系好绳子后,卡罗尔站起身,“这个妹妹确实是个便利的女人。”又检查了一遍绳索,确认没有疏漏后,卡罗尔回身看向杰罗,“知道最便利的是什么吗?”
杰罗没有说话。
“无论让她做什么,这家伙不会有任何疑问,都会完美完成。无论是偷碑文还是偷龙血。至于之后的惩罚,这家伙从来不会在乎。知道她被带到白龙之冠后,我就来到这里,想着能不能做点什么补偿。结果这家伙和我想象的完全不同,你知道那个时候她怎么说的吗?”
又是提问,杰罗知道没有回答的必要。
“死了也不会让哥哥伤心,这样的妹妹才是好妹妹吧?”
“所以,”杰罗说道,“你打算继续利用你的好妹妹?”
“这家伙的才华不是应该在这里被埋没的,我总有一天要带她离开。在这之前,我还需要借助一下她的智慧,”卡罗尔确认似的点了点头,“就是这样。”
心里已经大概知晓了卡罗尔的想法,听着薇薇安在厨房烹饪菜肴的声音,杰罗小声的叹了口气。
“最后一个问题,我们要在这里呆多久。”
“一周。”卡罗尔果断的答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如果出意外呢?”
“先不说我会怎样,会长大人恐怕就要与夫人一起在这里共享余生了。这本身就是被遗弃之人的流放之地,希望到时候会长能喜欢上这里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