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夕阳与剧场
眼前是个头发乱糟糟的女孩，正用兴奋的眼睛看着杰罗。
比起乱，说成发型奇怪更适合明明是和阿尔薇拉差不多的短发，刘海却特别长，盖住了一边眼睛，从黑色刘海露出的另一只眼睛周围也是浓厚的黑眼圈，被那眼睛盯着，杰罗感觉不太好受。
而对方接下来的话则令他更不好受了。
“你这个魔法有点问题，”对方穿着到处可见的灰色便服，除了微微隆起的胸口，其他地方如男生似的，露出的五官有种娇小的可爱，而她本人似乎也没在意性别的问题，边说着边抓起杰罗的手放在眼前，“果然是这样的。”
“用持续输出魔力才能维持魔法咒印，而且也没法随时变换魔法生成效果，”女孩抬起头，看向他，“你还没掌握‘凝咒’的方法？”
杰罗再次打量了她，杰罗并不算高，对方还要矮他一个头，岁数应该也要小上不少，这样的女孩就算会用魔法，也还是在魔法学院里听老师讲课。杰罗实在想不通，什么时候只有魔法大师才能掌握的东西，变成一个小女孩能随便提及的了。而更重要的，对方竟然对他凭空施放魔法没有一点惊讶，还在这基础上和他谈论更深入的魔法理论，就好像对凭空施放魔法已司空见惯一般。
“‘刻印’魔法是种坏习惯，要趁早改掉才行。”女孩用前辈的口吻告诫了杰罗一句。
杰罗苦笑了一下。
“可这是百分之九十九的魔法师都在用的坏习惯。”
“呃，竟然这么多......”女孩意外的被这个数字吓住了，而杰罗则被她的意外吓住了这不是常识吗？
“不过，”女孩重整旗鼓的看向杰罗，“刚才那个是老师告诉我的，最终解释权归老师所有。”
杰罗一脸黑线，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啊......
“你不是有事情找我吗？”杰罗向酒馆瞥了瞥，“进来说吧。”
他预感到眼前这个女孩想要说的，绝不是普通的事情。
而对方的反应又把杰罗吓了一跳，女孩像粘人的小狗一样蹭了上来，抓着杰罗的手望着他的眼睛，露出来的一只眼睛里噙满了激动的泪水。
“杰罗先生，不，杰罗大人！你......愿意......请我吃饭吗？”
杰罗动了动喉咙，将险些脱口而出的‘不愿意’咽了回去，女孩眼泪汪汪的样子他实在不忍拒绝。
而且，他一想到这段时间的自己，顿时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所以你就在神殿里吃贡品生活？”
女孩点点头，将两颊鼓得满满的食物咽下，幸福的眼泪在脸上徜徉。
杰罗赶紧递杯水过去。
“是啊，原本以为靠着‘透明幻境’的隐身效果不会被发现，结果贡品还是被收走了，神殿那些家伙居然把后院弄满泥泞，害得我留了一地脚印，真是诡计多端。”
看着对方没什么精神的抱怨，杰罗撇了撇嘴：应该是你自己不注意吧。
经过女孩自己介绍，她名叫艾莉巴金斯，是一位被称作“翠绿梦想”的大魔法师的学徒。杰罗确定自己没在王国内听过有这个名号的大魔法师，更没听过女孩所谓的“幻境魔法”。看艾莉煞有其事的样子，杰罗不禁好奇这位幻境**师找自己所为何事。
“说起来，你为啥一直在神殿的后院？”杰罗将刚端上来的菜推到艾莉面前。
“准确的说是神殿后院的停尸间，”艾莉大口大口的吞咽着，一有空便回答杰罗两句，“老师的幻境中看到你在那儿出现过。”说完后，她露出回忆的表情，“老师的幻境和预言差不多，甚至可以说是神谕了，可以说老师是最接近于神的人。”
杰罗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去过是去过，不过那个地方，没人会一直呆在里面吧？”不管死人还是活人，杰罗耸耸肩，“你老师的神谕就不包括个时间什么的？”
艾莉放下手中的餐盘，有些泄气的说：“我也有到外面找过，每个垃圾堆都认真的翻过......就这个酒馆每天的剩菜最多......”
原来你是在找剩菜啊......杰罗有些无语，但是看到女孩可怜的样子也没计较。比起自甘堕落等死的自己，这女孩至少还为填饱肚皮想过办法。
“不过，还真的找到了~”艾莉恢复些精神的眯起了眼睛。
“是啊......”杰罗也为这奇妙的缘分感到不可思议，本以为对方接下来便要讲述寻找自己的理由，没想到女孩盯了自己的脸看了半响，然后说道：
“事不宜迟，赶紧把衣服脱了吧。”
“哈？”
杰罗用余光瞥向旁边，阿尔薇拉和爱丽莎都还在熟睡，酒馆里刚多出来的几个人也没在意这里。他赶紧向艾莉探出身子，压低声音：
“你老师的幻境里该不会出现了我的**吧？”
对方笑着回答。
“放心吧，老师也是男人~”
没感觉有什么可放心的......
“老师已经80多岁了~”
一个没有半根毛的老光头浮现在杰罗脑中，像是察觉到他的想法，艾莉继续说：
“和内厄姆大师是交往多年的挚友。”
杰罗叹了口气，果然还是那边的人。
“所以，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女孩盯着天花板，摆出思索的样子，皱着眉想了半天，然后低声问向杰罗：
“布莱尔巴德里克，你应该认识吧？老师看到你的魔力和他的一样，都相当特殊。呃......说一样也不一样，颜色和性质都不相同，但是......怎么说呢，很难形容......”
不同于女孩和措辞的纠结，杰罗的表情如蒙上了一层阴影。
认不认识，那是自己的哥哥。但对于这个血亲，他的印象却是其他人给的。
“你认识布莱克？”
艾莉点点头：“他是老师的夫人的学徒，曾一起行动过，还算熟吧。”
“你是法师塔的成员？”
杰罗自己都察觉自己声音冷淡了起来，虽然他并不想这样，然而一股厌恶的情绪却不受控制的在他心中滋生。
艾莉摇摇头，盯着他的眼睛。
“‘共助会’这个名字，你有听过吗？”
时间已近黄昏，酒馆中慢慢的人多了起来。
杰罗将阿尔薇拉叫了起来，正中央的桌子上有个趴在桌上睡觉的美女实在太引人注目。爱丽莎倒是很早就醒了，看出杰罗有心事，安静的端坐在座位上。
不过，身着睡袍，**双脚，金发拖到了地上的少女，无疑更能吸引目光。
待会儿还是给大小姐换套行头吧，在杰罗这样想到的时候，阿尔薇拉终于醒了过来。
她一脸迷茫的看着杰罗，然后便挽过他的脖子将嘴凑了上去。杰罗当机立断的用双掌抵住前者的下巴将她推开。
这是他在训练营中学会的挣脱术，在被抓住脖子的时候用这招可以致对手直接晕厥。然而对阿尔薇拉毫无效果，她还顺势将杰罗拉了过来，把他的脑袋埋在自己胸脯里。
“嗯~果然喝够劲了睡觉才最舒服啊~”
结果这只是类似于睡醒后的伸懒腰吗？听着阿尔薇拉饱含满足的感慨，杰罗在丰满的窒息感中想到这场性命相搏的战斗是自己输了。
好不容易从阿尔薇拉的熊抱中挣脱，杰罗三人离开了酒馆。虽然阿尔薇拉没在意结账时多出来的餐费是挺好，但杰罗老觉得后背有无数扎人的视线，他毫不怀疑再在酒馆待下去自己会被这些嫉妒的视线扎穿。
走出酒馆后，陌生的街道让杰罗迷茫了。
算起来，在这个小镇也有段时间了，然而杰罗实际上街的次数却是少之又少。再加上，对于爱丽莎的安排，他心中并没什么计划，面对向四面八方延伸的道路，他不知该去往何方。
说到底，将大小姐一起带走，都是自己的一时冲动杰罗看向走在身边的金发少女而现在就是为之付出代价的时候。
“先去买双鞋吧。”
爱丽莎白皙的脚和灰黑的地面形成强烈反差，让人光是看着都觉得心疼。
听到杰罗的建议，爱丽莎欢快的点了点头，而阿尔薇拉却兴致欠缺的打着哈欠。
“天快黑了，纳特差不多该把饭做好了。”
“饭在哪里吃都可以的吧......”
“当然不，老人臭不在，这可是我和优利卡共进晚餐的时间~”
“你不想回来就可以不回来哦”，得到阿尔薇拉这样的许可，如果是之前的杰罗可能会高兴一阵吧，现在杰罗却感到满满的嫌弃感。好不容易当上了亡灵大师的学徒，还有那么多要学的东西，怎么可能不回去。
和阿尔薇拉询问了市集的方向，杰罗带着爱丽莎继续前进。
不过他再次低估了阿尔薇拉指路的能力，原本以为只是大致方向，阿尔薇拉不会指错，然而直到走到无人的码头，杰罗才发现是他太天真。
“好美......”
坐在栈桥边，爱丽莎的双脚随着波浪来回荡漾。远处夕阳的余晖洒在湖面上，被拉得长长的，像一片被风伏倒的麦子。平静的湖面倒映着天空，火红的霞云将两者连成一片，微风徐徐吹来，港口边停靠的小船随着波涛上下起伏。
少女长长的金发在栈桥的木板上散开，杰罗感觉眼前的壮丽景色有了种精致独特的美丽。
宛如梦幻一般。
“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
杰罗在少女身旁蹲下，虽然对方一路都未抱怨，但杰罗还是在她脸上看到了疲惫，光着脚走这么远肯定不好受，杰罗于是提出在码头休息一会儿。
“落日经常能看到，一直很喜欢，”少女偏过头，红霞和倒影将她的两颊印得绯红，“但这样的感觉，是头一次。”
“很多我们经常看的景象，换个地方就会有不一样的感觉。我听说有人会为了看日出而彻夜去爬山。爱丽莎小姐如果有兴趣，以后也可以去试试。”
杰罗说着的时候，心中同时在责备自己的不负责任。
坐落遥远郊外的庄园，非比寻常的守卫配置，还有少女一路新鲜的表现。杰罗不难推断她尊贵的身世，以及她被限制自由的现状。
少女没有说话，微笑的侧过脸。
耳畔听着均匀的涛声，两人望着落日的景象。过了许久，红霞褪去，清新的蓝缩到天边，更深的灰逐渐占领天空。
看到少女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杰罗脱下外衣，披在她的身上。
“回去吧。”
少女紧了紧身上的外衣，低低的点了点头。
“嗯。”
一路向路人打听着，杰罗终于找到了市集，然而夜晚的市集却是另一番模样。
发展中的南镇充满了活力，这在夜晚的市集最能感受到。
来自五湖四海的旅人在这里兜售家乡特产，到处可见用动物的牙和骨头加工的饰品，或者颜色各异的水晶做成的小物件。路过了好几个车队围成的杂耍表演后，杰罗还是没能找到卖衣物和鞋子的摊子。
“那边的情侣~”
正准备继续向前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声音喊住了两人。
“还是说，是兄妹？”一个头上包着布帽的青年边说边走了过来，他笑容可掬的打量着两人，“都无所谓了......真是适合，仔细看真是太适合了。”他眯着眼睛，凑得更近的盯着两人，杰罗感觉爱丽莎扯住了他的衣袖。
是图恩族的人吧，杰罗看到对方的装束，回想着关于图恩族的信息。传说是吟游诗人的后代，现在是靠在各个王国巡回表演，以此为生的一个民族。
据说人数不多，但都具备常人以上的艺术细胞，是货真价实的“艺术家”。
“哦，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青年露出歉意的笑容，左手贴着小腹，右手拉起长衣的下摆，鞠了个躬，“自我介绍下，我叫本尼迪克塔，是枯叶剧团的团长。”
杰罗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因为一些突然事件，我们的两个同伴没法出演，现在演出快要开始了，”本尼迪克塔眼睛放光的盯着两人，“不知道你们对演戏有没有兴趣？当然，报酬是不会少的。”
杰罗向爱丽莎看去，果然大小姐对这些东西没有一点抵抗力......
换上服装后，杰罗有些忐忑。爱丽莎并不在旁边，两人是要从不同方向登场，在舞台的对面准备着。
而叫做本尼迪克塔的图恩人则一直在给杰罗打气。
杰罗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提醒自己冷静下来。正如团长一直在他耳边念叨的，剧本很简单一个公主和邻国王子陷入爱河，而同样喜欢王子的坏公主便心生嫉妒，安排自己的骑士策划了一场暗杀，最后通过王子和公主齐心协力，骑士的暗杀失败，被因为嫉妒失去理智的坏公主也受到惩罚，王子和公主甜蜜的生活在了一起。
杰罗和爱丽莎分别扮演了骑士和坏公主。因为编剧的偏心，两人的戏份并不多，台词只有两三句，难易度简直和路人角色差不多，这也是团长敢于在开演前临时找人替演的原因。
反复念着仅有的几句台词，杰罗心中却想着毫不相干的事情。
“布莱尔巴德里克”，又听到了哥哥的名字，在他终于取得了一点点成功的时候。过往的记忆如破裂伤口止不住的脓水往外冒出，他一直是失败者，任谁看到他的过去都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就连他现在所认为的自己的成功，实际上也没有太大的作为。
哥哥加入了共助会，早已能够在掌心凝成咒印，就连所谓“特殊魔力”也不是他个人独有。杰罗没有当时答应艾莉脱掉上衣，让她用魔法对他魔力进行解析，就是因为对结果的恐惧。
如果自己不特殊，并不是自己认为的“天才”......如果让对我有期待的人失望......以后该用怎样的姿态活下去？
“杰罗先生，你还在紧张吗？都快要上台了哦。对了，对面的姐妹告诉我的，爱丽莎小姐状态很好哦，简直是天生的演员，你可别被妹妹比下去哦~”
图恩人的念叨让杰罗的眉皱得更紧了。
他确定自己不是在紧张，对在人前抛头露面他的确有所畏惧，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满足观众的期待，而他更在意的却是爱丽莎。他一直在爱丽莎面前维持着保护者的姿态，但他现在却对自己充满了怀疑。
魔力从在空中倾泻而空后便没能恢复，原本不在乎的事情，现在却让他倍感焦虑。
自己是不是又变回原来的自己了？
“杰罗先生，打起精神，该上台了！”
他向图恩团长看去，对方给他竖起两手的大拇指。
“你行的！”
那是什么动作啊，杰罗勉强笑了笑，图恩的习俗真是滑稽。
第十七章 公主与骑士
魔法灯的光线真是刺眼，过了两秒，杰罗才终于适应。
“我忠心的骑士哟，在我面前跪下吧。”
临时搭建的舞台并不宽敞，几步就能走到尽头。模仿宫殿的布景中，爱丽莎身着礼服，头戴着一顶小巧的银色王冠，端正的站在舞台中央。
她发号施令的样子，还真像个威严的女王。
杰罗刚这样想到，爱丽莎便偷偷对他眨了眨眼睛。
果然内心还是那个对啥都好奇的小女孩，杰罗感觉轻松不少。
向前两步，杰罗走到了爱丽莎面前。这一幕是坏公主对她的骑士下达命令，他的台词只有两句，现在只需要他跪下，听爱丽莎表演便是。
然而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并不知道骑士礼是怎么样的。大概动作知道，单脚下跪，左手握拳放在胸前，问题是，下跪的那只到底是左脚还是右脚。
他努力在脑中回想着，知识、记忆，每一个有丁点关系的全部梳理出来，然后进行推理。杰罗相信自己能找到的，在爱丽莎面前他应该是无所不能。
然而，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魔法灯聚集的光线带有不少热量，这热量似乎因为他的一动不动聚集到了一点，杰罗感到后背有股烧焦般的疼痛。
市集的喧闹似乎减弱了，仿佛剧场被悄悄从市集剥离，观众的窃语却多了起来，聚在一起显得越发大声。
杰罗感觉回到了学院，同学的议论从来不会避开他，他在他们眼中并不存在，而他们有关他的议论，却总是以他刚好能听到的音量，进行着悄悄话。
在训练营中，这样的情形则发生在和他相同遭遇的“同伴”身上，他们总是贬低他，似乎只要和他区分开，他们就不再是最底层，就不再是没有未来没有希望的渣滓。
“那是怯场了吗？真丢人......”
在吵杂的低语中，略显响亮的声音将杰罗惊醒了。
他低下的头看见图恩团长特意跑到对面的幕边，对他挤眉弄眼，他张着嘴好像说了什么，但杰罗根本看不懂意思，只有团长最后的动作他看懂了。
竖起两根大拇指，具体的含义杰罗不懂，但那应该代表着“你行的”。
“怎么了，我的骑士，你的左膝是生锈了吗，还是这宫殿的地毯不够资格让它放上？”爱丽莎突然朗声道，一面维持着女王的威严，一面提醒了杰罗。
被爱丽莎看穿还被她提醒，杰罗对自己感到失望，他抬头向少女看去，却看到一双略带调皮的眼睛。
“亦或是你的爱让你心生犹豫？”
这不是剧本里的台词。
然而杰罗却发现舞台上下的气氛都缓和了下来，观众们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自己也从固定的剧本中解脱了出来。
杰罗立马跪下左膝，手举胸口，用力的低下头。
“愿听公主调遣。”
说完了自己唯一的台词后，杰罗长长的呼出口气，这才感觉后背的汗正在夜风中冷却。
接下来便是公主诉说自己对王子的爱意，以及因这爱意而变得扭曲的内心独白。
杰罗保持着跪礼的姿势，又看见团长在幕边对自己胡乱比划着，依旧搞不懂他想表达什么，不过他的表情看上去，应该是高兴吧。
然而这都是“公主大人”的功劳。
现在想起来，这个大小姐许多地方都令人不可思议。杰罗回想着和爱丽莎的初见，面对他们这样“穷凶极恶”的歹徒，大小姐没有逃跑，也没有如困兽般的反抗，只是平静的用能找到的武器抵抗，仿佛完成自己使命一般。不可思议的是，那一刻，杰罗隐约能够体会她的心情的，她并不在乎结果如何，她并不珍视自己的生命，做出抵抗的行为只是因为她的身份需要她这样做。
就跟自己一样，完成别人对自己所期望的事情，自己的感受是怎样并不重要。
杰罗并不知道这样的思维算不算悲哀，但他除此以外找不到其他的“意义”，如果没有“意义”，所有行动都是徒劳。
和他相似，并不是说杰罗就会同情或者心生好感。如果不是后来的事情，爱丽莎对他而言也仅是“他人”，和其他不知名字的路人没有区别。
但是她向他求救了仅仅是一个少女在杰罗面前被施以暴行，杰罗只会有些不愉快的感受而已，他并不会有何作为。然而这个之前还和他没什么利益关系的人，向他求救了。这是杰罗一生都未体验过的，他当时有了一种奇妙的宿命感。
独自抱着双腿呆在黑暗房间的自己，终于看见了光亮。门锁被打开了，客厅的光明从缝隙中照射进来。
有人真正看到了他，对他产生了期待，他终于有了打开门的资格。
于是，他为了她战斗，并如她所愿的取得了胜利。因这复杂的心境，杰罗带着她一起离开，而爱丽莎则对他展现了完全的信赖。
也许这就是命运吧，如果双方都不是那么奇特，事情的发展又会是另一番景象，也许从杰罗选错方向的那一刻，结局便已经定下。
这样的命运，杰罗并不讨厌。
他抬头向少女看去，长长的金发在魔法灯的照射下，仿若先前余晖装点的波光粼粼，白皙的皮肤泛出健康的红润。或许是因为灯光的温度，或许是被人群视线聚焦的紧张，脸颊的红润上多了层细细的汗水，但这反而令杰罗感到眼前少女的真实。
这一刻，口中缓缓吟咏着台词，作为魔法灯焦点的爱丽莎，在杰罗眼中，仿佛变成了向四周散发柔和光芒的女神。
杰罗并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样的眼神，他有些感慨，和这个少女的相遇明明是头天晚上的事情，现在却感觉已经历了许久。
爱丽莎看到了他，直到他们视线相遇杰罗才恍然回过神，剧本里骑士是要一直低着头听候公主旨意的。而爱丽莎的台词刚好接近结束，她向杰罗露出不属于坏公主的纯净笑容，微微偏过头，向他问道：
“你愿意为我献上自己的灵魂吗？再一次......”
公主大人又随便改台词了，杰罗在心中无言的苦笑，握拳的手将胸口敲响。
“如你所愿，我的公主。”
一幕结束，没多久，故事已悄然接近尾声。
期间经过了几个换场，杰罗和爱丽莎分别有一两个场景。虽然戏份不多，看到爱丽莎的表演，杰罗仍止不住内心的惊叹。无论是表情语气，或者举手投足间的气质，台上因嫉妒而发狂的公主都没有了之前柔弱少女的影子。杰罗可以肯定，看过爱丽莎表演的所有人，都不会相信这是第一次上台的深闺大小姐。
而杰罗自己，则是因为爱丽莎的影响，表演也逐渐自然了起来。
最后一幕，又到了两人同时登台的时候。
阴谋破灭的公主被士兵团团围住，只有她忠心的骑士守在她的身前。
正义得到声张，恶人即将伏法。明明是终幕，观众们高昂的兴致却从**保持到了现在。相信带动他们感情的除了主角以外，又多了个强势的金发公主。
杰罗感受到，观众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背后的公主上，其中的期待好似要喷薄而出，他们似乎坚信着这个公主能带给他们不一样的结局。
就连知道故事要在此平凡收尾的杰罗，心中也隐约有了期盼。
这时，一双柔软的手，包裹了杰罗的手。
“谢谢你，我的骑士。”
杰罗回过头，公主真挚的双眼就在眼前。
她拉起杰罗的手，捧在胸前。
“陪伴着我，保护着我，无论什么时候，都愿意为我奉献一切......无论我提了多么任性的要求......”公主的眼中微微泛起波澜，她的声音逐渐变得柔软，似乎正从一国的公主变成平凡的女孩，“我早该注意到，你才是我最重要的宝物。”
公主红宝石般的眼睛如温热的溪流，包容着自己将自己送进宁静的海洋杰罗将心神从中挣脱出来后，才发现无论是观众还是周围的演员们，都屏住呼吸期待着他的回答。
而这一刻，他很清楚的感觉到，自己无法回应这些他们。
兄长的名字和小个子魔法师的话浮现眼前骑士在公主面前低下了头。
“我这样的骑士......到处都能找到......”
“但是”
爱丽莎的声音没有一丝迷惘和犹豫，强势的公主踮起脚亲吻了骑士低垂的额头。
“只有你是属于我的。”
观众沸腾了，他们欢呼的声音似乎要将这篷车围成的剧场掀翻。他们在这个故事中看到了两种爱，一种相互扶持同心协力克服了磨难，坚强的爱；而另一种则是连灵魂都甘于为爱人堕落，不求丝毫回报的无偿的爱。相比在其他戏剧中看过太多遍的头一种，第二种更令他们感到新鲜，而在这份爱终于得到回应的时候，已经将情感寄托在骑士身上的他们，无一例外都跟着感动、欢呼了起来。
然而，舞台之上的骑士却是另一番感受。
听到观众的欢呼，杰罗再次对爱丽莎的演技和临场发挥能力感到佩服，然而他心中却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快离开，别让她再接近你了，她会察觉你藏起来的那些，然后和其他人一样厌恶你、离开你，最后又会剩你独自一人。”
观众的欢呼越是高昂，右手感受到的温度越是温暖，杰罗心中的厌恶便越是强烈。他无法抑制这种感情，因为厌恶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果然，你也无法原谅我吗？”
感觉到杰罗的退缩，爱丽莎的语气也悲伤了起来。
观众再次屏住呼吸，想知道这对反派的情感会有怎样的结局。
“多么讽刺啊，做出无可挽回的事情还期待能得到救赎，这才是我该有的结果吧。”
杰罗感觉手被爱丽莎放下，心中被空虚席卷的同时，也感到了卑微的安心。
“重要的东西总是要在失去后才懂得珍惜，现在连最后的宝物也失去了的我，还能珍惜什么呢？”
爱丽莎走向舞台中央，用悲叹的语气进行着最后的表演，而杰罗却不知该如何配合她。
“所以，我决定，”公主重新走向自己的骑士，拉过他的手和他并肩而立，“这最后一刻，不再作为高高在上的公主，而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和我最重要的骑士一起渡过。”
这一次，杰罗感到握着自己手的手比什么时刻都要用力。爱丽莎的性格中有这样强硬的一面吗？杰罗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用看向旁边他也知道，这个年龄小自己几岁的少女，其实正在和同自己相同的紧张与怯懦对抗。
不知为何，杰罗想起了登台前的自己原来，自己胆怯的原因，只是因为看不见爱丽莎。
杰罗笑了起来，因为拉着自己手的这个羞怯女孩，实际却比自己更加坚强，更加勇敢，而自己只是被她所牵引，被她的勇气所感染就像真正的公主和骑士。
像是想法被对方从掌心读到，爱丽莎转过了身。
“作为对骑士大人一直以来的回报，今后我想成为你的力量，有烦恼或需要帮忙的时候，请不要吝啬的告诉我。”
爱丽莎的语气完全变回了两人独处时的模样，但更加活泼了许多。
她深红的眼睛盯着杰罗，杰罗也从中读懂了她的真意。
自己不堪的一面被察觉到了吗不可思议的，比起羞愧，杰罗感到更多的却是满足，他甚至有这样的感觉说不定，自己就是为等待这句话而活着。
这个时候，爱丽莎放开了他的手，走到他的面前。
“骑士大人如果接受，能和我，重新缔结骑士的契约吗？”
杰罗看向她，背对着观众的爱丽莎低着眼帘，眼中满是害羞和不安，她盯着地板的样子像是想找块地板的缝隙藏进去。
杰罗不忍让她久等，单膝跪地，做出了才学会不久的骑士礼。
他低下头，闭上眼。
“如你所愿，我的公主。”
片刻后，观众的轻呼声传入他的耳朵。
肩膀上传来两点轻轻的触碰，爱丽莎庄重的声音响起。
“以莱弗帝公爵的名义，爱丽莎莱弗帝在此册封杰罗巴德里克为她的守护骑士。”
预想外的宣言让杰罗皱了皱眉，没想到爱丽莎竟然在这里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然而，当他抬起头看向少女时，心中的担忧便被抛到云霄之外。
那是能让魔法灯的光芒黯淡无光的灿烂笑脸。
感受到杰罗的目光，爱丽莎高兴的微微偏头。
“下一次，一起去爬山吧~”
剧团团长机敏的将幕布拉下，激烈的掌声经久不衰。
第二天，爱丽莎被连夜赶到镇上的老管家接走了。
寻找小姐一整天后，老管家终于在旅店找到了他们。
杰罗的身份并没在事件中暴露，老管家将他看作了帮助小姐逃离危难的热心市民。而老管家则是对小姐胡乱册封守护骑士的行为责备了两句，便心疼的询问起身体状况，确定了爱丽莎没受伤，也没受到什么惊吓后，才放心的带着她离开。
至于杰罗，老管家显然没把这个守护骑士当真，补偿了他的一些照顾爱丽莎的开销后，就毫无诚意的用上位者的姿态做了两句口头表扬。
虽然爱丽莎一脸歉意的说一定会补偿他，但杰罗也没在意。
望着载着少女的马车在街道缓缓离去，杰罗有种喧闹之后的疲惫和无力感，眼前这个陌生的街道，仿佛也更冷寂了几分。
抚着胸口，杰罗回想着贪灵那夜问他的话。
这样值得吗？
他是这样回答的：无法被认同的人是不能产生价值的，这样的人生毫无意义，如果要让我死去，我不会有留恋，但如果是为了达成谁的期望而死，我觉得是值得的。
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而现在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并不是因为他从“吞噬”中活了过来，而是因为他回想起和她挥手道别的少女，身上穿着剧团作为谢礼的礼服和鞋子，脸上平静的微笑如夜星般闪亮他所救下的少女值得他去拯救。
感受到掌心已恢复原样的平稳颤动，杰罗默默的在心里念道：
你有一点说错了，贪灵。爱丽莎的求助并不是盲目的在寻求可能性，在那个时候，她选择了我，她相信她的选择，就像我相信自己选择那间亮着灯的房间一样。我们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相信了彼此。
我可以为此作证。
第十八章 密室的第一次接触
从第一次外出的小屋。杰罗又回到了“风暴之眼”。
他再次感慨，这个名字很厉害的地下洞穴，真的是一点防御措施都没有。大概这里的住民都没设想过仇家找上门的情况吧。
在大厅和纳特问候过后，杰罗直接进到了亡灵大师的实验室。
接下来他要做的，可能会引起大师的反感，甚至可能会造成与“温泉之友”敌对的局面，但他不得不去用自己的双眼确认。
那个发型奇特的小个子女孩艾莉，正在神殿中等着他的答复。
至于明明没有了必要，为什么还是要躲回神殿中，对方则是以“住习惯了”为理由回答了他。
“老师知道你是内厄姆大师的学徒，他在幻境中看到了这一幕，你向内厄姆大师学习死灵法术，大师则在你身上进行某种实验。
“幻境是没有逻辑而且无序的，它所展示的是即将发生或者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看清事情的全貌。
“老师并不知道大师在进行什么实验，但他能感觉这个实验和即将降临大陆的威胁有关。”
艾莉想让他趁着大师回来前，独自调查一番。但杰罗却有自己的打算。
杰罗很清楚大师在他身上的实验是什么，可能比大师自身还要清楚。但他并没想到，同样的东西，在邻国已经出现了。
艾莉所说的“降临大陆的威胁”，是她的老师在旅行时遭遇的“特殊的杀手”一种身体能力远强正常人的改造人。他们似乎有着各自不同的特殊能力，而他们的改造则是在胸口种植了某种“寄生体”。
杰罗下意识的联想到了贪灵所谓的“塑灵”过程，但艾莉之后的话又否定了他的想法。
据艾莉而言，她的老师曾试图从尸体上剥离寄生体，结果取下了一种类似发展出根系的种子的生物。生物离开宿主后便很快死去，他们却在这个过程中感受到一股令人厌恶的魔力。
会释放魔力的寄生体，胸口类似根系的疤痕，这些都和杰罗知道的一样，但“灵”被抽离宿主，也只会变回光卵形态，这是贪灵告诉他的。
贪灵没有说谎的理由，至少这点上没有。那么，姑且只能假设艾莉老师所遭遇的寄生体，和自己体中的“灵”，是两种相近却又不同的两类。
要做出更准确的推断现有的线索太少，如果能和贪灵对话就简单多了。
站在实验室中，安静的洞窟内杰罗灵敏的听觉捕捉到了复数的颤动声。
最接近的，便是他的心跳以及胸口贪灵的颤动。
在昨晚，杰罗有两次感觉能和贪灵的意识连接上，但意识的另一边却是死寂的黑暗。他隐约感受到，贪灵就在黑暗中，只是陷入沉睡而已。
他回忆着那两次的时间，一次是被夕阳涂抹的湖边，一次是在爱丽莎说出“一起去爬山”的那刻，两次都是杰罗在被眼前的少女深深吸引住的时刻。
再联想到第一次听见贪灵声音，也是在自己被优利卡害羞的样子而惊艳时，杰罗不禁有了这样的猜想难不成这贪灵其实是个“色灵”？
不过更有可能原因是出在自己身上，杰罗叹了口气，这个问题可以之后再研究，眼前更重要的是艾莉口中“降临大陆的威胁”。在无法从贪灵口中获取情报的现在，只有向大师的其他“实验品”求证了。
艾莉的老师并不确定亡灵大师的实验和“特殊杀手”的关系，不过杰罗却知道。
他关心的当然不是大陆的安危，而是在和自己类似的东西已经出现的情况下，他更迫切的想要知道“塑灵”的真面目。也许，自己身体变化的原因，和解除寄生的方法，都能从中找到。另外，艾莉还提到了另一个“威胁”，虽然是关于他的哥哥，但他很有可能会受到牵连。他需要一些自保的手段。
当然，这都是理想状态，最不济，也能满足一下杰罗的好奇心。
至于大师的反应现在是大师离开的第四天，他曾经旁敲侧击的向阿尔薇拉打听过，大师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出去，最快也要两天才能回来，也就是说杰罗有充足的时间思考对策，掩盖痕迹，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的将大师的研究研究一遍。当然，大师也很有可能留有什么保护措施，如果被发现，杰罗也做好了打算。
到时候，就靠着学徒的身份向大师撒个娇吧。
闭着眼睛，杰罗仔细的感受着自身以外的颤动。
数量是，三个。
方向是......
果然是那里吗？杰罗睁开眼。
从实验室开始调查果然没错，在“风暴之眼”的日子虽短，杰罗也算摸清了大师的行动规律。除了他无法接近的寝室，大师在大厅和实验室之外，经常去的只有一个地方他个人储藏“食材”的地窖。
虽然已经在地洞里还把那里叫做地窖有些奇怪，但不论是谁，都会认为那是个地窖。
地窖在实验室下方，被一个木板门隔着，杰罗从没下去过，但经常看到大师从里面拿出实验材料。还有几次看到大师拖着带血的麻袋往里面走去，隔着门口，阴森的气息都能从其中弥漫而出，每次大师打开地窖，实验室的温度都要下降好几度。
不过，没有将“实验品”单独找地方藏着，内厄姆大师说不定也并不怎么重视这些“邪神的祭品”。
既然这样，杰罗也不考虑太多了，拉开地窖的门，狭窄的通道中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点亮挂在一旁的提灯，杰罗小心的向下走去。
地窖的空间比想象中大多了，甚至比上方的实验室还要大。
整齐排列的架子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材料，草药、骨头、瓶瓶罐罐，杰罗小心的和他们保持距离，在中间的空隙穿行。
没多久，一个垂下的帘布挡在他的前方。借着提灯微弱的光线，杰罗在暗红幕布上看到用更深的红色涂抹出的线条，线条组成了某种复杂的图案，而那红色的颜料，大概是干涸的血液。一个小巧的桌子放在帘布之前。
杰罗犹豫了。
桌子上歪斜的堆着厚厚的书籍，许多皱巴巴的纸张参差不齐的从中伸展出，书籍堆被提灯投在帘布上的阴影，仿佛一只体态臃肿的多足蠕虫。桌上还散落着记录着文字的纸张，上面明显是大师的笔迹。
这里是大师做记录和研究的地方，而帘布的后面，明显还有空间。
怎么办？直接掀开帘布到后面去吗？帘布上的图案大概是某种咒印，而杰罗对这个咒印完全没有头绪，如果贸然前进，可能自己的小命就交代在这儿了。
找东西试验一下？或者直接找人帮忙打开？就在杰罗陷入思考的时候，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你在找什么？”
清冷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他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转过身，手中的提灯险些飞了出去。
一个雪白长发的少女站在他身后。
“优利卡小姐......”
然而对方并没有如他所想的带着责问或者怀疑的表情，而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找实验材料的话，我可以帮忙，”优利卡带着好意的说道，“爷爷把东西堆得有些乱，但大部分的位置，我都能找到。”
杰罗放下心来，在感激优利卡善良的同时，再次感慨她和这个杀手公会格格不入。
稍加思索后，杰罗决定坦白的说。
“我和大师在进行一个特殊的实验，现在我想观察一下其他实验体，”他指了指眼前的帘布，“大概在那个后面，所以......”
优利卡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似是没明白他后半句省略的内容，片刻后，才恍然大悟的回过神。
“这只是爷爷的兴趣，”她指着帘布上的图案，“‘画得越奇怪，就越显得神秘和邪恶’，爷爷是这样说的。”她走到帘布面前，轻巧的掀开帘布，然后看向杰罗。
那个老头子......杰罗咂了咂舌。果然能随便取出“邪神之卵”这种名字的，神经早就不正常了，杰罗为自己的谨慎感到了耻辱。
而因为帘布的掀起，颤动的声音在杰罗耳中更加清晰，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杰罗跟着优利卡走进了内室。
“这就是......”
看着眼前一排排的光卵，杰罗倒吸了口凉气。
一直听贪灵吹嘘自己的强大，杰罗还以为“护身灵”是多么稀有的东西，原来是量产货吗？
指甲盖大小的光卵被放在特制的木架上，光卵外形像是未**的花蕾，晶莹剔透发着淡淡荧光。光卵的光芒五颜六色却也有许多重复，单独从他们身上感觉不到什么生机，比起生物，在切斜台面上被展示着的它们，更像是一种特殊晶石。
而四具尸体，则对称的摆在木架两边。
尸体的胸口发着淡光，不止是中央的光卵，连光卵延伸出的疤痕也发着相同的光线。两边的尸体靠着墙相互面对的坐着，无论是从皮肤的颜色还是脸上的表情，都像熟睡一般。但杰罗很确定他们是尸体，而且光卵还在正常运作的，只有三具。
优利卡好奇的看着这一切，而杰罗并不打算向她解释，他径直的走向“光卵”停止活动的那一具。一眼看去，这个尸体和其他的都无区别，但杰罗能感受到，这个尸体上的“光卵”已经发生了本质的变化。
这又是怎么回事？杰罗紧锁了眉，他所知道的，“塑灵”失败也只是让“灵”变回“光卵”而已，但眼前这个明显不是它似乎，变成了其他的东西。
杰罗感到心中急躁了起来，他隐约感觉小个子女孩说的“威胁”已有了实体，但他无法抓住它，就像被罩上了虚无缥缈的烟雾，无法触碰也无法窥见全貌。
但在片刻之后，他的急躁停歇了下来。他才感觉到，原来胸口的躁动，并不只是自己情绪的激荡，还是身上某个“异物”蠢动的结果。
贪灵苏醒了，他想要说什么，他很迫切的想要告诉自己什么，杰罗将手按住胸口，却丝毫无法令它激烈的颤动停息。
“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的......”
杰罗有些头疼的在心里默念，但他实在想不到在这个时候该如何和贪灵联系。
似乎只要让魔力变得纯净，但要怎么做？自己制造自己的濒死状态？
这时，杰罗看到了一旁的优利卡，和少女略带担忧眼神交错，杰罗脑中闪出一个念头。
如果是平时，这样的念头会被他立马拒绝，然而贪灵的催促令他只能孤注一掷。
杰罗不发一言的走到优利卡面前，提灯早已被他放在了陈列光卵的木架上。幽暗的灯光下，少女精致的面容有种莫名的魅惑。而杰罗此时的心却比其他时候更加纯净。
无念他想起传说中东方最神秘的精神魔法师的术语，然后带着圣徒向女神祷告的神情，向优利卡说道：
“优利卡小姐，从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确定你是降临人间的女神，我从未对你产生过不敬的感情，哪怕我接下来的行为会让你不适，也请你务必要原谅我，”说到这里的时候，杰罗“无念”的心境泛起一阵波澜，只是在脑中设想了下接下来的画面，他都觉得身体燥热了起来，“之后要我怎么赎罪都可以，所以，失礼了”
优利卡奇怪的看着杰罗，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直到胸部传来温热的触感，她向下看去。
优利卡全身僵直，愣在原地。一只右手放在了她的胸脯上，火热的体温不断的从对方手掌传来。像是受了这温度的影响，优利卡的身体也迅速升温。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做，完全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然后胸脯上的手轻轻**了一下，优利卡浑身像触电一般感到一阵麻痹，她下意识的一巴掌甩在杰罗脸上，飞快离开了。
第二十章 狗舌草
杰罗心情郁闷的回到大厅。
这一次的意识连接被贪灵主动切断了，随着胸前鉴定水晶的光芒熄灭，杰罗心中的阴郁也愈加浓厚。
让我把那些吸收掉？开什么玩笑，一个都让我寝食难安了，多弄几个还得了？
杰罗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它，并表示自己的身体自己说了算。尽管有些担心贪灵会不会一个不高兴就破胸而出了，还好对方只是生着闷气单方面断开了连接。
说不定这贪灵挺好说话？杰罗刚这样想着，胸口就渗出一阵撕裂的疼痛。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像恶作剧的捉弄。
恶作剧的确是恶作剧，但这个痛楚就不是捉弄能比的，姑且当成贪灵的警告吧。
这小小的警告，再次提醒了他现在的处境，也成了他忧郁的来源。
这个时候，卡罗尔给他带了个奇怪的口信。
口信的内容很普通，杰罗的朋友想见他，时间、地点，卡罗尔已经帮他约好，而奇怪的地方就在于，杰罗没有朋友。
听到这个消息时，杰罗第一时间在脑中浮现出幼时玩伴的面容，随即便被他抹去，安娜和卡门已经很久没和他有过联系，更不可能找到这个地方。
认识杰罗，并且有能力将他和卡罗尔联系起来的人，杰罗推测对方的目的可能并不单纯。
总结前两次的经验，杰罗决定今后每次出门都要做足充分的准备。
然而在杰罗向卡罗尔更详尽的打听了对方的情况后，这些都被他抛到九霄云外。
无论是水蓝色的长发，还是令人怜惜的柔弱外貌，杰罗只能想到一个人。从那个人的身影在意识浮现时，他便无法将其赶出脑海，心脏在胸膛猛烈跳动，就像要先贪灵一步破体而出。
杰罗的胸膛有个声音在高呼那个他用了许多时间偷偷听来，却在瞬间铭记，被他当作灰暗生命中唯一的光明的名字奥里莉安瓦伦丁，她来找我了。
还是以朋友的名义......
杰罗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跑出“风暴之眼”的，更不知道自己为何打开们后，看到的是一个市集。
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停在一个饰品摊前。摊主是一个异族的老妇人，身上挂着风格奇异的装饰，在她搭的小摊上，挂着不少手工制作的小饰品。
杰罗的眼睛被一条银白色的项链吸引住，项链的下端挂着一个小鸟形状的吊坠，在光线的变换下，吊坠表面流动出金色的光芒，沐浴光芒的小鸟仿佛有了生命，充满灵性，栩栩如生。
杰罗想到了爱丽莎，项链在她的金发下一定能发出更美丽的色彩。在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去见一直憧憬的“天使”，居然什么准备都没有。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会儿，现在应该还来得及吧？杰罗看着手上剩的金币从阿尔薇拉那里讨来的辛苦费本来就不多，头一天便花得差不多了，老管家补偿的也只是很少一部分看来能做的选择不多。
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杰罗已经在墓园等着了。
如果可以，他更想约在其他地方，将墓园当作再会的场所，也只有“温泉之友”的几位才想得出来吧。
不过，单从墓园来看，南镇的基础建设还挺不错的。墓园整体规划干净整洁，绿化用的植被也只是低矮灌木，阳光均匀的洒在墓园之中，显出一派安静祥和的气息。
杰罗很满意自己挑选的这套整体偏白色的服装，配合这样的环境，再适合不过了。虽然有些贵，还是值得。
杰罗再次检查了自己的着装，又整理了衣角，摆弄了一下发型，继续朝墓园的入口望去。
他在一块靠近入口的空地上，没有在入口等待是为了不显得自己着急，也能让对方有准备的余地。他同样没有远离入口，他不想有一秒，让对方因为没立马见到他而感到不悦。
他本打算先思考一下对方可能会提到的话题，好让自己从容以对，但随着时间的临近，他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思考甚至只想找个地方藏起来。
对方没有让他久等，杰罗看到入口缓缓走来的淡蓝色身影，心脏差点从胸口跳出来。
对方越走越近，记忆中的影像逐渐被眼前的真实取代，当脑中想念的“天使”和现实的少女重合时，杰罗听到了一声亲切的呼唤。
“杰罗先生，”少女抿着嘴，轻轻笑道，“还记得我吗？”
杰罗的呼吸停止了，他再也无法区分现实和虚幻。
“你又要出门？”
杰拉特在门口叫住了她。奥里莉安停下脚步，慢慢的回过头。
“散散心。”
“特意换了件礼服？才买的？”
“外出纪念，”她提着淡蓝色的裙摆，在金发男子面前转了一圈，“好看吗？”
“是去约会吗？”
听出对方语气中的不满，奥里莉安露出戏谑的笑容。
“吃醋了？”
“我只是希望你别忘了这次外出的目的，”杰拉特认真的盯着她，“我感觉你有事瞒着我。”
“我瞒着你的事可不止一两件~”奥里莉安笑得更加灿烂。
杰拉特一时语塞，从很久以前，两人的关系便是这样，不远不近，即便他们在旁人看来多么亲密，他也从没知晓她的真实想法。
杰拉特没有坚持，他知道不管自己说什么，奥里莉安只会按她自己的想法行动。
他移开了视线，心中泛起细微的痛楚。
“不要忘了返程的时间，我们会在旅馆等你。”
奥里莉安轻轻点头：“我会回来的。”
杰拉特嘴动了动，没有再说什么，最后，才轻声说道：
“礼服，很适合你，很好看。”
在对方走后，杰拉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打开窗，蓝发少女纤细的背影顺着街道远去。
他将魔法剑挂在腰间，取下一旁的斗篷，灵敏的跳出窗外。
奥里莉安的表现和平常一样，还是那么令人捉摸不透，但他察觉到隐藏在她平静下的急躁。这不是应该出现在她身上的情绪，她一定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情况，而她现在想要去解决它。
这是只有从小一直关注她的杰拉特才能感觉到的。
正因如此，他也是唯一能帮到她的人。
真是愚蠢。
奥里莉安看着青年失魂般的嘴脸，心里的不愉快已快要满溢。
她有把握能在一息之间用十多种方法杀掉他，但她并不着急，她很清楚如何将心中的不快变成愉悦。
“奥里莉安瓦伦丁小姐，我相信训练营里不会有人不知道你名字。”
青年刻意放慢了语速，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紧张，他不知道他拽紧衣角的左手和脸上绷紧的肌肉已经出卖了他。
“那还真是荣幸。”
奥里莉安微微扬起嘴角，她能确定自己笑意中的讥讽不会被青年察觉。
青年只顾着寻找应对的言语，连她的眼睛都不敢直视。
她不想让无趣的局面继续，抬头望了眼天空，向对方提议道：
“我们去哪里走走吧。”
说完，她抬脚向墓园深处走去。
青年没有犹豫，快步跟上。
时值初春，妆点墓园的灌木不少开出鲜艳花朵，轻抚耳边的风也带着暖阳的和煦，散步于安静的墓园，有种别样的惬意。
奥里莉安没有说话，跟在他身后的青年似乎仍在纠结该如何开口。
在一个墓碑旁，奥里莉安停下了脚步。
灰色的墓碑前摆放着一捧金黄色的花，突出的花蕊在圆形花瓣的簇拥下显出一副廉价感，绿色的草茎上还连着小小的叶子杂乱无章的伸展着。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仅仅是似曾相识的感觉令奥里莉安驻足了。
“这是菊花吗？”
她在脑中回想着。
杰罗从他身后走了上前。
“一种野生菊花。”
“菊花不是秋天才开花吗？”
“这种菊花一年的大多数时间都会开花，”杰罗露出回忆的表情，“名字好像是......狗舌草？”
“听上去一点都不可爱。”
“毕竟是野花嘛，经常一不小心就看见。好像是有泥土的地方，它都能生长。”
听到杰罗的话，奥里莉安轻轻笑了起来。
“就和男孩子一样。”
杰罗半响没说话，奥里莉安能感觉对方正傻乎乎的盯着自己，接着又意识到自己的失礼，青年慌忙的将视线移回野花上。
“应该是个小男孩儿采来送给母亲的吧，”青年的眼神柔和了下来，声音也没有了一开始的紧张。
奥里莉安微微眯眼。
“真好呢，我也想死后能有人来为我献花。”
她盯着杰罗说着，对方又因为她的视线慌乱了起来。
“说什么呢，想要给奥里莉安小姐送花的大有人在！”
“那你呢，杰罗先生？”在对方不知所措的视线中，奥里莉安将身体向他靠近，“你会送花给我吗？”
杰罗的脸如缺氧般通红，眼神四下乱窜，隐约还有汗珠从额头渗出。
微笑在奥里莉安的脸上绽开，她更靠近了一些。
“你喜欢我吗，杰罗？”
奥里莉安已将身体凑到了杰罗面前，相互的呼吸仿佛已能触到彼此鼻尖。
她感觉对方的体温在明显上升，而在她的注视中，青年认命般闭上了眼。
重新睁开时，已经是做好觉悟的眼神。
“喜欢。”
杰罗的声音完全没有了之前的紧张和怯懦，而是一种毫不躲闪不加修饰的真诚。
“我喜欢你，奥里莉安小姐，从见你的第一面我就喜欢上你了，你是我心中的光明，在训练营的时候，你就一直是我精神的寄托。”
青年说完后，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言辞太过肉麻，又露出了羞赧的神色。
奥里莉安嘴角扬起，凑到他的耳边，向其中吐出湿热的气息。
“那你有没有幻想我的样子，偷偷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
青年身子猛的后退，无比惊慌的看着她。
没有等他否认，奥里莉安掩着嘴窃窃的笑了起来。
“没关系，我不在意的，”她边笑着，边用手在自己袖口探寻什么，“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
“人们都说，喜欢一个人，即是新生也是毁灭，”一支银白色的短刺被她缓缓抽出，阳光在刺尖凝聚成寒芒，奥里莉安微笑着看着杰罗，“真正的爱令人至死不渝。”
“所以，杰罗，我想知道......”
杰罗盯着她手中的短刺，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不，即便是理解了也不知该如何行动吧，奥里莉安轻轻将尖刺抵在杰罗胸口，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你能为我去死吗？”
尖刺没入胸口，从身体的背部刺出，白色的衣服慢慢被红色侵染，鲜红的血液顺着短刺流到少女的手背。
杰罗没有发出声音，奥里莉安早已用魔法禁锢了他的身体。
手中传来的心跳逐渐减弱，奥里莉安将短刺从对方身体抽出。
解开禁锢，杰罗的身体无力的倒在地上。
微风阵阵吹来，远处传来一两声鸟儿的鸣叫，狗舌草的花瓣在阳光中投下颤抖的阴影。
血顺着短刺滴下，看着地上的青年，奥里莉安撇了撇嘴。
“恶心的东西。”
第二十二章 墓园中的对决
烟尘弥漫，背部的结实触感让杰罗吐出肺中的空气。
不时有泥沙落到身上，他能想象自己的样子一定比刚才更加狼狈。
不过他拍落脸上尘土，向上望去，落穴边缘，窈窕的身影在扬起的尘土中若隐若现总算摆脱束缚了。
恢复了自由的身体感觉也鲜明了许多，和杰罗先前的感觉不同，胸口的肋骨并未折断，奥里莉安的体能在训练兵中并不出众。虽然被折腾了好一会儿，但**上的折磨并未对杰罗造成什么实际伤害，体能的消耗也在逐渐恢复，如果再用上刚掌握的技巧能赢，杰罗有这样的预感。
不，是必须赢......作为杰罗，他没有和奥里莉安战斗的理由，但作为爱丽莎的骑士，他必须赢。
“已经准备挖个洞把自己埋上了吗？倒是和懦夫相符的行为。”
随着奥里莉安轻蔑的话语，三个风刃破开烟雾，无声的向杰罗飞来。
狭小的落穴底避无可避，杰罗只能将手伸向旁边从腐朽棺木中露出的一截白骨。
风刃没入落穴，被回滚的烟尘淹没。
“挡住了吗？也是呢，真要被这样的魔法解决我可会失望的~”奥里莉安满是戏谑的脸庞从吹散的烟雾中露出，有些好奇的看着杰罗手中的魔法，“不过，身为废物，你还是会一些奇怪的魔法呢，这个是几阶魔法，叫什么？”
杰罗将手上化作圆盾形状的白骨移下，接下三个风刃的骨盾没有一丝裂痕，预想之外的强韧度让他颇为满意。
“记得是1阶魔法，名字没告诉我，估计叫做指甲增长术吧。”
“1阶？”奥里莉安的眼神再次变得冰冷，“你是在愚弄我吗？”
“可能是吧......”
杰罗悲哀的发现，自己仍会因对方的表情而感动心痛，他略带苦涩的笑了笑。
“就当作失恋者的一点坏心眼吧。”
他将手放在骨盾上，用魔力刻下咒印，依旧是他最近刻到厌烦的咒印。
“指甲盖断裂术？”
他自嘲般的笑了笑，手中的骨盾已变成了锋利的短剑，他对兵器的构造并不了解，只能在锋利上下足功夫。
“从刚才的效果来看，韧性应该是没问题，接下来，”他手中的刻印并没停下，“‘流水之刃’，以防万一再加上‘厚土庇护’。”
“喂，废物，”奥里莉安事不关己般在一旁旁观，“我是不是要提醒你，只用手指是刻不出咒印的。”
“是吗？”
杰罗没有抬头，手中的骨剑渐渐被蓝色和黄色的光芒包裹，奥里莉安头一次露出惊异的表情。
“接下来用什么好呢？要不要挑战下‘风之轻盈’，一直不是很擅长那个......”
在杰罗喃喃自语的时候，奥里莉安已经等不下去了。
“虽然不知道你干了什么，不过拙劣的演剧就到此为止吧。”
她将短刺指向杰罗，青色的气旋在刺尖汇聚。
“苍狼之爪？”
杰罗没想到这短刺上竟然刻印了4阶法术，明明看上去普普通通，甚至没有任何水晶镶嵌。
再不出击就要会和这个落穴一起，被风的利刃切成碎片了......
“气流迸发。”
借着气流的反推力，杰罗直直的跃出落穴。他面前是蓄势待发的青色气旋，比起刚才，他离死神更近了些。
身形还未落地，气旋已聚集到极限，旋转的气流中仿佛有青色野狼呲牙低吼。气旋即将绽开，无数如利爪般的风刃迫不及待想要飞射而出，杰罗偏转还未消尽的“气流迸发”，身体在空中回转，伸出的脚结实的踢上奥里莉安握着短刺的手。
“簌、簌、簌、簌、簌......”
风刃组成的风暴贴着杰罗的身体飞射出去，划破地面，切断墓碑，将灌木夷为平地。
落在地面的杰罗看到这满目的苍夷，后背不由得渗出冷汗。
同样是4阶魔法，这破坏力显然不是庄园里那位魔法师的“海王之矛”能比的，奥里莉安果然是天赋异禀的魔法师。
“你竟敢......又用你肮脏的身体碰了我......”
蓝发的魔法师捂着手愤怒异常的瞪着他。
还真是容易让人误会的说法，杰罗失落的想到。
对方一定非常的厌恶他吧，甚至连爱丽莎都受到了牵连。
除了外表，眼前的少女已没有了一丝记忆中“天使”的影子。
但他依旧无法对她产生任何的愤怒，如果奥里莉安希望杰罗去死，他会照做，对此他深信不疑。
支持他现在行动的，只有一个东西，是他的负罪感。
他对自己感到失望，对自己的命运感到失望，而眼前的这位少女，只能当作他能做到的微不足道的一点挽回。
不久之前，他有过自我，现在的他，决定成为现在需要成为的人。
而现在需要的，只是一个复仇者。
“风之轻盈。”
咒印在手中生成，魔法的效果充满全身。
这是魔法师战斗时最基本的法术，只能对自身施展，以风辅助身体运动，让施法者的动作更敏捷迅捷。
正因为是基本法术，杰罗才会因无法掌握，而被教官和训练生看不起。
这个魔法的难点并不在施放，而是在魔法的效果下如何控制身体。
过去的杰罗经常会在施加魔法后，做出无法掌握身体平衡、被自己绊倒、无法在目标地点停下之类笨拙的举动，所以此魔法被他厌恶过好一阵。
但他相信，凭借现在的身体已经能驾驭它。
不仅如此，他还再在身体的四肢和腰部分别施加了“气流迸发”。
在他施展魔法的同时，奥里莉安似乎也在准备着什么。
更加敏锐的感官让他感受到魔力在向着少女聚集。
这应该说成魔素更准确，需要牵引自然界的魔素，必然是非比寻常的高阶魔法。
高阶魔法是高阶魔法师的标志，就算奥里莉安再如何优秀，这显然也不可能是一介训练兵能施展的。
“又是2阶魔法吗？你该不会只会这些低阶魔法吧？”
感受着魔素的聚集，杰罗不敢妄动，奥里莉安则是继续对他的嘲讽。
见他没有反应，少女如表情被剥下一般，换上了冰冷的脸。
“只靠低阶魔法是无法击败我的，我会将你压成粉末，把你的存在彻底从世上抹消。”
杰罗维持着“气流迸发”的魔力输出，身体作着随时移动的准备。
“风王之印。”
奥里莉安没让杰罗多等，随着她庄严的声音，杰罗发现身体已被淡青色的空间笼罩。
空间呈正方形，密不透风的包裹住杰罗。
那是被魔素禁锢的空气，空气如凝固般，在他察觉到的同时，剥夺了他对身体的控制，而这些凝固的空气正在向中心收拢，挤压的痛楚逐渐在他身体各处攀升。
躲闪，已经来不及了，无论他怎样增加“气流迸发”的魔力输出，身体依旧无法移动一毫。
空气在收缩，咯咯作响的骨头显然无法抵抗魔法的力量，头骨似乎快要裂开，胸膛也即将被压碎，在身体变成烂泥之前，只能用更大的力进行抵抗。
杰罗翻遍了自己能使用的魔法，只有一个能派上用场。
“哦？这样都能撑下来，我是不是该表扬一下你？”
魔法效果散去，杰罗垂着双手在原地喘着粗气。
奥里莉安略带惊讶的看着他，随即便语气讥讽的说道：
“不过，请放心，不管怎么表扬，都不代表我对你产生了一丝好感。”
“那还真是遗憾。”
即便顶过了奥里莉安的魔法，杰罗的现状也并不好受，身上的衣物已是破烂不堪，大片大片被烧得焦黑，不少地方仅剩几条布片。鲜血从满布皮肤的伤口渗出，全身上下都染得鲜血淋淋。手臂上更是血流如注，滴在地面形成了拳头大的血滩。
“但我倒是挺惊讶，2阶的炎爆能对抗5阶魔法，这说出去一定会被当做天方夜谭。”
奥里莉安的话中少见的没有讥讽，杰罗无力的笑了笑。
“是数量的作用......只要数量够多，蚂蚁也能扳倒大象。”
实际上，这完全是一场赌博，而杰罗能用的筹码并不多。
他选择了最擅长的“炎爆”魔法，最小火焰，最大爆破力。集聚全身的力量划动手指这一刻，他明白了能用魔力凝咒是多么的便利。所幸“炎爆”咒印是最简单的那类，杰罗凭借生死关头的爆发力，在最后关头将它完成了。
没有声音，没有火焰，在空气都被禁锢的空间什么也发不出。然而，小小的爆破还是发生了，如一颗小小的石子，无法撼动大海，却能激起一小片波澜。对杰罗来说，这一小片便已足够。收缩的力度被阻，手指有了活动的空间，他趁机施展出第二个、第三个“炎爆”，受到阻碍的空间出现不均匀的激荡。顺着激荡的频率，杰罗用更多的“炎爆”推波助澜，最终在禁锢的空间中开辟了一个供他容身的“一席之地”。
但这样的后果显而易见，无论是“炎爆”的波及，还是最初激荡的空间产生的更大的反作用力，杰罗感觉身体报废了一半。
他现在无比怀念“风暴之眼”中的温泉。
说起来，还和优利卡说好了要一起泡温泉的。
那更要，快点解决这边啊......
奥里莉安并没给他喘息的机会，再次开始聚集魔素。
那样的魔法也能连发吗？这早就可以进最高法师塔了吧......
“不会再让你施放了。”
杰罗提起手中的骨剑，催动残破的身体向奥里莉安冲去。
“风之轻盈”配合全力输出的“气流迸发”，杰罗头一次体验这样的速度，比起冲去，他更像一支离弦之箭向着奥里莉安飞射而去。
余光所及变为残影，视线正中奥里莉安放大的瞳孔在一瞬间拉进。
饶是杰罗的感官和反应已经今非昔比，依旧没能及时停下。两人甚至连何时撞上都不知道，贴在一起倒飞了出去。
过了半响，杰罗才缓慢从地上爬起，头中还有些许晕眩，但他除了身上一些伤口裂开，并无大碍。
多亏身下少女起到的缓冲作用吧，他看到痛苦的紧闭双眼的奥里莉安，心中依旧有着怜惜。
骨剑落在了数米之外，他抛下昏迷的少女，拖着身子走了过去。
“杀了你......”
杰罗刚把剑捡起，身后便传来了没有起伏，毫无生气的低语。
“杀了你，无论做什么，无论你怎么求饶，一定要杀了你......”
杰罗转过身，恢复意识的奥里莉安双目无神的坐在地上。她的姿势仿佛才从小睡苏醒，还在回味酣梦的余韵。直到看到杰罗之后，她的双眼中才逐渐回复光亮。
而这光亮却带着浓烈的恨意，仿佛要将杰罗整个撕碎。
但最令杰罗惊讶的是，一股若有似无的青色光芒隐隐从她的衣裙下透出。
从胸口到小腹，似乎在少女衣裙下隐藏着非比寻常的图案。
但不管那是什么，杰罗要做的事情都不会变。
他提着剑走向对方。
他的职责便是杀掉她，这既是他的赎罪，也是他仅剩的意义。
如果对方反抗，他只能持续进攻，打乱她的施法节奏，将战斗拖进近身战。
速度就是他的优势，他相信再来一两次自己就能将这速度驾驭。
希望能在达到身体负荷之前结束战斗，毕竟，那个速度下的身体，真不好受。
“风之轻盈。”
相同的发音同时从两人的嘴中传出。
异样的感觉令杰罗朝少女看去，对方用和他同样的站姿，低着头，仿佛先前都是无意识的自语。
“气流迸发。”
如回音般，同样的话语再次从对方的口中发出。
杰罗微微蹙眉。
他挥动骨剑，摆出冲刺的姿势，对方也挥下短刺，摆出同样的姿势。
两人相对而立，仿佛彼此的镜像一般。
抛开心中无稽的想法，杰罗沉下身，握紧骨剑剑柄，深吸口气。
气流炸裂般喷射而出，黑色的地面划过一蓝一白两道残影，残影相交而过。
手中的剑刃回应结实的触感，而同样的部位，腰间渗出鲜红的血液。
杰罗吐出口气，转过身。
血滴同时从彼此的刃尖滴下。
第二十三章 魔法的天敌
之前无稽的想法证实了。
奥里莉安不知用怎样的方法，能和他做出完全一致的动作。杰罗在脑中思考各种可能性，最后得出结论这不是他所知的任何魔法能达到的效果。
如果奥里莉安不是用了特殊的魔法，就只有一种可能性
她是用自己的意识在模仿。
但是，这样有什么好处？杰罗想不出来。
只是为了嘲讽他，表示他的能力是多么不值一提？这样的做法完全没有必要。
双方都受了伤，杰罗还凭借武器的长度占到一丝便宜，奥里莉安没理由做对自己不利的事。
而且一般人做不出这样的动作，这样的反应神经早超出了人类极限杰罗有这样的自信。
果然还是那青色光晕的原因吧，杰罗只能这样推测。虽然不清楚原理，但既然是自己有利，他没有不继续的理由。
酝酿魔力，杰罗再次将剑指向前方，目标是对方的咽喉。
就这一击，让我探探你的底吧。
气流迸出，只在原地留下停滞的气旋，人同骨剑一并化作光影从地面消失。
“哐......”
光影交错的空中迸出星点火花，两人同时落地，悠长的余韵从背后缓缓传出。
杰罗的背后已被冷汗渗湿。
握剑的右手还在不断颤抖，剑身迸出了一个细细的缺口。
奥里莉安的确能完全模仿他的动作，杰罗现在不再怀疑。
在长剑即将穿透对方咽喉的同时，短刺的锋芒也对着他同样的要害。
方寸的距离对两者的速度而言，是几近能忽略的瞬间。
但这个瞬间，杰罗犹豫了，他几乎是出于本能，偏转了身子，向对方武器挥下了剑。
诡异的是，对方在他做出动作的瞬间，采取了同样的动作。
因彼此速度而产生的力量，饶是经过魔法加持有钢铁硬度的骨剑，也被震开一个缺口。
这不是反应，是自己的动作牵动了对方。
杰罗甚至有这样的想法，如果用剑划破自己咽喉，是不是能和心仪的少女同归于尽。
如果真能那样，或许也是如愿以偿。
杰罗自嘲的笑了笑，向奥里莉安看去，对方依旧低着头，一副失神模样。
魔力还算充裕，虽然这冲击力对身体造成很大负担，但还在能承受的范围。
那么，继续吧。
气流被引爆，白和蓝的光影在墓园来回交错。
如编织者手中飞舞的针线，在黑色的土地上织出暗红的纹章。
又是一条血线被抛洒空中，杰罗大喘着气，停下了身。
还真是痛啊......身上又多了大大小小数条伤口，本就已成褴褛的衣服现在更破得不成样子，不过，对方也好不到哪儿去。
杰罗看向奥里莉安，蓝色长裙因为材料的原因，更容易被利器划破，少女的肌肤大片的暴露在空气中，胸口和小腹上的青色烙印隐约可见。蓝色衣料、牛奶般白皙的肌肤、青色印记，混合着血迹的妆点，少女的身影似乎有种异样的魅惑。
奥里莉安应该比杰罗伤得更重，但她没有一点反应，低着头的样子仿佛没有灵魂的木偶。
下一击，就结束这一切吧。
杰罗已经慢慢掌握了些技巧，通过二人武器长度和身材差别，杰罗能有很多办法在受伤最少的情况给对方带来最大伤害。
重新深吸口气，沉下身，刚准备催动“气流迸发”时，他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竟动不了了。
这是......怎么回事？
手脚被封住，连一根指头都无法动弹，仿佛全身被石化凝固。
他知道的，这样的感觉......
是“风之束缚”，但是，什么时候？
杰罗从未对奥里莉安的魔法放松警惕，尤其是她的“风之束缚”。
这个魔法的施展，必定会引起周围气流的反应，但奥里莉安却不同，她的“风之束缚”就像一条隐匿身形的毒蛇，只有被它的毒牙咬中，被它勒紧了身子，才会察觉它的存在。
杰罗一直分出足够的注意力观察着身边的空气变化，他灵敏的感官能做到这一点，一旦有些许的异常，他便会立马移开。
到底遗漏了什么？
杰罗用全身的力气试图挣脱，却发现身体被越缠越紧。
“很意外吧？”
低着头的奥里莉安终于抬起了头，脸上狰狞的笑容令她的美貌荡然无存。
“想不明白吧？”
她低低的笑着，身体抖动得如同抽搐。
“想知道为什么吗？”
奥里莉安歪斜了头，脸上做出纯真的表情。
而下一秒，她的表情便变成了施虐的癫狂。
“这就是格局的差距啊，哈哈哈哈哈！”
她暴力的撕开自己的衣服，露出整个胸口和小腹。
坦露在阳光中的皮肤展现出良好的保养，隆起的胸部表现了健康的发育，而满布其上的青色烙印则散发着刺眼光辉。
“凡人终究只能是凡人，而我，却有着神的眷顾！”
她像要夸耀身材般向杰罗展露自己的胸口。
“这便是神赐予的印记，”她低笑着说道，“有了这个，我随意的调动魔力，无论是自身的，还是这之外的......”
“你应该不知道，那叫做魔素哦~而就在你身边，已经布满了我设下的魔素。”
奥里莉安如得到糖果的小女孩般，脸上满布忍不住炫耀的表情。
“想知道我怎么做的吧，想知道吧？让我告诉你吧~”
她用短刺的尖刃抚摸身上的伤口。
“为了抓住你的行动，我模拟了你所有的动作......你似乎不信，但只要你是使用风系魔法，我就能完全模仿出来，你的每一个魔力释放都在我的掌控之中，然后，身体的动作......也不是什么新鲜的魔法。
“我用‘风之束缚’将自己身体全部束缚住，你的每一个动作，都会从你的‘气流迸发’魔法得到预示，通过魔法释放的方向很容易判断你的下一个行动，当然，我还是得褒奖你，我的确做不到和你一样的反应，但通过魔素建立的联系，你每一个魔力释放都会带动我被‘风之束缚’控制的身体行动。
“简而言之，我将自己变成了一个牵线人偶，而线则是你释放的魔力，这样，就算是愚钝如你，也该明白了吧？”
艾莉莉安稍微收敛了笑容，看向杰罗的眼光逐渐被仇视代替。
“而这，都是为了这一刻。
“知道了你会如何行动，很容易就掌握了你的行动规律，越是认为胜券在握，人的行动就越是单纯，而你更是如此，杰罗先生，对于战斗，你还是新手吧？你每次落点都只是和我的位置单纯的交换，我只需要反复的在原地留下自己控制的魔素，你就毫厘不差的跳到其中。
“可怜的杰罗先生，这次的‘风之束缚’施展的对象不是风，而是‘风魔素’哦~”
杰罗终于明白，自己遗漏的是什么......他并不清楚如何调动魔素，便无从判断身边的魔素是否已被人控制，魔素移动他还能感知，但这样埋伏好的魔素他实在无能为力......或者说，比起这个，奥里莉安为此做的准备更令他震惊。
“你就没想过我和你同归于尽的可能？”
听到杰罗的疑问，奥里莉安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用看待傻子的眼神看向杰罗。
“废物怎么可能有资格和我同归于尽？”她厌恶的皱了眉，“不要搞错自己的身份了。”
杰罗的嘴边渗出苦涩在她眼中自己连同类都算不上。
尽管已不想在在意，他的心中还是止不住的泛出痛楚。
还有熟悉的自卑。
“对了，”奥里莉安似乎想起了什么，捂紧了被撕裂的衣服，“贵族怎么能在平民面前展现肌肤，杰拉特看到又要向我说教了。”
她灵巧的把裂开的布片绑成蝴蝶结，重新将身体遮挡。
“好了，福利时间结束了，该送你上路了。”
她在杰罗数步之隔的距离停下，风刃在短刺上逐渐成形。
她似乎对自己还有提防，杰罗笑了笑。
但他又能做什么呢？
其实他也在期待自己能做什么。
“奥里莉安小姐，”杰罗开口了，他脸上坦然的笑似乎令对方不太满意，在奥里莉安不快的眼神中，他继续说道，“最后能让我再说一次吗？”
奥里莉安皱起了眉。
杰罗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再次自嘲的笑了起来。
“奥里莉安小姐，我果然还是喜欢你，对于伤害到你我很抱歉，你身上的每一处伤痕都令我心痛不已......”
奥里莉安不出所料的露出厌恶的表情。
“废物就是废物，现在求饶还有用吗？”
“并不是求饶，”杰罗现在甚至感到有些腼腆，他偷偷吸了口气继续说道，“因为我喜欢奥里莉安小姐，所以......说来有些可耻，刚才看到你露出的身体，我心中竟有些庆幸。”
奥里莉安的脸上如凝上了一层冰霜。
“遗言，说完了吗？”
“嗯，接下来当作我的自言自语吧。”
杰罗无力的笑了笑，然后在奥里莉安放大的瞳孔中，抽出僵直的左手。
“最近总有人说我的魔力奇怪......不，那个家伙不能算人吧......那家伙还说我的魔力像猫......”
继左手之后，他继续抽出剩下的四肢，随意活动了一下恢复自由的身体。
“我始终不知道我的魔力奇怪在什么地方，或者，能用它干什么。”
“怎么......可能？我的......魔素竟然......”
奥里莉安失神的看着这一切，嘴里嘟喃着不成句的语言。
“奥里莉安小姐的使用方法为我提供了灵感，与魔素建立连接，操控和自己魔力属性相同的魔素，原来魔力能这样使用，”杰罗回味着先前的感受，“但似乎只有纯净属性的魔力能引起魔素共鸣。”
“托奥里莉安小姐如天使般美丽身体的福，”杰罗含笑的看着对方，向前伸出左手，“我的魔力现在纯净多了。”
一团变幻着形状的透明光团在他手上漂浮。
没有颜色，没有魔素波动，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的肥皂泡。
老实说，杰罗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它。施放魔法时，杰罗能感受到不同属性的魔法所蕴含的特性：风的灵动，火的热情，水的温纯，土的厚重。但他手中的魔力，并不具备任何特性。
硬要说的话，它就像一张白纸，什么都不具备，却又能被任何颜色涂抹。
杰罗明白了贪灵所说的“善变”是什么意思，于此同时，他也有些能体会贪灵说的“冷漠”和“充满了**”。
虽然看起来像是白纸，但这不是普通的白纸，这是一张没有情感，只知道扩张的白纸。
不具备其他属性的特性，却对这些拥有特性的属性充满了掠夺欲。
自从将魔力和外界魔素建立起连接的一瞬，杰罗便感受到了它的凶恶。
比起“猫”，这家伙更像随时随地都在吞咽食物的鲸鱼吧。
没有属性之分，只要是它周围的魔素，通通会被它吞食。
魔力光团轻快的扭动着，似乎正因进食而心情不错。
杰罗便是借此摆脱了奥里莉安的魔法束缚。
而后者似乎从刚才起便没能听到杰罗的话，一直用着看污秽之物的眼神看着杰罗手中的光团。
“这是何等的......令人作呕......”
“这就是我的魔力。”
杰罗坦然的说道，将手中的光团捏碎。
“或许，这也是所有魔法的天敌。”
第二十四章 敌人的真相
“别再逗我笑了......”
奥里莉安的声音不带有一丝温度，随后又毫无征兆的拔高了起来。
“纯净魔力？和我同样的使用方法？所有魔法的天敌？你还真是自我感觉良好......”她咂了咂舌，“不过是我不小心失误了吧，或许是心情太糟影响了我的发挥......”
奥里莉安重新抬起短刺。
“就再让你体验一下吧......风王之印。”
魔素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汇集，在短刺刃尖形成了魔素的漩涡。
青色障壁再次包围了杰罗，这一次的似乎更加坚固，空间内的魔素给他一种被钢铁浇灌的坚硬感。
奥里莉安的这一击显然用上了全力。
“不会再让你耍小聪明了......”
不仅如此，杰罗还感到在“风王之印”形成的同时，他的身体，尤其是双手，先一步被“风之束缚”所禁锢。
但是，这又怎样呢？
消除因魔素而产生的魔法效果，只需要消除产生魔法的魔素便是，而这，正是杰罗体内魔力无比期盼的。
奥里莉安和魔素建立的连接，无非是控制和调用，但杰罗却多了个选项吞噬。
他不需要有太多动作，调用魔力，吸收身体周边的风魔素看不见的束缚如破掉的茧壳从身上脱离，青色空间在中心形成一片安静的空白。空白之外魔素被挤压得狂暴不安，空白之内如真正的“风暴之眼”，宁静平和。
青色障壁消散，“风王之印”的效果结束，碎裂的空间被重新填补、修复，而杰罗丝毫未损的持剑而立。
“怎么可能......”奥里莉安震惊的倒退半步，“是我又失误了吗......”她手扶着额头低笑起来，“今天状态真差，是没休息好吗......”
“不，”她低笑的嘴角微微颤抖，“不是还有这招吗？”她猛的抬起头，完美的脸上已毫无血色。
“徘徊于凛冽之峰的远古之翼......高居青殿王座的六色之主......经过七天创造，经由六道毁灭......划破苍天之爪，撕裂深渊之牙，遵从混沌纹章......将复仇的裂痕......赐予......”
奥里莉安断断续续的吟诵着，她的双目不安的颤动，身形摇摇欲坠。
巨大的气旋，在她背后无声凝聚。雷电、漆黑的裂痕，在气旋中产生、毁灭。气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隐隐有遮天蔽日的趋势，魔素连同地面的碎渣被一同吸走，吞没进庞大的气旋之中。整个过程没有一丝声音传出，更是增添了这末日般景象的诡异。
气旋之下的奥里莉安裙角翻飞，淡蓝长发被拉扯成一条直线，如掀起波浪的水面，她惨白的脸上丝丝血迹从咬紧的嘴角渗出。
“够了吧......”
杰罗将指尖搭在她的肩膀，平静的看着她。
奥里莉安的身子在他指尖的触碰下变得僵硬，如被施展了冰封魔法。
“不要......碰我......”
如被抽离全身力气，奥里莉安的身子瞬间松垮下来。
气旋消散了，四周的魔素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晴空破开阴霾，无风无云，不论从哪个角度，两人身边都显出非比寻常的平静。
身上的青色光芒消失了，奥里莉安疲惫的抬起手，想抛开杰罗的触碰，却在中途无力垂下。
“哐......”
短刺坠落在地。
杰罗用手扶住了奥里莉安的肩，如若不如此奥里莉安下一秒便会倾倒在地。
杰罗感到手下的身子再度聚集起力量挣脱了一下。
他轻轻叹了口气。
“奥里莉安小姐，把项链还我吧。”
过了半响，少女的嘴唇蠕动了几下。
杰罗将耳朵凑近。
“谁知道扔哪儿了，自己去找啊？”
杰罗看到，已经无力睁开眼睛的少女，仍挑衅的勾起嘴角。
他深深吸了口气，放开了她。
微风吹来，奥里莉安如飘落般跪坐在地，闭着双眼的脸上挂着恬静的微笑。
杰罗握了握手中的剑柄，调整刃口的方向。
“再见了，奥里莉安小姐，希望你有感到些许不幸。”
漆黑地洞中......
“所以说，感受呢？”
很痛。
贴着卡罗尔的背的杰罗很想这样回答，但他意识到这也是对方期待的答案，便闭上了嘴。
他现在被卡罗尔背着，行走在“暴风之眼”的地道中。
果然又是卡罗尔策划的吗？
在他将要挥下骨剑的时候，卡罗尔在背后拉住了他的手臂，一名金发青年随着他在他身后现身。
青年的名字杰罗记得，杰拉特布雷姆纳，是和奥里莉安关系要好的训练兵，两人经常形影不离一同行动，曾让杰罗嫉妒过很长一段时间。
他神色复杂的盯着杰罗，然后对他低下头说了句“我很抱歉”，便带着昏迷的奥里莉安离开了。
杰罗无言的看着这一切，卡罗尔手上的力道明确告诉了他不要阻止。
在卡罗尔把杰罗背起的时候，杰罗还想过要不要就这样用“炎爆”炸掉他的脑袋。
但显然那是不可能的。
“以后再也不会相信你的话了，这就是我的感受。”
“是吗？我还以为他们只是来找你回训练营的，帮助被排挤的同伴不是挺好的吗？”
“少胡扯了......”
杰罗趴在卡罗尔背上，沉默了一会儿。
“我不可能会回去的。”
说完他便紧闭了嘴。
单调的脚步声在洞穴回荡。
“所以，你现在满意了？”
“我一直对你很满意。”
说完后，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卡罗尔用轻松的语气发出声音。
“说起来，之前看见一个金发小姐和你一起。”
杰罗沉默着。
“那还真是如人偶般可爱的小姑娘，那一头金色长发能令天下最名贵的绸缎黯然失色，任谁看过都会印象深刻。”
杰罗有些抓紧了自己在卡罗尔胸前交握的手。
“同样令人印象深刻的，还有她乘坐的马车，珍贵的材质、精美的雕花，甚至连车架的纹路都是烙金的，那可真是，称之为艺术品也不为过。”
卡罗尔感慨的说着，杰罗却根本不想听到这些。
他甚至想捂住耳朵，将身体掩埋起来。
“所以我立刻告诉了我那些喜欢收藏马车的朋友，”卡罗尔轻笑了一声，“想必那些狂热爱好者，不会看着猎物离开镇子的，无论用任何方法。”
杰罗这才回过神来，他感觉心跳似乎停止了，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他的胸膛感到麻痹。
他现在只想跳起来，然后拍打卡罗尔的肩膀。
而一阵脱力的感觉侵袭而来，他只能扯动嘴角，笑着说道：
“卡罗尔先生......任谁认识你，都是他的不幸。”
再次醒来后，杰罗又是在温泉中。
穿过层层雾气，优利卡又在死死的盯着他。
察觉他的视线，银发少女罕见的移开了视线，脸上还有些许如被温泉蒸汽熏成的绯红。
杰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水温仿佛变烫了许多。
“那个，之前......是因为......呃，一些原因，所以，对不起！”
张开口只能发出结结巴巴的声音，杰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因为有了之前的经历，他的眼睛总是不受控制的会飘向优利卡微微隆起的胸部。
定了定神后，杰罗重新说道。
“总之，不管有什么理由，我的确是伤害了优利卡小姐，怎样的惩罚，我都心甘情愿接受。”
虽然是泡着澡的姿势，显得不怎么有诚意，杰罗还是深深的低下了头。
透过余光，优利卡回过了头，过了一会儿，轻轻的声音响起。
“我没有生气，只是被吓了一跳，”顿了顿，优利卡的声音更加细弱，“那感觉，很奇怪......”
杰罗稍微抬起了头，结果看到优利卡将手放在自己胸口，在寒酸的隆起上轻轻揉捏。
“我自己碰到的时候，明明没有那样的感觉......”
杰罗使劲的咽了口唾沫。
“杰罗先生......”
“诶？”杰罗像是被惊吓的鸟儿浑身一抖，抬起视线，看到纯白少女面带潮红的看着他。
“我想弄清那是什么感觉，”优利卡的眼中有着朦胧的湿气，仿佛在害羞之下又藏有不知所措的无可奈何，“不弄清楚的话，我没法继续剑术的练习......我现在连自己的身体都觉得陌生。”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杰罗已被负罪感压得踹不过气。
“所以......”优利卡提高了音量，放在胸前的手却紧张的揪紧成拳，“能再来一次吗，杰罗先生......”
再来一次？
在这里？
自己连裤子都没穿啊！
杰罗觉得心脏快跳出胸口了，他抹了抹脸上的汗，听说温泉泡久了会加快心跳频率，看来的确如此。
迎着少女在勇气的支撑下的率真眼神，杰罗沉默的爬出了温泉，背对她移动到更衣室，最后才放心的呼出口气。
自己真是差劲的家伙，杰罗狠狠的骂了自己一句后，擦干身子，穿上了篮筐里堆叠的干净衣物。
差劲的并不只是他的作为，他无比忏愧的想到，刚才的自己，居然险些答应了她。只是顺从**，利用了优利卡小姐的信任，不就等于是玷污了她的善良，那和没有道德观念的野兽有什么区别？
在返回大厅的途中，杰罗一直在自我厌恶和自我反省之间反复来回。
优利卡则安安静静的跟在他身后，只是距离比上次远了许多。
回到大厅后，罕见的所有人都在。
除了饭点，这些人很少会聚到一起，这其实是杰罗拜托卡罗尔帮的忙。
在他卡罗尔背上被倦意驯服之前，他做了一个决定。
“你知道奥里莉安是来杀我的？”
“我到底知不知道呢？”卡罗尔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那你应该知道她背后的势力，他们为什么会找上我？”
“为什么呢？”卡罗尔继续用令人捉摸不透的语气说道，“魔法师之间的事情我不太知道，”接着他换了个语气，仿佛闲暇聊天般，“但我听说，前不久，最高法师塔出了些事情。”
他侧过脸，用狭长的琥珀色眼睛看着杰罗。
“说不定和那个有关。”
最高法师塔？王都？再联系到一直盘绕他心中的，矮个子魔法师艾莉的警告，一个人的背影出现在他脑中。
和哥哥有关？
还是说，因为共助会？
听艾莉所说，哥哥加入了那个神秘组织，并成为了内厄姆大师挚友的学徒，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
会牵扯到他的事件，究竟是发生在哥哥加入共助会之前还是之后，都会对他的判断产生巨大影响。
希望内厄姆大师回来的时候能带来更多消息。
他现在急需和艾莉再见一面，两人间有太多情报需要交换。
“至于训练兵小姐的背景，”卡罗尔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王国之鹰，拜拉姆瓦伦丁伯爵，有所耳闻吗？”
“瓦伦丁？”
“自己心仪的女孩，连对方的背景都不了解吗？”卡罗尔讥讽道。
杰罗又想起了蓝发少女的模样，不由心中一暗。
“最擅长为国王分忧解难的忠犬，他的意志，可以侧面代表国王的意志，所以说，”卡罗尔露出玩味的笑容，“你可以认为，找上你麻烦的就是国王。”
“国王......”
阿拉斯泰尔罗里安，既罗里安九世，掌管整个罗里安的王国之主，若真是这样的对手，杰罗怎么都不会有胜算。
听到卡罗尔的话，杰罗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他很难将国王和自己这样的人联系到一起。
但无论如何，他要做的事情也没有变。
不管他要对抗什么，在这之前，他都有要保护的人。
“卡罗尔先生，一会儿能帮我把人召集起来吗？”
杰罗看着坐在吧台前的两人，叹了口气虽然说是召集起来，其实也只是把阿尔薇拉找了过来。
不知为何，怪盗小姐又是一副睡眼朦胧的模样。
和优利卡一起坐到吧台前，杰罗接过纳特递来的饮料，大口喝了一口后，他轻咳了两声。
迎上众人投来的视线，杰罗有些底气不足的笑了笑。
“抱歉耽误各位的时间，实际上，我有了个提议......”
他环顾众人，卡罗尔一副已经心里有底却依然装出好奇的倾听着，阿尔薇拉则是不太耐烦想让他说快一些，纳特谦卑的低着颅骨擦拭酒杯，而优利卡则依旧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
收回视线，杰罗轻轻吸气，然后一口气说道：
“我希望大家能推选我为‘温泉之友’的公会会长，由我来掌管公会。”
第二十五章 名为阴影之人
艾蜜儿今天接待了一个奇怪的登记者。
事情是这样的，早上艾蜜儿照常来到佣兵公会，打开公会大门，简单的清理接待处后，她便在门口挂上了“正在接受委托”的牌子。
她有着早起的习惯，每天天还没亮就会自动醒来，虽然总被朋友吐槽：“明明才20来岁生活规律跟个老婆子一样”，但她觉得没什么不好。总是第一个来到公会的她，也大方的包揽了每天的打扫工作。
当她刚把牌子挂上的时候，一个青年男子便进入了公会。
艾蜜儿稍微有些惊讶，但这其实并不少见，有些委托者甚至会在头一晚就等在公会外。
然而，在青年说明来意后，艾蜜儿更加惊讶了。这个青年并不是急需帮助的委托者，反而是打算注册登记新佣兵团。
佣兵公会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佣兵组织，他们不只接受战争委托，只要是王国法律允许范围内，任何委托他们都能接受。
小到寻找走失的小猫，大到几百人的遗迹探索，全在他们的接受范围。
佣兵公会的前身是对抗魔物的冒险者组织，在魔法衰退的同时，魔物的数量如退潮般骤减，在人类为收复大量土地欢庆的同时，一度凌驾于国王之上的冒险者组织便以令人惊叹的速度分崩离析，现在的佣兵公会便是保留了其组织架构的衍生组织。
没有了需要对抗的魔物，冒险者也成为了过去，取而代之的则是自由佣兵。除开驱逐魔物，佣兵和冒险者并无区别，仍旧是接受委托，完成委托，并在公会领取报酬。
唯一改变的，大概就只有公会的势力了吧。
不再有严密的分级管理，各个地区的佣兵公会自成一体，彼此之间仅仅是名义上归属同一组织，实际并无任何制约，只保持了最低限度的交流。
正因如此，经常会出现，不同地区的佣兵公会收取的委托费用，或者给予佣兵的任务报酬没有统一标准的情况。
实际上，佣兵公会的地区管理者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能算是有完整权利的经营者。
无论这样的结果是好是坏，都只注定了一件事现在的佣兵公会不可能再有曾经冒险者组织的辉煌。
但这并不妨碍那些不务正业的人抱着赚笔横财的想法加入其中，艾蜜儿很果断的将眼前的青年归入了这一类。
当她看到青年递来的申请表上填写的佣兵团名称时，眼中的轻视便变为了鄙夷。
“那个，阴影先生？”
很明显用着假名的青年精神的应答了。
艾蜜儿将视线从青年移向手中的申请表，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您正在申请的佣兵团的名称，可能有些问题。”
“问题？”青年不解的皱起了眉。
“准确的说，应该是会引起某种歧义。”
“歧义？”
艾蜜儿不悦的叹了口气，她已经把意思表示得很明确了，面前的青年还装作不懂。
“我能理解您想要借助‘那个’增加佣兵团的名气，但这会引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我劝您还是放弃这个想法。”
艾蜜儿说完后将申请单放在桌上，推回给青年。
青年露出了和年龄相符的青涩笑容，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脸。
“是吗？果然很容易看出来啊......”
他拿起申请表，视线投在佣兵团名称一栏，表情中带有几分唏嘘。
“但我就是‘温泉之友’公会的会长啊......”
艾蜜儿有些不耐烦了，虽说青年来的时间尚早，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什么委托，但她还有剩余的清洁工作要做，不太想把时间浪费在青年的胡言乱语上。
“先不说那个公会是否真实存在，就算先生真的是那个公会的会长，佣兵公会也不会接受和杀手组织同名的佣兵团的申请，”艾蜜儿自诩是公会接待员中脾气最好的，饶是如此，她的语气也不由得强硬了几分，“如果阴影先生无法更改注册佣兵团的名称，公会不会予以批准。”
青年拿着申请表，表情有些落寞，艾蜜儿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把话说得太重了些。
然而，青年的落寞并没持续太久，他先是自嘲的笑了笑，然后拿出一叠资料。
“果然头天晚上研究了下佣兵公会的注册条例是对的，”他将其中一张放到艾蜜儿面前，指着其中一条，“新成立佣兵团在选定名称时，可自由命名，或是选取神话、传说中的猛兽、异兽、团体等一切不与既有组织、公会冲突的名称进行命名。”
他向艾蜜儿投来微笑的视线。
“接待员既然认同‘温泉之友’是只存在于传说的公会，那么我以它作为佣兵团的名字也没问题吧。”
艾蜜儿哑言了，她当然知道这个条例，但关于“温泉之友”的传说显然和一般传说有本质的区别。身为佣兵公会的一员，她比一般人知道更多内幕，虽然没有直接得到确认，但她隐隐感觉，那个恶迹斑斑的杀手公会在南镇真实存在。
她知道这不能作为反驳青年的依据。她有些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她的劝说并不是在为难青年，而是设身处地的在为青年担忧。
眼前这个青年显然没有明白这如同禁忌般的名字所代表的意义，而她也不知该如何才能让这个急攻进切的青年接受她的警告。
至于青年所说的，他是“温泉之友”的会长，这种明显是逞强的说辞自然而然的被艾蜜儿忽略了。
正在接待员小姐苦恼之际，一个肥胖的中年人急冲冲的走入了公会，他飞快的走到艾蜜儿耳边，对她交代了几句话后，便头也不回的从公会门口消失了。
而艾蜜儿则是隔了好几秒后，才从震惊的表情恢复，然后神色异样的为青年的申请表盖好章，交给他一个临时徽章，动作麻利的完成了注册流程。
青年拿到徽章和相关证明后，轻叹了口气离开了公会。
“办好了？”
卡罗尔抱着手倚靠在路边的墙角上，好整以暇的看着杰罗。
“刚才进去的又是你朋友？”
杰罗有些不悦的问道。
卡罗尔点点头：
“佣兵公会的会长，南内特巴利曼。我想我们的会长大人，理应享受同样级别的接待才行。”
杰罗摇了摇头：
“好像这事情你比我还要热心。”
卡罗尔笑了起来：
“我当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件有趣的事。”
杰罗耸了耸肩，这些家伙果然都只会为自己的**行动。
在前一日，提出“想要成为‘温泉之友’的会长”后，卡罗尔便警告了他，“温泉之友”虽说是一个统一的公会，但实际并没有领导人，就同它的名字一样，这些人只是因为“风暴之眼”的温泉而聚集在一起，除此之外并无其它。
没有共同的目的，彼此没有太多牵连，除了卡罗尔会用自己的门路帮大家接受委托以外，所有人几乎都是各顾各的。这样的公会不需要领导，他们也不认同任何领导。
然而，杰罗并不是真的想要领导他们。
虽然他们每个人的力量都无比寻常，如果善加利用一定能成他达成目的的不小助力。但杰罗在清楚他们品性的基础上，还有自知之明。
他所战胜过的对手对他们任何一个人来说，都只是微不足道的角色。
因此，杰罗坦然的说出了他的想法。
他既想继续作为“温泉之友”公会的一员，又想要组建自己的力量。
他打算在“温泉之友”外，成立一个同名的佣兵团。
当然，杰罗也考虑过采用另一个名字作为佣兵团名称的做法。
但那无疑是放弃了“温泉之友”已有的影响力，同时也是否定自己身份的行为。
他需要力量，同时也缺少时间，至少在南镇，他要确定自己是属于顶点的势力，并摆出不惧怕任何挑战的姿态。
卡罗尔先是保持观望态度，阿尔薇拉直接明确的表示不感兴趣，并且觉得这可能会影响她塑造的神秘感，提出反对。
尽管杰罗接着咨询了纳特和优利卡的意见，结果两人都说这样的事情他们无权发表意见。
事情似乎进入了死胡同，然而杰罗早就有这样的预想。
之后便是他单独说服每个人的过程。
他最先找到卡罗尔，在“温泉之友”，卡罗尔明显是最接近组织者的存在。杰罗没有说太多，他相信对于他的想法，卡罗尔是最明白的一个。
“这几次的演出，卡罗尔先生应该没感到太多失望吧？我接下来将会进行我生命中最宏大的演出，为此，一个更加广阔的舞台是必须的。”
卡罗尔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也直截了当的说出了自己所在意的。
“‘温泉之友’的名号，可不是一般人能承担的。你到现在为止还算得上一个优秀的表演者，但我不认为现在的你能取悦那个舞台上的观众。即便是滑稽的小丑，也懂得在抹上浓妆后上台。杰罗小弟，虽然我很渴望看到你的末路，但若那是因为鲁莽，我会大失所望的。”
虽然卡罗尔仍旧一副旁观者的有余态度，杰罗却从中感觉到丝毫对他的关心。
不过，那很可能是他的错觉。
“那就来做个约定吧，卡罗尔先生，在你感到厌倦之前，我是不会退场的。而且，正因为有了不合常理的变数，戏剧才显得有趣，不是吗？”
卡罗尔不置可否的默许了，在此同时，杰罗也得到了卡罗尔最后的警告。
“今后你的行动，和现在‘温泉之友’的成员没有任何关系，视情况，我们还有可能会成为敌人。按照约定，你可是要使出浑身解数来击败我们，那场演出，我会期待的。”
和卡罗尔的谈话结束后，杰罗又找到了阿尔薇拉。
“你先别说话，我已经猜到了，你一定要用约定的那两个‘要求’吧？”
阿尔薇拉揉着微微上吊的眼角，有些泄气的说道。
“怎么办，虽然很不情愿，但是我没有办法反抗，我就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强迫用来满足私欲了吗......”
杰罗脸上出现了黑线，这怪盗小姐又在扮演什么？
“好吧，那我先把‘要求’说了。”
杰罗叹了口气说道。
“啊......要被玷污了......我纯净的身体，就要被扭曲的**侮辱了......”
“才不会啊！”
杰罗赶紧打断了她，优利卡就在不远处，他飞快的偷看一眼，还好没注意到这边。
“我要说了，赶紧给我听好哦，”杰罗正经神色，接着说道，“第一个，赶紧帮我找人弄两盒指甲壳磨成的粉末，阿尔薇拉小姐的话，应该很容易找到吧，然后，帮我想个帅气的外号，就像阿尔薇拉小姐的那样。”
第一个当然是因为内厄姆大师返程的日子接近了，还是得快点把大师的任务完成，第二个是因为之后的行动，再用本名会有很多麻烦，而且，阿尔薇拉好像对这方面挺在行。
“什么啊？不用我支持你成为会长吗？”
杰罗神秘的笑了笑，从怀中摸出一个东西。
“阿尔薇拉小姐的支持当然非常重要，所以，我想用同样重要的东西作为交换。”
看到杰罗拿出的紫色宝石，阿尔薇拉的眼睛瞬间睁大了。
“你从哪里找到的，哦，我明白了，那个金发大小姐给你的？你居然敢藏这么久，太有心机了吧！”
“所以，回答呢？”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杰罗舒了口气，果然阿尔薇拉是最好搞定的。
还是要感谢爱丽莎才对~
杰罗看着小心捧着宝石，口中念着“还真是和优利卡的眼睛一样美丽，她得到后一定会高兴”的蓝发怪盗，露出欣慰的笑容。
最后，他接着对纳特表示了一直以来的感谢，并对优利卡说了抱歉和感谢的话，并答应她之后会告诉她关于她身体的事情。接着，在再一次的会议中，杰罗成为了“温泉之友”的会长。
至于内厄姆大师的意见，公会内部打算采用少数服从多数的方针。
看着手中的临时徽章，上面刻着“罗里安王国”和“南镇佣兵公会”，背面是代表公会的独角兽。过两天，属于“温泉之友”的徽章便会正式制作出来。
接着便是招兵买马，接受委托打响自己的名气。
这个公会最终会走到哪里，杰罗并不知道。
他需要的是个能成为他手脚的工具，不只是台面下的，还有站在公众视野中的。
只有这样，他才能有正当的名分作为公爵之女的骑士。
“如果我的敌人真的是国王，我要怎样才能和他对抗？”
这是杰罗向卡罗尔提出的问题。
“最简单的方法，投靠一个不输于国王的势力。”
卡罗尔给出了方向。
“莱弗帝公爵世代执掌西境，南镇也是他的管辖范围，据说，他早就有超过爵位身份的野心。说不定，小弟你不小心给自己找了个好主子。”
前路已经明确了，接下来，便是要以什么角色进行演出。
政客、士兵、骑士、杀手？
“对了，想个帅气的外号挺废脑子的，”阿尔薇拉收好宝石后，又为杰罗的要求烦恼了起来，“我倒是有个简单的方法，我听说有个杀手世家，嗯，只是听说哦，会用杀掉的第一个猎物作为杀手的名字。”
“你也可以试试。”
虽然不是很满意她敷衍的态度，不过杰罗也没计较。
第一个杀掉的猎物吗？
走到卡罗尔身边，从他手中接过面具。杰罗将这假面舞会上使用的，通体银色只遮住眼睛的面具戴在脸上。
“听到卡罗尔先生叫我会长总感觉不舒服，以后就叫我‘阴影’吧。”
杰罗边说边向前迈开脚步。
“重要的东西总是要在失去后才懂得珍惜”，正如爱丽莎在戏剧中所说，杰罗已经失去过一次，不想再体会那样的感受。
比起自己的安危，这更是他所在意的。
目的地都在同一个方向，但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允许他演出其他角色。
卡罗尔说过，小丑也会在上台前画上浓妆。
那就成为一个滑稽小丑吧，用上“阴影”的名字。
“遵命，尊敬的会长大人。”
卡罗尔夸张的行了一礼后，跟上了杰罗的脚步。
远去的二人在初升的朝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第一章 新团员
比想象中冷清多了。
在接待处登记身份信息后，嘉尔略感失望的走向公会二楼的大厅。
午后的大厅光线充裕，明媚阳光从高大的落地窗投下，将摆放整齐的大厅照耀得宽敞明亮。
靠近楼道的一边是提供餐饮的吧台，张贴委托的布告墙在吧台的侧面。大厅摆放的桌椅全是统一样式，有着和公会整体相同的白色基调。整个大厅虽没有太多装饰，却显得规整大方。
这里的佣兵公会似乎很有实力，四层高的白色大楼可比嘉尔见过的其他公会据点气派得多，不仅如此，这种内敛不浮夸的设计风格也让嘉尔心生好感。
但是......为什么会这么冷清啊......
除了吧台边几个从她一上楼就盯着她看的醉鬼，整个大厅就只有角落边的位置上有一个人。
而且那人还没有一点佣兵的样子，穿着轻薄的长裙，披散着不方便运动的长发，全身上下都没看到一件称得上兵器的东西，只顾着捧着手上的书本看着。
她是把这里当成图书馆了吗？嘉尔有些生气的想着。
不过这里比起其他闹哄哄的佣兵公会，的确安静得多。
思索一阵后，嘉尔还是向少女走了过去。
“有趣吗？”
她解开背后包裹的重物，搭在墙边，大大咧咧的在少女对面坐下。
少女抬起了头，视线从书本移到嘉尔脸上。
好漂亮的紫色......看到少女的眼睛，嘉尔楞了一下。
而且，近距离看到更觉得，她银白色的长发真是好看。
如果我有那么好看的头发，我也舍不得把它剪掉。
不过师父说好看的东西都是累赘，越是朴实的东西对实战才越有用。
看来，是嘉尔的胜利呢~
嘉尔的头微微抬高了几分。
“不怎么有趣，杰罗先生的画太烂了。”
少女直白的回答了嘉尔，声音也如泉水般清澈，但在说完后，似乎陷入困扰的皱起了眉。
“好像在这里该叫团长......”
嘉尔完全不明白对方在嘀咕什么，反正她搭话的目的也不在此。
“知道这里的佣兵都哪儿去了吗？还有，什么时候佣兵公会能让普通人进入了？”
银发少女不解的看着她。
“小妹妹不知道狩猎祭吗？佣兵在这个时节会出港猎捕异兽。而且，这里没有普通人。”
少女的声音轻柔，比起一般人说话小声不少，然而嘉尔却在她的声音下涨红了脸。
“谁是小妹妹啦！”
她拍着桌子，站起身。
“我已经16岁了！”
少女平静的眨了眨眼：
“可是，你这么矮。”
“人家还在发育嘛！过两年就要长高了！”
嘉尔大声的辩解将其他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发现醉鬼们笑着对她指指点点，嘉尔嘟着嘴坐回了座位。
“绝对会长高的嘛......”
“抱歉，”看到这一切，少女露出了愧疚的神色，“嘲笑别人身体缺陷是最差劲的，我向你道歉。”
“身体缺陷......”嘉尔的眉毛不受控制的跳动着，“我只是发育稍微的，晚了那么一点点而已，不过这都是为了将来的完美身材打基础，师父说过，耐心的猎人才能捕获最狡猾的猎物，就是这个道理。”
“原来如此......受教了。”
少女谦虚的态度令嘉尔心情回复不少，但她仍决定小小的报复一下。
“倒是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嘛，不管是年龄还是......”
她微微翘起嘴角，用挑衅的眼神盯着少女的胸部。
样式朴素的长裙下，微微隆起的胸部形成小巧的幅度，虽然和少女纤细的体型相称，但就算夸大也无法将其称之为丰满。
嘉尔的话似乎比她预想中还要有效。听到她的话后，少女的神色逐渐黯淡，她轻轻的将手覆在胸口，托起那轻巧的形状，随后，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所以，团长才没有......”
感觉气氛愈加沉重，嘉尔赶忙打断了她：
“等等啊，话题怎么突然奇怪了起来啊......”她不停的给少女使着眼神，“先把手放下来呀，你没发现别人看我们的眼神都变了吗？”
等少女恢复正常后，嘉尔靠着椅背舒了口气。
明明只是普通的对话，怎么感觉比打异兽还要累啊。
“不过我也算明白了，你就是因为没有常识才会把佣兵公会当成图书馆的吧？”
少女微微皱眉。
“团长让我在这里招募新人。”
她轻轻的把手放在合上的书面，表情如融化般露出微笑。
“而且，这是团长为我写的书。”
嘉尔倒有些不解了。
“团长团长的，难道你是佣兵团的人？”
少女点点头。
“我就是佣兵。”
不可能吧......嘉尔再次打量着少女，并投以质疑的眼神。
大的佣兵团有时会聘请一些专职文员，处理佣兵团内部的财政管理和日常开销等问题，有时也像少女这样做新人招募，或者在佣兵团据点迎宾接待等。如果只是这样，嘉尔还能接受。但少女说自己是一名佣兵，那显然代表她也是战斗人员。
纤细的四肢，没有经过风吹日晒的娇嫩皮肤，光滑细腻没有一丝茧疤的手指，很明显少女没有经过任何训练。
要知道，现在连战斗魔法师都要进行身体的锻炼，能作为战斗人员的，身上不可能没有一丁点打磨的痕迹。
“如果连未经世事的大小姐都能做战斗人员，这样的佣兵团大概也走到头了。”
嘉尔毫不客气的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佣兵常与死亡相伴，不管是强盗、流寇，还是遗迹的陷阱，亦或曾遍及大陆的魔兽和普通野兽留下的子嗣异兽，佣兵的生命时刻都面对无数威胁。只有半吊子的觉悟，是无法在这个职业存活的。
就算不用去执行任务，也不要随随便便说自己是一名佣兵。
嘉尔不悦的盯着少女，想用眼神告诉她，她根本不明白“佣兵”所代表的意义。
“我不是大小姐，而且，我不认为我们佣兵团有什么问题。”
嘉尔感觉自己被瞪了。
一直平静的少女紧闭着嘴，直直的瞪着她。
嘉尔也不打算认输，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
半响后，嘉尔揉着眼睛，摆摆手。
“不行，这样太蠢了，又不是小孩子......”她突然想到办法，嘴角露出上翘的弧度，“不如这样吧，这里应该有用来比试的地方吧？我们来比一场，赢了你今后就不要自称佣兵，怎么样？”
“你输了呢？”
“怎么可能~”嘉尔眯着眼睛抬起下巴，“要是我输了，我随你处置。”
达成协议后，两人到了公会后院，这里有个栅栏围住的训练场。平时为需要的佣兵提供训练场地，而更多时候，则是在此进行公会有着悠久传统的擂台战。
佣兵公会不允许私斗，有了争执的佣兵们，都会在这里处理冲突。上擂台之前，分别签订协议，然后由其他佣兵和公会见证，在擂台上分出胜负。擂台上允许使用兵器，但只准点到即止。在争取委托和处理战利品分配的矛盾时，经常采用用这种形式。正常情况，除了会有公会的人员监督裁判外，还会有医务人员在旁待机。
但嘉尔和银发少女的比试就简单多了。
反正公会也没多少人，两人干脆连协议都没签，直接进入了训练场。
凹凸不平的泥地上，两人相视而立。
嘉尔没有使用背上的重物，而是将它放在一边，随手拾起训练场武器架上的木剑，挥舞了两下。
倒是少女这边，仍如先前那般，空着双手，神色平静。
“赤手空拳向我挑战吗？”嘉尔低笑两声，“是因为没听过我的名号才有的勇气吧。”
“......我很抱歉。”
对方反倒露出歉意的表情，令嘉尔有些手忙脚乱。
“不是啊，不需要道歉的......其实我也没什么名号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小，随即眼睛一亮，“倒是我师父很有名啦，你应该听过，屠龙勇者雷霆之伤，沃特！”
“......我很抱歉。”
对方的歉意更深了。
嘉尔泄气的垂下双肩。
“算了，就像师父说的，大陆和平太久了，佣兵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这些故事没人知道也很正常......”
“那个......可以开始了吗？”
少女突然催促起来，她有些焦急的看向公会大楼。嘉尔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透过落地窗，似乎有个黑发青年带着个头发乱糟糟的小孩走上了楼。
“那好吧，”虽然不知道少女为何着急，不过嘉尔也没打算让这无聊的比试进行太久，她只想给对方一个教训而已，“那我先报上名号吧，佣兵嘉尔，现在正遵从师父的旨意，在各地游历试炼。”
她边说着，边甩了个灵巧的剑花。
“还请赐教。”
“优利卡。”
少女清冷的声音刚一响起，嘉尔便感觉脖子上渗出一丝寒意。
“可以结束了？”
少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嘉尔的思考被诡异的错乱感搅乱了。
“......什么结束了？”
喉咙的颤抖碰到冰冷的刀刃后，嘉尔才明白，自己被匕首架住了喉咙。
到底什么时候？
她的心中被无数疑问填满，怎么也想不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道是我刚才发神了，还是说这其实都是幻觉，或者我现在都没睡醒？
“是我赢了？”
听到对方问话后，嘉尔的身体却和意识无关的，率直的点了头。
“那好，作为约定，我要行使我获胜者的权利了。”
脖子上的兵刃穆然消失，少女如凭空出现般在嘉尔面前现身。
嘉尔到现在还没回过神，眼前的景象又令她更加混乱了。
然而接下来，她确定了自己是在做梦。
她看见笑容在少女脸上绽放，就像幽静的昙花在黑夜盛开，少女抓起她的手，开心的眯着眼睛。
“新团员一号，终于招到了。”
马车颠簸了一下。
靠坐在车内的杰拉特身子随之晃动。
他朝对面的女子看了一眼，对方仍旧盯着手中项链的挂坠，双目无神。
随着车身摇晃，银白挂坠变换出金色光泽。
这是返回王都的小路，自从那天以来，奥里莉安就一直这样，似乎那场战斗令她的神智受了损伤。
杰拉特无法将这样的奥里莉安带回训练营，随便找了个理由后，带着她打算返回王都。
那一天，尾随奥里莉安的他，并不知道自己也被尾随了。
对方在墓园口拦住了他，并出乎意料的向他发出了邀请一个特等席的邀请。
杰拉特认出了对方，经过几天的调查，几个贵族子弟通过家族的门道已经对南镇的地下势力有所知晓。他当然知道站在他面前的是谁，对方既然没有恶意，他也无法拒绝。
然而，之后的发展，完全超出了杰拉特的预料。
他先是看到了杰罗，那个在训练兵营被欺负的新兵，作为这次外出寻找的目标，他很惊讶能在这里看到他。
然而，奥里莉安却和他一起，两人之间亲密得如同恋人。
但就在杰拉特感到心灰意冷的时刻，难以预料的意外发生了。
奥里莉安用兵器刺死了杰罗。
杰拉特震惊的想要前去质问她时，卡罗尔拦下了他，并微笑的示意他继续看下去。
杰罗活了过来，但很快又倒了下去。
两人之后展开了战斗，但这样的战斗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奥里莉安轻易的使出了5阶魔法，而杰罗的速度更是超过了人类的范畴。
杰拉特感觉自己的认知被完全颠覆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一开始的想法是多么幼稚。两人的战斗他没有一点插手的可能，他和他们的差距太大。
枉自以为自己是训练兵中最优秀的。
深深的落败感一直伴随着他，直到两人战斗结束。这个时候，胜负已不是他所关心的了。一想到明明是“弱者”的自己一直在青梅竹马面前用保护者的姿态，甚至连他的那些或许是好意，或许是施舍，实际在奥里莉安眼中，都不过是笑话，他感到无可言喻的自惭和羞愧。
若不是卡罗尔提醒，他甚至连救下奥里莉安都做不到。
在青梅竹马苏醒后，他因为发现了她神志不清，甚至连语言能力都失去后，自己竟然有种放心的感觉，而这更加深了他的羞愧。
他决定带她回到王都，就算付出一切，他也会尽自己所能照顾她。
这是杰拉特曾经希望的，现在却成了他的赎罪和补偿。
马车再次颠簸了一下，被树叶层层筛选的阳光从马车的窗户透进。这是条不常被使用的小路，虽然到王都的路程更短，但平素盗贼和异兽横行，基本见不到什么人影。
杰拉特没有将车窗的帘布放下，希望窗外的景色能令少女心情好些。
马车停下了，车夫对杰拉特说了些什么，杰拉特转身向奥里莉安解释道：
“这里有一块空地，马儿需要休息下。”
奥里莉安没有看他，反而是被窗外的鸟鸣吸引了注意。
她一直无神的眼睛似乎找回了些理智，少女侧着耳朵听着，不再看着手中的挂坠。
杰拉特看到这样的情形，心中满是喜悦，但这样的好转又令他隐隐有些不安。
在他再次为自己灰暗的心理感到悲哀的时候，奥里莉安的嘴动了动。
杰拉特赶紧俯耳过去。
“吵死了......帮我杀了它们......”
稚童般的语调诉说出血腥的话语，杰拉特心情复杂的点了点头。
这就是真正的她吗？
没有伪装，最原本的模样。
但是他又怎么能违抗她呢，无论她是什么样子，他都决定背负起她的一生。
“我会为你去做的，稍微等等我。”
他对车夫交待两句后，便钻进了树林。
他在马车四周设置了复杂的陷阱魔法，就算碰到魔法无法阻拦的情况，他也能及时收到信息。
林中一阵骚乱，随即被死寂替代。
当他回到马车边时，死寂依然如影随形。
等待他的只有一个空荡荡的马车，和车夫被平整切断头的尸体。
察觉到现场留下的魔法痕迹，杰拉特的心瞬间坠入冰窖。
“奥里莉安......”
他苦笑了两声，像是在笑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又像是在嘲笑自己。
藏匿林中的鸟儿，等待同伴的尸体被枝叶掩盖后，重新冒出头，欢声鸣叫。
第二章 陌生的来客
“这孩子就是那个新人？”
优利卡肯定的点点头，脸上少有的露出些许期待的表情。
这是......想让我夸她吗？
杰罗立马否定了这个想法，怎么想这都和优利卡的性格差太远。
那个一直酷酷的优利卡怎么可能想要自己这种人的表扬嘛，也就是说......这是个值得期待的新人？
杰罗再次打量了眼前这个表情别扭，视线不知该往哪儿放的少女。
又是个小个子吗？杰罗悄悄瞥了瞥身旁用好奇目光打量少女的魔法师。
创建佣兵团的初期，杰罗就打定了先找两个“临时工”撑场面的主意。
首先是优利卡，虽说银发少女本身是属于公会“温泉之友”的，但从来没接受过任务委托，也就是所谓的“挂名成员”。让她来佣兵团“温泉之友”挂个名也没有太大问题。说到底，“温泉之友”本身也不是那么严谨的公会。
作为当事人，优利卡听到杰罗的建议后并没有太大抵触，在听到杰罗保证，能让她通过和地面的世界接触，补充她应该知道的常识，进而解开她对身体问题的疑惑，优利卡便点头同意了。
平时，优利卡也偶尔会来地上作一些采购，但她似乎对“风暴之眼”外的世界没什么兴趣。
这显然是正直花季的少女的一大损失。如果大好青春都浪费在那个阴森地底，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正因如此，将少女带到地面，对杰罗而言，也是报答优利卡小姐平日诸多照顾的一种方式。
另一方面，要让他独自想办法解释自己种下的恶种产生的后遗症，他会被巨大的负罪感压得窒息而死的。
至于艾莉这方面不说朋友了，杰罗连认识的人都找不出两个，只能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找上了小个子魔法师。
对方爽快的答应了，要求只有一日三餐。
看着那双被饥饿侵占了理性的眼睛，杰罗相信只要给她吃的，无论让她干什么都不会拒绝。
相比优利卡，艾莉呆在佣兵团的时间不会太长。她将从杰罗得到的情报用魔法通讯传给了老师，然而迟迟没能收到回应。等待的时间，她只好继续呆在南镇。
比起路上的长途跋涉，她显然一点也不担心自家老师的安危，杰罗倒是觉得她对于能自由活动的现状，相当的乐在其中。
无论优利卡亦或艾莉，实力必定都是毋庸置疑。
优利卡是阿尔薇拉的徒弟，经常能听到阿尔薇拉在吃饭的时候，吹嘘优利卡的优秀。艾莉更是对魔法的理解和领悟大大的超越了杰罗，杰罗经常利用空闲的时间向她请教。杰罗从她身上获取的知识早已超过了他那个喜欢故弄玄虚的师父。倒是那个不负责任的内厄姆大师似乎又在外面玩得忘乎所以，现在都没回到南镇。
杰罗将眼前的红色短发的小女孩和上面两人进行了一番对比。
半响后，得出结论。
旗鼓相当。
不过肯定是优利卡略胜一筹，毕竟亲手验证过。
好吧，胸部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杰罗将脑中失礼的想法抛开，开口说道：
“嘉尔小姐，首先欢迎你加入‘温泉之友’佣兵团，我先介绍一下，”杰罗将视线移向艾莉，“这位是魔法师艾莉巴金斯小姐。”
短发魔法师从黑色刘海中露出眼睛对红发女孩笑了笑。
“叫我艾莉就行，感觉我们会很合得来~”
因为身高都差不多吧。
杰罗在心里吐槽，不过实际看来艾莉还要高那么一点，也算是遇到对手了吧。
双眼紧紧的盯着艾莉，在对方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红发女孩突然露出笑容。
小声嘀咕了一句“是嘉尔的胜利呢~”，然后红发女孩大方的伸出手。
“很高兴认识你，艾莉，保护魔法师是战士的责任，以后尽管放心的依赖我吧~”
握上红发战士小巧的手，艾莉的嘴角尴尬的抽动着。
在代表友谊的仪式结束后，艾莉立马将嘴覆在杰罗耳边。
“好像是个自以为是的麻烦小鬼......”
杰**笑两声，将视线转向表情已安定了许多的红发女孩。
“优利卡小姐应该不用介绍，想必嘉尔小姐已经有所了解了，那么，做个自我介绍吧，”他摆正姿态，用平和的声音说道，“我是‘温泉之友’佣兵团团长，你可以叫我阴影，担任的战斗位置嘛，姑且是游击剑士，不过我的剑术还在学习阶段，以后可能还要向嘉尔小姐请教。”
“你就是团长？总觉得好可疑......还带着面具什么的......”嘉尔眯着眼睛，用置疑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抱起双臂，挺直身子，“反正我都答应了优利卡要加入了，以后有啥要请教的尽管问吧。”
“那还真是荣幸。”
杰罗微笑道，抬起手指了指少女的背后。
“那请容我先请教一下，那个东西，是什么？”
一个缠着布带，倾斜的挂在女孩背后，比女孩身高还长上几分的长方形物体。
只是看着就能感受它的沉重，而这样的重物居然被一个小女孩背在身后，这样的反差造成了一种具有冲击性的奇特印象，让人对这个物体同时具有重和轻的两种感受。
然而，从物体的外形上，很容易联想到一个东西。
剑？
杰罗很确定自己的认知里不存在这样巨大的剑。
但那样的外形他能想到的只有剑。
物体外形给予的冲击性毫不亚于它的重量给与的，这样造成的结果便是包括杰罗在内的所有人，在看到女孩背负的物体后，便无法从印象中将其抹去。
因此，杰罗的提问大概也是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女孩耸耸肩，一副“连这个都不知道，是有多没见识”的表情，毫不在意的说道：
“当然是剑咯，除此以外还能是什么？”
杰罗皱了皱眉。
“我能看看吗？”
女孩毫不介意的将剑递了过来。
“小心点，很重哦~”
女孩说着，嘴角翘起，露出调皮的小虎牙。
果然，很重。
杰罗有些吃力的扶起剑。
体力一直是他的弱项，魔力改变的只有他的感官和身体灵敏度，他的力量还是和普通人相同，甚至在那之下。
好不容易将剑靠在桌沿，杰罗上下打量着巨剑。
没被布带包裹的握把，应该是剑柄，单单从剑柄的长度就能看出，这把剑整体比双手剑还要长上许多。
剑身是用纯白的布带缠住，厚实的刃身让人看不出一点剑的影子。就算是巨大的双手剑，剑身也是窄而长，杰罗用手指在它的边缘感受了一下，完全没有想象中的锋利感。虽然隔着布带，杰罗也能肯定，这个兵器比起切割伤害，更注重的是钝伤。
可以说，比起剑，这个武器更像是个巨大的铁块。
剑身的尖端则露出不平整的断痕，像曾经被外力折断过。
虽然心中有许多疑问，杰罗还是将剑交还给了嘉尔。
想看看她用这个武器战斗的模样，不过，单是能挥舞这把重剑的臂力，已经说明她作为战士的实力。
的确是值得期待的新人，杰罗点了点头。
“谢谢你，优利卡小姐，”他向银发少女微笑道，“为佣兵团带来了优秀的人才。”
优利卡原本暗淡的表情逐渐明亮起来，杰罗却很快的转向嘉尔的方向。
“嘉尔小姐，今天先休息一下吧。原本还该准备其他欢迎工作，但正值狩猎祭，每分每秒都没法浪费。有了嘉尔小姐的加入，佣兵团也达到了参加狩猎的基本人数，如果嘉尔小姐没有其他事情，我希望我们明天就能动身。”
“狩猎祭？”
面对杰罗一口气说完的大段话，嘉尔疑惑不解的歪着头。
狩猎祭是贝尔姆胡沿岸特有的节日，每年春季都会有大批的异兽到湖中小岛和延伸出去的海岛交配繁衍。这些两栖生物在平时都躲在湖底，只有这个时节最好猎捕。它们的皮、肉、骨头都是优秀的商品，并且不具备太强攻击性。其中还有一种被称为“多尔夫水母”的异兽，能将平时在水底吸食的矿物转变成各种水晶，并靠着这些水晶吸引异性。它们也会趁着这段时间爬上陆地，吐出水晶寻求配偶。能找到一只“多尔夫水母”便意味着一笔不菲的横财，这也是为什么狩猎祭是最吸引佣兵的祭典的原因。
但要从头解释太过麻烦，于是杰罗对着嘉尔简洁的说道：
“就是到岛上捡钱的节日。”
迪妮莎取下斗篷的兜帽，将金丝般的马尾在空中散开。
“大小姐，旅途辛苦了。”
一名部下向她恭敬的行礼，迪妮莎摆了摆手。
“不必拘礼，直接汇报情况。”
“是。”
部下再行一礼，随即向他的女主人报告起这段时间调查的结果。
“所以说，真正的‘温泉之友’还没搞清楚，现在又钻出来一个？”
听到属下调查无果后，迪妮莎反而笑了起来。
“这里的人都这么有趣吗？他们是把这个杀手公会当成英雄还是庇护神了？”
“应该......没有，”部下脸色难看的说道，“但他们在这个小镇的确有不同寻常的影响力，外人很难打探出他们的消息。”
“被誉为精英的你们也不行？”迪妮莎看到部下的表情越来越僵硬，笑着收回了视线，“只是打探的话，可能是这样吧，那如果等着他们找上门呢？”
“就算是想用发布委托的方式，他们也有我们无法介入的特殊渠道，”部下解释道，“而如果是诱饵，没有一定的价值，对方很难上当。”
迪妮莎摇了摇头：
“我们没有诱饵，不代表他们没有。”
她走到房间中央的书桌旁，依靠而坐，臀部曲线和书桌边缘紧密相贴，白皙细长的双腿在斗篷滑下的缝隙中若隐若现。
“你们也算在地下世界混迹了有段时间了，应该知道杀手公会最看重的是什么吧？”
“执行任务的成功率和对雇主信息的保密能力？”
“我希望你下次能用肯定句回答我，”迪妮莎顿了顿，然后抬起一根手指，“准确的说，是名声。”
“名声能决定很多事，无论在哪个行业都不例外，”她继续说道，“而这东西，也是我们最好得手的诱饵。”
部下沉默了。
“大小姐的意思是......”
“我要下挑战书，”迪妮莎用手指撑着下巴，轻轻笑道，“还要用他们无法拒绝的方式。”
部下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无法拒绝的方式......”
“不是有很好的靶子了吗？”迪妮莎提醒道，“相同名字的佣兵团，成立了有几天了吧？作为宣战预告应该再合适不过。”
部下恭敬的低下头。
“属下立即去办。”
“别这么着急，”迪妮莎叫住了他，“这样盛大的表演怎能缺少观众呢，那些拿我们金子的贱民找到了？”
“一个不漏，这些人最擅长的便是相互举报。”
“把那些佣兵的尸体切碎了寄给他们吧，我相信不但能引起杀手们的注意，我们的金子也很快能收回来。”
部下一瞬间露出惊愕的表情，又很快被他掩盖过去。
“大小姐所言极是。”
迪妮莎满意的微笑着，随即又想到一事。
“对了，另外一件事打听得怎样？”
“这也很奇怪......”部下露出思索的表情，“那名男子似乎不是南镇居民，我们在很多地方都没打听到他的消息。”
迪妮莎沉默了一会儿，随即摆了摆手。
“无妨，这本来也是我一时好奇，专注到任务上就行了。如果在任务期间发现了那名男子，带来见我。”
她在脑中回想妹妹许久未见的灿烂笑容，唇边同样染上一抹微笑。
“到时不必隐藏身份，我会给予他应得的奖赏，我可是答应过爱丽莎的。”
第三章 佣兵团的副业
从镇中走到港口，喧嚣逐渐被冷清取代，夜的微凉随着弥漫到岸边的雾霭侵入身体。昏黄灯光下，杰罗理了理衣领，扣响面前的木门。
他在简短的迎新仪式结束后，便开始做相关的准备。
从创立佣兵团开始，他每天的行程都安排得满满的。杰罗想建立的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佣兵团，他想要的是一支能作为筹码的力量。
他需要公爵的力量，但他要做的并不是附庸或者投靠，那样不仅受制于人，在公爵的势力内没有可靠后盾的他，无论再怎么表现也随时有被当作弃子的风险。如果爱丽莎都只是被限制在乡野郊外的废弃贵族，身为骑士的他就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建立一股势力。
一股能让公爵看到合作价值的势力。
正因如此，他的佣兵团便不能是普通的佣兵团。
“吱呀”，一个面容粗犷的男子从半开的门中露出脸来，隐藏在门后阴影下的眼睛凌厉的打量着杰罗。
“阴影先生？”
杰罗点了点头，注意到他左边眉毛有条狭长的刀疤。
“进来吧。”
男子侧过身，给杰罗让出道路。
杰罗礼貌的向他点头致谢。
进到屋内，一股甜腻异常的香气包围了杰罗。路过客厅时，几个成年男子姿势奇特的瘫倒在座椅上，或者依靠在墙角，无神的翻出白眼，脸上浮现诡异的笑容，唾液顺着嘴角留下。而他们身边都倒放了一个玻璃瓶，残留的血红液体从瓶口滴向地板。
杰罗皱了皱眉。
注意到他表情的男子低笑了一声。
“放心吧，这次不是让你们运这个。”
腥红药剂，大陆最臭名昭著的致幻剂，杰罗还是头一次亲眼见到。
看到那几人享受幻境的丑陋姿态，杰罗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嘴。
“只要回报和风险成正比，货品的种类都无所谓。”
男子停下身，重新打量了他，咧开嘴说道：
“不愧是卡罗尔先生介绍的人。”
“是吗，谢谢。”
经过这些天的适应，杰罗差不多知道该如何和他们打交道了。
比起装模作样的礼节，这些地下社会的人更喜欢直截了当的方式。和他们做生意，比杰罗预想中简单许多。
这也是因为有卡罗尔的担保吧。
经由卡罗尔的介绍，杰罗对南镇的地下势力有了大概的了解。
除开错综复杂的贵族情报网，南镇的地下势力大致可以分为三个派系。
扎根最深的当属本土派系，这也是卡罗尔最熟悉的势力。其中最强大的当属“黑潮帮”。
南镇凭借陆路和水路的便利，成为了罗里安王国的一大商品集聚地，这同时催生了走私行业的兴起。南镇现有的走私线路，80%都掌控在“黑潮”手里，可以说，南镇所有的码头，都属于“黑潮”。
黑潮的各个办事处，也是这两天杰罗跑得最勤的地方。
另外的两大派系则是近些年，随着南镇快速发展而进入的。
一个是王都派。这些来自王城的杀手、走私犯，大多不属于同一个组织，都抱着趁这个新兴港口的发展分一杯羹的想法。但他们在受到本土势力打压后，打消了孤军作战的想法，团结的抱在一起。他们称自己为“王都联合会”，俨然成为了一支不容小觑的势力。杰罗所用名字的原本主人，便是联合会的一员。然而，显而易见的，无论什么组织在南镇都拿“温泉之友”毫无办法。
比起走私，“王都联合会”似乎更着迷于培养杀手，抢占地盘，控制了南镇多数酒馆和妓院，满足于这些收益的他们倒是和“黑潮”彼此相安无事。
最后便是来自金穗城的势力。
传说中，他们是莱弗帝公爵培养的职业杀手。和他们相比，另外两派势力显得低调了许多。
他们的势力没有名字，却极具侵略性，不仅染指“黑潮”走私交易，还毫不留情的打压“联合会”控制的酒馆、妓院。他们人数不多，组织却像一块密不透风的钢板，不少成员甚至还备有火器装备。
这股新进势力着实让其他两大势力头疼不已，好在前段时间不知为何，他们一改往日的作风，收敛了许多，甚至连刚到手的区域也拱手让出。
但敏感的人能够嗅出，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现在的收敛只是为积蓄力量一鼓作气爆发而出。
对三大势力大概了解后，杰罗拟定了自己的计划。
清水之中是生不出大鱼的，如今南镇暗流汹涌，若能在其中展露头角，必然会夺得一席之地。
这个时候，他需要做的便是和“黑潮”搞好关系，卖点人情给“联合会”，然后抑制金穗城势力的发展。
如果金穗城势力当真是公爵扶持的，杰罗到时候再向他靠拢，便能和公爵以合作的姿态搭上线。
那个时候，公爵能为他提供多少庇护，就看这段时间杰罗取得怎样的成果了。
“货品就这些，外面是亚麻布匹，真正需要运送的是这个，”男子用手拈起一颗水晶，“原产地是王都东北的绝龙岭，那些矿洞的宝藏还真是挖不完。”
“我记得没错的话，魔法水晶这类战略物资，是严禁私运的吧，”杰罗走近看着木箱中的货物，颜色各异的水晶散射着夺目的光芒，“第一次就让我们接手这样贵重的货品，卡罗尔先生的担保真是管用。”
男子听后大声的笑了出来。
“这只是一方面，阴影先生，”他将手指敞开，仍由水晶滑落，带起一连串的脆响，“另一方面，这是一个测试，为了以后将更大的交易交给你。”
他微微半闭眼睛，眼中凝聚的光芒如刀子般直刺向杰罗。
“这些魔法水晶对我们来说不算什么，卡罗尔能作担保的生意伙伴，比这些贵重多了。”
杰罗沉默的点了点头。
卡罗尔一直强调“温泉之友”不会给予杰罗任何帮助，而他本人却是帮杰罗出力最多的。
杰罗突然想起纳特在“风暴之眼”中所说的“温柔”，然后又赶紧将这个想法甩出了脑袋。
那个男人也只是乐在其中罢了，不留个心眼的话，又会像以前一样被他卖掉。
现在暂时就依靠一下他的人脉，以后的生意还是要自己掌控。
杰罗再次下定决心后，便看向身前的男子。
“明天出行的船，我已经预备好了，让人把货物搬上去吧。”
从房屋地下的仓库出来后，两人来到了港口。黑夜将湖水染成浓墨，船舶的黑影随着潮水起起伏伏，像是披着夜色连绵不绝的夜行军。不远处，几个人小心的抱着货箱，走向港口停泊的棕色帆船。
“要来点吗？”
身旁男子递来一瓶红色液体，杰罗赶紧摇头。
“哈哈，只是一点点不会上瘾的。”
他用手指沾上一点，放进嘴中，渐渐的，男子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只是这表情在杰罗看来既僵硬又扭曲。男子满足的深吸口气后，对杰罗咧嘴笑道：
“用来提神再好不过了。”
杰罗耸耸肩表示自己没兴趣，便开始思考明天的行动。
时间的确很晚了，但紧张的行程不允许他休息。
狩猎祭是佣兵们狂欢的同时，也意味着封锁普通水运。
发情期的异兽比平时更具攻击性，尽管这些异兽的破坏力并不强，但对于普通人仍是相当的威胁。
在这段时期，不雇佣足够护卫的货船、渔船是不允许出港的。然而平常担任护卫工作的佣兵，更多会选择自己出港捞上一笔。
这就造成了水路运输量大量消减，偶尔出现的一两只货船则要受到更严厉的检查。
走私贩们只能把目光投向这个时期大量出港的佣兵。
杰罗便是因此接下这次委托。前两天因人数不够无法向公会申请出港许可，倒是让杰罗焦头烂额了一番。
他用上“温泉之友”的名号那时，便想象过这样的情形。他需要的不是谁都可以加入的公会，而是能吸引不惧于这个名字背负的含义的有能者参加的精英公会。
通过卡罗尔这几天的介绍，南镇的精英并不少，然而大多不是杀手就是一方势力的掌权者。有自由身份的少之又少，能被杰罗发现的可能几乎为零。
倒是挺期待那个红头发的表现。
想到公会的现有成员，杰罗的心情轻松不少。
明天出航的话，上午就能在船舱休息了吧。
只希望这次的两个任务都能一帆风顺。
“怎么了，阴影先生，犯困了？”男子又将红色药瓶递了过来，“果然还是来一点吧~”
杰罗苦笑着摇了摇头。
“只是突然想起些事。”
“哦？要说给我听吗？”
“没什么，”杰罗叹了口气，“只是突然想到，每次我期望一帆风顺的时候，总会出来不少突发状况。”
翌日，揉着惺忪睡眼，杰罗带着三名少女赶到了码头。
海鸥在桅杆和房顶鼓噪的叫唤着，水手和搬运工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宽广的湖面倒映出蔚蓝天空，片片白云被波浪荡成洁白碎片。
吹着凉爽湖风，杰罗对这趟旅程充满了期待。
其他团员似乎也是如此。
“坐船诶，我还从没坐过船。”艾莉从刘海中露出的眼角写满了兴奋。
倒是她的黑眼圈一直没见散过，这家伙晚上到底在干啥。
就算是加入了佣兵团，艾莉还是坚持住在神殿停尸房，杰罗已经不明白这是习惯还是喜好了。
“艾莉连船都没坐过吗？嘉尔可是坐过好多次~”
红发少女显然又找到一个炫耀的地方。
“海鸥......”
优利卡则是对另外的东西产生了兴趣。
杰罗笑了笑，能让她产生兴趣，这已经是很好的改变。
在地上接受的东西越多，优利卡小姐也越能体验地上生活的乐趣。
杰罗再次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庆幸。
既然优利卡小姐对动物感兴趣，以后就在《杰罗百科》上多画些小动物，看了我可爱的画，优利卡小姐也会喜欢上这些动物吧。
在杰罗在脑中筛选要添加的动物时，银发少女轻声嘀咕道：
“不知道吃起来怎样，和鸡肉有什么区别呢......”
有兴趣的是这方面吗......
杰**笑了两下。
这时，一个头发雪白的干瘦老头站在船头，动作夸张的向他挥着手。
“阴影先生，阴影先生”
老头的放任嗓音的大喊吸引了码头上许多人的注意，杰罗赶紧挥手回应，没想到老头高兴得音量又大了几分。
“阴影先生，等你很久了，凯西号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出港”
老头用演剧般的语气大喊着，旁边几个老水手露出“这家伙又开始了”的苦笑。
杰罗知道再不上船，老头就会让码头上所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关键是他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名字。
“没东西落下吧？”杰罗转过身问向团员。
确定所有人没有疑问后，杰罗领着众人向棕色帆船走去。
帆船挂上了洁白的帆，远远看去像是一只吃得饱饱的绵羊。
而就在他们走上栈道，准备跳上甲板时，一个严厉的声音叫住了他。
“凯西号的所有人，请留在原地，例行检查。”
杰罗回过头，一排身披灰白挂衫的卫兵朝他走来。
第四章 迪妮莎
“‘温泉之友’佣兵团？”
卫兵队长将佣兵公会颁发的离港证明递还给杰罗，收起在看到佣兵团名字时的讥笑，队长清了清嗓子。
“我们接到举报，贵团雇佣的船只上载有禁运品，请配合我们接受检查。”
尽管做了心理准备，在对方说出这句话时，杰罗依旧忍不住皱起了眉。
第一次接私活就这么不走运吗？
虽然不知道举报的是谁，但对方很明显是冲着佣兵团来的。
码头是“黑潮”的势力范围，负责这个区域的卫兵一般不会动他们的货，他们和自己合作的态度也不似作假。
必定是有人看中了这一点，打算在妨碍双方合作的同时，往“黑潮”脸上打一巴掌。
这些卫兵也是收了相当的好处才敢反抗“黑潮”的吧......那么，该怎么做呢？
杰罗不动声色收回离港证，同时向艾莉的方向移动一步。
联系“黑潮”的人应该能解决问题，但那样定然会让自己的评价下降。
先试着自己解决吧。
杰罗故意提高音量说道：
“这一定有什么误会，队长大人，”杰罗确认吸引到所有人注意后，装作不经意的向艾莉使了个眼神，“我们是才成立的佣兵团，好不容易才有了出港的机会，怎么可能做那些违法的事情。
“而且，船舱里面杂货太多，卫兵大人们检查起来必定相当不便，特别是东北角的那一块，光线不好，到处都是霉菌和灰尘，要是各位大人看到幻觉就不好了，如果可以，请允许我们为各位大人带个路。”
在杰罗说出几个关键字后，艾莉露出了心领神会的微笑，杰罗顿时放下心来。
卫兵队长则是皱起了眉。
“执行检查是我们的公务，不允许有人在现场干涉，你们就在这里等候结果就行。”
杰罗点了点头，又转身对艾莉说道：
“各位大人忙于公务也累了吧，艾莉小姐能为各位大人买一些慰劳品来吗？”
“乐意效劳。”
艾莉精神的回答道，正准备动身的时候，卫兵队长厉声叫道：
“没听懂我的意思吗？所有人留在原地，不得离开。”
他随即不再理会杰罗等人，对一个手下挥手：“看紧他们。”然后便准备带着其他人翻身上船。
杰罗皱起了眉。
这几天他对艾莉的魔法也有了些了解，艾莉擅长的是一种制造幻觉的“幻境魔法”。据她所说，这就算在魔法的鼎盛期也是特别偏门的魔法，只有魔力极其特别的人才能掌握。这种魔法的基础便是让人产生幻觉，而一些高阶法术甚至能让幻觉影响现实。艾莉熟练掌握的也只是其中的1、2阶魔法，让人凭空消失或者让船上的走私品不被发现，对她而言并非难事。
前提是，艾莉能比卫兵更早到达货仓。
“团长，货仓东北角？”
略带戏谑的语气低低的在杰罗耳边响起，他下意识的想偏过头。
“先别动哦，团长，卫兵大人还盯着我们的。”
从声音听来是艾莉无疑，但她本人明明离杰罗有一段距离，杰罗用余光瞟向艾莉的位置，少女低着头用刘海遮住了脸上的表情。
“那是我制造的幻象，真正的我已经从光线中消失了。”
果然厉害，杰罗在心里感叹道，他连对方什么时候施放魔法都不知道。杰罗没有感到一丝的魔力波动，这样隐蔽的魔法，大概和奥里莉安的“风之束缚”相差无几。
杰罗默不作声的点点头，在确认卫兵的视线离开自己后，他轻轻说道：
“拜托你了。”
“小事一桩~”
得到少女自信的答复后，杰罗的心放下一半。
码头许多人注意到这边的事情，有不少人偷偷在旁关注，其中还有部分面色紧张的交头接耳。
大概是那些“黑潮”的知情者，这些为走私犯当搬运工的人估计也没怎么见过这个场面吧。
只希望能在“黑潮”的人到来之前，凭他自己的力量将事情摆平。
就在杰罗祈祷艾莉进展顺利的时候，团里的红发女孩有些耐不住了。
“我们还要傻乎乎的在这里站多久啊？一直被人盯着真是难受。”
监视的卫兵撇了撇嘴。
“少嗦，小矮子，在原地站好。”
在杰罗的视线中，嘉尔的头发如炸毛的猫般倒竖起几根。
“什么小矮子？谁是小矮子啊？你不也就多长了几厘米的赘肉嘛，”说着，她还拉了拉一旁的黑发少女，“你说是吧，艾莉？”
杰罗的表情凝固了，被嘉尔拉着的少女如融化水中的冰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溶解在空中。
嘉尔瞪大了眼睛，卫兵也愣住了。
几秒后，尖锐的哨声响起。
“队长，紧急情况！”
随着卫兵的哨声，船上的其他卫兵一拥而出，神色警觉的围在船舷。
“队长，他们有个人消失了！”
在队长询问的眼神中，卫兵胡乱的比划着。
“就在哪儿，那个头发乱糟糟的小矮子......砰的一下......消失了......”
卫兵队长表情疑惑的皱起眉，表情变换了几下，最后挥下手。
“留一队人留守现场，其余人跟我把他们带回卫兵营！”
杰罗“啧”的咂了下嘴。
这下难办了。
优利卡看到他的脸色，表情跟着冷峻下来，嘉尔却仍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来回的在自己的手心和艾莉消失的位置瞟着。
围观的人群更加躁动起来，交头接耳的声音如蚊鸣般笼罩着码头。
伴着海鸥厉声的鸣叫，如阳光冲破阴云，一名女性带着两名随从拨开人群走了出来。
“南镇的码头，比想象中热闹多了。”
女子有一头奢华的金发，左侧搭下的耳发被绑成一缕麻花辫，在末尾打着鲜红的蝴蝶结。她穿着一身贴身的连衣裙，黑色底色上用红色的缎带点缀，有着晚礼裙的外形，裙角却短上许多，露出女子修长的双腿和皮质短靴。
比较令人在意的是，装扮如此显眼的她，却在左手小指上带着一枚造型朴素的银白戒指。
“在狩猎祭还保有这样的人气，这里的统治者挺能干的嘛。”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略带调皮的轻笑了一下。
这样的笑容，让杰罗愣住了，他无缘由的想起另一个金发少女在魔法灯聚集的光线下的笑容。
爱丽莎......
金发女子和他所想的少女有诸多相像，无论是秀气的眉毛，浓密的眼睫毛，亦或那金子般的长发，红宝石般的眼眸，
但无论是身高还是相对成熟的容貌，更重要的是周身萦绕的高傲气质，都告诉他这并不是那个远郊庄园中的少女。
金发女子的现身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在人们还在为她的容貌惊叹时，少女径直的走向了杰罗的方向。
卫兵想要阻拦，被她的随从先一步阻止，而到了屏息凝视的杰罗面前时，她也未停下脚步。
金发少女走到了一直呆看着事情发展的船主老头面前。
“我正好需要一艘出港的船，”她用手拍了拍随着浪涛起伏的棕色船身，“你愿意卖给我吗？”
所有人都愣住了，老头却是第一个反应过来：
“不卖，凯西号是我重要的战友，我的爱人！我不可能卖的！”
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洪亮，甚至其中还有几分愤怒。
女子微笑不变的摆摆手。
“那好，我征用了。”
这次连老头也长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去给他开证明吧。”
她招来随从，转身走到杰罗身前。
杰罗下意识的深吸口气。
“根据规定，这个时期，出港的护卫也是必须的，”她不失礼节的向杰罗微笑道，“团长大人愿意担当此任吗？”
杰罗并不清楚少女的真意，但对他而言，则必然是个转机。
因为嘉尔的误打误撞，杰罗他们的行为已经变了性质。
不管是逃脱检查，或者更重的意图袭击卫兵，都比私运水晶难处理得多。前者可能塞些金币就能相安无事，后者却关乎卫兵队的名誉问题。
他沉默的点了点头，当作应允下来。
只希望这位和爱丽莎有几分相似的少女是来帮忙的。
“就这样说定了~”
她对杰罗眨了眨眼睛，接着转过身，对着混乱的卫兵说道：
“那么，无关人员就请退场吧。”
卫兵们沉默了，将求助的眼神投向队长。
队长跳下船，面色铁青的走向女子。
“你是什么人？”
他压低声音问道，虽然没有了之前的气势，但谁都听得出他声音中压抑的怒气。
女子微微偏头。
“什么人呢？”
她享受般的看着队长不断变换的脸色，将双手在背后交叉。
“提示，先前我说的话有提到过哦~”
队长看上去并不愿跟着女子的步调，他直接抓向女子的胳膊。
“不愿意交代的话，就一同带回营里审问。”
“啪”，轻风扬起，队长的手被一截匕首打落了。
“我可没允许你碰我，”女子将手中的匕首扬了扬，“放心吧，用的是刀背。”
队长似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杰罗却看得清清楚楚。
少女在队长伸出手的瞬间，用回旋舞般的步伐转了半圈，并在同时拔出藏在衣袖的匕首，拍在队长的手背。
兵刃出鞘的声音接连响起，看到女子手中匕首的片刻，不少卫兵也慌忙拔出兵器。
杰罗略感无力的在旁看着，事情的发展已完全超出他的控制。
本以为是来帮忙解决问题的，结果这问题越闹越大。
回过神的队长已被愤怒涨红了脸。
他更加用力的向女子抓去，动作幅度大得门外汉都能轻松躲过。
然而少女没有躲，她直接将匕首插了上去。
血光飞溅，队长的惨叫声在码头上空回荡，整个码头瞬间安静了下来。
女子收回手，任由匕首在队长的手掌插着。
队长捂着痛手蹲下身，女子后退半步，生怕礼服沾上对方的血迹。
“这边也处理下。”
她招来另一名随从，自己退到了一边。
随从熟练的按住队长的手，将匕首拔出，用随身携带的酒精消毒，涂上药剂，再缠上绑带。
随着一个洁白的蝴蝶结在队长手掌展开，随从站起了身。
从怀中取出一个沉重的布袋，随从将布袋掷在队长的面前。
“100金币，作为补偿，快带你的人离开这里。”
随从不带感情的说着，如下达命令一般。
队长还想再说什么，但看到布带上烫金的纹章，他沉默了。
没有再说话，他捡起钱袋，利索的站起身。
“收好兵器，”他对队员命令道，“我们走。”
金色的狮子......
杰罗从他的角度隐约能看到钱袋上纹章的一角，符合那个形状的，他想到的只有一个。
确实是说过杰罗有些好笑的想着这个地方的统治者，原来不是指的领主，而是在那之上，西南境的执掌者。
也就是说，少女一开始的话就是在夸自己吗？
杰罗转头看向少女。
察觉到他的视线，对方一甩头发，露出不输晴空阳光的笑容。
“阴影先生，很高兴认识你，”她向杰罗伸出手，“叫我迪妮莎就好。”
“知道我的名字，是不是说明这次相遇不是偶然？”
杰罗握上对方的手，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一方面是对方的话所引起的警惕，另一面则是这和爱丽莎相似的女子手中的温度让他产生的亲近感。
无法理清这种感觉，他只能暂时相信感性的判断。
“总之，谢谢迪妮莎小姐。”
“没什么，各取所需而已，”对方低低的勾起嘴角，“站在我们的角度，也是希望你们能出港的。”
杰罗在脑中试着理解这话，迪妮莎接着说道：
“至于能在这里见面，团长大人请别太放心上，毕竟......”
她放开杰罗的手，在众人的注视下，率先登上凯西号。
“这样不是挺有趣的吗~”
第六章 **之岛
降下风帆，凯西号缓缓向着“沉睡公主”的港口靠去。
夜幕笼罩的贝尔姆湖仿佛披着薄纱安眠的女子，面前名为“沉睡公主”的岛屿反倒如调皮的顽童充满活力。
忙碌的喧嚣从港口一直延伸到岛屿中央。岛屿三面环山，中间是最高的主峰，明亮的灯火沿着蜿蜒的小道一路点燃了整个主峰，仿佛一串散落山间的珍珠项链。
杰罗下了船后，向后望去，被两侧山峰环抱的港口无比平静，停泊的大小船只收起风帆，露出笔直的桅杆，像在守卫港口的长枪士兵。
而他们即将踏入的岛屿，则如专属黑夜的王国般，有种神秘的魅力。
“阴影先生，我们先找地方把大家安顿好吧~”
“嗯嗯~之后就能放松下了~”
船长的两个儿子，伊迪和戴尔一左一右将杰罗夹在中间。
本来因夜风凉爽下来的身体，又闷热了起来，杰罗感觉似乎被他们缠上了。
虽然明白这是两兄弟热情的表现，但来自背后的几股视线莫名扎人。
“总之就是快点把我们甩下，好去享受男人的夜生活，对吧？”
艾莉的声音在喧嚣的港口显得格外清晰，杰罗回过头刚想辩解，就看她歪着头露出微笑。
“玩得高兴，团长~”
“什么夜生活......嘉尔只想找个平稳的地方睡上一觉......好不容易看到安全的陆地，真不想离开......”
比起下了船就恢复精神的艾莉，红发女孩似乎还陷在旅途的余韵之中。
“团长，夜生活，我也想知道......”
优利卡犹豫再三，最后还是略带恳求的对杰罗说道。
“呃，这个，不太好吧......”
“岛上还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女士们不想休息也可以去那边......”
还没等杰罗说话，两兄弟一人一句就帮他说完了。
结果，我的意见呢？
杰罗无力的叹了口气。
“你们慢慢讨论吧，我先走一步。”迪妮莎随风飘扬的金发就算夜晚也如此耀眼，她带着随从昂首阔步的从众人身边跨过，临走时回转头对杰罗眨了眨眼，“我倒是挺期待这个夜晚的，那么，明早见咯~”
于是，最后的结果便变成了，佣兵团的女生团体一队，杰罗和两兄弟一队，大小姐带着随从单独行动，老船长则固执的留在了船上。
所以，我的意见呢？
明明这是自己的佣兵团和自己雇佣的水手，杰罗却感觉自己并没什么话语权。
“喂喂，看见没，那个姑娘在跟我打招呼。”
“你白痴吗？明明是在向我挥手。”
不不不，怎么看都是对我的吧？
杰罗默不作声的反驳道。
顺着平缓的坡道，三人在被灯火点亮的阔叶林中漫步。
岛上的建筑都是就地取材的木质房屋，为了应付不平的地势，许多房屋的底部都有支出地面的地桩。这些长短不平的木桩随着紧挨的房屋，层层叠叠在一起，让投在地面的阴影宛如相拥男女的影子般暧昧。而岛上的姑娘们，身着的服饰大多以纱巾为主，暴露在夜晚空气中的肩膀、小腹和大腿，令杰罗感觉吹来的夜风又闷热了几分。
三人同时挥别了路旁的姑娘后，伊迪在前方扒开了一片棕榈树垂下的枝叶，向杰罗展露一条幽长小道通向的庄园。
庄园那头灯火迷离，鼎沸的人声混着乐器的演奏，隔着树林也显得热闹非凡。
“冒昧的问一句，阴影先生，多大年纪？”
戴尔从后方搭上杰罗的肩，偏过脑袋向他问道。
“19。”
杰罗想了想，还是照实回答，他发现一路走来，被岛上气氛影响，自己的兴致已和两兄弟没了区别。
对于接下来要带他前往的地方，杰罗产生了不小的期待。
“还真是年轻啊，哈哈哈！”
戴尔大笑着拍打杰罗的背。
“今晚，作为人生的前辈，我们要承担起照顾阴影先生的责任才行~”
“那么，前辈的第一个建言，”伊迪默契的接下了话，“接下来的重点只有一个”
“把你的理性抛开~”
两人共同的声音合着枝叶遮蔽的喧闹一齐响起。
远方的音乐似乎漫过树林，在岛屿上空荡漾起来。
结果这里的女招待们，身上布料更少了吗？
杰罗已经不知道该把眼睛放哪儿了。
虽然还不至于太犯规，不过这种只够遮蔽重要部位的装扮，实在令他有些坐立难安。
他感觉再过不久，贪灵就要找上他做人生商谈了。
“放心吧，阴影先生，在这个地方，我们是无敌的。”
“兄弟齐心，能捞万金！”
伊迪和戴尔一唱一和的在杰罗身前走着，挺直胸背高昂着头的他们，脸上放着自信的光芒，比在船上的时候精神太多了。
他们在登岛之前便换上了整洁的礼服，都是从各自珍藏的宝箱中翻出来，保养得有如新品一般。不得不说，两兄弟穿上礼服的模样，倒有那么点青年绅士的味道。
杰罗则和出发时一样，穿着卡罗尔送给他的灰色皮甲，也正是他第一次跑腿时穿的那套。
卡罗尔当时还对他做过“一表人才”的称赞，虽然不知真假，但穿上这套后，杰罗有种自己身形多了几分挺拔的感觉。
虽然不认为这套装扮有输兄弟俩，但他明显感到和自己身处的场合的违和。
这里是在开舞会吗？
庄园内来往的客人都穿着各式各样的礼服，维持着高雅的举止，脸上挂着骄傲而不失礼节的微笑。
似乎这里比起兄弟俩说的“游乐场所”，更像一个贵族的私人聚会。
金碧辉煌的大厅一角，整齐的乐队不间歇的为会场奏响乐曲，庄园大厅连接各个房间的门大大敞开，侍者们端着酒杯和食物在人群中来回穿梭。大厅外有爬满藤蔓植物的凉棚，有倒映庄园金色灯光的喷水池，人们自由的在庄园内外徘徊。夜的静默和此处无关，整个庄园就好似存在传说中的不夜城。
而这里的主要活动杰罗跟着两兄弟来到一个长桌，两兄弟拉开椅子坐下，一位侍者打扮的男子双目低垂，将手中的长方纸片从光洁的桌面滑向两人。
桌上画出有数字标注的小格，两兄弟毫无犹豫的将钱袋抛到小格之中。
这个是......杰罗从记忆中翻找和眼前景象相符的名称。
扑克吗？
在他思考的空当，侍者已经翻开底牌，随着周围响起的欢呼，两兄弟满意的将方格内的其他钱币揽入怀中。
“来，阴影先生，”兄弟俩一人抓出一把钱币放到杰罗手中，“玩个痛快~”
杰罗愣住了。
明明自己才是雇主，怎么从雇员那里得到钱了？
直到他恍恍惚惚的走到另一个房间后，他还没回过神来。
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不过手里掂量着已经超出自己支付的雇佣费用的钱币，杰罗耸了耸肩还是如他们所言，将理性抛开吧。
这样一比较，阿尔薇拉那家伙真是抠门。
在意识到自己走入的是怎样的房间后，一种宿命般的感觉在杰罗的心底升起。
比起大厅的明亮，这个房间明显阴暗得多。
烟草燃烧的烟雾充斥空气，本来便缺乏照明的房间显得更加阴沉。
一排排结构精致的机器并列挨着，倾斜的台面，反射着无神双目的平整玻璃，还有无数代表着希望和绝望的钢珠碰撞声。
杰罗看着这些熟悉又陌生的机器，心里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哟，又见面了，吞噬金币的恶魔......”他低低的笑着，声音仿若从深渊地底传出，“准备好接受我的复仇了吗？”
拉下拉杆，眼睛如无形的手紧紧抓住小钢珠，每一次碰撞，每一个下落的角度，经过瞳孔输入大脑，
被魔力改造后的感官没有放过任何细节，敏锐的思维毫无偏差的控制身体每个动作。
分析钢珠落下的规律，调整手指拉动拉杆的力量。
再怎样细微的偏差，再如何精细的操控，杰罗有把握将一切置于自己的掌控之中。
能赢，这一次能赢。
失败、失败、失败，重复的失败就像被踩在脚下的阶梯，每一次错误的力度施加都令杰罗有了新的感悟，都令他更接近胜利。
1倍，2倍，3倍，不断有钢珠落到倍数的底框，金币从出币口落下的声音，悦耳得有如讴歌勇气与胜利的凯旋曲。
“你身体的改变并不是好事，”贪灵曾经的警告在杰罗脑中响起，“这只是‘吞噬’的副作用，因为身体的同化，你的身体正处于半人半灵之间，如果你继续依靠我的魔力来修补你的身体，很可能将变为非人之物。”
“非人之物吗？”
金币从手中滑落，清脆的“叮叮”声如落在杰罗的心弦。
“让我变成这样的，不正是贪灵自己吗？还为了自己的私欲想让我吞下更多的灵......那样不就更不像人类了吗？”
难以自抑的笑声越来越大，感觉到旁边传来的鄙夷，杰罗捂住了嘴。
复仇的快感，仍止不住的从他指缝漏出。
“就算不做人也无妨，这种感觉......真令人欲罢不能~”
等到兴奋平缓下来，杰罗将视线放在机器底部，最狭窄，也是唯一镶金的一个底框。
“10倍”的烫金字样在底框的背后写着，流线的字体范若飘飞的丝带。作为最小的底框却有着最大的字样，仿佛在强调自己最高贵的身份。
而这，将会是这次复仇的终点。
抬起手，闪亮的金币投入币口，拉杆的卡槽弹出，杰罗没有任何犹豫，随意拉下拉杆。
钢珠弹射而出，在木杆之间弹跳碰撞。
随着一阵脆响，钢珠落到了没有标注的白色底框。
没有停手，杰罗再次投下一枚金币，拉动拉杆，而这一次用上了比之前仅少一丝的力度。
“哐、哐、哐”，钢珠落到了临近的底框，2枚金币从出币口落下。
全然不顾出币口的金币，杰罗继续向机器中投入钱币。
10分钟过去了，台面的金币用完，杰罗弯下腰从出币口掏出金币，满溢的出币口让许多金币落到了地上。
他咂了咂嘴，从座位上起身，将金币拾起。
半小时过去了，他重新重复之前的动作，这次出币口的金币明显少了大半。
40分钟过去了，杰罗已经能完美的控制钢珠落到目标的邻侧底框，然而挡在底框两侧的木片却如巍峨耸立的高山，始终无法逾越。
持续对肌肉的细致操控，不仅让手臂酸麻无比，杰罗的精神也承受了相当的负担。
汗珠一滴滴顺着他的脸颊滴下，不知什么时候，杰罗的周围依然消失，他的意识中只剩自己和面前机器，他的眼睛，如被钉住一般，阅读着平整玻璃下的每一个讯息。
随着最后一颗钢珠落到旁边的白色底框，杰罗抓向金币的手只握到一片虚无。
他一时无法理解这所代表的意义，片刻后，他浑身僵直，闭上眼睛，放任身体的重量，靠着椅背。
“呼......”
他长长的呼出口气，手臂在酸痛中回复，精神从紧张中解放，他的心却在隐隐作痛。
又输了......又被这个恶魔吞掉了所有的金币......
悔恨如决堤的洪水冲击着内心，似乎下一刻就要从湿润的眼眶中溢出。
杰罗无力的靠着椅背，连离开座位的力气也生不出。
就像可怜这样的他，身后传来了一个明朗的声音。
“这位先生，帕青哥不是这样玩的。”
第七章 苦闷的春夜
“帕青哥的变化有成千上万种，只凭拉杆力道的改变很难控制钢珠的落点。”声音侃侃而谈，就如在给学生教授知识的老师。
一根细长的手指从杰罗的脸侧伸出，点在玻璃表面。
“正因为如此，在成千上万种变化中隐藏一两种，也不会有人发现。”
没有在意杰罗，声音的主人向机器投入金币，然后拉动档杆。
如被底框所吸引般，钢珠直直的落进了“10倍”标注的底框。
整个机器发生一阵摇晃，源源不断的金币从中滚落。
“就像神话中的终极迷宫，无数人在其中迷失方向，而实际上迷宫根本不存在出口。”
对方将得来的金币在手指之间轮转，最后如魔术般全部消失不见。
向杰罗展示空无一物的手掌后，手掌的主人收回手准备离去。
杰罗一把抓住了那只手。
他的脑袋这才将眼中看到的信息处理完毕，杰罗有一种被糊弄的感觉。
“这是作弊吧？”
精致的机器不再精致，玻璃下的档杆全呈现一个方向的偏倒，仿佛恭敬的鞠着躬用手指引着钢珠的下落。
“不被发现就不算作弊~”
对方试着抽出手，杰罗加大了手上的力量。
“开什么玩笑？”
一本正经的说了半天，原来是用这种歪门邪道吗？
具体是怎样做到的，杰罗不知道，也毫无兴趣。对方用这种卑劣手段破坏了他公正的决斗，这是他无法原谅的。
对方似乎也感受到他的怒火，将堆笑的脸伸到杰罗面前。
“要不，小哥，分你一半？”
微卷的紫色长发垂到杰罗手上，被他拉住的那只手指节灵巧晃动几下，几枚金币凭空出现在指缝之间。
而对方俊美的长相令杰罗感觉眼前一晃。
刺剑般细直的眉，笔挺的鼻梁，单薄如冰片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杰罗有一瞬以为对方是从画中被赋予生命的妖精。
对方华贵的气质更是令他面前的杰罗自惭形秽，无论是华美的服饰，亦或如鹫尾花般垂下的紫色长发，相比之下杰罗觉得，拉着他的自己就像个寻衅滋事的无良地痞。
但就算气质上输一大截，杰罗也没有退让的打算。
“这些是我应得的。”
至少金币是无罪的。
收下对方的金币后，杰罗清了清嗓子。
“总之，这样的做法是不对的，我劝你还是快点找这里的工作人员道歉。”
对方正在整理歪掉的衣领，听到杰罗的话后，面露为难的表情。
“没这种说法吧？我还以为我们是一路的。”
“怎么可能，”杰罗义正言辞的否认了，“我是凭自己的实力，而不是像你这样耍小聪明。”
“然而，敢于去挑战规则的人，才真正是实力的象征。”
对方又做出发表伟论的姿态。
杰罗半搭着眼皮。
“这话留着对庄园主人说去吧。”
“别这样嘛，老弟，”对方见杰罗不吃他这套，又满脸笑容的挽上他的手腕，“大家不都是为钱而来吗，我带你去干票大的~”
好在意......
一小会儿见不到那个人就会觉得不安。
明明先前还在一起，他的声音还在耳边残留，但一看不见就在意得不得了。
他在哪儿，在做什么？
为什么不带着她一起......
明明自己都那样拜托他了......
优利卡将杰罗写给她的《杰罗百科》拿起又放下，走到窗口又返回自己的床边，最后在旅馆的房间中来回踱步。
“那样子，没问题吗？”
嘉尔贴着艾莉的耳边问道。
黑发魔法师揉着长长的刘海，露出了然于心的微笑。
“没问题吧，反正那个团长也不敢做什么出轨的事情。”
“出轨？”
艾莉想这样的词语是不是对红发女孩太早了些，结果看到对方食指和拇指圈成个圈，另一只手竖起食指在圈中来来回回。
“是说这样的事情吗？”
艾莉拉住了她，阻止她继续没品的动作。
“好了，我知道历练让你懂得了很多知识，”她苦笑着说道，“但你最好别让优利卡小姐看到，我可不想被牵扯进什么情杀事件中。”
嫉妒的女人可是很可怕的。
艾莉撇了撇嘴。银发少女面无表情的在房间中踱着步，移动的痕迹和迈出的步伐都像经过精密计算，分毫不差，艾莉相信让她一直走在早上，地板上一定会留下一条脚踏出的痕迹。
不过这样也挺麻烦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
关于杰罗和优利卡，虽然艾莉和他们接触并不长，但两人之间的关系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平时如人偶般没有情感的优利卡，只有在杰罗的面前，或者谈及和杰罗有关的话题时，才会显露表情。
而那个团长，虽然对谁都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却只有在看向银白少女时，眼中有着昭然若揭的宠溺。
要说这两人心里没有对方，艾莉自然不信。
但是......就没有一个当事人有点自觉吗？
虽然艾莉不打算插手别人的感情，但现在她已经受到了波及。
这样下去，怎么休息啊？
“要不，我们去找找团长，看他们在干嘛？”
迫于无奈，她提出这样的建议。
优利卡停了下来，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诶？不要啦，好不容易能放下心休息一下，在那个四面都是水，完全看不到陆地的船上，根本休息不了嘛......”
嘉尔还没抱怨完，房门就被优利卡打开了。
预想之外的力量令门框和墙壁裂开少许缝隙，不少灰尘从缝隙漏下，也顺带让包括优利卡自己的房间内三人吓了一跳。
被这力道震慑，嘉尔把剩下的话咽下，老老实实的跟着艾莉走到了银白少女身边。
“夜晚的探险，出发咯~”
为了缓和气氛，艾莉有气无力的呼了一声。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这种心情？
还只是春日的夜晚，小岛上竟有如夏日的苦闷。
或者，苦闷的只是自己的胸口呢？
优利卡跟着艾莉和嘉尔身后，两人在一个酒馆前向女招待询问着。
女招待清凉的服装令优利卡低垂了视线，想到杰罗可能正对着这样打扮的女生说着话，她心中莫名又腾起一阵慌乱。
刚开始，只把他当作普通的外人，和地面上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但在不知不觉间，她开始习惯这个新到来的陌生人为地底洞穴带来的变化。
他并不是能说会道，能为大家带来欢笑的人，也是不见多识广，能帮助别人的人。
软弱、无趣，看上去便毫无生机，甚至比起自己都更显幼稚，明明还要年长一点然而就是这样的杰罗，优利卡还是觉得，至少他的笑容很可爱。
就像是一直灰头土脸的小男孩，将脸洗干净时候的笑容，优利卡想要在他脸上看到更多这样的笑。
但不知为何，就像避开她似的，在“风暴之眼”时，杰罗从没有过和她单独接触，而优利卡更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去接近别人。
一直到杰罗第一次进到温泉间。
那一次的谈话，优利卡如今仍记忆犹新。
那次她是的的确确帮到了他吧？最后杰罗的道谢就像昨天还听到一般，每一个字，每个声调、语调，优利卡都能在脑中再现出来。
两人的关系也在那次之后近了许多，直到
“优利卡小姐，我大概知道团长在哪儿了。”
艾莉领着嘉尔走了回来，看样子已经打听出杰罗的位置。
“来到‘沉睡公主’不得不去的地方，也是‘沉睡公主’最吸引人之处，”艾莉用宣传口号般的语气念道，“哎呀，我都没想到啊，这个岛上居然有个超大的赌场。毫无疑问，这种纸醉金迷的地方，最能吸引男人。”
优利卡并不明白她的意思，但并不妨碍她相信对方。
“嗯，我们走吧。”
优利卡轻轻点头，嘉尔也在一旁跟着点头。
“赌场吗？又有新的历练了。”
木板路、石子路相互交替，三人从光亮的主街道走向枝叶遮蔽的树林。一路上有许多结伴的男女，还有不少在树木影下相互拥抱。
优利卡将手抵在胸口，熟悉的闷热令她难受了起来。
为什么......
只是被他触碰过，身体就变得陌生了起来......
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
她回想起那天在地窖中的触碰。
杰罗温热的手掌放在她的胸前，只是轻轻触碰，他的体温便如暖流般流入了她的身体。只在一瞬间，身体仿佛被闪电穿透，她的思考，她的感觉，她对身体的支撑都消失不见，身体仿佛将要融化，在无法理解的同时，一种难以抵抗的羞耻感充斥全身。
她感觉自己像被剥开，身上的衣物没了遮挡，自己的一切都暴露在身前的男子眼中。
依从最原本的冲动，她打了他一巴掌，虽然之后有些后悔，但她更在意那时的感觉究竟为何物。
这种奇异的感觉，令她无法将他和其他人归在一起。
不是外人，也不是公会其他人，他就是他。
想快点见到他......
黑沉的夜和参差的树影遮挡了前进的视野。
想快点看到他......
她有些埋怨带路的两人步伐太慢，甚至想直接飞出树木的遮蔽，在夜空自在飞翔。
为什么不带着自己......
春日的夜在夜虫的鸣叫中更显苦闷。
而在这时，悠扬的乐曲声从不远的前方传了过来。
金色光芒穿透枝叶，如夜空耀眼繁星。
优利卡她们刚钻出树林，就被拦了下来。
“未成年人，禁止入内。”
“小屁孩回去找妈妈去。”
两个身着黑色制服，光着的脑袋上纹着异兽图案的大叔拦下了她们。
“倒是后面那个小妞挺不错的，一会儿我可以给你带路，还能教你很多好玩的哟~”
其中一个大叔毫不掩饰下流嘴脸的对着优利卡说道。
银白少女微微皱起了眉，对于被拦下的厌烦变成隐隐杀气透露出来。
艾莉赶紧拉起旁边同样皱眉的嘉尔。
“一、二！”
两人同时抬起脚踹向大叔胯下，凶恶壮汉瞬间面容扭曲的捂着下体，惨叫的蹲下身。
“感谢我吧，这是为你们好哦~”
艾莉坦诚的说着，对方能听进去几分她就不知道了。
穿着同样制服的人注意到了这边，艾莉赶紧拉着嘉尔和优利卡跑进庄园。
“优利卡小姐，我还是先提醒你一句。”
艾莉平复胸口的喘息，对身边的少女说道：
“如果在这里闹出人命，会给团长添很大麻烦的。”
她特意强调了“很大”两字，却发现对方根本没听到她说话。
优雅的乐曲声中，少女笔直的视线投向了会场中央。
艾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不知为何，杰罗正坐在会场中央的高台上，身上披着不知道哪儿来的披风，披风领子的貂皮绒毛快有他头发长，看着就热得不行。船长家的两兄弟在他身后，旁边还站着另外两个陌生男士。
而杰罗的对面，隔着长桌的，一副男装打扮的迪妮莎翘腿而坐。
两人手中各拿着一叠纸牌。
“团长......”
少女痴痴的呢喃声在艾莉耳边响起。
第八章 赌博的竞赛
人生时刻都在赌博。
古代学术界有这样的说法：人并不是一开始便从无到有，而是经过一系列的变化，由无知的野兽变为人类。
这样的变化，被那个时代的学者称为进化。
据说这是为世间带来革新的“降临者”所言，并被一部分人当为真理接受着。然而这样的说法无法解释魔力和“神”的存在，也同样被另外的人排斥。
根据“降临者”所言，所谓的智能，并非生物原本所具有，而产生“智能”的原因是为了提高生物自身在环境中的适应性。
环境无时无刻不是在改变着，如果无法对环境的改变做出反应，生物便会灭亡。
这个时候，面对改变的环境，从未在新的环境生活过的生物，便面临了选择。
哪一边都是未知，哪一边都同时存在生与死，将存亡托付于无根据的概率毫无疑问得不到保障。
正因如此，生物需要能做出选择的“智能”。
“进化”也由此发生。
根据这种说法，具有高智能的“人类”，正是因为能做出正确的“选择”，才在生存的“赌博”中获胜，成为了万物主宰。
也正因如此，可以毫无疑问的说“智能”是为了“赌博”而生，而“赌博”则是人类最该掌握也是最至关重要的技能。
“预测”是赌博，“预测之外”也是赌博，“希望”是赌博，“绝望”也是赌博，“祈祷”是赌博，“诅咒”也是赌博，凡事没有绝对，任何一个选择都意味着风险。通过经验、技巧，以及敏锐的思维配上强大的心理素质，从无数选择中找出最佳选项，将概率控制在可控范围，最后再加上一小点运气在赌博中获胜，毫无疑问是评测一个人作为“人”的等级的最佳依据。
“所以，让我们赢下今晚最大的赌博吧~”
“说了这么长篇大论就为了这个？”
被紫发男子拉着，杰罗来到了庄园最中央的接待台。两名衣着正装的女子恭敬的向他们行礼。
“要开始了吗？”
男子熟稔的问向女接待。
“距离比赛开始还有5分钟。”
女接待闭着眼谦逊的回答。接待台中央的柱子上挂着时钟，指针指在9点45的位置。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要在5分钟内赚够1000金币的参与费。”
男子转过头对杰罗说道，脸上露出玩味的表情。
“怎么样，有计划了吗？”
1000金币？
杰罗在脑中计算了一下，普通农家劳作一年所获得的酬劳大概是150金币，杰罗这次出航租用船只和人员花费是12金币，1000金币对于普通人而言可能是比庞大的金额，但对于大多贵族则是不起眼的数字。
杰罗现在手上有的，只有从男子手中拿来的4枚金币，在15分钟内赚够1000，怎么想都是不可能。
“比起我，你才该是有计划的人吧？”他看着对方说道。
男子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重新认识一下，我叫爱德华凯恩，姑且是个画家。”
他伸出手，细长的手指纤弱得同女人的一般。
“叫我阴影吧，姑且是个佣兵。”
“看出来了，很有个性的打扮~”
杰罗握上对方的手，才注意到对方的指甲盖上也涂抹着浅浅的紫色。
虽然是个美男子，但会不会太妖艳了点......
杰罗正这样想着的时候，爱德华露出了明白了什么的笑容。
“原来如此，不只是有异常的身体能力吗......”没等杰罗询问，他放开了杰罗的手，用高深莫测的表情问向杰罗，“总之，要来一两把小圆轮吗？”
小圆轮，也就是转盘赌博。由庄家在旋转的转盘中放出一个小球，小球随着转盘旋转，在不同的数字方框内跳动，最终小球停在哪个数字格内，便是最后的结果。
“先将你的筹码借给我，阴影先生。”
爱德华拿上杰罗的金币，带着自信的笑容，挤到了放置筹码的桌前。
“孤丁，26~”
单单的4枚金币并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跟着挤到桌前的杰罗疑惑的看着紫发男子，想知道他到底是做的什么打算。
确定押注后，庄家抛下小球，在转盘中轻巧跳跃的小球表面流动着会场的金色光华，小球下方的转盘因为快速旋转，数字和交替的颜色混合，变成模糊浑浊的图像。
“阴影先生，看得到吗？”爱德华小声的对杰罗问道，“26的位置。”
杰罗不动声色的点点头。
“在小球刚好落到26的时候，告诉我。”
那个时候，他能做什么吗？
心里有些期待，杰罗将注意力集中到双眼。
用语言表达只会耽误时机，旋转的速度在减慢，小球在前一格刚刚腾起，即将落到26之上，杰罗用指关节扣了扣桌面。
爱德华心领神会的勾起嘴角。
下一刻，小球就如被转盘吸附，不再跳动，随着速度减慢的转盘，停留在了数字26的方框中。
“26，双数，黑色。”
庄家报出结果，叹息声和惊喜声同时响起。
在许多人羡慕的眼光中，成堆的金币被庄家推到两人面前。
“35倍，”爱德华对着杰罗轻轻一笑，用手指敲得金币作响，“合作愉快。”
没什么比收获金币更纯粹的喜悦了，至少杰罗是这样认为的。他报以同样的微笑，坦诚的回道：
“佩服佩服。”
“那么，下一注”
爱德华没让期待他们的观众等太久，直接将所有金币推到了押注框。
“孤丁，26。”
最终，沐浴着惊异和嫉妒的目光，他们抱着得来的金币放到了接待台上。
“5040金币，请为这位先生登个记。”
爱德华对女招待说道。
“爱德华先生您呢？”
这是两人合作赢来的，杰罗没有理由单独收下。
在他的视线中，紫发男子耸了耸肩，从指缝中变出一枚紫金币放在柜台上。
“我早有准备。”
紫金币是贵族中流行的货币，由稀有的紫金矿打造，一枚便有1000金币的价值。
更重要的是，紫金币所代表的身份，显然和一介画家不相符，加上对方展现出来的能力杰罗耸了耸肩，管他的呢，反正早把理性抛开了。
“两位先生的登记已完成，这是两位的筹码。比赛即将开始，请在大厅稍等片刻，祝二位玩得愉快。”
金币换成了彩色的圆形筹码，杰罗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这个时候，爱德华对他使了个眼神。
“现在欣赏夜色还为时尚早，这里的美食又不合我口味，”他把玩着手中的筹码，似笑非笑的看向杰罗，“为了今晚的完全胜利，我们先开个小会如何？”
说到“沉睡公主”的名产，便是岛上最大的赌场。而岛上赌场最热闹的节日，则是每个季度举办的赌博竞赛。
每个季度中旬，岛的主人都会在自己庄园举办宴会，届时任何到场者皆可随意享用餐饮，并参加到主人举办的比赛之中。
在作为赌场的庄园中举办的比赛，当然是赌博的竞赛。
主人为优胜者准备的奖品，除了赌博过程中的赢得的金额，还有一些令人惊喜的“小礼物”。
当然迪妮莎不是为这些来的。
“大小姐，劳伦斯大人的队伍已到港，现在在埋伏点就绪，等候大小姐指示。”
听到属下的报告，迪妮莎拨弄了额前的发丝，才弄好的马尾让她对刘海的形状有些不满。
“伪装成醉酒佣兵的冲突很简单吧，只是尸体回收有些麻烦。”
“这点大小姐请放心，对于私斗和违反岛上纪律的死者，岛上的惯例便是将尸体抛到湖里喂鱼。”
“既然这么随意，那我们事先收走也没人在乎吧。”
“是的，大小姐。”
终于将刘海拨到满意的形状，迪妮莎偏过头看向自己的随从。
“说起来，你会在意吗，那个团长面具下的容貌？”
“大概是有着受伤的疤痕吧。”
属下思忖着回答道。
“也有可能只是故作神秘，”迪妮莎想着对方的样子，轻轻笑道，“毕竟那个团长一点领导者的威严都没有。”
“大小姐所言极是。”
听到下属附和的马屁，迪妮莎高兴的眯起眼睛。
“只是可能而已，”她嘴角微微上翘，像在思索更有趣的情况，“另一种可能就是，带上面具，用上假名，是在躲避什么。”
“但是......既然有需要隐藏身份避开的东西，又为什么招摇的用上令人忌讳的名字成立佣兵团呢？”她自言自语的说道，然后轻声笑了出来，“就像小孩子一样。”
看到主人这副模样，随从诚恳的低下头。
“属下愚钝，没能明白大小姐的意思。”
“是说别扭啦，”迪妮莎轻叹一声，“就像被人抢走了糖果，又不敢反抗对方，只能装出生气的样子示威，不就是别扭的小孩子吗？”
“大小姐所言极是。”
迪妮莎愉快的哼起了曲子，将视线投向传来相同旋律的不远方，零星灯光从树林的间隙穿透而出，她摆了摆手，示意随从在身前开路。
“如果我想得没错的话，他是想借着‘温泉之友’的名号威慑对方，而他自己，也和‘温泉之友’有些实际的关联吧。
“这正是我们所需要的~我倒是挺期待摘下他面具时候的样子。”
“迪妮莎小姐，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
杰罗看着眼前身着笔挺正装，金色马尾高高翘起，一副阳光开朗气质非凡的美少年装扮的公爵之女。
“这里要叫捏撒先生。”
迪妮莎拨弄下刘海，纠正道。
“况且我的猎物还在这里，我当然要把他看好。”
杰罗苦笑着摸了摸脸：
“猎物指的是我吗？”
“不然还有别人？”
迪妮莎一副理所当然的看着他，杰罗身旁传来一声轻佻的口哨。
“阴影先生，真受欢迎呢~”
杰罗没有理他，又看向迪妮莎手中的筹码。
“捏撒先生......也要参加比赛？”
对方不在意的耸耸肩。
“只是等待可不是我的作风，在激烈竞争中迸发出感情的火花，不也是常有的说法吗？”
她亲昵的向杰罗探出脸。
“能让我好好享受一下吗。团长大人？”
看到这张和爱丽莎相似的，完美的脸，杰罗心跳慢了几拍，他像是逃一般的退后了半步。
“能别用这种遭人误会的说法吗，捏撒先生！”
总是被对方的玩笑打乱步调，露出狼狈模样，就算是杰罗也有点生气了，他不禁加重了对方称呼的读音。
何况她还是用着和爱丽莎相似的脸，杰罗有种珍视的人被亵渎的感觉。
“团长大人生气的样子也挺可爱，让人想抱回家加入我的收藏品~”
迪妮莎全然不顾杰罗的感受，伸出手指在他脸上戳着。
“捏撒先生！”
“让我玩一会儿有什么关系呢？团长大人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吧~”
气息轻轻的在杰罗的鼻尖吹动。
纤细的手指一下下的戳在脸上，像是将杰罗的脸当作皮球，用手指摆弄出各种形状。
“捏撒先生......”
“好像比想象中还要有趣~”
周围的视线集中在两人身上，被当众羞辱的屈辱让他仿佛又回到了训练兵营。
随着手指的动作，杰罗的怒火已到了爆发的边缘，刚想发作，迪妮莎又收回了手。
“总之，我会在决赛等你，别让我失望哦~”
说完，迪妮莎便带着随从离开了，只留下怒火无处宣泄的杰罗和在一旁微笑旁观的紫发男子。
“爱德华先生，”杰罗对身边的男子说道，语气坚定无比，“一起进到决赛吧，我要给那个嚣张的女人一点颜色看看。”
这家伙是这样的性格吗？
爱德华苦笑了两下。
“看来是阴影先生不擅长的类型，不过，我倒觉得挺可爱的。”
身边立马传来反驳。
“可爱？这种目中无人的性格？抱歉，完全，一点也没觉得。”
可爱是形容爱丽莎和优利卡小姐的才对，杰罗万分肯定自己的想法。
“只是外表的话？”
“呃......”杰罗有些泄气了，“只是外表的话......”
两人默默看着俊美少年的背影，不再说话。
新的乐曲被大厅一角的乐队奏响，悠扬的旋律流水般淹没了会场，在庄园的天空上飘荡。
代表比赛开始的钟声敲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