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所谓战士
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凯里并不知道怎么正确应对。
既然有安琪儿的帮忙,就干脆分头跟上去,至少先弄清对方的身份。
抱着这样的想法,凯里远远的跟着从小巷出来的男子,安琪儿则跟在了留着辫子的少女身后。
并不是觉得自己能做什么,只是突然有种无法推卸的责任感。
这样激烈的争吵和从争吵中听到的内容,都告诉凯里事情并不简单。而这样的对话不是被别人听到,偏偏是被自己。就像一开始就将退路斩断,让自己无法避开。
穿着黑色大衣,带着圆顶帽,这样的装扮在这日渐炎热的季节看着都觉得沉闷,而男子从帽檐的阴影下露出的眼,却是冰冷得像刀子一般。
男子又在转角处停了下来,四处张望。凯里下意识的躲了起来。男子身上始终有种危险的感觉,凯里无法确定对方是不是发现了自己。偷偷看到男子选定了方向打算继续移动后,凯里离开躲藏处,再次跟上。
心里已经被紧张压得喘不过气,一直捏着的手里满是汗水。凯里一边思考着如果对方进到酒馆或者餐馆自己该怎么办,一边在心中盘问似的复念着,就算跟上去又能做什么,谁也没让自己这样做,说不定团长他们早已知道,只是自己又在做多余的事情。
但更多的,是在祈祷对方没有发现自己,而自己也只需要跟踪到对方的住处就好。
终于,凯里在身体就快在焦虑和慌张中脱力的时候,男子抵达了目的地。进到了一处普通的公寓中。
凯里躲在小巷中看着男子的黑大衣消失在公寓的入口,长长的舒了口气。
但是,要怎样让团长或者嘉尔前辈知道呢?
他在脑中幻想着再会的情景,然后用力甩了甩头。一定不会那么顺利的,他们早就对自己失望了。
就算没有......自己也没有再成为他们同伴的理由......
头脑中再会的画面就像是被火焰灼烧,成为了一片漆黑的余烬。余烬在身体中堆积,阻碍了原本想要涌出的情感。
凯里低垂下眼。
“找个人带话吧......”
“小弟弟想要带什么话呢?”
蓦然的,一个声音像是用钝刀从骨头上刮肉,沙哑的贴着凯里耳边响起。
凯里原本蹲下的身体想要逃脱似的朝另一边倾倒。对方用手拉住了他,然后一点点的将脸朝他的面前伸来。
“不知道我能不能帮这个忙?”
是那双冰冷的像是刀子的眼睛。凯里的呼吸停滞了一下。
身体不知道从哪里涌出的力量,凯里一下子跳起来想要逃走。
对方没料到他的动作,被他从手中挣脱。就像是被户外的阳光向身体灌入了能量,凯里全然没有了丝毫的疲惫,身体中充满了力气。
“啧,别跑!”
凯里朝着巷子的另一头跑去,经过拐角将堆放的杂物推倒。
“可恶......”
身后响起了咒骂声。身体在风中奔跑,两边的景物飞速倒退,凯里的脑中却一直盘旋着疑问。
什么时候被发现的,他是怎样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
他想起了之前的小巷,和男子进入的公寓有相连的地方。男子应该是在进入公寓后又从公寓绕回到后巷。
自己早就被发现了,对方只是想找个机会抓到自己。
被抓到会被怎样?
凯里脑中闪过男子像蛇一样狭长的眼睛,心里再次被恐惧填满。
他在奔跑中回过头,结果没能在身后看到任何人影,空荡的后巷异样的安静,诡异的感觉刚窜上心头,凯里的脑袋就遭到一击重击。
视线在一瞬被夺走,腾空的身子朝着后方倒下,身体摔倒地面时五脏六腑都像是被摔散一般。
“本来不想对小孩子动手的。”
拿着半截手臂长的铁棍,男子慢慢的走向凯里。
“但叔叔我啊,不喜欢太调皮的孩子。”
看到男子走出的方向,凯里才想起这里的确有一条岔道。然而现在后悔已经太晚,男子高高的扬起铁棍。
“遇到调皮的孩子,就需要这样”
铁棍猛的砸下。在那个瞬间,如时间放慢一般,凯里清晰的看着男子咬紧牙使出力量的表情。
记忆开始倒退。
就和即将做出攻击的灰野狼一样。
身体像是无意识的朝着旁边翻滚,躲开了男子的攻击后,凯里一瞬爬了起来。
逃跑的话立马会被追上。
凯里在爬起身的同时抓起了路边的一块木棍。
男子看到他拿起木根摆出对峙的姿势,咂了咂舌。
“所以说,叔叔我才最讨厌调皮的孩子。”
不需要做太多,只要制造出可供逃跑的空隙,然后逃出这条后巷。
嘉尔前辈的教导和那些不近人情的训练,一点点的浮现在凯里脑中。手中笔直的木棍也越发觉得顺手。
这个时候,他突如其来的感到一阵的荒谬。
自己之前一直在做什么?
嘉尔前辈明明说过,训练落下一天,三天的努力就会白费。这样算来,自己不就又要从头开始了吗?
“梆!”
男子突然向前踏出将铁棍击出,凯里侧过木棍将力量卸下。结实的手感伴着清脆的响声传回到血液,像是火苗一般,身体的各个部件逐渐被唤醒,凯里的头脑刹时清明敞亮。
男子不断的挥舞铁棍,凯里利用闪躲和格挡接下。男子狭长的眼中慢慢积累着不耐烦的神色,凯里因为疾驰而紊乱的呼吸反倒随着身体的动作沉稳下来。
“真是麻烦的小鬼......”
男子动作的间隙越来越大,凯里已经有几次看到了突破的机会。
但是还不能着急。嘉尔前辈说过,在完全看透对方的动作前都不能轻举妄动。
脑中又浮现起红发的前辈叉着腰用威严的语气指导自己的画面,凯里切身的感受到前辈的教导是多么实用。
而且,这家伙并不强。
比起和嘉尔前辈的对练,这家伙的攻击太单一也太轻了。
甚至不需要使用卸力的技巧,这个看起来高大的男子击出的力度连那个娇小前辈的一半都不到。
只要找到机会,自己还能做到这样的事情
“啪!”
铁棍刚刚挥下,凯里便顺着铁棍的力道后发先至弹开铁棍。
嘉尔前辈说过,用全力做出攻击的都是外行。
男子的身体在瞬间失衡,凯里灵敏的从他身侧穿过,向小巷的出口飞奔。
街上人群的吵杂声已传入双耳,只要再转过前面个转角,自己就能脱离危险。身体比之前还要轻盈,酣睡方醒一般畅快又充满活力。
自己并不是一无是处......过去的锻炼和努力都是有用的。
“砰”
沉闷的声响夺走了右腿的力量。
“诶?”
蓝天在头顶偏斜,灰色的墙壁在视野中旋转。
凯里扑到了地上。
“啧,只打中腿吗......算了,也行吧。”
男子走了过来,踩在凯里想要爬开的腿上,用冒着烟的枪口指着他。
“要不要再补上一枪呢?杀掉这样的小鬼可能会做噩梦吧?啊,但是他可能是别国的间谍或者那个佣兵团的人啊......因为还有两下子嘛......怎么办呢?”
男子独自念叨着,脸上露出了烦恼的表情。
最后他耸了耸肩,将枪收了起来。
“还是先拷问吧。”他再次从大衣中拿出铁棍,“毕竟这边的才是我的专长。”
身体被踹到了墙角,退无可退的处境让凯里反倒安心起来。
鼻子和嘴唇都在流血,自顾自渗出的眼泪混着血液将尘土黏在脸上。眼睛只能睁开一半,男子正朝自己走来,这短暂的间歇,凯里能偏过头看向小巷露出的蓝天。
阳光还是如此充沛,晴空干净得像是能洗净所有污秽。这是那一次在小巷中被殴打时,没有注意到的。
真是美丽啊,就像能让人漂浮在其中,把所有的烦恼和悔恨都如霉菌一样烤干、蒸发。
自己真该多晒晒太阳。
男子的阴影遮掩了天空。铁棍再次挥下。
“我记得之前你说过话啊,现在怎么不说了?你知道吗?对我们这种喜欢拷问的人来说,越来闭得紧的嘴,就越有将它撕开的价值。至于那里面是藏着怎样的秘密,还都只是附赠。”
铁根带着破空声落下,击打在皮肉的声响反倒微弱许多。
“这就像是玩游戏一样,”他狭长的眼睛露出狂热的光芒,脸上的笑容夸张到狰狞的弧度,“你有权利选择不说话,但我有权利拷打你。我没有反抗的权利,我却有享受的权利。而我最享受的,就是我有权利让你痛苦,有权利夺走你的一切,在这每一分每一秒,我就是你的神,你只能承受,然后服从。”
对方就像是知晓每一个能刺激痛苦的地方,铁棍击打的力道甚至比刚才战斗时更加强横。这当然不是那些和自己同岁的学生们拳打脚踢能比的,但凯里似乎仍旧是那个时候的凯里。
只是疼痛没有什么无法忍受,反正拥堵的情感早就让感觉受到隔离。和那个时候没有变化,就算这样如同废品一样一点点靠近死亡的身体,看起来也和自己无关。自己只能旁观,或者是和其他人一样对自己无视。
“呃,和这样的小鬼说这些也没有用啊......”男子突然泄气的说道,然后咂了咂舌,“可惜我手上只有这个......要是有更多工具,可能你也能明白一点。”
他深吸了口气,吸气声在兴奋的余劲中微微颤抖。
收起了铁棍,男子俯下身,抓起凯里的衣襟将他提了起来。
“最后问你一遍,你的身份是什么,为什么跟踪我,你想给谁带话?”
睁不开的眼角看到一个明晃晃的物体。抵在脸上的硬度告诉他,那是枪口。
“啧,还是不打算说吗?不会是已经说不出来了吧?”
男子狭长的眼中露出了厌烦的表情。
“说不定还要对付其他小鬼,就当是提前做个练习。”他自语一样的说了后,将脸靠近了凯里,“听到了吗?小鬼,要是你还没想好答案,我真的要杀了你哦。”
凯里似乎已经听见手指压动扳机的声音。
“再问你一遍,你的身份是什么”
不光是疼痛,眼睛还有疲惫的感觉,想到自己的下场,凯里干脆闭上了眼。
自己的身份。
离开家门的时候,安琪儿说过,“前镇长的独子”。
但是这样的回答对方一定不会满意吧?
是什么让自己做出这样的举动,为什么只会逃避的自己会想都不想的去靠近危险。这样的自己,是在期待着什么?
那个时候也是这样吧?
被灰野狼的魔法困住,只能看着高傲的灰野狼像胜利者般的靠近。那个时候自己的感觉,也是和现在相同的“无能为力”。
想做的事情怎样都无法做到,一直在失败,最后不是被前辈搭救,自己已经死在了那里。
但是,有过后悔吗?
没有。
因为自己是战斗之后才失败的,就算是失败的回忆想起时也只会觉得骄傲。
比起躲在房间闭门不出的回忆要舒畅得多。
那个时候的自己,在是镇长的独子之外,头一次有了新的身份。
那并不是握着刀就被承认的身份,而是选择了战斗才获得的身份。
凯里蠕动了嘴唇。
男子发出讥笑声。
“看来你想说了啊。”
肺中还有多少空气?被疼痛淹没的感官已无法得知。
无所谓了,说不完也没关系。
在承认的那一刻,自己就会迎来死亡吧?但是同样的,并不会后悔。
“我是......”
凯里艰难的发出声音,眼睛疲惫的难以睁开。
男子的气息靠近了些。
只是这样的声音并不够,无法让之前那个不中用的自己感受到现在自己拥有的悔恨和愤怒。
被夺走父亲生命相同的武器抵着,凯里聚集起身体剩余的所有力气。用撕裂声带的力量,贯彻了比当初在森林中更强烈的意志。
少年发出了呐喊。
“‘温泉之友’佣兵团的战士!”
“是啊......原来是这样啊,好像之前的资料是有这样的一个小鬼......”
实际上,凯里发出的声音并不大,少年的肺没有贡献出足够的气息,只凭声带的嘶吼听起来就像是濒死之人喉咙里最后的气息。就连男子自语的声音都能将其盖过。
“那就只好杀了你了。”
也就只能这样了。凯里的身体突然觉得轻松畅快。
微微睁开了眼,向上眺望。
蓝天依旧美丽,艳阳依然耀眼。
枪口更紧的抵上了自己。凯里的视线继续向上。
真希望能在死之前再见一次那个被自己憧憬的光芒。
“你的呼救我已经听到了!”
如同迎接死者的天使。
刺眼的逆光中,红色的短发在阳光的边沿被染上深黑。
叉着腰的姿势就像是刻意等待着时机登场。
并不是幻觉。凯里知道,如果是幻觉自己一定能看得更清。
还是和上次同样的情况啊......
前辈飒爽的从房顶跃下,以此同时,淹没一切的枪声贴着皮肉传进身体。
第八章 最后的猎人
自己死了吗?
火药的嘶吼,弹丸在枪管中滑动,近乎无情的力量深埋体内的骨头都能清晰感到。
然而,自己还能继续思考。还能看着娇小的前辈精准的一脚踹飞身前的男子。
圆顶帽落在地上滚了一段长长的距离才倒下,反倒是男子脑后受到一击后头陷在了旁边的墙壁里再也没有动弹。
但这都是开枪之后的事情。
为什么,应该被抢击中的自己,还能活着?
“小子,下次别给我多事。这个是我盯着的猎物。”一个撒气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可是收了钱的。”
如鬼魅一样,声音毫无征兆的出现。而且,自己的身后,应该是墙壁才对啊......
凯里堪堪偏过头,一个具有强烈女性气息的丰满上身从墙壁中探出,再向上是深蓝短发下的艳丽脸庞。而这个不可思议的嵌在墙壁中的女子,手中拿着的正是男子适才所持的火枪,枪口朝向天空还挂着缕缕白烟。
这位是......脑中浮现起那个热闹的夜晚,掩盖记忆之上的尘土被拂去。
“阿尔薇拉小姐?”
“嗯?我的名气已经连小孩子都知道了吗?”
看来对方已经不记得自己了。凯里现在的角度刚好看见阿尔薇拉丰满的深壑,想到曾经被这个捂得透不过气的体验,他害羞的眨了眨眼后移开了视线。
“问题就是你开小差去了吧?”
嘉尔走到凯里的面前,在靠着墙壁才能站稳的少年面前抱起双臂。
阿尔薇拉如穿过幻影的走出墙壁,站在两人身边。
嘉尔先是朝阿尔薇拉抱怨了一句,对方满不在乎的回道:“看到好看的饰品当然要买下来,这是女人的天性。我不可想成为被工作抹灭天性的无聊家伙。”
“知道了吧,你就是因为这种理由差点死掉。”
看着前辈眉毛扬起,似乎在替自己生气的样子,凯里觉得感动而又陌生遥远。他最后还是笑了出来。
嘴角的弧度久违到脸颊都觉得陌生。这样的笑一定特别生硬吧?
因为,泪水就像要冲刷掉疼痛和悲伤,在眼眶中濒临崩溃。
看到他的样子,嘉尔叹了口气。
放下抱在胸前的双手,扶起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很不错了,胆小鬼。”
凯里咬紧了牙,不这样做的话哭腔可能会漏出来。
和预想中的重逢不同,心中的情感杂乱又强烈。因为前辈的话语,凯里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再维持表情的平静。
他埋下了头。无数情感涌在喉头,能发出的却只有简单的音节。
“对不起......对不起......”
少年将头埋进了女孩平坦的胸脯,女孩先是有些错愕,仍然默许了他的举动。
干哑的声音一遍遍的说着道歉,每一次都带着身体的颤抖。嘉尔知道这家伙是在哭,泪水已经让她胸前的衣服湿透。
阿尔薇拉对她做了个无趣的表情,然后走去处理那个卡在墙壁里的密探。
“想哭就哭吧,师父说过,‘男子汉的泪水都是成长的养料’。但是不要一直道歉啊,要想道歉,就带着这份羞耻和不甘心变强吧。”
嘉尔叉着腰,挺起胸,没有再看这个不争气的后辈。
只是听着耳边越来越轻的道歉,感受着打在胸口的短促呼吸渐趋平稳。
凯里的身子倾斜的倒下,被嘉尔接住。
居然睡着了吗?我的胸口就这么舒服吗?
嘉尔低着头看向自己丝毫没有发育的胸部,不满意的噘起嘴。
“父亲......对不起......”
凯里紧闭的眼角又有泪水渗出,嘉尔再次叹了口气。一把将他拦腰扛在肩上。
被血染红的裤腿又涌出更多鲜血。
“不要再道歉了啊!这点事情就给我忍住啊。”
女孩不耐烦的嘟喃了一声。
在巷子的转角,安琪儿收回窥探的视线。
她并没有像一开始答应凯里的,跟踪那个留着辫子的少女。
她径直去了佣兵公会,找到了唯一还在公会中的红发女孩。
等她赶到时,刚好看到凯里将头埋进嘉尔怀中的一幕。脚步像被钉住,无法再移动半步。
她怔怔的躲在转角。想着这些应该早已察觉的事情。
这样就算两清了吧?
之后,就只需要在合适的时机,将自己知道的真相告诉他,照顾这个麻烦学长的任务就算结束了吧?
“那些多的食材,只能全部倒掉了......”
等到三人都离开了,安琪儿才慢慢的从巷子走出。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还真是悠闲啊,这帮人。”
远远的,爱德华坐在守卫营地的钟楼边沿,用魔法从头到尾观看了这场表演。
胧就蹲在他身后不远,用手指逗弄着身边的幽蓝光点。
“我觉得我们也差不多,”利鲁兹抱着手靠在钟楼四边的柱子,不耐烦的说道,“为什么其他人都在做进攻的准备了,我们却只能在这里干看着啊?”
“我可是在认真的履行工作,干看着的只有你哦~”
“你这家伙,砍了你......”
“看吧,就是因为太容易被挑衅,所以才会在决战之前用光‘混沌’能量。你真是太好对付了,利鲁兹先生。”
“啧。”利鲁兹不愉快的发出咂舌声,“布莱尔巴德里克,罗里安最具天赋的魔法师再配上传说中的空间魔法......真的是怪物一样的存在。”
“那可是塞西莉亚都日思夜想的人。”
“和那家伙战斗一点也不痛快,下次不想再遇到他。”
“这可不像你啊,利鲁兹,”爱德华收回魔法,转头看向黑发剑士,“‘幻影剑’不是不追到目标就不会停手吗?”
“你是故意在找茬吗?等我恢复力量绝对砍了你。”
“抱歉抱歉,那家伙是塞西莉亚的猎物,的确轮不到我们出手。不过,也有这样的可能对方能找到这家伙的位置,然后突然带着一大批人出现在我们身边,那个时候,就拜托你了哦~”
“那你就等着被塞西莉亚剁成肉泥吧。”
真是可怕啊。
爱德华眯起了眼睛。
确实如利鲁兹所说的,如果对方能找到胧的位置,那必定是自己的失职。没有呆在领主府,没有和漆黑羽翼的其他成员在一起,单独带着胧躲在这城镇守卫的营地上。就是为了没有后顾之忧与对方决战。
对于这个张扬的十日之约,塞西莉亚进行了许多考虑。
无论怎么看这个有着“温泉之友”名号的佣兵团,都不会是“漆黑羽翼”的对手。对方不但用让菲诺小姐伤心的方式托她转告了敌对宣言,还明目张胆的用空间魔法在领主府门外刻上“十日后决战”的字样。这样的挑衅就像是看准了塞西莉亚的高傲,想要在遭受反击前争取时间。
塞西莉亚提到过,现在顶替团长之位的布莱尔巴德里克在那一战中,受了不轻的伤。对方要争取到他恢复的时间,有这个提议并不意外。
那么就抢在之前发动袭击吗?当然不是。就如对方所想的,作为团长的塞西莉亚不会允许这样的行为。
就和恋爱一样,屈辱也能使人变得盲目,并且最终都能达到一种“痴迷”的状态。
这位团长小姐对堂堂正正的战胜天才魔法师就有了这样的痴迷。
“但是,对方是否会堂堂正正的就不知道了。”
“你又在说什么?”
爱德华摇了摇头,没有回话。
塞西莉亚一定想到过这样的可能,才让自己用魔法带着胧隐蔽起来。比起正面战斗,他更擅长的是这些地方。
然而比起那位天才魔法师,爱德华认为更需要提防的应该是一直没有出现的“千人斩”和“死灵法师”。甚至“共助会”的其余“七席”也有参与的可能。
老实说,在这个四面为敌的地方,对方如此有恃无恐的发出挑战,让爱德华真有点被吓到。要说是加入“漆黑羽翼”以来的最大危机都不为过。
“共助会”的大名,身为“魔堕者”的他早有知晓。但本身便擅长隐蔽藏匿的他也没有寻求庇护的必要。倒是这群喜欢为非作歹,放荡不羁的佣兵,更对他胃口。
所以,就算是为了能继续为非作歹下去,好好的侦查,为每个值得注意的人做好标记,对于之后的行动都非常重要。
暂时能确认的是,“暗月魅影”和那个菲诺小姐的玩伴。“暗月魅影”并不是主动攻击的目标,那个红发的小女孩也因为菲诺小姐的关系从攻击对象中排除。
大概对方也是知道这一点才放任她在镇上行动。
连菲诺小姐在佣兵团的地位也被看穿了吗?不过那位大小姐平素的秉性,被看穿也是当然。
结果自己的侦查就是什么也没侦查到嘛。
“和平,说不定是最好的......”
“啧,你到底在念叨着什么啊,烦不烦?”
面对队友的无端指责,爱德华又只能一笑了之。
“那就来看看最后一个需要关注的大人物吧~”
爱德华将魔法转移到驿站旁边,一个胡乱披散着金发的男子登上马车。
车夫有气势的扬起鞭子,马车徐徐开动。
“果然是这样吗?”
没过多久,这架不起眼的马车便驶上了大路。
那是出城的方向。这位大人物当然没有出城的需要。
只不过,在那个方向,有着一个深藏林中的佣兵团驻地。
“看来,我们的王子大人才是藏在最后的猎人。”
那东西......又要出现了吗?
震耳欲聋的咆哮响彻地底。
艾莉身子冷不丁的颤抖了一下。
“不要担心,我会保护你的!”
听到毫无自知之明的声音,艾莉不由得搭下眼。
“你还是先保护好自己吧。”
被带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戴上了离开就会将脖子勒断的项圈,像是牲畜一样的饲养着。艾莉大概比这里的所有人都清楚等待着自己这些人的是怎样的下场。
只要不离开,就永远不会得到救赎。
这里就是这样的地方。
是活人的坟场,是对“魔堕者”的处刑之地。
艾莉刚被扔在这个高墙之后,一个满脸伤疤的中年男子便走了过来。
大概是因为有新人加入,这些将死之人的脸上终于看起来像活人一些。
男子像是在为她做着介绍,但艾莉并没在意。她一直盯着高墙正中的栏杆之外,在那里,那个被叫做加尔柯提斯的老人正忧心忡忡的望着她。
她知道他在担忧什么,所以艾莉头也没回的打断了男子的介绍。
“保护好我,我会带你们离开这里。”
或许同样的话这些人已经听过无数次,但艾莉依旧感到了周围气氛的变化。
她回过头看着地上那个同样被扔了进来,自称是她哥哥的男子。
“顺带也保护好他吧。这家伙什么也不会,但是我是一名幻境魔法师。对了,你们可以叫我艾莉。”
敲打铁毡的声响不断在耳边回荡,然后又被魔兽的怒吼掩盖。
巨大的魔兽再次从甬道出现。裂缝之下,如呼吸般自然的战斗即将开始。
拿着破烂武器的魔堕者们将艾莉和亚历克斯护在身后。
这些人很强,艾莉从第一场战斗就能看出。各自原本就拥有非比寻常的独特能力,再加上在这个斗兽笼中无休止的战斗磨炼,这些战士如果回到大陆上绝对是名震一方的强者。
但是魔兽更加强大。
刀剑无法穿透的皮肤,能抵消大部分魔法伤害的甲壳,如同山岳般巨大的**,再加上防不胜防的能力。每一场战斗都必须要做到百分之百的集中,一丁点的失误都必须用牺牲来弥补。
艾莉不打算插手,擅自插手会破坏他们的连携。并且,她并不觉得自己有插手的能力,幻境魔法本身就不是擅长攻击的魔法,更不知道对于魔兽会有怎样的效果。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好在这一次裂缝并未开启太久,魔堕者们平安的渡过了考验。
这难能可贵的喘息时间,他们回到了各自的地洞之中,只有一开始为艾莉做介绍的男子留了下来。
这人叫做迪埃尔,在这群囚徒中算是领袖的人物。不但会使用双手剑,似乎还有着操控重力的魔法。
“有收获吗?”
迪埃尔的身上、脸上满是伤疤,看上起就像是某种骇人的纹身。他在艾莉的对面坐下,完全无视了旁边双脚被魔法治愈,已经能勉强行动的贵族魔法师。
“这个时候应该说一句‘辛苦了’,但你会觉得多余吧?”
“在这里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艾莉撇了撇嘴,歪斜着刘海看着他。
“我也不想浪费时间,只是我直说没有收获的话,怕你失望。”
男子如岩石一般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失望也是浪费时间。”他站起身,“只是这样的话,请你继续。”
离走之前,他回过头。厚实的嘴唇动了动。
“拜托你了,艾莉小姐。”
“看来敬称不是浪费时间啊。”看着男子远去的背影,艾莉低低的感慨道。
“抱歉......”亚历克斯在她身边发出不忍的声音。
“嗯?”
“艾莉会落到这种地步都是我的错。”
艾莉歪起了脑袋。“好像是这么回事。”
“我一定会......”
“算了算了,”艾莉连忙挥手打断他,“你要是能做什么早在外面不就做了吗?”
看到这个男人吃瘪的表情,艾莉高兴的笑了起来。
“你才是吧,差不多该说实话了。为了我这种家伙被关在这里可不值得,赶快认个错让你那个朋友把你放出去啊。”
“艾莉,我以为你能够相信了,你真的是......”
这家伙又在说这样的话了,看他如此笃信的模样,大概用魔法进入他的思维看到的也还是这样。
是被洗脑了?脑袋产生幻觉了?不可能那真的就是事实吧?
艾莉仰起头望着如夜空般深邃的黑暗。
算了,在这个地方烦恼这些就是迪埃尔口中的“浪费”。
“我想啊,”艾莉开口说道,亚历克斯立马认真的看着她,“或许我终究是要进到这个地方的。”
亚历克斯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我在之前的地方就喜欢呆在神殿的停尸间,到了这里还是这样,大概现在就在我们头顶。谁能想到下面就是留给我这样人的监牢。”
“艾莉,我们一定能出去的。”
她又轻笑了一声。
总是用肯定的说法,这是怎样的不负责任。但是......
“这是一定的,我大概就是为这个目的而来的。”
第九章 荆棘下的决意
“这就是‘安全地带’?”
杰罗看着这荆棘满布的树林,不由得皱起了眉。
“是的,大人,只要走过这里,就能避开兽群。”
可这里怎么看都更危险啊。
“大人,先请吧。”
对着这阳光无法穿透的幽暗密林,加特尔特竟然做了让自己带头的姿势。杰罗有些纳闷,难道这边的王族还必须身先士卒以身犯险?
树影下的荆棘蜿蜒盘旋,看来如鬼魅的暗影,又像是妖魔伸长的尖爪。手搭在腰间的长剑上,杰罗下意识的拉起了薇薇安的链子。
传回的力道超乎预料的扎实,杰罗回过头。
“菲尼克斯大人,前方的道路只容得下一人通过,您的身后,还请交给在下等人。”加特尔特拉在薇薇安的锁链前,手上的力量说不出的强硬。
看到魔族战士碰到锁链,杰罗有种格外不愉快的感觉。
“比起身后,我更想有人能在前方开路。”杰罗更用力的拉回锁链,在薇薇安惊讶的目光中抓起她的手将她拉到身边,“而且,我不喜欢有人碰我的东西。特别是这个蠢奴隶。”
不同于薇薇安脸上突然腾起的红晕,魔族战士们原本就无血色的脸看起来更加惨白。
“不知道这些人想干什么,”杰罗在少女的耳边压低声音,“不要从我身边离开。”
薇薇安脸就像要埋进了胸口,轻轻的点了点头。发出孱弱的声音:
“那里是头发,不是耳朵......真的......”
杰罗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是对着少女头上的乱发在说话。
“我知道的,不用这么强调啊!”
另一边,看着身份尊贵的王族大人竟然和人类奴隶一同的面颊泛红,露出害羞的表情,加特尔特的心里就在滴血。
他不着痕迹的环视了身后的“同志”们,大家都是同样的表情,想来都和自己有着同样的痛苦。
对着纷纷投来的询问表情,加特尔特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等到好几人默不作声的在暗处消失后,他转过头。
“那么,就让我为大人开路吧。”
走在这条荆棘小道,杰罗才发现加特尔特所言并非虚假。在这崎岖到异常的小径上,堪堪只有落脚之处,之外不是一踩就会陷入进去的腐叶沼泽,便是张牙舞爪的毒荆棘丛。杰罗着实担心蠢汪汪会犯个傻一头栽进去。
“你给我跟紧一点啊。”
跨过一根横在路中的腐木时,薇薇安没能在落脚处站稳,杰罗一把将她拉了过来。由于狭窄的通道只能供一人站立,薇薇安几乎跌进杰罗怀中。
“对、对不起......”
少女慌乱的道歉了,贴近身体传过的心跳比道歉声还要大。
“所以说,”离得比预想的近,杰罗也有点不好意思,“跟着我的脚步,就会安全很多啊......”
“嗯......”
“啪嗒!”一截粗壮的树干在前方的加特尔特手中变为木屑。
整个队伍在沉默中酝酿出莫名的压力,注意到这点的时候,处于压力的中心,杰罗和薇薇安就像是做坏事被发现,极有默契的彼此分开。
“大人,能继续前进了吗?”
加特尔特的话语中似乎有着相当的怒气,大概是觉得这个奴隶太浪费时间了吧。
杰罗也有同样的感觉,拉了拉薇薇安的链子继续在昏暗的密林前进。
“簌”
再次行进没多久,一道隐蔽的黑影伴着压低的破空声在阴影中飞来。
杰罗利索的挥剑斩下。
被剑气从正中劈开的黑影擦着薇薇安的身体刺入两旁的树干。绿色的粘液从中流下。
“是毒蜂射出的尾针,大人不必在意。”
加特尔特从容的解说道。
薇薇安惊魂未定的愣在原地,想必是这一瞬发生的事情让她思维断了线。
这确实是正常反应,看着深深没入树干中的两半尾刺不仅有成年人的手臂长度,表面还泛着锋利的金属光泽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不去在意啊?就算这是深渊中毒蜂尾刺的正常大小,这毫无征兆,甚至连杰罗都没能事先察觉的攻击,实在太诡异了些。
更重要的是这个攻击明显是瞄准了薇薇安。
果然是,有提高注意的必要啊。杰罗看着对这突发事件毫不在意,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的魔族战士们,小声的咂了咂嘴。
在这之后,并不长的一段路,杰罗便遇到了头顶的毒荆棘垮塌,走过的地面突然塌陷,暗处飞来各种莫名其妙的物体等,花样繁多的意外。在用手接住一条草叶编成的假蛇之后,杰罗实在有些忍不下去了。
“把这个拿好。”
将做工异常精致的草编蛇交给薇薇安,杰罗越过加特尔特走到了最前。
虽然意外都是朝着薇薇安去的,但真正的受害者却是杰罗。半边身子挂满了绿色浆液,另外半边是腐臭的泥土,黑色的套装上满是破洞。尽管没有受到实质的伤害,看上去却格外狼狈。
这都是从意外中保护薇薇安的结果。从结果来看,保护别人比自己受到攻击要麻烦得多。
所以......
“加特尔特,”头也没回的念出了身后魔族的名字,杰罗将“气”运在尚在鞘中的剑上,“我来演示下什么是真正的开路。”
话音未落,剑气已出。横扫而过的剑气如轻柔涟漪在枝叶藤蔓间扩散,昏暗密林轻轻一颤,随后,枝丫不堪重负的声音便接连响起。
倒塌,挤压,失去支撑的枝叶被蔓藤荆棘牵扯着整片整片的落下,眼见前路即将被落叶断枝掩埋,又一道凌厉的剑气将下落中的残枝扫开。
茂密的遮掩被荡开,阳光笔直的照在道路上。
“不愧是王族的大人。”
加特尔特诚恳的赞叹道,然后带着惋惜的闭了闭眼。
“大人的决意,在下明白了。”
实际上,杰罗从左眼的眼布下看见了藏在林中的意识体。虽然和之前一样没有发现对方的敌意,但是他也能猜到那是想要对付薇薇安的魔族。
作为警告,杰罗的剑气特意绕开了他们。就在身后的加特尔特不会看不见,因此他的回答杰罗也能理解成对方已收到了警告。
大概能想到他们这样做的理由,但杰罗并不确定自己这个所谓的“王族”在他们心中的地位,也不打算现在就将事情挑明。
拉了拉链子,让薇薇安到了自己身边。杰罗看着这个面露歉意的少女,叹了口气。
连笨狗都能看明白,这些魔族的做法也太拙劣了些。
做了个深呼吸后,杰罗一把抓起了她的手。
这样就算把态度表明了,这些魔族再想做什么,就只能将他们视为敌人。
被手掌包覆的手比想象的小,还柔软的完全想不到这家伙曾经是公爵的亲卫队。
一定是亲卫队里最弱的那个。所以,在这深渊之地,这家伙只能靠自己来保护。
“怎么办啊,加特尔特大人?”
“菲尼克斯大人的样子完全是着迷了啊!”
“如果被其他王族知道,菲尼克斯大人会被杀掉的啊......”
绕了一圈,返回到营地之后,加特尔特和其他战士开始了秘密会议。
“为了人类奴隶,甚至不惜对同族展现敌意。菲尼克斯大人的样子确实太过异常。”加特尔特沉吟道,“或许这就是大人出现在边境之地,并且不愿进入城市的原因。”
“难道是......私奔?”
这个猜想被提出后,战士们纷纷乱作一团。
“这怎么行?这个事情如果传开王族在民众的声誉又会下降。”
“十年前的悲剧难道又要上演吗?”
“我们就什么也做不到了吗?”
“战士长大人!”
感受着这些忠心的为王族担忧的眼神,加特尔特沉默的蹙起了眉。
半响后,他抬起头。
“堵上我的忠义,我会去说服大人。如果我失败了,请各位接替我的位置,将大人带回部族。然后,请用尽一切办法帮大人掩盖身份吧!”
回到营地后,杰罗和薇薇安单独呆在一个营帐中。
天色已近黑暗,营帐中亮起了照明的水晶。
“之前的事情......谢谢......”
大概是想到奴隶不需要睡床,营帐中只架了一张木床。虽然看起来简易却意外的牢固,证据就是这个毫无自觉的奴隶坐在床边扭来扭去扭捏了半天,依旧没有丝毫动摇。
话说,纠结了这么久,就想说这个吗?
杰罗正在研究水晶发光的原理,随意的用鼻子应付了两声。
“为了我把你衣服弄脏了,真是对不起......”少女有气无力的叹息了一声,“看来我真的只会扯后腿,哈哈哈......”
“这是该笑的时候吗?”杰罗头也没回随口问道。
“干笑啊干笑。因为......”少女的声音更低沉了,“我真的很没用嘛。”
“你终于有自知之明了。”杰罗满意的回过头。
少女刚露出想要反驳的表情,然后迅速泄气。“呜......其实在亲卫队就知道了。自己只是个什么也做不了的吉祥物嘛。”
“作为吉祥物不应该有招人喜欢的地方吗?可问题是,薇薇安小姐......”杰罗上下打量了她,然后一边咂嘴一边摇头,“啧啧啧。”
“啊啊啊,真是烦死了啊!就算是我也有招人喜欢的地方啊!”少女头上的“耳朵”不高兴的又竖了起来。
“比如说?”
薇薇安笔直的伸出手。“把衣服脱了。”
杰罗眨了眨眼:“哈?”
水晶发出的淡光之前只觉得恬静而舒适,现在却有种暧昧的魅惑。
杰罗生硬的将视线沿着脖子向下移到少女的身体上。之前一直没在意,少女的身材匀称有致,尤其是胸前的形状,在水晶光芒的勾勒下显得格外丰满。
那的确挺丰满的,回想着好几次少女贴着后背的感触,杰罗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
这个声音在安静的营帐中格外响亮。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薇薇安满脸通红的胡乱挥动双手,“我是说那个啊,就是那个啊!”
“哪个啊,你倒是说清楚啊!”为了掩饰尴尬,杰罗也不禁将声音拔高。
“就是那个啊!”薇薇安用手打着手势,“把那个弄进去,再拔出来,再弄进去,拔出来,一直重复,最后一用力,”少女做出了指挥乐队打出休止符的手势,“就是那个啊!”
“你这么说谁懂啊?!”
真是的,越想越不敢想。杰罗赶紧背对她转过身去。
“我出去透透风,你也冷静一下吧。”
杰罗走出营帐。天空呈现深蓝的色彩,月光倾泻在大地上。周围的一切都染上一层淡淡的光辉。
带着凉意的风从林中吹来,杰罗长长呼了口气。伴着枝叶摩挲的沙沙声,身后有脚步靠近。
“有什么事吗,加特尔特?”
魔族战士的双眼凝聚着比月光更甚的决意,这是做好了足够觉悟的眼。
“菲尼克斯大人,在下想为之前的事情谢罪,那个愚蠢的闹剧全是在下个人独断,与其他战士无关。大人要降下怎样责罚在下都欣然接受。但是,”战士颇具魔族特征的纤长眉毛皱起,“请大人先允许我将接下来的话讲完。”
他虽还未明说,但杰罗大概知道他想说什么。
朝着泛出莹莹光亮的营帐看了一眼。杰罗点了点头。
正好他也想趁此机会问清楚。
“要换地方吗?”
战士沉吟了片刻。“附近就好。”
杰罗满意的勾起嘴角。
他从左眼之中能够看出,回答这句话时的战士已经放弃了加害薇薇安的念头。
“那就稍微在附近转转吧,难得月色如此美丽。”
听着脚步远去,薇薇安的心里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
手里拿着随身携带的针线,想等着他回来后把刚才的话一个字一个字解释清楚。
“只是想把衣服的破洞缝上的......”
绿色的浆液和灰土在回到营地的时候已经清洁干净,结果露出来的破洞便更加显眼。早就注意到这点的薇薇安一直想找个机会提出来。
“这可是我唯一拿得出手的......”
小声的抱怨对方已经听不到了,手指只能徒劳的在针尖拨弄。脑中全是白天他说的话,他的表情,他触碰自己身体时候仿佛电击般的触感。
“清澈而有光泽的银发,如白月般洁白的肌肤,晨星之主才配拥有的美丽容貌......”
嘴边浮起了如品尝花蜜的微笑,在这无人的营帐中,试着用幼时许下愿望的语调念着:
“菲尼克斯殿下,我致爱的王子殿下,多么幸运我才能成为您的妻子......”
声音中断了,充血的脸烫得就像要冒烟,喉咙发出的声音也离故事书里的女主角相差甚远,更重要的是,幻想中那个王子大人的脸实在太清晰,而且还很不耐烦好像下一秒就要说“笨狗,吵到我了”这样的话。
“真是的,一会儿温柔,一会儿又那么凶,到底想要我怎么样嘛!”
抱怨的声音不小心大了一些,薇薇安赶紧闭上了嘴,抬起头慌忙张望。
然后,看到了一双瞪大了的眼睛。
过了一秒才反应过来,那并不是被瞪大,而是因为其他五官都小得并不显眼,眼珠在突出的眼眶中就像瞪着的一样。
这是魔族的战士,薇薇安不是很分得清他们,但是他身上的装扮确实是战士只是身材瘦弱四肢看上去更加纤长。
就像是被晒干的猴子尸体。
然而,猴子尸体却笑了起来。
“是在说王子殿下的事情?”瞪着的眼睛弯弯的眯了起来。
薇薇安头上的“耳朵”立马竖了起来,身体比思想更快的意识到该做什么。
一直逃到营帐门口对方都没有动静,就在危机感将要松懈的那一刹那。对方的声音贴近自己耳边响起。
“既然这么喜欢殿下,就让你成为唤醒王子殿下的祭品吧~”
意识,在理解这句话之前,便已远去。
第十章 混沌之龙
月光落在营帐上,和营中的淡淡光芒相互辉映。
杰罗离在不近不远的地方,用天使的蒙眼布观察着营帐的周边。
并没有魔族有接近的想法,而营帐中的少女,居然丝毫没有防备心的睡了过去。
要不是有自己在,这家伙已经不知道被卖到哪儿去了吧?
不过,今天如果能平安渡过,之后自己也能稍微放心一些。
正是抱着这样的考虑,杰罗才专程在稍微远离的地方观察。
这种心不在焉的状态明显被加特尔特察觉到。战士耐心的等到杰罗收回视线,才重新开口说道:
“在下是为了人类奴隶的事情而来。”
果不其然,杰罗甚至感觉这些魔族对这个奴隶的重视程度超过了自己。
“在你提建议之前,我想知道为什么?”
没有将问题讲明,但杰罗知道对方能够明白。加特尔特并不是愚钝的人,却是一个很容易被看懂的人,这过份耿直的性格让杰罗都不难猜出他的想法。
似乎魔族的战士都有着这样的特性,至少在这短暂的接触中确实如此。
“大人......”加特尔特欲言又止的看着杰罗,“在下斗胆问一句,大人是有失去记忆的经历吗?”
突然的提问让杰罗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他立马干咳了两声。
“嗯、嗯,是的,被你看出来了吗?”他故作高深的摸着下巴。“发生了一些事情,真是灾难啊。”
“在下为大人的遭遇悲痛万分,”加特尔特埋下了头,“想必那段时间大人是受到了那位人类奴隶的照顾,才给了人类奴隶趁虚而入的机会。”
这家伙在脑补什么啊?虽然很想吐槽,但这样的误会说不定能帮省不少事。杰罗顺势说道:“不管她是怎样的身份,接受了赠予就要给予其回报,这并不是什么趁虚而入。”
“但在下认为对人类心生情愫是如何都不可以的事情!”
加特尔特像是要将胸中的怒气一口气喷发出来,每个字都如被牙嚼碎,伴着迅猛的力道击打而出。
杰罗被这铿锵有力的话语所震慑,半天才慢慢回过神。
“心生情愫?对谁?”他自己都知道现在自己的表情一定很滑稽,但他感受到的魔族战士的理解能力更滑稽,“对那只蠢汪汪?”杰**笑了两下,“不可能,这简直是在开玩笑。”
加特尔特像是早料到他会如此回答,低着眼用痛心疾首的语气说道:“大人就是因为失去记忆,被人类蛊惑,不但用自己的身体来魅惑大人,甚至还隐瞒了王族在10年前的悲剧。恕在下直言,这样用心险恶的奴隶必须就地处决!”
“不不不,你先等等”
杰罗觉得这家伙的脑补虽然有方便自己的地方,但实在也太荒谬了吧?
“用身体来魅惑?那家伙有什么地方能用来魅惑的?用心险恶?那个蠢狗有这样的脑子吗?”吐槽的**已经忍耐到极限,杰罗甚至觉得事实已经不重要,他首先必须挽回的,是自己的名誉和形象,“那个奴隶只是一个奴隶,我没有一丁点半点对她产生情愫的打算,也不可能有这样的可能。明白了吗?”
“大人为何不承认了呢?就算是愚钝的在下也能看出......”
“再继续说我打人了哈。”
杰罗搭下眼皮。魔族战士看来不只是耿直,思维简直是直得掰都掰不过来,解释个误会就差点把一天的疲劳翻了个倍。
“既然如此,”加特尔特的语气听来还未死心,声音比之前的争论还要强硬了些,“就请大人与奴隶立下主从契约,用契约之令命令她一生不许对大人心生迷恋。”
“这样的命令有意义吗?”杰罗哼笑一声说道,“就算奴隶喜欢我,又不代表我会喜欢她。”
“但是大人拒绝,这个命令就有意义。”
杰罗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难道自己真的希望汪汪喜欢自己?自己不可能真的对她有好感了吧?
不可能的,杰罗立马否定了这个可能。自己确实有那么一两次险些将她当作了奥里莉安,但那只是那么一瞬间,还是在薇薇安难得不吵不闹的时候。除此之外有过心动的时候吗?都只是觉得厌烦吧。
最直接的证明就是无论与薇薇安有怎样的身体接触,自己体内的魔力不会有任何改变,都只是浑浊一片。
“我......”杰罗想再次重申自己的结论,但是还是无法驳倒加特尔特的假设。
用这样从未想过的问题向自己提问,然后剖开内心去找寻最真实的答案自己想要薇薇安喜欢自己吗?答案是肯定的。自己想回报她的感情吗?答案是模糊的。
“接受了赠予就要给予其回报”,自己之前所说的话正是对自己最好的嘲讽。
“先等等,大人。有些不对劲。”加特尔特突然凝神看向营帐的方向,“人类的气息消失了。”
杰罗惊愕的朝营帐看去,左眼之中的意识还在熟睡,心里的异样让他一把抓下蒙眼布,普通的感知反而清晰的告诉他,那里已经没有任何人。
“加特尔特,这事情跟你无关吧?”
在营帐中没有找到丝毫线索,杰罗朝着跟来的魔族战士问道。声音有着焦急和迁怒,尽管杰罗并不想自己将感情表露得如此明显。
“虽然与在下无关,但在下能肯定是在下属下所为。”
记得这家伙是战士长吧?杰罗咂了咂舌。
“把所有人召集起来,我要立马找到这家伙。”
“抱歉,在下无法办到。”加特尔特回道。
“因为要找的是人类,是奴隶?”
“效忠于王族的魔族不可能去寻找会危害王族的人类奴隶。”
“好吧,我明白了。”杰罗手按在剑柄上,“我自己来就行。”
加特尔特又屈下身恭敬的说道:“请允许在下帮忙。”
“你不是不可能帮忙吗?”杰罗撇了撇嘴,这家伙到底搞什么?
“在下与菲尼克斯大人的谈话还未结束,大人还未决定在下的处罚,这个期间,在下暂时被剥夺了魔族的身份。”
“所以就能来帮忙了?”
看到一副理所当然做出肯定回答的高大魔族,杰罗叹了口气。魔族战士真的是耿直到执拗再到麻烦的存在。
“有线索了吗?”
没用多久,加特尔特便完成了营帐内的调查。他神色凝重的回到杰罗身前。
“这是咒术师所为。”
“咒术师?”
从加特尔特的表情来看,这个名词似乎代表着不一般的含义。
“崇拜恶魔,从恶魔之处获得力量的渣滓。”加特尔特声音冷得如出鞘之剑,“想不到这群渣滓竟然混到了在下的队伍中。”
联系到和魔王有关的历史,杰罗大概能想到两者之间的矛盾。并且,对于这更符合“魔堕者”称呼的“咒术师”,杰罗总有种特别恶劣的预感。
“最好还是将其他战士召集起来。”
加特尔特没有回话,反而是单膝跪地将头深深低下。
“没能觉察咒术师的存在,是在下的失职。在下会负起责任亲自将其找出。”
“啧,”真是麻烦的魔族,杰罗没有隐藏自己的不耐烦,“总之就是不能告诉其他人?”
“如果大人想保住人类奴隶的性命......”
杰罗一言不发的盯着他,加特尔特如雕塑般纹丝不动。
“好吧,”杰罗无力的耸了耸肩,“按你的想法来吧。但如果奴隶出了什么事......”
杰罗刚准备做出威吓的表情,战士长立马说道:“在下自裁谢罪。”
动不动就是“谢罪”,这家伙是不是根本就没反省啊?
杰罗又咂了咂舌。
魔族战士真是麻烦死了。
“怎么又是这地方?”
跟随着加特尔特,杰罗没想到转了一大圈又回到了荆棘丛林中。
前方便是被自己清理出来的道路,在边缘处战士长示意停下。
“对方故意在营帐中留下了指引的咒术,前方可能会有陷阱。”
杰罗在眼布下四处张望,依然什么也没看见。
手在不经意间已经握紧成拳。并不是这个神仆的遗物失灵,而是对方拥有更诡异的隐蔽法术。
“被恶魔赐予的力量吗?”
杰罗回想之前留在营帐中的沉睡意识,对方很有可能专门应对自己的方式。
“到底是哪个家伙......”
“我大概已经知道了。”
战士长踏前一步,手中长剑向前挥下。月色抛洒的夜景就如被波动的水面,摇晃着,逐渐退掉表面的色彩。
月光仿佛重新洒下,先前通过的树丛不知何时被清扫出大片的空地,空地的中央是手脚细长,后背却高高隆起,身体略显消瘦的魔族战士。而他的四周,则是涌动着无数成人大小的黑色蜈蚣。
蜈蚣黑色的甲壳上长着泛黄的斑点,靠近头部的斑点连成一片,组成了如痛苦尖叫的人脸轮廓。
“第4阶的恸哭蜈蚣。”加特尔特持剑走向消瘦魔族,“霍尔沃克,你是‘**’的使徒?”
“这不是战士长大人吗?我邀请的应该只有菲尼克斯殿下,可以请战士长大人先回避一下吗?”
消瘦魔族抬起脸,眼白外突,看不见瞳孔,其他五官却被像被殴打般向下凹陷。
更加诡异的是,杰罗竟在这非人的脸上看出了讥讽的表情。
战士长并未停下一步。
“是吗,是战士长大人将殿下带来的啊。那么战士长大人应该知道继续向前会有什么结果吧?”
消瘦魔族抬起手,身旁涌动的蜈蚣群散开。蓝发少女仿佛被噩梦所折磨,痛苦难忍的脸从密布的虫足之下露了出来。
一只蜈蚣盘旋身体,将漆黑的腭牙放在了少女的脖颈上。触须晃动,巨大蜈蚣似乎在等待着进食的命令。
“这样的威胁对我有用吗?”
加特尔特毫不在意的说道。然而,前进的道路却被更快的身影阻拦。
“看来确实有用。”
形状异常的头颅愉悦的晃动着,看上去像随时要掉落下去。
“大人,在下有应对的办法。”加特尔特对挡在身前的杰罗说道。
“我不放心。”
加特尔特的表情令杰罗想要相信,但异样的情景,心中难已自抑的担心,再加上加特尔特之前对自己的提问。心中填满了无数死结,杰罗无法在这样的状态确保自己的判断不会出错。
而出错的后果,绝对是他无法承担的。
“告诉我你的目的。”
杰罗看向那个突出的眼球,只剩眼白的眼球依然能产生令人不快的视线。
薇薇安还活着,至少看上去并没受到什么伤害。对方的目的很可能是交涉。只要条件合理,只拥有伪装的身份,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责任和义务而言的自己,并不是不能答应。
“王子殿下比预想中还要在乎这个人类,真是太令我感动了!”
魔族像是喉咙漏气的笑了起来,然后在杰罗的视野中一点点的将脖子伸长,在骨骼痛苦的呻吟声中,一直长到如蜗牛伸出的触须,带着歪斜的头颅在月夜下左右摇摆。
“这是这满腹**的‘神知’,才比任何任何人都适合奉献给‘**’大人~”
“快说你的要求!”
对方表现得越是异常,杰罗感受到的压抑便越是明显。明明月夜是如此明亮,杰罗眼中的世界却暗淡无光。余光中,被蜈蚣掩埋的少女反而更加光彩夺目。
之前只是纷乱的思维现在像是被黏在了一起,杰罗除了思考怎样救出薇薇安之外无法考虑其他。
“着急了,着急了,陷入**之人皆是如此急不可耐。”头颅的下颚裂开,蜈蚣一般的腭牙从下颚的裂口伸出。
视野的边缘出现细小的丝线,仿若无数细腿在眼球爬动。杰罗甩了甩头。身体在摇晃的视野中摇摇欲坠。
“快说你的要求......”
“沉迷了,坠落了,身心的背离换来**的缠绵,释放的火焰才是灵魂的洗涤。致爱的王子殿下,我等并无他求,只想看见您的真实姿态~”
思绪的闸门如被抽开,脑中胡乱闪过色彩饱满的画面。每一张,都是杰罗最为珍贵的记忆。舞台上的长发公主,树林间的临别之吻;地窖中的柔软触感,船舱内的温柔告白;海滩边的微笑,车厢中的蠢动;蔚蓝长裙,银白短刺......身体和记忆都被撕开,散落的碎片一同被吸入更深的黑暗。
深藏黑暗之中,是一位长发在虚空浮空,恬静的闭着双眼,发丝上有无数光彩流动的美丽女子。
就像被记忆深藏,女子的脸庞陌生而又熟悉无比,只是注视着她,被温柔包容的感受便浸入肌肤。
“......果然是......王子殿下......”
脑海之中,属于异物的声音惊叹着。下一秒,所有的幻觉消退,时间和记忆如逆流之河从身边脱离。
左眼之上失去了蒙眼布的触觉,属于自然的月光再次印入眼眸。
“恶魔的咒术有专门令天使产生幻觉的能力,大人不应该再佩戴这个。”
话音已落,巴特尔特的嘴仍保持微张的姿势。他的视线落在杰罗左眼和眉间,眼眸中闪动着难以置信的震惊。
“这就是殿下的魔纹吗?”在脖颈上疯狂甩动的头颅大声的尖笑起来,“竟然是混沌之龙,殿下必定是魔族的灾祸啊!”
第十一章 生与死
“大人,请配合我的攻击。”
加特尔特迅速从震惊中恢复,在出剑的同时说出话语。
苍白的残影落在月光之中,话音未落之时战士长已高高跃起,挥剑斩断了细长脖颈上的扭曲头颅。
牵引思绪的情感霎时消退,杰罗像是被剑刃的寒芒刺醒,从思维的钝感中清醒过来。
喷出血液的脖颈痛苦的扭动着,加特尔特落下的方向已有了无数的巨大蜈蚣扬起上身。
需要掩护他吗?
杰罗回忆起战士长越过身旁时的眼神,得到了否定的答案。“配合”的真意应该是其他的方向。
将注意力从那些胡乱的思维抽离,杰罗凝聚周身之气,在脑中将接下来需要做到的攻击转化为印象传到手腕。身子在月光中消失。
连残影也没留下,如同从虚空凭空出现,杰罗在蜈蚣群的包围正中挥下一剑。
看上去只是单纯的动作,实际是数道连斩最后的收招。
属于剑气的风暴在魔兽群中央刮起。节肢断裂,腥臭的血液飞溅。凌厉的剑气如风卷残云将残肢断足一扫而空。
杰罗这时才落在实地,周围已被清理出一片开阔的空间。
同样的,刻意避开的剑气让被魔兽缠绕的少女在空中停滞了一瞬,身边的蜈蚣群已成碎块,重获自由的身体在半空开始下落。
杰罗半跪在地,伸手接住了她。
月光流过剑尖,一个整圆的空地上,白发青年搂着昏迷的少女。漆黑的血液如葵花瓣围成一圈,还在扭动的断肢间杂其中。
不需要任何指令,魔兽嗜血的特性和对“神知”的欲求让它们再次爬行过来。踩着同类的尸体,环绕在血迹之上,巨大蜈蚣抬起螯足,头部甲壳上的人脸痛苦扭曲,扭曲的躯体如倾泻的洪水朝着青年涌去。
“真是讨厌的感觉......”
杰罗轻轻的呢喃道。
左眼之上有着一块皮肤如火烧般的炙热。没有疼痛,反而是在兴奋中微微抽搐。
“神知”就是在此处被吸入体内,然而杰罗在这个时候能更清晰的感受到,伴随着“神知”一同被吸入体内的还有更危险的东西。
无法使用蒙眼布,还要顾全怀中的薇薇安。在蜈蚣魔兽的包围中,杰罗一时难以脱身。
与蝎形魔兽相同,这种被称为“恸哭蜈蚣”的魔兽同样会钻入地下发起攻击。只顾身前身后就已临近极限,还要提防从地下冒出的毒牙。因为薇薇安的原因,无法做出灵活的躲避。杰罗只能用剑将攻击格挡开。
没有了之前的从容,杰罗的身上逐渐爬上一条条伤痕。
血液的流出代表着生命能量的流失,顾念着生命相连的另一端,杰罗心中的急躁迅速上升。
“哐”
又是一剑,饱含剑气的一击被波纹状的透明薄膜挡下。
剑身传回的低吟震得手腕略微麻痹,杰罗咬紧牙,用更大的力量再次斩下,才将冲撞而来的魔兽挡开。
然而长长的尾巴甩了过来,杰罗的身子被抛飞出去。
虽然用剑将攻击防下,但强烈的冲击还是让杰罗觉得全身内脏都被移了位。努力平复呼吸后,杰罗抬起头。
月光下,全身闪动着黑色光纹的魔兽们将头高高扬起,仿佛在向自己发出死亡宣告。
那是什么东西?
覆盖在甲壳表面的光膜似乎是魔法的一种,却比杰罗所知的魔法都要坚固。虽然凝聚需要时间,但一旦凝聚成形,杰罗的剑气都无法撼动丝毫。
光膜的持续时间并不长,但这样轮流的进攻却令杰罗早已疲于应对。
在精力耗尽之前必须想出办法。
视野的另一边,加特尔特正和背部钻出触须,脖子长出细长对足,半人半兽的魔族周旋。旁边依旧围着相当数量的魔兽,那个被斩断的脖颈还在不时放出具有恐惧气息的魔法。
而且,战士长的腿似乎在最初的一击后便被魔兽咬伤,从动作上看大概已经无法活动。
比起这边,那边的情况更糟吗?
一开始就应该带着其他战士前来......自己居然要为魔族战士的执拗陪葬,真是让人笑不出的笑话。
不过,更应该怪罪的是自己吧?
【这名奴隶不可能离开我,我也不会让她离开。】
说到就应该做到的。
“我好难受......”
怀中的少女突然动了一下。
杰罗用剑格挡开蜈蚣的攻击,顺势向后跳去。
趁着空隙,杰罗低头看去。
薇薇安脸色不自然的潮红,微睁的眼中满是湿润的水汽,嘴唇却在发白的颤抖着,伴随呼吸,火热的吐息从中漏出。
虽然完全没有分心的余地,杰罗还是用担心的语气问道:
“哪里难受?”
湿润的眼睛又闭了起来,少女的身子难受的扭动着:“胸口......”
地下传来细微的震动,杰罗立马向后退开。一对泛着黑光的腭牙破开泥土,在地面翻腾一周后再次钻入地下。
“是中毒了吗?”
“不知道......”少女从鼻子发出声音,微弱的哭腔越发明显,“好难受......心脏,要裂开了......”
背后又有魔兽的攻击。杰罗一剑扫去,甲壳上的黑光刚好消失,魔兽的身体被劈成两半。
一滴滚烫的液体落在手上。
本以为是魔兽的血液,低下头,却看到少女睁开的眼中,无声的淌出热泪。
“我要死了吗......杰罗......”
蓦然的悲伤像是由泪水的热度传到杰罗心中,记忆仿佛被烫伤,两个少女的影子重合在一起。
喉头被涌起的情感堵塞,杰罗将少女用力的拥在怀中。
“不会让你死的。”
烦恼已经没有意义,再去思考两人的关系也是多余。充斥内心的情感只告诉杰罗一件事,这是自己必须要保护的人。
“......和小时候的愿望一样啊......”
接连格挡开魔兽的攻击,虎口已被震裂,鲜血的颜色覆盖在剑柄。怀中的少女却像是安稳的睡在床榻上,用梦呓般的声音说着。
“被王子守护着,就像公主一样。”
杰罗低下视线,少女带着满足的表情笑着。
“我的运气真好......诶嘿嘿~”
一脚踏在扑来的蜈蚣背后,杰罗高高跃起,一边用手紧紧的护住少女,一边运出剑气向魔兽斩去。
魔兽痛苦的扭曲着,微弱的“神知”混合着危险的能量进入身体,杰罗呼出口气。
“难受就不要说话啊,更不要发出这么恶心的声音影响我。”
“因为......”前胸的衣服被轻轻牵起,少女瘪着嘴,露出难看的哭相,“现在不说可能再也说不出来了......”
一瞬间高昂的心跳之后,杰罗所感受到的,属于薇薇安这名少女的心跳,如海潮退去,一拍弱过一拍。
衰弱的节奏如此明显,似乎连最后停止的时间都能算出。
就像明明看得见解救她的绳索,用力握住后才发现只是幻影,无能为力的感觉充满了杰罗全身就和在那个山洞中的祭坛边一样。
“我......不会让你死的......”
比起之前的决意,这无力的话语听上去更像不负责任的安慰。
“能再听我说吗?”
抓在衣服上的手用力了些,杰罗感觉那只手似乎正揪着自己的心脏。
“不要用交代遗言的语气啊......”
杰罗所知的薇薇安应该是用更响亮,更不经大脑的声音说话,所以他试着笑了笑,妄图用自己的声音将气氛缓和。
“不是遗言!”少女的语气笃定的说道,接着像是被泪水哽咽,发出不成气的声音,“并不是那么重要的话,就算是立马被忘记也行。我只是想向你道歉......”
面对即将攻击过来的魔兽,杰罗的动作停下了。这一刻,他觉得不能有任何声音打扰。
“擅自把自己当成了你的女主角,真的很对不起。你一定会困扰吧......不过,”少女的眼中,只剩下了满足的笑意,“谢谢你完成了我的愿望。”
高高扬起的身躯砸下,魔兽在月下投下的阴影逼近了杰罗。
随手挥出剑,响亮的碰撞声后,魔兽被弹开,淡蓝长剑脱手而出。
剑身旋转着扎进泥土,杰罗无言的搂着少女在空地上站立。
阴云慢慢向明月聚拢。
夜风从林中穿出,浓烈的腥味混入风中仿佛带上粘稠的触感。
夜风过后,同时也带着声音远离。
甲壳与甲壳的摩擦声,细足在地面爬行的声音,腭牙刨开泥土的声音,一切属于魔兽的声音皆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人类颤抖的鼻息声。
这是什么感觉?
宛如身体的骨骼被一块一块敲开,筋从皮肉中抽出,血管被利刃切开。支撑身体的一切从里到外被破坏殆尽。
但是有的不是痛苦,而是悲伤。
只是因为活着就永无止境的悲伤。
左眼附近的皮肤流出血来,但是和充斥身体的情感相比,这点痛苦太过微不足道。
鲜血流入眼中,染红了视野却没感到丝毫温度。就像血在流出的瞬间就已冷却,或者是......身体的热度早已超过了鲜血的热量。
明明是在失去,意识中的感受却是获得。
被敲开的骨头填充进新的内容物,皮肉之下的筋脉被替换成新的物质,就连血管中流动的液体也变为了另一番模样。杰罗粗重的鼻息难已自抑的颤动着,感受着身体在毁灭与新生中反复淬炼的频率。
这一切的源头,都来自于澄清一片的魔力。
“喔!喔!喔!这就是我等所追求的光辉!被欲求驱使的伟大魔力!”
被斩落在地的头颅高声呼喊着,无头的身躯也伴着欢呼胡乱扭动。
“甚至比‘**’大人更接近根源,比罪孽的罪孽更深,这必然是为世界带来终结的灾祸!能亲眼见到灾祸的诞生,就算现在是我等生命的终结,我等也没有丝毫怨言!”
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在天空环绕,成为了空地之上唯一的声音。
对着声音的源头,杰罗伸出了手。
“那就去死吧。”
森白的骨架从地上冒出,碾碎了颅骨,刺穿了兴奋扭动的身躯。与此同时,排成一列的骨枪凭空出现,在逐渐暗淡的月光中投下笔直的阴影。
僵直不动的魔兽们颤抖起来,然后被破空而来的骨枪钉在地上。
巨大的身体蜷曲着,魔兽盘在骨枪上搅动两下便没有了声息。一排骨枪之后,另一排再次升起。接连的破空声让漆黑的血液飞溅。魔兽临死前细弱的嘶鸣此起彼伏。溢出血液的泥土也表明了,潜藏泥土之下,同样的杀戮也在悄然发生。
一截凭空出现的手骨将“苍狼之剑”抛回。杰罗伸出的手接住长剑。
没有在意对那些无法动弹的生命收割,杰罗看着怀中已经失去心跳的少女。
云雾遮掩了月光,蔚蓝发丝在最后的光线中飘动,最后停了下来。
多么的相似啊,就像是命运之神的无情嘲弄。
暗淡的光芒让一切都显得不真实,杰罗将少女慢慢放在地面,然后解开了胸前的衣扣。
多亏了这不真实的月光,杰罗才能毫不动摇的看向少女裸露的肌肤;也正因这月光如此不真实,杰罗感受到自己的行为多了些**的意味。
用手拉起敞开的外衣遮掩在胸部的丰满上,杰罗并未让少女继续暴露在羞耻中,用剑刺入胸口正中。
随着气息的指引,在流水的包裹下一只细长的蜈蚣被从体内取出。
流水瞬间凝成寒冰,无法动弹的蜈蚣随着寒冰一起化作齑粉。
但就算将元凶清除,失去的仍旧还是失去,生和死的界限永远是如此不近人情。
那个时候就是这样,自己没有丝毫挽回的余地,但是现在,却有了那么一丝的可能。
之前感受到的身体变化并非虚假,身体确实如意识中的那样被摧毁重组虽然只是身体最深处的那一部分,但那一部分中,就包括了已经损坏的魔力回路。
这不是自然的力量,同样不是善意的力量,这是那不知名的“神知”吸收了空间中“神知”之后,得到的力量。而那个“神知”的转变,只是因为对怀中少女流露出的说不清的情愫。
或许正如那个魔族所言,是**点燃了“神知”。
少女最后的声音和最后的笑容是如此明媚、充满生命力,与她即将消逝的生命毫不相符,而这不对称的印象让杰罗感受到了强烈的不公平。
加特尔特的提问,他在那一刻便有了答案。
自己,其实已经喜欢上有她的陪伴。这只是索取,是在那一路的只剩下痛苦的黑暗后,一点点引导自己走出黑暗的光明。
若不是和她的相遇,自怨自艾的沉浸在对奥里莉安的歉意和忏悔中的自己,怎么还能像是正常人一般的做出笑容?
但是,这实在不公平。
“明明一直知道的......”
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愿承认,更不愿意坦白。杰罗的嘴角浮现出惨淡的笑容。
“自己才是累赘。”
想要道歉。仅是这样自然不够。必须让她亲耳听见,然后用自己的本心做出回答。因此,无论是怎样的方式,现在的杰罗都必须向神发出挑战。
要打破生与死的界限。
第十二章 恶魔之纹
这不是善意的力量。
没有了生命女神的“神知”中和,这样的魔力早已不是略显调皮的“猫”,而是充满暴虐的猛兽。
只是因为周围有着低级的“神知”,澄清魔力便冲破限制肆虐而出。根本没有抵抗的可能,“恸哭蜈蚣”的神知被瞬间夺走,补充为淬炼身体的燃料。
不是在裂缝入口那巨型“黑沙之蝎”相同的能力,杰罗清楚的知道,牵引着“神知”进行吞噬的,是藏身于“神知”中的另一种能量。
这是满怀怨恨与不甘的不详力量。
这些能量就像是星辰碎片,散落成了千万光辉,却无时无刻期盼着再次汇聚。然而这样的光辉并不长久,就算汇聚也只是暂时,如果没有与之相配的能力,下一刻便会再次分崩离析。
但是杰罗魔力中的“神知”期盼的并不是聚拢,而是吞噬。
那些被吞噬的怨恨,深埋的不甘,夹杂在能量的碎片中一同被吸入体内,成为重组身体的一部分。被吸收之后,强烈的情感并未消失,反而令魔力的“神知”更加难以把控。就像是无法发泄的怨念得到了躯体,催促着魔力肆意掠夺。
在吸收了那个怪异魔族的“神知”后,这些怨念才终于有了些许满足。
被夺走“神知”的魔兽们丝毫没有反抗的能力,僵直的身体只有濒死的瞬间才恢复行动能力。而这个瞬间压榨出的最后的“神知”却是最甘甜可口。将可以掠夺的“神知”混合着能量碎片全部吸收,正体不明的力量回到了躯体,一个声音便开始催促着杰罗。
想要救她吧?
就把她变成你的东西。
这不同于在地下神殿听到的女神的话语。这个声音没有发出者,没有接收者,仅仅只在意识之海回荡,单纯是意识的自言自语。在这自语响起的同时,如何拯救,具体的做法杰罗已经了然于心。
生命的能量只剩微薄残留,但对生的渴望却异常强烈。就像少女平时的大喊大叫,这个时候也在吵闹着不肯轻易接受死亡。
只是变成亡灵非常容易,但既然意识到有更好的做法,就自然会做出更好的选择。
想起在“风暴之眼”中,薇薇安见到骷髅酒保时候的模样,杰罗有些怀念的浮起笑意。这家伙也不会接受自己那个样子吧。
但是......这样真的就是更好的选择了吗?
月光已被遮掩,空地上是散不开的腥臭味。黑色的粘稠血液铺了满地,浓郁的死亡气息似乎连林间的夜风都不愿触碰。
整片空地除了单膝跪地的杰罗,就只有一人站立。
“大人,这就是恶魔的目的。如果大人需要‘神知’复活人类奴隶,请用在下的吧。”
愿意用自己的生命与卑贱的人类奴隶作交换,魔族战士的忠诚杰罗已完全感受到了。
然而......
“没有用的,”杰罗轻声说着,手上的动作并未停下,黑色的纹路顺着手掌覆盖在少女胸前,“那个咒术师在她的身体中施放了隔绝其他‘神知’的魔法。正如你说的,这就是他的目的。”
这个计划从一开始就无法破解,从薇薇安被抓走的那一刻就注定只有这样的结果。如果说咒术师的背后是指示他的恶魔,那么那个“恶魔”早已将一切的因素都已看透。
包括自己的性格,自己体内的“神知”,还有自己的真正身份。
并非魔族的自己不会在乎恶魔的影响,就算用带有恶魔印记的“神知”将薇薇安复活,自己也不会在意这触犯了多少禁忌,会制造怎样的罪恶。就算这是比亡灵更加恶劣的存在,但在自己看来,这却更接近血肉之躯。
“我会阻止你的,菲尼克斯大人。”
连站立都困难的魔族战士长说道。
“我等着你。”
说完后,杰罗闭上了眼睛。
神秘而又复杂的纹路在脑中交结成形,这是和魔力不同的能量,却有着与魔法相同的特性都需要类似咒印的图案才能发挥作用。然而,这些纹路无法用外力控制,它们的存在是空间的基本法则,从存在起便是牢固的整体,想要获得它们,只能从其他“神知”中掠夺。
获得了越来越多的纹路,杰罗自然而然的明白了这个道理。这就是深渊中的法则,每个智慧生命从生下来便被赋予了特定的纹路,这样的纹路令他们获得了特定的能力。同样的,魔族生来也有不同的纹路,有的纹路赋予了战斗的才能,有的赋予了艺术的天赋,而有的,在有了独特的才能同时,还有着掠夺其他纹路的才能这便是继承了魔王血脉的王族。
这些对于魔族而言的常识被吸收的“神知”低语一般的在脑中倾诉,而另一个声音则不断催促着,想要杰罗用自己特别的能力,将掠夺来的“神知”赋予到眼前只剩下一丝生命能量的躯体中。
这残余的生命能量不足以支撑生命的活动,眼前的少女早已和死亡无异,即便如此,杰罗也能清楚的知道,自己有能力将这残余的生命点燃,让生命之火在这具躯体中继续延续。
材薪已经备好,剩下要做的,只是用自己的能力将它们添加进去。
这就是杰罗最初的纹路藏在“神知”中的纹路。
仅从“神知”来看,自己似乎确实是魔族的王族,但这个能力杰罗却不可思议的清楚知道,就算是其他的王族也不可能具备。
将吸收的“神知”提炼,再转移到其他躯体,借由“神知”的力量重组身体。重组的原理和之前吸收了“神知”,身体受到的淬炼相同,但是将“神知”固定在对方身体的印记却需要自己添加。
这样赋予“神知”的行为,就像“神”一样。
在这个时候,杰罗能想到的印记只有一个。同样是从吸收的咒术师的纹路中得到的信息,在魔族之间最常用到的,也是被战士长多次提到的“主仆契约”。
凭借这些黑色的纹路,理解了“主仆契约”的原理,杰罗有了更简便的施展方式。
不需要再考虑其他咒术师的“神知”只是类似于“神知”之物,魔力并未将其分解,想必对面所连接的并非神明而是栖身地狱的恶魔,尽管如此不详,却是唯一能够进入少女体内之物杰罗将恶魔的“神知”注入了薇薇安的身体。随着纹路从手掌侵入少女的胸口,在看不见的躯体深处,摧毁与重生已经悄然开始。
被契约的印记指引,生命之火如落在了干草之上,片刻间便滕然而起。一股强大的能量将杰罗的意识弹开,被尖牙咬中的刺痛感从手掌传来,杰罗收回手,看着少女平躺在地的身体。
黑色的光芒如焰火在胸前的剑伤跳动,周围的皮肤像是被烧焦般呈现黑色的印记。光芒最后扩到全身,少女胸前的黑色印记才从露出最终的模样。那是一条如长矛般的尖尾,黑色的纹路夹在丰满的隆起之间,一直延伸到小腹,而在平坦光洁的小腹上,连接着尖尾的,则是一对倒立的天使之翼。
这很明显是恶魔的记号,但令杰罗将担忧一扫而空的,是少女浓密的睫毛如落下露珠的花朵,柔弱而又轻盈的颤动。
“薇薇安......”
像是隔了太久,口中喊出的名字都显得怀念。
睫毛又颤动了一下,仿佛想要从甜蜜的梦境脱离。
轻盈的风终于吹散了阴云,天空的明月露出。少女的眼睛如暗夜绽放的昙花,轻轻开启。在月光下,半启的眼眸流露出魅惑的淡蓝色。
不愿让月光继续窥探少女的身体,杰罗将薇薇安的衣扣重新系上。
动作刚完,旋转的破空声从背后传来,杰罗迅速一剑将其挑飞。
战士长的配剑落在地上。
“大人,这个人类已经是恶魔的仆从,必须将她杀掉。”
因为澄清魔力的消退,杰罗对加特尔特的束缚也失去作用。但对方现在的状态依旧无法对他有所威胁。
“有主仆契约的控制力她不可能有效忠恶魔的想法。”
“但是契约无法隔绝恶魔的蛊惑。”战士长拖着残废的腿挪动过来。
“但是恶魔能做的也只是蛊惑,”杰罗并没用太大音量与他争执,只是盯着少女无神的眼睛轻声说道,“我会看紧她的。”
“恶魔的蛊惑没有人能够抵抗,而且很难被人察觉,唯一防范的办法便是将带有恶魔印记的宿主杀掉。”
在战士长继续喋喋不休的同时,少女淡蓝色的眼睛发现了身边的青年。
月光逐渐在眼眸中凝聚,属于少女的意识慢慢浮现其中。
杰罗笑了起来。
“加特尔特,你要是担心,就和我一起监督这家伙。”他盯着少女的眼睛,对走到身边的魔族战士长说道,“这就是我对你的惩罚。成为我的眷属吧,加特尔特红石。”
“菲尼克斯大人,你知道在下没有拒绝的权力,但是......”
“趁着这家伙还没清醒,我先告诉你吧。”
杰罗抓起少女的手,绕着无名指的指节轻抚一周,一节小巧洁白的骨质指环凭空出现在指节上。
“这家伙是我的妻子,”杰罗牵着少女的手对着她懵懂的眼睛说道,“你若尊我为王,这就是我的王妃。”
隔了许久,身旁终于传来回应。
“在下明白了,这里的事情在下定将闭口不言。”高大的魔族在旁边跪下,月光显得更明亮几分,“从今以后大人便是在下主人。愿菲尼克斯殿下荣光永存。”
回到营地的时候其他战士已经聚集在了一起,发现三人之后赶忙迎了上来。
解释的工作交给了加特尔特。杰罗背着薇薇安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左眼的眼布重新绑好,然而增多的魔纹还是从眼布下显露出来,这些魔纹的轮廓用手按压就能感受,轻微的刺痛感一直蔓延到左耳边。复杂的纹路已经感觉不出具体的模样,不过据加特尔特所言,是象征了威严和力量的图案。
薇薇安在半路才彻底清醒,一开始先是大喊大叫闹腾了一番,然后确定自己确实还活着后,又不知道发现了什么反常的安静下来。
“这下你真的成为奴隶了。”
一回到营帐,杰罗就将薇薇安放到了床上。
少女像是还没回过神,似懂非懂的看着他。
“来做个实验吧。”
杰罗走到薇薇安的身前。
“坐下。”
薇薇安还在愣神的时候,身体已经麻利的完成了指令。乖巧的垫着腿坐在了床上。
“伸手。”
薇薇安握成爪的手搭在了杰罗伸出的手心。
“伸舌头。”
少女“哈哈”的吐出舌头。
杰罗不住的点头。
“最后,叫两声来听。”
“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与想象中差距甚远的声音响彻了营帐,恐怕连整个营地的魔族都能听见。
虽然命令的执行并不彻底,不过看到奴隶恢复以往的精神,作为主人也放心下来。
因为这家伙还是这样傻里傻气的,所以杰罗准备好的道歉也没办法再说出口。反正那些简单的道理这个笨奴隶也想不明白,给她道歉只会助长她嚣张气焰。
要是她哪个时候真的生气了,说出来哄哄也不是不行。
但在这之前......
“这可是主人大人的床,你这个奴隶跑到上面去干什么?”
“诶?不是你把我扔在上面的吗?”
“难不成蠢奴隶今晚想要侍寝?”
“谁谁谁谁谁会这么想啊,你是笨蛋吗?”
“坐下!伸手!吐舌头!然后把屁股给我翘起来。”
“呜......你这个恶魔......”
还要好好的用这只蠢狗来取乐才行。
看着泪眼婆娑,满面绯红露出屈辱姿态的薇薇安,杰罗愉快的想到。
在水晶暧昧的光线中,少女左手无名指上,骨质的戒指泛着白乳般的光辉。
“这个是能隔绝气息的斗篷,狩猎魔兽时候用的。”
“保险起见,大人最好能带上面具。”
“其他战士同样会保守和大人相遇的事情,大人之后请暂时屈尊扮成在下的眷属。”
“在进入白夜城之前,在下会帮助大人和人类奴隶弄到新的身份。”
加特尔特做完一系列准备后,带着杰罗二人和少量眷属脱离了队伍。
目标变更,直接去往东部氏族中心,白夜城。
不只是关于“**”恶魔的事情,主从契约,还有杰罗自身的“神知”,都需要进行彻底的调查。
不管是在深渊还是现世,他需要做的事情都争分夺秒,没有时间在路上浪费。
一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空余的时间杰罗便向加特尔特学习魔族的常识,在确保自己不会随意暴露身份的同时,也终于明白为何魔族如此排斥王族与人类接触。
这同样是发生在白夜城的故事,尽管10年的时间已将大部分的伤痛淡化,然而那段血腥的往事仍深刻在每个魔族的记忆。
杰罗听到了那段故事后,脑中却产生了另外一个猜测。
或许,从那个要塞都市,能找到另一个裂缝出口。
第十三章 价格公道
“等我很久了?”
金发男子刚走下车,布莱尔就迎了上去。
“你要相信我们这边的侦查能力。”
稍微仰起头,看着眼前造型典雅的建筑物,男子捋了捋散乱的金发。
“真是漂亮的房子,一想到这里马上就要变成战场,未免有些可惜。”
“如果连自己的住所都保不住,我现在就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是啊,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或许所有躲在幕后的人都被你们吓了一跳吧?”
男子自嘲的摇摇头。
“我不是来这里抱怨的,但我还是要抱怨一句,”他转向走到身边的,戴着面具的魔法师,“我才是真的等你很久了。”
法兰王子走进会客室才发现,另一个应该躲在幕后的人也在这里。
“凯撒团长,我的人刚弄清你的身份,你就跑到这儿来了?”
“如果王子殿下不是把我其他藏身处全都毁掉,我也不会躲到这里。”凯撒对着金发的王子扬了扬酒杯,“总之,这里的酒意外的好喝,王子殿下可以一起坐下品一品。”
见到会客室没有其他人后,法兰王子毫不在意的坐到主位上,翘起了腿。
“在美酒端上来之前,我想请问布莱尔先生,这里的酒,价格公道吗?”
大概知道隐藏的身份不再有任何意义后,布莱尔将面具摘掉。
“是这里的女仆不知从哪儿弄来的酒,只是一两瓶就当我请客了。”
打了个响指,金发王子的面前凭空出现一个酒杯,倾倒的酒瓶在空中停滞不动,待到酒杯斟满后便在一圈魔法阵中消失。
王子吹了个口哨,端起酒杯左右打量。
“这就是空间魔法吗?大概是最受窃贼欢迎的魔法。”
“可惜世间存在的贵重品本身的基本元素都异常紧密,想要转移它们并不简单。”
“但是毒药就不一样了吧?”王子将酒杯对着下巴有着疤痕的中年和脸上没有多少表情的魔法师扬了扬,“说不定我在喝下的瞬间都会有毒药掺进杯里。”
气氛并没有任何变化,这样的感觉令王子扬起嘴角。
“那么殿下可就要错过接下来的美味了。”凯撒回应的抬起酒杯,然后对着布莱尔眨了眨眼,“交给我吧,我会灌翻这个小毛孩的。”
“喂喂,都听到咯,这可不是说一国王子坏话时该有的音量。”
王子不愉快的抗议道。坐在下方的黑潮首领毫不在意的大声回道:
“这就是在罗里安喝酒该有的音量。”
看着两人带着各自的笑容将酒一饮而尽,布莱尔砸了咂嘴。在不知情的人看来,这两人说不定关系很好吧?
没有计较座位的事情,布莱尔在客位坐下,想了想,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然后发现被两人死死的盯着。
“还有人没到场。”
并不喜欢喝酒的布莱尔只能这样解释,然而没有给他空闲,一阵敲门声响起。轻盈的敲门声后,身着女仆装的高挑少女推门而入。
“抱歉,准备工作费了些时间。”
佐伊并不算标准的行礼之后,看着坐在主位上的王子皱起了眉。
“虽然主人没能到场,不过这个位置还没有留给外人的打算。”
随着少女的声音,金色光芒刺眼的铺满了座椅。法兰王子就像屁股被烫着一样从上面跳了起来。
“知道了,知道了,真的是,这里的人这么没气量吗?”王子顺势跳了两步,如在舞池中旋转一般的停在了女仆的面前,语气由狼狈变成了粘稠的温柔,“不过,被如此有魅力的女仆小姐强硬对待,我也不讨厌~”
避开了王子想要牵过来的手,佐伊直接走到了主位的旁边站立。
“多谢王子殿下谅解。请各位原谅我的失礼,接下来我想直接进入正题。”
被冷落的王子自嘲的捋了捋头发后,坐在了就近的位置。佐伊的视线扫了一圈,然后因为莫名的原因停在了布莱尔的身前。
“代理人大人喝的是茶吗?”
“呃,这个嘛......”
“是我准备的酒不合口味吗?”
“那个,其实......”
“如果被人误解这就是‘温泉之友’佣兵团的待客之道,主人的名字会因此蒙羞的。”
“我只是......”布莱尔略一思忖后,根据以往的经验,选择了坦率道歉,“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下次不会再犯了。”
“哈哈哈哈哈!就像向老师认错的小孩子一样!”凯撒拿着酒杯笑得前扑后仰。
“凯撒团长,请不要将酒到处乱洒!”
“抱、抱歉!”
女仆的眼光一看过来,凯撒便不自主的闭上了嘴。这是比杀气更具威严的气场,凯撒咽了口唾沫,大概只有传说中的龙威能与之相比。
然后,三个又因为各自原因变得老实的男人们,在女仆的主持下开始了会谈。
在这之前法兰王子已经三番五次托人来请求谈话,都没收到答复,就在他打算放弃这边的时候,佣兵团主动来了消息。
“决战之前邀请对方的大将单人赴会,一般人不敢来吧?”
法兰王子邀功似的朝女仆眨了眨眼。
“但是你不是大将吧,”凯撒笑着又喝了口酒,“按照我收到的消息,你只是个商人,王子殿下~”
“哦?你那些消息就是你坐在这里的原因?”
“准确的说,”凯撒端着酒杯的手左右摇晃,然后又感觉到女仆的视线,乖乖将酒杯放下,“是我和殿下坐在同一桌的原因。”他说完后清了清嗓子,“我的理解应该没错吧,蒂雅玛特小姐?”
佐伊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布莱尔的方向。
“我只是一个研究者,不管是权谋还是生意都不是我擅长的。不过,凯撒团长在这里表达的意思,我同样表示赞同。”
布莱尔像是背书一般的说完后,低眉顺目的盯着面前的酒杯。
他的确知道自己不擅长,确信程度就和知道自己擅长研究和魔法相等。不过他感觉最不擅长的实际上在这些人面前谈话,和凯撒第一次的见面布莱尔还记忆犹新。
不想暴露多余的东西,就最好缄口不言。
“又推给我了吗?”凯撒摸着下巴,对着魔法师端起酒,“既然要开始长篇大论,就陪我润润喉吧。”
直到魔法师并不情愿的将酒喝下后,凯撒才一饮而尽。
“罗里安最天才的魔法师,至少喝酒这方面,你的弟弟要强你一头。”
“凯撒团长,你已经醉了吗?”
面对女仆带着警告的眼神,凯撒大声的笑了几声。
“就当是对那个撂下烂摊子不管的团长的抱怨,”凯撒自斟自饮的又喝了一杯,“或者是向这个把水搅得更浑的代理团长收取的酬劳。”
看到佣兵团的代表们都被自己的话弄得不怎么愉快,凯撒换了个更放松的坐姿,向法兰王子的方向偏了偏。
“所以说,王子殿下明白了吗?有着各种情报的我,也是个不偏不倚的商人。”
王子笑着抿了口酒,再次问道:
“价格,公道吗?”
商人的生存之道是为需求服务,精明的商人永远知道怎样去找准市场的需求。
但是更精明的,能自己创造需求。
一个稳定的市场,是供求平衡的市场;一个成熟的商人,是能够平衡市场供求的商人。
如果三王子只是想用新武器攻略罗里安,他完全可以呆在基维尔的王宫,让“灾祸之种”在罗里安的大贵族身边爆炸,然后指挥军队进入失去主人的王国境内。
但是他到了南镇,到了这个夹在罗里安两大势力之间的新兴小镇。还仗着自己的身份做出了包庇可能会成为敌人的某个杀手的行为。
原因是什么?凯撒能想到的只能是“平衡市场”。
三王子的到来在很早的时候就已惊动了王都的贵族,然而王子没有发出正式的通告,罗里安王室也只能在私底下派人联络。
对于这些王都的密探,凯撒全被了如指掌。从他们那里收买来的消息,三王子并没有和王都贵族们达成一致。就连双方谈论的话题也没有定数,就好像三王子只是在拿这些密探打发时间。
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谈话一有进展就立马变更话题。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三王子只是在拖时间。
真正的谈判应该是要等到筹码到位。
凯撒刚开始以为三王子准备的筹码就是那些会引发如禁咒般爆炸的“灾祸”。这些信息不难得到,如果想要调查,凯撒连那些“灾祸”可能的去向都能查出。但后来凯撒发现自己想错了。
让他转变想法的,是手下从“沉睡公主”发回的消息。
这个**之岛根本没遭受任何入侵,基维尔的军舰从来都没来过。甚至连封锁消息的命令都是领主阿露芙蕾娜下达的。
结果,这只是郁金香男爵配合三王子的一场无伤大雅的演出。大概就算事后国王进行追责,也能被她找理由轻易推脱。
而真正有动静的,却是遥远的绝龙岭下,罗里安与基维尔的陆上边境。
这也是三王子的计划之中吗?凯撒托“生意伙伴”帮忙,靠着基维尔境内黑帮的消息网查到,提议聚集军队的,和实际领导这些骑士们的,是基维尔的大王子和二王子。三王子从来都是被排除在计划之外。这位作风不良的王子大人从出生以来就没被重视过。
将一切联系起来后,三王子想要的是什么,凯撒大概已经能想到了。
这家伙,根本就不是为了国家的事情来的,他只是来做生意的。
在国内得不到支持的三王子,为了能有足够的资金和物资参与到王储之位的争夺,在两国即将开战之际,自然而然的打起了贩卖武器的主意。只不过,这个“武器”稍微特别了点。
“这个武器的技术,实际上是在‘漆黑羽翼’手中吧?”
解释了一大篇之后,凯撒灌了口酒,用呼出酒气的问话作为结束。
“这又是从哪里得到的情报吗?”法兰王子悠闲的翘着腿回问道。
“殿下的单人赴会就是结论。”佐伊接过话,看到王子没有否认后,继续说道,“‘灾祸’的制作想必需要殿下和‘漆黑羽翼’共同完成。但是殿下想要的不只是这样吧?”
“不知为何,就算阴谋败露,用美女的嘴说出来就能理解成心思被看透,是不是有种恋爱中的男女的感觉?”
王子用谄媚的语气说完后,放下腿换成正坐的姿势,双手交叠在桌上撑起下巴。
“既然我来了这里,就不打算再做隐瞒。”王子压低视线,微微眯起眼看着众人,“那东西的原料是我提供的,但是让那种古代遗物爆炸,我可做不到。为什么会来到南镇是因为我知道这里有个被通缉了10年,已无人再敢通缉的通缉犯。这个被称为‘千人斩’的男人或许有能力对付那群疯子,但我现在都没能联系到他。好不容易从阿尔薇拉小姐口中套出话,那家伙很可能已经离开了南镇。所以我今天才会来到这里,”法兰王子将眼睛更用力的眯了起来,“我是来劝你们收手的,‘漆黑羽翼’不是你们能对付的,我不想看到可能会用到的力量在‘千人斩’回来之前就被消灭。”
“多谢王子的好意,但我们也有自己的考虑......”
“不,你们根本不知道,那确实是一群疯子,他们比任何人都期待战争。他们的力量就是从死亡中获取。你们根本想象不到,那绝对不会是该存在现世的力量。我会为你们为之前的事情做出仲裁,等到战争开始,或者那家伙回来,我就有能力......”
“我们已经见识过了。”
佐伊再一次打断了法兰王子。
“殿下所说的力量,我们已经见识过了。”
佐伊看向布莱尔,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后继续说道:
“‘温泉之友’有应对的能力。这是否是妄语,殿下之后就能知道。”
会客室内一时安静了半分。
“这群人就是这样,永远都不会让你无聊。”凯撒端起酒敬了王子一杯,“为了以后的生意,殿下最好习惯。”
可能是感觉空气有些闷人,法兰王子将原本就没有扣紧的领口扯得更开,胸口健康的肤色露了出来。
“那我们继续来谈生意吧。”
没有在之前的话题上过多纠缠,谈话又回到了即将开始的战争。
罗里安地势多山林,国力原本就弱于拥有大量平原、地广将多的基维尔。平定了南方异族后,没有了后顾之忧的基维尔,终于可以找罗里安解决“历史遗留问题”。
罗里安和基维尔原本是一个国家,因为王室的分裂成为了两个王国。各自都自诩正统,将对方视作叛军。这样的矛盾持续了近两百年。大部分民众都已习惯了两个国家的存在,贵族们一刻不忘的觊觎着邻国的土地。两国之间大大小小的战争已经数不胜数。只有在绯月帝国崛起后,慑于这个庞大帝国的压力,两国之间才终于渡过了一段和平时期。
“这次战争是为了决定王储人选。两位王兄都年轻有为,在国内的呼声不相上下。所以,我这个连入局都不被允许的三王子,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参加到这场竞赛。站在我的觉得,最好这场竞赛永远无法开始。”
具有如此威力的武器稍有理智的人都不会用于实战。只作为威慑的话,在找到应对方法之前,掌握了这项技术的三王子确实能赢得宝贵的资源和时间。
“所以不能直接炸死你的王兄们吗?”
“女仆小姐的想法有些危险啊......不过,这样的气魄也真是迷人~”王子奉承完后,认真的回道,“并不是在这个时候装作伪善,那个东西作为筹码就够了,我不想看到它真正被当做武器使用。”
“兴许你该和在东街失去亲属的那些人说。”
三王子苦笑了一下:“真是刺耳的建议,听起来就像把伤口的淤血都清理了干净。谢谢你,美丽的女仆小姐,我会做一个不辜负这些牺牲的上位者的。”
“确实伪善。”
见女仆不再说话后,法兰王子自顾自的抿了口酒。
“看来谈的是差不多了。接下来就该说价格了吧?”他望了望各有所思的三人,“如果贵团真的能打败‘漆黑羽翼’,我想要的是他们制作‘恶魔之印’的技术。那么,告诉我吧,这里的的价格公道吗?”
第十四章 浴火凤凰
等待的时间比想象中漫长。
晚饭后,法兰王子和凯撒仍在对饮。布莱尔和佐伊早已离场,两人就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聊得格外起劲,连座位也隔得越来越近。
“差不多该告诉我了吧,这里的团长到底是什么人?”
“我知道殿下想知道什么,但是像这样的情报可不能一开始就透露出来。”
“不开个价吗?”
王子对中年团长挤了挤眼睛。
凯撒摸着下巴的伤疤咧嘴一笑:“再来10桶麦酒如何?陪我喝完我说不定就什么都说出来了。”
法兰王子晃了晃脑袋:“联合会的人可比你好说话,我原本是打算靠他们联系到王都的买家。”
“和我们合作殿下能得到更多。”
“可能是吧,”法兰王子带着醉意的眼睛清醒了些,“但是那位金穗城这边,那位大小姐......”
“就像看不透的怪物一样?”
“我和她接触过一次。在她面前,我似乎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王子被自己的笑话逗笑,毫不做作的发出清朗的笑声,“明明她只是公爵之女,而我可是一国王子。”
“我知道的!”凯撒用酒杯狠狠撞上王子的酒杯,像是要趁着女仆不在多洒一些酒在桌上,“那家伙想要的可能不只是一两个国家而已。不过嘛......”中年一口吞掉杯中酒后,对着王子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虽然有可怕的地方,不过也有可爱的地方。狮子在她这个年纪,看起来也就是大一点的猫。”
“因为是敌人你才故意这样说的吧?这可不好哦,不说实话的话......”
“然而确实就是猫,”凯撒煞有介事的盯了王子一会儿,继续装模作样的说道,“只有猫才会故意去刁难喜欢的异性,若即若离,看着对方犯难的样子乐在其中,”凯撒等到王子因为他的话而若有所思的时候,突然凑拢,“再一口吃掉!”
看到王子愣神的表情,凯撒微笑着做出总结:“这就是猫。”
“......先不说你说的到底是什么怪物。很难想象那位大小姐能有看得上的异性,还是你所谓的喜欢的那种。”
“但是有些时候,喜欢和看不看得上没太大关系。”凯撒眯起眼睛的样子看起来丝毫没有醉意,“据我所推测的,‘喜欢’对那位大小姐来说大概不是什么可靠的情感。你和她的手下接触你就能知道了。很有可能,大小姐本人也因为这不应该有的情感而困扰。”
“毕竟狮子在这么大,也就是只猫。”带着醉酒般的含糊,凯撒又复述了一遍。
王子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看着在杯中摇晃的灯光,努了努嘴:“我们为什么要说这个话题?”
“是啊,为什么呢?也许是上了年纪的人对某些注定不凡的年轻人的关心,又或许是有王子殿下陪酒,一高兴把殿下想要情报说漏了嘴。”凯撒眼中泛着戏谑的笑意。法兰王子想了半天,只觉得酒精涌上了脑袋,又和黑潮首领对饮了一杯后,砸了咂嘴:“不管是猫还是狮子,金穗城那边的生意多半是没戏了。”
“这可说不定,”凯撒毫不介意两人地位的用手勾起王子的脖子,埋着头沉声说道,“这可是就在这里才能说的。迪妮莎小姐,不一定是敌人。”
“有动静了。”
观察着鹰眼水晶的青鸟突然说道。
头一次操作这个的她有些笨拙的调整着水晶的视角以辨认方向。
“正前方,后方,两侧的山坡都有人。”
时间已到午夜,尽管天空并无阴云,残月的光芒依旧显得暗淡。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用鹰眼水晶进行侦查的,也只有疾风分部长一人。
对方比想象中耐得住性子,原以为时间一到就会大摇大摆的攻过来,没想到居然等到了晚上。
不过还是攻过来了吗?
布莱尔总算放心下来。主动放弃防守优势,作为被挑战者向挑战者自动进攻。自己这边被小看的情况还是没变。
前一夜的效果达到了,让“幻影剑”自认为获胜的带回“秘密武器”的情报,确实做到了引诱对方主动出击。
所谓的战术就是虚虚实实的互相猜谜,布莱尔算是被女仆又上了一课。
话说自己弟弟是从哪儿找到这么全能的女仆的?
“对方的人数是?”
全能女仆正在如侍者一般站在布莱尔身后,但很明显在场的人都知道她才是发号施令的人。
“不清楚,但不会少。”青鸟说完后看了看女仆,“对方正在将队伍分散,打算包围我们。这正好是我们出击的时机。”
蒂雅玛特小姐沉吟了片刻:“有确认到‘漆黑羽翼’的人吗?”
青鸟摇了摇头。
“看来对方比我们想象的还要谨慎......”蒂雅玛特揉了揉自己灰白的发丝,思忖着说道,“让外围的人撤回来,就算被发现了也尽全力逃跑,不要和敌人交锋,不要轻举妄动。”
布莱尔发现女仆说完后似乎在盯着自己,便向其投去询问的眼神。
“对方想要和我们比耐心。”
布莱尔试着揣测女仆的想法:“或许我们可以投一两个诱饵?”
“这确实是个办法,但还没到那一刻,”女仆的表情正如布莱尔想的,已经考虑过这个办法,“我们准备的绝对比他们想象的多,对方的耐心撑不了太久。就算到了需要诱饵的时刻,要成为诱饵的也只能是我。”
你必须藏在最后。
从女仆的眼神中,布莱尔读出了这样的话语。
青鸟用传话水晶将指令传达之后,转向大厅中央:
“敌人已经接近目标地点,你们是不是该准备一下?”
“我可是早就等不及了~”
以男孩子打扮的短发少女为中心,闲散的站在大厅中的队员们聚集起来。
“对面的大将就交给团长和各位前辈,杂鱼可要留给我们。”
莉萨一说话,队员们就跟着起哄起来。
“不要太冒进啊,今晚和昨晚不同,一会儿可没人顾得上你们......”
“放心吧,小青青,”对着还打算喋喋不休的疾风分部长,莉萨眨起一边眼睛说道,“任务完成我们就撤退,敌人不可能找到我们一丝踪迹。只要柏妮丝不尿在地上。”
“莉萨......”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娇弱的淡黄发少女眼中满是泪水。忸怩的晃动了一会儿身子,她最终鼓起勇气抬起头。“不会再尿了嘛!只要脱掉就不会紧张,只要一直是这样放松的状态就不可能再尿出来......”少女语速越来越快,最后一鼓作气的喊了出来,“所以,只要那里不穿就不会再尿了嘛!”
“柏妮丝......你该不是真空吧?”
莉萨震惊的吞了口唾沫。四周如回音般接连响起同样的声音。
最后,莉萨如照顾妻子的丈夫挡在了穿着裙装的女孩身前,张开手隔绝了队员不怀好意的视线。目睹了这一切的青鸟只能默默感叹一句:
“多余的准备也太多了吧......”
等到大厅内状况稳定后,敌人早已经过了行动的最佳位置。
再次为这状况频出的新队伍感慨了一声,青鸟发出了行动开始的指令。
“巴特大人,今晚的行动真的得到了迪妮莎小姐的同意吗?”
巴特看向身旁,说话的是比他稍晚一些来到南镇的骨干。和他不同的是,这家伙对现在的女主人有着不同寻常的忠诚。
作为同样经历了海滩上的反叛,亲手杀掉自己曾经伙伴的共犯,巴特无法理解他这反常的忠诚心。然而那个事件之后,像这家伙这样死心塌地跟随迪妮莎小姐的人并不少。反倒是如巴特这般觉得这是异常的,却是少数。
在巴特看来,加入黑帮,还是和西境之主有关系的黑帮,就和从事其他职业一样只是为了谋生。为了地位和金币,在被“同事”杀掉之前杀掉“同事”,对于这个工作来说并不罕见。即便如此,就算是黑帮也并非良知全被泯灭之人,就算是已经习惯杀人的杀手,在杀掉曾经的同伴时,那些零散的回忆就会像温热的血一直沾在手上,怎样也清洗不掉。和巴特有同样想法的人大多回到南镇后便退出了组织,迪妮莎小姐并没为难他们。留下的,就如巴特这样既带着抹不去的负罪感,又不舍得放弃这用鲜血换来的金币和地位,只是苟延残喘的继续扮演黑帮的角色。看着手上鲜血越来越多,仅剩的良知合着内心的温度一点点消失。作为收获的却是,以前不敢做的、认为是违背原则的事情,现在做起来也得心应手,赚钱的方法越来越多,“工作”也变得更加容易。
不过,巴特偶尔也会羡慕那另外的一批人。沙滩上的事件对他们而言并非罪恶,而是重生。就像是得到了那个公爵之女的感召,这些人回到南镇后就成为了真正的黑帮。他们并不是将黑帮看做工作,他们似乎在进行一场革命,或者说是一场宗教仪式。迪妮莎既是他们的主人,是他们的女王,还是他们的教主。他们无不相信自己在献身于一个伟大的事业,只有迪妮莎小姐能领导他们,而且配得上他们领袖的,也只有迪妮莎小姐。
巴特很轻易的能从他们的眼中看到疯狂,他们早已将迪妮莎看成了真正的女王只是还未加冕。这些人相比巴特都要年轻一些,巴特认为这或许是他们逃脱罪孽,将行为正当化的一种方式,而且迪妮莎小姐自己也具备使人着魔的魅力。巴特没法责备他们,即使发疯的病因不同,他也知道自己是个和他们相同的疯子。
正因为都是有着同样的病症,巴特才知道该怎么回答身旁这年轻的后辈。
“这确实是迪妮莎小姐制定的行动,小姐对今晚的行动一定有自己的打算。”
周围的杀手们全都安心的松了口气。
“小姐一定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年轻的骨干说道。
“是的,”巴特觉得自己喉咙有些干涩,清了清喉咙后肯定道,“我们只要完成小姐的吩咐就行。”
只是说出大小姐的名字,恐惧就被驱散了大半。自己的女主人大概是天生的领袖。喉咙的不适消除后,望向从树林间露出的房屋边角,巴特眯起了眼睛。
他知道自己手下的这些年轻人在担心什么。这个与“温泉之友”同名的佣兵团,背后必然是那个恐怖的杀手公会。这几乎是南镇黑帮的共识。“黑潮”仅仅因为和那几个杀手有合作关系,便让联合会和组织处处小心。直接打这个佣兵团的主意,就算有了“漆黑羽翼”的协助,这些年轻人依旧表现得像头一次执行任务的新手,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走在他们前方的联合会也是一样。若是平日看到他们这个样子,巴特一定会好生嘲笑一番。不过现在他倒是希望这群家伙能表现得更能干一点。
这场行动,他们做了充足的准备。每个人都配备了至少两把火枪,带上了充足的炸药,弓弩箭尖全涂上剧毒。作战计划很简单,炸掉、烧毁所有建筑,杀死一切和“温泉之友”佣兵团有关的人。战斗时尽可能用远程武器压制,这个佣兵团有不少大块头,被他们拖入接近战说不定有被突破的风险。
最大的风险还是那三个传说中的杀手们。
不过几乎整个联合会和组织的打手都投入了进来,如此多的人数,运气不差的话,那几个杀手应该遇不到自己。只要他们现身,“漆黑羽翼”的大人们会想办法对付他们。
想了想那个戴着眼罩的黑发剑士,巴特无缘的打了个寒颤。
“嘭”
一声响亮的爆炸声在树林的另一边响起。腾起的火光几乎照亮了半片夜空。
佣兵团正在修建中的望塔在火光中倾斜倒塌。
“看来那边的已经开始了。”
巴特舔了舔嘴唇。
“我们也别落后,不要让迪妮莎小姐被小看了。”
“噢!”
光亮和喧嚣确实能驱散恐惧,手下们的呼声比之前有力多了。
巴特摇了摇头,更仔细的品味了一下。
实际上是火焰和爆炸唤醒了对破坏和毁灭的渴望,自己正逐渐变得兴奋起来。
果然是病了,因为跟随了一个不正常的主人,自己也变得不正常了。
被疯狂和杀戮所驱使,巴特带领着手下的打手们在林中加速穿行,很快便超越过了前方的联合会。
穿出树林,眼前是一片修整过的空地。空地上并排着类似工厂的建筑。不远处还有堆在一起的金属废料。
这个佣兵团想制造什么大型机械吗?
巴特朝地面吐了口痰,指着这些崭新的工厂。
“全部炸掉。”
打手们带着兴奋的表情走了过去。
巴特看着这一切,身体燥热起来。想象中,工厂在爆炸中飞上夜空,自己的身边化作一片火海,灵魂和**同时在烈焰之中得到升华。
放置好炸药后,打手们带着病态的期待等候他的命令。
巴特在这一刻,无比真实的感受到自己正是伟大事业的一份子,怀着巨大的荣耀感,他挥下手。
“迪妮莎小姐万岁!”
“迪妮莎小姐万岁”
打手们一齐高呼着。随后,烈焰吞噬一切。
工厂的顶棚被掀飞,腾起的火光灼伤了双眼,翻涌的热浪将巴特抛回树林之中。
一直到身子停下,他才发现自己已听不到任何声音。全身都是被灼烧的痛苦,肺部和咽喉都像被火点着。
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引线还未点燃,爆炸却已开始。而爆炸的源头就在他们脚下。
熊熊烈焰燃烧着一切。巴特所能看见的建筑、树木、浑身爬满火焰的人,皆在燃烧,穿透了火光的另一边,那面在高耸旗杆上飘扬的凤凰旗帜,仿佛也在火焰中腾飞起来。
埋在这片空地下的火药不知比他们携带的多了多少,制造这场爆炸的人必然比他们更加疯狂。
自己这些人被彻底算计了。
巴特瞬间清醒过来,身体的痛苦在如脱壳般远离自己。
只顾着提防那些“传说”,结果忘记了更单纯的陷阱。
而在南镇能提供如此数量火药的......
“小姐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怀着为伟大女王献身的荣誉,巴特闭上了眼睛。
第十五章 烈焰之下
“轻松,轻松~”
火海边缘的热浪一阵阵将短发撩拨,莉萨开心的哼起小调。
火焰恰到好处的吞没了那些侵入者,停在莉萨身前。爆炸比想象的更加剧烈,要不是按照青鸟分部长的交代离得远远的,莉萨可能也会被卷入其中。
不过,这感觉真是够劲。
只是爆炸瞬间腾起的气流就将周围的树木刮断,翻涌的浓烟在火光的映照下像是体态臃肿的巨兽,漂浮在暗红天空俯瞰大地,悠闲的挑选着下一个准备吞食的祭品。火苗挂在周边的树枝,随着热浪颤动。从映天的火光就能看见,庄园周边几乎已化为一片火海。
这才是够劲的地方。
莉萨吹了声口哨,准备返回下一个伏击点。
火焰顺着夜风蔓延,在枝头发出啃食般的脆响。要不了多久火焰就会蔓延过来吧?在敌人之前,这些烈火会更快的将庄园毁灭吧?
这种先炸掉自己的东西,再将自己推入绝境的计划到底是哪个天才想出来的?要不是现在脑袋还算清醒,自己真的会以为这个佣兵团只想拉些敌人陪葬。
现在敌人一定是惊慌又困惑,想象他们脸上的表情也是作战乐趣的一环。不过,接下来自己还要去享受另一项乐趣。
莉萨在林中跃动,快要接近集合点的时候如同本能般感受到其他队员的靠近。
感官的共享逐渐成形。
彼此没有交流,甚至连对方的身影都未看见,隐蔽在林中的别动队只是悄无声息的等待着。
等待着那个早已预备的信号。
“砰砰砰砰砰”
如同连续不断的冰雹砸在屋顶,遥远的爆炸声一连串的响起。比眨眼的频率更快,连绵的山坡被耀眼的光亮点燃。环绕一圈的亮光过后,留下的只剩橘红的火焰之环。
爆炸不如之前猛烈,但燃烧的范围更广。并不是用水晶碎屑和火药搭配而成的炸弹,埋在上坡上的只是普通的火药和油而已。
这不留情的计划是青鸟分部长提出来的,大概是觉得只有面前的火势还不够热闹,必须在敌人的背后再添一把火。要是从天空俯瞰的话,现在的佣兵团驻地,或许就像是燃烧着的轮轴,被环绕的两圈火焰团团围困。
到现在为止,还是同计划的一样。
“是时候把篝火晚会的气氛炒热了~”
莉萨知道自己就算轻语所有队员也能听见,不过她还是忍不住放开了音量。
“让我们去到火焰里助兴吧!”
“看起来计划很顺利嘛。”
青鸟用鹰眼水晶在周边观察着。
“多亏了迪妮莎小姐的配合。”
撤去了为山坡的火药送去火源的空间魔法,布莱尔转过身,发现另外两人看上去没有自己想象的高兴。
青鸟小姐一副不服气的模样,蒂雅玛特小姐则是皱着眉陷入深思。
“那个大小姐的作风我去打探过,除了冷血无情我想不到其他形容。”青鸟厌恶的撇了撇嘴,“把自己的手下随意当成弃子,这种人我可不想再打交道。”
“伪装成空壳公司将火药以工程材料的名义销给我们。仅仅利用这点情报就拟定了一份详细的计划,还说服了黑潮首领来转告我们。这样的人到底在图谋什么,真令人看不透。”
女仆眉头紧锁的样子没有了平时的余裕,布莱尔觉得这幅模样不适合现在这样的局面。
明明形势大好,怎么反倒是一败涂地的表情。
“迪妮莎小姐牺牲自己的手下,也是为了掩盖计划。我们应该对她的付出感到感激。而且不管她在图谋什么,我认为我们还是该相信她。”
毕竟弟弟说了要信任她的。布莱尔自顾自的点了点头。
“你这家伙啊......”青鸟竖起眉头想抱怨什么,结果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算了,总比那个笨蛋好一点。”
小声的嘀咕还是传到了布莱尔的耳朵里。
“暂时,我们也只能相信她了。”蒂雅玛特小姐声音沉稳的说道,“希望我们的底牌没被那位大小姐猜透吧。”
“惨不忍睹。”
伊戈尔面无表情的发出评价。
“爱德华在的话,或许还能扭转些局势。现在看来,这些黑帮已经派不上用场了。”
“基维尔的无能士兵都好过这群饭桶。”
身着有如男士礼服的剑士装,粉色长发在背后编成一束,留着两缕如藤花般微卷的长发从两肩搭下。精心打扮过的塞西莉亚用优雅的姿态嘲讽道:
“油和火药的味道难道他们闻不到吗?”
“用特别的手段处理过吧?”伊戈尔回道,“虽然不及正规军,不过不少杀手的战斗素养都挺不错。是这样的吧,柯尔特会长?”他回过头看向旁边的联合会会长。
因为额头和鼻尖不断渗出的汗珠,这位严谨的中年男子摘下眼镜在纱巾中不断擦拭。
“我想知道迪妮莎小姐在哪儿?”他努力的保持着声音平稳,大概他觉得自己做到了,“如此重要的行动,为什么她不亲自到现场指挥?”
“当初想要指挥权的不是柯尔特会长吗?”塞西莉亚讥笑道,“‘比起才到南镇不久的小丫头,自己更熟悉南镇的局势’,第一次聚会的时候柯尔特会长是这样说的吧?”
中年男子额头的汗珠渗出更多,他放下眼镜,掏出另一张纱巾擦拭汗珠。热浪继续一阵阵的扑来,他的动作像是要与热浪对抗般格外用力。
“我之前的指挥有过问题吗?不,没有问题,我将什么都考虑到了,我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当。我现在只是想知道,”柯尔特会长想要叠好丝巾,结果被风刮来的火星落到身前,他厌恶的将纱巾一把塞进兜里,“为什么本该出现在这里的迪妮莎小姐没有到场?”
“女人的那几天来了,不适合吹夜风。她本人是这样告诉我的。”塞西莉亚扬起嘴角看着他,“淑女之间的话题不方便透露给会长大人吧?”
“多么拙劣的借口,怎么可能这么凑巧?”柯尔特捏着手中的镜框,似乎并不介意镜框已经开始扭曲变形,“我现在能确定了,这些炸药一定是那个贱人提供的。”说完后,他似乎身体被刺中一般,痛呼了一声,“不,她一开始就是黑潮那边的,和那个佣兵团长并不是做样子,和我的合作才是......”
他边说着,边向后退,失神的样子就像是突然想起家里的保险箱没锁。
“临阵脱逃可不好吧,总指挥大人?”
塞西莉亚话音未落,一个全身笼罩在斗篷下的女性阻拦到中年面前。
“我没时间耗在这里。”中年的声音比之前平稳了不少,尽管额头的头发已被润湿,但他的眼神却比之前更有力度,“我的人已经全完了,我要尽快返回王都准备之后的事情。你们还想继续请随意,我只提醒你们一句......这才只是开始。”
理了理被汗浸湿的衣领,柯尔特会长绕过面前的女性。召集了剩余的手下,背离火光而去。
“那么,就剩我们了。”伊戈尔收回视线,重新向火焰深处眺望。“还要继续吗,塞西莉亚小姐?”
一丛燃烧的树枝垮塌,扬起火星乱窜。枝叶燃烧的爆裂声中,塞西莉亚的脸上展现出非同寻常的笑容。
就像是孩童第一次见到血液,被那残忍的鲜红吸引,从身体深处翻涌出的将恐惧变更为兴奋,在理智中夹杂疯狂如印在彼岸花上的残阳般绚烂的笑。
“这样都只是开始吗?”塞西莉亚的身子仿佛在微微颤抖,“之后我们还会受到怎样的招待?”
“是火?是爆炸?是枪炮?是箭雨?......还是什么奇特的魔法啊?”
明明身处烈焰包围,塞西莉亚却像是不胜寒冷的双手紧裹身体。在燃烧的背景下,她从口中吐出白气,声音粘稠又颤抖,似乎声带和灵魂深处都在极大的愉悦中舒爽的抽搐。
“只是想想,都让人期待得受不了......”
伊戈尔苦笑的退后一步:“我明白了。我和零会将战场打扫干净。和布莱尔巴德里克的对决,塞西莉亚小姐不会久等。”
“又干掉一个。”
第几个了?莉萨回想了下,发现已经记不清了。
算了,反正到时候随便说个数就行。这么远的距离,又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看到这一带的敌人已狩猎殆尽,莉萨放下一个圆盘,奔向下一个地区。
蒂雅玛特大人交给他们的任务就是这个。背包中整齐重叠的,是同样有着淡淡荧光的精密仪器。明显是放进了和手腕上的手镯相同的东西,隔着玻璃罩都能感受到其中的邪恶颤动。而这个东西需要放在火焰必经的路线,并且确保周围不会受到骚扰。
不然就真要把自己的大本营烧光了。
莉萨并不知道这个东西要怎样阻挡如此汹涌的火焰,更让她困惑的是,明明有那么多简单的隔离火势的方法,干嘛要让别动队做这么麻烦的事情。而且,还这么危险。
“遇到‘漆黑羽翼’就直接逃跑,逃不掉就发信号,信号都发不出就直接投降吧,万分之一的机会能够活下来。”
这是青鸟分部长的原话。
“漆黑羽翼”的强大他们在前一晚就有切身体会。
那是完全不讲理的力量。那个黑发剑士的速度,看上去就像是进到了另一个空间。不只是眼睛无法跟上,就连意识都会忽略对方。只有在团长的范围魔法中才会显出身形,也只有在这一刻,才能再次认知到对方的存在。
那个级别的战斗,莉萨自以为丰富的战斗经验一点用处也派不上。
全靠着团长的魔法,别动队才能不付出伤亡的全部撤退。
如果那个时候只有自己,莉萨想了想,就如青鸟分部长说的,直接投降吧。
毕竟那可是看不见,听不到,连气息都捕捉不到的对手。
“所以......”
莉萨突然跳向另一个方向,如松鼠一般顺着树干跃上树梢。
对于能感觉到气息的。
“还是试着发信号吧!”
站在树顶,莉萨用力抛出水晶。
水晶的光芒一闪而过。并不长久,也不明亮。不过莉萨知道,这个东西在鹰眼水晶的观测下就像圆月一般明亮。
然而,本该在空中漂浮一阵的水晶无声破裂。
莉萨全身寒毛竖起,几乎是下意识的朝后方逃去。
一只不知从哪儿伸来的手抓住了她。正好是胸前不怎么绅士的位置。
“女人?”
对方停了一瞬,然后揪起她的衣领将她抛向地面。
身体在树枝之间刮过。莉萨努力的调整平衡,她还记得这棵树的高度,她感觉或许能来得及。结果一道鞭腿鞭打在她的小腹,莉萨如用力砸下的石头撞到了地面。
一头发丝有如火光背后的黑夜般漆黑,脸上的轮廓就如刀刻的雕塑般凌厉,男子宛如夜星的双眸俯视着她。
浑身骨头几乎断掉的痛苦让莉萨闷哼一声。男子面无表情的抬起了腿。
这个夸张的姿势......不会是在做杂耍吧?
莉萨为这个时候还有着幽默感的自己感到佩服,只是她已经没有力气笑出来了。
男子确实像在卖弄自己身体的灵巧。将腿笔直的抬到了高过头顶处。在被染红的月空下,修长的双腿连成直线,有如出鞘的刀锋。
男子吸了口气,莉萨知道自己要死了。她马上就要被对方这刀锋般的腿劈成两半。
死状难看得她不愿去想。所以,她想到了青鸟分部长的嘱托。
“我投降,别杀我。”
多亏了之前的胡思乱想,莉萨居然流利的将话念了出来。
男子犹豫片刻放下了腿。
然后一语不发的转身离开。
就这样?
莉萨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漆黑羽翼”的人都这么好说话?
消退了些许疼痛,莉萨用手撑起身体。男子的背影利索得没有丝毫留念。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以后还是多听听“小青青”的念叨吧。
“这是第几个了?”
佐伊站在青鸟身旁,盯着鹰眼水晶上显示的亮点。
“其他的都还亮着,但这一个在刚才消失了。”青鸟的语气带着担忧。
“是时候动身了。”
佐伊整理了下脖子上的围巾。
“怎么分?”
青鸟将鹰眼水晶抛给布莱尔,拿起旁边的短弓。
“我比较担心信号消失的那里。其他方向,交给你了。”
佐伊说完后,察觉到青鸟似乎还有话要说。
“有什么问题?”
青鸟脸上突然红了起来。她略带怯懦的将视线移开,然后像责备自己的咂了咂舌。
“回来后,能再请你喝酒吗?”尽管脸上是急切而又慌乱的红霞,但少女的眼神却毫不避让,“就我们两人。”
佐伊露出含蓄的微笑:“不要在大战前说这种话啊......”
“其他时候你不会答应嘛!”
听着少女撒娇似的抱怨,佐伊沉默了一瞬后,抬起没有温度的手摸了摸她的头:“那你已经知道回答了。”
等到两人离开,布莱尔还没能弄清情况,呆呆的站在大厅中。
“所以我什么时候行动啊?”
身旁突然传来问话声。布莱尔才发现旁边还有个噘起嘴的红发女孩。
“你在啊?”
布莱尔被吓了一跳。
“别因为人家矮就当看不见啊!我一直都在,不是你把我弄回来的吗?”
布莱尔恍然大悟,蹲下身对女孩说道:
“我给你准备了一个东西,但不知道该不该给你用。最好......在用之前先做好觉悟。”
“什么觉悟?”嘉尔似懂非懂的问道。
“嫁不出去的觉悟......”
第十六章 两处对决
零努力辨认着眼前的男人。
似乎是给过菲诺小姐零食的人。零本着试毒的想法尝过一颗,确实是味道不错的零食。
她对着一脸惊恐的男人点了点头,然后用斗篷下的麻绳将他裹成一团挂在树上。连嘴也被麻绳封住,男人支支吾吾无法发出声音,不停扭动的身体就像想要破茧而出的青虫。
零向后望了望,沿路的树梢全在有节奏的晃动,她都已记不起自己这一路吊了多少人。
为什么会这样呢?她有些困惑的歪过头。本来是打算杀光这些人的,但是这些人好像都有不能杀掉的理由。
在这些人中,有称赞过菲诺小姐的,有送过菲诺小姐礼物的,最不济也有和菲诺小姐打过招呼的。
“这群愚民们已经拜倒在本小姐的魅力之下,将来必定都是本小姐的臣民。”
菲诺小姐确实这样说过。为了菲诺小姐的王国,这些未来的臣民还是留着吧。
“下一个,一定,杀了。”
不知是第几次下定决心,零将身体藏回到斗篷之下,继续前进。沿路只留不寻常的杀气四溢。
青鸟远远的看着这一切。站在树梢之上,背后是翻涌的浓烟。被烤热的空气如浪潮般阵阵翻涌,这个时候她倒是挺庆幸自己装扮的清凉。不过她知道她更应该庆幸的是,这身颇具“情趣”的铠甲能够根据环境进行改变的伪装能力。
不管有多不情愿青鸟也知道,以她的实力想要成为战力,必须借助这件所谓的“灵器”。这十天以来,她忍着各种心里和生理上的不适,对“灵器”的使用做了个“深入”了解当然是在没有允许保罗店长观摩的情况下。
这个黏糊糊的触感无论多久都无法适应,但至少心理上对于这个“暴露”的着装稍微接受了些。只要知道露出的是哪些地方,或多或少,习惯了也就不是那么抗拒。
这种想法挺危险的吧?
青鸟自己也知道。
说不定真的有一天会成为不穿也无所谓的暴露狂。
不过,至少现在,她还没有舍弃羞耻心的打算。
“所以,别怪我不去救你们。”
青鸟朝着零前行的方向跃去。
羞耻心只是一方面,青鸟知道如果去解救那些别动队队员,自己一定会被暴露。
即便全身都被这粘膜般的物质所包裹,覆上了一层伪装色,对方依旧对青鸟的视线有着反应,好几次青鸟都觉得对方已经发现了自己。
这就是“漆黑羽翼”的“无星之夜”。
作为“漆黑羽翼”中最擅长隐秘行动的刺客,青鸟不难打听到她的名号。在某种意义上,这位黑发的冷峻美人,或许是六羽中最危险的一羽。
“刺客吗?”
灵器化为的铠甲让青鸟几乎无声的在树梢间跃动。
比起行动产生的动静,她嘴中的自语还要大声一些。
“实际上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冷酷啊......”
传说中的“无星之夜”跟在娇小的贵族小女孩身后,因为操心过度而被嫌弃的样子,青鸟看到过不知多少次。
那副失落到双眼失去焦急的模样,青鸟每一次见到都倍感同情。这种笨拙的样子和“刺客”的身份相差太远。虽然那个身手确实是非比寻常的强大,别动队根本没有反抗便被制伏,不过也正因如此,这些队员们几乎没有受到实质伤害。
青鸟叹了口气。
不管从哪个方面都不是愿与之为敌的对手。
叹息的片刻,一蓬枝叶遮蔽了青鸟的视线。双脚刚落在牢固的树干时,她才发现一直跟随的黑发女性已经没有踪影。
就这眨眼一瞬,青鸟的身体已被危机感堵满。
快躲开!
脑中没来由的出现这样的想法。这个想法太过突然也太过荒谬,身体却不自主的作出了反应。
明明相距还有百米以上,青鸟却感觉像利刃已经架在了脖子上,狼狈的朝旁边扑倒。
手抓住脚下的树枝调整身形,翻身跳到后方的枝干。林中依旧静谧,不远是火焰燃烧和热风抚林的声响,头顶是被烟云笼罩的夜空。周围是如之前相同的静止,只有被自己用于借力的树枝在上下颤动。
然后,一片枝叶坠落。
如离开枝头的鸟儿,伴着夜风轻盈落下。青鸟刚才所在的位置被整个斩断。
从树枝切口的位置可以看出,这一击明显是朝着自己的脖颈而来,并且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的打算。
之前不是不伤性命吗?
青鸟确定刚才不躲开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
“为什么......”
天空仍被翻滚的烟云笼罩,青鸟却觉得自己的眼前变得格外漆黑。每一寸光线,身体的每一丝注意力,全被那个站在光秃的树颠之上,仿佛没有重量的黑发女性所吸引。
就好像被捕食者盯上的猎物,面对死亡的威胁,求生的本能迫使全部感官集中在猎手的身上。
而引起这一切的原因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杀气?”
随风扬起的斗篷下,青鸟感受到的根本是潜藏在幽暗深处的猛兽,只在斗篷飘动的间隙展露择人而噬的利齿。
热风又起,树颠之上阵阵摇晃,黑发女性如叶片般摇摆不定的身形让青鸟更加紧张。她好像在确认什么,青鸟有一种被身前身后都被看了穿透的感觉。
被柔软铠甲包裹的背脊被热气蒸出细汗,青鸟提防着下一次攻击,并试图去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随着无言的对视,青鸟发现自己的体力正因为全身的高度警觉而飞速流失,并且从刚才的情形来看,自己根本无法预测对方的下次攻击。
如果是平常,自己已经投降了吧。
青鸟再次认为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但是已经不一样了。
现在的自己,应该飞得更高一点。
要翱翔在更广阔的天空,必须克服从云端坠落的恐惧。
更何况......
还有约会等着我。
嘴角抿紧,青鸟放任身体从枝干落下。
后仰的身体滞空的一瞬,随着后翻的动作从背后取出箭矢。搭弓、射箭,弓弦的颤动从连接双手的触须中传来。
这是比以前的任何时候更要强劲的颤动,就像体魄强壮的生物与命运抗争时绽放的生命力。弓弦的每一寸都发生了细微而又悲壮的爆炸,飞射而出的箭矢便也被赋予某种非比寻常的使命感。
青鸟轻巧的落在地面。萎缩的落叶随后落下。
箭矢飞过的轨迹留下了一大片枯枝败叶,枝叶衰败的速度几乎和青鸟视野移动的速度相同。而更快的,却是箭矢破空的速度。
“叮......”
金属的箭头不知与何物相撞,在暗红的天空擦出细小火花。
斗篷扬起又落下。青鸟无法看见斗篷下的武器,只看到被**气息所沾染,在斗篷上扩散的有如灼烧的痕迹。
这已经是比预想中好得多的结果,只要继续进行压制......
手伸向箭壶的瞬间,草木的动静引起了青鸟的警觉。
后跳,翻滚,连续变更方向,铠甲的保护色如流动般在皮肤上变换。
躲到一株巨大的树干后,青鸟让身体完全静止。
刚才是什么?
青鸟回想着在闪躲的间隙中所见的。灌木、树干、野草,被整齐切割,就如同有个看不见的巨人正用隐形的镰刀将树林收割。
而且,只是一息之间,就有接连的数次攻击。
如此的攻击方式青鸟不知道何种武器能够办到。
还是说那不是武器,而是所谓的“剑气”?
青鸟有一瞬都要相信这个猜想了,然而说不出的某种“知觉”告诉她,那是有形的攻击。
紧绷的思维没有太多余地深思,感受到背后杀气的靠近青鸟果断逃离巨木的庇护。
就在她刚离开的刹那,如被凭空切割无数刀,数人合抱之粗的树干被自身的重量压碎,瞬间炸裂开。
纷飞的木屑后是女性婀娜的身姿,待到轻盈的落地起身,斗篷吝啬的重新将曲线遮掩。
青鸟还是没看清零藏在斗篷下的武器。
她见过零用匕首划开挡路的灌木的景象,那干净利索极具美感的姿势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但青鸟能肯定现在她用的不是匕首,而是更锋利,范围更大,也更隐秘的武器。
虽然想不到那是什么,但青鸟至少知道了,保持距离用远程攻击压制已成痴人说梦。
打定主意后,她收起弓向着另一个方向逃去。
修建中的建筑穿过枝叶就能看到。而那里,也是火焰即将吞没之处。
“你的样子似乎很失望。”
佐伊看着眼前的黑发男子。匀称的身体到处透露着刀刃般的锋利,只是单纯的站在那里,仿佛就已有出鞘之剑的寒芒。
没有任何架势,每一个关节,每一寸裸露的皮肤,都潜藏着危险的气息。这是经过无数次打磨的身体,这具身体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杀戮。
“影雷,伊戈尔。”佐伊念出了男子的名字。
男子摇了摇头,并不适合笑容的脸上泛出一丝苦笑。
“我只是没想到下一个对手也是女性。”
“无法对女士出手就束手就擒吧,‘温泉之友’向来优待俘虏。”
“如果是爱德华说不定就这样做了,不过我并不是他。”
男子捏了捏拳头,对佐伊勾了勾手。
“太阳穴、咽喉、后颈,我只攻击这三点。我不会让你蒙羞的,女士。”
“谢谢你的好意,”佐伊提着裙角微微行礼,这个才学不久的礼节做起来还有些生硬,“但对淑女而言,这三个地方也只有亲近之人才能触碰。”
女仆裙被轻巧的提起,蕾丝边下的黑色长袜变得更能吸引视线,然而比这更加强烈彰显存在的,是凭空浮现的漫天光剑。
“魔法吗?看来今晚确实不怎么走运。”
伊戈尔仰起头,刺目的金光令他微微眯眼。
“不知道这身衣服能坚持多久。”
“需要在意的只是衣服吗?看来并不是看上去那么老实的性格。”
随着佐伊的声音,漫天光剑射下。
直到金光迫近身体,被围困其中的男子才终于动作。
仅只一瞬这一瞬佐伊并未眨眼,却觉得眼中失去了应有的片段漫天光剑消失了,黑发男子纹丝未动。
没有停留,佐伊再次召唤出更多剑刃,持续不断的作出攻击。
聚集了全部精力佐伊终于看见。金色剑刃包围之中,男子确实未动,身边却有复数幻影环绕周围。出拳、击肘、扫腿、顶膝,每个幻影只作出一个姿势,而这个姿势却又像水面波动的倒影,一瞬消散,一瞬重现,在波动中不断往复。
这都是残影。
佐伊预想过“漆黑羽翼”的强大,昨夜也已见识过“幻想剑”的速度。但佐伊知道,那个速度是借助其他力量才能达到的,而眼前的男子,凭借的仅仅是体能。
这显然已经不是人类的身体。
即便抛开这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单凭**接下魔法的攻击也不是常人能做到的。而且,经过如此长时间的攻击,佐伊仍没有丝毫攻击奏效的感觉。
继续下去也是白白的浪费魔力,只有增加单次攻击的力度。
一边维持着“神罚之剑”,一边在空中划下数个印咒。
“驱逐黑暗吧,耀阳之日。”
不知是火球还是光团,燃烧的金色太阳照亮了整片夜空。
佐伊头一次感觉到魔力被大量抽走的空虚,然而换来的全是从未感受过的巨大破坏力。
佐伊小心的维持着魔法的稳定,带着无比炙热的温度,半空中的光团缓缓下落。
光团之下,击碎了最后一个光剑的伊戈尔脸上终于有了些许凝重。他做出冲刺的姿势,这时脚下的大地突然融化,并以塌陷的速度向下陷落。
伊戈尔微微闭上双眼,用前翻的动作脱离泥沼,接着以爆炸般的力量向下砸去。
以伊戈尔为中心,下落的地面被击出蛛网般的裂痕。砸下的躯体反弹而起,伊戈尔凝聚全身力量朝上挥动拳头。
拳头的前方是无比巨大的光团,边缘不时有火弧跃起,炙热的温度在伊戈尔接近时便将上衣烧焦蒸发。
边缘已燃起火焰,有如彗星被天空吞噬,燃烧的拳头没入光团。
并没有任何声音,光芒的温度似乎已燃尽一切。而在下一刻,这几乎要主宰一切的光芒熄灭了。
眼中落下庞大的光的残影,视觉花了许久才重新适应。
光芒的残影下,黑发男子显得格外渺小。然而站在落穴边缘的他却有着无法被忽视的强烈气场。
如天空雷鸣炸响,男子的视线穿过黑暗凝视着自己,佐伊感觉轰然作响的头脑几乎已无法将指令传达给身体。
是杀气?是威慑?亦或是上级存在对下级存在的绝对震慑?
佐伊紧紧盯着那个从**的上身展现结实肌肉的男子。
“只能到此为止了。”男子将上衣残留的布片扯下,“我原本挺喜欢这件衣服。”
说完后,男子重新朝佐伊投去目光。
“今晚的确不走运,”他顿了顿说道,“对我们彼此都是。”
这个时候,佐伊明白了他的意思。
“绯月的鬼族吗?”佐伊眯着眼露出微笑,“看来魔法无效的传言不是空穴来风。”
“要换人来吗?”
伊戈尔刀削般的脸上露出悠闲的神态。
“的确是个好提议。不过,在那之前我会试试你的极限。”
佐伊向后跃起,附近的树林中出现复数人影。
“顺便说一句”
在落下前,一个高大的人影接住了她,女仆站在对方的肩膀上,朝着黑发男子沉声说道。
“你还是不说话的时候比较顺眼。”
第十七章 白夜城
“前面就是白夜城。城主名为尤利塞斯西鲁菲尔,是红莲城城主梅内西斯西鲁菲尔的弟弟,为王位代理的第13顺位继承者。”
听过加特尔特的介绍,杰罗能够确定,这里的城主是个不折不扣的大人物。
和人类不同,魔族的社会结构简单得多。一般魔族允许豢养奴隶,战士阶级和特殊身份者能够拥有眷属。一个地区被拥有该地区的氏族管理。氏族追随自己侍奉的王族,并从王族手中得到土地。越是强大的王族越能得到更多的氏族追随,而追随了强大的王族也意味着得到更多的土地。
王族和氏族的关系依旧和骑士与效忠的领主类似。但氏族不会长期侍奉一个王族,即便再有能力的王族也有衰弱和死去的时候,氏族和土地却会一直延续。只要氏族长判断自己的族人不应该再接受这位王族的领导,族长便会带领族人迁出王族的领地,去寻找另一个侍奉的王族。
王族的强弱和王族之间的领地变动,都是由“王位代理”判断决定。魔族的王位仍然属于已经神形俱灭的魔王,所有魔族无不坚信魔王陛下会有一天重返王座。即便最强的王族,也只是王位的代理者。并且这位代理者的位置随时都可能遭到挑战,只要是拥有魔纹的王族都有资格在“王座之间”挑战王位代理。
与此同时,王位代理的顺位变动还需要有“议会”的见证。“议会”是与王族不同的权力机构,议员的人选由地位和威望而不是血统决定。“议会”的主要职能为制定和修改法律,并监督王位代理决定继承顺位,参与裁决王族纠纷和领地变动。只论职权,“议会”和王位代理不相上下,只不过最终决策权仍是归于王位代理。
没有人类那样复杂的爵位和从属关系,职位和地位也无直接联系,所有人的效忠对象都是王族,在王族之下任何人都有竞争“议员”的权利。杰罗无法判断这种体制是否优越,至少从结果上看,上层矛盾有王位代理和“议会”共同解决,下层矛盾有王族和氏族长相互协调。对于整体魔族而言,这是能够相互制约,协同合作的权力架构。
不过,如果魔王真的回归了,毫无疑问又会变为魔王的个人集权。
鉴于魔族对魔王陛下已上升至信仰的狂热忠诚,杰罗可以毫不怀疑的作此推论。
而作为顺位13的王位代理继承者,这个叫做尤利塞斯的王族必定也是相当的实力者。而且这并不是单单指拥有的魔纹蕴含的实力。人望、名声、对领地的治理情况,都是影响继承顺位的因素。
“尤利塞斯大人并不擅长战斗,但是却有着极其特殊的能力。通过这个能力,他已经接受了30多个氏族的效忠,并掌管了东境最富有的白夜城。”
在多达200余位王族中,能靠着战斗以外的才能拥有13的顺位,这样的能力引起了杰罗相当的好奇心。然而在加特尔特说出来,他却有些许失望。
“探宝的能力”,听上去就相当不起眼的能力。并且就如字面所说,只能探明宝藏的地点,对发掘和使用没有丝毫帮助。虽然确实是找到了不少珍惜资源,带领许多氏族走向了繁荣,但也同样浪费了不少人力物力在一些不明所以的“奇物”身上。这些连尤利塞斯本人也弄不清用途的“奇物”被他大方的放在城中的“宝物馆”展示,发布了高额的赏金悬赏能够解开宝藏谜题之人。
难道就没有能力出错的可能?从加特尔特口中听说这些的时候,杰罗便有了这样的疑问。然而这个可能似乎并不存在,尤利塞斯能获得13的顺位几乎全依托于这些“奇物”。不同于其他王族,尤利塞斯几乎从不社交,也没有时间享乐,传说中他只要醒着就会呆在自己的研究所,对着自己找到的“宝藏”发呆,直到发出响亮的鼾声才被仆人再抬出来。或许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破解这些“奇物”的难题。每解开一件“奇物”的用途,都能衍生出无数发明,似乎造物主正是将科技的钥匙藏进了这些“奇物”之中。尤利塞斯也因此成为了魔族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发明家。
正因如此,无论是作为城主、作为王族,还是作为魔族最伟大的发明家,这位尤利塞斯西鲁菲尔都是当之无愧的大人物。
希望不要遇到他吧。
望着从关口延伸出的长长人流,杰罗默默许愿。
听上去就是偏执狂的性格,要是碰到了一定非常麻烦。然而杰罗总觉得自己很有可能被对方主动找上。毕竟身上带着一听就很像宝物的“圣剑”。
“前面好像起了什么争执,在下去看看情况,请大人注意低调。”
相当配合的,杰罗刚许完愿,意外就发生了。
入城的关口处传来了阵阵哭嚎,听起来像是女人在哀求什么,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从杰罗的方位什么也看不见。
虽然对加特尔特这样凑热闹的心理不怎么赞同,不过干等了一上午杰罗也不是不能理解这种想要排解无聊的心情。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然后继续装作看风景的四处眺望。
好吧,战士长当然不是去凑热闹,对于突发事件的分析能获得不少有用的情报。
杰罗也实在是太无聊了才做这样的胡思乱想。
战士长走后,一个身体就如挑衅般有规律的碰撞过来。说成碰撞或许力度过重,只是身体挨着一瞬后又主动离开,隔了片刻又靠过来。就好像蚂蚁们抬着树叶做成的冲车在不断的冲撞城门,力道虽然不大,但是格外烦人。
杰罗砸了咂嘴,看向身旁这个双眼已完全闭上,嘴却半张着,唇角口水若隐若现的人类奴隶。
站着也能睡着,这家伙是马吗?
撇了撇嘴,杰罗并没有叫醒她的打算。日夜兼程的赶路本身就无法好好休息,就连在营地的那晚杰罗也知道躺在床上的薇薇安彻夜未眠。
这家伙,大概现在正非常不安。说不定恶魔已经在她的脑袋里开始了劝诱,说不定因为主从契约对身体的控制让她失去了安全感,还说不定是从那一晚之后才真正感受到身陷深渊的危险。
真是只笨狗,有什么害怕的就像之前一样大声的喊出来啊。自己思考的话就只会越思考越不安的吧?
不如说这只笨狗真的有解决烦恼的头脑吗?
杰罗否定的摇了摇头,然后将身子朝薇薇安的方向移了移。感受到他的接近,少女像是找到了依靠的将身体的重量靠上来。前后都是排成长队的人与货物,两旁还有川流不息的魔族。蔚蓝的天空中有着一排排整齐的云丝,与之呼应的,是不远处高楼耸立,目光无法尽览的巨大都市。没有城墙,穿插在楼宇间的道路向着无数个方向延展,边缘处排列的无数工厂朝向天空吐出烟雾。蓬勃的生机在奇形怪状的房屋间流动,即便相隔甚远仍能感觉到这座魔族都市如幼兽般的生命力。但就在这喧嚣的都市面前,杰罗从靠在身边的柔软身体上感受到如云丝般的平静。
随着薇薇安匀称的呼吸,杰罗的思绪也跟着平缓下来。就是因为这家伙是个很容易被看透的笨蛋,靠在营帐的床边也未入眠那夜杰罗就已想明白。虽然和她的关系都是彼此不情愿,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结成的,但无论是戒指还是项圈,都代表着责任。在将她从这些身份中解脱之前,自己都必须背负上相应的责任。
所以......在听到呼吸声中夹杂的吮吸后,杰罗也只能皱着眉用袖子将少女流出的口水擦干。
不再是外人,而是......
杰罗看着斗篷的阴影下,少女纤长浓密的睫毛和娇气的鼻子。
这样看起来,确实有着和奥里莉安相似的可爱。
不过也仅限于睡着和不说话的时候。
杰罗微微翘起嘴角。
“喂喂喂,这不是人类吗?”
杰罗无意识的比较着两位少女的相似点时,薇薇安的兜帽突然被拉下。刚才还在熟睡的少女如被踩到尾巴跳了起来。
“怎、怎么了?”
脑袋上的两绰头发立马立了起来,还像是警觉的颤抖了两下。
薇薇安四处张望着。而拉掉她兜帽的魔族却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什么嘛,结果是兽人吗?”
对方是个脸上带着稚气的魔族。发色比起加特尔特还要明亮一些,身上的穿着也是杰罗这一路所见最华贵的样式。并不是战士的体魄,身后却跟了不少随从。
年轻魔族无趣的收回视线,打算继续前进,杰罗默不作声的挡在了他面前。
身前突然出现一个男子,身高还高过自己许多,年轻魔族慌张的后退了两步。
“干什么,想出风头?”似乎靠着这两步拉开的空余,魔族理解了杰罗的行为,在嘴边泛起讥讽,“你知道我是谁吗?”
还真是毫无新意的台词。杰罗忍不住哼笑一声。
然后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
年轻魔族显然没有反应过来,脑袋歪到一边眨了两下眼睛。
“道歉。”
杰罗没什么耐心的说道。
“你竟敢......”
看到魔族不打算说出想要的词语,杰罗又是一巴掌打过去。
似乎现在才理解发生的事情,年轻魔族捂着脑袋望着杰罗脚步向后退缩。
然而才半步双脚就被不知名的东西抓住,他惊恐的想要低下头查看,结果杰罗又是一巴掌打了过来。
“叫你道歉。”
“什么鬼东西......”
魔族尖利的声音让杰罗更不耐烦了。他身后的随从这时才想起自己的职责,有的已经准备上前,有的才刚准备喊叫出声,杰罗抬眼扫过,所有人都如冰封般不敢动弹。
“哪里来的小鬼,没有人教给你礼节吗?”
“啪”。
“我可是......”
“可是什么?我在你这个年纪比你懂礼貌多了。”
都是被别人欺负,从来不欺负别人。
“你竟敢.....”
“找不到别的话了吗?你可以继续说,教育小鬼我特有经验。”
不过比起嘉尔和凯里,这家伙应该要稍微大一点吧?
那就更应该好好教育了。
杰罗在手上又加了点力度。
“算了吧......”
响亮的拍打声过后,薇薇安拉住了他。
“我也没生气。”
杰罗看了看她的样子,确实没生气,甚至还有点高兴。
这家伙什么情况,被人欺负了还会高兴的吗?
“这小鬼可是叫你兽人哦?”
杰罗好心的提醒道,结果薇薇安反倒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你不是都叫我蠢狗吗?”
杰罗摇摇头,语气坚决的说道:“兽人要过份点。”
“蠢狗更过份吧?”
“兽人要过分点!”杰罗强调了一遍。
“蠢狗更过份啊!”
“兽人!”
“蠢狗!”
“兽人......”
“蠢狗!!!”
接着便是语速与音量的较量。
这个时候,加特尔特的一名眷属小心的拉了拉杰罗的斗篷。
“大人......”
对决被打断的杰罗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原本紧凑的队伍被无声隔开,一排笼罩在黑衣中的魔族面无表情的围成一圈。不管是自己和薇薇安,连加特尔特的几名眷属都被围在中央。
杰罗眨了眨眼,受到蠢狗的拖累,自己的警觉都差到这种地步了?
“是马克西亚......”
魔族眷属小声的说道,声音中透露着些许不安。
这个名字杰罗听说过,是加特尔特特别强调过的,入城时可能遭遇的最大障碍。“马克西亚”并非人名,而是魔王使魔的名字。传说中是一只有着蝴蝶翅膀的白色蝙蝠,拥有不被任何人察觉,能够随意出没在任何地方的能力。原本是一只喜欢恶作剧的魔兽,在魔王神形俱灭后消失无踪,现在成了魔族暗杀部队的代称。
和杰罗所知的历史不同,深渊中不只有魔族,还有大战之前便存在的其余种族,这些种族依旧占据着各自的栖息地繁衍生息,并不时与魔族爆发战争。马克西亚便是投入战争的刺客和密探。而另一方面,还有少量的马克西亚作为保镖活动在议员身边。在特殊时期,马克西亚甚至会充当城镇关口的临时守卫。
这都是因为身为马克西亚,所具有的一种特殊能力操控气息的能力。这项能力能让他们随时隐蔽自己,同样也能通过气息探查敌人身份。加特尔特让杰罗和薇薇安所穿的斗篷虽能隔绝一定的气息,不过对于稍强一些的马克西亚几乎形同虚设。
听说马克西亚的存在后,杰罗的第一反应就是被气息探查出的自己的身份,究竟是魔族还是人类?
现在似乎有揭晓答案的机会,但杰罗希望这个机会赶紧消失。
并且,这个时候他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带着疑惑的眼光,他看向面前摔倒在地,一脸惊惧的试图用手掰开抓住脚踝的两截白骨的年轻魔族。
“难道这家伙是议员?”
回答他的,是从包围外匆忙赶回的战士长。
“尤利塞斯大人,让马克西亚退下吧,”战士长蛮横的将高大的身躯挤入包围,对着倒在地上的年轻魔族说道,“这是场误会。”
第十八章 尤利塞斯
杰罗预想中的形象崩塌了。
这就是那个性格孤僻的狂热发明家?
不是只要醒着就在研究所,不是领导着众多氏族走向繁荣,不是被无数魔族敬仰的顺位13的大人物吗?
怎么可能是这种
“还会用掀裙子去捉弄女生的臭小鬼啊?”
“抱歉,他确实是尤利塞斯大人。”
加特尔特的表情就像是说,“我可没说他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两人的视线一同移向趴在地上和骷髅手较劲的年轻魔族。看着那惊恐万分急得满头大汗的样子,杰罗不禁有些同情起他。
不过,现在更该同情的是自己吧。
“那么,打了城主大人的我,会被怎么样?”
加特尔特的眷属正在和城主的随从们交涉。交涉的情况似乎还算顺利,杰罗感受到不时传来的视线好奇多过敌意。倒是围成一圈的这些马克西亚,丝毫没有放他们离开的打算。
“总之,”加特尔特叹了口气,“大人先将魔法撤掉吧。”
交涉比预想的更快结束。加特尔特所带的这几名眷属都是擅长随机应变之人,红石氏族的战士长在白夜城也并非无名之辈。不过让谈话这么快结束的似乎是......
“他们从大人的身上感受到了纯正的王族气息,想知道大人是顺位第几的王族。”
跑回自己随从身边的城主大人正用委屈的语调嚷嚷着随从们为他报仇,随从们只是一边应付的安慰着主人,一边向着这边做出歉意的表情。
但是对于眷属带回来的问题,杰罗犯难了。
怎么就暴露了呢?
用作威慑的视线确实没作任何隐藏,但一个眼神就能让身份败露,这个所谓的“王族气息”也太不方便了吧?
“你这个斗篷行不行啊?”杰罗向身边的战士长抱怨道。
“确实是在下估算错误。”战士长诚恳的低下头,“大人的情况虽然是在预想之内,但没想到人类奴隶的气息也会......”
话说我是在预料内啊。杰罗头一次觉得战士长也不是看上去那么实诚。
倒是这个高大的魔族战士欲言又止的朝着薇薇安的方向看了看。事情的起因他已经通过眷属得知,那个复杂的眼神显然是想说事情并非那么简单。
所以说,这也是恶魔的阴谋?
杰罗笑了。虽然不认为战士长是在推卸责任,但这都能推到恶魔身上,这些魔族未免太敏感过度了吧。
“总之,就是我们的准备全打水漂了吧?”
不只是打水漂,还在入城之前把城主打了一顿。这样的情况,大概什么预备方案都没用了。
“都是在下的疏忽。”
加特尔特认错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诚恳。就这项技能的熟练度,加特尔特毫不愧对战士长之名。
“一定要逮捕他,一定要!”
城主大人还在不嫌丢人的假哭,马克西亚也仍然没有放弃包围的打算。
所以说,顺位是多少呢?
杰罗砸了咂嘴,回答起来也格外麻烦。
他深吸口气,干脆的摘下兜帽,露出白发下的半张面容。
还有一半是在加特尔特准备的特殊面具中。面具有着特殊的材质,并不遮挡视野,却能遮盖左眼和魔纹,纯白的金属表面上在眼睛的位置勾画了一笔妖艳的弧度。紫色和红色画出如鸟类眼睛一般狭长的图案,是加特尔特所说的在魔族战士都会随身携带的有特殊意义的面具。
图案的含义是“你的作为,魔王陛下尽收眼底”。
于是在这图案无声的配合下,杰罗审视的视线令四周的空气迅速凝固。围观者的议论渐歇,年轻城主的表情也逐渐僵硬。马克西亚们终于如得到确认般,单膝跪地整齐的行了一礼后,隐身退去。
“希望你已经准备了新的说辞。”杰罗小声的贴近加特尔特的耳边,“关于一个无欲无求的流浪王族的。”
因为并不信任自己的演技,杰罗再次装出了寡言少语的模样。
又基于之前薇薇安的态度,杰**脆也让她陪着自己扮演成了兽人奴隶。
反正在魔族眼中,兽人比人类更容易接受些。
加特尔特倒是确确实实的不善言辞。编造杰罗的身世和与城主随从的交流,战士长全交给了眷属。他本人则是如贴身侍卫般跟在杰罗身后。
“尤利塞斯大人因为性格问题,并没多少人知道他的容貌。本身尤利塞斯大人大部分时间都只呆在研究所,少有的外出时间眷属们也是以不暴露大人身份为原则进行保护。”
战士长小声的解释着。杰罗当然能想到原因。
这幅臭小鬼的模样要是被氏族的领民知道了,大概整个领民都会对继承顺位的判定都产生质疑吧?
至少这种形象崩塌的感觉,杰罗已经体会过了。
“在下也是跟随族长在城主府见过一次。”
杰罗点了点头。
红石氏族在白夜城也是有相当实力的氏族,倒是自己就这样将氏族的战士长拐跑,真的没问题吗?
“不去向族长报告一下吗?”杰罗用随意的语气问道。
“如果大人允许的话。”
这是战士长思考之后给出的回答。
果然还是在意氏族的事情,杰罗并没觉得意外。其实比起和这个所谓的城主同路,杰罗更想到加特尔特的氏族中做客。至少那边看起来既轻松又安逸。
“话说我们为什么要跟着这个小鬼进城啊?”
好像顺着形势,不知不觉就成了自己来白夜城拜访城主的状况。
“还请大人忍耐。”
看着战士长也无能为力的表情,杰罗有些许相信这真是恶魔的阴谋了。
有了城主的眷属带路,便不再需要在长列中等候进城。从排成列的人群经过,杰罗能听到不少对于他的议论。尽管他和薇薇安都已经将兜帽重新戴上,但这并不妨碍人们认出他们。而关于他们的传闻传播得似乎比队伍的行进更快。
有个为了兽人伴侣而对小孩子大打出手的王族。
虽然没有被指指点点,但这种鄙夷的视线还是不怎么好受。
不知道该先从哪个方面纠正这些人,杰罗只能把不悦用眼神传给身旁的“兽人伴侣”。
结果对方不仅毫无自觉,还露出羞赧的表情对着他笑了笑。
“恶魔的阴谋!”
一个响亮的声音在脑海响起,就像敲响的警钟一下子将他惊醒。
不就是笑了一下,怎么能突然就觉得这家伙可爱了呢?这不过是区区一只蠢狗......
好在恶魔的阴谋并没持续太久,在通过关口的时候薇薇安的视线便被另外的东西吸引过去。
杰罗同样看到了“那个”。
两具叠在一起的尸体,被随意的抛在关口检查点的道旁。血液还在尸体下面的泥土流动,周围的人却司空见惯般熟视无睹。
这大概就是之前听到的哭嚎声的来源。杰罗向加特尔特投去了需要解释的眼神。
“男人是一名逃脱的奴隶,女人想要帮助他掩盖身份。”加特尔特说完后补充了一句,“两人都是人类。”
“有主人的奴隶也会被随意杀死?”杰罗看着女性脖子上的项圈问道。
“之后会对她的主人进行赔偿。但不会有多少赔偿金,人类是比老鼠更低贱的种族。”
战士长说话时毫不避讳的朝薇薇安看了一眼。少女默默的低下头。
“加特尔特,不要忘了这家伙的身份。”
杰罗不动声色的在斗篷下牵起少女的手,对着自己的一号眷属用眼神表明了自己的不悦。
“在下会注意的。”
战士长的表情并没有往常的诚意。而杰罗察觉到自己手中牵着的,也没有了原来的僵硬。
少女的手在杰罗掌中变得柔软,轻轻环绕上杰罗的拇指。薇薇安再次朝人类尸体望了一眼后,将悲伤的视线收回,身体离得杰罗更近了些。
不知为何,仿佛是少女的想法正通过身体的接触传了过来,杰罗感觉魔力在一点点的变得澄清。
原本只打算做做样子,这样的话,好像不是那么容易放开。
杰罗意识到这点的时候脑袋里又开始敲响警钟。
“恶魔的阴谋!这是恶魔的阴谋!”
入城之后,就像是要冲掉旅途的疲乏。喧闹声淹没了听觉。
沿途都是高声的叫卖,每个角落都堆放着出售的货物。琳琅满目的商品像是杂物一般堆叠着,种类也是天差地别,各种新奇玩意摆明了是要让第一次进到这里的人见见世面。
难以接受的是,杰罗和薇薇安不只是第一次来到这里,还都极其没见过世面。
杰罗看到和魔力有关的新东西就想研究一番,薇薇安则是对那些形状怪异的小物件格外好奇。本来还跟随在城主眷属之后的两人越走越慢,迈开脚步的频率也是逐渐降低,像是地面被不知名的力量融化,将鞋底粘黏住一般。
本来在生闷气的城主似乎发现了这点。
“终究不过是些乡巴佬。”
他停下脚步,挑衅的朝杰罗看了眼。
“要知道这些东西有一半都是本大人的发明,只不过会点魔法有什么得意的?”
眷属们并没有特意掩盖他的声音,周围听到的人也只是好奇了看了他一眼后便不再理会。
城主大人并没发现自己的话无人当真,一幅得意洋洋的嘴脸。杰罗看到就想上去拍两巴掌。
“大人不要在意。”
加特尔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大人的剑术和魔法都是超乎寻常的强大,不必和尤利塞斯大人计较。”
本来也没什么计较的打算,不过加特尔特的这句话还是令杰罗相当高兴。
剑术方面就不说了,虽然不会什么套路但是“苍狼之气”可不是摆设。倒是魔法这方面,听加特尔特所说,这边的世界有着种类相当繁多的魔法。钻研魔法的魔族虽然不多,但长期和魔兽与擅长魔法的种族战斗让魔族对魔法也不乏了解。
不知道比起300年前的魔法盛世如何,至少比杰罗所在的现世要繁荣太多,但就是在这个世界见多识广的战士长依旧对杰罗的魔法表示了赞扬就算只是奉承也值得杰罗偷着乐一会儿。
见到杰罗对自己的挑衅不在意后,尤利塞斯带着悻悻的表情又重新带路。
在人流量如此巨大的都市中行进并非易事。这里的街道修建得比杰罗所见的罗里安王都更加宽敞,依旧容不下如此之多的人和货物穿行。尤其是街道中央还移动着一种吐出烟雾的巨大铁块。铁块就像是没有马的马车,只不过全身都是金属拼接成,光秃秃的表面看起来像是脱了毛的鸡,即丑陋又滑稽。在这只铁皮鸡的背部,重重叠叠堆了一箱又一箱的货物。
堆叠的货物随着铁块的移动晃来晃去,随时都处在倒塌的边缘。那些货物倾倒下来毫无疑问能砸死一片行人,然而周围并没人为此担忧,仍贴着移动的铁块一起行进。
“这也是本大人的发明哦~是一种叫做汽车的运输工具。乡巴佬根本没见过吧?”
大概是杰罗看得太入神了,尤利塞斯到了他的身前说道。脸上满是傲慢和鄙夷。
杰罗抬起了手,尤利塞斯立马缩了缩头。不过杰罗只是整理有些滑落的兜帽。
“是魔法水晶作为动力吗?”
见到杰罗只是单纯的对“汽车”提出疑问,尤利塞斯愣了愣后解释起来。
“单纯的魔晶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但是要用作民用就太过昂贵。这是本大人所发明的全新系统,名为‘蒸汽机’!”
说完后,尤利塞斯又露出得意的模样,像是在等待杰罗的夸赞。
不过杰罗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听起来有那么点耳熟。似乎在贪灵的记忆中,属于贪灵的时代有“降临者”提出同样的发明,只是最后以失败告终。
“反正又是从哪个挖出来的东西里剽窃来的吧?”
这是杰罗最真实的想法,不过他没有说出来。
这个小鬼虽然确实令人不爽,但换做其他人就算挖到了这些“宝藏”很可能也无法“剽窃”,所以杰罗还是带着坦诚的敬意说道:
“确实很厉害。”
尤利塞斯花了一秒才回过神,然后立马仰起脸,用比刚才更臭屁的语气说道:“是吧?本大人就是厉害吧?哈哈,哈哈哈哈!”
他像是要征求同意似的朝周围的眷属看去,魔族眷属们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微微低下头:“不愧是尤利塞斯大人,这是理所应当的赞赏。”
“算你有点眼光嘛,乡巴佬。”
尤利塞斯得寸进尺的离得杰罗更近了,然后抱起手对他说道:
“我还有其他发明,都可以讲给你听。反正离本大人的寝宫还有段距离,就当给你这乡巴佬长长见识。”
尤利塞斯自满的扬起下巴,嘴边挂着讥讽的笑容。
“劝你先做好心理准备,别被本大人的发明吓到哦。”
看到年轻魔族这幅样子,杰罗想都没想一巴掌拍了过去,速度快得战士长都没来得及阻止。
“少废话,好好带路臭小鬼,下一次直接打屁股了。”
尤利塞斯嘴巴一张一合,脸上变换了几个表情,最后阴郁的朝杰罗看了眼后冷哼一声回到了眷属的身边。
没了小鬼的吵闹,城市的喧嚣再次灌满双耳。
和在现世感受到的不同,除开人畜的声音,还有机械的运转声和从铁质管口中吞出气体的声音充斥其中。
带着些许感慨,杰罗抬头望向天空。
蓝天如被囚禁般困在耸立的高楼之间。
这些楼房是怎么修到这么高的?想不出答案。
不过,这里确实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世界。
比起所谓的现世,这边的世界更具生命力。而这如此蓬勃的生命力之中,就算有再多人类的尸体也会被轻易掩埋。
第十九章 恶魔的轻语
“其实你喜欢他吧?”
粘稠的声音像在撩拨着连接心脏的血管,每一个音节都会唤起灵魂被撕扯的阵痛。
然而,阵痛中却有诱人着魔的酥麻感就像是身体被轻柔的指尖抚过。
“你还卑鄙的想要占有他吧?”
薇薇安无法将声音驱散,即便蒙上耳朵声音也丝毫不减。比起做出会让人怀疑的举动,她更愿意把这些幻听当成脑袋受到创伤的后遗症,指望忍耐能让它痊愈。
她没法告诉别人,这里她唯一能信任的人却是让幻听更加喧嚣的源头。只要一靠近他,她的脑袋里就会如沸腾的一般连续不断的冒出声音。这些声音怂恿着她,毫无责任的鼓动着她,和真实的想法搅在一起,让她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朦胧不断的声音令薇薇安总是有被浸入水中的错觉,眼前的事物都被隔了层看不见的屏障,即便伸出手也难以穿透;贴得再进的话语也会被轰隆隆的水声掩盖,她只有装出平常的样子靠着拼凑的音节猜出对方的话语。
每次与他视线相交,每次看见他向着自己唇齿张阖,这不应该存在的遥不可及都令她想要哭出来。
这或许是对她拥有如此奢侈的梦境的惩罚,又或许眼前的一切本就是自己一场毫无自知的臆想。
但她无法将自己的感受倾诉。梦中人又怎么会告诉自己这是梦境,她更希望能在梦醒前多感受一些梦中的温存。
“你知道他看到的并不是你,你只是劣等的替代品。”
她越是痛苦,羞辱她的声音就越是欢愉。
但至少她还能装得很好。
在这被淹没得几乎窒息的世界里,她还有着唯一的救赎。只要身体能够和他接触,模糊的屏障就会消退,声音也变得清晰起来,她就能够像是浮出水面的鱼重获呼吸。这是喜悦到灵魂几近颤抖的时刻,不止是自己的感情、**得到满足,生存的意义、灵魂的归宿都在这时得到诠释。只有这一刻,她才能确定自己还活着;只有这一刻,她才能和这个死而复生的身体融为一体;只有这一刻,她才知道那个声音究竟想告诉她什么。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普通的人类。原本属于她的身体早已在咒术的折磨中衰竭而死。
现在的她,只为了为所爱之人带来欢愉的躯壳。
“所以,去占有他吧。你知道该怎么做。”
薇薇安走出房间,发现那个可怕的魔族战士长正守在门口。
薇薇安只是想透透气。这个城主准备的客房虽然设施齐备,还有很多很有趣的小东西,但她摆弄了一阵后仍觉得异常乏味。心里的空虚烦闷无法平息,胸口拥堵的情感无处宣泄。
他和魔族城主有重要的事情,必须将她单独留下。可能真的是重要的事,也可能只是履行一些形式上的礼仪,总之都不是奴隶能够参与的。
“不想给大人惹麻烦的话,就回房间去。”
战士长面无表情的说着。薇薇安知道比起其他时候,这句警告还算客气。
“他对你有所改观了,你可以趁机用身体诱惑他。”
脑袋里的声音又开始,薇薇安的背脊上蹿起一层鸡皮疙瘩。
怎么可能啊?
薇薇安把对幻听的怨言吞回肚子,然后听话的回到了房间。
薇薇安并不想给杰罗添麻烦,虽然她觉得好像一直是事与愿违。她觉得可以相信一下这位战士长,杰罗好像一直挺信任他的。也许正因为如此,这位战士长才会守在门外。
这个可怕魔族是来保护她的。
这样想着,薇薇安心里的烦闷就消散许多。
就算再等一等也没什么大不了。
5分钟后。
“吱呀”,薇薇安从门缝探出头。
“那个,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他?”魔族战士的脸上露出凶恶的表情,薇薇安有一瞬以为自己会被生吞掉。
“菲、菲尼克斯殿下......我是想问殿下去哪儿......”
战士长的表情依旧没好转的迹象:“注意你的称呼,你是想暴露大人的魔纹吗?”
“混沌之龙确实是最初的魔纹,也是对魔族来说最危险的魔纹。连吞噬者也能吞噬,连王族的能力也能吸收。这才是最接近魔王的存在,才是符合传说的魔王之子。”声音又在薇薇安的脑海中抚弄她的神经,“所以,赶快去征服他吧,只要有了一次,魔族的王妃就是你了。”
薇薇安眨了眨眼,比起脑袋里面那不知道在说什么的声音,眼前的魔族才更应该在意。
“那我该叫他什么?”
薇薇安问出话后立马后悔了,她看见战士长缺乏色素的皮肤变得色彩鲜艳,一阵红一阵青,然后就在对方的愤怒即将喷涌而出时,薇薇安轻轻关上了门。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死里逃生了。
还是继续呆在屋子里吧。
这次不是为了不惹麻烦,是为了保命。
10分钟后。
“哐”!推开的窗户飞出窗柩掉到了地上。看着从二楼摔下砸成碎片的玻璃窗,薇薇安还是没明白,为什么这窗子这么难打开。她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将余下的一面左右拉了拉,玻璃窗在卡槽中轻巧滑动。
原来是左右开的吗?真是奇怪的设计。
为什么不早点想到啊?
薇薇安听到身后门把有转动的声音,两绰头发立马警觉起来。
战士长大概是听到刚才的响动了吧?
看到门把即将要被转开,薇薇安立马抬起椅子飞快的抵住了门把。这一招是亲卫队的前辈教的,说是独身女性必备技能,薇薇安还是头一次用,看样子效果还不错。
等等......
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薇薇安才意识到,这样不就弄得像自己想要逃跑一样吗?
明明只是想打开窗户呼吸点新鲜空气的啊?
但不能否定的是,看到窗外无人的花园,薇薇安和脑袋中的声音都有过从窗口逃跑的念头。
“跳下去吧,这只是二楼。只要找到王子殿下,这个魔族就不敢处罚你。”声音像是贴在耳边,抚摸着她柔软的耳垂,“别忘了在城外看到的,他们处死逃跑的奴隶并不需要通知主人。”
并不想听从脑中的声音,但是身后的门把转动声已演变成猛烈的撞击声。战士长连询问的声音都没有,整个房间都像是被他的怒火震慑,在撞击声中阵阵颤抖。
比起抗拒的思维,身体更加老实。在门框几乎快被撞散架前,薇薇安从窗口跳了下去。
“赶紧躲起来!”声音像是马戏团里的驯兽师一般催促道,然后又变成了如好友般的甜言蜜语,“看不见你的时候王子殿下一定非常寂寞,不过他马上就能见到你了,我会指引你到他身边去的。”
加特尔特一脚踹开了门板。窗帘像是惊慌逃离他的向着没有缺失了阻拦的窗外涌去。
他冲到窗边将视线投入下方的花园。
“啧。”
响亮的咂舌声从他紧咬的牙缝中漏出。
花园中除了碎掉的玻璃看不到其他痕迹。脚印和气息都被不知名的力量消除。
战士长又一次对自己发出质问,现在的所为真的是正确的吗?
“混沌之龙”是天生的反叛者,魔王国虽然是反叛者建立的国家,但现在的魔王国真的还会欢迎另一个反叛者吗?
更何况这位反叛者还有一位人类妻子。
“还真是和传说一样吗?”
临近傍晚的白夜城上空笼罩着一团阴云,空气嗅起来有雨的味道。
阴冷的风一阵阵的吹着,战士长吸了口气后翻身跃下窗口。
“时代已经脱节。啊,这是何等令人诅咒的因果啊!我竟是为了纠正它而生!”
每个魔族都知晓这段戏剧,这已在魔王国的每个角落上演过千万遍。魔王陛下是个美丽又强大的战士,同时是位品味高雅的艺术家。而这篇他亲手写下的戏剧,却不仅是戏剧而已。
这是魔王陛下留下的预言,是陛下形神俱灭前复咏的叹息。
这同样是个反叛与复仇的故事。带着初始之纹的王子回到王座之间,与宿命的敌人展开决斗,并最终完成对篡位者的复仇。
王子最后的归宿并未讲明,魔族宁愿相信这是陛下复活的前兆,并擅自为它添加大团圆的结局。而氏族长曾经告诉过加特尔特真正的结局。
“因果扭曲,时空颠倒,故事的结尾只是开始,而原本的开始早已结束。”
戏剧的结局是初始之纹终于吸收了所有魔纹,魔神的力量因此复苏。
而这位新生的魔神,与人类伴侣产下的子嗣,便是魔王陛下。
就结局而言,确实与流传更广的大团圆相差不远。但预言真正想要传达的,实际颠覆了所有魔族的认知。
这是只在上层阶级流传的传说,亦或是真正应该保守的秘密,加特尔特无从判断。他不知道在预言被恶魔依附的人类会中起到怎样的作用,他同样不知道现在是否是预言出现的时机。
但有一点他无比清楚,现在的魔王国不需要“初始之纹”,甚至不需要魔王。
只看这繁华的白夜城就能知道,这片大地需要的是统治者,不是反叛者。
然而自己是殿下的眷属。
如宿命一般无法挣脱的矛盾令加特尔特粗重的叹了口气。
他看到了不远处的树梢有轻微颤动,便加快步伐追了过去。
他的行动全是依照战士对王族的忠诚,作为战士他没有进行判断的权力。
【你的作为,魔王陛下尽收眼底。】
要想死后不落入阴暗地狱,加特尔特只能尽自己所能保护自己的主人。
但愿魔王陛下能指引正义之光。
不知道该不该听从脑袋里的声音,不过薇薇安在声音的指引下躲开了好几波守卫,她逐渐的开始接受这些建议。
至少再让它带会儿路吧。
不过自己为什么要躲起来?薇薇安似乎现在才想起这个问题。
随便找个人将情况讲明,他们会为自己带路的吧?
为什么自己要听幻听的话?
“就在里面了,他们就在里面。”
声音像是干涸的鱼看到水潭,急不可耐的教唆着薇薇安钻进去。
可问题是这明显不是正常人会进去的地方啊。
“钻进去,钻进去就行了,我会给你带路的。”
听到附近有脚步声靠近,又是紧张又被脑袋里的声音吵得不知所措。薇薇安干脆抓着光滑的通道口,双眼一闭,顺着通道滑了进去。
另一边,结束了被当成摆设的“眷属交流会”后,杰罗被尤利塞斯邀请到了自己的收藏馆中。
“这里绝大部分都是被本大人研究过的宝物,每一件都代表着一次科技的进步,可以说他们每一件都是魔神赐予本大人的奖章。哈哈哈哈,尽情的膜拜我吧!”
在这个灯火辉煌的展览厅中确实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杰罗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勾起了兴趣。
不过这臭小鬼的表情实在是有些欠揍。杰罗并没将好奇心表现出来,而是如老师检查作业一样背着手在展示品间浏览。
这些东西大多数都是一些结构巧妙的机器。机器表面的颜色展现了他们曾经历过何其漫长的岁月,而那些连接处留下的新痕迹又显示出它们最近才被拆卸和拼装复原。
“已经研究过的东西还要继续研究吗?”
那些像是才留下的痕迹令杰罗有些不解。
“每一件宝藏都藏着无尽的秘密。每次有了新的理论,又能在旧的宝藏上挖掘新的发现,就算什么也没找到,理论被证明也是一种不错的享受。而且遇到解不开的难题,在这些研究过的宝藏上也能得到启发。”
杰罗觉得小鬼的这个回答很好,便学着老师的样子点了点头。
然后他又想到一个问题。
“大多数机器都要拆掉才能研究吧,会不会有拆掉了不但没研究出结果,还装不回去的情况?”
尤利塞斯神情古怪用余光瞥向某个方向,然后朝那边挪了挪身子。
“本大人怎么可能拆坏东西?真是笑话。这样暴殄天物的事情本大人不可能干得出来,绝对不可能。”
杰罗继续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然后趁着尤利塞斯大意晃过他朝他遮掩的方向走去。
摁下墙壁上的一个按钮,这个太过明显的伪装便从中间分开,露出藏在墙壁下的一盏小门。
“研究过的只是绝大部分吧?”杰罗朝着直冒冷汗的城主笑了笑,“剩下的小部分就是这些?”
废弃的零件像是垃圾山一般堆在一起,满是油污和刺鼻的味道从窄门后飘出。
“这可不是小部分啊......”
杰罗踱步走了进去,高耸的照明比大厅昏暗了不知多少。堆成山的废弃机械就像无数正在腐烂的尸骸,这副人间惨剧般的模样看得杰罗不住咂舌。
“神赐予的奖章,啧啧啧......暴殄天物,啧啧啧......”
“本大人还在研究嘛!还没有放弃嘛!”嚷嚷着的小鬼跑了过来。
然而还没等他离近,机械的尸骸突然有一角垮塌,就像是觉察到复仇的对象靠近而苏醒过来。
不光是尤利塞斯,连杰罗都被这突发的变故下了一跳。
而且,那个地方似乎还发出了类似亡灵的干哑嘶鸣。
警戒着魔素的变化,将“气”运至全身,杰罗对尤利塞斯做了个退后的手势,随后一步步向着声音发出的地方接近。
昏暗的灯光在头顶移动,机械堆积的阴影爬至全身,越是靠近嘶鸣,杰罗的神经越是绷紧。
虽然并没察觉有什么危险的存在,但这废弃的“宝藏”中会出现什么谁也说不定。
杰罗一脚踢开了挡住视线的铁块,露出了之后的一双淡蓝眼眸。
那双眼睛发现他的瞬间,变成了泫然欲泣的形状。
杰罗片刻的愣神后,忍着心中的郁闷,一把将她拉了出来。
结果对方暴露在光线下的身姿再一次将杰罗吓了一跳。
浑身污渍就不说了,衣服上和头发上都挂着剩菜和吃剩下的食物残渣,除此之外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刺鼻气味。
但更令人觉得奇特的是,这位名为薇薇安的人类奴隶竟然长出了一只毛茸茸的蓝色尾巴,除此之外脑袋上的“耳朵”周围也长出了细弱绒毛。
“给你两分钟,开始解释吧。”
杰罗面无表情的说道,于是少女差点哭了出来。
第二十章 是狗?是猫?
“这是......机械的怨灵!”
跑过来躲在杰罗身后的尤利塞斯战战兢兢的说道。
杰罗一把将他伸出的头拍了回去。
“是个屁,别来碍事!”
杰罗说完才发现自己这只笨狗待久了不只是脾气变差了,就连用语也越发粗俗。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被折磨得不堪重负的神经当然不会有维持风度的余裕。
“快点解释吧,你这个兽人奴隶。”
薇薇安下拉着嘴角,吸了吸鼻子,眼中闪烁的泪光就像在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嘛”。
“哦,是这只兽人奴隶啊,”反倒是弄清情况的尤利塞斯出来解释道,“是从垃圾通道爬上来的吧?”
“垃圾通道?”
杰罗皱了皱眉。这一听就很糟糕的东西是什么?
“这也是本大人的发明之一!”尤利塞斯用着自满的语气介绍道,“用专门的通道收集垃圾,让它们在统一的地点集中处理。这不就减少了佣人的劳动量,不是很厉害的发明吗?”
“所以,为什么这家伙能爬到这里?”
“因为这里是垃圾通道的主要入口啊,”尤利塞斯满不在乎的说道,“为了处理这些大得麻烦的垃圾,我可是把入口设计得相当大,钻个人出来也没什么稀奇。”
“结果你还是把这些当成垃圾的啊?”
尤利塞斯的表情凝固了,这一次的说漏嘴显然没有挽回的余地。
杰罗叹了口气,转向薇薇安这边。
“就是这小鬼说的这样?”
少女急忙点头,头上的剩菜残渣四处飞溅。
杰罗一边躲避着一边问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吗?”
少女又摇摇头,发丝上的残渣终于甩净。
“你应该知道我想说什么了。”
少女的眼中再次泛出泪水,憋了半天,终于漏出一个字:“喵......”
“喵?”
杰罗重新看向薇薇安脑袋上的耳朵后身后的尾巴。
果然不是幻觉,耳朵也不再是弄乱的头发。
这尾巴下垂、尖耳耷拉的模样,比少女脸上的表情更容易看懂她的情绪。
这家伙终于露出真身了吗?
明明是如此诡异的一幕,杰罗却没感觉有丝毫违和。反倒是身旁的城主大人在不断的低声散发着怨念。
“可恶的奴隶,一定要你付出代价......”
这家伙没躲开啊。杰罗看着被甩了一脸剩菜的尤利塞斯,总觉得脑袋有些胀痛。
看样子,本来准备好的正事没法谈了。
阵阵恶臭在阻碍着思考。
“总之,都先去洗干净吧。”
这个名为尤利塞斯的王族比预想的好接近,虽然麻烦程度远超预想。
杰罗想到陈列宝物的展览厅寻找线索,结果对方先一步提出要带他参观展览厅。接下来杰罗就是想要寻找特定的宝物,城主大人也会帮忙的吧。
并不是热心,杰罗知道这个小鬼只是想显摆自己的能力。不知道为什么,这位领导了30多个氏族,统治着东部最富有的都市,还是顺位13的王位代理继承者会如此执着此事。就好像必须要让杰罗心服口服他才会罢休。
另一方面,尤利塞斯的眷属们倒挺乐意看到主人跟着杰罗,尤其是看到杰罗用巴掌教训他们主人的时候,杰罗能清楚的看到眷属们眼中的赞许。
不过尤利塞斯身边有的不只是眷属。从马克西亚出现过后,杰罗就能不时的感受到若有似无的视线。
很容易想通,尤利塞斯对于整个魔族都有极其重要的意义,而他自身又没有什么战斗能力。如此特殊的王族,配备专门的保镖也是理所当然。
即便如此,该打的还是要打。
“啪!”
响亮的巴掌声溅飞一捧泡沫。
“干嘛啊你?”
尤利塞斯出声抱怨道。
“叫你不要乱动。”
“泡沫流下来很吓人嘛!”
“洗头都害怕,你是小孩子吗?”
对方无言的用鼻子发出抗议,就像发脾气的牛叫声。
不过这家伙确实是小孩子。
实际知道年龄了后才发现比嘉尔的岁数还要小一些。因为魔族身材比较修长,看起来要更加成熟。倒是和那个16岁的小矮子正好相反。
泡沫差不多全部揉散后,杰罗打开旁边的开关。温热的水如有灵气的山泉般,冒着腾腾热气从铁管涌出。
“哇”
“你又干嘛?”
“放水前说一声啊!你是想吓死本大人吗?”
杰罗又一巴掌拍在他头上。
“谁管你啊。”
这家伙不是天才吗?怎么大惊小怪的样子和那只笨狗一样。
杰罗要不是想体验他所谓的跨时代洗浴发明,才不会跑来伺候小屁孩洗澡。
但是看这家伙连把头上的泡沫冲干净都不会,杰罗还是耐心的帮他把每一丛发丝都揉顺洗净。
“菲尼克斯。”
终于睁开眼睛的魔族城主用轻快的语气喊道。
“干什么?”刚放下毛巾的杰罗转回头。
“你这家伙洗头挺舒服的,别做继承者了,来做我的眷属吧。”
看到那双总算没那么阴郁,明亮了些的眼睛,杰罗还以为能听到什么好话。
“你又欠揍了是吧?”
如条件反射般,尤利塞斯捂住了脑袋。看到杰罗并没有真的想要拍过来后,他才放心的放下手。
“接下来,给本大人擦背吧。”年轻魔族放下的手习惯性的抱在胸前。
杰罗哼笑了一声。
“呐,尤利塞斯。”
杰罗再次确认了周围的气息,这个澡堂就和佣兵公会的大厅一样宽敞,而这宽敞空间中终于没有了那些若有似无的视线。想必对于王族,就算是马克西亚也没有太大戒心。
“怎么了,不愿意吗?”尤利塞斯带着些许寂寞,试探着问道。
杰罗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
“你知道对于战士而言展露后背代表着什么吗?”
“不知道,”尤利塞斯雪白的头发利索的甩动,“菲尼克斯也不是战士吧?”
“啧,”杰罗对着白脑袋一把拍了上去,“少废话,听我说。”
没有理会委屈得只顾吸气的年轻城主,杰罗继续说道:“后背是眼睛看不到的地方,是最容易被偷袭的部位,所以展露后背也就代表着信任。”
“王族又不会袭击王族,魔纹会阻止这个想法的。”
“叫你别嗦!”杰罗又一巴掌拍了上去。
“唔......”
尤利塞斯捂着头不做声的模样看得杰罗有些于心不忍。
好像是有点不讲理了。
而且就像尤利塞斯说的,杰罗看到少年背后延伸到颈部的魔纹时,确实有种亲近的感觉。
这个魔纹的样子,是风信子吗?
杰罗想起在沿路看到的,绣着蓝色风信子的飘扬旗帜。
“总之,之前帮你洗头是为了体验这套洗浴系统。”就发明而言,打开开关就能放出热水的设计是很方便,清洁头发和身体的植物提取液也相当新奇,但杰罗到这里并不是为了这些东西。
“但要我给你擦背的话,我们的关系还没好到这个地步。”
就像是才注意到人际关系的转校生,尤利塞斯失落的垂下肩。就在气氛逐渐变得尴尬时,杰罗继续说道:
“不过尤利塞斯确实是个了不起的发明家,我也不是不能和你建立信任关系。”这句话杰罗有一半是真心,如果不是看到那一堆被浪费的机械尸骸这个程度还要多一点。
尤利塞斯立马恢复了精神,杰罗没有放过这个信号,接着说道:“只要你答应帮我个忙。”
和对方交代清楚后,杰罗在给魔族少年搓背的同时不禁感慨。
小孩子就是好骗。
可能这就是久病成医的道理吧?被别人利用多了也自然学会了一些套路。
所以说,尤利塞斯哟,要怪就怪这险恶的世道吧。
“疼啊,菲尼克斯!太用力了!”
沉浸在精神的升华之中,杰罗自然听不到年轻城主的哀嚎。一直到有仆人敲门询问,杰罗才终于停下。
倒是之后尤利塞斯以“相互信任”为由,为杰罗细心的搓了背。杰罗头一次感觉这个小鬼还是有可爱之处。
没有对之前的报复,而是真正贯彻了“信任”的举动杰罗在这一刻总算从这一路的疲乏中解脱。
“尤利塞斯,如果你真的帮到了我,我可以教你点魔法哦。”
“真、真的吗?!”
大概是因为惊喜吧,杰罗本来觉得已经可以结束的搓背,又继续了半个小时。
穿上仆人准备的干净衣物,即合身又舒适。这如轻抚着皮肤若有似无的触感,让杰罗不敢想象这身衣物的价值。
回到客厅后,已经准备好了水果和饮品。杰罗没忍住诱惑尝了一颗,沁人心脾的香气令他花了些功夫才没把惊艳表现出来。大口的喝掉了有着不知名香气的奶类饮品,一个下仆领着一位少女从纱帘曼妙的侧室走出。
杰罗刚准备放下玻璃杯,就看到一双蓝色的耳朵颤动了一下。
玻璃杯从手中滑落,摔在地上发出脆响。
“菲尼克斯......大人......”
少女湿润的眼睛微微抬起,握在胸前的双手因为缓和了紧张而轻轻松开。
“薇薇安......”
感受到他的呼唤,少女如被解脱了束缚的飞鸟,像是投入风中向他扑去。
然后杰罗闪开了,薇薇安扑在光滑的地面滑行了一段才停下。
“这也太过份了喵!”
少女爬起身含着泪的哭诉。
因为光线的角度不同,现在的少女没有了之前那样的杀伤力,杰罗终于松了口气。
刚才真是危险啊。
正好是逆着大厅灯光的方向,薇薇安身体的曲线在轻薄纱裙中被勾勒得曼妙娇艳。真不知道是谁给她换的这身衣装。就像是吝惜布料,只用两截轻纱从腰间环绕到胸前,腰间以下的纱裙也如没有固定一般,在重叠掩盖的间隙中总有不经意展露的风光。即便还有一层薄纱当作外衣,在这通透的光线中,这件外衣就如欲拒还迎的挑逗般,显得格外暧昧。
杰罗也是在这一刻确认,少女那强烈宣示着自身存在的某处,实际比感受到的更加凶险。
这未必也发育得太好了吧?
就像是不可战胜的敌人逐步接近。少女那毫无束缚的丰满如秋日的麦田被风掀起波浪,在藏在麦穗中的麦粒即将要随风脱壳而出时,杰罗才察觉到少女穿越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正朝他飞扑而来。少女的眼中满是期盼的温柔,但杰罗只是想象了一瞬将这具身躯拥入怀中的情景,心脏的高鸣就几乎将双耳震聋。
所以他灵敏的躲开了。
不然之后一定会发生特别可怕的事情。
这毫无疑问是恶魔的阴谋。
他脱下身上的外衣为薇薇安披上。在不断重复的心理暗示中,杰罗勉强还能保持眼神的清澈。
不过这清澈的眼神在他人看来就像是
“菲尼克斯大人,为什么双眼没有了焦距......”薇薇安担心的看着他,似乎已经遗忘刚才的事情,“果然我的样子很奇怪喵?”
“不,我知道的,为了伪装你也很努力。”杰罗用自己都觉得太过温柔的声音安慰道,“总之,先把衣服换了吧。”
这个时候,战士长赶到了杰罗的身边。虽然没说什么,但他就如刻意提防一般死死的盯着薇薇安。
杰罗重新说明了一遍对兽人奴隶的衣着要求,仆人们慌忙道歉后暂时领走了少女。
“这是恶魔的阴谋。”
战士长附到杰罗耳边说道。
“我当然知道。”杰罗给了他一个“我自有分寸”的眼神。
然而战士长接下来的话将杰罗一下子从残留在心中的旖旎念想中拽出,让他瞬间冷静下来。
“那个耳朵和尾巴有咒术的气息。”
“咒术师是需要仪式才能转化的吧?”
杰罗知道加特尔特是应对咒术的专家。关于咒术师的情报他已经听战士长完整介绍过。他并不认为这么短时间薇薇安能完成仪式。
“奴隶还没有转化。在下推测,她是在尤利塞斯大人的宝物库找到了什么。”
所以才会出现在那个地方吗?杰罗抿了抿嘴:“能弄明白是什么吗?”
“如果大人给予在下拷问的权限......”
“这是不可能的!”杰罗的声音大到另一边的尤利塞斯都下意识的捂住了脑袋。
回想到少女飞扑而来时眼中能让钢铁融化的温柔眼神,杰罗刚获得的好心情瞬时消失无踪。
“算了,这件事我来处理。”
加特尔特还想说什么,被杰罗抬手阻止。
“我会弄清楚的,不然我也很困扰。”
连是猫是狗都快分不清了。
“本大人已经累了,今天就先休息了吧?”
尤利塞斯刚说完,就被杰罗拎着领子提了起来。薇薇安再次交给加特尔特进行保护,只是让尤利塞斯多安排了几个下仆。
利用城主的权限,杰罗拖着抱怨个不停的尤利塞斯来到了白夜城藏书库。
“这是只有在这里才告诉你的事情。”
外面雷声大作,夜晚的白夜城笼罩在雷雨之中。杰罗靠近了一脸疲乏的年轻城主。毫无疑问,杰罗相信自己接下来的话会令对方困意全无。
闪电穿透琉璃窗,将书库映上一片惨白。环视四周,确定无人偷听后,杰罗靠近了尤利塞斯的耳朵。
“实际上,这个世界之外还有另一个世界。而我,知道去那个世界的方法。”
第二十一章 对决继续
这个人一定要杀掉。
零在脑中细数着对方的罪行。
“那个地方不准去啊!快换个地方玩儿去。”“那边很危险的,不要给工匠们添麻烦。”“呜啊,一身这么脏,弄干净前不准进屋子!”
就是这个人,总是嫌弃和羞辱菲诺小姐,把小姐当成麻烦的小孩子对待。
这个人根本不知道菲诺小姐有多么伟大。
这个人一定要杀掉。
“砰”
飞来的箭矢被轻巧格开,没入旁边的树干发出类似炸裂的声响。
零向箭矢射来的方向看去,阵阵腾起的火光刺痛视线。被风拉扯的火焰以捕食的姿态在枝头、地面爬行。火势最凶猛的深处,红色的光幕连成属于焰火的海洋,那里本不该会有生命存在。
“砰”
利器相接的火花与声响在火海面前是如此微不足道,被飞矢的余劲折断的巨木倒是在这连绵火海中掀起些许涟漪。
零依旧在寻找着那名绿发少女的踪影。火光将她的影子撕裂拉扯,腾起的热浪令黑发如暴雨中的花瓣摇曳,但她的身体却丝毫未动,就仿佛被抽离了灵魂一般。
箭矢并未隐藏轨迹,强劲的气流击散了沿路的烈焰,形成一道赤红色的余烬之路。这条笔直的通道在被周围的火焰反弹般的吞没前,零隐约能感受到从中传出的挑衅意味。
射出的每一箭都是邀请,邀她共赴烈焰的舞池起舞。
如果是其他人,零早就已经离开。她只是来为塞西莉亚清理决斗的场地,没有必要理会场地之外的情况。
但这个正在挑衅她的是那个女人......
在地下室的时候她就想要杀掉她,但那个时候这个女人还有成为菲诺小姐王国臣民的可能。作为教训零只是给了她不算重的攻击,而现在她还不知悔改的展现了敌意。
这个人一定要杀掉。
火海中泛起波纹。又一箭击散焰火飞射而来。被风压压在附着物上的火星瑟瑟发颤,一道火星铺就的通道在火海之中逐渐成形。
零以不输于箭矢的速度飞奔而出,侧过身子在分寸之间躲开箭矢,漆黑的身影投入到焰海之中。
瞬息之间,火焰重新将通道吞没。
“骗人的吧?”
青鸟看着那个从火焰的夹缝中飞速跑来的身影,难以置信的张着嘴。
“这未免太变态了吧?”
火焰在她的身后重合,就像是被她的气势引领,直到冲出火焰之后仍拖拽出一截长长的焰火。
青鸟知道自己已经无处可逃。
焰火伴着零飞扬的斗篷在空中消逝,有着“无星之夜”之称的刺客落到了青鸟面前。
青鸟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会直接冲入火海。她躲藏在燃烧的营房之后。这些才修好的营房是佐伊曾说过的,对佣兵团的发展相当有用的设施,然而现在只是火海之中再普通不过的可燃物。靠着地上的圆盘,青鸟在火海之中创造了一片10米半径的空地。
不只是火焰,烟雾与热量都被阻隔。这只是“灵种”自我保护机制的扩大,却确实达到了如此匪夷所思的效果。而青鸟便是靠着躲在这燃烧的烈焰之后,用随身携带的另一颗鹰眼水晶引导自己进行攻击。
攻击确实奏效了,缓步走来的零身上的斗篷和被虫噬过的叶片没有区别,被火光印出的破洞后的皮肤,也有些许乌黑的印记。
“不知道投降有没有用啊......”
但那双寒星般的眸子和如利刃般的杀气却表明了青鸟所做到的也就仅此而已。
青鸟试着用苦笑缓和一下这10米空间的气氛,但显然这只能让她更显尴尬。
“我原来这么遭人讨厌吗?”
小声的抱怨一句后,她松开了脚下的细线。
一张难以看清的细网从草丛中弹起,以防万一而设置的陷阱派上了用场。作为计划的制定者之一,青鸟当然知道在哪些伏击点安置了陷阱,将这些陷阱稍微改良一下或许能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零的斗篷扬起,就如青鸟所预料的,乌铁所制的细网还未合拢便化为了碎片,然而陷阱并不是仅此而已。
受到外力的攻击,洒在细网上的火石岩粉末在一瞬后轰然燃起。由粉末燃烧产生的爆炸几乎将黑发女性整个吞没。
青鸟自然不认为这样的攻击就能了结对方。
搭弓射箭,指尖传回的余颤还未消散,青鸟甩出触须追赶箭矢的轨迹。
“叮!”
金属相撞的声响在斗篷将火焰尽数包裹的同时传出。青鸟看清了从斗篷下飞出的是一把小巧的飞刀,飞刀击飞了箭矢后被柔软的触须弹开,然而迎上触须的却依旧是青鸟无法辨认的武器。
强烈的力道拉扯住触须,青鸟的身体无法反抗的被拽了过去。零的武器如蛇一般在触须上收缩缠紧,青鸟感觉几乎要将身体撕裂的痛楚从手臂传来。
在转瞬之间,赤红的皮铠如浸入无形的染缸化为黑色的金属。被纠缠的触须像是被拧紧缠绕变为黑色锁链。
借着拖拽的力量,青鸟腾身跃起,在空中将另一只锁链击下。
锁链即将击中零的身体,便如落入蛛网的飞虫被紧紧缠住。
两边同时感受到将弦崩裂的拉扯,青鸟的身体被拉拽着落在零的面前。与此同时,锁链在看不见的武器上诡异爬行,在青鸟落下之时已将零的身躯重重缠住。
脚下接触到结实大地,青鸟抬起头。隔着看不见的屏障,火光映照在黑发刺客无表情的脸上。在火光摇曳的背景中,青鸟望着这个高出自己半个头的冷艳美女,开口说道:
“‘无星之夜’原来指的是蜘蛛吗?”
对方没有说话。隔离了爆炸的斗篷在身后飘落,残留火星迅速被圆盘的魔力驱散。
零暴露在空气中的身体只有最低限度的遮掩,如白玉般的肌肤在锁链的束缚下呈现诱人的起伏,而在紧覆皮肤的环扣下,却是各种整齐排列的武器。从手臂到大腿,从匕首到短刀,甚至还有绳索和钉锤。
青鸟当然理解不了这种身上挂满凶器的感受,但她至少弄清了一件事。
“无星之夜”身上缠着最多的,也是现在正阻挡着她的锁链的,正是那些看不见的细如发丝的丝线。
青鸟的锁链看似将零的身体桎梏住,实际自身也无法动弹丝毫。不知有多少丝线从不同的角度将锁链拉扯,青鸟只能凭借“灵器”的力量与丝线进行互不相让的角力。
难以想象这些如蛛丝般纤细的丝线能承载如此大的力量。
然而角力并未维持太久。
锁链传回的力量让青鸟不由得回想起之前切割巨树、横扫树林的蛮狠攻击,不难理解为何自己在这角力中只能被压制得不断退缩。
终究不是正面作战的“灵器”么......
青鸟深吸口气将锁链伸长。刚准备拉开距离,便察觉到下方锐利的攻击。零肌肉匀称的腿踢出斩击般的气流,青鸟靠着灵敏的感知勉强躲避。
零的速度青鸟根本无法跟上,而对方的攻击显然不只是看上去那么简单。青鸟隐约察觉到有反射了火光的丝线伴着踢击飞出。
她显然觉察得太晚。
锋利的感触刚碰上皮肤,皮肉就如被撕裂般破开。
金属铠甲立马如液体涌上伤口处,将试图进一步进行切割的丝线包裹。
亡灵魔力瞬时涌出。青鸟痛哼一声,零挣开锁链向后跳去。
待到魔力的烟雾从身边散去后,青鸟大口的喘着气。
她只能做到这种地步了。
如果能对这件灵器的魔力加以研究她可能还能做到更多,但现在的她连阻挡魔力的侵蚀都要费尽全力。
她知道零只是想等到她脱力的那一刻再做出了结,对方甚至不愿意在她身上多浪费一点力气。
因为自己没有那样的价值。
这就是自己的极限,是一只普通的飞鸟能达到的最遥远的天空。
只可惜,这样的天空仍然追不上那些炫丽的霞光。
没有叹息,青鸟用最后的力气,在零的发动攻击前做出动作。
并非逃跑也不是殊死一搏。
甩出的锁链直直的砸向了地上隔绝火焰的圆盘,与此同时,看不见的丝线在映天焰火中划下滚热鲜血。
“这些,不是人类吧?”
**着上身的男子依旧带着不适合他的淡淡笑容。棱角分明的脸分明是享受战斗的愉悦。
“谁知道呢,”女仆面带微笑的回道,越来越多的人影从阴暗的树影下冒出,“或许只是普通的伏兵,又或许在场就根本没有人类,你可以凭喜好猜想一下。”
“那还真是一场异类的狂欢。”
捏紧了双拳,伊戈尔直直的向着女仆走去,仿佛没看见逐渐呈包围之势的人影。
“狂欢吗?”女仆摇了摇头,“这样的夜晚确实疯狂,但和你们不一样,我一点也没有玩耍的打算。”
乌黑的斗篷连成一排挡在伊戈尔身前,黑色烟雾从斗篷的缝隙漫溢而出。这些明显有着远超常人体魄的人影浑身都缠绕着不详的气息。
无法从这混杂的气息中判断出正体吗?伊戈尔扬起嘴角。
这不是更有趣吗?
强劲的力道令皮质鞋尖陷入大地,从厚实地面反馈的力量让身体猛烈弹出。
屈腿,踢击。黑色残影一触即回。身体还未落地,在空中稍微偏转腰身,仿若浮空的瞬间,另一边的鞭腿踢出。
接连不断轮换的踢击令身体在刚有下落预兆的刹那便被轻轻托起,黑发的健硕男子仿佛漂浮在看不见的波浪中过于激烈的动作反而有种放松的错觉。
紧随其后,是激烈的雷声轰鸣。
只是踢腿的动作便有震彻云霄的闷响,受其击打的人影显然无法承受如此力量。
“原来如此吗......”
伊戈尔退回原处后,正对着的高大人影如在炙烤中融化,成为了斗篷下的一滩烂泥。
“被魔法强化后的亡灵,还有着‘灵种’的附着。”
伊戈尔看向站在亡灵肩膀的假面女仆。
“你们还真是做出了恶心的东西。”
女仆含蓄一笑:“彼此彼此。”
“如果这就是今晚的主菜,那我可要失望了。”
“不要这么早下结论,你可以再期待一下。”
女仆说完后并没动作,在热风中翻飞的红色围巾显出一派轻松自若。
伊戈尔微微眯眼,继续向着女仆走去。
排成一列的亡灵已有一处空隙,伊戈尔坦然的走向空隙。
两边和背后同样是呈包围态势的高大亡灵,伊戈尔并非看起来那样毫无警戒。
在已经接近到举手就能碰到的距离,亡灵像是被伊戈尔的身体牵引般抬起了手。
手在抬起的瞬间就被伊戈尔朝关节的反方向折断,然而折断的手臂却喷涌出更多黑雾的纠缠而来。伊戈尔没有停手,拽过手臂将亡灵的肩膀卸下,亡灵另一只手打算伸来,伊戈尔如电闪般击出一拳。随着雷鸣炸响,亡灵的身体碎成四分五裂。
伊戈尔沉沉呼出口气。然后攻击并未结束。两边的亡灵一齐抓了过来,动作是普通人无法理解的迅速,但对于伊戈尔还是太慢。伊戈尔击碎亡灵伸出的肢体后,又有着不知何物凝成的长剑从断肢中伸出。
伊戈尔将拳收于腹侧,沉下腰间,同时击出。
强劲的拳风精准的绕过剑刃击在长剑的重心,失去平衡的长剑从断肢飞出,消失在深红的夜空。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刚处于收力之时,一截看不出武器的利刃从落在地面的碎块中飞出。伊戈尔在分寸之间躲过,低下视线才看见,无论是之前被击打成烂泥的亡灵,还是四处洒落的亡灵碎块,都在黑雾的连接中逐渐汇聚。
异样的恶心景象让伊戈尔一脚踩碎了碎块,蠕动的触感还留在脚底,下一秒却又转变成如被啃食般的刺痛。
利剑般的眉毛在英俊的脸上皱起,伊戈尔像是要将大地跺穿般不断踏脚。而那些从碎肉上伸出的利刃则如尖牙般牢牢的咬住鞋底。
感受到更多的亡灵靠近,伊戈尔咂了咂舌。
周围的亡灵身上都蒙了一层金色的轻纱。这并不陌生的魔力令伊戈尔产生了某种可笑的猜想。
这个女仆难道是想效仿审判军?
审判军伊戈尔有过不少接触,女仆的魔法确实是审判军所用。但可笑的是,神圣属性的魔法,怎么可能被亡灵使用?
然而下一刻,这个可笑的猜想就被证实了。
亡灵不只是能够使用光明魔法,甚至还能发出咏唱。
“塞西亚之印!”
只是肉与骨的摩擦发出的声音虚假而又渗人,然而这个声音唤出的魔法却是货真价实。
一瞬的金光掩盖了伊戈尔的视野,然而这些光芒同时将周围的亡灵全部掩盖。
对魔法的抗性是有上限的,笼罩着身体的这个4阶魔法甚至有超出5阶的威力。
能抗得过去吗?
伊戈尔并没有选择,被魔法撕裂成碎片的亡灵残肢仿佛将对生的眷念全化为了桎梏的执念,伊戈尔无法在不处理它们的情况下脱身。
只能使用那个了。
金光随着尸骸将鬼族男子淹没。
至少有一瞬,佐伊相信这次攻击能让战斗画上休止符。
然而在光芒将一切净化后,被灼烧成黑炭的空地中央,鬼族男子仍然站立着。
从头到脚,身上已满布血痕,然而男子依旧高高的扬起头颅。
那双眼睛紧紧盯着佐伊。
瞳孔深处,幽蓝的光芒如跃动的丝线涌动。
佐伊知道,是时候进行下个阶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