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六章 杀人偿命
“出什么事了？你说清楚究竟出什么事了？詹医生！詹医生！”莫志忠坐直身体急切地冲电话那头喊道。
可惜那头回应他的只有“滴滴滴”的电话挂断的声音。
“快……快……快备车！备车！”莫志忠神色慌张，猛然掀起被子就要下床。
“家主！家主！金玉刚刚还再三强调让您静养呢！您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莫贤拦住他说道。
“不行！疗养院那边估计出事了！我……我得过去看看！”莫志忠眉头紧锁，心急如焚。
“我去！家主，我替您去！我跟大管家一起过去，您就安心在家待着就成！”莫贤说道。
“是啊，家主！您的身子可经不起这舟车劳顿！我跟孙少爷过去就成！”大管家慌忙说道。
莫志忠还想说什么，可是对上莫贤和大管家担忧的神情只得作罢。
“阿良，疗养院那儿你熟悉，你带着小贤过去吧！”莫志忠揉了揉刺痛不已的太阳穴说道。
“家……家主！我……我能不能也一起过去？”云宝哀求道。
莫志忠看着他泫然欲泣的模样，叹了口气道：“也好，小语这孩子太固执，你见着他，多劝劝他。”
“哎！”
这厢詹医生看到监控里莫贤倒在了地上，心急如焚。他不敢耽搁，慌忙叫上两个护士就朝莫艺的病房冲了过去。
刚走到铁门处，就听见莫艺凄厉的尖叫声回荡在整个楼道里。
“快、快！”詹医生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
两个小护士一时间也慌了，要知道莫艺和她病房里的访客若有个三长两短，她们可承担不起责任。
病房门打开，一股血腥味迎面而来。
只见莫语躺在地上，心口上插了一把刀。莫艺跪坐在他身边，浑身都是血。她抱着头，发疯似地尖叫着。
詹医生冲过去，伸手探了探莫语的鼻息，惊恐万分。
“快！准备急救！”
一时间六楼乱作一团，詹医生办公室里的电话一直响着，可是没人顾得上它。
莫志忠放下手机，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天，心中一片冰凉。
还回去，人命该拿什么还回去？
只有杀人偿命。
起风了，窗户上挂着的铜铃铛左摇右晃，叮当作响，毫无预兆地倾盆大雨从天而降。莫志忠伸出颤抖的手触碰那雨点，冰冷刺骨。
走之前莫志忠说，家事不易声张，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莫贤他们没叫司机，由大管家开车带着莫贤和云宝。
这场雨来得太不是时候，天黑又下大雨，大管家开得很慢。云宝望着窗外的雨幕，心中犹如跟着母亲来莫家庄的时候一样的绝望。
他一直祈祷着莫语不要有事，可是他心里又很清楚，只要是莫语想做的事，谁也拦不住。
待他们三人赶到疗养院的时候，雨未歇，天已微亮。
前台接待一见到大管家慌忙迎了上来，说道：“莫先生情况危机！”
“什么？”莫贤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只见她脸色苍白，浑身微微颤抖着，说道：“詹医生真正努力抢救，几位专家也连夜赶了过来。现在……现在人在六楼抢救！”
“快，快带我们上去！”大管家慌忙说道。
云宝是第一次觉得坐电梯上个六层楼居然那么地漫长。
走廊尽头的手术室亮着灯。
“到底是怎么回事？”莫贤急切地问道。
“莫先生去见了莫少奶奶，然后……然后被她用利器所伤。”
莫贤皱了皱眉，之前莫语在后山上说的那些话是真的？莫贤来此处，是不是想质问莫艺把他跟莫来换命的事？
莫志忠来了电话，莫贤不敢说太多，怕他太担心。只跟他说雨势太大，他们还没到疗养院，到了之后再给他回电话。
手术室的门打开的时候，云宝手腕上的银镯子突然掉到了地上。他惊慌失措地捡起来，重新戴上。
只见詹医生摘了口罩，走到他们面前，神色凝重地说道：“对不起，请节哀！”
这六个字像炸弹一样落在了莫贤的脑子里，他一时间脑袋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云宝也愣在原地，他一动不动地望着手术室，眼泪一颗一颗地滚落下来。过了片刻，他像想起什么似地冲进了手术室。手术台上的人身上盖着白布。
他伸出颤抖的手掀开了白布，莫语的表情很安详，像是睡着了一样。云宝似乎是不相信这个人是他，又抓过他的右手来看，他的手腕上戴着刻着龙的银镯子。
云宝木然地站起身，突然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莫艺蜷缩在角落，拒绝所有人的接近。她抱着头，浑身不停地颤抖着，嘴里喃喃道：“假的……假的……做梦了，我做梦了……不是真的，梦醒了就好了！”
可是，她手上和身上的血腥味在一遍遍地提醒着她刚刚发生的事。
“我犯下了多少错，欠下了多少条人命，你知道吗？难道这就是你和他想看到的，那个你口中所谓的我只要活着就好吗？”莫语悲伤地看着她。
“我好累，真的好累，实在是太累了……我现在能理解父亲的心情了，他当这个族长的时候从来就没有快乐过，他在亲情与良知之间折磨着自己，实在是太累了。累到觉得，死反而是一种解脱。”
他说罢，走到莫艺面前，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你愿意帮我吗？帮我还债，帮我解脱！”
莫艺哭着摇了摇头，说道：“你没有错……你没有错……是我的错！是我！”
莫语伸手擦去她的眼泪，笑了笑说道：“你唯一的错就是生下我！我这条命是你给的，也应该由你来结束。”
说罢，他将匕首放到了莫艺手中，趁其不备，双手死死地握着她的手将利刃刺入了自己的胸口。
“若有来生，我不要再入……莫家。”
这是莫语最后对她说的话。
最后的最后，他都没有叫她一声妈妈。
莫志忠接到莫贤电话的时候，二奶奶还有金玉他们已经到了舍间。手机掉落在地上，摔了个七零八落，莫志忠应声晕了过去。
舍间又是一团乱。
最后的最后，他都没有叫他一声爷爷。
他的心里该有多绝望。
阿孝，哥哥终究是做错了。
第六百一十七章 离开吧
莫云杰从鬼门关回到莫家庄的一路上遇到了不少麻烦，好在有莫沧海一路相送。
待他们快到莫家庄后山的鬼门关入口时，莫沧海突然停了下来，他望着后方，先是有些惊讶，之后是遗憾，在之后是悲伤。
莫云杰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问道：“是那些魑魅魍魉追上来了吗？”
莫沧海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不是，是有故人去了黄泉。”
莫云杰微微一怔，刚想说些什么，只听莫沧海说道：“回去告诉志忠，那孩子命数如此，让他不要再做无用功。莫家的业障落到子孙后代的头上，是我们这些做长辈害了他们。”
“您是什么意思？”莫云杰一时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莫沧海轻轻推了他一把，说道：“回去吧，回去吧！莫家的未来就靠你们了！”
莫云杰还未来得及说话就感觉背后一股强大的推力将他往前推。前方原本黑漆漆的一片突然透出了一道亮光，离得更近一些，他才发现那是之前他进来的入口。
莫云杰回头去看，只见莫沧海冲他笑着摆了摆手。
阳光温暖耀眼，莫云杰用手背挡住眼睛，缓了一会儿才睁开，这里依然是莫家庄的后山。他回头去看，却不见那鬼门关入口。
莫云杰冲着之前出来的方向磕了三个头之后下了山。一路上没见到人，莫云杰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他加快了速度往老宅的方向跑。
跑到半路，隐隐听见的唢呐鼓乐之声。他皱了皱眉，又加快了速度。待他听清楚那音乐是丧乐的时候，他心里一惊，腿有些软。
“是我……是我听错了吧！”
待看到路旁树上挂着的一排排白色纸灯笼的时候，他心里尚存的那一丝丝侥幸被击破了。他步履沉重地往前走着，几个腰间系着白布的村妇迎面走来，看到他皆是一惊。
“您是去哪儿了啊？”
“对啊，庄子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您又不知所踪。大家伙儿都担心死了！”一个村妇红着眼睛，哑着嗓子说道。
“怎么了？庄子里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莫云杰忙问道。
“这……”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泪眼婆娑的，不知该怎么说。
“到底是怎么回事？”莫云杰又问道。
“族长……族长他……”村妇泣不成声。“族长去世了！家主……家主因为受不了打击也病倒了。长孙少爷……也不知所踪！”
“咱们莫家是不是要完了？”
“别瞎说！不可能！不可能的！”
莫云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又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全身麻木。
村妇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还在说着，而莫云杰的大脑似乎已经失去指挥自己行动的能力，木头一般地站在那里不动，楞着两只眼睛发痴地看着挂着白灯笼的路的尽头。
丧乐还在继续……
莫云杰木然地往前走，跌跌撞撞地看着似乎就要摔倒。最后是怎么走到老宅门口的，莫云杰自己都不知道。路上遇到的人都红着眼睛，他们在跟他说着什么。莫云杰只看到他们的嘴在动，却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莫云杰站在老宅门口，上台阶的时候若不是一旁的门卫扶了他一把，他指定摔倒在地上。
“您回来了……”
大门口旁边坐在长木凳上的那班鼓乐手见他来了，都停了下来。
莫云杰点了点头，示意他们继续。拿着“引”字白纸帖的老宅执事人们，身上穿着黑大布的长褂，腰间系着老大厚重又长又阔整段白布做成的一根腰带。他们在烈日底下穿梭着，刚从大门口走到作为灵堂的大客厅前，便又赶回到大门口再“引”进新的吊客。一个个都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莫云杰随着他们进去，祠堂门口跪着黑压压一片的人。他们见到莫云杰，都面露喜色。
莫家老宅不能再少人了，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人。
“你回来了！”大管家的嗓子已经哑了，满脸的倦意。
莫云杰点了点头，问道：“真的吗？”
大管家叹了口气，递给他一条白布，说道：“先去见见家主吧。”
“哎。”莫云杰红着眼睛把白布系在了腰间。
舍间传来断断续续的琴声。
莫云杰嗓头苦涩得厉害，他站在门口却没有敲门，因为他不知道见到家主该说些什么。莫来他没能救回来，族长又……
“云杰，你回来了！”身后传来莫贤的声音。
“贤少爷。”莫云杰恭恭敬敬地行礼。
“进去吧，顺便把药带进去。灵堂那边还需要我过去。”莫贤的眼睛红红的，脸色有些灰暗。
“哎。”
“是云杰回来了吗？”屋里传来莫志忠的声音。
“是的，家主！”莫云杰推门进去。
“我知道你回来了。”莫志忠笑了笑说道，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梦见了我的父亲。他说，他把那个愣头青阿良的儿子安全送回来了。”
莫云杰把药放在案上，说道：“我在鬼门关里见到了老家主了！”
莫志忠点了点头，道：“我一直以为他老人家很洒脱。如今看来，是我们这群儿孙太不让他省心了。”
“家主……”莫云杰红了眼睛。“对不起！我辜负您的厚望了，没能救莫来回来。”
“我都知道了，小来啊……是我对不起那孩子。我们通灵一族为了保全老宅的血脉，牺牲了太多太多无辜的人，所以遭了报应。我谁都不能怨！如今老宅一脉只剩下小贤一个人了……”莫志忠哽咽道。“我答应了父亲，以后莫家不再行不仁不义之事，以后我们莫家人就是普通人，不是通灵族人，与阴阳鬼道，浮生城也没有任何关系。此后也不再设立族长之位，每个人的命自有天定。云杰，莫家的未来就靠你和小贤了。”
“家主……您节哀！”
“你去郭家庄请郭先生在莫家庄之外的地方寻两块风水宝地给莫语还有志孝。”莫志忠说道。
“家主，您这是？”莫云杰惊讶地看着他。
“他们这辈子在莫家过得太苦了，下辈子他们都不要再当莫家人了，永远地离开莫家吧！往事随风，前世如烟。”
第六百一十八章 归位
阴阳鬼道上发生了一件怪事。
这是黑白无常活了这许久从未见过的。刚刚还好好地跟在他们身后走的一个魂魄，突然就消失了。
白无常望了望来路，笑言道：“哎，竟还有魂魄能从咱俩眼皮子底下跑了。我是该夸莫家人巫法之术了得呢？还是该夸通灵一族神通广大呢？”
黑无常冷哼一声，道：“就由着你惯着他们吧！一会儿阎王爷找你麻烦，可别把我扯进去！”
“哎，这可不是我的问题啊！你也看到了，魂我也勾了，这都到阴阳鬼道了突然没了，就是阎王爷他老人家在也不好使呀！”白无常眯着眼睛笑了笑说道，“再说了，他是自杀，这枉死之人死后去枉死城关押，直至原有命数注定的寿命终结为止。他原本只能活到三十岁，现在换了命，可以活到九十九岁！枉死城现在人满为患，阎王爷知道一个要白养七十九的人自生自灭了，他得关起门偷着乐！”
黑无常皱了皱眉，一脸无语地看着他。
“哎，你说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他在枉死城中关押着，像阳世之人一样生活。既无法收到阳世亲友烧给亡魂的冥纸及纸扎祭品，也无法在中元节，像其他亡魂一样，返回阳世接受阳世亲人的供养，一切烧给这些亡魂的金钱物品都会暂存放在目莲尊者处，直到他在枉死城的关押期满之后才能转交，然后再根据其生前善恶，或奖或罚，转世投胎。这七十九年他岂不是在咱们地盘上白吃白喝？被咱们供着？所以消失了也好！”白无常笑眯眯地说道。
黑无常白了他一眼，径直往前走。
“这个狗屁不通的理由你去跟阎王爷说去！我可说不出口！”
“哎……你怎地那么犟呢？”
黑无常心道：就你那点小心思我还能不晓得？你这是一心想给自己看的连续剧添砖加瓦造个好结局呢！
“你难道会不知道？换命只是在活着的时候，死了，命就归位了。他哪儿来的七十九年？七十九年现在归大巫了吧？”
白无常笑了笑，故作惊讶地说道：“是吗？我怎么不知道呢？阎王爷那么忙，指定也不知道。”
烛阴猛然惊醒，耳边时不时会蹦出莫语在梦中对他说的话。
听说换命只是在活着的时候，死了，命就归位了。
死了，命就归位了？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原本你只有十年的时间去搜集大巫的残魂，而现在你有七十九年的时间。”冯夷说道。
“你来了。”烛阴示意他坐下说。
“因为大巫已入轮回道，是凡人。这一世本应到九十九岁为止。被莫家换了命之后就剩十年的阳寿，那就意味着，他的残魂还能存世十年。如果找不齐，这些已经收集到的残魂碎片就会消失。跟他换命的人如果活过三十岁，那他们死后的命也就是换定了。可现在跟他换命的人未尽阳寿就死了，他们的命自然就各归各位了。”
“你说谁阳寿未尽就死了？”烛阴猛然间清醒了，这么多天为着巫咸，为着帝君他都没能休息过，今儿是真的觉得有些累了。
“你还不知道啊？”冯夷挑了挑眉，用手指了指他手边的那株桃花，接着说道，“你看看。”
烛阴转头一看，只见那桃枝上又开出了一朵小花，娇艳欲滴，生机勃勃。
“那个生前跟大巫换命的人，把大巫的命还了回来。”冯夷说道。
烛阴闻言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说道：“终究还是回到了原点。莫家人牺牲了那么多，还是没能改变。”
“这是他们自食其果。凡事都有两面性。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可是他们却什么都想要。这是老天给他们的惩罚，通灵一族死亡于贪得无厌。”冯夷说道。
“帝君如何了？”烛阴问道。
“没什么大碍，再闭关一段时日就好了！幸亏通灵族人瞒着东皇太一把帝君私藏于浮生城之中。虽然他们的目的并不单纯，只是想用帝君做筹码与东皇太一谈条件。就这么歪打正着救了帝君一命。”冯夷嗤笑道。
“怎么处罚妖族，鬼族还有通灵族，帝君有指示吗？”烛阴问道。
冯夷摇了摇头，道：“帝君没说。不过我觉得妖族如今群龙无首，又损兵折将已不成大气，不足为惧。通灵族人丁凋零，延续都成个问题，更别提再出来兴风作浪了。倒是鬼族，有些棘手。幽冥界可不是好惹的！”
烛阴点了点头，道：“这些还需从长计议。”
“对了，三代桃灼那边扣下了现任巫山桃灼。”冯夷说道，“咱们一直在那个深潭下面居然没有发现他。他是来找生命之树的，背上背着一具尸体，据说是莫家的上一任族长。他一直隐在暗处，等待我们帮他找出生命之树。最后见那里什么都没有，这才慌了神。”
“帝君准备拿他怎么办？”烛阴问道。
“人已经关进天牢了，巫山桃灼算半个仙家人。他参与了东皇太一的叛乱，下场不会好的。”
“那莫家族长的尸身如今在何处？他毕竟是莫来的亲人，为着莫来的冤屈付出了很多。不能让他落个暴尸荒野，无法入土为安的下场。”烛阴说道。
“那是自然，他的尸身哪来的已经回哪儿去了，后事他的家人会替他安排。至于魂魄，他虽是自杀但是阳寿现在已经尽了。听阎王爷说，他已经轮回转世到了一户好人家。这一世会平安顺遂，富贵长寿的。”冯夷说道。
“是莫家吗？”
冯夷笑了笑，道：“自然不是，投胎转世到莫家，那是受刑不是享福。而且，他本人也不愿意再生为莫家人。”
“如此甚好，各归各位。”烛阴叹息道。
“喵”。
铜铃叮当作响，不去跳到烛阴的腿上，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
“果然，养个人不如养个阿猫阿狗。你对它好，它就会对你好，没有那些个弯弯绕绕。”冯夷说道。
烛阴闻言，不置可否。
“钟山君，你以后作何打算？”
冯夷很少对他这么恭敬，而对他这么恭敬的时候，必有大事发生。
“以帝君为尊，悉听尊便。”烛阴淡定自若地说道。
第六百一十九章 悉听尊便
以帝君为尊，悉听尊便。
这句话烛阴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浮生城一役，钟山君烛九阴以及他的烛龙军声名大振，如今四海八荒皆以烛阴马首是瞻。
帝君和烛阴的处境一时间都有些尴尬。
对于臣子来说，功高盖主就意味着必死无疑。君臣之间无论是有多么深厚的情谊都永远不可能比权力更重要。因为这个权力往往不是只属于帝君一个人的，而是属于他背后的那个庞大族群的。因而一旦有人可能威胁到他的统治地位，他没有其他选择，只能痛下杀手。尤其是那些功高震主的将领，即使他们没有谋反篡位之心。因他们能力太强，功劳太大，又有兵权在握，必然会被上位者所畏惧，其下场也可想而知。
冯夷叹息道：“我们都知道你无心权势，我想帝君也会明白的！”
烛阴轻笑一声，道：“自古以来能够做到权倾朝野而朝不忌，功高盖主而主不疑的人少之又少。即便是有人有幸做到了这一点，他们的下场也是十分凄惨，就算是这种报应不落在自己的头上，也会落在自己的子孙后代、亲族与利益相关者的头上。我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我无后代，最在意的人如今也不在了。孑然一身，无所畏惧。倒是你们，现在应该避嫌，以后少往我这里来。万一帝君要对我下手，你们千万不要给我求情。”
冯夷撇了撇嘴，道：“若帝君当真如此，那他也不是一个明君，我自然也不会成为他麾下一员。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我与你一样，无所畏惧。再者说，即便我们之前反的是东皇太一假扮的帝君，可我们事先并不知道他是假的。这就意味着，我们之前是下定了决心谋反，不是吗？那你觉得帝君不放过你，会放过我们吗？”
烛阴叹了口气，道：“你们要沉住气，不要轻举妄动，不过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我烛九阴没有那权倾天下的本事，但是会不惜一切代价维护自己人。”
冯夷闻言，起身冲他抱拳道：“有钟山君这句话，在下就心安了。若是真到那个地步，钟山一脉必定不会是孤军奋战！”
“不知河伯可听说过王翦？”烛阴轻抚着不去的脑袋。
王翦，河伯自然是知道的。战国末年秦国的名将，他与白起、李牧、廉颇齐名，同为战国四大名将。在秦始皇一统天下之时，除了韩国外，其他六国中的五个国家都是王翦父子所灭，堪称秦朝建立的最大功臣。在灭楚之战前，一向清正廉洁的王翦多次向秦王索要良田、豪宅。因为如今他手握秦国兵权，唯有向秦王提出诸多要求，才可以表明他除了金钱以外别无他求，借此消除秦王怕他拥兵自立的疑惧。正是因为他深谙君臣之道，灭楚后果断选择隐退，被秦始皇尊为师，从而得以善终。
“你的意思是……”冯夷蹙眉道，“你想隐退？”
烛阴扬了扬嘴角，道：“前半生我为天下苍生而活，为钟山一脉而活。此后，我只为自己而活。这不是很好吗？”
冯夷也笑了笑，道：“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烛阴望着冯夷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说实话，若是有可能，他真的不想再与帝君面对面。这么些年他们之间的嫌隙不是一日两日了，东皇太一一直没能被拆穿，很大程度上是利用了帝君与他之间的嫌隙。
可是，躲是躲不过去的。
第二天，帝君召见烛阴。
消息一传出，四海八荒再次陷入了紧张状态。未等冯夷去寻东君他们，他们几个倒是一早就集结到一起，还堵了他的门。
“河伯，你看……”
冯夷看着面前这几个焦急的人，抿了抿嘴，道：“我看什么看？”
“哎，不是。你昨儿不是跟钟山君见面了吗？他没跟你透露什么？”东君追问道。
“他说……”冯夷欲言又止。
“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卖关子了！”山鬼不耐烦地说道。
“若钟山君说反呢？”冯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那我回去准备准备！”说这话的是云中君。
其他人虽有些惊讶，倒也没有异议，彼此眼神示意了一下，就真的打算回去准备准备。
冯夷见状，哈哈大笑，道：“你们呀！我开玩笑的，各自回家，稍安勿躁！等烛九阴消息就成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他所谓何意。
“都散了吧，大家相信钟山君就行了。”大司命说道。
待众人散去，大司命问冯夷：“钟山君是不会再让四海八荒陷入战乱的，对吧？”
冯夷点了点头，道：“心太善，不够狠。所以他不适合当帝君。希望帝君开出的条件不会太苛刻。他虽然不适合当帝君，却是这四海八荒最好的臣子。”
神殿。
帝君面色苍白，身体尚未完全恢复。他屏退左右只留烛阴一人，可见对烛阴的信任。要知道这个状况下，烛阴想取他性命易如反掌。
“烛阴，多亏你了。”帝君说道。
“这是臣下应该做的！说起来，也是臣下失职，竟没有察觉出异样！太一那厮如此胆大妄为，其罪行实在是令人发指！”烛阴说道。
“太一与帝俊当真与东皇钟一起化为灰烬了？”帝君问道。
“是，臣下亲眼所见！”
“如此甚好，你功大于过。说实话，太一、帝俊、勾陈、地魔兽、银灵子还有蚩尤都是我族类的威胁。如今一并解决了，也是造福了四海八荒。”帝君说道。
烛阴点了点头，低头喝了口茶。
“我听冯夷说，你在四处寻大巫的魂魄？”
烛阴放下杯子，说道：“是，我们此役大获全胜皆是大巫的功劳，他以一己之身，智斗敌人，给我们提供了许多线索。最后他因我而死，是我救命恩人，我想救他！”
“嗯，是应该救。”帝君说道。
“帝君，臣下有一事相求。”烛阴起身，行了大礼。
“免礼，免礼！烛阴，你我之间无需如此见外！人前你我是君臣，人后以自家兄弟相待即可！”帝君说道。
“谢帝君！”烛阴起身接着说道，“帝君，臣下想请您助我行赤阳御魂术救巫咸。”
第六百二十章 君臣之道
“赤阳御魂术？”帝君愕然地看着烛阴。
只见烛阴神色严肃认真，一点儿都不像在开玩笑的样子。
“烛阴，你这是认真的？”帝君难以置信地问道。
“帝君面前，臣下岂敢胡言乱语。”烛阴坦然地说道。
“你可知这赤阳御魂术是会要了你的命的？”帝君沉声道。
烛阴笑了笑，道：“自然知道。帝君，臣下做出这样的决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可是……”帝君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臣下已经想好了，而这个术法，天地间能助我一臂之力的也只有帝君您了！只待帝君康复，助我一臂之力！”烛阴起身再次行礼。
帝君慌忙上前扶起他，道：“我知道了，我再想一想，会尽快给你回复。”
“谢帝君！”
烛阴走后，帝君陷入了沉思。
说实话，现在的形势对他这个帝君来说并不乐观。他如今在四海八荒的臣民心中只不过是东皇太一的手下败将，大家都不认为他有这个能力继续当这个帝君。
而钟山君烛九阴经浮生城一战声名远扬，追随者甚多，再加上他手底下那支精锐的烛龙军。只有他烛九阴想，这个帝君的位置他唾手可得。
今日他找烛九阴过来，其实就是想试探他一下。
烛九阴想当四海八荒的霸主。
烛九阴想反的一直都是他，而不是所谓的东皇太一假扮的帝君。
烛九阴即便不与他争帝君之位，也定会跟他要许多好处。比如扩大钟山一脉的领地，比如增加一部分兵权，比如要更多实权话语权……
这些可能发生的事，他都想过。唯独没有想到烛九阴会选择急流勇退。而且，他选择的退出方式也尤其果断决绝，没有丝毫退路。
帝君叹了一口气，苦笑道：“烛阴啊烛阴。冯夷与我说，你无意权势，让我尽管去试你一试。我还不信，以为他与你背水一战之后已经是你的人了，自然会为你说话。如今看来，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烛阴从神殿回到钟山之后，他要行赤阳御魂术救大巫的消息就传遍了四海八荒。
一时间无人不叹息，无人不揪心。
几位浮生城的前神使不约而同地来到钟山，却被守门人告知烛阴已闭关修炼，不见任何人。
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冯夷来了。
“河伯，钟山君要行赤阳御魂术救大巫的事是真的吗？”东君焦急地问道。
“不假，帝君刚刚跟我商量了这个事。说钟山君请求帝君助他一臂之力。”冯夷说道。
“唉，这……咱们不是还有时间去寻大巫的魂魄吗？他在人间那么久，人间也应该会残留一些。要不咱们去人间找一找？”东君说道。
冯夷摇了摇头，道：“大巫的魂魄碎片缺的太多，而且……被损坏的太严重。东皇太一是不想给他留后路。”
“钟山君知道了？”
“嗯，所有的魂魄碎片用桃花仙人种的那支桃枝做载体，要开满十八朵花才能开始养魂魄。如今连一半都没有。”冯夷说道，“我也无法保证以后还能不能找到大巫的灵魂碎片。所以最稳妥的方法就只有以魂补魂。以魂补魂只能是法力高的人对法力低的人。大巫不是普通人，四海八荒比他法力强的人不多。而钟山君是行赤阳御魂术最合适的人选，他本就是赤阳之身，法力又高深。”
“可是……钟山君以魂补魂之后，他的元神就散了。你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少司命说道。
“我怎会不知？”冯夷说道，“你们有更好的方法行君臣之道吗？”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
“钟山君是选择牺牲自己，保全所有人了？”山鬼说道。
“以目前的形势，帝君必然会对钟山君，对钟山，对我们这些烛九阴一派下手。他不想打，又想保全我们，又不愿帝君背上恩将仇报的暴君之名，而且他也确实想救大巫。”冯夷说道。
众人闻言，皆陷入了沉默。
“我们承了钟山君和大巫太多的人情了。”湘君蹙眉道。
“唉，到头来还是没帮上忙！”少司命咬了咬牙道。
“你们真的觉得帝君被替换，恰巧被通灵族发现封印于浮生城之中，这一切都是巧合？”大司命突然说道。
“你什么意思？”山鬼的眼神暗了暗。
“你……你的意思是……这是帝君设下的局？”东君惊讶地看着他。
“现在帝君除了钟山君之外，已经没有对手了。东皇太一、妖皇帝俊、勾陈、相柳，地魔兽、银灵子还有蚩尤都被解决了。妖族、巫族、鬼族、通灵族、钟山、以及咱们的部族皆元气大伤。最后获益的是谁？”大司命接着说道。
众人陷入了沉默。
“钟山君恐怕比我们要清楚得多，所以他知道不能再战了，再战就是末日。”冯夷说道。
“可是，这些是我们所有人的事！不能只让钟山君一个人扛啊！”少司命说道。
“所以就看帝君如何选择了！这也是钟山君在赌的事，他请帝君助他行赤阳御魂术就是在赌帝君会行怎样的君臣之道。”冯夷说道。“烛九阴选择急流勇退，给他留足了面子。他倘若赶尽杀绝……”
“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饶他！”东君忿忿不平道。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大司命说道。
“倘若如此，咱们或许真的需要一位新的帝君了。”冯夷笑了笑说道。
众人心中明了。
这厢帝君身边的几位谋臣听闻钟山君烛九阴要行赤阳御魂之术的事皆面露喜色。
“你们都认为我该趁机把烛九阴一派一网打尽？”帝君问道。
“帝君！正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作为君王要有君王的样子，作为臣子就要谨守臣子之礼；作为父亲就要有着父亲的样子，而作为子女也要谨守子女之礼。这种关系不能被打破或是逾越，否则只会落得君将不君，国将不国！”
“真是如此，钟山君如今权倾朝野，手握兵权。这便是君不君，国不国！”
“望帝君早下决断，抓住良机！”
第六百二十一章 帝王之道
几位谋臣的谏言让帝君一时间陷入两难的境地。
他岂不知身为帝王自当狠绝，绝对不能留后患。想那东皇太一与蚩尤便是因宽仁之政侥幸逃脱了的巨大隐患。
虽然如此，可是为帝王者，一人为天，大权在握，还应审时度势，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心宽以容天下，胸广以纳百川。会用人，善于招揽人心，这也是帝王之道中必不可少的。
因而此事必定要从长计议，好好打算。
来人是帝君最信任的暗卫，他最近一直在刺探烛九阴一派，是帝君最得力的助手。
“那几位浮生城神使可有异动？”帝君问道。
“回禀帝君，尚无异动！”暗卫回道。
“尚无？这是何意？”帝君挑了挑眉道。
“几位神使得到钟山君要为大巫行赤阳御魂术之后，都去钟山找过钟山君。结果，钟山君以闭关修炼为名拒绝了一切来访。”
“也就是说，烛九阴从我这儿走了之后，就闭门谢客了？”
“没错，钟山君回到钟山之后谁都没有见。”
“那烛龙军呢？他有无异动？与几位神使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帝君问道。
“没有，烛龙军一切如常。几位神使与烛龙军之间也没有任何联系。不过，神使们的部族倒是有些异动。虽然经过东皇太一那一遭，他们的几个部族都多少有些损伤，有一些囤积物资的行为也很正常。可是他们最近似乎在囤积战备物资和装备。所以，我刚刚说的是尚无。”
“我知道了，你派人继续盯着，有情况随时禀告。”帝君说道。
“是，帝君！”
暗卫走后，帝君在棋盘上放下一粒黑子，叹息道：“烛九阴啊！烛九阴！你是不想连累别人啊！倘若你与那几位神使会面，定会被人误以为你要与他们结盟。这天下怕是瞬间又要进入紧张状态了。如今你主动请命以死来换回大巫，又闭门谢客，百般避嫌，跟世人摆明了自己不结盟的态度。我如今就是想发难也是无理由发！你这是以退为进，把问题全都推给了我！烛九阴啊！烛九阴！你可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啊！如今四海八荒皆以你马首是瞻，浮生城一役你有大功，之后后又处处尊我敬我，给足我面子。你遵行了你为臣之道，急流勇退。我若再对你和那几位神使赶尽杀绝，就是我为君残暴不仁了。到时候若是神使们揭竿而起，他们就是反暴君，是正义的，最后必定是一呼百应，群起而攻！”
帝君望着棋盘上的黑白子，不禁苦笑了一下，自己居然下了一盘死棋。
一旁的婢女见他手边的茶凉了，忙上前给他换了一杯。
“这是什么茶？”帝君看着茶杯里飘着的白色花瓣微微一怔，他不喝喝花茶的。
婢女手里的动作猛然一顿，然后对上帝君疑惑的视线，她脸色大变，慌忙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道：“帝……帝君，奴婢有罪！请帝君宽恕！”
帝君见她反应如此之大，更是疑惑了，他问道：“你何罪之有？”
婢女低着头不敢说话，浑身抖得更厉害了。
“你起来，好好说话。大胆说吧，无妨的！我恕你无罪，说吧！”帝君说道。
婢女迟疑了一下，说道：“这……这是那个……那个假帝君经常喝的，是用天山雪莲泡的茶。”
帝君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他也经常下棋吗？”
婢女点了点头，道：“他无事的时候也会下棋，不过他都是自己跟自己下。”
“若是遇到死局，他会怎么做？”帝君问道，“是推倒重新来？还是就此作罢？”
婢女似懂非懂地看着他，回忆了一下，说道：“婢女不懂棋，不过偶然听他说过，走不动了，就退一步，然后就通了。”
帝君脸色大变，婢女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慌忙跪地求饶。
帝君摆了摆手，道：“你说的很好，下去吧！”
婢女慌忙退下。
“退一步吗？”帝君笑了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赤阳御魂术三日后在钟山进行，帝君会亲自到场。
帝君的手下来禀报此事的时候，冯夷正跟湘君喝着小酒。
他放下酒杯，对来人说：“是帝君让你过来告诉我们的？”
来人毕恭毕敬地回话，道：“是！”
“好，你回去告诉帝君，就说我们知道了。到时候定会到钟山一聚！”冯夷说道。
待来人离开，湘君问道：“你怎么看？”
冯夷笑了笑，道：“有意思，说不定咱们的帝君还有得救！”
湘君皱了皱眉，道：“你是说他不会赶尽杀绝？”
冯夷喝了口酒，眯着眼睛，说道：“他把行赤阳御魂之术的地方定在钟山。那里可是烛九阴的地盘。他敢选在那儿，就证明了他是不会下狠手的。众目睽睽之下他肯定会按照烛九阴说的去做，之后无论出现什么后果大家都清楚不是他故意为之，是烛九阴自己的选择！”
湘君恍然大悟，道：“有道理！看样子，帝君这是以退为进了！那咱们就按兵不动，静待结果吧！”
“嗯，此时沉得住气的才是赢家！”冯夷举杯与湘君碰了碰。
烛阴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起初有些惊讶。之后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心情很是愉悦。
“钟山君，你都死到临头了，居然还笑得出来？”白河撅着嘴说道。
“怎么？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你以前可是最希望我下地狱的。”烛阴逗着不去，轻笑道。
“我……我那不是误会你了嘛！”白河慌忙解释道，“大巫为你做了很多，如果没有你的出现，他或许活得会更好……我起初是这样想的！”
“你想得没错，是这样的。所以这条命还是要还给他才行。”烛阴说道。
白河闻言，如鲠在喉。
“你不要露出那样的表情，我明白你们的意思。我也知道，巫咸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我受伤害。你放心吧，我是不会让他的努力白费的！帝君选择让我在钟山行赤阳御魂之术，就意味着他会保住我的命，也会保住巫咸的命。”烛阴笑着说道。
“你就这么自信？”
烛阴望着花盆里的那株桃花，无声地笑了笑。
第六百二十二章 世间再无烛阴
姽司是烛阴手底下最得力的悍将，他文武双全，机智过人，对烛阴又忠心耿耿，是众所周知的钟山二把手。
他对烛阴的决定从未有过异议，只要是烛阴说的，他一向是坚决执行，毫不犹豫。
然而这次他犹豫了。
烛阴看着眼前这个人高马大，孔武有力，一向严肃认真的人突然一副别别扭扭，支支吾吾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
“姽司，赤阳御魂术并不是一个很复杂的术法，也不是一个很极端的术法。只不过它要求以魂保魂，就意味着行此术者很有可能会失去自己的魂魄。这种牺牲自己保全他人的术法自然不会有很多人去用。人们不了解它，就会害怕它，然后就会有很多危言耸听的流言蜚语。就这样此术法成了一个禁术。”烛阴接着说道，“我比巫咸的法力高得多，即便是分出一部分魂魄来保他，我也不至于魂飞魄散。”
姽司闻言，稍稍松了口气，只见他拧着眉毛问道：“可是，你剩余的魂魄……”
“姽司，我以前是活着，现在是想好好的活着。”烛阴说道，“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钟山，不过有你在，我知道你会做的比我好。白河是巫咸生前最挂念的人，以后你替我好好照顾他。姽司，别让我失望！”
姽司看着他，欲言又止。他跟随烛阴这么多年，自然是了解他的脾气的。他决定的事，恐怕只有大巫能让他改变。
“属下遵命！”
在钟山举行的那一场赤阳御魂之术从清晨一直持续到了夜晚才结束。帝君有些疲惫地走出大殿，推开门，殿外人头攒动。
冯夷，山鬼，大司命他们已经在殿外等候多时了，他们还能感觉到烛阴的灵力，虽然有些弱，但是还在。
帝君拭去额头的薄汗，望着他们，沉声道：“世间再无钟山君烛九阴！”
犼不知何时跳到了大殿之上，只听它仰天长啸，那悲戚的吼声响彻了天地，震撼了洪荒。
天牢里的桃灼听到这吼声，心中颤了颤。
两位天兵开了天牢的大门，将他带出了天牢，一路朝幽冥而去。
幽冥界的入口处，黑无常和白无常已经在此处恭候多时了。
桃灼木然地跟着他们往前走，脚踝上寒铁石打造的铁链发出一声声的闷响。
白无常笑嘻嘻地看着他，说道：“我之前就知道你了，桃灼先生。”
桃灼涣散的眼神落在他的身上，仿佛没有焦点一般。
“是有个人跟我说的，你想不想知道是谁？”白无常冲他眨了眨眼睛。
桃灼没有说话，依旧木然地往前走着，仿佛无知无觉的行尸走肉。
白无常也不生气，自顾自地说了起来：“那个人啊，长得挺好看的。穿着月白色绣着红花的长袍温文尔雅，气质不凡。”
桃灼的眼睛里瞬间有了些许光彩，他咬着唇，浑身微微颤抖着。
白无常见状，笑容逐渐变大，他接着说道：“那个人有一双特别漂亮的眼睛，像琉璃珠一样，流光溢彩的甚是好看。他跟你一样，见着我们一点儿都不害怕，淡定的很。要知道这世间，谁见到黑白无常不得抖三抖啊！我头一回见到他这样的凡人，自然记忆深刻。一路上，他跟我说了许多话，句句不离陆离。我问他，是哪个陆离。他说是薜荔饰而陆离荐兮，鱼鳞衣而白蜺裳的陆离。然后，我就在想，拥有像美玉一样名字的人必然也如美玉一般。如今看来，他所言不虚。你果然是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啊！”
一旁的黑无常皱了皱眉，实在是没想起来那日那人有说过这么长一大段话。当他对上白无常俏皮的视线，便知他又是在添油加醋了。遂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快了几步。
桃灼的面色稍有缓和，他有许多话想问，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白无常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接着说道：“他说此生不悔与陆离相识相知，可是此生他有他未尽之事，唯愿来生不负卿。”
桃灼猛然睁大眼睛，眼圈泛红。
来生啊，我造了如此多的孽，只怕是没有来生了。
“他们原谅你了。”白无常说道。
桃灼有些疑惑地看着他，问道：“谁？”
“你伤害过的人，他们没有恨你，在阎王面前没有给你的罪孽加上一笔。”白无常说道，“或许因为你们都是恨莫家的人吧。哦，对了，那两个孩子魂飞魄散了。一个叫莫来的，一个叫莫语的。”
桃灼闻言顿感周身如堕冰窟。
“他们都没有怪你，可是你的罪孽还是要赎。赎完了才能进轮回，才能转世，才能有来生。”白无常悠悠地说道。
桃灼闭着眼睛，眼泪不停地滑落。
“先生，桃灼先生！”
“桃灼先生，这是我跟爹爹学着做的桃花酒，你尝尝吧！”
“先生，你许久没来了，语儿都想你了。”
“先生，语儿在这世上只有爹爹和你两个亲人了。”
从此以后，自己身后再也不会跟着一个小不点儿了。
“本来你是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得翻身的。可是，钟山君烛九阴为你说了情。只这一世留你在地狱赎罪，之后，便让你去赴那来生之约。”白无常说道。
“烛九阴？烛阴？祝尹？是祝尹吗？”桃灼问道。
“世上再无烛阴！只有凡人祝尹！钟山君烛九阴为了救大巫巫咸而元神尽毁。所幸得帝君所救，尚留一半魂魄在世。然而这一半的魂魄支撑不了钟山君强大的元神。钟山君本来就身在轮回转世之中，其肉身仍为凡人之身，所以人间的那个祝尹姑且算保住了，这里的烛阴消失了。”白无常叹息道。
黑无常脚下顿了顿，他跟着白无常看了那么久的故事，怎么会没有一丝感触呢！他是佩服大巫和烛阴的。这世间有谁到了他们的位置还能义无反顾地放弃权势和生命呢？
“也好，也好！”黑无常喃喃道。
“你说什么？”白无常凑了过去。
黑无常突然笑了起来，道：“从此世上再无烛阴，只有凡人祝尹。这不是你心里最好的结局吗？”
白无常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第六百二十三章 没有赢家
祝尹能活着从春魇池里的最后一道门出来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不去又变回了原来那一只普普通通的小黑猫的模样，只不过它的脖子上挂着颗铜铃铛，边走边叮当作响。
小绿在结界外看守着，正打着瞌睡，突然看见春魇池里有异动，吓得它一路小跑回土偶木梗店去找援军。幸而是半夜路上无人，不然被人看见木偶成了精，还不吓个半死！
这会子店家奶奶去了莫家还没有回来，只有烈焰和木棉在店里守着。
两人一听小绿说完，就慌忙赶了过去。刚走的彼岸楼就遇见着了祝尹还有跟在他身边的小黑猫不去。
“祝尹哥哥……”木棉瞬间红了眼眶，忙走上前轻轻抱住他，喃喃道，“幸好你没事，幸好你没事……”
祝尹摸了摸她的头，叹息道：“嗯，我没事。”
待三人回了土偶木梗，祝尹听闻店家奶奶跟着莫语去了莫家庄。祝尹猜想，木棉和烈焰应该还不知道莫语去世的事吧。
“祝家少爷，莫来他……”烈焰欲言又止。
祝尹摸了摸胸口，说道：“我这里存着他的残魂，这是大家一起帮他找回来的，他还活着。”
烈焰和木棉闻言，欣喜不已。
“一会儿我们一起去莫家庄吧，那里有人在等着我们去见他最后一面。”祝尹望着漆黑的天空说道。
木棉的手微微一颤，滚烫的茶水洒在了她的手背上，她一时间竟然无任何感觉。
“木棉！快！快跟我去用凉水冲冲吧！”烈焰见状，焦急地拉着她去冲凉水。
水流声哗啦啦地响，木棉无声地哭着，烈焰抬起头，笑着给她擦了擦眼泪，安慰道：“不疼了，不疼了。”
“呜呜呜呜呜……”
谁知越劝，木棉哭得越大声了，听到她撕心裂肺的哭声。烈焰心生疑惑，刚想对她说什么，突然对上了祝尹的眼睛。
电光火石之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轻轻将木棉揽入怀中。
唉，终究是一场空啊！
后半夜，金元宝得了消息急匆匆而来，他见到祝尹激动不已，用力拍了拍他的背，说道：“还好！还好！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啊！”
“嗯，宝哥你这是准备去莫家庄吗？”祝尹问道。
“你……你们都知道了？”
“嗯，带上我们一起去吧！”祝尹说道。
莫家庄。
今日是莫家族长莫语出殡的日子。
莫家庄里所有人都悲痛不已。莫语是莫家庄的人们看着长大的，他才二十岁啊。
从前任莫家族长莫志孝，到莫家长老仙爷，到莫家二爷莫志义，到莫家少爷莫远闻再到现在都莫家族长莫语，以及至今下落不明的莫家长孙少爷莫来。莫家本就人丁凋零，如今更是雪上加霜。
莫语的出殡仪式由郭勇敢主持。
遵循莫志忠的意思，莫语和莫来的真正身份没有告知天下。所以，莫语依旧是作为莫志孝的义子的身份下葬。莫贤作为他的侄子为他身着孝服。
“小贤，委屈你了！”莫志忠的脸色极其苍白的，那以往炯炯的眼睛如今半眯着，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他静静地躺在床上，药液正一滴一滴地从输液管慢慢地流入他的静脉中。
莫贤红着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道：“家主，我没事的，既然四叔公认他做了义子，他就是我的小叔叔。这是四叔公的意思，也是莫语的意思。跟在四叔公身边的那段日子是莫语最开心的日子。家主您如此安排，也是遂了亡人心愿。”
莫志忠闭上了眼睛，心中苦涩的厉害。
莫贤和莫云杰由郭勇敢带着到庄子里的古井边，莫贤用水桶打上一些水，莫云杰扔了三枚为亡者买水为亡者洗澡入殓用的铜钱到井里。
之后，郭勇敢用井水为莫语清理。他眼圈通红，咬着牙不让自己的眼泪留下来。莫贤与莫云杰帮着穿寿衣。郭勇敢看着莫语，总觉得她只是睡着了。过往的日子像放电影一样从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眼前这个人是害了莫叔叔和莫来的人，可是郭勇敢却恨不起来他。
“离开旧房住新房，亡人辞世奔西方。天有玉柱地有梁，生安亡稳世世昌。早登极乐修正果，入殓后代大吉祥。
第二日，天微亮。
莫家祠堂里满堂皆白，莫家族人按辈分大小依次在棺前烧香磕头。
祭奠后，莫云杰和莫贤在棺前吃食财饭。郭勇敢斟酒盛饭，酒斟二巡，饭盛二次。随意食菜，每碗吃各吃一点。
“郭勇敢，你做起这事也像模像样的了。”
郭勇敢转身一看，那忍了许久的眼泪终是再也没忍住。
“祝尹，你回来了啊！”
“嗯，回来了！我跟他说两句话，可好？”祝尹说道。
“哎，还没封棺呢。”郭勇敢说道。
祝尹走到棺材前，轻轻摸了摸棺材板，说道：“莫语，我替莫来谢谢你。莫来的魂魄保住了，若是有来生，说不准你们还能遇上。若是有来生，我希望我们都是普通人，过着普通人的日子，成为普通朋友，这也是莫来的愿望！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把莫来救回来。他没有怪你，莫来他没有怪你，你放心吧！”
一旁的郭勇敢，莫贤还有莫云杰皆无声地哭着，这一场仗打到最后没有赢家。
封棺之后，八人抬棺。出殡时，莫云杰莫贤加穿粗麻衣、草鞋、系草绳，手持孝杖棍。
云宝手持引魂竹抛撒引路纸在送葬队伍前方引路。一行人行至十字路口，莫贤与莫云杰跪向送葬的亲朋叩首谢孝，八人将棺木抬上了灵车。
“这不是去莫家祖墓的路，准备去哪儿？”祝尹看灵车的方向似乎是往庄子外去的。
“四叔公还有莫语，他们的愿望是来生不再当莫家人。家主特许把他们的墓地选在莫家庄之外的地方，郭叔叔已经选好了。”莫贤说道。
几辆车吹吹打打一路去了城里，那墓地祝尹觉得熟悉的很。当他走进去，看见莫来父亲的墓碑心中一阵刺痛。
那个噩梦终究还是成了真。
“祝尹，这一场仗打到最后没有赢家，你说可不可笑？”郭勇敢哽咽道。
“是啊，没有赢家。”
第六百二十四章 郭家二爷一
这个墓园就跟祝尹之前在王庄子的冤鬼之障中看到的一样，只不过莫来父亲旁边的墓碑变成莫语。
对了，他突然想起来这里应该还有郭勇敢的墓碑。既然郭勇敢还活着的话，那么那里的墓碑是不是就不存在了呢？
带着疑惑祝尹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往前走，沿途的一切都没有变，跟他记忆中的景象一模一样。待走到了那个位置，他发现原本属于郭勇敢的墓碑变成了郭家二爷，也就是现任的郭家家主。
烛阴记得郭勇敢的二叔才三十来岁，他年纪轻轻地，为什么会突然去世了呢？
郭勇敢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旁，看到他有些惊讶的表情，低声问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祝尹回过神，说道：“你记不记得咱们在王庄子里经历的那个怨鬼之障？我那个时候看到的就是这里。”
“那……你是不是看到这个墓碑上的名字是我的？”郭勇敢问道。
祝尹惊讶地看着他，点了点头，道：“没错，你怎么知道的？”
郭勇敢苦涩地笑了笑，说道：“因为本来这里躺着的人应该是我的，可是……我二叔他替了我。所以，这里成了他的坟墓。祝尹，冤鬼之障里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些可怕的事情真的发生了！那天在王庄子是老天爷给我们的警示。我在浮生城里被像在冤鬼之障中一样，被一群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儿狂追着。这一回没有木偶人也没有歌声来救我，我逃到最后无处可逃，然后就闭上眼睛等待死亡。虽然预想的死亡没有来，可是我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偶尔能感知到周围的声音和气息。后来，我的意识逐渐模糊，就在我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的时候，突然耳边响起了二叔的声音。”
说到此处，郭勇敢跪在了墓碑前，看着墓碑上温文尔雅的人，他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接着说道：“我小时候跟二叔很亲近，因为他只比我大了十岁。比起爷爷，比起父亲，他更了解我，跟我不像叔侄，倒像是朋友。那时候他每天去上学，我就坐在大门口的石阶上等他。每到日落远远地看到他走来，我就开心得不行，乐呵呵地迎上去。每次他都给我带小零食，有的时候是一颗水果糖，有的时候是一袋小豆子。那个时候我最最最最喜欢二叔了。可是不知从何时起，慢慢地他与我们之间就产生的隔阂，再到后来的夺位之争。小的时候我有多喜欢二叔，那个时候我就有多恨他。”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郭勇敢怒气冲冲地一脚踹开了郭家二爷的房门。
郭家二爷正跟家里的管家在商量三日后上任的事。管家看着门口怒火冲天的郭勇敢一时有些尴尬。
“大少爷……”
“章叔，你先出去吧，明天再说。”郭家二爷说道。
“哎，您先忙着！”
待管家出了门，郭家二爷抬眼看着郭勇敢，微微皱着眉头，说道：“怎么越大越发没规矩了？连进屋之前要敲门都忘了？这是郭家大少爷该有的修养吗？”
郭勇敢咬了咬牙，心里的怒火更旺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再次质问道。
郭家二爷仿佛没有听到似地，气定闲神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他的漠视犹如火上浇油，郭勇敢上前一下掀翻了桌子。茶壶水杯噼里啪啦地落地，碎片向四处飞溅。
郭家二爷叹了口气，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道：“我做了什么？”
一句话噎得郭勇敢不知该怎么说，他抿了抿嘴，吼道：“把郭家搞得乱七八糟，分崩离析的人不就是你吗？”
郭家二爷闻言，倒也不气，只见他起身用帕子擦了擦飞溅到手上的茶水。
“为什么我当家主就是把郭家搞得乱七八糟的呢？”
郭勇敢愣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答。
“如果你父亲做的很好的话，他们会选我吗？”郭家二爷问道。
“我爸他……”
“勇敢，这个世界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弱者没有话语权。你要记得，永远都不要做个弱者。”郭家二爷说道。
郭勇敢一时间面红耳赤，他冲他喊道：“我爸他才不是什么弱者！他是我心中有血有肉，有责任感的强者！这个世界上不仅仅只有强者还有弱者，还有活生生的有情有义的人！这是小时候你教我的！可是，现在你自己却都忘了！你个大骗子！大坏蛋！”
此后，郭勇敢就没有再回郭家庄。待他再见到他二叔的时候，就是他被人从浮生城救出来的时候。
那天，他一睁眼，发现自己身在郭家的老宅子里。身边一直照看着他的善良似乎是累了，趴在床头睡得很沉。
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刚出门就迎上了自己的母亲。
可是还没来得及喊她一声妈，就被她重重地打了一巴掌。面前这个强势了一辈子的女人，面色憔悴，眼睛红肿，浑身微微颤抖着。
郭勇敢上前拥这她，轻声说道：“妈，我没事了，我没事了！”
“呜呜……你个混小子！你翅膀硬了是不是？你竟然……你竟然……敢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跑去浮生城！你个混小子！”
她的巴掌如雨点一样落在郭勇敢的后背上，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痛，只觉得分外的安心。
“妈，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郭勇敢问道。
“你这是什么问题？这里是我们的家啊，我们不在这儿能在哪儿？”
“不是，二叔……二叔他……”郭勇敢欲言又止。
“你二叔是一心为了郭家……”
“什么一心为了郭家？他明明暗中囤了僵尸兵！他明明伺机窃取了家主之位！他明明违反了爷爷的遗志！他明明就不把我们当成一家人！他为了这个家主之位，竟然暗中勾结金寨的六憨子私下囤尸兵，倘若我爸和维护我爸的郭家人不从，他是不是想用这些僵尸害我们吗？”郭勇敢怒吼道。
“勇敢！你错了！”说话的是郭金随。
“爸？”郭勇敢惊讶地看着他。
“勇敢，你错怪你二叔了！他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郭家，对不起你爷爷，对不起我们一家人的事！”
第六百二十五章 郭家二爷二
“没有？爸！你是不是糊涂了？”郭勇敢拧着眉头说道，“庄子后面的废弃山洞里面藏着的那些僵尸兵，是我在金寨的时候亲眼看见他们从六憨子那里偷偷运来的！二叔他与六憨子私底下一直有来往！咱们郭家可从来不做尸体的买卖！”
“那是他为了咱们郭家的安全才铤而走险，行此下策的！”郭金随说道。
“呵呵，是为了咱们郭家的安全还是为了咱们郭家的家主之位？”郭勇敢冷笑道，“爸，我知道你还有妈都没有那个想揽大权的心。我也是，我虽然是郭家的大少爷，我也从来没有过这个心思。我跟小来一样，都想自由自在的！如果二叔他好言好语地跟你们说，我想你们是不会跟他争的。可是，他暗中……暗中囤尸兵……紧紧这一件事就断了我们之间的血缘亲情！”
郭金随叹了口气，道：“勇敢，你二叔他并不是用了什么诡计窃取了郭家家主之位，这是你爷爷去世之前，跟我还有你二叔事先商量好的！”
郭勇敢闻言，震惊不已。
“为……为什么啊？爷爷去世之前，不是把家主的位置交给您了吗？怎么会？”
“如果不这么做，怎么能稳住郭家人的人心？我做这家主之位，手底下有多少人服我？老二搞一场投票，他们的真面目就全都露出来了。这些人就是埋在郭家的定时炸弹！你懂吗？如果我就这么安心地做着这个家主，总有一天底下涌动的暗流会成为惊涛骇浪，打得我们措手不及！”郭金随说道。“你二叔他临危受命，就是为了稳住这些人。那些尸兵也是用来震慑他们的，因为他们中间有人跟金寨有私交。你二叔与六憨子交好也是为了查明真相。”
郭勇敢闻言，脸色大变。他抿着嘴，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是，那六憨子……”
“六憨子是莫家人。”郭金随说道。
“莫家人？他是莫家人？”郭勇敢惊讶不已。
“你们能进得去金寨，并且在金寨能安然无恙。你觉得是因为你们有本事？”郭金随说道。
“还有……还有运气……我们运气好！”郭勇敢争辩道。
“得了吧！就莫来和你那狗屁运势，没死那儿都是因为祝尹那小子福泽深厚！你二叔暗中派了人一直在金寨附近徘徊，莫家也是。不然，你觉得你们能安然无恙？”郭金随说道。
“既然你们都知道，为何还放任我们在金寨胡闹？”郭勇敢问道。
“唉，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金寨的前任大当家的实在是太过分了。他在莫家，郭家还有祝家安排了不少奸细，他步步紧逼，我们又没办法跟他们撕破脸。正在僵持之际，你们突然间闯进了金寨。我连夜去找莫家家主还有祝家家主商量此事。因为怕突然将你们抓回来会引起金寨大当家的关注，反而对你们不利。所以，大家决定先观察一下，等到合适的机会再把你们接回来。但是等了一段时间，我们发现你们没有被怀疑，而且你二叔从六憨子那里得到的消息是你们竟然已经打入了金寨的内部。所以，我们决定随你们冒一回险，没想到你们这三个青瓜蛋子没费一兵一卒居然把事儿办成了。”郭金随说道，“勇敢，你二叔他比我这个做亲爹都惦记你的安危。回回与六憨子接触，他都不顾自己的危险亲自去金寨，就是为了确定你的安危。有一回，他说他看见你了，说你又黑又瘦的，把他心疼得不行。”
郭勇敢听罢，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你二叔一直都没有变，还是你一直最喜欢的那个二叔。”郭金随说道。
“哥……你醒了！”郭美丽揉着眼睛从屋里走出来。
“嗯，困了就去床上睡吧！”郭勇敢摸了摸她的头。
“爸，二叔他醒了吗？我听家丁说，二叔不行了。是真的吗？”郭美丽问道。
郭金随没有回答。
郭勇敢眉头一皱，走上前问道：“爸，究竟是怎么回事？二叔……二叔他怎么了？”
郭勇敢的妈妈在一旁抹着眼泪，说道：“还不是因为你这个臭小子！你还怪他！你个臭小子！”
郭勇敢闻言，一时如鲠在喉。
那时他以为自己快死了，突然耳边响起了二叔的声音。
“勇敢，没事的！你不要害怕，有小叔叔在。小叔叔一定会救你的！”
二叔他……是为了救我？
郭勇敢思及此处，心中一阵刺痛。他抹了把眼泪，问道：“爸，二叔他在哪儿呢？”
那是郭勇敢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二叔。那个曾经意气风发，满腔热忱的人如今面色苍白，虚弱无力，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二叔……”
他轻声唤着，可是床上的人一动不动，没有丝毫的反应。
郭勇敢离得近了一些，听不到他的呼吸声。他伸出颤抖的手轻轻地在他的鼻下试探，尚有呼吸，但是很微弱。
“小叔叔……”郭勇敢终是再也忍不住，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郭勇敢猛然抬起头，对上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还是像小时候一样，一样的温暖。
“二叔……”郭勇敢哽咽道。
“你刚刚叫我什么？”
郭勇敢顿了一下，脸微微一红，没有说话。
“真怀念啊，小时候你总是跟在我的屁股后面，小叔叔，小叔叔……总是这么喊我。可是慢慢地你长大了，就害羞了，就离我远了。不会再拉着我的衣角跟着我，喊我小叔叔了。只会一本正经地站得远远地唤我一声二叔……”
“小叔叔……小叔叔……”郭勇敢哭得厉害，像小时候一样。
“你说我是不是个笨蛋？那是我的小叔叔啊，我最最最喜欢的小叔叔！我居然不相信他，我居然真的恨过他！”郭勇敢苦笑着问道。
“人在面对自己最亲近的人的时候，理智往往就突然消失了，只剩下情感在作祟。这是谁都逃不过的，你如此，我也是。”祝尹说道。
“你现在是谁？”郭勇敢问道。
“我是祝尹，现在是，以后也是。如今世间只有凡人祝尹了。”
第六百二十六章 十年之后一
三月三，蛇出洞，鬼下山。
莫家庄，逢三大祭。
自从莫家后山的那一处鬼门关入口被封印之后，莫家庄已不似之前那副样子了。魑魅魍魉，邪魔外道也没再出现过，终日围绕在莫家庄的阴气也消失了。
莫家老家主莫志忠去年病逝了，那一年经历了太多的事，创伤留在心里久久无法愈合。就像那病如抽丝一般，久久不愈。
医生说，那是心病，治不好的心病。
老家主去世之后，家主之位由莫贤担任。莫家族长之位自莫语去世之后，便一直空着。莫贤上任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废了族长之位。此后莫家只有家主，不再有献祭的族长。
人命在天，事在人为。短不短命的看你自己的造化，还有前世今生修的阴德。起初莫贤以为他这么做定会引起莫家族人的非议，谁知他在祠堂一公布这项决定，大家居然都默默接受了，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
兴许大家是被那些年尘封的真相震撼了，兴许是经历了太多悲欢离合之后身心俱疲了，兴许是突然想过一种不同以往的生活。
莫家终究是变了模样。
莫云杰的小院里海棠花开得正盛。
莫贤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无人应。他看着门上的密码锁，笑了笑，输入了0303。
“啪”地一声，锁开了。
十年了，他还是惦记着莫来。
谁又不是呢？
莫贤望着满园的春色，苦笑了一声。
走过被红色海棠花花瓣点缀着的白石小道，便看见一处六角仿古的小凉亭，凉亭的四面有菱花扇，六角挂着铜铃，风一吹叮当作响。
他要找的人正躺在亭子里小憩，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他们说你不在老宅，我想着你大约是在这里吧！”
莫贤轻手轻脚地走到他的身边，话音刚落。只见亭子里小憩的人猛地一下坐起来，抽出背后的一支玉箭抵住他的喉咙。
“小来！你来了！”
莫贤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家主！”莫云杰看清来人忙收了手，有些窘迫地说道，“家主失礼了！”
莫贤笑了笑，道：“你梦到莫来了？”
莫云杰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嗯，梦见他像以前一样来这里找我。”
“听说你前段时间去找过祝尹？”莫贤问道。
“嗯。”
“他怎么说的？”
“一世不行，还有下一世。”
莫贤闻言，沉默了半晌。
凉风又起，花香扑鼻。
他终是叹了口气，道：“还好，这个死期算是躲过去了。”
莫云杰点了点头，道：“族长的死，就是为了这个。他把占了小来命，还了回来。”
“走吧，逢三大祭就要开始了。”
莫家庄的逢三大祭，依旧延续之前的仪式。由莫云杰主持，旨在驱除邪魔，告慰先辈，祈福积德。
三月初三凌晨，整个莫家庄灯火通明犹如白昼。每家每户房檐上都插着白色三角鬼帆旗，门口撒着公鸡血，门上贴着镇宅符，窗户开出半尺宽的缝，窗台上放着一碗清水。
莫云杰走在路上，突然眼睛一热。犹记得那一年三月初三，这条街跟现在一模一样，可是如今物是人非，那个他最挂念的人不在了。
“哥，为什么要在窗台上放一碗清水？”郭美丽问道。
“若有邪物入内，清水可现其形，那是照妖镜！”郭勇敢说道。
“真的有妖怪吗？”郭美丽撇了撇嘴。
“不仅有妖怪，还有孤魂野鬼哦！”郭勇敢冲她扮了个鬼脸。
“啊！妈！你看我哥！他吓我！”郭美丽慌忙躲到了妈妈身后。
“你都老大不小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郭勇敢的妈妈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背上，又拧住了他的耳朵。
“妈，疼疼疼……”郭勇敢龇牙咧嘴地叫道。
“郭叔叔，郭阿姨！”莫贤和莫云杰迎了上来。
“哎，你看看你如果能有小贤和云杰一半懂事，我也就谢天谢地了！”
郭勇敢揉着红彤彤的耳朵，嘀咕道：“我这不是随您嘛，急脾气！”
“你个小兔崽子！我看你是皮痒了！”
“好了好了！妈，我错了！我错了！”
母子俩这一番互动，惹得周围人哈哈大笑。
“哎，怎么没见祝尹？”郭勇敢往莫贤和莫云杰身后望去。
“他还没到，来了电话，说是飞机延误了，要晚一点。”莫贤说道。
“祝尹哥哥人可是大公司的大老板！满世界飞，业务繁忙！哪跟你这个无业游民似的，成天游手好闲的！”郭美丽揶揄道。
郭勇敢脸一红，道：“谁游手好闲了？方圆百里哪个不知道我妙手神算郭先生的名号？”
“你少在那儿显摆了！就你那坑蒙拐骗的本事，说出来我都嫌丢人！”郭美丽一脸嫌弃地看着他。
“哼，你哥凭这本事，不是给你拐了个嫂子回来吗？”郭勇敢洋洋得意道。
“我嫂子那是瞎了眼了！”
“哎，对了。木棉怎么没跟你们一起过来？”莫贤问道。
郭勇敢乐呵呵地说道：“木棉有喜了，来这种场合不合适。”
“哎呀，这是好事啊！恭喜恭喜！”莫贤忙说道。
木棉是从莫家出嫁的，作为莫家老宅一脉的子孙，莫志孝的女儿。
“你竟也舍得？让唯一的亲人入了别人的户，跟了别人的姓！”金澜正就着烈焰的手吃了一颗花生。
烈焰低着头边给他剥花生边说道：“这不好吗？没有人知道她是灵邪族人，就这样过着普通人的日子，还有莫家和郭家庇护她。比跟着我这个啥也没有的叔叔好多了！”
金澜正挑了挑眉，笑嘻嘻地对他说道：“你不是还有我吗？我可是家财万贯的钻石王老五，浑身上下都镶着钻石的！你可走了大运，赚大发了！”
烈焰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没说话。
金元宝为人倒也厚道，金澜堂的遗产他分文未动。清算完之后，就全部交给了金澜正。
无论怎么说，他们之间还有小时候的那一份情谊在。而且，之前金澜正成日做出一副吊儿郎当，混吃混喝的模样，不过是想骗过金澜堂，不想帮他做那些坏事罢了。
金澜正的目的金元宝很清楚，所以在金寨上下义愤填膺地要去抓金澜正的时候，金元宝二话没说就给挡了下来。
第六百二十七章 十年之后二
“小尹，开花了，开花了！”
祝尹下了飞机，风尘仆仆地赶回了家。刚进屋就迎上了笑容满面的莫艺。
“妈，怎么了？”祝尹笑着轻抚她额前散落的发。
“我跟你讲哦，开花了！已经开了十二朵花了！你快跟我去看看！”莫艺欣喜地拉着他，一路走到后院。
院里的灯开着，那棵十年前种下的桃枝已经长成了一棵小树。祝家的下人们都觉得很神奇，因为这棵桃树上的桃花终年不败。起初只有八朵，去年长到了十一朵。
祝尹站在树旁，看着莫艺笑容满面地数着上面的花朵。他根本不用数，就知道哪里多了一朵。因为这十年，三千多个日日夜夜，他数过不知道有多少遍。每一朵长在哪个位置，颜色是深还是浅，花朵是大还是小，他比谁都要清楚。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你看，是十二朵没错吧！”莫艺欣喜不已。
“嗯，是十二朵。”祝尹笑言道。
“今天是小来的生日，所以又开出了一朵花。小来会不会来过了？”莫艺问道。
“他来的话，一定会跟你说话的。因为他走之前，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了。”祝尹拉着她的手轻声说道。
“小来真的能回来吗？”莫艺蹙眉道。
“能，你难道不相信桃灼先生说的话吗？”祝尹说道。
“也是，既然桃灼先生说了小来能回来，那他就一定能回来。”莫艺又恢复了笑容，继而又嗔怒道，“也不知浮生城有什么好的，让他流连忘，返乐不思蜀了？他难道不知道我们都在等他吗？”
“他知道，可是浮生城里太险恶，那里的时间跟凡间不同。我们这里一年，那里才一天。所以，他以为自己才在那里呆了十天。”祝尹安慰道。
“对了，小贤打电话来了，说在莫家庄等着你呢，勇敢那孩子也去了。”
“嗯，逢三大祭，给小来祈福积德的！所以，这第十二朵花才能顺利绽放。”祝尹说道。
“那你快去吧，耽误了时辰不好！”莫艺说道，“对了，我做了一些糕点，都是勇敢和小贤爱吃的，你去的时候带上！”
“哎。”
莫语是带着最后一丝为人子女的心情去的。
起初大家都以为他在莫艺面前自杀是为了惩罚她。可是，几天之后，莫艺醒来，大家才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
有一种术法叫移情。
行此术者在人大受打击不愿意接受现实，试图逃避一切，感情最脆弱的时候助其忘却悲伤，置换记忆。
如今莫艺只记得莫远闻去世前的事，而且她忘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是莫语，也忘了换命。只记得莫来是她的孩子。
他们告诉她，她住进医院是因为在莫家庄遇到了尸变，莫远闻不幸去世。她染上了尸毒，昏迷了数日，可能还有点记忆缺失。
莫来是为了救莫家，才冒险去了浮生城。郭勇敢差点死在那儿，是郭家二爷用自己的命救了他。祝尹大难不死，侥幸逃脱。
莫贤看着莫艺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呆愣愣的模样，心中一阵刺痛，他哽咽道：“伯母，以后我就是你的亲儿子，我们一起等莫来回来好不好？”
那一日，祝尹去医院看她。
不知为何，她看到祝尹的时候眼前一亮，抓着祝尹的手不放。
此后，饭要祝尹端过来才吃，药要祝尹说了才吃。
大家都觉得很奇怪，祝尹自己也是。因为他之前跟莫艺接触的很少，为何她会对自己如此亲近呢？
待她的情绪慢慢稳定，身体慢慢转好，慢慢开始重新接纳信任其他人，她才说出了原因。
想到那天发生的事，祝尹到现在都会面红耳赤。
“伯母，今儿八月十五，我在你喜欢的那家馆子定了一桌菜，咱们一起热闹热闹！”莫贤说道。
“是啊，阿姨，你看大家都来了。也算是提前庆祝你明天出院。”祝尹说道。
莫艺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有些闷闷不乐。
“阿姨，怎么了？”祝尹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如果不想出去吃，咱们就在这儿吃好不好？”
“对啊，没关系的！我去找个大桌子摆在这儿就行了！”郭勇敢慌忙说道。
“你为什么不叫我妈？”莫艺一瞬不瞬地看着祝尹，质问道。
此言一出，大家都愣住了。
“阿姨，这是不是又犯病了？”郭勇敢小声地在祝尹耳边嘀咕道。
祝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下午的时候医生都说了一切正常，怎么可能突然又犯病呢？
“伯母，他是祝尹啊！不是莫来……”莫贤说道。
“我知道他是祝尹！”莫艺撇撇嘴说道，“小尹，你是不是不喜欢小来了？是不是想着小来回不来了，你想去找别人啊？”
一屋子人的表情精彩绝伦。
“这……这是……是我想的那样吗？”郭勇敢用胳膊肘怼了怼身边的莫贤。
“我……我哪知道啊！祝……祝尹？”莫贤一脸懵逼地看着祝尹。
祝尹被一屋子人盯得浑身直发毛，他隐约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又不敢确定她是不是那个意思。
“莫来走之前跟你说过什么吗？”祝尹试探道。
“他说他跟你在一起了，还要带你回家给我和他爸爸看看。”莫艺说道。
众人闻言，皆倒吸一口凉气，一时间气氛很是微妙。
“啊？”祝尹惊讶地看着她。
“就你受伤住院那会儿，他本来还被他爷爷关着禁闭。就剩最后一天了，他都不能忍，连夜跑出来去见你。莫家老宅一脉的子孙都要跟莫家其他分支联姻的。莫来作为莫家长孙肯定也是如此！他当时一听就不高兴了！他爸就说，你若真不喜欢，可以自己挑，别家的女孩也行。他说，他没有喜欢的女孩，也没想结婚，他就喜欢祝尹一个人！他爸就说，随你吧，人活着就图个顺心。对了，我们还让莫来把你带回家吃个饭呢！谁知道还没来得及正式见面就出了事。你俩的事儿可是莫来他爸的遗愿！现在莫来生死未卜，你又跟我生分得很，左一句阿姨，右一句阿姨的。小尹，你是不是想悔婚啊？”莫艺说到最后竟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第六百二十八章 十年之后三
一时间，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祝尹身上，那眼神似乎都在无声地控诉着：“没想到啊！祝尹！你竟然是个渣男！负心汉！莫来才离开，你就想着找下家了？”
祝尹哭笑不得，他记得那时候的事。莫来来医院看他，跟他说过要带他去见父母的事。他那个大傻子，压根儿什么都不懂！
“哦，我想起来了！”小光恍然大悟，拍了拍脑门儿道，“就是那天吧！少爷，您忘了？咱们从金家河探险回来。莫家孙少爷来医院看您，还跟您睡一张床上。早上医生护士来查房，还给他骂了一顿。说家属陪护怎么陪到床上去了？莫家孙少爷说，他瞅着床挺大的，以为没事。然后医生说，床大也不能胡来啊！”
“对对对，我也想起来了！那天我去给少爷还有小光送饭，一进门就看见莫家孙少爷跟咱们少爷睡一起，他胳膊腿还搭在咱们少爷身上，脑袋窝在咱们少爷的怀里！”松柏应和道。
众人又是一阵唏嘘，祝尹一时尴尬不已。
“哟，祝尹你不是有洁癖吗？在金寨的时候我就坐一下你的床就被你一脚踹翻了！”郭勇敢调侃道。
“我们家少爷的洁癖啊，分人。”小光吐槽道。
祝尹瞥了一眼小光和松柏，俩人感受到他刀子一样的眼神忙闭了嘴。
“那天是莫来太累了，病房里的沙发太短，他耍无赖就跟我挤了一晚上。”祝尹解释道。
“那医生还问你脖子上怎么有两块红印子呢，还嘱咐你们要节制一点！”小光揉了揉鼻子，小声嘟囔道。
“莫来这个混小子！你受着伤呢，他还敢下手？”郭勇敢怒言道。
“小尹，咱们两家都是很传统的大家族，子孙德行莫家一向重视的很！我心里已经认定你是我们莫家的人了。你还跟我如此生分，岂不是让我难堪吗？”莫艺红着眼睛，委屈巴巴地说道。
祝尹一时间百口莫辩。
莫艺见他不说话，接着说道：“好吧，小尹，我能理解！小来如今生死不明，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你还年轻，不能就这么拖着你。既然你不愿意，从此以后这个事我们就不再提了。你放心大胆地去寻找你的幸福吧，小来回来，我再劝劝他。走吧，大家去饭店，我也有点饿了！”
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其他人其实也没有认真，都是打趣调侃的心态。
可是，祝尹认真了。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人生。
属于钟山君烛九阴的那一部分记忆还在，这是他跟帝君的约定。以后生生世世都不会忘，他是凡人祝尹，记忆里也是烛九阴。
帝君当时问他：“你其实可以要更多，为何只要生生世世留着烛九阴和祝尹的记忆？”
他当时是怎么想的来着？
哦，生生世世记得自己是谁，生生世世就能记得莫来。
那天的团圆饭大家吃得很开心，他们很久都没有这么聚一下了。祝尹却有些心不在焉，不在状态。
郭勇敢他们看在眼里，却不知如何宽慰他。
一番觥筹交错，祝尹觉得憋闷地厉害，找了个借口去后巷抽根烟。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郭勇敢从他手里的烟盒里抽了一支，就着他手里的火点燃了。
“你呢？”
“大约跟你差不多吧，有时候特别烦，晚上总做梦，梦见小叔叔，梦见莫来……然后醒了就觉得心慌得厉害！”郭勇敢苦涩地笑了笑。
祝尹没说话，郭勇敢知道，他也是如此。
“你别往心里去，刚刚大家不过是顺着阿姨的话说而已。她情绪不稳定，大家不忍心反驳她。”郭勇敢说道。
祝尹抽烟的动作顿了顿，想说些什么，终究什么都没说。
“不过，你……”郭勇敢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咱俩之间没啥可避讳的。”祝尹说道。
见他这样说，郭勇敢也不再避讳。
“你那个时候每天晚上割破自己的手，给莫来喂血的事，我都知道。”
对上祝尹惊讶的眼神，郭勇敢笑了笑，接着说道：“我这人虽然脑子转得慢，鼻子还算灵，那么大血腥味怎么会闻不到呢。”
祝尹点了点头，道：“解毒蛊蛇的蛇毒，只用抗蛇毒血清是不够的。因为毒蛊蛇的毒是一面，蛊是一面。血清解的是毒，却没有解蛊。若想解蛊，就要连续七日喂以人血祭之。”
“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挺冷漠的人。对周围的人冷冷淡淡的，很有距离感。可就在那个时候，我第一次觉得你是外表冷漠，内心柔软的人。”
祝尹沉默了片刻，道：“我就是个挺冷漠的人，从小到大都是。感情这种东西本就是束缚，所以我很排斥跟别人建立联系。”
可是……莫来身上有着一股能改变别人的力量，总是让人不自觉就想亲近。
这句话祝尹没说，可是郭勇敢已经懂了。
“哥们儿，你跟莫来之间的感情我们大家都明白！无论是什么样的，我们都能理解并支持。关键是你自己怎么想的？”郭勇敢灭了烟头说道，“进去吧，快结束了。”
祝尹望着天上的圆月，扬了扬嘴角。
“我生生世世都记得，他能逃得过吗？”
“来，最后大家一起举杯！愿大家开开心心，满万年！事事圆，情思圆，幸福圆，人团圆！”郭勇敢笑着说了祝酒词。
“说的好！干杯！”众人举杯。
饭后，莫艺想走走。祝尹让小光和松柏先回去了，自己陪着她往医院走。
一辆摩托车快速驶来，祝尹忙拉过莫艺，喊了一声：“妈，小心！”
莫艺惊魂未定，突然想起来什么，睁大了眼睛看着祝尹，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祝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妈，不是您说的，我应该这么叫吗？您反悔了？”
莫艺惊喜万分，忙给了祝尹一个拥抱说道：“没有，没有！没有反悔！”
祝尹笑着回抱着她。
“你是心甘情愿的吗？我不想你后悔。”莫艺说道。
“嗯，浮生城里的桃花仙人说我跟莫来有缘。”
“桃花仙人？”
“嗯，就跟月老一样。”
“可是，如果莫来回不来了呢？”
“没关系，还有生生世世呢。”
第六百二十九章 十年之后四
去莫家庄的路上，小光从回头看到祝尹皱着眉头，睡得不安生，便给松柏递了个眼神。
松柏了然地打开音响，轻柔的老歌传了出来。
小光看着祝尹逐渐舒展的眉头，无声地笑了笑。谁能想得到这位在人前不苟言笑，雷厉风行，无懈可击的祝家家主竟是个每晚必须听着老歌《童年》才能睡着的人呢。
郭勇敢他们已有一年多没见到祝尹了，上次见面还是莫老爷子去世的时候。说起原因，自然是这位祝氏集团的霸总实在是太忙了。
“家主，到了！”见祝尹睡得沉，小光有些不舍得叫醒他，可是眼看着就要到了，不得不叫醒他。
“哦，走吧！”祝尹拍了拍脸，清醒了些。
郭勇敢早早地就在门口等着了，这会子看见祝尹的车，笑嘻嘻地迎了上来。
“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把你这位大忙人盼来了。”
祝尹笑了笑，跟他握了握手。
“祝尹，你来了！”莫贤说道。
“祝尹哥哥！”郭美丽一下扑到了祝尹的怀里。
“美丽！你都多大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郭勇敢一把抓住她衣服上的帽子把她拽了过来。
“你好烦哦！我好久没见祝尹哥哥了嘛！”
见郭美丽气鼓鼓的样子，祝尹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阿姨打电话来说第十二朵花开了，是吗？”郭勇敢问道。
祝尹点了点头，道：“嗯，开了。”
“太好了！太好了！”众人皆面露喜色。
“家主，时间到了，祭典可以开始了。”莫云杰走过来说道。
“哎，开始吧！”
凌晨三点三分夜游祭祀正式开始。
进庄的路口如之前一样早早地搭起了法师座，法师座前供着三块灵牌，旁边立着招魂幡。莫家的族人以及像祝尹，郭勇敢这样的宾客把自己带来的各种祭品摆到供案上，并插上白色三角纸旗。最后再上柱香，虔诚地磕三个头。宾客只需上香鞠躬即可。
礼毕之后，众人一起打着白灯笼，如夜走千万鬼一般沿着大道走过十字路口。
十字路口设有祭坛，以前族人经过这里需割破手指取血三滴滴到祭坛里的桃木雕小人儿身上，此为“血祭鬼”，以血祭鬼，免受其扰。如今莫家庄已没有阴魂冤鬼，魑魅魍魉的困扰，这个略显血腥的仪式便改成了祈福祝祷。
由莫云杰跳祝祷的剑舞，众人虔诚吟唱祝祷歌。
礼毕之后，众人再一路走到庄子尽头的冥河边儿，像以前一样放水旱灯。这不过如今的水旱灯已不仅仅只是用来给冤死的鬼魂和孤魂野鬼引路的了。那随水流远去的明灯也承载着大家虔诚的祝福和殷切的希望。
没了冤魂阴鬼和魑魅魍魉的侵扰，原先不能出门的小孩子们也能一起参加祭祀了。有了小孩子们的嬉闹声，让原本显得有些沉闷的活动变得有趣了许多。每个人的脸上都喜气洋洋的，这跟十年前完全不同。
“变了，十年前可不是这样的。”郭勇敢说道。
“是啊！十年前的逢三大祭是人们要历的生死劫难，而如今的逢三大祭就是个族人们团聚祈福的欢乐节日。”莫贤说道。
“这样很好啊！”祝尹说道。
“嗯，就连大爷爷都说多亏了你们。莫家如今的改变都是托了你们的福。这是你们的功劳！”莫贤说道。
“妈，小妹！你们听见没！那个时候我可不是瞎胡闹去了！”郭勇敢笑嘻嘻地说道。
“行啦！行啦！你的这段英勇事迹被你吹了十年了！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郭美丽冲他翻了个白眼，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大祭结束之后，莫贤让厨房做了一桌酒菜，送到了东宅。他和祝尹，莫云杰还有郭勇敢一起小酌几杯。
祝尹望着院里的开得繁茂的桃花树，微微一愣。恍惚间似乎看见那树下的石凳上坐着一个少年，他穿着一件胸口印着字母的花里胡哨的卫衣。咧着嘴，冲他笑。
郭勇敢顺着他的视线往外望，然后打趣儿道：“祝总才喝两杯就醉？这不是你的量啊？”
祝尹回过神来，与他碰了碰杯，仰头一饮而尽。
“对了，朱家你们知道吗？”莫贤问道。
“是那个近几年搞古董生意发家的吧？”郭勇敢说道。
“嗯，前几天朱家家主来了。”莫贤看了一眼祝尹。
“别说了，不可能。”祝尹给自己倒满酒。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替你回绝了。”莫贤笑了笑。
“是文明路732号那家古董店的小丫头吧？”郭勇敢挑了挑眉道，“你家画廊就在人家隔壁，我上回路过还看见她去你那儿呢！”
“我不常在那儿。”祝尹说道。
“莫来还能回来吗？”莫贤说道，“祝尹，你做的已经够多的了，莫来不会觉得你欠他什么的。”
“我习惯了一个人了，即便当初莫来没有出现，我也会这么做，不关莫来的事。”祝尹说道。
他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莫贤只得轻叹一口气，说道：“随心就好。”
待酒足饭饱，郭勇敢和莫贤离开之后，莫云杰才问出了他想问的话：“你说的一世不行还有下一世，是不是下一世你也能认出他？”
祝尹点了点头。
“那就好。”
祝尹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问道：“你是怎么看待莫来的？”
莫云杰停下脚步，转身冲他笑了笑，道：“你说呢？”
祝尹的脸色微微一变，道：“他只是把你当哥哥。”
此言一出，连祝尹自己都有些惊讶，他有些尴尬地迅速闪进屋关了门。
莫云杰看着紧闭的大门，笑着摇了摇头。
“我真是醉了！醉了！”祝尹用力拍了拍有些发烫的脸，倒在了床上。
莫来的味道几乎闻不到了，他把脸埋在枕头里，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祝尹，果然还是十年前的你精致，虽然你现在也是帅的，不过十年前你的小脸啊……”莫来笑着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随之而来的不是十年前的那一记重拳，而是一个大大的拥抱。
莫来有些惊讶，挣脱了几次都没成功。他转脸看着那颗埋在他肩窝里的脑袋，笑着说道：“哎？你怎么变成大人反而粘人了呢？”
“嗯。”
我想你了。
第六百三十章 死生契阔
建设路沿途树木茂盛葱郁，那里的别墅群处在山湖环绕之地，远离都市的繁华与喧嚣，景色幽静而宜人。
郭望来是第一次跟着爷爷来这里，他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爷爷，这里是什么文明古迹的遗址吗？”他望着圆子里依山而建的八角凉亭，小桥流水，奇松怪石惊讶地说道。
郭成捋了捋胡须，笑着说道：“也算是吧，毕竟这里也有一百多年了。一会儿你见着屋里的老爷爷，要叫太爷爷。知道吗？”
郭望来点了点头，道：“我知道，爸爸已经嘱咐我很多次了。”
“给太爷爷的礼物拿好了吗？”郭成又问道。
“那好了，在我背包里放着呢！”郭望来总觉得爷爷有些紧张兮兮的。
他知道住在建设路33号的这位太爷爷是祝家的当家主人。虽然早早地就退居二线了，可是威望不减。就连现在的祝家家主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他五年前见过这位神秘的太爷爷，那个时候他亲太爷爷去世，祝家家主陪着这位老人去了莫家。只不过那个时候他还小，只有一些模糊的记忆。
两人沿着蜿蜒的石板路走到了一处别墅前，铁门边的石柱上挂着一个门牌，上面写着“33”。
还没等郭成按门铃，就听见门里传来叮叮当当的铜铃声。他笑了笑，从兜里掏出一个手帕制成的小布包。
郭望来疑惑地看着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就听见铃声近了，伴着铃声而来的是一只黑猫。
“不去，来，这可是金家河的小鱼干。”郭成打开手帕，里面是一堆小鱼干。
那只叫不去的小黑猫从铁门里钻出来，蹭了蹭郭成的手，开始大快朵颐。
“阿成，你都把不去的嘴喂刁了。”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响起。
“祝叔叔！”郭成见着来人很是惊喜。
郭望来望着眼前这位高大挺拔的老人，一时有些语塞。这人看起来比自己爷爷还年轻，他怎么可能快一百岁了呢？
“望来，愣着做什么？快叫人啊！”郭成拍了拍他的后背。
“太……太爷爷好！”
“嗯，乖！这是小骏的儿子吧？”祝尹笑着问道。
“是的。”
“嗯，都长那么大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别站在门口了，快进来吧！”
郭望来进了院，一脸好奇地东瞅瞅西看看。
“怎么了？这院子里有什么吗？”祝尹问道。
“太爷爷，您这宅子虎踞龙盘、依山傍水，东种桃柳、西种栀榆、南种梅枣、北种柰杏。中门有槐，富贵三世！这可一风水宝地呀！”郭望来说道。
“哎，你这孩子小小年纪，倒是懂得很多啊！”祝尹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哈哈，祝叔叔这孩子就是对这些感兴趣！受他亲太爷爷的影响。”郭成说道。
“好！好啊！长江后浪推前浪，咱们这些人的脑袋瓜子是比不上这些后辈喽。”祝尹说道。
“您过奖了，我爹他在世的时候可没少跟我们说您的事迹！跟您比他差太远了！”郭成说道。
“哎，宅后有榆百鬼不近！”进了屋，郭望来径直走到后院，果然看见一有一棵大榆树。
不过，这棵桃树是怎么回事？
不该在这儿啊？
现在是寒冬腊月，还有一个来月才到桃花开的日子呢。可是这棵桃树上面却稀稀拉拉地开了十几朵花。
“这不是棵假树吧？”郭望来问道。
“是真的，你摸摸看。”祝尹笑着说道。
郭望来摸了摸低垂的枝叶，一股清新的桃花香扑鼻而来。
“可是现在不是桃花开的时节啊？”
“嗯，因为这不是棵普通的桃树，是承载了许多人的愿望的桃树。这是你太爷爷去世那年开的一朵花，是第十七朵。”祝尹指着一朵桃花说道。
虽然他的话让人听起来觉得很奇怪，可是郭望来隐约能感觉到这棵桃树有着一股异样的力量。
那是一种很温暖的力量。
“望来，是你太爷爷给你起的名字吧？”祝尹问道。
“嗯，太爷爷说他希望他最想念的那个朋友能平安归来，所以给我起了望来。”
祝尹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道：“会的，会如他所愿的。”
“祝叔叔，可以开始了吗？”郭成问道。
“开始吧，这孩子跟莫语有缘，他来做祝祷最合适不过了。”祝尹说道。
郭望来是三月初三的生日，他的脚心跟莫语一样有一颗痣。
所以，这最后的一场祝祷祈福由他来做。
“祝叔叔，我起初都不信的。什么浮生城，什么轮回转世，什么莫叔叔的魂魄未散……小时候听我爹说起这些，我都觉得他是在讲故事。直到这孩子出生，我才相信那些都是真的。”郭成说道，“祝叔叔，希望来生我能再生在祝家，再认识您，还有这位未曾谋面的莫叔叔。”
祝尹闻言，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郭望来跟着郭成从建设路33号出来之后，不停地回头看。
“怎么了？”
“爷爷，太爷爷给我的这个东西是什么啊？”郭望来问道。
“这是用巫山的神玉造的玉箭，传说可以封印东皇太一呢！是辟邪的神物，你一定要收好了！”郭望来嘱咐道。
“嗯，知道了！”郭望来又回头望了望，那只黑猫蹲在大门上，似乎正看着他。
“爷爷，太爷爷是不是要走了？”
郭成的脚步顿了顿，没有说话，眼圈却红了。
三月初三，莫家的逢三大祭开始了。
郭成带着郭望来去了莫家庄，他们刚到门口，莫家家主就急匆匆地迎了上来。
“郭叔，祝爷他走了！”
祝家老家主去世，享年九十九岁。
随他去的还有那只叫不去的黑猫。
有很多事，郭望来都已经记不清了。可是，那天的事他直到很久很久之后都还记得。
祝老爷子躺在桃花树下的竹椅上，安详得像睡着了，小黑猫不去一动不动地蜷缩在他的怀里。
桃花开了十八朵。
就在他们安顿祝老爷子和不去的遗体的时候，那些桃花突然谢了，花瓣落在了他们的遗体上。
这棵活了几十年的桃树在也随之消失不见了。
“爷爷，桃树怎么不见了？”
“他跟着你太爷爷一起去了。”
“为什么呀？”
“因为你太爷爷等了他太久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