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一十三章:大势涛涛
“以风媒为点,阵法为线,将眼线推到南暨的边界,日夜交替无歇,无论邪王宫的精锐从哪个方向靠近,都不可能悄无声息。”
兰山城风媒属的署长唐枫站在沙盘前,将手中青红两色的棋子插满南暨与西部的交接处。
红色的小旗代表了风媒,每面代表了一队,即十伍,共计五十人。
青色的小旗则代表感应灵力的阵法,每座高级阵法都能感应到方圆十里内高质量的灵力波动。
上古时这种阵法是用来示警凶兽的,而经过唐氏秘术阁的些许改良后,它现在主要的作用是来侦测区域内凶境的强者数量,但阵法毕竟是死物,对于一些特别高明的敛息术,它也无法进行识别。
好在根据双方的交手经验来看,邪王宫好像并不是特别擅长敛息术,所以这阵法还算当用。
但一次性投入这样大,还是让七城的风媒属长有些踌躇,毕竟一座阵基便意味着数千万物资的投入,而看着遍布南暨边界线上密密麻麻的青色小旗,哪怕作为唐氏高层,也不敢轻易做出决定。
最后还是将目光投向盯着沙盘沉思的族长唐志。
感受到众人炙热的目光,唐志抬起头,与掌管钱物资源的六长老唐高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轻轻拍了拍沙盘:“就按唐枫署长说得,不要顾及资源投入,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布置。”
听到自己的布置被通过,唐枫显得有些激动。
作为专精风媒情报的署长,他总认为风媒属能做的,绝不仅仅是探听到对手基本情报后就退到战斗部队身后。
特别是在神羽十八骑突袭北山之后,他从唐罗身上看到了风媒属更加广阔的可能。
这点阵法就是他为风媒进一步参与到战争里所设计的东西,如今被唐志拍板通过,让他有种理想实现的满足感。
坐回座椅,虽然唐枫人还在议事厅,但思绪却早已飘飞到南暨的前线,开始思考如何最大程度的发挥出风媒属的作用。
“禀报族长,这儿有一封来自北邙姬家的秘信,需要您亲启。”
漳同城淹没之后,扶灵城变成了陵江与龙江接壤的第一城。
也是龙西联盟通往龙洲内陆的关隘水道,通常大多数的对外书信,都是送至扶灵城的。
而起身说话的,正是扶灵城风媒属的署长唐稷。
唐志接过这份来自北邙姬家的密信,表情平静的读完。
然后将其小心的折好放回信封中,点燃灵火将其焚成飞灰。
确认信纸信封彻底覆灭后,他转过头来朝着各位风媒属长道:“北邙来信,是要通知我们,这次龙西联盟要面对的,恐怕不止邪王宫一支。”
“御兽宗的道子曹道臣十月出关前往中州,一个月间马不停蹄,走访了药神宗、惊鸿殿、天雷神宗、仁王寺、无苦寂灭心经祖庭等十余个大大小小的宗派。”
这消息听得议事殿中众人一凛,邪王宫的强者是什么水平他们心中特别有数。
除了龙西联盟拔尖的那几位,同等境界至少得要二对一甚至是三对一才能取得优势。
而邪王宫在龙洲的宗派排名,还要跌在雨霖斋与无极府之下。
若是这中州十几个大小宗派的强者被御兽宗的圣子说动,那原本预估的战事结局,可就真的扑朔迷离起来了。
思潮起伏,七位风媒署长的脸色都难看了起来。
族长唐志亦在沉思,只是他思考的却不是直接武力上的起伏变化。
曹道臣毕竟只是御兽宗的圣子,年纪不足权利不够,影响力仅限于御兽宗本宗。
龙西联盟虽然看似刚刚崛起根基不稳,但有远波外洲的仁义之名,还有唐森这一房的徐氏外戚身份,凭借这两重光环这就会让自诩正派的宗门有所顾忌。
如果曹道臣是出于为二弟出气的视角便要跑遍宗门邀人助拳,不但收效有限,还会落个下乘。
这些事己方能看到,曹道臣作为御兽宗的圣子又如何看不到。
这样思考的话,他能如此毫无顾忌的走访宗派,背后代表的东西就很可怕了。
“枫署长,伞筹备的如何了?”
唐志突然这样向唐枫问道。
突然被点名的唐枫浑身一震,仰头看了看唐志眼神中的凝重,连忙站起,点头道:“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散出去。”
“嗯。”
唐志点点头道:“先将伞散到陵江七城。”
“陵江七城?”
唐枫一惊,失态地反问一句,又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声道:“是,属下明白了!”
言罢,便急匆匆离开了议事殿,提前启动的伞计划让唐枫心神大震,脚步都变得有些仓皇。
依旧面色不改的唐志目送唐枫离开后,回头朝剩下的六城署长道。
“大战在即,邪王宫强者不日即至,各城风媒属通知龙西联盟成员族,让他们将族中后辈女眷组织起来,由武堂护送到安全的所在。”
“这是临战前最重要的任务,就拜托给诸位了。”
……
对于信心爆棚的龙西联盟来说,他们实在不觉得对阵邪王宫有什么值得紧张的。
既然上一次在各位武堂首座与盗火宗师的带领下能将邪王宫打得议和,那么这次又能有什么两样呢。
虽然看起来邪王宫好像是生气了,但要是生气有用的,还要实力干嘛。
所以哪怕唐氏的高层很紧张,底下那群不知轻重的成员族与盲目崇拜的百姓倒是自信得厉害。
毫无大战前打得紧张,该喝喝该吃吃,就是酒楼里多了很多三五成群的闲汉开始指点江山,说得煞有其事。
“所有传奇都有没落的时候,邪王宫从仙邪王陨落后就走了下坡路,碰上如日中天的龙西联盟算他们倒霉。”
“兄台这话就过分了,到底是古老的宗派,即便没了人王,底蕴也还是有的。”
“呸,有什么底蕴?如今谁不知道,龙洲最强的便是我们龙西联盟的盗火宗师,不说一骑当千,以一敌百没问题吧。还有七城的首座,哪个不能媲美宗师,邪王宫凭什么宣战。”‘
“兄台,武道争胜不是简单的对子...”
“嗯?你这人老唱衰联盟,该不会是邪王宫派来的奸细吧!?”
“不是不是,我是兰山城的原住民...”
似这样似懂非懂的争论,在陵江七城各个酒馆茶上演,而这样的结果就是。
即便最老实本分的居民也知道了大战将起的消息,然后就被酒馆闲汉莫名的自信感染,觉得邪王宫不过尔尔,继续自己的简单生活。
百姓就是这样,简单的让人心疼,只要你敢骗,他们就敢信。
但总是还有充满理智的人的,他们实在无法相信,号称宗师济济的邪王宫,会真的拿只有一位宗师的龙西联盟没办法。
可在这人人盲目狂热的大环境下,这些疑惑和不安也只能跟自己最亲近的人讨论,而大多数时候,都会下意识的回避那个最坏的结果。
若是龙西联盟败了,他们会怎么样?
……
中洲佛国
完成最后一程拜访的曹道臣驾着应龙战辇往龙谷方向回城。
而随行拜访的曹长青和曹子期脸上皆是带着不小的疲惫和疑惑。
如果说一开始他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话,那么在听完曹道臣一路的讲解后,他们也大致明白了。
可是他们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大兄曹道臣在拜访那些宗派的时候,绝口不提龙西联盟所犯下大的罪孽。
“大兄,我不懂。”
刚出佛国疆域,曹长青便直接询问道:“就凭龙西联盟做的恶事,只要您登高一呼他们就会被人人喊打,为什么这一趟拜访下来,您只隐晦的提了提,却不直接说呢。”
“是啊大兄,既然都来到中州了,为什么不去拜访神庭?”
曹子期也适时开口道:“唐罗用混元剑令打碎了安玉树的法身,就算别的神宫都懒得出手,这位也一定会派人助拳的。”
目视前方涛涛云海的曹道臣幽幽道:“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登高一呼是出了风头,可后果你们想过么。”
“后果,攻伐一个邪恶的世家能有什么后果?”
曹长青撇撇嘴,对曹道臣的谨慎有些不屑:“大兄就是太小心了,以御兽宗圣子之名,揭露欺世盗名的虚伪世家,引得举世伐唐,大势涛涛将奸贼彻底覆灭,这是多好的故事啊。”
摇摇头,曹道臣轻笑道:“权谋御术的第一课,便是要学会如何保全自己。振臂一呼的涛涛大势在元洲徐氏眼中不过溪流卷起的小小水花,登高一呼看似风光,但你真的做好面对未来人王甚至圣王的报复么?”
“大..大兄在说什么啊,不就是覆灭龙西联盟么,他们还敢报复?”
曹长青一愣,不敢置信道。
“越是占据优势的时候,越要保持清醒的理智。”
曹道臣淡淡道:“徐长风用一生只有一次的神剑敕令将唐森一房的铭牌请进祠堂,你不会以为只是因为疼爱妹妹吧?”
“徐氏还敢包庇罪徒不成?”
曹长青大怒:“作为圣地天宗,人人如龙的徐氏连脸面都不要了吗?”
“偌大个龙西联盟,还不够赎罪的么。”
曹道臣笑笑:“西贺圣地天宗那么多,谁身上没点难以启齿的腌事。若真要刨根问底,分清黑白,谁都不会好看。徐长风很聪明,他只将唐森一脉的铭牌送到祠堂,即便龙西联盟事情真的败露,他们要保下的也只是几个外戚而已,没有人会说什么的。”
曹长青突然泄了气,三兄弟费尽气力聚起这大势涛涛难道是为了碾压这龙西联盟么,那是要断了唐罗的前路,让这个有圣王之姿的家伙从头上滚下去。
可现在却听说,就说昭示了唐氏的罪孽,这位依旧会被徐氏接走,这就让人很苦恼了。
但想想也没什么过分的,唐罗才几岁的年纪,不管是鬼哭大舰的罪恶还是洪水改道的事情,都与他无关,徐氏出面保下他们,又能受到多少非议呢。
换一种说法,又有谁敢顶着天凤剑圣和长风剑圣的面,一定要唐罗偿命呢。
真没意思,难怪大兄不愿意抛头露面。
因为这场游戏到了最后,谁敢牵头谁就是被唐罗记恨上的人。
原本对自己实力贼有自信的曹长青在听完唐罗近段时间的战绩后,也是不想和这种妖孽对上。
相较于曹长青的单纯,曹子期却是从曹道臣的话里听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既然大兄早就知道唐森一家男丁的铭牌被请进赢城祠堂,那么为何又要花费这般大的心力进行设计呢?”
曹子期突然开口道:“既然大兄要给子期上权谋御术的一课,便绝不会虎头蛇尾的结束,但无论子期怎么想,有徐氏祠堂排位的唐森一脉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就算最后捣灭了龙西联盟,也无法拿下唐罗,那设计的这许多,岂不是没有意义了吗?”
“有阴阳,谋亦如是。”
驾驭着应龙战辇的曹道臣迎着风,淡淡道:“阴谋,是谎言,是引导,是无中生有。而阳谋,是借势,是造势,是逼迫他人做选择。阴阳和合,即为谋略,无非手段高低。”
“要设计敌人,首先要去了解敌人,想他们心中所想,揣摩他们心中所惧。”
“所以设计龙西联盟,是为了逼唐罗做选择,明白了吗?”
被曹道臣一语点醒的曹子期反应过来,然后变得无比激动。
至于曹长青则是一头雾水,怎么就逼迫了,怎么就明白了,他什么都不明白啊。
应龙战辇在龙谷中落下,曹道臣转过身,对曹子期道:“大势已成,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了。”
言罢,也不等曹子期回答,曹道臣飘身而起,飞向半山龙巢,看方向,应该是闭关之所。
曹子期仰头望着曹道臣离开的方向,狠狠拍打了右胸几下,然后扭身离开。
只有曹长青,左看看又看看,然后摸摸脑袋回了鳞宗,口中还在嘟囔:“也不解释,就在中州瞎逛,浪费我时间!”
七百一十四章:邪王祸
龙州历1790年的岁末
邪王城的城主端坐正殿之上,朝着疆域中各城的城主大发雷霆。
“都是些什么饭桶,宗门将城主重责交给你们,你们就是这样回报宗门的嘛,已经两个月了,萧锦林依旧活跃不说,反叛军的声势还越发浩大!”
老城主段龙兴剑眉倒竖,毫不留情地数落着下首处大气不敢喘的各城城主。
撕毁议和协议的邪王宫承受的压力很大,一来是从名声上,龙西联盟实在算是龙洲各族中的楷模。
其治下区域百姓安居乐业,对唐氏的治理有口皆碑,就连加入龙西联盟的世家都对唐氏赞不绝口。
人终究是要活个脸面的,这种情况下宣战,邪王宫受到的口诛笔伐着实不小,虽然并不会造成什么直接的影响,但士气低落是肯定的。
萧锦林能如此简单的在邪王领域掀起这样大的波澜,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邪王宫其他几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纵。
虽然段龙城殡葬仪式办得很隆重,邪王宫每一支表情都很悲伤,但段氏分明能感觉到,蠢蠢欲动的野心。
仅仅是征兵攻伐唐氏这么一个小小的指令,从邪王宫传至邪王城,再由邪王城中枢下令给各城、各镇、各县。
就是这样可靠的情报传递系统,却被反叛军统统截断,信息下到到城际便彻底卡壳。
而征兵令却被要抵挡反叛军的借口推诿,这种糊弄人的鬼话,段龙兴哪里会相信。
分明是这群城主在某些人的授意下,起了不臣之心!
站起身形,双手如猛虎将要狩猎般张开按在议会上,段龙兴寒声道:
“所谓的反叛军,不过是群平头百姓,世家乱党,其中修为最高者也不过初入凶境的散修,以宗派客卿加上各城守备军的实力,何至于脱到如今也无法解决,就算萧锦林真的有三头六臂,但他还能分身千万不成!?”
本就噤若寒蝉的各城主头低得更低,他们知道拙劣的借口瞒不过段龙兴,但他们真的没有办法直接出兵镇压。
作为宗派下派到各城的城主,他们都是根正苗红的邪王宫门人后裔。
只是因为武道天分差,又难以坚持,所以才领了公职。
可治理城市从来都不是谁拳头硬谁就好使的,即便是收税这样的事,也不是让武者冲进人家家里,拿刀驾到百姓脖子上的收取方式。
这需要有一部分本地的望族名士先对城主的命令进行支持,然后带头响应,以点带面。
而除了税收,一个城主要治理城市,需要各方面的人物支持。
所谓人情往来,关系圈子,便是这样建立起来的。
一代亲近,二代联姻,相互交往中的相互欣赏,便奠定了坚实的情谊基础。
然后就是通婚,走动,利益共享,进行更深层次的纽带链接。
若是将这种关系比喻成蛛网,那么城主就是编织蛛网的那只蛛,几代人的努力,构建了这样一张网,任何外部的力量挑衅,都会迎来最残酷的回击。
但要是这张网本身出了问题呢,邪影城的城主墨轩抬起头,脸上满是憔悴:“请尊上再给我们一点儿时间,这场暴乱的根源,是这两年邪王城连年征战,又与龙西联盟消耗一场,苛捐杂税逼得百姓无有活路,这才是他们暴起上街的根源,不然仅凭萧锦林一人,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掀不起这场风浪。”
“说是暴乱军,其实这就是各城的百姓青壮,若是真以血腥手段镇压,那各城的根基也会动荡。”
墨家是邪王宫宗门另一座不弱的,墨轩开口,即便是段龙兴也得重视。
但重视归重视,武人出身的段龙兴觉得墨轩的话就是在放屁,但出于尊重,他还是坐下朝墨轩问道:“那依墨城主的意思,这场暴乱应该怎么平息呢?”
“一是满足他们的基本要求,五年免赋以保民生。”
墨轩心中早有腹案,想着段龙兴侃侃而谈道:“二是停止追究参与暴乱人员的罪行,特别是那些氏族旁支的弟子,只要有这个条件,便能说动他们的世家,由他们世家出面将这些人召回族中。”
“这群暴乱军本就是群乌合之众,只要抽走其中骨干,便会溃散成沙。有五年免赋的保证,大部分本分的便会回到家中耕种劳作。至于剩下那些冥顽不灵的暴民,再动武不迟。”
听完邪影城主的计策,各城城主都连连点头,觉得双管齐下,这暴乱既能不镇压自破。
只有段龙兴脸黑的如同锅底:“墨城主,你的意思是,这场危及整个邪王领域的暴乱,就这样算了,你究竟安得什么心!?”
拍案而起,段龙兴怒声道:“如今邪王宫要外征龙西联盟,征粮征兵都是重中之重,你却说要免赋,难道是在质疑宗门的决定吗?”
“墨轩当然不敢。”
邪影城主同样站起身形,沉声道:“只是攘外必先安内,如今邪王宫的情况,实在不适合大动干戈,若是一定要动,各城能够给予的资源也是有限,还是得要宗派自己想办法。”
“反了,反了!”
段龙兴须发无风自扬,像是头暴怒的雄狮:“宗门打下这片的疆域,并将你们安插在如此重要的位置上,就是要你们在宗门需要之时贡献出自己的力量。可你们却沉溺在城主的游戏中不可自拔,什么时候宗派需要向无知的愚民妥协了?”
“别以为本尊不知道,这场动乱的背后,全都是各城各部世家的支持,不然凭那些百姓,又能翻出什么风浪。墨城主让宗派不要追究这些人的罪责,分明就是在包庇他们!”
“还有你们!”
锋利如刀的眼光剜过众城主的脸,段龙兴怒道:“那群反叛军里头,有你们多少子侄外戚,又有多少故友之子,他们能做大至今,全都是你们的纵容!”
“现在所有事都清楚了,去通知那些执迷不悟的世家,二月之前这场闹剧必须结束,并在三月前,将征伐龙西所需要的物资以及兵员准备好。”
“宗门授予你们武力与权柄,不会用就全都交出来,然后从城主的位置滚下来!”
……
龙州历1791年初
冰雪消融万物复苏,恢复秩序的朝昌城生机勃勃,作为龙州西南部最大的对外港口,它的复苏速度总是快得令人惊叹。
普通商人只会看见战后的朝昌成为废墟,而总有眼光独到且自信的,认为自己可以在废土重建的秩序上,赢得自己的一席之地。
行商、流浪武者、手艺人,全都聚集到这座传说中只要有手艺,就绝对饿不死的城市来。
而就跟传说的那样,虽然如今朝昌的体量无法完全满足所有人的工作需要,但在它背后还有七座大城。
唐氏得到了朝昌的第一刻,便造了几十艘商船通往陵江各城,一日数趟。
同样的制度,同样的求才若渴,就连大战在即也没有加赋的做派给了人们很大的信心,所以在朝昌找不到好活计的,大多也愿意去陵江七城碰碰运气。
对于这样人口繁密的流动,陵江七城的百姓最初也不太习惯,但几年时间适应下来,也没有更多的抱怨,只是偶尔会说外人的工人把本地的工都抢了之类的话。
但依仗着五亩田令的普及,本地百姓即使不干工,生活也还过得不错,所以这种抱怨并未引起什么波澜。
只是少做工的本地人就开始变着法的找寻娱乐活动,听说书就是其中很重要的一项。
南来北往的说书人,肚子里有一个新奇的世界,而以武为尊的大陆,强者崇拜不光是刻在骨髓里的东西,更是生活的调剂。
流浪剑客得到一部剑法传承,在深山中苦修三十载,背着木剑前往元洲参加试剑大比一鸣惊人夺得剑魁,并被元洲徐氏引为座上宾,得了神剑神甲不说,还抱得美人归。
心性纯良却有些木讷的小沙弥,误打误撞进了机锋禅辩的会场,以本心菩提问得大德禅师们哑口无言,冠礼的佛主将小沙弥收为座下弟子,历经九九八十一关磨难考验,最后成为新的佛主。
幼时便与至亲失散的少年,徒步千里求见神庭天使想要询问家人下落,恰逢封仙台会,神王念其心诚赐福封仙,并告知其家人下落,更赠予一座仙宫,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诸如这样充满玄奇色彩的故事,每位说书人肚子里都有好些个,但这种也就唬唬什么都不懂的百姓。
要想取悦贵客,说书人的肚子里还是得有干货,而所谓的干货,便是一些外洲验证为真的消息。
比如某年某月,某位流浪武者在某山遇见一群匪盗大打出手,以一敌众将一窝匪盗剿灭,侠名远波。
比如英豪擂上,某尊封号强者的成长经历,擅使功法与对战情况。
再比如那位成名强者与成名强者的比斗,根据消息连说带比划的演绎出来。
更多的则是世家豪门的野史秘闻,虽然这些干货在试听观赏性上不如前者,却能得到更多世家公子的赏钱。
唯一的问题是,每个说书人的肚皮里干活有限,因为要将一个消息打磨成能够表演的故事,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所以大多数说书人难以再一个地方久呆,毕竟没有人会为听过的故事再次打赏。
于是乎说书人就跟浪人一样,四处迁徙,南来北往。
而开春后来到兰山城的说书人,好像格外有内容,从最小的茶开始说起,短短几日就门庭若市。
之后被邀请到各个不同的酒馆,说出的内容也大不相同。
若是平头百姓闲汉多,他就会说些几百年前的“强者故事”,博得满堂喝彩。
若是世家公子多些,他就会说些龙洲世家的秘闻故事,而且这些故事大多都是各族的隐秘,听得人大开眼界。
短短几天功夫,说书的常先生就成了兰山城有有名的艺人,邀约不断。
而常先生也没有让人失望,哪怕受到了这么多的邀请,说得秘闻内容也从来都没有重复的。
这让人不禁好奇,这位说书人肚子里究竟有多少的秘闻故事。
更有好事的公子心中猜测,能知龙洲各族秘闻的蓝先生,肚子里究竟有没有关于龙西联盟的故事。
终于,在崔家的一场大宴上,有位好事的公子在蓝先生将要说书时调笑道:“蓝先生,以往都是听得都是别家的故事,可如今整个龙洲谁不知道,我们龙西联盟才是真正的大势,不知道有没有关于联盟的流传在外呢?”
庸者总想以身替代书里的人,而强者则是想要成为故事。
作为能够逼得宗门签下议和协议的世家联盟,龙西的各个成员族心中的骄傲溢于言表。
所以,他们总认为自己的威名应该远波外洲,就算他们不行,那盗火宗师与龙西天骄的故事,难道不比什么世家公子争抢花魁的故事强上百倍千倍么。
真想听听,自己在故事里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啊。
被崔家公子一挑头,众人都开始要求常先生讲讲龙西联盟的故事。
而说书的艺人么,又哪能拧得过兰山城崔氏,虽然被打乱了节奏,却还是陪着笑脸,开始讲述他在外洲为龙西联盟准备的故事。
最开始,自然是关于盗火宗师与龙西天骄的,就跟众人对其的期盼那样。
萧锦林的传说遍布整个龙洲,萧子玉身上的异火便是最好的佐证。
听着这位龙西联盟第一强者以一己之力从无数世家环伺下虎口夺食,众人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这不就是找了个说书的来夸自己么,从崔家大宴开始,打开了听书新天地的兰山城各族在邀请常先生讲关于龙西联盟的故事。
而早就渴望这个舞台的常先生自然不会推辞,从盗火宗师与龙西天骄,讲到了氏族崛起,讲到了龙洲各豪族对龙西联盟的看法,到唐氏崛起历程的深挖。
七百一十五章:四方云动
“龙州第一代的拓荒者,唐氏自中州迁徙而来,定居西陵却心怀天下,远祖震寰倾族力,请欧氏大匠耗时久远铸宝船一艘,自此通商外海,拉开了崛起的序幕...”
虽然是临时起意,但看得出来常先生胸有丘壑,对龙西联盟的了解也是颇深,特别是关于西陵唐氏的起源。
说实话,虽然曾经的唐弥两氏便在陵江一代举足轻重,但周边世家对其的了解还是不够深。
只知道最后遇见的时候,它便以煌煌大势压过来了,可为什么同在陵江定居的唐氏拥有这样的族力底蕴却是一头雾水。
现在听到蓝先生故事,茅塞顿开,顿觉唐氏先祖魄力惊人,早就看穿陵江资源有限,早早着手打造宝船向外通商,如此输得不冤。
大多数武人都是憨直的性子,听一是一,听二是二。
可总有些愿意深究,或者说,乐怡抬杠的。
毕竟海上通商并不是唐氏的专利,陵江的望族谁家没几条商船,可每次看着万乘宝船盆满钵满的归陆,钱多的甚至可以洒向两岸,他们就有些不理解了。
“看来蓝先生的故事也不过就是些道听途说,管中窥豹。若是西陵唐氏只是宝船造得大些,缘何能有如此族力,书生之见,浅显不堪。”
酒过三巡,桌上也就没了大小,更别说还能留在城中的全是各族的精锐,对于说书先生的“浅见”自然是不屑一顾。
武者嗓门又大,喝了几杯酒后,哪还有什么低调的意思。
几句调戏,满堂哄笑,生生打断了堂上说书先生的节奏。
这种无异于侮辱的举动,让台上的蓝先生面色涨红,如鲠在喉。
半晌缓过劲来后的中年男人附和着找补道:“这位公子说得好,如果仅是行商的宝船那确实无法积累起唐氏的底蕴,可谁让唐氏还有一群凶猛的武者呢,到了外海上,哪还有什么道义规矩。”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本只是附和的言语,却让主桌崔氏的几位脸色一变。
作为联盟核心的承元,兰山城崔氏自然拥有珍贵的宝船名额,而他们也知道这万乘宝船收获的大头来自何处。
崔老太爷看了崔颖一眼,然后探过头去低语几句,崔颖点点头,余光撇向高台上继续说书的蓝先生,眼光中露出些许凶横。
崔家大宴之后,兰山城说书的蓝先生就失踪了。
有人说他因为被崔家的公子羞辱下不来台,所以在宴后便离开了兰山城。
也有人说崔老爷欣赏蓝先生的才华,聘他留在崔府。
总之,带给兰山城人民茶余饭后谈资的说书先生不见了。
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只是一个说书先生而已。
……
兰山城、崔府大院
“都查清楚了么?”
强忍着地窖水牢中的腐臭与哀嚎,崔颖以一块方帕遮住口鼻,瓮声瓮气地朝着满脸横肉,杀气腾腾的刑官问道。
刑官将手上的血水随意的往衣服上抹了抹,然后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张写满黑字的纸张,然后诚惶诚恐地递上。
崔颖伸手想要接过这张纸,但看着小心握着纸张两边的指甲盖上,还有不知是肉块还是淤血的残渣,嫌弃地皱了皱眉,然后将伸出的手收回:“不用看了,你直接说吧。”
“是,是。”
刑官点头不跌,然后将信纸翻到自己面前,结结巴巴道:“这.这人是堰苍的说书先生,但来龙州却是受了某个中立风媒组织的指使,包括这些消息也全是那组织透露给他的。”
“中立的风媒组织?”
依旧捂着口鼻的崔颖心中暗自思量片刻,又问道:“是哪个风媒组织,有办法查出来吗。”
“查.查..查不出来。”
紧张的时候,刑官就结巴得厉害:“这种中立的风媒组织连成员的名字都是假的,根本无从追查,小的手段尽出,那说书先生也只能大概判断,口音里带了点儿东南部的味道。”
“东南部?”
崔颖皱着眉头,心中隐隐有些明悟,这所谓的中立风媒组织,很可能就是来自邪王城的密探。
而从对方头颅的讯息来看,这群人已经有切实的证据,证明鬼哭大舰就是万乘宝船。
这可就糟了,龙西联盟在龙洲有多少仁义的光芒,鬼哭大舰的龙骨下就有多深厚的罪孽。
若是这件事暴露,会给战事带来多大的变数谁也料不到。
但这蓝先生未免也有些太蠢了,怎么接到这样的情报后,还敢深入到兰山城中?
难道...不好!
崔颖意识到了什么,连忙从地监水牢离开,可刚从暗道上来,就碰到了满脸焦急的管家。
“老爷不好了!”
管家无比慌乱:“兰山城好些茶酒馆的说书人,今天都讲起了西陵唐氏崛起的故事。他们说,他们说...”
“他们说什么?”
“他们说万乘宝船就是鬼哭大舰,龙西联盟就是强盗联盟!”
“该死!派府兵,把所有人都给抓起来!”
崔颖寒声道:“让城主府发文,这些说书人全是邪王城派来的细作,目的便是要搅乱民心,让百姓们切勿轻信!”
看着依旧傻愣原地的管家,崔颖大怒道:“怎么还不去?”
“还有...”
被骂得缩头的管家小心翼翼道:“薛家、张家的两位家主此时就在正厅等着老爷。”
“这两个见风使舵的小人,这时候上门准没好事。”
崔颖冷哼一声:“我知道到了。”
……
龙谷鳞宗
得到大兄曹道臣的指点后,曹子期开始了繁忙的布置工作。
作为鳞宗的二公子,他虽然对御兽宗的内门弟子没什么约束权力,但外门弟子却对他崇拜得紧。
同样,御兽宗一些旁支的机构,也特别卖这位鳞宗二公子的面子。
虽然其中大部分都是冲着行走曹道臣的脸面,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看着曹道臣只是波澜不惊就搅动天下大势的手段,曹子期突然有了些许明悟,作为一个谋者,其实自身的荣辱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达到目的。
为此,他特意拉上了三弟曹长青,倒不是要狐假虎威,而是眼下御兽宗外门的生意和风媒,大多都是由裸宗掌管。
换做以前,即便是他想到这一层,宁愿硬着头皮去办事,也绝不会拉下脸向曹长青求助。
可现在他已经不一样了,曹子期觉得短短半年,他已经脱胎换骨。
而最显著的结果是,他出计谋,曹长青出脸面,说服裸宗调派风媒给他的活计,进行得无比顺利。
“二兄,全都安排好了!”
曹长青出面,那群崇拜他的裸宗内门弟子凭借着过硬的关系四处游走。
这跨宗派的指令仅是半天功夫就全部谈妥,也难怪曹长青如此臭屁。
“做得好,辛苦你了!”
看着这么一件大师如此利落得办成,曹子期也是很激动,但表面上还要装着波澜不惊,笑着鼓励道。
“哈哈哈,都是兄弟,客气什么。”
难得被曹子期夸奖的曹长青挠挠头,又问道:“只是二兄,既然是要针对龙西联盟造势,为何将人员全部散布在外洲,我还以为是要主攻陵江七城,让他们内乱呢。”
“去龙西危险性太大了,这些风媒都是你从裸宗借来的,若是死伤太重,对于在裸宗的风评会有不小的打击。”
曹子期解释道:“况且就算将这些风媒全都送进去也没用,龙西唐氏自家培养了不少风媒,又得民心,绝不是一个消息立马就能动摇的,还不如在外部造势,等最后涛涛大势压去,龙西百姓才会心生怀疑,到时那就是压垮龙西联盟的最后一击。”
“原来如此,二兄高明!”
曹长青兴奋道:“对了,上次你和大兄说得什么选择,什么强迫,我想了好几天都没想明白,现在能说说么?”
“你马上就会看到了。”
曹子期笑笑:“现在,将这些资料送到裸宗手上,然后将风媒细作全都散出去,等我命令。”
“行叭。”
还是没有得到答案的曹长青闷闷不乐,接过曹子期手中的信件,转身离开。
秋天落下的树叶如今已经与泥土融为一体,又到了万物复苏的春季。
……
洪流大势总是来得这样突然,从义气千秋的仁义世家到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需要多久?
可能只需要一次突如其来的爆料。
路人缘这种东西,就辞如此,积累得莫名,败起来更是干脆。
对于千里之外世家的喜恶,有时候只需要几句话就能有一百八十度的翻转。
更何况是这种石锤满满的信息,加上被鬼哭大舰碾碎的孤魂野鬼现身说法。
哪怕以御兽宗的实力,想要找到这些遗孤也是费尽了气力,他们甚至怀疑唐氏培养风媒是为了斩草除根,不然为什么只能找到这几个。
但困难归困难,只要找到了,就是最有力的罪证。
人都是有同理心的,特别是看到本来宁静祥和的世家渔村,只是在某个大雾的清晨便被一伙儿强人突入,然后碾得家破人亡,这种突如其来的痛苦,大部分人即使无法感同身受,但看着讲述人人不人贵不贵的模样,也自然会对龙西联盟产生愤怒。
而这风评的突然转变,最诧异的莫过于邪王宫。
这些日子他们正焦头烂额得处理内政,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宗门内部心中大多都有了某种共识。
就是此次攻伐龙西联盟,或许又会雷声大,雨点小的草率收场。
因为整片邪王领域,已经被萧锦林彻底搅成一锅乱粥。
在段龙兴下了最后通牒后,赢来得并不是城主们的积极配合,而是各城世家的强烈反弹。
这种反弹直接的结果是,原本那些不想介入武力暴乱,还怀抱着对邪王宫信任的世家,被直接断了念想。
“邪王宫绝不向愚民妥协。”
换言之,世家与百姓都只是宗门眼里奴役的对象,而这次出兵的军费,全都得由氏族承担。
段龙兴的态度,就代表了邪王宫的态度,这让邪王领域众氏族大失所望的回复,也让他们不得不拿起刀兵,加入到暴乱军的行动中,以武力对抗邪王宫的统治。
对此,邪王城一点儿也不含糊,直接派出了宗派的大军镇压,而结果就是赤地千里,血流漂杵。
所谓的叛乱军,根本就不是邪王宫宗派弟子的对手,已经来到单人融合技时代的宗派强者,切实地让反抗的世家明白,为何宗派能将他们划归平民一类,并视作刍狗。
很多世家开始心生惧意,但萧锦林的一段话却让他们明白,此时的邪王城众世家,已经退无可退。
……
邪王城乱,陵江两岸的七座大城也并不清静。
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说书先生,开始在各城胡言乱语,惑乱民心。
什么万乘宝船就是鬼哭大舰,龙西联盟的每一枚金币都沾满了无辜者的血。
什么龙江水患就是上天对西陵唐氏的惩罚,想借洪水之手彻底将唐氏埋葬。
还说数年之前兰山城的突然坍塌,就是老天降下的雷罚,要将唐氏彻底消灭。
诸如这样的消息,每天都在兰山城七城上演,而陵江七城的百姓也从最开始的惊怒,变成了后来的麻木。
其实最开始各个城主府发消息说这些都是邪王宫派来惑乱人心的密谍,百姓是不肯相信的。
他们总觉得,一个密谍要蠢到什么程度,才会跑到城市内部进行谣言传播。
但随着造谣的内容越来越夸张,他们已经彻底无法泛起波动了。
现在的龙西百姓,已经能在茶里,面无表情得听完说书人激动的演说,然后淡淡得看着他们被抓走,然后进行热烈切辛辣的点评。
“今天的故事可不如前些日子的啊,唐氏建立善堂收养遗孤是为了掏心吃肺,还非要童男童女的心肺,这不是胡扯么,老子分明看到几年前的小乞儿现在已经出落大了,眉是眉眼是眼的。”
“嘿,这群人可真的什么都敢编,前些天还有说这洪水就是唐氏搞出来的,编这话的人也不想想,龙江发水,损失最重的就是西陵,到现在这座大城还泡在水里呢。这些邪王宫来得细作可真逗。”
“可不是吗,这种话都敢编,我淹我自己?太可乐了,哈哈哈哈哈。”
七百一十六章:举世伐唐
在风媒属中看着兰山城各方回馈的唐枫很是激动,作为一个纯粹的世家子兼情报系统长官,他明确的知道统治者与被统治者有着不可调和的阶级矛盾。
而要让这种矛盾升级成冲突,有时候只需要一个连实据都没有的借口便够了。
这些看似荒诞的谣言不论放到其他任何城市,都会引发一场动乱。
可放在龙西联盟中,却连什么风浪都没有掀起,这不禁让唐枫想起这几年的族会,很多分宗代表都认为家族对百姓太过纵容,但现在想想,若是没有这番“纵容”,此时的百姓又哪里会站在唐氏这一边呢。
“民心可用,民心可用啊!”
拿着卷轴失神的呢喃,唐枫激动地站起身形,赶往截江城。
以龙西联盟的视角来看,整个南暨边缘布防结束,便意味着断绝邪王宫从内陆征伐龙西的可能。
但以宗派弟子的实力,那无尽南海实在算不上天险,不说长途跋涉绕到龙西的大后方,从东面直接出海然后往截江城方向过来是绝对有可能的。
最为陵江七城最靠东的门户,截江城的布防从来都是重中之重,而以现在的战事规模来看,这番重视恐怕还嫌不够,所以唐志从结束会议后,就留在截江城做战前准备工作,不论谁要找他,去截江城准没错。
“族长,伞计划成功了,如今陵江七城民心稳定,即便战事将起也不会祸起萧墙。”
唐枫激动地呈上关于这些时日陵江七城的奏报道。
“署长辛苦了。”
族长唐志接过折子打开,边看边点头道:“不错不错。”
将帖子合上交还,唐志又问道:“世家那边的动静如何?”
“确实有不少世家从谣言中看到了一些东西,但他们也就口上抱怨两句罢了。”
接过折子的唐枫满脸敬佩地朝唐志恭维道:“族长让各城署长将盟族女眷子嗣接走分流这招可真是太妙了,他们如今除了跟联盟一条路走到黑,别无他法!”
女眷子嗣全都以转移之名被各个风媒属带走了,就算看出谣言中的事实又能如何。
还不是只能看见装作看不见,知道假装不知道,然后跟着龙西联盟往下走呗。
当时唐志说这是最重要的工作时,唐枫还不以为意,现在想想,真是神来一笔。
由这样的男人带领,唐氏当然会百战百胜,唐枫的眼中满是崇敬。
……
龙谷鳞宗
紧急成立的指挥部就建落于龙巢内,而这场要将龙西联盟罪恶公布的行动,更是被曹子期命名为“囚龙”。
端坐中堂的曹子期信心满满,龙西联盟败光了西贺的路人缘,仅是因为他放出了第一条消息。
而仅仅这一条,便让仁义千秋的世家变成了过街老鼠,这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快乐,只有真正的谋者才能感受到。
但这还是不足够,眼下的龙州豪族仅仅只是蠢蠢欲动,却还是没有进一步的举动,那便给他再添一把火!
“传令下去,将西陵唐氏提前屯粮,陵江支流三山崩塌的消息散出,本公子要让龙西联盟,举世皆敌!”
遍布西贺的御兽宗驿站,便是遍布西贺的御兽宗眼线,通过驿道传播的消息只数日便在西贺不胫而走。
还处在对强盗世家愤怒中的西贺人民听到这样的消息,直接就将唐氏想象成了满手血腥并阴森非常的存在。
这就是普通人的思维逻辑,当他喜欢你的时候,你所有的错处都是情有可原。
但当他不喜欢你的时候,所有的过失都是你蓄意为之。
任何关于你不好的消息,他们都会甘之如饴并全盘接受,因为他们要证明自己的正确,并佐证自己的愤怒并非空穴来风。
看吧,这恶毒的龙西联盟果然不是什么好鸟,将本该发在龙江这种大河的水灾引到陵江,致使千百万人殒命,无数灾民流离失所。
而他却早早准备妥当,在洪灾中逆势而起,成为龙西新贵,并坐拥七城,所作所为,令人发指。
百姓是愤怒,而世家则是哗然,所处的位置不同,看待问题的角度自然也不同。
在世家眼里,那所谓的邪恶其实也并不算邪恶,他们只是好奇,唐氏是如何提前预知洪灾,并又是如何设计改道,最后还能提前做出准备的呢?
眼光这种事谁都有,但从散布出来的消息看,唐氏竟然能提前几年便开始着手准备,难道他们能预见未来,不然如何能做到如此笃定的呢,真是不可思议。
……
大临商盟
在听到关于龙西联盟的传闻后,最高兴的莫过于大临的这些世家了。
作为一个商业联盟,他们的宗旨便是扩张与发展。
虽然大临已经拥有龙洲最肥沃的平原,并修建了最长最多的驿道,但对发展的渴望却还是没有减少。
入主朝昌,便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步,可这最重要的规划却被唐氏横插一脚生生夺走。
损失的时间资源暂且不提,但那些逝去的精英却是商盟的中流砥柱,虽然他们也知道这仇怨大多都该记挂在项氏身上,可要是没有唐氏从中作梗并突然倒戈,商盟何至于此。
所以在听到有关唐氏的消息后,叶擎苍直接召开联盟议会,而目的便是给龙西联盟添堵。
“当年西陵唐氏来大临、川元采购粮食,代表好像就是唐鸣、唐琦。将票根拓印,印证谣言,坐实唐氏设计水患的大恶!”
叶擎苍直接将计划说出:“另外,由商盟出面邀请龙洲七大豪族,公商伐唐大业!”
“平日里这些豪族都珍惜羽毛得紧,他们会同意此时出面跟龙西联盟结怨么?”
虽然有些动心,但以和为贵的商人还是有些害怕这种摆明车马的战阵,跟何况朝昌一役后,他们更是清楚明白自家豢养的高手对上唐氏那伙儿凶神究竟有多么弱小,没有绝对把握之前,不是很敢冒头。
但叶擎苍接下来的话却打消了他们的顾虑:“龙洲只有那么大,宗门之下七大豪族的格局已经持续了数百年,你当他们真的愿意唐氏崛起,无非是曾经的唐氏声名太隆,实在找不到借口出手,这才作罢。”
“但墙倒众人推,如今的龙西联盟已经成了强盗世家人人喊打,他们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眼下只要邪王宫那边能够平息内乱然后登高一呼,这七大豪族必然响应,到时候煌煌大势起,龙西联盟便像是车轮前的蝼蚁,必被碾碎!”
……
以武为尊的世界,当强盗虽然名声差,但并不算是大奸大恶。
杀人者人恒杀之,强盗杀人和强盗被杀都是寻常的小事,无非是实力高低罢了。
但为了一己之私,转移洪水便是假借天灾实行的**,想起十年前陵江水域的浮尸,被淹没的三座巨城,还有那些因为水患不得不背井离乡的难民,龙西联盟一下子成为众矢之的。
龙洲1791年二月初,大临商盟发帖召集了龙洲各个世家,七大豪族皆派了代表出席,共商伐唐大业。
经过各个代表的发言,龙洲各族上下一心,定要将唐氏这颗毒瘤从龙洲剜去,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绝不会让这欺世盗名之辈继续蒙蔽世人。
同年二月,龙洲豪族川元刘氏向龙西联盟宣战;
龙洲豪族堰苍农家向龙西联盟宣战;
龙洲豪族沐台沐家向龙西联盟宣战;
龙洲豪族河清何家向龙西联盟宣战!
四大豪族的率先表态激起了龙西各族的纷纷响应,大临商盟更是通过了一项悬赏议案。
将龙西唐氏的各个部长、强者的人头标上价码,神药宝草、秘术功法、灵兵宝甲还有最基本的金银。
只要能够猎杀唐氏强者的,都能凭人头兑换响应的赏金,而从低到高,也将龙西联盟所有的强者都囊括在内。
位于最顶端的,自然就是盗火宗师萧锦林,而大临商盟开出的价码,也是高到让人难以置信。
这样说吧,只要能够将萧锦林杀死,从大临商盟得到的资源,足以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族,顺利发展成拥有几万人的望族!
而仅次于萧锦林的,便是次一级的人物,里头有唐氏各城武堂的首座、长老会的长老、各城宗所的宗正,律长。
每一颗人头的标价都让人看得流口水,短短半月,便有无数蒙面的流浪武士,赏金猎人聚集到大临城的赏金大殿。
看着挑高十数丈的辉煌大厅,那一幅幅明码标价的赏金画像,每个人都觉得心潮澎湃。
又能秉持人间正道又能获取巨额赏金的活动,让这群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跃跃欲试。
一沓沓摆放整齐的赏金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带走,那些急不可耐的,全都是将龙西唐氏当做碗中鱼肉的愚者。
以为只要提刀过去,那些人就会伸长了脖子让他们杀,要知道这可是劫掠数百年的强盗世家,能稳如磐石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绝对的强悍。
所以真正有实力的赏金猎人从来不着急行动,他们留在赏金大厅中,仔细衡量着自己能够猎杀的目标。
只是翻烂了这些赏金图录的猎人们却惊讶得发现,这里头竟然没有龙西天骄唐罗,搞什么鬼?
“唐罗的图录是被取完了吗,赏金是多少?”
不明所以的赏金猎人向赏金大殿的工作人员询问道。
“唐罗?他没有赏金,你可别打他的主意啊。”
主持赏金大殿的商盟工作人员这样答道:“就说唐天骄的年纪,不论是宝船劫掠还是引发洪水,都与他没有丝毫关系。大临商盟发布赏金议案是要奖赏那些击杀欺世盗名凶徒的猛士,而不是鼓励什么滥杀无辜,这点儿你们可要记清楚了!”
听到这话的不少赏金猎人都偃旗息鼓,但也有较真儿的。
“唐天骄的赏金没有我们可以不计较,但他的父亲唐森呢?这位可是截江城的首座,有陆地神灵之名的绝对强者,而且根据年纪和他的地位来看,他肯定参加过万乘宝船的狩猎,这位的赏金也没有?难道是因为他们这一房全是元洲徐氏的外戚,大临商盟便有意包庇吗?”
背着长刀的赏金猎人怒目圆瞪,朝着赏金大殿的工作人员质问道。
“胡..胡说!”
商盟工作人员色厉内荏地反驳道:“大临商盟怎么做事,用不着你这个家伙来教,赏金图录就放在大厅中,若是有本事就去取,休要在这儿胡言乱语。”
言罢,便扭身匆匆走了,可整个大殿全是赏金猎人,其中不少耳聪目明的都被这儿的争论吸引。
在听完负责人员的讲解和看他此时的表情,谁能不知道是被那背着刀的人给说中了。
……
龙谷鳞宗
“这叶擎苍可真是个人才!”
曹子期看着眼前关于龙西联盟的悬赏图录,哈哈大笑道:“邪王宫,龙洲四大豪族,还有这些贪婪如水蛭一般的赏金猎人,本公子真好奇此时唐罗脸上的表情。”
“派人去趟大临商盟,找到叶擎苍,告诉他们,除了大临商盟给的这份赏金,龙洲御兽宗同样出一份赏金!”
管事一听大惊失色:“万万不可啊二公子,大临商盟的设计是世家内务,宗派生意要绝对中立,不得轻涉,这是老御主立下的铁规,断不能逾啊!”
“太过高兴,险些忘了这件事了!”
以食指轻磕眉间数次,曹子期收束了表情道:“那就让大临的掌柜去找叶擎苍,告诉他赏金可以通过御兽宗的驿道发放,并给他一个折扣,这样总不逾越老御主定下的规矩吧?”
“这样的话...”
管事沉吟半响,点点头道:“应该是可行的,毕竟是生意嘛,只是要给大临商盟折扣,还得有宗主或是道子的手谕...”
曹子期的脸色有些青黑,或许是这段时间翻水为云覆手为雨的体验让他忘记了,鳞宗的二公子,其实根本没有资格支使御兽宗的掌柜。
“本公子去趟龙巢。”
七百一十七章:黑云压城
公道自在人心,可大多数人是没有心的。
无限迷茫中只得仰赖舆论的风向,跟从大流前行。
至于正义与邪恶的界定,也不过就是以众凌寡,大家都这么说,那便不会有错。
如果这时候再出现一个具有公信力的大组织出来发声,那就更能打消人们心中的一点儿怀疑,比如督天王巡。
琼华星君回神庭养伤,如今主持王巡内部事宜的,乃是山部巡天安景天宗师与风部巡天安元希两位。
作为三界圣地设立监察天下的风媒组织,督天王巡本该秉持中立,客观的对待情报。
但世上所有中立的制度,只要有人为的参与,那也就有了立场喜恶。
唐罗在点苍山的所作所为,大大落了督天王巡的脸面,如今墙倒众人推的态势,他们又怎么能放过呢。
“得将唐氏义气千秋的牌楼拆了,不然龙洲各族还以为王巡昏聩,与那强盗勾结呢。”
安景天宗师朝安元希道:“这件事是由林部起的,那便由林部了,元希多操劳,带带他们。”
“好的,前辈。”
安元希点点头道,又问道:“那龙洲伐唐之事,王巡需要接入进去么?”
“元希可别忘了督天王巡的职责。”
平静地盯着安元希,安景天淡淡道:“三界圣地重建王巡,是为了要查到韩家的根脚,你可别混淆了主次。”
拳头骤然紧握,面无表情的安元希欲转身离去,却又被叫住。
“等等。”
转过身,安元希望向安景天,平静道:“前辈还有什么吩咐。”
“你我同为巡天使,哪有什么吩咐。”
安景天从容地笑道:“只是刚才的事还没说完呢。”
“前辈请讲。”
“龙西联盟势大力强,大临商盟虽有除贼之心却无平贼之力,那悬赏猎杀的主意虽然新奇,可单枪匹马的赏金猎人对上那群凶恶的匪寇,恐怕难有作为。督天王巡虽然不能直接接入龙洲伐唐的大事,但作为监视天下的组织,还是得要在其中出力的。”
“前辈是什么意思?”
“最早发现龙西联盟真面目并宣战的邪王宫如今迟迟未有动静,是因为领地内的暴民被盗火宗师煽动,这种霍乱天下败坏名声的大事,才是督天王巡应该要管的事。”
安景天淡淡地拿出大都督的铭牌,朝安元希下令道:“以星君之名,敕令风、林、火三部精锐前往龙洲,平息邪王领域的叛乱,恢复民生!”
“风部安元希领命!”
……
邪王领域
从段龙兴霸气的发言之后,暴乱的行动便一天多过一天,手段也越来越激烈。
特别是在邪王宫派出门下弟子开始清洗邪王城之后,更是人人自危。
任谁都以为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一场血腥的抗张,却没想到邪王宫弟子在清理了邪王城范围内的暴乱之后,竟然全都撤回宗派里,偃旗息鼓了。
旁观者自然觉得莫名其妙,但一些武道大师心中却是明白,应该是邪王宫弟子的心境出现问题了。
宗派弟子是克己修身的武者,而不是杀人如麻的强盗,这群弟子最先被宗派叫出来处理叛乱,心中想得是以杀止杀,想得是平乱制暴。
可真当他们上到前线,洒下的灵技在人群之中开出死亡之花时他们才明白,这里哪有什么暴民,只有活不下去的百姓,还有为了可怜百姓发声的世家武者罢了。
处于自我怀疑中的杀戮,不止会沾染血煞,更会衍生心魔,特别是邪王宫的功法更是如此。
而毫无自我怀疑的杀戮更加可怕,执魔者最后只会成为邪神,修为最高影响力越大。
发现这一点的邪王宫连忙将门下弟子召回,并授下道心清明的秘术。
但这次清缴对于这些邪王宫弟子的伤害还是很大,特别是门中其他几支的长老,对段氏主脉这贸然的举动,十分不满。
“暴乱还未停止,反倒毁了门下弟子的心境,这便是宗主对时局的判断么?”
“墨轩城主早就说过,暴动的根结在政令而不是人民,偏偏宗主还要纵容段龙兴,现在好了,如今这个局面,该如何挽回?”
“利益争夺本就是你死我活,少宫主死在点苍山我们也很难过,但为了复仇却要赔上数百年的基业,真的值得么?”
长老们你来我往,让邪王宫的正殿喧闹如菜市,宗主段龙台终是忍耐不住爆发了。
“好了,让本宫说两句!”
环视静默的邪王宫长老们,段龙台沉声定下商谈的基调:
“既然已经撕毁议和协议向龙西联盟宣战,就断然没有虎头蛇尾的道理。”
众人一惊又想说话,段龙台抬手拦住道:“但各位长老说得也不无道理,宗派弟子确实不宜多造杀戮,所以本宫将平乱的事宜,委托给了督天王巡。”
长老们面面相觑,实在不敢相信段龙台竟将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了督天王巡。
墨岚长老更是失声道:“请宗主三思啊!”
“嗯?”
段龙台挑挑眉不满道:“墨长老先前不是说平乱乃是重中之重,怎么现在又反悔了?”
“平乱固然重要,可也得讲求方法。”
墨岚据理力争道:“若是曾经那支全是由圣地旁支与宗门弟子构筑的督天王巡,那么老夫决不多言。可曹瑾瑜死后,三界圣地急功近利地重建王巡,一纸西贺征兵。如今的督天王巡全都是魔道散修,匪寇强蛮,这群人哪懂什么平乱,他们来邪王领域,只会把平乱变成杀戮和掠夺。请宗主三思啊!”
“这有什么不好么。”
面色平静的段龙台淡淡道:“各城的世家百姓,不都觉得邪王宫治理的方法太过严苛残暴,三五成群的勾结就敢发动暴乱,那就让他们看看,督天王巡对待暴乱的处理方式。相信平乱之后,他们绝不会再起不臣之心!”
墨岚还有话说,却被段龙城瞪了回去:“行了,这件事不需要讨论,就按我说的做。各位长老还是清点兵员,准备往龙洲开拔吧!”
……
焦头烂额
这大概是龙西联盟此时最好的写照,作为龙州西部最繁华的城市。
陵江七城每日都有大量的人员进出流动,而这也给了赏金猎人混入其中的最好条件。
即便是西贺的圣地,也不是每一个族人都很能打,赏金猎人图财,但他们不蠢。
想发财就别怕丢人,眼光自然要盯着万无一失的目标。
比如一支灵意合一的小队,找机会围杀某位唐氏主脉的蜕凡少爷,这种工作还能失手么。
短短十几天,唐氏嫡系旁系,百余人遭遇刺杀,其中四成殒命,被割下头颅。
而将主要精力投放在建立南暨基站与护送女眷子嗣离开的龙西联盟真正被这群突然冒出的赏金猎人弄了个措手不及。
苍蝇不叮人,但膈应,所谓的赏金猎人大多都是强盗匪寇或是流浪武者。
有真材实料的少,但卑鄙下作的手段却是人人都有,这样一批人要对上世家精锐和武者自然是毫无作用,但碰上涉世不深的公子小姐,那可就真是一拿一个准。
无奈的龙西联盟只能封闭城市的各个路口,除了联盟成员族,许出不许进。
但这样的做法还是治标不治本,因为对于武者来说,入城的方式从来不仅止于走门。
城主们只能又找成员族商量,纠结起大量的巡逻队,希望能够以此防止刺杀。
唐氏的宗所更是让律所弟子前往一个个主脉分宗,勒令非战事调动,唐氏弟子不许出门的禁令。
……
截江城、首座府
“所以暖暖,不是二哥不让你出去,而是宗所有令,所有唐氏弟子不许出门啊!”
难得休假回家的唐星苦口婆心地劝着已经瘦了一圈的唐暖暖道:“而且你也知道现在外头是怎么看我们唐氏的,此时你去昆吾郡,怕是走到半路就被人围攻了!”
“宗所勒令的是唐氏弟子,我是五绝剑派弟子,他们管不到我头上!”
唐暖暖左手握着剑鞘,右手握着剑柄,认真道:“而且我现在已经蜕凡了,若是那群赏金猎人敢出现在我面前,就要他们好看!”
“哎呦我的亲妹妹!”
唐星惨叫一声:“你就别傻了,就算找到徐承元又能怎么样呢?若是他有心回来,夺得武道大会超凡之名的时候就能回来了,可现在都小半年过去了,他分明就是没有回来的意思!”
“胡说!”
唐暖暖柳眉倒竖,握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承元师兄只是太忙了,他要在龙州开设五绝剑派的分部,我..我得去帮他!”
“帮个屁!”
唐星不屑道:“他若真需要你,就算再忙,难道写信都抽不出功夫么!?只是他如今功成名就爱惜羽毛,哪敢跟唐氏扯上关系。亏我当时得空就陪他试招,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看错他了,呸!”
“不许你这么诋毁承元师兄!”
仓啷啷宝剑出鞘,唐暖暖提剑抵着唐星胸口,满眼通红:“若非族里做出那些恶事,何至于恶名如此。就算..就算承元师兄真的不屑于唐氏为伍,又有什么错!?”
无视抵在心口的长剑,唐星皱眉道:“千般不是万般错,家族都是为了族人利益做的决定,你怎么能如此诋毁家族!?”
“诋毁?呵,我真希望自己没有生在唐氏!”
素手张开,宝剑当啷坠地,唐暖暖转身洒下点点晶莹,捂着嘴跑回屋里。
“小妹,暖暖!...这他妈的叫什么事!”
连声呼喊没有得到回应,唐星怒得一脚踢剑柄上,宝剑如光没入院墙。
发泄过后的唐星叹了口气,俯身拾起剑鞘,然后走到院墙把长剑拔出,剑刃在阳光下流光溢彩,闪耀非常。
“还挺好看的。”
眯着眼嘟囔一句,唐星舞了个剑花将其收入剑鞘,然后走到唐暖暖屋前,轻轻叩门。
“暖暖,暖暖。”
“...”
吃了个闭门羹的唐星摸摸鼻子,然后将收好的剑小心放在门槛上。
“暖暖,哥把剑放你门口了,别生气了啊,早点出来吃饭。”
“......”
依旧没有得到回应的唐星摇摇头,转身离开。
……
昆吾郡
最后一届的龙州武道大会,世家与宗派底蕴尽出,堪称龙洲年轻一代最高水平的禁赛。
而就在这强强碰撞的大会上,有一道就连凶境都遮掩不住的锐利锋芒,五绝剑派徐承元。
作为宗派弟子,徐承元并没有按照宗派弟子的流程,越过擂台站的关卡,而是与世家弟子一起,从头开始。
因为84年那届的某个妖孽,整个毕方山外门无一人晋升,所以又在外门滞留三年的毕方山弟子在87年又一次上擂。
经过84届的挫败,这群武圣山弟子发愤图强,势要洗刷身上的屈辱,在这样披肝沥胆的努力下。
87年的武道大会的守关夺印成了地狱难度,很多本该在3年前就当擂主的外门弟子被苦熬了三年的前辈给踹了下去,他们只能再等三年。
所以90年这届夺印又成了噩梦难度,直接的结果就是,能够进入第二关的世家弟子少之又少。
但也有几个惊才绝艳的苗子,刘家、沐家、农家、何家全都有凶境的天骄。
境界碾压下,自然轻轻松松取得了擂印,可他们却不是取得擂印最多的人。
来自元洲五绝剑派的剑者徐承元,以七十六枚擂印,夺得头名。
也让龙州世家弟子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杀伐无双的元洲剑道。
之后两关更是凭借自己高超的剑道造诣大放异彩,只是毕竟年轻,还是在综合分数上败给了来自无极府的年轻才俊。
而最后一关的挑战上,更是越境战胜数名挑战者,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
唐罗描绘的蓝图在徐承元的努力下一点点实现后,这位野心勃勃的年轻剑者直接留在了昆吾郡。
因为这是龙洲最繁华也是最包容的城市,五绝剑派的第一间龙洲道馆,就应该开设在这里!
在得到超凡之名武圣山给出了不少资源,徐承元直接在昆吾郡买了块地,建立道场。
七百一十八章:新旧更迭,时代的浪涛
截江城、首座府
大战在即,唐氏两代的长男全都忙得不可开交,唯一得空的,也只有首座家的二公子了。
八五年出生的唐麒、唐麟如今已经完成了筑基,只是因为年纪太小,舍不得送入武堂,由贞夫人带着做修行及常识的功课。
作为祖母,徐姝惠还很年轻,但对两个孙子的喜爱却丝毫不减。
看到两个虎头虎脑的小子就喜欢抱着逗弄,一如两兄弟少年时那样。
当吃了闭门羹的唐星从后院回来的时候,宴厅中已经准备开席。
看了眼空空荡荡的主位和兄长的坐席,唐星扬起一个灿烂笑容,前来坐定。
“暖暖呢,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
抱着小麟儿的徐姝惠朝唐星问道。
“暖暖好像没什么胃口,让我们先用。”
为妹妹找补了句,唐星笑眯眯地朝母亲说了句,然后招呼道:“我们先吃,好久没有回来用饭,您都不知道我多怀念府里厨子的手艺。”
“想吃就多回来。”
徐姝惠抱怨道:“你爹和你大哥如今忙得厉害,也只有你肯陪我这个老太婆吃饭了!”
“母亲保养得这般好,哪里像老太婆。”
唐贞儿捂嘴笑道:“外头不知道有多少世家夫人想知道母亲的保养秘方呢。”
“是啊是啊,母亲一点儿也不显老!”
唐星也顺势附和,夫妇两人一齐夸赞,直捧得徐姝惠眉开眼笑。
少了两个大胃王,首座府的饭食总是会有不少的剩余,虽然唐星也想学父兄一样做个将桌面清场的男子,但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又看了看还剩差不多一半的食物,只得无奈作罢。
茶饭之后,夫妻俩陪着徐姝惠带着两个小子散步消食。
只是天性好动的两个小鬼哪里肯欣赏这种三步一停的消食方式,跟到亭台水榭尽头,与母亲打了声招呼便往灵兽园里奔。
而看着两个小子活泼的身影,徐姝惠亦忍不住叹道:“以前暖暖也跟他们一样,最喜欢逛灵兽园,看食铁兽。可去了元洲后,她便逛得很少了。”
“人长大了兴趣自然会变。”
唐星笑着附和道:“如今喜欢练剑也不坏,外公传下的五绝剑意奥妙非常,且看将三境融会贯通的徐承元在武道大会上的表现就知道,哪怕暖暖只修到剑境,这龙州也大可去得。”
“若真是爱剑那就好了。”
徐姝惠幽幽道:“自承元走后,暖暖便茶不思饭不想的,每日练不上一会儿就心烦气躁,跑风媒属的劲头倒比练剑还大。”
又是徐承元!
从武者的角度来看,唐星很欣赏对方的剑术造诣,但要当妹夫嘛...
唐星摇了摇头,不顾唐贞的眼神阻止,朝徐姝惠正色道:“母亲大人,关于小妹和徐承元的事,星儿有句话不吐不快!”
“承元是个好孩子,却不是暖暖的好夫婿。”
徐姝惠笑笑道:“你想说的就是这个吧?”
竟被母亲先一步洞悉自己要说的话,唐星只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在他心里,一直觉得母亲是有意撮合徐承元和暖暖的。
“既然您知道,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唐星认真道:“徐承元哪哪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他对暖暖根本没意思。我观察过徐承元指导暖暖练剑的场景,哪怕是把臂斧招的时候,他的眼里也没有一丝波动。”
“你说什么呐。”
唐贞听得害羞,推了丈夫一把,示意他要注意言辞。
“本来就是。”
唐星气哄哄道:“暖暖根本就是一厢情愿,我怕她最后受伤。”
“为娘又何尝不明白。”
徐姝惠叹了口气道:“可暖暖早已对承元情根深种,又哪里是三言两语所能劝服的。而且暖暖性格倔强,若是不试试,是不会死心的。”
“原本我想将他留在府上,这样暖暖相处久了自然能明白,承元对他只有兄妹的爱护,没有男女之情,但经你大兄一番指点,他现在跑到了昆吾郡,暖暖的这块心病啊,又没着落了。”
一拳敲在手心,唐星绝望道:“那不是毁了吗?”
妾有心郎无意是最惨的,图耗光阴和自以为是的付出除了感动自己屁用没有。
就算最后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种感情也像是用沙垒起的城堡,风一吹就散了。
“所以只能等暖暖自己想通了。”
朝后院看了一眼,徐姝惠叹道:“孽缘啊...”
……
如今西贺最大的热闹,无疑就是发生在龙洲的伐唐大战。
大临商盟的赏金公会吸引了天南地北无数的强者加入。
他们有些是被鬼哭大舰毁灭后的遗孤,也有因为龙州水患流离失所的强人,当然最多的还是头脑发热的正义之士和贪图赏金的流浪武者。
“对待龙西联盟那等凶狠狡诈的暴徒,哪里需要讲什么手段。”
不知从谁口中的传出的话,成了赏金猎人的行动总纲。
之后这群自称正义的赏金猎人,便以各种龌龊的手法潜入龙西实施暗杀。
而大临商盟也不负众望,没有丝毫折扣兑现赏金不说,更是将把人头带回来的猎人称之为英雄。
是的,英雄。
这种不值一文的名号,却让赏金猎人们如同打了鸡血一样。
从来都被看作是乌合之众的他们,最需的就是认可,特别是如大临商盟这样强大组织的认可。
人总是渴望自己不曾得到的东西,对于这些赏金猎人来说,这场针对龙西联盟的狩猎突然变得神圣起来,因为这不仅只是关乎那丰厚的赏金,更多更多的,则是属于武者的荣誉。
他们想将自己的名字刻在赏金大殿的丰碑上,让它在高耸的旗帜上飘扬!
无数怀揣着这样“梦想”的暴徒,大量潜入龙州七城。
大多都是蜕凡境界的赏金猎人,正好是避过警戒线的最好人选,因为这样程度的灵力,既不会引起阵法的警示,又能翻越一些常人难以跋涉的天险。
根本,防不胜防。
……
中州、封仙台会
作为西贺五大会之一,封仙台会是涵盖中州各个阶层的盛会。
除了闻名而来的八方武者外,世家宗派的身影也绝对少不了。
而一个个小圈子的聚会,更是将中州的阶层划分得明明白白。
上品宗派与上品宗派之间,中下品宗派与从属世家之间,豪族与豪族之间,望族与望族之间,甚至就连乌合之众也要分出个三六九等,归属不同才肯罢休。
在这封仙台会最上层的,自然是安氏神庭各个星君、神尊的盛宴。
想要加入这样的筵席,最次也得是中州名宿,一方巨擘,宗师以上的修为。
而往下的各宗派,请柬也是很不好拿,若是没有真本事,连筵席都进不去。
除了这些大大小小的圈子,还有各宗派交流的展厅,用一些功法秘术,新兴研究交换宗派发展的资源。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武道之间的交流了,不光是那些想要一鸣惊人的流浪武者,各个宗派弟子也想借着封仙台会一展能为。
同时,也想结交一些同辈的年轻人,在未来相互扶持。
可以说,宗派弟子之间的交流,真正做到了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这八个字。
所有来参与交流的弟子目标都很明确,大家是来交朋友的,不是来结仇的。
而结交的对象,出生自然越高贵越好,修为自然越强越好。
各大圣地的新任行走,自然是所有宗派真传直勾勾盯着的结交目标。
时代的浪涛再次涌起,曾经名震西贺的四小圣王成了真正的笑话。
武圣山的圣子步霄战力通天,却连犯大错,最后连行走之名都被革去。
天南王氏的王禅,号称通尽阵、体、傀、灵、阴阳术,却被魔主勾陈袭杀险些死去。
若非王无敌圣临即时,凌霄宗的天池热海玄妙非常,这位恐怕会成为世间第一位被刺杀的圣子。
无相禅寺的衍空,强纳徐氏外戚,引得徐老赢发动神剑敕令,将佛国在元洲布局了数百年的根基毁尽,之后立祖庭于浮云山,更是被人把山门都抹去,只能灰溜溜的讨回中州,实在难附小圣王之名。
最后的徐氏圣子更是可笑,出生圣地却是个好色之徒,没到一处必流连勾栏,实乃人人如龙的徐氏之耻。
行走换届却拒不出席,很多人猜测他是贪图泫金龙魂铠与御虚幽凰神剑两柄无上神器。
这样一个德行败坏之人,又哪里配得上小圣王之名。
世上的事就是如此,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随着各宗派圣地新一届的行走出炉,曾经的四小圣王们,也被丢进了回忆的垃圾桶。
从这四位任期的成绩来看,除了立下祖庭的佛子衍善稍微有些水平外,另外三个算是什么土鸡瓦狗。
哪比得上当世两位不败的神子!?
惊鸿殿姚歌狂,先天道体悟性高绝,蜕凡境觉醒地级血脉,完美契合惊鸿殿本脉功法,之后更修成了难度最高的惊鸿神体,万灵不侵,同境交手百战百胜,越境斗战未尝败绩。
中州神庭安玉恒,出生时胸口便有印有一副先天八卦图,口中更是含着一枚灵玉。
不哭不闹,一岁时便能识文断字,之后更是主动修行武道,被誉为生而知之的神童。
在易神诀的天赋上更是令人侧目,不但平了安元希最年轻的三神翼记录,更是在二十一岁便跨入凶境。
如果没有唐罗横空出世的话,谁也无法阻挡这位安家神子的光芒,好在此时也不算晚。
作为封仙台会的东道主,安玉恒办了场中州英杰宴,并将请帖发到各个宗派真传的手上。
收到邀请函的宗派真传弟子自然狂喜无比,就跟上一代的宗派弟子笃定四小圣王未来一定会封圣那样,他们也笃信这位安氏神子未来一定会是西贺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与这样的人建立关系,那自然是越早越好。
只是当他们拿着请帖来到瑶池神殿,却发现此地早已人满为患,每个人手上都拿着相同的请柬。
这让几个上品天宗真传弟子的脸色一下子就夸了下来。
阶级与歧视,在哪都不少见。
哪怕宗派与宗派之间,也是有鄙视链的,结交归结交,但每个人心中对自己的分量还是有个界定的。
简单来说,上品天宗的真传交往圣地行走不算逾越,但瑶池神殿里头,满满当当站着的,何止宗派的真传,就连一些外洲来的泥腿子,也局促地站在里头。
这些人的存在,直接拉低了这场瑶池盛会的格调,但即便如此,结交安氏神子的机会也是不能放过的。
祝火龙拿着请帖,微微外放了自己的气势,人群扭头望来,看到是他,自发的让出一条通道。
这位巫神山的弟子昂头走到瑶池最前,与几个已经坐定席位的天宗真传微笑点头,然后又朝后头一些相识的宗派微微颔首后,欣然入席。
虽然同在瑶池神殿中,但人们也会下意识的找到自己的族群。
上品天宗、普通宗派、在野散修泾渭分明,就像是商量好的那样,姿态各异地等着瑶池大会开启。
“咚~”
悠扬的钟鼎之声响起,远处神门洞开,领头的天官高声唱福:“玉恒神子到!”
一个身材高大,满脸写着玩世不恭的男人一把将天官扒开,口中还骂道:“说了多少次了,别搞这些虚头巴脑的!”
被扒开的天官一踉跄,脑壳险些撞到门上,但定住身形后回首却是满脸堆笑地讨好道:“是,是,神子说的是,奴才又忘了!”
“这次便饶了你。”
衣襟微敞的安玉恒露出先天八卦图的一脚,悠闲地将双手枕在脑后,昂着头晃晃荡荡走到瑶池大殿的宝座处。
俯视行礼的众人后,靠着神位坐下,这才朝众人慵懒摆摆手道:“行了,你们都是我请来的客人,不用多礼,都起来吧。”
最先将头抬起的自然是前排的天宗真传,而他们一仰头就能看见,安玉恒还未收回的手腕处系着一枚蕴藏数种宝光的神玉,美轮美奂。
七百一十九章:赢城来信
平礼起身的众人眼光一下子被安玉恒手上的先天灵宝神玉吸引,一些意志力不强的甚至无法将眼光从灵宝神玉上移开。
而玉恒神子好像也没有收回宝玉的意思,就这样轻轻摇晃着手腕,嘴角噙着邪笑。
静数数息,负手侍候一旁的天官朝殿廊内矗立的神卫比了个手势,这群神卫便走入殿中,抓起依旧没有回过神来的宾客手臂。
被触碰的一瞬,这群人终于回过神来,看到抓着自己手臂的神卫,均是大怒,举起手中请柬就喝骂道:“你是何人,快放开,我乃是玉恒神子请来的宾客!”
“现在不是了。”
浑身都被铠甲覆盖的神卫瓮声瓮气地一句后,便将人全都丢出了瑶池神殿。
“这还差不多。”
祝火龙看着一下子空旷不少的瑶池神殿,满意得点了点头。
将被神玉迷惑的人清走后,神座上的安玉恒又笑道:“看来这届的封仙台会的质量不错,我还以为只能剩下一半人呢。”
除了最前头坐在位子上的几名天宗真传,其他人对玉恒神子的幽默都笑不出来。
“好了好了,不吓唬你们了。”
安玉恒上身前倾,将左肘撑在了坐腿上,俯视着瑶池中的宾客,右手轻轻划过众人道:“我知道你们心中想得是什么,但要成为新神的拥趸,却没有你们想得那么简单呢。”
倒和传闻中的一样,是个难以预测的人呢。
祝火龙笑笑,起身笑道:“天庭七十三座神殿正在冉冉升起,新神亦需要护道、传道之人,如今瑶池大殿里,具是本代最杰出的俊杰,难道还不够成为新神的拥趸么?”
“祝火龙是么?”
安玉恒仔细瞧了瞧率先起身说话的人,笑笑道。
“正是在下。”
“我听说过你,巫神山真传第四十八位。”
祝火龙心中一喜,正要谦逊着说些什么,却被安玉恒接下来的话噎得面色铁青。
“但四十八位的真传与内门那群废物又有什么不同?”
安玉恒歪着脑袋,俯视着瑶池大殿中的众人,笑问道:“你们,能为新神护道么?”
“既然神子看不上我等,又何必发出请帖,难道只是为了羞辱我们不成?”
掩日宗真传愤然站起,朝着神座上的男人质问道,其余天宗传人也是面带不虞,脸色阴沉得厉害。
“别激动,别激动。”
安玉恒双手在虚空中压了压,淡淡道:“你们还配不上本神子专门设宴羞辱,其实你们自己心里也该清楚,收下一群废物并不能让新神的殿堂升得更高。”
“那“新神”认为,怎么样的作为,才能成为神殿的护道者呢?”
祝火龙问道。
“新传说升起,旧传奇陨落,这是亘古不变的规律。”
安玉恒笑道:“大变将至,新神愿意给所有人机会,而你们要做的,就是证明自己的价值。新神的护道者,拿旧传奇的信物参见!”
“神子的意思是。”
伺候一旁的天官解释道:“挑战宗派道子、圣地行走、各地传奇,能胜者便能为新神护道!”
条件一开,众人哗然,他们也没想到,安玉恒开出的条件竟然如此苛刻。
虽然新生代的武者们都觉得自己更强,但年纪的差距摆在那儿,如果再过几十年,他们未必没有一战的能力,可现在...
天宗传人的心中开始计较,换算自己与普通宗派行走之间的胜率。
而野路子出生的散修,总有些胆子特别大的主意。
“请问天官,这挑战一定得是单人挑战还是只看结果?”
天官瞥了闻讯者一眼,淡淡道:“只认信物,不较由来!”
“请问天官,这各地传奇的标准又是什么?”
“五大擂成名强者,名满西贺豪强,绿林大道匪首具可成为传奇。”
众人心中一惊,总觉得这各地传奇的难度,好像要更加胜过挑战宗派道子与行走的。
就在众人群情踊跃向天官发问之时,神座上的安玉恒突然开口道:“这样,给你们一个简单的目标吧!”
“如今龙洲便有一个大战场,只要能将龙西联盟首座级别的人头带回来,便算是传奇级别的信物!”
嗯?
众人面面相觑,对于中洲各个宗派来说,龙西联盟的名字实在陌生,却又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但骤然听见,实在无法联系到某个特定的族群,直到天官解释:“就是龙西天骄唐罗所在的部族,领地在龙州陵江两岸。”
结合龙西天骄唐罗,众人终于明白了刚刚熟悉感的由来。
“无有因由便猎杀龙西部族高层。”
祝火龙冷声道:“神子是将我等当成什么人了?”
“猎杀龙西联盟高层可不算是无有因有。”
一看众人脸色露出不悦,天官急忙打断,并将御兽宗散步到各地的消息转述给场中的众人。
听到西陵唐氏依靠鬼哭大舰劫掠起家,又听到他们一手策划了影响陵江千万户的洪水改道。
皆是怒不可遏,对于这些自小便在宗派修行的单纯武者来说,龙西联盟的滔天罪恶,简直死一万次都不足够。
亏他们刚刚还在猜疑安恒神子的用心,实在不该。
……
元洲
中赢城
纸是包不住火的,特别是在御兽宗有心散播消息的时候,龙西联盟的罪恶一下子就传遍了元洲。
浪漫任侠的游侠们在听到后直接就爆了,直想提剑斩下龙西联盟众人的狗头。
而闭关的徐凤和徐长风更是受到了剑阁无数剑圣的声讨。
因为唐氏的所作所为,已经超过了徐氏所能忍耐地底线,这种为了发展群组不择手段的世家,越强大危害便越大。
若非有着圣地不得介入世家纷争的戒律,徐氏都想派一支落星军远征龙州,大义灭亲。
“无论如何,徐氏都不应该和这样邪恶的氏族再有牵连。”
赢城剑阁之主朝着徐凤和徐长风下令道:“将龙洲那支亲族立即召回。”
……
龙州历1791年三月初
徐长歌亲自来到截江城,当徐姝惠打开门看见兄长的那刻,心中不禁咯噔一声。
半日后,唐氏三房所有的男丁都回到了首座府。
唐志、唐罗、唐星、唐暖暖,甚至连最小的两个都不例外。
异常凝重的氛围下,徐长歌将怀中的信件取出,并将剑主的命令向众人宣读。
而里头的意思表达得也十分明确,就是要召回龙洲的亲族,与西陵唐氏彻底划清界限。
在座的都是世家子,自然明白元洲徐氏的意思,如今龙西联盟已成了西贺最大的反面教材。
光是龙洲内部就有邪王宫与四大豪族向其宣战,外洲也有不少游侠正往龙洲来。
龙西联盟已经注定逃不过覆灭,赢城剑阁此时的回召,说是划清界限,实则是对唐家上下的一种回护。
“事情,就是这样。”
宣读完信件的徐长歌朝唐森道:“大船此时就停靠在朝昌城南岸,妹夫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今日格外沉默的唐志看了夫人一眼,又回头望着徐长歌,想说些什么,却只有沉默。
“二哥,这毕竟是件大事,我们得商量下...”
徐姝惠朝徐长歌艰难道。
点点头,徐长歌站起身,转身离开了正厅。
略显昏暗的正厅中,除了唐罗与唐暖暖,其他人的脸色都显得不是那么好看。
谁都没想到赢城会在这个时候召回他们,作为将铭牌送入祠堂的徐氏外戚亲族,他们对主家的命令几乎没有拒绝的权利。
看着都不愿说话的众人,唐罗率先开口道:“依我看,不如母亲带着唐星、暖暖还有两个小子先回徐氏吧。”
“我不能回去!”
被点到名的唐星一下子跳起来:“我得参战,现在截江城赏金猎人猖獗得厉害,我一旦离开,每天不知道要多出多少宗刺杀案,我不能走。”
“赢城剑阁的命令都发来了,总得有人回去的。”
唐罗耸耸肩道:“谁让你实力差呢,若是战事起来,我们还得护着你这个累赘多不划算,你还是快点儿跟着母亲回元洲吧。”
“谁说我实力差!”
唐星气坏了:“下品玄级灵技都破不了我的金刚法相,世家的联队我一人能打好几支!”
“凶境之下都是菜鸡,等你突破了再来参战不迟。”
唐罗搓搓手指,朝父亲唐森道:“父亲您看我这建议怎么样?”
“这事儿,族长交代过。”
唐森看看唐罗,又看看唐星,干巴巴道:“他说元洲来信,全家就一起走。”
“什么意思?”
唐罗皱着眉道:“族长要放弃龙西联盟?”
唐森沉默地摇摇头,关于那位深沉的心思,又有谁能猜透呢。
……
截江城
唐氏宗所的静室
姬玄远与唐志正进行一场密会,只是戮仙军大统领的脸色却极差。
“唐氏的条件,未免太过分了些!”
“一点儿也不过分。”
唐志笑笑:“若是不想大战提前爆发,姬统领便必须要满足唐氏的条件。”
“好,本统领答应你!”
姬玄远咬着牙道:“我会尽快派人将破界石送来!”
“感激不尽。”
“哼!”
……
整个龙西联盟都在士气高昂的备战,但唐罗却敏锐地洞悉到族长想要放弃战斗,这让他十分不解。
在武堂没有寻见唐志的他顺着引导来到宗所,终于在作战室见到了族长。
看着沙盘上插得满满当当的旗帜,看唐志和几个豪族族长激烈讨论的模样。
唐罗对自己的判断有了一点儿怀疑,静静等着几位族长讨论完毕,并与几位离去的族长打完招呼,唐罗这才上前。
“族长,听父亲说,你让我们跟随元洲的命令一同回去,为什么?”
唐罗知道时间宝贵,也不做什么试探,直接接入正题问道。
仿佛早就料到唐罗会这样询问,唐志招招手让唐罗来到身边,然后指着眼前的沙盘问道:“从这儿,你能看见什么?”
顺着唐志的手指,唐罗能够看见,无数色彩各异的旗帜,将整个陵江围得水泄不通。
它们有的代表龙洲豪族,有的代表邪王宫,还有的代表外洲来的正义之士。
而从绝对数量上看,龙西联盟就像是稚童面对壮汉,毫无胜算。
但敌人从来不是一个整体,唐罗从密密麻麻的旗帜中,取出几支黑色的小旗,然后走到沙盘正中,将其中一支插到赏金公会的中央,又将剩余几支插到极大豪族的祖地。
然后满意地点点头,指着东南处的邪王宫道:“这样的话,便只要对付那一支就好了,胜算蛮大的。”
唐志笑笑道:“能从必死之局看见胜机,但真这样做的话,就中计了。”
顺着唐罗走过的路将黑色的小旗一支支拔起,然后将它们交还到唐罗手上。
“唐氏罪孽深重,龙西联盟死有余辜,即便此战能胜,终归还是要败的。”
唐志淡淡道:“龙西绝不能不战而降,更不能一败涂地,明白吗?”
能明白就怪了!
唐罗皱着眉道:“既然能赢,族长让我们跟着徐长歌回元洲干嘛。况且,龙西联盟的其他人怎么办?”
“其他族人我另有安排。”
唐志笑道:“你的舞台,不是现在。在它到来之前,需要耐心等待。”
……
子夜
兰山城外半山的破庙
几名赏金猎人在此集会
烛台之下聚集着几张凶狠异常的脸,而桌上摆放着的,是一张兰山城的地图。
鹰钩鼻子的男人指着一座豪华的庭院道:“这里头,便住着唐氏族长的长子唐鹏与其夫人,只要干赢了这一票,我们兄弟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就稳妥了!”
几人的呼吸都粗重了起来,赏金大殿中目标不少,但像唐鹏这样高性价比的目标却实在不多。
蜕凡巅峰的修为,赏金却比武宗更高,更加令人兴奋的是买一送一。
因为其夫人同样拥有一份不菲的赏金,若是真能将两人拿下,那可这就是后半生无忧了。
当然,赏金再高也得有命享才行,对于这群赏金猎人来说,千辛万苦杀死目标却没法领到赏金才是最痛苦的。
还好他们有位觉醒厚土血脉的大哥,有了这条穿梭地底的通道,他们绝对能轻松地完成任务。
七百二十章:凶至
将从宗所唐志处带回的消息传给家人后,唐罗便回到了兰山城云罗苑。
一进门,看见云秀满怀关切的眼神。
唐罗至始至终都波澜不惊的脸色垮了下来,就连高大壮硕的身体都跟漏气的踢球一般塌缩成正常人的尺寸。
几步走到女人身边后失去全部力气,云秀赶忙伸出双臂温柔地环抱住丈夫,用温柔慰藉这个疲惫不堪的男人。
好久好久,闭着眼埋在妻子怀中的男人幽幽开口:
“族长说这仗不打了,我不明白...”
“明明能赢的...为什么...”
“循令去元洲,若是徐氏让我们一家和唐氏划清界限怎么办...”
轻轻拍打丈夫的背脊,云秀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听着丈夫断断续续的呢喃。
里头又对当前危机形势的焦虑,更多的是空有神力却无从施展的窝囊。
断断续续的呢喃自语,声音越来越低,早就被虚空能量压榨得疲惫不堪的唐罗昏睡过去,在云秀的怀中发出均匀地呼吸。
云秀将丈夫横身抱起放到床上,用手轻轻抹开那紧皱的眉心,然后俯身闻了闻男人的额头。
这几个月,男人实在太累了,也该好好歇歇了。
……
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的男人惊醒,两道神光自眼中射出直冲天顶。
待看到自家熟悉的屋顶,锐利的眼神才软化下来,这才感受到自己的头正枕在妻子的腿上。
“呼...我睡了多久?”
唐罗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他已经忘记有多少年没有奢侈的睡眠了。
好像从蜕凡境开始,他就依靠行功打坐代替休眠,这次因为心神冲击太大而睡去,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挣扎着想起,却被纤柔的小手盖住脑门,云秀低头笑道:“才一个多时辰,你可以再躺会儿。”
“唔..才一个时辰啊,那...再躺会也不是不行。”
被小手压着重新躺回去的唐罗脑袋挪了挪,调整了个更舒服的睡姿。
“要准备离开兰山城了。”
重新躺好的唐罗轻轻道:“首座府的下人管家已经在收拾行礼,徐氏的大船就停在朝昌南岗,你...愿意去元洲生活吗?”
感受到轻抚额头的纤手变得冰凉,唐罗心疼地伸手握住柔声道:“若是你不愿意,我们便留在龙洲,这儿离朝昌也近,等此间事了,我们直接搬到朝昌去也行。”
冰凉的小手变得温暖,云秀低头亲了亲唐罗:“遂父亲母亲一齐去元洲吧,那儿对你修行好。”
“其实在哪修行都一样...”
说到一半,唐罗将云秀的小手盖在自己脸上,瓮声瓮气道:“唉,麻烦来了!”
“快去吧。”
同样听到云罗苑门前脚步声的云秀笑了笑,将唐罗温柔地扶起,并伸手整了整丈夫的领口。
亲了亲云秀的脸颊,唐罗转身走到外院,将门外的几个客人迎了进来。
崔家家主、薛家家主、张家家主,作为龙西联盟核心成员,兰山城势力最大的三个世家。
薛、张、崔家与唐氏的联合可谓紧密,其族人更有不少与唐氏通婚,而关系一旦近了,有些东西想要隐瞒就很困难了。
将大船停靠朝昌,乘灵兽来到截江城的徐长歌来得可谓隐秘,但上午刚到,这三位此时就受到消息了,可真是比狗鼻子都灵。
“崔颖见过唐天骄。”
“薛宾见过罗公子。”
“张见过唐天骄。”
呈犄角之势站位的三人看到门打开了,连忙朝唐罗客气问候道。
按照正常流程,招呼之后他们应该被请进屋内,然后寒暄几句后再切入正题。
可唐罗总是那样不按照规矩出牌,重新变得巨大壮硕的身材将可供两人并行的院门堵得严严实实,虎着脸朝三人拱拱手道:“瓦舍简陋便不请三位入座了,不知三位联袂而来,有何要啊。”
早就听闻唐天骄性格孤高,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三位家主联袂拜访竟连门都不给进,真是给人好打的震撼。
被忽然展开打断思路的薛、张两家家主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反倒是崔颖最先调整过来,朝着唐罗询问道:“听闻中赢城剑阁有意召回首座府,不知天骄是否也会同他们一齐离开?”
或许是从来没有这么单刀直入的问过话,崔颖的一颗心都在砰砰跳。
而唐罗则是眉毛一扬,上下打量崔颖一眼道:“崔家主好灵通的消息啊。”
“天骄莫要取笑了。”
崔颖苦笑道:“如今大战在即,唐森首座乃是截江车的壁垒,唐天骄更是兰山城的擎天巨柱,若是少了两位,龙西联盟便等同于自断双臂啊!”
“崔家主严重了,偌大的联盟人才济济,哪里需要小子来当这个擎天巨柱。”
唐罗淡淡道:“况且,这次诏令是赢城剑阁发得,唐氏还能抗命不成,只能先循令离开,再做打算。”
三名家主都是人精,哪能听不出唐罗的意思,但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崔颖觉得自己已经得到想要的信息,可薛、张两位家主还嫌不够。
薛宾上前一步朝唐罗追问道:“天骄的意思是,等到将夫人和小姐送到元洲后,您与唐森首座会再回来?”
这件事对整个龙西联盟来说都无比重要,毕竟听过唐罗在点苍山之战表现的众人,已经将唐罗当成龙西联盟的第二强者。
而且这位强者还那么年轻,前途无量,只要他还活跃在战场,哦不,只要还在兰山城,就会让联盟觉得胜券在握。
可徐长歌的造访却让整个联盟人心惶惶,赢城剑阁的诏令,无疑是要抽走联盟最粗壮的两根栋梁,所以兰山城各成员族才会合议,让三位族长当代表,来云罗苑询问唐罗的动向。
不然换做平常,就算给他们熊心豹子胆,也不敢靠近此地半步。
本来唐罗是不屑回答这种无赖式的追问的,但薛宾的话却让他茅塞顿开。
或许族长打得就是这样的主意,如今龙西联盟赏金猎人猖獗,外洲强者更是源源不断,唐氏作为联盟表率,自然得要最后一位撤离。
而越晚离开,撤离的风险就越大,或许族长就是担心这个,才让唐森一脉顺从赢城剑阁的诏令,先将家人女眷全都送到绝对安全的元洲,然后父亲和自己再轻装回来?
越想越有可能的唐罗眼睛一亮,朝三位家主道:“此事不可说,但三位家主可以去询问盟主,相信他能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点到即止却意犹未尽,但三人都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事实的真相。
联盟成员族的女眷族人早在风媒暗谍的护送下,化整为零分批送出龙西。
只有唐氏的所有族人家眷还滞留在城中,眼看风媒传回的消息一天比一天紧迫,城中的刺杀案又一天多过一天。
有时候联盟世家也会想,唐氏到底是真的仁义无双还是傻。
但随着徐长歌入城,截江城首座府毫不掩饰地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他们总算是看到点唐氏的私心。
如果薛宾的猜测属实,那这无疑会让他们更加放心,毕竟这才对嘛。
就算其他族人都不重要,截江城首座府这支也肯定得先保啊。
陆地神灵、龙西天骄自不用多说,传闻那灵火天骄唐星曾与来首座府借住的徐承元有过一场切磋,结果以元洲剑者力战不敌败北而告终。
当时人们并不知道徐承元是谁,只道是徐姝惠的远亲侄儿,可在武道大会结束之后,却没人再敢这么想了。
那位徐承元可是如今龙洲最年轻的剑道宗师,以下克上的超凡剑者。
若非当年龙西联盟被武圣山剥夺了三界参赛资格,唐星难道不是另一位三甲天骄么。
这样的强者但凡有一位出生在氏族,都是祖宗保佑,可唐氏一下来了三位。
还有初入凶境便夺得封号的炎君萧子玉,龙西联盟一下子变得人才济济,反观敌人邪王宫,实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人物。
就连被尊为新一代邪君的段龙城都被龙西的天骄父子活撕了,所以哪怕这次举世皆敌的局面,联盟还是保持着相当程度的乐观。
唐罗的答复更是给三位家主吃了颗定心丸,虽然后头唐天骄直接关门送客的行为有些不礼貌,但得到想要答复的三名兰山城代表也没有什么可以计较的。
当他们回到城中将唐罗的答复一说,众世界也都放下心来。
只是在这众人热闹商议的时刻,谁都没有注意到,一条狭长的地底隧道,从阿兰半山,不声不响地通到了兰山城中。
……
兰山城、天鹏府
唐鹏今年已经三十一岁了,初初达到灵意合一的他想要突破遥遥无期。
对此他早有预料,虽然尊享天才之名,但他心里明白,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天才,只是从小比别人更加努力罢了。
可这种靠努力维持的天才人设,总有一天会崩塌,因为漫长的蜕凡聚灵期,会将真天才与假天才分个明白清楚。
能够走到这步的强者,谁人不努力。
人生的公平之处,是人人都有十二个时辰。
而最大的不公平,也是只有十个时辰,因为这意味着,哪怕你再努力,这努力依旧存在上限。
这便是资质平庸者的可悲之处,但唐鹏不服,即便资质平平,他也拼了命的打熬身体。
在近乎自虐的修行中,三十一岁的他便将不灭战体推到了七品,并不断冲击第六品的关隘。
盘膝静坐在修炼室中的唐鹏行功运气,无比专注地绘刻体内神阵,但要激活不灭战体再绘刻六品九百九十九个神阵节点,以他的灵力掌控能力总是力有不逮。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骨骼爆响,经络踌躇,唐鹏颓然站起,冲六品,又失败了。
难道真得等到凶境才能成就六品功体?
不可能,既然教习能突破,我也一样可以!
将唐斌当做偶像的唐鹏摇摇头,甩开了眼中的迷茫,从静室离开。
早就在修炼场外等待的萧寄柔赶忙上前,将准备好的外袍披在唐鹏身上,口中还不住埋怨道:“龙西联盟有那么多强者,况且老祖还在邪王领域托着邪王宫的大部队,夫君又何必这样勉强自己。”
接过外袍罩在身上的唐鹏脸色一僵,然后叹息道:“初春地下修炼室地凉,下次夫人不用站在门外等。”
“妾身若是不等,怕是夫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出关。”
萧寄柔琼鼻轻皱,娇声道:“况且如今兰山城匪寇猖獗得厉害,若是没有夫君陪着,妾身心里害怕嘛。”
“府中戒备森严,那些赏金猎人哪里创得进来。”
不知女子是在撒娇的唐鹏就事论事道:“况且那群自称赏金猎人的匪寇不过是些跳梁小丑,除了那些枉顾禁令的不孝子弟外,他们又能刺杀得了谁!?”
“是是是,若是他们遇见夫君,一定被打个屁滚尿流。”
萧寄柔眯着双眼,就像小猫一样环抱着丈夫粗壮的胳膊,崇拜道。
十分受用的唐鹏正要说话,突然听见静室中的响动,神色一凛,朝夫人传音道:“修炼室中有动静!”
空有凡人境界却无战力的萧寄柔听到传音,脸色变得煞白。
“不要声张,上去叫守卫,为夫去静室看看!”
不敢做声的萧寄柔抓着唐鹏双臂,紧咬着下唇死命摇头。
“别担心,几个宵小而已!
……
中洲、药神宗
御兽宗散布的消息终是传到了药神宗。
看到风媒简报的伊祁天龙出关,向长老姜秦艽请辞,说要去完成与御兽宗的约定。
“天龙,你可想清楚了?”
“大丈夫一诺千金。”
伊祁天龙淡淡道:“既然曹家行走已经证明这是该死之人,天龙便再没有拒绝的道理。”
“既然如此,你便去吧。”
姜秦艽面露不忍道:“只是千万要注意,龙西联盟虽是世家联盟,却强者如云,不可小视。”
“能诞出龙西天骄那般人物的地方,自然非同一般。”
伊祁天龙目光平静道:“但该死之人,又何须分辨强弱,长老放心,天龙去去便回。”
七百二十一章:崛起
兰山城的夜注定无法平静
不知是不是某种特殊的默契,潜伏在城中的赏金猎人们都决定在今晚动手。
从第一缕火光冲天而起,暴徒们的狂欢便正式开始。
只是除了纵火制造混乱外,赏金猎人暂时对戒备森严的府邸并没有什么办法。
反而是由氏族纠结起的巡防联队,从各个方面对这群赏金猎人进行打击。
特别是由唐青山率领的那支,更是在短短半个时辰内,将内城所有作乱的赏金猎人拿下,平乱的效率令人心惊。
对于这群刀口舔血的亡命徒唐氏自然不会有什么慈悲,毕竟以流浪武士为主要基石的势力群体,连被收押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等待这群赏金猎人的,只有冰冷的屠刀,并在进入兰山城的城道上,以赏金猎人尸骨堆在两旁,盖土夯实铸成京观。
而之所以如此残暴,是因为当晚的兰山城发生一件大事。
龙西联盟盟主唐志长子唐鹏遇刺,身受重伤。
听来不可思议的事情却切切实实发生了,作为唐氏主脉核心,唐鹏府邸不光有一支神武卫队驻扎,更有凶境强者回护周全。
可赏金猎人却依旧从这样严密的防护系统里找到漏洞,相较于外头不明所以的人们,兰山城的氏族们自然了解到了更多的细节。
动手的人是天南一支不入流匪寇的几位当家,为首者是诨号穿山甲的鹰钩鼻子,他们从兰山城半山挖了条直通唐鹏府邸的密道,口子便开在盟主长子的地下修炼场中。
说来也巧,几人选定子夜的时间,就是笃定这个点儿地下修炼室无人,他们原本的主意是先潜伏在唐鹏府邸,然后伺机而动。
但偏生运气不好,号武成狂的唐鹏每日都会在修炼室苦修至深夜,听到动静后直接与几人动起手来。
这几个匪寇自然不是唐鹏的对手,但匪寇的阴损手段还是让唐鹏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当天鹏府的女主人召来神武卫队的时候,唐鹏已经全身是伤,而一窝匪寇死得也只剩两人,哪怕神武卫队不到,处理也只是时间问题。
同等境界,以一敌众,这样的战绩放到哪儿都不算差劲,可偏偏他是盟主的长子。
当他被刺杀的消息一经流出,对兰山城各个世家造成的影响,非同一般。
而同样被震动的,还有远在大临城的赏金公会。
……
兰山城发生的事可谓当头浇下的一盆凉水,将猎人们的热情湮灭。
几百个自命不凡的赏金猎人进入龙西,最终回来的十不存一。
“兄弟们别去送死了,陵江七城有日夜循环不息的联队,武者各个实力高强,配合默契,就算完成了刺杀,也没机会带着人头逃回来......”
“锦川兄弟、南国兄弟、穿山甲兄弟全都死在兰山城,铁塔一样的唐青山心黑手毒,被俘便等于生死,这些日子死去的猎人被他聚在一起埋在道路两旁垒做京观......”
诸如此类的消息不断在大临城四处发酵,而散布消息的都是好不容易从陵江七城逃回来的猎人。
而大临商盟内部也存在着不小的分歧,要维持赏金公会这样一个庞大组织的运作,是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财力、武力的。
越是庞大的投入,越代表大临商盟对赏金公会的重视,而就目前反馈的结果来看,十分令人失望。
议员们坐在空着数个位置的议庭中,抒发着自己的不满与愤怒。
“一个多月了,除了最初几日,这群废物再也没有在龙西联盟得手过!”
愤怒的商盟议员朝叶擎苍表达自己的不满:“这赏金公会就是个笑话,同样的财力物力若是用来聘请高手,哪怕冒风险找荒古血楼发任务,都不至于沦落到这步田地!”
议员的话得到了众人的认可,在大临城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搞出赏金公会这样的场面,本来就是件赔本赚吆喝的事儿。
可现在本儿赔了,吆喝也没赚到,难免让人有些受挫。
虽然赏金大厅一日比一日热闹,但从反馈的信息来看,能称作高手的人,少之又少!
叶擎苍对议员们的反弹早有预料,大临商盟魄力极强,并且勇于尝试,能够迅速通过赏金猎人预案便可见一斑。
但同样的,这群魄力极强的商人家主,耐心也是极差,他们需要不断得到反馈,才能支持继续的投入。
可也不想想,如今他们要面对的是龙西联盟,龙洲宗派之下的最强大的势力。
就连宣战的龙洲四大豪族现在都按兵不动,整体实力最弱的赏金公会却跳得最欢,这又怪得谁来。
只是这话不能在这个场合说,作为赏金公会项目的发起人,叶擎苍必须要解决眼下的困难才是,而他从来不打无把握之仗。
“议员说得极是。”
毫不生气的叶擎苍轻轻转动着右手拇指上翠绿的扳指,轻笑附和道:“初初建立的赏金公会确实在高端战力上有所欠缺,但这也并非不可弥补的。”
嗯!?
众人心神一凛,就连最初愤怒的议员脸色都平静下来,冷冷盯着叶擎苍道:“你该不会是想大临商盟派驻精英加入赏金公会吧!?我告诉你,妄想!”
数次征战让大临商盟元气大伤,现在只要一谈到高手,他们心情就特别紧张。
“议员无须激动,叶某自然不会让商盟精锐带头冲锋,介绍几个人给诸位认识。”
叶擎苍笑盈盈地回了面色不虞的议员一句,朝身旁的令官使了个眼色。
早有准备的令官急忙忙去打开廊们,几位等候多时的组织首领鱼贯入场,然后坐进了空着的议庭。
“给诸位介绍下。”
叶擎苍站起身形,指着左手处第一位朝着商盟议员介绍道:“凶牙府主,迟东莱!”
眼睑低垂,长眉几乎挂到颧骨的老者微笑着朝大临商盟的议员们点了点头。
若是没听到名字之前,众人只会以为这就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但凶牙府主四个字,却将所有的慈悲都破坏了。
谁能想到被称作疯狗组的凶牙府府主,竟是眼前这个慈祥的老人,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自荒古血楼隐入地下后,西贺便涌出很多杀手组织,凶牙府便是龙洲区域比较有名的一支,传闻只要有钱,这群疯狗谁的暗杀都敢接。
现在看来这话应该不假,毕竟大临叶家能和凶牙府有什么瓜葛,无非就是钱而已。
传说凶牙府的龙牙和狼牙都是凶境巅峰的强者,有这样一支杀手组织加入,倒是能缓解赏金公会没有高手的尴尬。
有些明白叶擎苍意思的议员们神情缓和下来,将目光移到叶擎苍下首处第二位。
“屠妖宫,申屠宫主!”
叶擎苍不负众望地借着朝众人介绍道:“相信这位的大名,诸位一定听说过。”
英豪擂的封号强者,屠妖宫的宫主,封妖一脉最后的传人。
在西贺这方世界,从来没有空穴来风的名头,就算是世家豪族的养望,最多就是将影响力覆盖到家族统治的区域,而难以被外州人承认。
但若是一个名号能够传遍四方,那就说明此人定有真才实学,就比如眼前的屠妖宫主。
相较于普通的杀手组织,屠妖宫的业务对象主要是各类荒兽,特别是针对拥有神兽血脉的荒兽。
传闻龙州御兽宗不止一次招揽过眼前这位申屠宫主,却都被其拒绝了,也不知叶擎苍花了怎样的代价才将这人说动。
但不管如何,能有这位强者的加入,这赏金公会的上层,看来是稳了。
浑然忘记发难目的的众议员热情地向申屠宫主打招呼,但也不知是天性冷淡或是桀骜。
上身缠满粗壮铁链的申屠季辉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让想要寒暄几句的议员讨了个好大的没趣。
而介绍完最重要的两位,剩下的人叶擎苍便轻轻一笔带过。
“堰苍血武帮主,血魔肖李恒。”
红发黥面的大汉起身朝众人抱拳。
“川元血狱的狱鹰,公良邪(ye)。”
“天南黑魔界的幽冥王,百里伏幽。”
“界空山血月宗的大师兄,况兆天。”
随着一个个响当当的名号从叶擎苍嘴里说出,大临商盟的众议员从神色震惊变成了麻木。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的道理他们明白,但早已沉入利益交换大海中的商人早已经不再相信。
但任凭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叶擎苍是如此在这样短的时间里,拉拢起这样多可怖的人物的。
看着坐在其下首处的各位强者,这每一位都是武宗以上,堪比凶境巅峰的大高手。
特别是凶牙府主迟东莱和屠妖宫主申屠季辉,这两位便是放在凶境巅峰中也是数一数二的战力,堪比宗师的存在。
如果说一开始他们是在担心赏金公会没有拿得出手的强者,那么眼前就是在踌躇,有这样一群凶悍至极的强人加入,赏金公会可别要翻天啊。
人就是这样矛盾,好像永远都无法达到满足的平衡。
叶擎苍自然明白众议员在担心什么,介绍完这群愿意和赏金公会合作的强者后,他淡淡道:“大变将至,如我们这般规模的组织最是尴尬不过,或许在世家看来我等很是强大,但在宗派、圣地眼中,我等却十分碍眼。不想被一口吞了,唯有团结。”
“就像龙西联盟那样,从默默无闻偏暗龙州一隅的世家,到龙洲的新贵,只用了不过十年时间。”
“或许赏金公会此时还有这般那般的不足之处,但这将会是未来我们商盟在大潮中博弈的唯一筹码,希望诸君千万将这枚筹码握好了!”
……
无尽南海上空
驾着龙骧战车的曹子期望着某片天空,静静计算着时间。
早已等得不耐烦的曹长青打了个哈欠,不满道:“这家伙究竟有没有时间观念,约定好的时辰,如今都已等了小半天了,连个人影都没有!”
“其实你不必一起跟着来。”
曹子期笑道:“若是等得烦了便去车厢里静坐调息,等人到了我会通知你。”
“二兄你说这话就见外了。”
曹长青昂着头道:“当时是我们三兄弟一齐去的中州,如今大兄闭关,若是只有二兄你一个人,那个性格乖戾的药神宗道子为难你怎么办,所以小弟必须得在。”
绯红神甲归还曹道臣、鬼王罗盘归还三弟长青,虽然驾着龙骧战车,但曹子期的个人实力,实在难以启齿,身为鳞宗二公子,却连真传序列都没有挤进去。
这样的人去迎接药神宗的道子,实在咖位不对等,所以必须得有个真传站着撑场面。
曹长青虽然看着粗枝大叶不太聪明,但这方面的心思却是很敏感,这也是为什么他要在此陪同的原因了。
回去车厢是不可能回去的,既然无聊,那就找点话题聊聊呗,关于这个计划,他不明白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二兄,你说大哥要找伊祁天龙帮什么忙?”
曹长青靠在龙骧战车的门框上,摩挲着下巴问道:“就看伊祁天龙那小子孤僻的模样,也不像是有什么助力的样子啊,传说这是中州各大圣地天宗里最形单影只的道子了。其他的哪怕凶名外露,宗派里也有几个拥趸,但这伊祁天龙可真就是个光杆司令,啥都没有啊。”
“那你有没有想过。”
曹子期瞥了曹长青一眼:“性子这样孤僻又无依无靠的一个人,是怎么能干稳药神宗道子的?要知道现在药神宗掌权的,可是姜氏一脉,伊祁一脉早就没落了。”
“诶?对哦。”
挠挠头,曹长青恍然大悟道,然后就跟个好奇宝宝似得盯着曹长青问道:“那伊祁天龙是怎么干稳药神宗道子的?”
我错了,我就不该搭话!
永远没有人能满足十万个为什么。
曹子期艰难地将头别过去,给了兄弟一个沉默的后脑勺,越是情报能力强大的组织,越要学会避嫌。
特别是御兽宗这种本就被众人盯着的天宗圣地,但凡露出一丝觊觎其他宗派的苗头,都会变成众矢之的。
所以对于很多的宗派消息,都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要等到发酵开了才能用辅助信息去抽丝剥茧。
连这都不知道,这蠢货竟然是裸宗真传,真是够了!
托着战车的龙兽仰头咆哮,朱天飘来一朵绿色的云,药神宗行走伊祁天龙,姗姗来迟。
七百二十二章:变数
陵江尾部、截江城
氏族的迁徙总是伴随着无尽的繁琐事宜,所以宗族的帮衬显得尤为重要。
武士、仆役、使唤下人的调配由管家操持自不用多说,名下生意的拆卖与委托,各项物资的准备也是繁重的工作。
对徐长歌来说,他最害怕的就是这次召令失败,因为那会让天凤剑圣一脉在赢城变得很难做人。
毕竟当初徐长风是用神剑敕令将唐氏一脉纳入宗祠的,在此之前,徐氏从来没有出现过为私奔小姐正名的行为,更别说将私奔对象一同划归亲族的行列了。
但这并不是剑阁召唤龙西唐氏的全部理由,更重要的是唐罗、唐星两兄弟天资太过绝艳。
哪怕是见惯了天才的西贺圣地,也断然没有放弃这样两个天骄的理由。
如今这一家人能够顺从地同他一起回去,只是给些筹备的时间,这点儿主他还是能做的。
“只是府中如此忙碌,为何不见大外甥儿?”
与徐姝惠一同在首座府中晃荡,看着妹妹如同主人般发号施令的同时,徐长歌也问出了自己心中最大的疑惑。
除了几日前在正厅见了一面,他便再也没见唐罗,遂向徐姝惠问起:“是不是唐罗对回归徐氏这事儿有意见?”
毕竟是亲外甥,又是无比看好的晚辈,所以徐长歌特别自觉的站到了唐罗的立场去思考,不等徐姝惠回答,便自顾自继续说道:“其实在这也难怪,龙西联盟大战将起,他又是如此重要的战力,这个时候撤回元洲与临阵脱逃无异,心中不喜是正常的。”
“二哥,罗儿不会这样想的。”
徐姝惠连忙出声为长子解释道。
“小妹无须解释,为兄都能理解。”
叹了口气,徐长歌幽幽道:“其实赢城这边受到的压力也着实不小,御兽宗将唐氏的消息传得满天飞,不知道多少与徐氏有旧的圣地宗族发来诘难。更有宗派提议要让徐氏发兵,清理门户。”
听着这话的徐姝惠心突然一紧,作为元洲出生的小姐,他自然知道,龙西联盟不论对上神剑、骁骑、落星任意一军,都会被摧枯拉朽式地平推,绝无例外。
会建议徐氏出手清理门户的,根本就是要斩尽杀绝!
“这种居心叵测的建议,剑主自然不会答应,统统驳回了。”
徐长歌嗤声道:“说白了,有些人就是器量小,自家出不了天骄,也看不得别人好,巴不得毁掉!小妹放心,这次只要你们遵循了剑阁喻令回到元洲,关于斩断关系这个事儿还是可以运作的。”
“运...运作?”
徐姝惠有些不解。
“亲缘是融入骨血中的东西,哪怕十恶不赦,也不可能说断就断。”
徐长歌道:“只要回到了元洲,徐氏也算给了全天下人一个交代,至于要求你们断绝与唐氏关系的命令,拖着不受就好了,这样若是唐氏战局真的吃紧,妹夫和大外甥也可以试着回来嘛!”
不得不说,二哥这番话给徐姝惠的冲击很大,自觉私奔就已经离经叛道惨了的徐家小姐从未想过,能从自己亲哥口中听到这样劲爆的内容,整个人都怔住,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在问“还能这样?”
当然能!
年过半百徐长歌被徐姝惠的表情逗乐了,眨眨眼狡黠道:“法理不外乎人情,哪怕是圣地也不能逼得他人斩断血脉嘛。再说,这次大外甥去元洲还有一个好处。”
“好处?”
“还记得元洲退回的婚书么?”
徐长歌道:“玄月剑尊家的女娃这事儿做得确实不地道,但赢城还有不少懂事的大小姐,等到大外甥到了元洲,一定能找到称心意的娇妻美妾!”
“二哥...这是恐怕有待商榷。”
徐姝惠一听这话,顿觉头大。
上次为唐罗定亲,儿子吓得逃走几年。
好不容易带了个心上人回来,虽然还处在秘不可宣的阶段,但她也不想再节外生枝了。
但徐长歌好像听不出来徐姝惠口中委婉的拒绝,反倒将胸脯拍得“砰砰”响:“小妹放心,这次为兄亲自出马,绝不会让大外甥受一点儿委屈!”
……
兰山城、天鹏府
“老爷,你可算是醒了!”
“大夫,大夫,赶紧过来!”
随着管家的情感饱满的哭腔,一阵手忙脚乱的鸡飞狗跳之后,唐青衣见到苏醒的唐鹏。
以灵力书道,仔仔细细检查了唐鹏身体各处经络后,唐青衣朝唐鹏的生母和一旁焦急等待的萧寄柔以及唐政道:“青衣已经仔细检查过,鹏兄体内的余毒已清,功体、经络也无大碍,最多两日便能下床行走。”
“再开副回复元气的药方,煎药时九碗煮成一碗,每日一剂,最多七日便能彻底康复!”
年过五十的盟主夫人贵气十足,此刻却愁容满面,而缠着她的萧寄柔更是揪着一颗心,战战兢兢地听着医嘱,直至听到能够彻底康复四字后,才忍不住喜极而泣。
而一旁兴奋的唐政也忍不住用力地挥拳,口中直呼:“太好了,太好了。”
武者最怕暗伤余毒,一场凶猛的大战,可能就会让天资超绝的武者彻底断了宗师之路。
深刻了解兄长对武道有多狂热的唐政自然不想看到唐鹏因为几个宵小留下暗疾,然后郁郁寡欢。
走到床边,兴奋道:“大哥,您听见了吗,只要七天便能彻底康复!”
唐鹏扭头看了眼兴奋的同胞弟弟,又越过他看了眼忧心忡忡的母亲与夫人,然后痛苦地闭上眼倒回病床上。
这一幕让众人不由得胆战心惊,纷纷将目光转移到唐青衣的脸上。
医者回头看了眼双眼紧闭面露痛苦的男人,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扭头朝众人道:“鹏兄刚刚苏醒,还需要休息,将西北窗棂打开通风透气,不要全挤在屋中。”
原来如此,众人忙不迭的点头,只有萧寄柔强忍哭腔问道:“那这药?”
“一个人都不用留,将药煎好后送入房中即可,病人需要休息,现在,全都出去吧。”
唐青衣又加重语气朝众人重复了一遍,以为是自己的存在导致唐鹏休息不好的下人匆匆忙忙地离开,然后是唐政还有扶着唐鹏生母的萧寄柔。
一会儿功夫偌大的厢房中走得就只剩唐青衣一人。
“只能帮你到这儿,终归是你的亲人,即便装病也无法一直躲着不见。”
言罢,唐青衣也迈步走出病房,后头传出微不可查的一句“谢谢”,合上门的医者叹了口气,离开了天鹏府。
寂静无声的病房中,唐鹏睁开了眼,那里头满是屈辱和愤怒,这是对自己无能的不满。
若是当时能够再小心些,绝不可能着了那鹰钩鼻子的道,可世上从来都没有后悔药。
或许这就是资质平庸者的宿命吧,哪怕拼了命努力,却总是差上一些。
不知不觉,盖在锦被下的双拳,死死握紧。
“我真是,太弱了!”
……
阿兰山禁地
作为唐氏目前最重要的战略布局,阿兰山的后山向南面成了被封禁的军机重地。
把守巡逻的是律所的战士,伺候的是三代朝上的忠仆,就连配药都得是知根知底的本脉药师。
而如此郑重其事的对待与光褒的区域,至今为止只住了十五人。
以唐斌为首的唐氏本脉、旁系武者一共九位。
萧家的两位、将星馆的两位、义气商行的一位。
这就是几年来造神计划的全部,不得不说修行真的是个很个人的事情,哪怕资质相同的一群人一同开始,最终完成灵力积累的进度也有快有慢。
人生在世,哪能保证毫无意外,哪怕一个月只偷懒一天,也会比预期标准慢下十二日的进度。
风雨无阻、经年不息说来容易,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
但唐罗有足够的耐心,当大战那日到来的时候,这支由造神计划打造出的武者,将会震惊整个西贺。
只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可堪一用的,恐怕只有唐斌一人。
还是精神力这个老问题,剩下的十四日得先把《寒雨凌波意》修到小成以上,才能堪堪摆脱一下就精神力枯竭的窘境,这也是走捷径获取的强大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循例与云秀一起来探望众人的唐罗将十四人的进度看了个大概后,去到了老教习的修炼静室。
作为真正意义上第一个造神计划的实验者,唐斌的进度是所有人中最好的,这主要体现在强神壮魂的秘法修行进度上。
只是与往常不是疯狂压榨精神力,就是在打熬**的场景不同,唐斌颓然坐在蒲团上,望着洞窟墙壁发呆。
顺着唐斌的目光望去,石壁上不知何时多了张简单的战略地图,以陵江为中心,将四面八方的势力全都标注清楚。
“老教习这个记忆力可以啊,这么多可以用作构建防御阵线的地点都标注出来了,看来平时没少读韬略兵法啊!”
设计百人以上的战斗,从来不是简简单单莽过去,几百年的劫掠生涯给唐氏建立了一套完整的小队作战体系,就到了这种与宗派角力大战力,唐氏也下意识的采用自己最喜欢的战斗方式。
以两到三个战斗小队为一小组,依次分布在各个纵深不同的战壕中,若是能够指挥得当的话。
对方同等集团兵力想要推进一百里,就会损失与守备人员数目相等的兵力。
这种四面开花的突袭作战,与抬手便毕其功于一役的战斗风格,在上一次与邪王宫相互试探的过程中,已经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看得出来唐斌对此研究很深,从这幅战略图上就可见一斑。
“若是将西面战场交给老教习,只消按这图中所示,在这茫茫大山中布置五到六组精锐小队,并辅以零落山中的万数精兵,即便沐氏倾巢而出,只要没有凶境,都难以踏过这片防御区,秒啊!”
唐罗虽然兵法不行,但好赖还是能分清的,看了几眼墙上的地图,便朝唐斌一阵猛夸:“若是由老教习亲自坐镇,就算沐家那位宗师提兵过来,也得被堵在外头吃屁!厉害啊!”
有气无力的瞥了唐罗一眼,唐斌疲惫的声音响起:“抹了吧。”
“这么精妙的战略图干嘛抹了?”
由灵力组成的巨掌骤然出现洞中,按在墙壁上轻轻一抹,刺耳的沙沙声后,飞灰扬起。
唐罗连退数步,总算避开了灰尘沾染白衣的惨祸,但也错过了拯救战略图的机会。
散去灵掌,唐斌幽幽道:“完整的布局与变阵图早就交给族长,但他不许我参战,更不让我带队。”
“这是为啥?”
唐罗一愣:“造神计划中现在就您一个当打的战力,况且您都在英豪擂露过脸了,想瞒也瞒不住啊!”
“我哪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颇有怨念的唐斌抱怨了一句,连敬称都没有,直接以他代替:“不光我不许参战,所有参加造神计划的人都不许参战,眼下龙西联盟四周全是敌人,就算要隐藏实力这也不是时候啊!”
“唔...或许族长心里有更好的计划也说不准。”
实在找不到角度为唐志解释,唐罗抓抓脑袋说道:“别说老教习您了,我也得跟着二舅回元洲去。”
“这不是瞎搞么!”
唐斌皱着眉头:“有你在兰山城,四大豪族的宗师都不敢轻举妄动,你在点苍山之役的表现,已经让整个西贺都知道你是个堪比宗师的战力,在他们没有想出如何破解你那返还灵技的绝招之前,绝不敢轻易涉嫌。可你若是一走,这几大豪族宗师定会闻风而动,这会牵扯族中巨大的战力,这就被动了!”
耸耸肩,摊摊手,唐罗只能表示无奈和遗憾。
这种事他也知道,可如今都已经这个局面,想拒绝也来不及,只能朝着唐斌安慰道:“问题应该不大,徐氏的商船航速很高,等将小弟小妹送到赢城,回复完剑主,我就可以横跨南海回来,耗费不了几天。”
七百二十三章:将行
兰山城、将星馆
与唐斌一道从禁地离开,唐罗直接奔向将星馆的驻地。
作为独立的战斗部门,这种大会战是绝对不能错过的,虽然族长驳回了老教习的作战申请,但唐罗觉得那副战略图精妙的不得了,而且特别适合将星馆的小伙子们。
付出是会有收获的,海量资源投入,将星馆的小子们个个脱胎换骨。
不凡的资质加上量身定制的武道典籍,完成修行的星将都在水准之上,战力堪比宗派的精英弟子,其中几个最出色的,几乎能达到真传级别的水准。
这样程度的战力对上氏族的武者便是碾压级别的存在,一支不用人数太多的小队用他改良的敛息法选好位置隐藏,战起时抽冷子来一下,效果绝对爆炸。
心中的激动劲儿还没退,唐罗便来到了将星馆驻地,正要入内找寻杜沙,却撞了个照面。
“正要找先生呢!”
“杜某也正要找馆主。”
唐罗一愣:“啥事儿啊?”
面无表情的杜沙将一本册子交到唐罗手上:“这是兰山城宗所刚刚送过来的。”
“是啥?”
唐罗一边询问,一边翻开册子,心中不解。
“宗所的意思是,将名册上的人全都调到将星馆,我说这事不能做主,让他找你。”
杜沙淡淡道:“但唐氏宗所的态度好像很强硬,放下名册就走了。”
“这样么...”
唐罗眉头微皱,轻轻翻了几页名册,眉头皱得更紧了。
在没有造神计划之前,这几年他除了修炼外,最主要的工作就是评断族中武者的资质。
虽说经他手眼确认过的族兄族弟、宗族武士多不胜数,但其中一些格外优秀的他还是能记住的。
毕竟从无数个资质平庸里头挑出个武学奇才或是绝代天骄,总会让人有些激动。
比如资质1.3的唐琛、资质1.2的唐飞羽、唐昊博...
这些人有的是尚未展露才能的金子,有些是错过最佳筑基时间从宗学里寻回的遗珠。
但在被唐罗标注之后,都成了家族中重点培育的对象,说是宝贝疙瘩都不为过。
本来以为宗所是要往将星馆塞些炮灰、废物,可现在一看,情况好像比自己想得还要复杂。
合上名册,唐罗朝杜沙问道:“除了说要让这些人划进将星馆外,宗所的人还有没有说其他的事。”
杜沙低头沉思半晌,摇了摇头。
“那我先去趟宗所,请先生将本部全部人员集合,等我回来便要开始备战了!”
唐罗将名册纳入虚空之胃,朝杜沙嘱咐了句后,便御空而起往宗所方向掠去。
……
兰山城宗所
“谁能告诉我,这名册是什么意思么?”
高举着名册走进宗所的唐罗双眉紧皱,朝着几位正处理事宜的宗老道:“我翻了翻,里头全是本代资质最好的弟子,七城武堂修炼场精锐的精锐,既然在武堂呆得好好的,干嘛往将星馆塞?”
“来静室。”
宗老唐淳将唐罗领到静室,屏退左后后,才道:“宗正的意思,是想你把这些人全都带到元洲去,这样方便完成那个计划。”
“这群人年纪最大的都不到三十岁,最快也得十几年才能参与那个计划。”
唐罗皱着眉道:“这场仗需要打这样久么?”
“恶务除尽,这群正义之士来势汹汹,哪里肯轻易放过我们。”
宗老唐淳笑笑道:“战场终归不是修炼的地方,所以让你将他们带到元洲去,连同你的将星馆一并带去。”
“我怎么感觉这么不对劲呢!”
唐罗皱眉:“大战将起,不动员一切可动员的力量,反而让我将这批最优质的年轻武者带走,关于这场仗族长到底是想咋打?”
“这些就不用罗部长操心了。”
宗老唐淳憨厚地笑笑:“罗部长只要干好族长交代的事情就完了。”
“说得轻巧...”
唐罗扬起名册抖了抖:“光这本子上就有几百个人,再加上将星馆本部有的武者与家眷小两千人,我咋带去元洲?”
“这就得罗部长自己想办法了。”
提到具体操作方案,唐淳撇得又快又干净:“对了,还有无双城,那是部长您的封地,可它就在陵江中段,乃是兵家必争之地,您还得早作安排才行。”
“安排什么,就照原样放着。”
唐罗幽幽道:“谁要是不开眼动我的城,我就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罗部长还是做些安排吧,正义之士行动的时候,可不会顾忌前后。”
唐淳委婉的提了一句后,问道:“罗部长还有别的事儿么?”
这大概就是逐客令吧,但我实在不想带着这群累赘啊!
名册上的人可不光是唐氏的宝贝疙瘩,还全是本脉的族人。
这群人扎堆在一起,可不如将星馆的学员那样听话。
唐罗都不用细想,就能断定这帮少爷小姐若是到了将星馆,第一件事就是抱团排挤、欺负原有的学员。
毕竟他们肯定受不了这群泥腿子跟他们享受同样的待遇,这种世家子的骄傲虚荣,在这种情况下,会显得尤为敏感。
唐淳看出了唐罗的纠结,还以为他在为如何将人带走而犯愁。
遂好心的提醒道:“其实罗部长不用太担心,区区两千人而已,您可以和此时盘桓在截江城首座府的徐长歌商量下。”
“商量啥?”
唐罗不解:“人是来传剑主召令的,只是开了条商船过来,哪能装得下这么老些人?”
母亲徐姝惠酷爱排场,关键是还念旧,所以家族的使唤丫头、厨子管事肯定都不愿意换,关键还有那么老些灵兽荒兽呢。
这次全家迁徙的规模只会比上次省亲更大,估摸着最后也只能是分道扬镳,家人几位坐着船先去元洲,剩下的大部队由落星军护送着走陆路。
“罗部长可别要小瞧徐长歌的能量。”
宗老唐淳笑眯眯道:“停靠在朝昌南岗的那艘,可不是“普通商船”,莫说只是再加小两千人,便是翻个十倍,也绰绰有余!”
“开玩笑的吧...”
唐罗吃惊:“什么船,能造得这样大?”
“看来罗部长这些日子并未关切朝昌的情况,也难怪会怀疑这件事。”
唐淳并不打算过多解释,而是朝唐罗道:“不如罗部长自己去询问吧。”
言罢,宗老便打算转身离开静室,却被唐罗叫住:“等等!”
“还有什么是么?”
“这名册上的人,真的全得带走?能不能商量下?”
唐罗捂着脑门,纠结道:“只带一半行不行?”
“罗部长莫要说笑。”
唐淳摆摆手:“请罗部长务必将这些年轻人,全都带到元洲去!”
……
朝昌
作为龙州东南部最大的港口城市,朝昌的民众自然见多识广。
不管多么精巧的玩意,放在朝昌都显得稀松平常。
甚至很多朝昌人都觉得,世上再没什么能够震撼他们的东西了。
直到海上飘来一座岛,海绵中跃出的大鱼掀起滔天巨浪,让人以为是末日来到。
若非岛上插着元洲徐氏独有的旗帜,很多朝昌本地武者都想结伴上去探岛了。
毕竟活到那么大,他们还从来没有见过会飘的岛,而且这个岛屿还,那么大。
……
截江城、首座府正厅
徐姝惠正在艰难的做选择,或许这位唐氏主母自己也没有意识道,她竟买了这样多,毫无用处的东西。
作为曾经西陵拍卖会的狂热爱好者,黄金大道的大地主,徐姝惠身体力行着什么叫做充满灵魂的购物欲。
相较于一般人以件、条、块、个为计量单位的购物方式,首座夫人的字典里,全是诸如“都买了”“这批货直接送到府上”之类的可怕说辞。
所以要搬家的时候,徐姝惠才惊讶的发现,原本以为已经淹没在西陵的东西,竟然重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老爷知道夫人念旧,所以在水患的时候,直接将西陵的府邸扛到了北山上,夫人您看到的,全是老爷对您的心意,全带上吧。”
福伯指着远处的几个库房,朝着徐姝惠道。
心中感动的徐姝惠自然想要将这些东西全都带走,但这些天的整理,已经让她意识到,东西实在太多了。
仅是下人仆役、灵兽荒兽、基本物资,就能将万乘宝船装满,徐长歌虽然说尽管带,但理智还是告诉徐姝惠,数量庞大到这种地步,还是得做些取舍。
虽然很舍不得这些血拼回来的江山,但深知人不如旧的徐姝惠还是打算,将有限的名额分配给府中的仆役下人,毕竟这群人都是知根知底的孩子,这些年还跟着她东奔西走的,实在不忍心放弃。
“就这样决定了,先紧着人。这些身外之物不要就不要了吧。”
不知道做了多少艰难的取舍,徐姝惠强迫自己把眼睛从那金光闪闪的库房中移开,朝常福道:“但就眼下这些人和灵兽,商船肯定是装不下的,其中有些要另做安排,尽快将所有人数都统计出来,早作安排。”
“夫人放心,常福这就去办。”
等到常福离开正厅后,徐姝惠突然捂住了心口,满脸的凄苦,眼中更是泛起点点泪光。
这让走进来的徐长歌吓了一跳,关切问道:“小妹...你这是?”
“二哥,小妹这些年打下的江山,丢了!”
强忍着心中的悲痛与窒息,徐姝惠朝二哥倾诉道。
而在听完小妹的解释后,徐长歌摇头失笑道:“小妹你这是小瞧二哥了不是,上次看你进程的排场,二哥哪能不知道唐首座家底雄厚,所以这次承接召令,我特意开了鲲岛过来,就是为了一次性将你们全家都给带上!”
“鲲岛!?”
徐姝惠捂着嘴,眼睛瞪得大大的,惊讶道:“剑主竟然会同意你将鲲岛开出来。”
“闲着也是闲着。”
徐长歌耸耸肩:“肃清海妖之后,鲲岛便一直闲置,能载你们一家,也算是物尽其用。”
“快,快赶上去通知管家!”
听到开来的是鲲岛,徐姝惠焦急地向门外的侍卫招呼道:“不管是下人奴婢、还是灵兽荒兽、还有府中的那些物资,一个都不许丢,立即组织商船,统统搬到鲲岛上!”
收到命令的侍卫急急忙忙地追出去,那慌张的模样看得徐长歌直摇头,正要说话。
只看见一个格外高大壮硕的人影从天而降,正落到门前的庭院中,能如此进出自如的,除了自家的少爷,还能有谁。
看到唐罗出现的徐姝惠眼睛发光,站起身便迎了出去。
“罗儿,你那儿的事儿都处理完了?”
“还没开始呢。”
唐罗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而且宗所给了个任务实在没辙,我只能来找二舅帮忙了。”
“大外甥有事儿只管说,包在二舅身上!”
徐长歌一听唐罗是来找自己,大包大揽地拍着胸脯道。
“谢过二舅。”
唐罗憨厚乖巧地道完谢,又问道:“请问二舅,这次剑主的召令,有没有关于随行人员的要求?”
“大外甥是想带人去元洲?”
徐长歌一下就从唐罗的文化中,听到了重点。
“是的。”
唐罗点头道:“我麾下有好几个组织,更有一个战斗部门。这些人全都仰赖我,哪怕要走,我也得将他们先安排妥当了。”
“真是少年出英雄。”
徐长歌赞道:“二舅跟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天天在外头厮混,毫无建树!你竟已经有这样庞大的追随者了,好啊!”
“二舅别取笑我了。”
“这不是取笑!”
徐长歌摆手,认真道:“出名要趁早,你以后就知道一个忠诚于自己的组织,会带来多少方便了。剑主的召令只有你一家九口,但优秀的世家子,有些愿意誓死追随的部众也不奇怪。”
“这样,二舅做主了,只要是隶属你的部将,不论多少都能一并带到元洲去。但只有一条!”
徐长歌伸出一根手指,正色道:“你不能带任何本脉的上代去元洲,若是被发现,二舅也保不住你!”
“多谢二舅关爱!”
唐罗拱手一礼到底。
七百二十四章:请辞
星辰阁、义气帮、将星馆、无双城。
这是如今唐罗手中掌握的全部资源力量,而除了尊荣外,这也意味着不小的责任。
虽然在洪水解除后,唐罗就允许赤霞山的难民迁徙到陵江七城,但还有十数万人依旧住在赤霞山上。
其中建城的工匠与西陵名士占了绝大多数,他们对赤霞山无双城已经有了深厚的感情,即便鲲岛可以承载,唐罗也没有将他们带走的打算。
只是唐淳的提醒不无道理,作为陵江中段扼住河道的关要,赤霞山的地势在整个陵江都显得极为出众。
若是大战真的波及到陵江区域,或许无双城真得会变成废墟也说不准。
那群打着正义旗号讨伐龙西联盟的家伙,为了达到目的什么人都可以牺牲。
只是占座山城这种小事,绝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这样看的话,唐淳的提醒也不无道理。
唐罗从截江城回到将星馆驻地的时候,杜沙已经召集了馆中所有成员在校场待命。
懵懂无知的年轻人总将战斗当成浪漫,但将星馆这些流浪武者出生的学员自然不会如此天真,每个学员的脸上都很严肃。
眼光环视众人,背负双手的唐罗笑问道:“邪王宫撕毁协议,龙洲刘、沐、农、何四大豪族向联盟宣战,怕不怕?”
“不怕!”
“好!胆乃武之魂,无惧无畏,方能攻无不克。”
“万胜,万胜!”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特别是当将星馆的馆主是唐罗的时候,每个学员都不禁将这个男人当成自己的榜样,又哪里会怯战。
听着响彻云霄的应诺,唐罗扬声赞道:“好,你们的战意本馆主感受到了。但好钢也得用在刀刃上,大战初期多是些先锋军的相互试探,暂时不值得将星馆出手。”
众学员面面相觑兼有憾悔若有似无,好像对不能参战的事尤为遗憾。
如此好战的学员倒是少见,看来将星馆的修行确实让这群人脱胎换骨。
看着头两列全是蜕凡境巅峰的武者,唐罗心中若有所思,但口上却说:
“不用觉得遗憾,只要涉及利益,世上就有打不完的仗。可你们得听仔细,若是战局真要到紧要时刻,本馆长就会把你们派到最危险的战场,若是心中害怕,或是觉得不能胜任的,向后一步。”
静静等了半晌,众学员目光炯炯望着唐罗,无有任何退步。
看着众人倔强的模样,唐罗笑了笑,当着众人面,扭头朝崔大有道:“将驻地中的学员设施,使唤仆役连同名册中所有人员召集起来,三日之后,开拔朝昌登船!”
“是,属下这就去办。”
已经成为龙西天骄心腹的崔大掌柜恭敬地接过唐罗手中的名册,马不停蹄地离开。
“现在,解散!”
挥挥手让学员们解散继续课业,唐罗打算找杜沙商量一件事,却被第一将星先行叫住。
“馆主请留步,杜某有要事。”
“要事?刚好我也有。”
唐罗一愣:“那便去静室谈吧!”
石佛般面无表情的高大男人点点头,领着唐罗走进将星馆的密室。
无有烛火的房间显得有些昏暗,杜沙却没有点灯的打算,反而转手将大门给关上了。
只有点点光亮透着门窗的缝隙透进屋子,但这并不对强者视线有所影响。
对坐杜沙幽幽开口问道:“外洲的传闻,是真的么?”
“造谣一张嘴,传闻那么多,杜沙先生不会如此不智吧,前几日还有人传七城善堂收拢孤儿是为了掏心吃肺呢。”
唐罗打着“哈哈”想把这事儿轻描淡写地带过去。
“不是陵江城中的这些胡言乱语。而是外洲遍穿的那个谣言,万乘宝船就是鬼哭大舰,是也不是?”
面无表情的杜沙难得说了那么多话,可唐罗却希望没有听到。
轻松的气氛荡然不存,气氛因为沉默而变得凝重。
而杜沙也不需要唐罗回应,因为仅从对方的表现,它就能够断定,外洲流传的这则谣言,一定是真的。
“杜某真傻,怎么就想不到,万乘宝船每次行商都能满载而归,金币多得都能洒满两岸,这又哪是行商外洲能带来的利润。”
自嘲的一笑,杜沙摇摇头道:“传说中鬼哭大舰每次在雾中出现,便意味有个氏族将被灭绝,金光会湮灭一切,载满冤魂的大船会心满意足的潜回深海。”
“古代妖兽以人族为食,最残暴得也只在饥饿时才会狩猎,可小友能回答杜某,为何唐氏已经坐拥陵江七城,却还要行这暴虐之事?”
杜沙的眼中满是失望,自从功法融合血脉成功之后,他就很少有这样剧烈波动的情绪。
可只要一想到鬼哭大舰出现,就有无辜的世家被彻底湮灭,就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同为人族,仅是为了些许利益便要灭人满门,唐氏高层究竟生了什么样的心肠。
“欲壑难填,奇珍异宝没有人会嫌多的。只是抹去万里之外的陌生名字,沙盘上的一座土丘而已,一群咦哇乱叫的陌生人,又哪里需要做什么心里建设。”
唐罗平静道:“杜沙先生既然知道了,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若是十年前,杜某会加入讨伐唐氏的联军中,不死不休!”
杜沙眼神恢复平静,说出的话却寒意森森。
这位被称作豪侠的男人突然觉得很讽刺,曾经他以为西陵唐、弥两族只是行事霸道些,却与那些养寇自重、将人命视作草芥的望族不同。
可今天他却突然发现,唐弥两氏的所作所为,要比他以为最恶劣的望族,还要恶劣千万倍。
而这样犹如魔鬼的世家,却在陵江被称作万家生佛,仁义无双,难道不可笑么。
“杜沙先生急公好义,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意外。”
唐罗的手指轻点在座椅的扶手上,口中淡淡道:“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唐氏该死,但这到底是生我养我的地方,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就不能让它消失。希望先生能够理解。”
“况且,偌大的唐氏也并非人人都双手沾满鲜血,虽然说这话好像是在狡辩,但世上哪有非黑即白的家族。无论大小,无非就是伤害一些人,然后守护一些人。”
“唐氏只是为了自己。”
杜沙粗暴地打断了唐罗的话,寒声道:“毫无情感的掠夺杀戮,举起屠刀斩向远比自己弱小的氏族,这样的暴行,不论事后做出多少善事,都难被粉饰。”
唐罗沉默,其实就跟杜沙说得那样,他曾无数次想给唐氏找借口,但万乘宝船变成鬼哭大舰这一事,他实在没有办法找到角度自洽。
因为这不是竞争,更不是仇怨,只是基于贪婪的屠杀,目标还是比唐氏弱小无数倍的氏族。
杜沙直至本质的话让唐罗根本无法回应,只能沉默以对。
而可以肯定的事,得知万乘宝船就是鬼哭大舰的杜沙,绝不会再为唐氏出一分力。
屋内再次安静下来,静得连呼吸声都没有。
昏暗的空间遮住了杜沙的愤怒,也掩饰的唐罗的尴尬。
沉默许久的龙西天骄抬起头问道:“先生适才说,若是十年前会加入讨伐龙西联盟的大军,那么现在呢?”
“恕杜某无法在担任将星馆的第一将星,即日起便离开阿兰山。”
杜沙心中早有腹案:“还请天骄另请高明吧。”
“还请先生慎重考虑下,这将星馆不光是我的,亦是先生的心血。十年的光阴啊,人生能有几个十年?”
叹了口气,唐罗开口劝道:“我知道先生如今对唐氏恶感满满,但也请不要迁怒到将星馆,虽然我们挂靠在兰山城武堂共享任务,但将星馆是相对唐氏完全独立的战斗部门,所受供养更是全由义气商行提供,而您也应该知道,义气商行做得全都是农具生意,资金来历干净清楚,绝对没有沾染血腥!”
龙西天骄说得正气凛然,但心意已决的杜沙只是淡淡反驳道:“五年前义气商行就已经无法承担将星馆的巨大开支,崔大有凭借天骄给的铭牌在兰山城账房任意支取用钱,包括并不限于打熬身体的药汤药浴、日常食用的瘦肉零食、修行秘术的各项资源!如此种种,又哪能说和唐氏没有关系呢?”
“额...”唐罗一愣,然后摆摆手道:“这些都是用我的族供还回来的,并不能算是唐氏支援的。”
“在杜某看来,并无区别。”
“区别大了!”
唐罗正色道:“唐氏的问题,龙西联盟的问题,都需要一项项去解决,而要解决这些事,光凭意气用事是行不通的,得从内部着手。”
“当然,或许在先生看来,似唐氏这样的邪恶世家,自然是死得越快越好,死得越彻底越好。”
“可事实上,即便唐氏没了,这情况也并不会好转,因为会有新的氏族出现,而他们的所作所为,并不见得会比唐氏良善。”
“即便真的要破而后立,以龙西联盟如今的实力,也只会将龙州西部弄个山河破碎,而所谓的讨伐者也决计讨不了好!”
杜沙沉默,十几年的豪侠生涯,让他见识过太多除恶者受到拥戴,最终变成新恶徒的轮回。
所以他知道唐罗说得很有可能是真的,但他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未来的恶龙不曾见,眼前就有极恶的一头,他并不想同流合污。
“不是同流合污,而是引导改变!”
直接戳破杜沙的心中所想,唐罗淡淡道:“曾经我试过让唐氏废除万乘宝船的鬼哭大舰计划,可是我失败了!先生可知道我为何会失败?”
杜沙摇摇头。
“因为我的提议毫无利益可言,虽然万乘宝船的掠夺唐氏已经看不上眼,但对龙西联盟的核心部族来说,却是难以抵挡的诱惑。”
唐罗淡淡道:“所以他们折中了一下,抛出于己身无用的东西,换来了忠心耿耿的十六族联盟核心!唐氏不再随船,但鬼哭大舰还在且愈演愈烈,就是因为这个。”
杜沙的眼中杀气腾腾:“鬼哭大舰,龙西联盟的十六族也有参与!?”
“人是永远不知道满足的,但他们全都走进了误区。”
唐罗淡淡道:“屠戮弱小并不会让自己变得强盛,除了最初积累的那一百年外,唐氏早就可以放弃宝船,但他们找不到另一条更好的路,所以只能死死抱住这唯一的变强方式。”
“不光唐氏,天下绝大多数氏族都是这样,将一切都当做战斗,合作看做竞争,只要这样的理念还存在,就绝对不会停止杀戮!”
挺直的背脊坍塌,杜沙突然意识到,或许所谓干净的“家族”,根本不存在。
“所以,将星馆就是另一种尝试!平民不是毫无价值的蝼蚁,崛起世家的基石就潜藏在这些普通的民众之中。”
“将星馆,才是有可能改变未来西贺格局的惊世之作!”
唐罗朝杜沙认真道:“这里的每一个学员先生都清楚的知道来历,而你也看到了他们的潜力,虽然此时名声不显、明珠蒙尘。但未来有一天,他们都将变得很不一样。”
“到了那一天,世家包括唐氏都会看见普通百姓的力量,他们会明白最伟大的就蕴藏在平凡中。到了那一天,世家才有可能发自心底的善待百姓,给予他们一点点尊重。”
杜沙一直以为,将星馆就是唐罗从无数难民中搜罗一些天资不凡的,然后再成立一个听从于自己的打手组织。
但今日他却惊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将星馆。
难道这支全是由难民、流浪武者中诞生的组织,未来真的可能改变氏族对百姓的态度么?
“一定会的!”
唐罗认真道:“甚至都不需要刻意的引导,只需要让将星馆的成员自然得发光,等到他们变强之后,自然会有“聪慧”的世家去打探前尘往事,想要挖角。那个时候,他们就会知道,其实资质跟血脉,毫无关联,最平凡的人家,也能诞出最伟大的天才,再高贵的血脉,也多是资质平平的存在。”
七百二十五章:上船
最终,唐罗还是没有说服杜沙,西陵的豪侠始终无法过去自己心里那关,但过于庞大的信息轰炸,也让他在某种程度上,认可了龙西天骄的志向。
但无法再为龙西联盟效力的杜沙也拒绝在大战中出力,对此唐罗表示尊重。
就像曾经说过的那样,杜沙于将星馆可不仅仅是个高手教官那么简单,更是将星馆的魂。
只有杜沙在,才能让那些难民出声的流浪武者有归属感,更重要的是看见原则。
世上强大的人不少,但有原则的不多,而在杜沙的身体力行潜移默化下,星将们的身上都多多少少显露了些这方面的气质。
所以说穷**计富长良心还算是有三分道理,毕竟大多数人只有先把自己的生活过好了,才能分出多余的注意力给别人。
这种气质上的改变是唐罗乐见其成的,也坚定了他一定要让杜沙继续影响这些人的决心。
刚好无双城的问题没法解决,干脆就把将星馆一分为二。
“宗所名册上的弟子全交给我带到元洲去,剩下的将星馆学员就拜托给先生了!”
在静室的最终谈话时刻,唐罗这样说道:“知道先生不屑于龙西联盟同流合污,但将星馆的弟子全是难民出生,并在先生的影响下堪堪有正邪之念,产生了原则的种子,若是此时放弃,便太可惜了!”
“能胜任教导之责的强者不少,为何非得是某家。”
面无表情的杜沙这样这样问道。
“旁人或许有同样的能力,却没有与先生同样的感情。”
唐罗点了点自己的左心房道:“教学这种事,主要还是用心,可大多数人只是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却以为能够瞒过学员的眼睛。这种气质将会影响最终的教学质量。未来,将星馆是要改变天下的,我可不希望这群星将成为急功近利的浮躁小人。”
最终,杜沙同意了唐罗的建议,却给开出了最后的底线。
“既然将星馆是要改变改变西贺的力量,那就不应在成长中参加到无法分辨正邪的混战中去。要让杜某继续担任将星馆的第一将星可以,但除了无双城的护卫工作,将星馆将不会参与到龙西联盟与龙洲各族各宗派的大战中,馆主可否同意?”
被反将一军的唐罗思忖半晌,重重点了点头。
反正只是群蜕凡中的精锐,即便不参加会战,应该也没什么关系的......吧?
……
雨霖斋
武圣山封山之后,雨霖斋便是龙洲最强悍的宗门,盖因他们拥有圣主级的强者陆沉。
被称作最强斋主的男人正值壮年,与天南王无敌平分秋色的两记试探,更是向天下昭示着这位圣主毫无水分的强悍。
所以任凭龙洲如何动荡,雨霖斋都仿佛世外桃源那般安宁,作为将阵法当做根本研究方向的宗派,雨霖斋一直都是秉持着不入世的姿态。
毕竟阵法入门不比普通灵技武道,对慧根要求极高,说得玄乎点儿,那就是学得会的就能会,学不会的任凭你如何努力,最终也只能在入门的边缘蹉跎岁月。
所以雨霖斋每十年都会派人出去搜寻慧根相符的弟子然后带回山教导,即便龙洲地处偏远,人迹罕至,但背靠朝昌城这样的人口大城,雨霖斋也从不至于断了传承。
只是出世圣地终归是出世圣地,他们绝不会轻涉氏族之间的纷争,即便是如今关于龙西联盟的负面情报闹得沸沸扬扬,雨霖斋的大师们也稳坐钓鱼台,好不慌乱。
但上层安稳,年轻人的心态可就不那么安稳了,作为以阵法为主的宗派,雨霖斋采用的是分级授课。
最高级别的当然是斋主、阵王讲道、在下是阵法宗师、阵法大师、然后就是真传与内门弟子,为外门弟子普及的阵法基础。
其实同吃同住,真传与内门的弟子地位实在相差不多,无非是修行进度快慢,排位高低,但师兄弟间的情谊都是很深的。
年轻人总是喜欢新奇的事物,而眼下最大的热闹就是龙洲各族万众一心,讨伐邪恶的龙西联盟联盟。
每天清早,便会有内门弟子赶去宗门内的情报所,将最新的消息拿回来。
然后在大声宣读后,开始相互猜测邪恶的龙西联盟能在涛涛大势下撑得多久。
大部分人都是给出一到两年,而格外激进,则是认为最多半年。
“若是本宗愿意出手,只要一个月,就能将邪恶的龙西联盟连根拔起!”
就如同每个宗派弟子对自家宗派的迷信,雨霖斋的弟子也将自家宗门放到了极高的位置。
只是这种嘴炮,大多是以只恨本宗乃是隐世宗门,真是可叹,然后在吨吨吨得饮酒声中,遗憾收尾。
其实,这群弟子并不在乎正邪,也并不在意四起的谣言是否真实,他们只是向外外头的世界。
哪怕是一个残酷的战场,他们也充满了好奇,只是既然选择拜入宗门,便必须要忍得住这样的寂寞,只是心中,还是会有不甘嘛。
习武之人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难道真的是为了强身健体,休要搞笑好吗!
只是学艺不精的他们是肯定不能上战场的,而内门中有资格出去的就那么寥寥几位真传,可不就成了众人狂轰乱炸的对象么。
接待完童森宇的陆凉凉刚刚回到内门,便被师兄弟妹们团团围住。
“大师兄,您现在都已经是本宗行走了,快跟我们说说,刚刚童森宇来找您干嘛?”
“是不是无极府有什么大动作,听说他们在点苍山落了个好大的面子,特别是无极大宗师,想要收唐罗为徒却被连连拒绝,他们一定会落井下石的吧?”
“听闻无极府去年在英豪擂上招兵买马,这次来肯定是找大师兄摊牌的吧。”
宗派弟子的眼光总是要高出世家一线的,因为关注的级别不一样。
而这思维一发散,就会闹得陆凉凉头昏脑涨,挥挥手压下众人的猜测,不胜其烦的雨霖斋新任行走解释道:“童森宇是来邀我出山,前去拜访大临商盟,被我拒绝了。”
“为什么要拒绝啊!”
“对啊大师兄,听说大临商盟搞出个赏金公会,很有意思的!”
“是啊是啊,虽然龙西联盟现在人人喊打,但将其族所有高手标注赏金,这大临商盟的胆子可比古往今来所有的杀手组织胆子都大,我敢断言,不出十年,这赏金公会就会彻底取代荒古血楼,成为西贺第一的杀手组织!”
听着师兄弟妹七嘴八舌的讨论,陆凉凉只觉得心好累,却还是贴心的解释道:“既然是隐世宗门,就得要洁身自好,不能向世人展出任何的倾向性。而且世家的丑美善恶,谁能说得清。”
“药王之后的农氏身家也不见得比唐氏清白多少,垄断灵田、哄抬要价,堰苍每年因为无钱买药便死去的百姓何止百万。可有谁说要讨伐邪恶的堰苍农氏么?堰苍还不是将他们当做药王世家供在那儿。”
“其实这次龙洲各族对龙西联盟的反应这样大,并不是因为罪恶。”
陆凉凉环视着面有震惊之色的弟妹们道:“而是因为恐惧,在此之前,他们从未见过这种崛起的方式,所以一齐打压。龙西联盟,已经成为龙洲的异类了。”
……
龙洲东部、邪王城中枢
“安巡天可算来了,让老夫好等啊。”
满脸堆笑的邪王城尊主段龙兴满脸堆笑:“诸君请入座!”
“不必。”
面如冠玉的安元希淡淡道:“吾等是受了星君之命前来,为了平息邪王领域的动乱,这种繁文缛节能省则省。”
“不愧是羽神。”
段龙兴赞叹着拍拍手,早就负手立在一旁的侍者将盛有数枚玉简的玉盒俸给安元希身后的风部镇抚。
“这几个玉简中便装有各城反叛军的情报。”
先朝安元希说了一句,然后段龙兴又苦笑道:“但这份情报已经是一月前的,自从那场议会后,整个情报中枢,就只能掌握邪王城范围内的情报,剩下的地方,全都乱成一锅粥。特别...特别是各城城主辞去职务之后。”
乱世用重典,段龙兴怎么也没想到,议会上的杀威棒,竟打出这样荒谬的结果。
只是让城主们处理这些暴民而已,他们竟然主动辞去了职务,这分明是要给他难看。
闹到这家丑必须外扬,还要求援的结果,全是他们的错。好在,现在督天王巡来了。
“暴乱的势力很强么?”
安元希不禁皱起了眉头:“怎么请报上说,除了盗火宗师外,这反抗军大多都是由百姓和一些年轻的世家族子组成的?”
“当打的确实只有盗火宗师一人,但......”
段龙兴老脸一红,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最后只能含糊道:“总之他们人数很多。”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当一个区域内所有底层平民都要暴起反抗统治者,那说明这日子确实是过不下去了。
暴乱与其说是他们认为有机会推翻邪王宫的统治,不如说是他们想要换一种死法。
起码这种被灵技直接抹去的方式,不会那样痛苦又绝望。
“呵,段城主可真是治理有方啊!”
安元希讥讽一句后,淡淡道:“情况本座已经了解了,说吧,想要如何解决?”
“老夫的意思是,由王巡的强者连同本宗高手一起,只要能将萧锦林赶出邪王领域,就能从根源上弥平这场大祸。”
段龙兴认真道:“现在他们全受了萧锦林的蛊惑,以为他就是推翻邪王宫统治的希望,只要他一败,这群暴民的勇气就没了。”
“难怪邪王领域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段城主真是智计过人。”
嗤笑一声,安元希冷冷道:“那是盗火宗师萧锦林,他若是想走,谁能拦得住!段城主的意思,是不是该让星君亲自出手,才能表达对邪王宫的尊重啊?”
面对安元希的突然发难,段龙兴方寸大乱,连连摆手道:“老夫断然没有这个意思,请羽神不要误会!该如何平乱羽神自己拿捏便好,我这儿都没有意见!”
跟在安元希身后的镇抚使们看到段龙兴这般模样,都是不屑地笑笑。
在加入督天王巡之前,他们不过是各地的散修,哪怕邪道巨擘,也是人人喊打之辈。
那时候他们对邪王宫这样的正道宗派可谓是高山仰止,可今日得见,也不过如此么!
安元希自然知道自己的手下在笑什么,但他也没有打断,而是朝着满脸尴尬的段龙兴道:“既然发动叛乱的是暴民,那么需要被镇压的也是暴民。”
“传令下去,让风、林、火三部巡察使在最短时间内找到组织暴乱的世家,然后满足他们的要求,让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暴民驱散,回到家里!”
众将领命离开中枢,段龙兴的脸色却沉了下来:“羽神这是什么意思?”
“王巡出面找到这些组织暴乱的世家,满足他们的要求让他们将暴民驱散。只要有一两家榜样,剩下的人就会纷纷效仿,有规模有组织的暴民不闹事了,剩下的也就不成气候了。”
安元希淡淡道:“这些世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自然也就不会被萧锦林利用。”
“可宫里的意思是......”
“他们要的只是结果。”
安元希打断段龙兴的纠结,淡淡道:“只要暴乱平息,萧锦林就会离开邪王领域。到了那时候,这些世家还不是任由段城主,予取予求?”
“妙啊...妙啊!”
似是想到了什么,段龙兴的眼睛越来越亮,神光大放。
……
从三月十五开始,迁徙的物资便分批走水路一趟一趟运送到远处的鲲岛。
而将义气商行纳入唐氏战时的第五序列后,唐罗麾下几大势力就算是彻底安置稳妥。
剩下的就是把桀骜不驯的名册带上鲲岛,然后跟着全家开往元洲。
本来就是奉族长之命离开,心里也说不上有什么抵触。
世上从来没有少了谁就玩不转的说法,只是高端战力的缺失,还是会让唐氏在战斗中吃不小的亏。
而更让人在意的是唐志的说法,不能赢又不能输的仗,该怎么打?
“罗儿,物资都已运送的差不多了,我们该上船了。”
母亲的呼唤叫醒了沉思的唐罗,紧了紧身边人儿的小手,两人登上了大船。
父亲、母亲、唐星一家还有笑盈盈的小暖暖,具在船上。
七百二十六章:最终章的第一课
龙州历1791年四月初五、清明
陵江中段,北山之巅
沥沥的细雨冲刷着龙洲唐氏的发迹之地,这座壮丽巍峨的望北大船扎根在已经变宽数倍的陵江中段,山体上还留着大战后的痕迹与苍凉。
没有工匠修缮,因为这是唐氏勇武的荣光,由数十代英杰前赴后继,终成制霸七城的大业,成为龙州以西最大势力,权柄在握,数千万生民仰望。
所有世家都道西陵唐族握有真正的大势,崛起不可阻挡,那时候的唐氏也这样以为。
可短短几个月的功夫,这个由几十代人心血构建的大厦,已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来自四面八方的豪族武士领着正义之士们安营扎寨,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表现让这座大厦摇摇欲坠。
犹记得当年,西陵唐氏便是在这座山上,将豪族弥氏连同眼力差劲的望族豪强打断脊梁,以无数沉江的尸骨,登封龙西的新王。
在那之后,龙州西部只剩下一个声音,而唐氏的长老与供奉便四散七城,开始了不停休的忙碌。
权利便等同于责任,征服容易治理难,千年来只能统治半城的唐氏长老们对能够插手龙州以西这样大的一片区域而感到无比兴奋,哪怕只是协同管理,参与市政厅议会,也无法打消这种容易。
好像就是自那时候起,唐氏的十三位长老们再也没有聚集一起议事,更别提回到北山了。
就连上一次抵抗邪王宫的时候,族长唐志也没有发过紧急的召令,各个长老各司其职,便把那段时间给度过。
曾经以为那已是唐家的至暗时刻,可同现在风雨飘摇的光景一比,当时的艰难真不算什么。
可一群连治下百姓饭都喂不饱的世家,怎么敢舔着脸自诩正义之士,对自家穷追猛打呢?
怀着这样的疑惑,掌握着唐氏最高权力的十三位长老,还有掌握七城宗所的宗正、律长,连同七城二十一位分宗代表,又回到这个唐氏梦起的地方。
只是相比于往年的威武风光,齐聚北山议事堂的众人皆是面有戚戚,望着熟悉的地方,好像有怀念,更多的则是不甘。
作为紧急议会的召集人,唐志自然明白他们不舍的是什么,可如今事情走到这一步,已经无可挽回了。
人心向背,无可挽回,当涛涛大势向邪恶压来,实力高低从来不是问题,因为心怀正念的义士与心怀鬼胎的野心家们一道,便能无坚不摧。
上一个被大势摧毁的,应该就是几百年前的邪神教,信众百万,数位宗师护法,教主北邙邪神更是王境强者。
而有这珠玉在前,是负隅顽抗还是小心筹谋,便不是那样难以抉择了。
与十三位长老同坐议事厅中央的圆桌,后头是分宗代表与宗所之长,如此重要的人物汇聚一堂,本该紧赶慢赶,但这次好像谁都不愿意先开口,打破这份沉默。
好像只为了流连久一点,更久一点。
但终归不能久久地流连下去,若是外头知道掌握龙西联盟最高权力的众人此时坐在北山发呆,那本就风雨飘摇的联盟,可真是要炸锅了。
“......三房唐森一家带着本代最优秀的弟子上了船,有元洲徐氏的庇护,即有些许余怨也无妨。”
“......姬玄远答应过的破界石也已经送到,七城分宗代表已经拟好了匿藏名单,由宗所与戮仙军分批送入灵界。”
“......兰山城禁地聚集了七城药师,日夜赶工收割栽种的神药宝草,将其练成丹药。”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龙西联盟近期备战的事宜,但只有场中众人知道更深层次的东西。
“族长!”
泊马城的分宗代表唐琦突然开口打断了唐志的叙述,满脸痛苦地询问道:“真的,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唐琦的话,也代表着在场绝大多数人的心声,他们实在不明白,明明还有赢面,为何要变成今天这样。
三长老唐正豪更是狠厉道:“四族既然敢驻军龙西,分明就是做了久战的打算,既然如此,便该召集族中精锐,以敛息秘术夜袭营地,乘着四座营地还未安稳,就将敢对本族宣战的四族打疼打怕。让他们知道,如今的龙洲已不是他们七族话事的时代,唐氏更不是由他们捏圆捏扁的软柿子!”
“三长老说得很有道理。”
“对啊,干他娘的,七大豪族中除了川元刘氏,剩下的都是些什么土鸡瓦狗,也敢学人家当正义之士,派精锐屠了他们的营寨,再连夜奔袭他们的祖地,知晓两三组武宗,就能打得什么何家、沐家服服帖帖,再不敢升起挑衅之心!”
“要我说就跟他们干,真他妈的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人物了,还敢给本族所有中高层挂悬赏。要我说最好现在就发兵去大临,破了千年的大临城,毁了那什么赏金大殿,把商会的十二位最高议员全都吊死在城门口,看那群鹰犬去找谁领赏!”
“诸君所言差矣,射人先射马,就该挑最强的立威,只要把刘家打服帖了,剩下的豪族哪敢放肆!什么川元刘天王,一门三宗师,那都是过去的辉煌,谁不知道那位天王此时已经灵褪,死了都有可能,就不信世家这种阴阳半缺,五行不全的武道,能让人活六七百年。就挑刘氏立威!”
“没错,打得就是精锐!曾经外海上就和刘家的商船碰过,这所谓的龙洲第一豪族,实力也就一般般,都他妈的是吹出来的,也是时候把这群人打醒了,省得他们总以龙洲第一世家自居,觉得宗派以下都没对手了。”
以武道立族的唐氏从来不缺战士,哪怕举世皆敌,哪怕强敌环伺,也不乏背水一战的勇气。
所以只是三长老起个头,就连有分宗代表响应,而这也代表着大多数唐氏中下层的声音,简而言之四个字:
跟他们干!
什么龙洲豪族,什么世家宗派,在唐家这儿啥都不好使,要不我弄死你,要不你弄死我。
武人的思维,从来都是这样直白简单,在他们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是战斗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行,那就是不够强,败了大不了死球。
这样的人用来战斗倒是会有特别的效用,但用来治理家族嘛.....
所以为什么这场议会没有各城首座参与就是这个道理,不是他们级别不够,而是他们无法接受。
但没法接受也必须得接受,这没什么好讨论的,武堂只需要遵循唐氏最高权力机构下达的命令,不需要深究更多的原因。
这场北山议会,便是关于此役的最终决定,不容置喙。
另一十二位长老连同族长的默不作声,让这群世家代表讨论的声音越来越轻,底气也越来越弱,最后归于无声。
而三长老唐正豪看着毫无响应的圆桌,也是哼哼唧唧地坐下,他很不开心。
来之前,三个最小的还说要支持他,可现在却一声不吭,还不如那群分宗代表呢!
“那么我继续......”
等待议会安静下来后,族长唐志面色平静地娓娓道来:“阁老说赢城送来的纹灵刺图秘术效果极佳,结合绘灵法能完美掩盖不灭战体的体表神纹,现已在本脉弟子中全面推行。”
能掩盖体表神纹,便意味着即便核心弟子战死,也不会暴露唐氏的最大秘密。
这本该是件喜事,但圆桌上的长老们听见,眉眼间的愁绪却是更深了。
“......完成全面推行的工作后,秘术阁便会是退入小灵界的第一序列,六月还有尚未完成纹灵刺图的弟子同属,同样完成纹灵刺图且不愿留在陵江七城的弟子,也可通行。”
“......从邪王领域传回的情报分析,有了督天王巡加入,反抗军将会在数月内被镇压平息,所以萧族长能给联盟争取的时间,最多还有两到三个月,届时邪王宫将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派出族中精锐,最为冲击联盟的先锋。”
“届时,龙洲四大豪族和赏金联盟将会同时响应,所以彻底的最晚节点,便是六月底,再往后留在陵江七城的,便全都是战士。”
说到此处,唐志顿了顿,然后缓缓起身,朝着众人躬身一礼道:“感谢诸君愿意配合这个计划,七月之后唐志便与诸君一道,与来犯之人血战到底!”
提气的承诺让众分宗代表一阵欢呼,而圆桌上的十三位长老皆是面露不忍之色。
“族长。”
大长老唐思源幽幽道:“与阁老一同退入小灵界吧。”
“怎么,大长老看不上唐志这点微末道行?”
唐志哈哈一笑,朝大长老这样说道。
“确实看不上。”
二长老唐弘骏捋捋胸前雪白的长须,淡淡道:“唐氏不缺精锐的蜕凡,但少有能在雾障中看清大势,在一团乱麻里抽丝剥茧的,未来唐氏的大船,还需要你来掌舵!”
“合大怨,必有余怨。”
向来寡言沉默的唐正元突然开口道:“若是无有族长坐镇中军,仅凭那帮孩子如何能理解这番苦心。”
“四长老,我对孩子们有信心。”
唐志笑道:“这些都是好孩子,绝不会让我们失望,在那团灰烬中闪光的,可不是瓦砾.....”
“那是,凤凰!”
……
鲲岛很大,大到就像一块浮陆
哪怕在无尽之海上也安稳得不行,让人啧啧称奇。
最初几日,那群新加入将星馆的学员们(即唐氏本代资质最优秀的弟子),都因为好奇而流连鲲岛边缘,眺望无尽大海,更有胆大的想要跳下海中徜徉,好在被身边的小伙伴死死按住。
但等这股新鲜劲过去,航行就变得很是无聊了,因为大海的景色都是相同的。
好吧,这么说可能不严谨,因为海上的风景每时每刻都在变,但对于站在鲲岛上的人来说,都是差不多的。
反正就是数不尽的浪花嘛,看多了也就那么回事,所以航行半月,这群小鬼就开始思乡。
一些老成的好像受过家人的交代,或是隐隐察觉到龙西联盟的境遇,每天逼着自己习武,但更多的则是无忧无虑地打量脚下的神奇造物。
通过数天的暗中观察,也让唐罗确定了,哪些是真正的可造之材,哪些只是空有天赋,却很难有什么大出息的。
“整理的差不多了!”
站在鲲岛山巅上的唐罗将这几日又涂又改的厚厚一沓纸往胸口一塞,洞开的虚空漩涡便将纸统统吞下。
“放纵得也够久了,是时候给这群愣头青小子,知道知道将星馆的规矩了!”
满脸堆笑的崔大有就伺候在旁边,听到这话上立即反应道:“长歌老爷说鲲岛中部的修炼场能任由少爷取用,小的这就去把那群少爷们召集过去?”
“有你在,真是省了我不少心。”
唐罗点头感叹道:“去吧,叫你那小儿子也同他们一起去中部校场集合。”
崔大有先是一静,然后眼底满满地狂喜,也不多话,重重一个头磕在地上,转身便跑了个没影。
不多时,唐家那群少爷们就被集合到了鲲岛中部校场,足足三百来人,松松垮垮地站成七个方阵,直接将这并不算大的校场挤得满满当当。
对于这些在各城武道打熬过的“天骄”基本的东西是不需要教的,而根据来处不同,他们也很自觉的分成了七个方阵,只有几个格格不入的年轻人站在角落,不知所措。
这让唐罗有些不喜,皱着眉道:“二十息,所有人排成一个方阵!”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见到族中偶像后的第一个命令就是这样,而在这犹豫的过程中,计时就突兀地开始了。
“一、二、三.....七、八、九......”
并没有因为人多而给什么照顾,唐罗数得很快,而这也让这群少爷们头皮发麻,终于,在临近“二十”之前,险之又险的完成一个方阵的站位。
“将星馆的第一课。”
唐罗伸出一根手指道:“这里没有什么世家弟子与宗族武士,所有人都是将星馆的学员,而你们的待遇和排名,只和自己的表现挂钩。”
后头几人面露喜色,而大多数的唐氏弟子,则是脸色突变。
“然后,知道为什么要把你们打包送入将星馆并由我带到元洲么?”
唐罗嗤笑道:“因为你们很弱,可又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族长怕你们因为愚蠢,死在战场上,所以要给你们换个修炼环境。”
“度假结束了,傻小子们,从今天起,你们将会接受我给出的魔鬼训练,受不了的也不用担心,徐氏有天下最好的金创药,什么外伤都能医!”
“如果实在撑不下去了,就想想还在陵江七城的族人,他们面临的凶险,只会强过你们百倍千倍。”
“最后,欢迎各位,成为将星馆的学员,我是将星馆的馆主唐罗!”
《第二卷完》
第一章:剑者之国
龙州历1791年夏
动乱了整整半年之久的邪王领域,终于引来了督天王巡的介入。
在风部巡天使安元希的带领下,短短三个月便瓦解了邪王领域的反抗军,并由督天王巡牵头,于六月在邪王城完成最终和解。
解决领地暴乱后的邪王宫集结宗师两位,宫中真传三十,凶境武者两百组成远征军,讨伐不义。
同年七月,由邪王宫大宗师段思平、段狰爻带领的远征军奔赴南暨边界,队伍人数却从两百余人,扩大至四百。
其中有对龙西联盟罪行不满的世家高手慕名来投,而更多的,则是自中州远道而来并心怀正义的宗派传人。
伴随上品天宗巫神山、掩日宗、元冥山三派弟子的加入,邪王宫的远征军声势更是浩大。
而这也极大振奋了各方讨伐军的士气,因为近几个月,不管是四大豪族派出刺探情报的斥候,还是赏金公会派出的猎人,全都损失惨重,进入全面备战阶段的龙西联盟展现出极为可怕的凝聚力。
加上水泊山城对凶境以下武者的限制,在断绝商船之后,便让陵江七城变为易守难攻的天险,就像全身带刺的豪猪。
龙洲的四大豪族虽然叫得欢,但却没有派出能够撕开联盟防守的兵力,而中途加入的那群正义之士,能堪一用者亦是寥寥。
好在现在邪王宫的大部队到场了,四大豪族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不但刺探的动作频繁了起来,就连派出的兵力也比寻常多了数成。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龙西联盟会被这浩荡大势一波推平的时候,龙西联盟竟主动派出一支精锐,向南暨方向迎去。
而领头者,便是龙西联盟的唯一宗师萧锦林!
足足四百位身着灵甲的凶境自兰山城御空而起,犹如煌煌而起的大日,使人心折。
依旧隐藏在兰山城中的赏金猎人极力隐藏自己的气息,然后贪婪地仰望着那些出征的联盟强者。
唐家的二长老唐弘骏、泊马城首座唐羿、扶灵城首座唐陌、截江城代首座唐谦、萧氏的前族长萧白鹤、崔家的太上长老崔......
这些熟悉的面孔,全都是赏金猎人梦寐以求的人头,而现在,他们全都,飞走了!
……
龙州历1791年七月
整整三个月的航程大大超过众人的预期,而徐姝惠隐隐察觉到,让鲲岛放慢航速,或许不光是二兄徐长歌的要求,更是赢城的意思。
或许在徐氏看来,没了唐森与唐罗,龙西联盟最多三个月就会被愤怒的正义之士推平。
毕竟在徐氏眼中,世家大多都是些贪婪慵懒的无能之辈,面对涛涛正义之士的讨伐,或许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
而等到唐森一脉上岸,龙洲战事已定,米已成炊,木已成舟、即便唐森父子再有什么想法,也回天乏术。
心中担忧的徐姝惠便在晚宴时将猜测与丈夫和长子说起,却被唐森肉身宽慰:“夫人放心。”
“母亲不必担心,龙洲战局有族长运筹帷幄,况且经过这些年的积累,唐氏已经今非昔比。”
唐罗笑着补充道:“凶境巅峰并已涉及灵化肉身的长老供奉不低于二十,加上这些年储备的大量玄机玉、重新熔炼的高品灵甲、超绝品质的疗伤丹药。除非超过数倍兵力并有人王率领,不然想在区区三个月内攻入陵江七城,平推唐氏,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说得对。”
唐森点点头,然后紧了紧夫人的手,又道:“不用担心。”
在父子两联合的安慰下,徐姝惠终于放宽了心,而第一次完整听闻唐氏族力的唐星,更是两眼放光,骄傲得不得了。
只是几个月行程罢了,龙西唐氏稳如泰山!
但航速再慢也得有个限度,鲲岛终是在七月末于元洲边陲停驻,因为浮陆体积的关系,要想真正靠岸,还是得有商船将岛上众人运到港口码头。
而这对徐长歌来说,也并不是什么问题,虽然相较于天凤一脉几位剑者他的资质有限,但磊落豪气的徐长歌交游广阔,只是送了个口信,便有舰队规模的商船从边陲开出,迎接奉诏回城的龙西一脉。
“康康,康康!”
站在鲲岛边岸的徐长歌骄傲得把头高高扬起,垫着脚使劲够了够唐罗的肩头,傲然道:“这就是你二舅的号召力,以后不光在赢城,整个元洲,所有摆不平的事儿,你只管找二舅!”
“二舅威武。”
笑眯眯的唐罗稍稍缩紧了灵体,好让徐长歌不要拍得那样辛苦。
“哈哈哈哈,一般威武,一般威武!”
突然觉得自己高大不少的徐长歌察觉到唐罗的照顾,还嘴硬道:“大外甥不用为难自己,二舅蹦着拍也行!”
说完,好像为了证明自己的话,真就跳起来拍了拍,只是崩得并不高。
看着毫无正形的二兄,徐姝惠不由得别过头去,她算是明白徐老赢身上那份格外跳脱的性子是从哪儿来得了。
闲聊打趣中,商船靠岸鲲岛,一秒恢复正色的徐长歌正要发号施令,却见众多老友鱼贯而下。
有中赢城流水剑派的徐世惊、明心剑派的徐金阳、青木剑派的徐飞花、猩红剑派的徐刻骨、赤炎剑派的徐纯阳......
这群人不光是他的老友,更是中赢城各大剑派中举足轻重的人物,没想到只是因为一纸手信,他们就亲自来迎,这种面子除了各城剑主,还能有谁!?
顿觉脸上有光的徐长歌又是骄傲又是感动,朝着堆笑而来的老友们张开双臂迎了上去。
而久未相逢的老友们也是焦急忙慌地从大船上跃下,满脸堆笑地落了地。
多么真挚的友情啊!
心中感动的徐长歌刚要道谢,便被徐金阳大力地扒拉到一边,踉跄中感受到大队人马掠过。
愤然回头,只见老友们目标明确,全都围在壮硕如小山的唐罗身边,那笑容慈祥得让人牙疼。
“我是流水剑派的徐世惊,内人是你娘亲的三姐,你可以叫我表舅。”
“还有我,我也是你表舅,你娘亲的二姐就是我的内人,她一听说你们回来,一定又要我请你们一家来明心剑派做客!”
“金阳你这就不对了,妹婿一家舟车劳顿,难道不该先歇息几日么?你们这如狼似虎的,可别吓着妹婿一家。长幼有序,等他们歇息好了,自然得到猩红剑派来盘桓一番,芳儿可是对这妹妹,思念得紧。”
懵懵的这时候唐罗才发现,原来奔下船来的,全都是自己在元洲的亲戚。
什么大表舅二表舅三表舅,还有隔代的表情,这种极具针对性的热情都快把人搞窒息了。
而一旁被冷落的唐森一家也有些发懵,特别是徐姝惠,上次她回来省亲,可没见这些堂兄、姐夫如此亲热。
可如今自家大儿子来了,这些人恨不得演成天下第一好,真实得可怕。
眼看唐罗就要被人海淹没了,气不过的徐长歌终于反应过来,咬牙切齿地将人全都扒拉开,还骂骂咧咧的:“滚开,都滚开,你们这些混蛋,老子这个亲二舅在这儿呢,要认亲也轮不到你们!”
将人全部撕开后,徐长歌像个小鸡仔一样护在唐罗身前,朝着刚刚还想张臂拥抱的老友咆哮道:“不用你们的船了,滚蛋,全滚蛋!”
几十年的老交情,哪里是几句恶言能喷走的,被撕开的众人也不生气,只是一个劲地朝唐罗挤眉弄眼,挥手致意,浑然没有将徐长歌放在眼里。
气得发抖的徐长歌跳起来爆他们的老底:“大外甥听二舅的,这些都是表亲,认不认都无所谓。这群人坏得很,就想骗你为这些三流剑派护道,你可不能上当!”
老底被揭,这群剑者的脸色当场就变了,指着徐长歌就开始说起从前,数落他没良心,还尽是些难懂的话。
什么争女人打架啦,冒名顶替斗剑啦,偷正派之宝出去炫耀啦,纠结众人套神剑军统领麻袋啦,鲲岛岸边充盈着快活的气氛。
最终,唐氏众人还是借用了这些表亲的船,这当然不是因为二舅愿意接受这些黑历史,而是这群剑派高手,把整个码头的所有船都租用了,不借这些人的船,唐氏就只能游上岸了。
只是经过岸边的一阵闹腾,这些人也算是承认了自己的来意。
他们都是冲着唐罗的来得,而目的也十分明确,就是想请唐罗为剑派护道。
剑法即使杀法,剑派的排名,从来都是打出来的,所以踢馆和被踢馆,就是剑派的主要日常。
西贺最好的刀伤药,便是在这样频繁的斗剑中诞生的,而作为诸天万道剑意最早的流派,赢城很多老牌剑馆此时正面临某种窘境。
人都是喜新厌旧的,这点儿在剑道上尤为突出,作为最早形成体系的剑意,似流水、青木、赤炎这样的剑派,已经无法再对鲜有剑意进行深挖研究了,作为单独存在的剑意,他们已经做到了极致出色。
而巅峰便意味着衰弱,诸天万道剑典的特性,便注定了最强的剑者无法只凭几种剑意包打天下。
所以一些佬五行的剑馆,已经从人人向往的剑意道馆,变成基础剑意道馆。
就是所有徐氏弟子都会从老五行剑派开始修行,修成以后就会离开,绝对没有留恋。
而这种情况下,剑派就无法留下真正优秀的苗子,导致剑派排位每况愈下。
越没有优秀弟子,斗剑就输得越多,输得越多,排名就越低。
究其根源,就是因为学成剑意的师兄们都投入别派去了,而斗剑时他们又不能将这些优秀弟子召回来。
而排位越低,试剑大比能够挑选的弟子就越少,这就更要命了。
所以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很多老牌剑派开始寻找护道者,护道者大多从徐氏的亲族还有弟子中挑选,负责应付各种级别的踢馆。
从最低的凡级护道者,到最高的地级护道者,等于就是剑派聘请的高手供奉。
这样做的好处是,极大缓和了某些古老剑派的怨念。
总不能每每有人踢馆,就要剑派的剑尊自己撸起袖子上。
“我明白了。”
通过徐长歌讲述明白这群表亲诉求的唐罗为难道:“但我无法接受,这儿还有几百个弟子要调教呢,哪里抽得出时间来应对这种强度的踢馆!”
“大外甥真是太聪明了,千万别被这群混蛋开出的价码迷花了眼,更不要听他们说什么以你如今的威名就能镇住挑战者的屁话。”
徐长歌大赞唐罗一番后解释道:“什么名声在那群剑疯子眼里都是狗屁,想挑战龙西天骄,试试自己剑道成色的小子能从中赢城排到东城山,你如今修为又高,想和你碰一碰的人更是海了去了,你要不加入还好,真成了某一派的护道者,那你就什么都别干了,一天天就只需要准备应付挑战者就好了!”
“......”
一开始只是从实际情况出发而拒绝的唐罗在听完解释后,有些傻眼:“元洲的剑者,这么疯狂吗?”
“只会比这还疯狂!”
徐长歌后怕地摇了摇头道:“而且有一部分剑疯子的认知里,觉得最光荣的就是能为尽出后的战死,更有甚者拼了命,只是要在敌人身上留下“光荣”的印记!赢城有个燃魂剑派,他们剑派就从来不用本脉剑法对敌,但只要碰上值得倾力而为的对手,他们就会斩出那道蕴养不知多少年的魂剑!”
“一剑之后,不胜即死,可魂剑凶猛,即便神魂坚韧能抗下的,也会受得重伤!相信二舅的,以你如今的名声,就是这些人梦寐以求的对手!”
“.....元洲的剑道氛围,有些凶狠啊。”
唐罗简直有些不敢置信:“那剑派的护道者不是得被这种挑战熬死?”
“不会的,一般来说那群剑疯子只为值得的对手拔剑,大多数时候他们都在闭关苦修。”
徐长歌以为唐罗是被元洲的民风彪悍吓到,连忙解释道:“而且大多数剑派、剑馆之间的挑战,只是为了切磋,不分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