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一十八章:危局
地底通道中
手持阵眼杵的白面书生项子良面带不忍的望着气喘吁吁的女子,轻声道:“姑..姑娘别费劲了,这阵眼杵里头,蕴含整座大阵最核心的能量,而我作为阵师,自是能够调动这其中的力量,你是不可能打赢我的。”
起码蜕凡境,是绝对没有机会打赢我的,来多少都不行。
项子良心中暗暗说了这样一句,然后看看身边昏迷不醒的几位阵师,朝着眼前不断用云手攻击光幕的女子,叹了口气。
适才他带着人转移阵枢,一个女子追了上来,三两下就把另外几名手无缚鸡之力的阵师给击倒了。
但自己和他们不一样,手持阵杵的项子良伸手一指,一道蓝色的光幕自指间射出,起初只有手掌大,离体三尺后,便长成一道覆盖整个通道大小的光壁,碾碎数十云手后狠狠的引在女子身上,将其再一次击飞出去。
光壁力量耗尽,女子重重砸在岩壁上滑落,看得人心里难过。
“唉...姑娘何必如此。”
项子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低声道:“我知道,你就是那个幽灵刺客,族长将法阵转移南城,就是为了抓捕你的,你..你还是投降了吧。”
“降?”
虚弱又倔强的声音在幽暗的空间里想起,女子再一次挣扎着站起来,低着头浑身都在发抖:“我只是想回到朝昌好好生活,我有什么罪,为何要降?”
“...”
项子良低着头,将阵眼杵从右手换到左手,并用浸满汗珠的手抓了抓裤管,呐呐道:“我不知道,但世间委屈的人,又何止你一个。”
“其实我很同情你。”项子良抬起头,幽幽道:“我在风媒属看过你的档案,虽然你顶着朝昌最高的悬赏,但你从未做过什么恶事,你杀的所有人,都是死有余辜之辈。虽然他们姓项,但我觉得,他们该死。”
或许是没想到项子良会这么说,云秀有些发愣,张了张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就跟阵法一样,所有人都清楚,阵法节点越多威力就越大,可一味追求威力不断增加节点,最终的结果就是让阵法瘫痪。”
突然将话题转到阵法,项子良就像换了个人,变得无比自信:“这跟治理城邦是同样的道理,这些人就是阵法节点中无效的环节,这些人的存在会让阵法变得堵塞臃肿,最后陷入某种闭塞而让阵法整个儿瘫痪,所以我认为,将你和那些破坏朝昌秩序的罪徒挂上同等的悬赏,是很愚蠢的。”
“我很欣赏你!”
项子良突然站定,朝云秀认真道:“你跟前些日子大闹朝昌的云家人不一样,你是真正为了让朝昌向好的人。”
“呼~~”
深吸一口气,云秀抬头望着项子良道:“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我希望你可以活下去。”
项子良朝着云秀道:“你走吧,我会跟其他人说,你逃走了。”
“多谢你的好意。”
云秀又一次朝项子良冲杀过来:“可我有不能放弃的理由!”
“砰!”
光壁再现,而这一次却没有渐变过程,让云秀以为只要够快就能抓到空隙的设计,落了空。
强如大鹏宗师,都被困死在陆少霖的阵法中,何况只是一个蜕凡境界的云秀。
项子良实在不希望亲手杀死一个自己欣赏的人,所以再次开口劝道:“不要再试了,你的同伴绝对没有可能从宗师和营正手中生离的,但你还有机会!”
“对不起...”
幽暗的通道里,突然响起女子虚弱又自责的声音。
项子良还以为自己说服了对方,柔声安慰道:“没事儿的,这并不可耻,你与他们本就不一样,走吧,赶紧离开这儿。”
女子抬起头,眼中仿佛有光,直勾勾的盯着项子良,幽幽道:“你真是个好人。”
“...”
“如果项氏每个人都和你一样,或许今日的情况就会大不相同了。”
“...”
“我能看出来,你是个非常厉害的阵师,能不能帮帮我,把阵法关了?”
“...”
手持阵眼杵的项子良望着云秀的眼睛,只觉得心神荡漾,但贸然关闭阵法的话,会引来族长责罚的吧?
心里这样想着,手上却丝毫不见停顿,项子良将阵杵钉进某个虚空节点,大阵的光幕突然一阵颤抖,然后崩碎了。
做完这一切的项子良长舒一口气,扭身望着云秀,嘴巴动了动,最终只有一句:“你快走吧。”
“我现在不能走。”云秀摇摇头,无有任何防备的走到项子良跟前,轻声道:“我现在走了,项庵歌不会放过你的,我只有打昏你,然后把阵眼杵抢走,才能让你避免罪责。”
“你不用这样...”项子良低着头:“我说过,我欣赏你,我做这些,都是心甘情愿的。”
“你是个好人...”
云秀手刀一斩,看着面带笑意的项子良昏死过去,歉声道:“...对不起。”
寒月灵隐大阵破了,对于地上两人来说却并非一件好事。
刚找到杜沙,想要用灵界通道将人带走的唐罗还未结成手印,便被一发白虎咆哮的余波殃及。
数十栋房屋化作废墟,冲击波将他和杜沙掀飞出去,两人重重摔在地上。
“呵,这下可真是要了命了!”
被杜沙搀扶着艰难站起的唐罗眯着眼看着天上的阵势,一颗心不断下沉。
燕云宗师项燕,项家老祖项乾,那两名曾在乾坤楼前见过的凶境巅峰。
三支全是由武宗结成的小队,远处还有整齐的行军踏步声,这特么的是被合围了啊。
看着被捏在手中蓄势待发的两道合击,唐罗撇撇嘴,用肘怼了怼杜沙问道:“那人质呢?”
“在这儿。”
杜沙将昏迷不醒的女子从鼎里拖出来,交给唐罗。
“嘛,能不能活,就看这人质能给我们拖多久了。”
唐罗抓着人质的后颈,朝着天上两位宗师扬声道:“项家老祖,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交易?”
项乾强忍心中怒意,朝着废墟中两人恨声道:“将城主交出来,老祖可以留你二人全尸!”
五百一十九章:白虎七宿
很多利益纠缠是可以谈的,比如抢了个矿山,夺了个店铺,但有些仇恨是无法抑制的。
就好像出关的老祖听到有人当着全城的面闯入族地,自家的族长被斩了头颅,追出去的巅峰强者凶多吉少。
如果魔主勾陈完好无损,或许项乾还会忌惮一二,进行商议,但此时的勾陈、角宿,连合击的余波都无法抵挡,已是强弩之末。
面对这样的对手,项乾哪里肯商谈,只想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今日项氏失去的已经很多了,再少个名义上的城主,又有什么打紧呢,就当魔主闯入的时候,将城主一并杀了。
冷峻的目光,代表着老祖项乾冷厉的决断,而这决绝,让勾陈、角宿陷入死局。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种感觉倒是好久未曾有过了。
唐罗将质子放回杜沙的鼎中,暗暗传音道:“谈看来是没法谈了,一会儿我会施展绝杀清场,你趁机跑吧。”
走到这步,唯一能称得上绝杀的,大概就是星灭后的归墟之力了,只是这次施展之后,怕是没有上次那么好运,能被人救下了。
心中做好决意的唐罗正要往神魂中灌注灵力,场间异变陡生,西方颢天出现一股极强的气息,直向南城而来!
扭头望去,是七名身着星袍,头戴星宿面具的强者破空而来,那张狂的模样,不可一世的态度,倒是与魔主勾陈,有七八分的相似。
项氏众人大惊失色面面相觑,领教过勾陈与角宿能为的武者,看到这种头戴面具,身着星袍的家伙,就心里发毛。
目光不断流转于噙着笑意的魔主半脸,仿佛想要看清他的虚实。
也难怪项氏惊讶,就连石像一般无悲无喜的杜沙扭头看到来人阵仗,也不禁暗暗心惊,看唐罗的眼神怪怪的,仿佛在埋怨他未曾透露这后手。
可特么的哪有这后手?
唐罗唯一的后手,就是开战前激活的血玉,用以呼唤血楼的强援,可如此仓促的召唤,尸骨护法就算有通透彻底的本领,也无法赶赴战场。
若非如此,他也不用想着幻灭神魂,为杜沙争取空间遁走了不是。
莫名得到强援的唐罗虽然不明白这西方出现的七位强者是敌是友,但他也不会傻到这个时候说出并不相识这样愚蠢的话,只能假装高深的噙着笑意,脸都快要笑僵了...
七道气息由远及近,速度极快,不一会儿就来到战场,于魔主上空站定,与项氏众人对峙。
勾陈者,下领白虎,禀西方之金,为刚猛之神。性好杀,司兵戈、争斗、杀伐、病死,得奇门无忌。
白虎者,御西北幽天、西方颢天、西南朱天,领七宿圣兽:奎(木狼)、娄(金狗)、胃(土雉)、昴(日鸡)、毕(月乌)、觜(火猴)、参(水猿)。
自西方颢天来到战场的七人,为首者是身披星袍,头戴奎宿木狼面具的强者,从气息上感知,此人灵意雄浑,煞气迫人,体魄雄壮如山,仅是立于虚空中,便有种岳峙渊,不动如山的巍峨。
项乾与项燕对视一眼,皆是能够感觉此人实力坚强,即便是宗师之尊,也难言稳胜。
而其身后六人,个个不弱,两名宗师放眼望去,都是最顶级的凶境战力,远远超越一般武宗强者。
这七人的出现,一下子将场上的强弱调换,项家老祖面色阴沉,胸中一团烈火都要爆开了。
仿佛是看出项家老祖的不虞,头戴奎宿面具的强者嗤笑一声,低头道:“御主自去,此处交由吾等即可。”
奎宿的声音听着便像经过一系列的伪装,掺杂了很多灵力的混响,但是这贸然的开口,却是让唐罗看出些端倪。
这天上六人的体魄,全都不是本来的模样,而是激活不灭战体后的状态,再看看那做功与自己这身一模一样的星袍,唐罗哪还能不晓得这七人的来历,遂点点头,扭身便走。
看着魔主目中无人的模样,老祖项乾波澜大怒:“想来就来,想走便走,将朝昌当成什么地方了!”
言语激烈下,是酝酿许久的白虎咆哮崩出,可合击还未出手,便被两道突然出现的金煞神光打断。
头戴奎宿面具的强者将食指收回,朝着项氏众人淡淡道:“项家的对手是本座,可别搞错了对象!”
“狂妄!”
一时不察让敌人逞凶,燕云宗师暴怒非常,如云似电般闪现至头戴奎宿的男子面前,一拳击出。
奎宿曲臂上扬以右肘回击,罡岚震爆,两名凶境巅顶强者的猛击荡出飓风八千,扬起万丈尘烟。
这里奎宿与项燕短兵相接,头戴娄宿面具的强者也找到了自己的对手项氏老祖,项乾。
这刚从乾坤楼闭关出来的老祖起初并没有把对手放在对等的位置上,连翻抢攻,压得对方左支右绌。
直到被对方的金煞神剑斩中右臂,灵质化功体沾染上庚金煞气,才对眼前的敌手重视起来。
对方体魄惊人,灵技体术都不弱,但跟这道金煞神剑比起来,这些都不值一提。
眼前这人,是真有杀死宗师能力的强者,只要露出一个破绽,就有可能被对方所乘。
被神剑一斩的项乾攻势骤缓,变得畏首畏尾,竟被对方压制了。
乾坤楼中另外两名巅峰凶境,也找到了自己的对手。
有拳掌如神,灵力雄浑的胃宿面具强者,还有灵技精妙,且威能异常惊人的昴宿面具强者。
项氏一方四个顶级战力,全都被拖住,而看起来,一时三刻也不像是能脱身而出的模样。
但朝昌终归是项氏主场,除了为首四名顶级强者,项家还有整整十名武宗在场上呢!
三打一还能打不过?
真打不过...
短兵相接之后,项家武宗们绝望的发现了这个试试。
若论灵力修为,对方也并没有领先己方多少,但其他方面,真是强得太多了。
比体魄,这三人比项氏武宗,起码强了三五倍去,气血鼎盛,如烘炉大日!
五百二十章:逃出生天
比灵力精纯,更是强出不知多少级别,那具有混合伤害的灵力,对上缥缈虚浮的云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还有装备,在宽松的星袍下,对方还穿着一套模样不算出众,但坚韧程度超出想象的灵甲。
想比如现今的龙魂甲,这种灵甲的灵技抗性简直可怕,还有凶猛的法器,也不知道对方是何等的财大气粗。
竟是人手一柄堪称神器的凶兵,自家的灵甲就像纸糊的一样,磕着就伤,碰着就碎。
同样玄级的灵技,没了灵甲的项氏武宗只能尽量规避伤害或是用护身功法硬抗,灵力消耗极大。
而对方面对项氏武宗的灵技,以神兵斩灭灵形后,那灵技崩碎的余波甚至可以用体魄与灵甲硬抗。
这他妈的还怎么打?就算一般宗派,也没有那么奢侈的吧,竟将一个凶境强者,武装到这种程度?
三人撵着十人跑,头戴面具的三人甚至有闲暇给项家四名顶级强者添添乱,反观自己这方,战前便施展了两次血遁的项林刚交手没一会儿便被逼入绝境,在队友的策应下险之又险的交了玄机玉,脱离了战场。
随着战局的延后,玄机玉的光芒不断在项氏的阵营中亮起,不到半刻钟的功夫,十人就只剩六个了。
三打一的时候都打不过,二打一就更不是对手了,可好在头戴星宿面具的强者也是人,也是需要调息回气的。
这才让项氏几名武宗有了喘息之机,但看情形,也撑不了多久,毕竟头戴面具的强者回气速度快得惊人,一看就是修行过某种顶级的回气法,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
而一旦项氏武宗被清扫,就会对战局产生致命的威胁,因为项家四名顶级强者都被拖住了。
一旦这三人再加入到战局里补强,就会对项家四名强者产生极大的威胁。
这种事谁都看得见,可谁都没办法阻止,因为项家四人脱不开奎宿四人的纠缠,剩下的项家武宗,也打不过毕宿三人。
就在项氏一筹莫展的时候,援军终于到了,那些往南城合围的精锐统领,全都是凶境的武者。
虽然单独一个对战局产生不了什么影响,但胜在数量多啊,只是七八个凶境加入到战局里,情况就整个都不一样了。
有了一群不弱的助手,项家的武宗总算挽回了颓势,本以为这可以吹响反攻的号角,谁知道这群头戴面具的强者,却不打算玩下去了。
又不是来分生死的,本就是为了援救魔主勾陈,现在人都救出来了,谁愿意在这继续和项家的强者干耗。
而像这样的武者想走,项氏有办法拦截嘛,或许是有的,比如再将寒月灵隐大阵升起来,或是项家两位宗师追上去。
你问两名凶境巅峰为什么不追?
受了伤还追,寻思吗?
拉开距离的奎宿打算撤退了,但燕云宗师却好像不打算放过他们。
如果说刚刚这场大战中,项氏一方占优的场面,应该就只剩项燕了,毕竟半件神器在手的宗师,加上奎宿又没有什么特别针对灵质化肉身的手段,燕云宗师显然不打算就此罢手。
但有时候,是战是和,并不只由一人决定。
即便强者能在自己的领域内建立优势,终归还是要向大势屈从。
回头看了眼人人带伤的场面,项燕也只能咬咬牙,将继续追击的决定,吞回肚子里。
只是难以抑制的屈辱感,还是让他忍不住朝老祖项乾传音道:“魔主杀了小庄,难道就这样算了!?”
“家主死了。”项乾朝着项燕冷声道,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阿南也死了,魔主的援兵你也看见了,你觉得,我们还要搭上多少族人的性命,才能算是有所交代?”
如果奎宿七人没来,项乾绝对不会放过魔主勾陈与角宿,可世间没有如果。
“可是!”项燕这口气还是咽不下:“我们就任凭他们离开朝昌?”
“他们不会走的。”项乾冷冷道:“勾陈把城主带走了,必然有所图谋。”
说完这个,项乾又暗暗传音道:“何况你还有半只仙云魄,对方又能跑到哪儿去,先回族地修整吧。”
看着几乎人人带伤和已成废墟的半座南城,项乾叹道:“如今的项氏,已经不能再有动荡了。”
……
从南城战场带着人质走出没多远,勾陈便撕开地下通道将杜沙和人质带了进去。
刚进入通道,两人便瘫坐在地,依靠在晶壁上大口的喘息。
此战真是太累心了,积累的伤痛骤然爆发,让唐罗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浑身的筋肉更是撕裂一般痛疼。
方天无定神通、血煞侵蚀、合击余波、还有刚柔并济的体术,即便是他这样强横的功体,也是存在承受极限的,能够撑到现在,都已经算是奇迹了。
想比如唐罗的伤势,杜沙只是脱力而已,灵力几近枯竭,就连神魂都萎靡不振,想来应该是玄鼎遭受合击的时候受了重创。
这种状态下对战一个宗师,几乎全凭意志力在抗,居然能撑到自己出现,也真是了不起的成就了。
依靠在壁上的两人都没有说话,毕竟压榨完身体的潜力后,发呆就成了世间最美好的活动。
在这样的氛围中,如果能有点食物,让两人可以机械的塞入口中咀嚼,那就再美妙不过了。
唐罗抿了抿嘴唇,刚想说点儿啥,就发现玄鼎里的人质醒了。
两人看着女子翻身出鼎,然后探出两支云手,压着他俩的脖颈推到晶壁上。
“想不到吧,我醒了!”
面容姣好的女子咬牙切齿朝着两个被云手定在晶壁上的男人得意道,宛如鹬蚌相争之后,最后出现的渔翁。
被按在晶壁两端的唐罗低头看了眼掐着自己脖颈的云手,朝另一面晶壁的杜沙炸了眨眼。
“我很累了,不想动,要不你去?”
“我没有灵力了。”
“人是从鼎里跑出来的!”
“好吧。”
杜沙无奈的点点头,脚尖一挑,厚重的玄鼎翻飞出去,将一脸得意的云秀城主,倒扣里头。
五百二十一章:终见大川
即便是气虚体弱的成人,也不会被三五岁的稚童降服,就是这样简单的道理,却偏偏有人不明白。
武道虽然大昌了一千年,但很多人对境界的体会反而更浅了。
在一些不善战斗的人眼中,凶境只是境界罢了,对于这个级别的强者的威胁,并不甚了。
被倒扣鼎中的女城主又失去了意识,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鼎砸的。
云手失去了主人的控制,化作云烟散,两个瘫在晶壁上的人修整半响,艰难得起身。
将养过来的杜沙终于将思维转向了最终战场的悬疑上:“那白虎七宿?”
“我不清楚。”唐罗耸耸肩道:“你知道的,我们连青龙七宿都没凑齐。”
所谓二十八宿,便是天上的二十八片星域,古贤曾把这二十八片星域汇成星图,并划作九野。
九野者,即中央钧天;
东方苍天;东北变天;
北方玄天;西北幽天;
西方颢(hao4)天;西南朱天;
南方炎天;东南阳天。
而统御九野的星辰,乃是东方青龙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
北方玄武七宿:斗、牛、女、虚、危、室、壁。
西方白虎七宿:奎、娄、胃、昴(mao3)、毕、觜(zi)、参。
南方朱雀七宿:井、鬼、柳、星、张、翼、轸(zhen3)。
作为一个对未来有着严谨规划的男人,唐罗从建立将星馆开始,便逐步设计好了自己未来势力的框架,并一步步将其付诸实际。
按照他的设计,未来能够担任星宿战将的人,必然是将星馆中培养出来,并且对其忠心的佼佼者。
毕竟杜沙这样得天独厚的武者实在太过稀有,唐罗可不觉得自己能碰上二十八个。
而他这双只能看见资质级别却看不清血脉的眼睛,也没有办法让他建立起超越徐圣七十二天王的自信。
所以二十八宿星将,便是唐罗给自己势力所定的目标。
如果有二十八个如同杜沙这般战力的强者,加上王境的魔主,这样的实力,应能在西贺占据一席之地。
计划订好了,借着便是执行,杜沙成为青龙七宿的第一,并非一时心血来潮,而是早有准备。
只是没想到来朝昌一趟,却突然多出了白虎七宿,也难怪杜沙会觉得疑惑。
“这白虎七宿,每个都是了不得的强者,且肉身强横,武道风格狠厉,之前从未见过。”
杜沙眉头紧锁,仔细回忆着自己记忆中的高手信息,却无一能与适才见过的七人匹配,遂朝唐罗问道:“是敌是友?”
“就目前来看,应该是友吧。”
唐罗只能这样判断,虽然白虎七宿的武道风格前所未见,但借助一双能窥见灵力流动的眼睛,还是让唐罗发现了他们的武道根脚。
体魄强横是因为不灭战体,武道风格陌生而狠厉,是因为他们用的,大多都是好些功法融合之后的灵技。
而且这些功法,大多都有着上古流派的痕迹,那个时代的功法特点就是灵力模型粗糙,但特性极端,所以狠厉非常,威力巨大。
这种技法对经络的负担极重,所以上古时候的武者,鲜有命长的。
一是因为那时候与妖族战斗太过频繁,二也是因为灵技本身特性。
后来人族大昌,徐圣刻天书于天南丰碑解析灵力,这才让人族开始明白,灵力的特性不是越凶猛越好,灵技也不该追求极限的破坏力,凡事都要恰到好处。
所以现今的武道秘典,皆是设计精巧的杰作,灵力模型比之上古时候复杂数倍乃至十数倍。
这样一来对武者的灵力操控性要求变高,对经络的负荷也小,同时也保证了灵技的威能。
而白虎七宿的武道风格,却是有着明显的割裂感,那灵技的内核还是上古的,却以现今的手法将好几种不同流派的技法柔和一起。
就以唐罗目前已知的情报来看,西贺只有一个势力会有这样矛盾的风格。
“麻烦老杜你跑趟唐氏驻地,请百川大人去趟荒原一叙。”
“你的意思是?”
“其他不清楚,但这奎宿木狼,应该是百川大人无疑了。”
唐罗说得有些心虚,虽然杜沙早就将百川大人的话回转给他,他也听出了言语里的会面之意,但却还是因为一些事情一拖再拖,眼下出了纰漏又是百川大人带人前来补救。
眼下这个时间点见面,可谓很是尴尬,但也是到了必须要见面的时刻了。
他得让家族知道他在朝昌干什么,而这些事情,光合唐耀沟通是不够的,因为很显然,唐百川知道的和唐耀知道的,并不一样。
这也是族长一直以来的风格了,每个人都清楚的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却不知道全局究竟的模样。
就好像唐耀是来拓城的,他就只专注于拓城,在他眼里的唐百川就是族长派来辅助他的绝对武力。
而今日白虎七宿出现,却让唐罗明白,百川大人除了辅助唐耀拓城外,应该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自己。
……
再眷恋秋风的落叶也有回归大地的那天,逃家的天骄终要直面自己的责任。
人和人是不同的,倒不是说高低贵贱之分,而是责任轻重不同。
有些人身来便是要承担责任的,因为他们具备了承担责任的能力。
今天要是个庶子跑了,宗所最多确认这家伙是否活着,而龙西的天骄跑了,却是整个家族高层都要重视的大事。
普通的族子能够拥有自由和自我,因为他无足轻重,享受家族的荣耀即可。
而唐罗却不能这样,哪怕他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可还是有无数更加期盼的目光,希望他能更进一步。
“自在这种事,不论位卑者亦或是位高者,都没有那么容易达到啊。”
幽幽叹息,唐罗转身朝来人躬身一礼道:“见过百川大人,多谢百川大人援手。”
“无论想做什么,家族都是你最坚实的支持者。”
唐百川伸手虚托,言辞满满回护,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这是族长让老夫转告给你的。”
五百二十二章:聪明人和天才
看来百川大人还是对自己的不告而别有些气愤,也难怪会表现的这般矛盾了。
毕竟在这位前首座眼中,再没什么比家族更重要,而逃家这种行为,显然不能让集体意识至强的长辈满意。
自知理亏的唐罗难得没有顶嘴,而是乖巧的回复道:“多谢族长关爱,劳烦百川大人了。”
看到唐罗乖巧的模样,唐百川的气也是消了大半,但看着幽暗的灵界通道,还是心中别扭:“既然猜出了我们的身份,为何不来驻地,还放不下与唐耀的恩怨?”
“哪有什么恩怨。”唐罗摆手道:“只是项氏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好像能够探知我的方位,在没有解决这件事前,我都不能离开灵界通道。”
“那这通道中安全么?”
虽然不满意自家天骄自我的性子,但事关全族的大事,唐百川还是显得极为关切。
“应该没有问题,朝昌的灵界通道是上古的最高杰作,本身就是为了让朝昌百姓避难,躲避妖王捕杀而设计出来了,足以屏蔽所有感知系统。”
对灵界通道的性能,唐罗还是极为放心的。
“如此便好。”
既然唐罗能够如此笃定,唐百川自然不会怀疑,而是将另一件重要的事情进行转达:“关于你与玄月剑尊嫡女联姻的婚书,族里已经退回徐氏,但被赢城剑主拒了。”
“拒了?”
这消息显然出乎唐罗意料之外:“...什么意思?”
“退婚的书信从赢城寄了回来,上头有赢城剑主的亲笔回执。”
想起退回的婚书上那个毫无诚意的“等”字。
唐百川的脸色便极为难看,明明是女方逃婚,却不许男方退婚,这样的行为,无异于羞辱。
“额...”
唐罗瞬间觉得有些脑壳疼,谁能想到,这莫名其妙的婚书竟然还没处理完。
光是玄月剑尊便让人有些头疼了,这会儿又出来一位剑主。
传说徐氏的剑主,不都是一心只有剑道的超绝人物么,怎么还关心起自己的婚事来了?
“这还真是有些奇怪。”
唐罗斟酌着语句,判断道:“以我和徐老赢的接触来看,元洲徐氏的剑修还算磊落光明,应该不会强嫁强娶。但对于赢城这位剑主,我们还是知之甚少,不如修书一封给赢城问问情况?”
不要将人间想象的太美好,也不要太过黑暗,但碰见的事情多了,让人总是忍不住先做最坏的打算。
就好像婚书被拒,族人第一个反应,便是羞辱,强嫁这种最具冲突的反应。
但唐罗好歹是徐氏已经认下的外戚,铭牌入了天凤剑圣一脉祖祠的人,如果对方真是怀抱这样的目的,难道天凤剑圣一脉没有反应嘛。
就唐罗了解到的信息来看,徐氏这群宁折不弯的剑者,可不会因为你是剑主,就不敢说话闹事。
从这个角度分析,或许赢城剑主的拒绝别有深意也说不定。
“此事宗所已经在办了,相信不日就有回复。但你要做好准备,或许会有最差的情况,可能要委屈你了。”
“唔,我知道了。”
唐罗点点头,表面风轻云淡,但心里头究竟怎么想,便不足为外人道了。
或许在唐百川他们看来,就算剑主强行要让这场婚约进行下去,也只是件带点委屈的小事。
但对于唐罗来说,这就让人很不舒服了,眼下他只能祈祷,那个逃婚的小姑娘计划周密些,能力超群些,最好能拖个三年五年,能够为最差的情况争取些时间。
当然,唐罗还是希望这最差的结果不要出现,因为眼下已经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发愁了。
说完退婚被拒的事,唐百川又提起了另一件事:“龙西联盟下一步要入主朝昌了。”
“???”唐罗不甚了了道:“唐耀不是已经在做了么?”
“唐氏据点是家族设计和龙西的谋划是不同的。”
唐百川将两件事分开,并朝唐罗嘱咐道:“族长的意思是,让你作为龙西联盟的先锋,想出让龙西联盟入主朝昌的办法?”
“嗯!!?”
唐罗有些发懵,好半晌才反应回来,严词拒绝道:“百川大人,这个事儿不太对吧,我不擅长这种的啊。这么重要的事儿,难道不该族长自己来办吗?”
“族长有另外更重要的事要办。”
唐百川用一种莫名骄傲又无奈的眼神看了唐罗一眼,解释道:“邪王宫这些日子联合了很多世家向龙西发难,并收买了联盟内几个联盟成员,企图自成一派分裂联盟,族长这段时日主要是在忙着处理这些事,他的意思是,朝昌拓城这块儿,就交给你了!”
“不太好吧...”唐罗全身都在拒绝:“眼下内忧外患,还是应该将全部精力放在一处才行,特别是面对邪王宫这样的宗派,怎样认真都不为过,百川大人还是带着精锐回龙西吧。”
“不用。”唐百川摆摆手道:“些许跳梁小丑,族长应付的来,你还是想想如何为龙西联盟打开朝昌通路吧。”
“......”
在所有拒绝都被堵死之后,唐罗认命了:“那百川大人,族长有没有给什么锦囊或是方法?打开通路这种事,终归要有个方向吧!”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
唐百川摸着下巴,回忆着临行前与唐志的对话。
“族长,这么大的事就交给他,能行吗?”
“百川大人不放心?”
“武道方面自然放心,可权谋设计这块儿...”
“聪明人与天才是不同的。”
处理着大量文件,并不停下达命令的唐志头也没抬,淡淡道:“将一个艰难的任务找出实现的办法,这是聪明人。而将一个不可能的任务完成,是天才。百川大人不想看看,我们家的天骄,究竟是个天才,还是个聪明人么?”
想着唐志的话,唐百川朝着唐罗认真的复述道:“族长说了,你是个天才,所以别问,只管将这个不可能的任务,完成就是了!”
“......”唐罗真的很难相信,这么有水平的话是族长口中说出来的,但看着唐百川一脸认真的模样,知道这个任务,应该是无法推脱了。
五百二十三章:项兰
唐百川这样重要的人物,实则无法离开驻地太久,所以将该商议的两件事嘱咐完后,唐罗便利用灵界通道将其送回了南岗驻地。
送走百川大人后,唐罗沿着通道回荒原,却在某条分叉路上拐走,最终来到一处形似蜂巢般,布满坑洞的区域。
这儿原本是云祖准备给避难者暂歇的地方,此时成了唐罗与云秀的小窝,并摆放着朴素却精致的用具。
只是在这幽暗无光的环境中,只能以火晶照明,让人看不清这些手工制品的精巧。
“我回来啦。”
唐罗仰头朝着洞穴里不断进行布置的女人轻喊道,语气中充满了欢快。
其实相比于南城小院那样的大院子,他更喜欢眼前这个小洞穴。
这种无门无户,无遮无闭只有两个人的感觉特别美好,特别是躺在比邻的洞穴里,近的都能听见邻居的呼吸,这让唐罗很是心安。
若不是幽暗的环境看着实在不健康,而且灵界通道里灵力又稀薄大大增加了修炼的成本,他真想一直呆在这里头不出去。
云秀扭头看着飞身而上满脸讨好的唐罗,脸色俏红。
明明是比邻而居的两个洞穴,今晨起来时却发现自己不知怎么跑到了对方那儿。
她当然不会认为这是自己的问题,一定是魔主用了阴损什么技巧。
但女人呐,一旦付出了感情,包容与底线都会落入深渊,即便是这种在以前看来无法忍受的卑劣,也能为其找到圆满的借口。
只是经历清晨的尴尬,还是让人有些羞燥就是了,这种时候搭话,多羞人啊,于是云秀扭过头去不理。
唐罗则是毫无尴尬的感觉,在他看来只是提前行驶权力而已,有什么关系嘛。
跟个没事人一样,凑到云秀的门口,倚在壁上涛涛说起自己的打算,并将心中的猜测说出:“...在没有解决我身体里神符和仙云魄的问题前,我怕是不能在外面露头了,你真的要跟我住在灵界通道里吗?”
“为什么你会觉得项氏是利用仙云魄找到你的呢?”
既然是谈正事,云秀也压下了羞意,认真问道。
“你想啊。”唐罗将自己的推理过程说出:“项氏迁动大阵,并且锁定南城,一定是有绝对的把握能够知道我们的方位,你也说了他们用的不是风媒的手段,那就只有别的方法了。”
“还记得那时候寒月灵隐大阵封锁南城,拦截你们的只有项庄与东营精锐吗?其实那时候项燕就已经在大阵里头了,只是他要寻找更重要的东西所以去了别的地方,没有与你们照面。”
“可后来我与你回合之后,明明收敛气息躲避好了,却被一下找到。”
“如果定位在你身上,项燕就不会扑空,既然不在你身上,那么肯定就在我身上。”
“而结合项燕身上唯一能够与我产生联系的工具,就是仙云魄了。”
说着说着,唐罗拉起星袍,露出雕刻一般腹肌摸了摸,还朝云秀邪魅一笑。
云秀不动声色地探手将其衣服盖下,将话题重新偏移回正题:“那有办法处理那道神符么?”
“办法肯定是有的。”唐罗数种绝顶神通在侧,不论是牺牲一个虚空之胃,还是用先天阴阳大磨盘碾碎,甚至跃入虚空以虚空能量剿灭,都是可行的办法,不过是时间长短而已。
毕竟神符离体便是死物,即便是王弗灵化身施展的神技,也断然没有难倒唐罗这样强度武者的道理。
“那就好。”
云秀放心的点点头,又拾起一些食物与清水。
“又去给女城主送吃的啊。”
唐罗无语嘴:“其实蜕凡武者,两三天一顿问题也不大...”
“又不缺这点儿食物。”
云秀笑眯眯道:“况且你不是说这是你最重要的资产嘛,要是饿坏了怎么办。”
“她算什么重要资产。”
唐罗撇撇嘴,朝云秀深情道:“你才是我最重要的资产!”
“呸!”
轻啐一声,云秀轻嚷着要唐罗让路,然后带着清水食物逃也似的走到收监女城主的地方。
那是一方设计在灵界通道里的阵法,是云祖用来收押奸人的所在。
被抓来的女城主就关在这儿,从昨日到现在,她已尝试了数十种方式越狱,除了将自己搞得灰头土脸外,毫无成果。
听见幽暗通道中脚步声想起,女城主果断坐到阴影处,快速梳理了一番仪容,摆出生人勿进的表情。
其实透过壁阵,云秀能够清楚看到里头灰头土脸的女子,自然也能看到女子努力的尝试,但她没有任何表示。
只是将束缚阵法开出一角,并将清水和食物放下,便要转身离开。
“等等!”
自昨天收押以来,这个女子已经两次给自己送饭了,每次都是放下水、粮便走。
做着仆役的事,却掌握着封禁的阵法,这应该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女城主心中想着,并朝送水的女人喊道。
“有什么事么?”
云秀扭过头,柔声问道。
“你可知道我是谁?”
一墙之隔的监禁室中,女城主朝着外头送餐的女仆英气勃勃的叱问道。
云秀一愣,旋即露出莫名的笑意,反问道:“你是谁?”
“我乃云氏宗家独女,朝昌城主云秀,你们将我掳劫至此,考虑过后果么!?”
女城主起身,朝着送餐的女子厉声喝问,颐指气使的乖戾模样仿佛端坐云巅的天女,倒真是有几分刁蛮公主的意味。
只是这样的做派,却惹得云秀发笑:“项兰,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维持这个谎言,我真替你感到悲哀。”
监禁室里头的女城主脸色突然煞白,跳脚而起,朝着外头的女子厉喝道:“你是谁,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
扭过身子,云秀背对着女城主,淡淡道:“重要的是,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监禁室中的女子颓然坐倒,看着送餐的女子远去,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凄苦。
她是项兰,项庵歌的幼女,本该是被捧在掌上的明珠,但世间有关他的记录,只有一条早夭的记载。
五百二十四章:乱世出英雄
项氏族长的幼女早夭,东营却找到了云氏宗家的幼女。
自那日起,项兰便已云秀的身份,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如果没有人告诉她这件事,她会欣然接受云秀的身份,并将这个傀儡城主的角色给扮演好。
可项氏要的是个听话的城主,而不是一个心怀二意的爆弹,所以项兰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她的身世,以及她的使命。
聪明的她是个顶级的扮演者,即便在六七岁的年纪,也没有人怀疑她云氏天女的身份,而将一个身份用了二十年,即便是假的,也成了真的。
她已经忘了有多少年没人称呼项兰两个字了,或许这个世间,早已没有人,记得项兰了吧。
跌坐在监禁室中的女城主缩在角落的阴影中,盯着大碗清水上莹莹幽光,久久失神。
……
龙州历1787年
二月十五
接连动荡的朝昌,让百姓纷纷往城外迁移,一些原本无人问津的荒原村庄,倒是迎来了一波新成员的加入。
只是再富庶的地方也有穷人,而穷人很难大方的起来。
因为物资的贫乏,所以村庄并不喜欢难民,甚至很憎恶这些人。
所谓饱暖思**,饥寒起盗心。
一无所有在朝昌生活不下去的难民,也是想要活着的,而在饥饿交加的难民眼中,道德和存活比起来,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对于朝昌城外的村庄来说,接纳三五个落魄的亲戚或许不算什么难事,但要是被难民涌入,要比受了蝗灾还苦。
鸡鸣狗盗之事层出不穷,所以面对这些难民,除非是在村里有亲眷负责赡养,否则一律不给放行。
面对这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流民,朝昌城外的村民会选出乡勇,举着铁叉木棍日夜换班巡夜,只要看到了难民,便会乱棍打走,甚至杀死。
这种情况下,女子的遭遇要比男子更艰险,对于村中一些说不上媳妇的癞子、闲汉来讲,这个时候无疑就是春天。
他们会游弋在朝昌城外,看到落单的女子便会上前争抢,连哄带骗的掳回村里,在满足己身兽欲后,这些女子很难有个好下场。
便是在这样民怨四起的时候,却有则笑道消息悄悄的传遍了朝昌全境。
“南岗唐氏驻地,接收朝昌全境难民,只要愿意成为唐氏领民,便能得到房产田地,一季口粮!”
这则消息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流传出来的,没多会儿功夫就传遍了朝昌,难民们蜂拥南岗,却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房产倒是有,但得自己造,慵懒的书记官只是在造册后给你划分一块地,告诉你休要越线,然后就走了。
田地也有,不过是归属唐氏的,对方提供农具、种子,生产的粮食五成都要上缴府库。
至于一季口粮,也不是白拿的,而是放弃自由民身份,加入南岗户籍后,才会进行分配。
这条件和传说的消息相差甚远,但难民们还是蜂拥而至,并且成批成批的留下。
负责传播消息的唐连看着欣然接受苛刻条件并且入驻南岗的难民们,直以为唐耀施了什么蛊惑的秘术。
“我们当然可以完成所有基建工作后再收拢更多的难民,但那样招进来的,不过是群懒汉而已。”
站在南岗议政厅最高层的唐耀指着下头蚂蚁一般来回不停劳作的难民:“唐氏虽然富裕,但也没有富裕到养活懒汉的地步,所以,即便是接收难民,也是要进行筛选的。”
“老大的意思是,设下这些条件,是为了筛选出优秀的难民?”
“不错。”唐耀点点头,看着已经截然不同的南岗江山:“组织好那些已经盖好自己房子,并且做好开垦春灌的难民集中起来,然后告诉他们,三个月内,他们只要能够带着难民回来,每成一户可以减免一成佃租,五月中,我需要南岗的户籍册上超越十万户,能办好么?”
“没问题的老大,放心交给我吧!”
……
朝昌内城,项氏族地
项庵歌的灵堂便设在项氏前庭。
项楼兰披麻戴孝,已在灵堂里跪了三天,对每一位前来见礼的叔伯亲戚叩礼答谢。
曾有人说过,父母是阻挡女子与真实世界的那堵墙,那时候,项楼兰一直不明白这句话的道理,而在听到父亲项庵歌被魔主勾陈偷袭杀死之后,他却突然领悟了这句话的意思。
父母健在的时候,子女其实活在一个被妆点过的世界里,这个世界里美好的多,艰难的少,就算放弃,失败,也没有什么后果。
这里岁月静好,这里烟火缭绕,而这一切随着父母的离去,都会改变。
失去父亲庇护的项楼兰终于看清了真实的世界。
那些人前人后的尊敬并非因为他的惊才绝艳。
兄弟姊妹的恭谦也并不是风度翩翩。
笑容背后藏着的或许是轻蔑,悲伤里有也有止不住的喜悦。
那些曾被项庵歌压制的牛鬼蛇神们,一瞬间都围在了老祖项乾的身边,追忆着创业未半便撒手人寰的伟大族长。
这些人真的悲痛吗,为何在灵堂里见不到一滴泪水,反而能够听到发自内心的轻笑呢。
哪怕是早已习惯族人口蜜腹剑的项楼兰,都有些暗自作呕。
利益大了,人心就会散,这是父亲重复多次的叮咛,现在看来,真有道理。
这些围在老祖身边的亲眷,眼睛盯着的,不过是族长的座次,却根本不明白,决定项氏族长之位的,究竟是谁,也还真是有些可笑。
“父亲,您且安息,儿子定会为你报仇,手刃魔主勾陈!”
披麻戴孝的项楼兰续着火盆中的冥钱,心中暗暗赌咒发誓道:“不论付出何种代价,我都必会让那混蛋,不得好死!”
……
幽暗宁静的洞穴里
头戴勾陈面具的唐罗盘膝坐在监禁室外,朝着里头咬牙切齿的项兰问道:“想活,还是想死?”
“我爹不会放过你的,项家两位宗师也不会放过你的,如果你聪明的话...”
“你爹已经被我杀了,如果你醒的够早,已经明白,燕云宗师拦不住本座。”
五百二十五章:贪生怕死
世上最荒诞的仇恨,莫过于有人当着你面,说杀了你爹,并问你想活还是想死。
项兰觉得自己应该愤怒,该大声地痛斥,但用尽全力,发出的声音只有模糊呜咽。
毕竟站在面前的,是佛国都忌惮的魔主勾陈啊。
那冰冷冷的面具上,除了刻有勾陈帝星外,还有双毫无感情波动的银眸中决绝的杀意。
呜咽声听不清楚,却并不妨碍唐罗的判断:“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所以,你是想死?”
“呜!!!”
恐惧到了极致,身体中就会凭空涌现出一股力量,它让项兰摇着头不断的后退,直至将后背整个贴合在墙壁上。
“呵...原来是想活啊。”
唐罗摸着下巴,改变了自己先前的判断:“很明智,这样可以省下本座很多力气。”
项兰知道自己的表现很丢人,但她明白自己活下来了。
刚刚她在勾陈眼中读到的,是真正的杀意,但凡她有任何表示,对方都会毫不留情的痛下杀手。
如果不是直面生死,这位自小养尊处优,名义上处于朝昌最高点的贵人从未意识到,自己竟然这样怕死。
直到此时看见勾陈表态,身体里那股莫名爆发的力量才散去,没了支撑的项兰瘫坐下来。
虽然是个蜕凡境界的武者,可生死前的表现却还不如某些个普通女子。
面具后头的唐罗撇撇嘴,有些遗憾的起身,转身离开,不无可惜的沙哑声音在幽暗的监禁室中响起。
“明日本座再来,到时讨论下你该如何活命的问题。”
不得不说,女人的第六感还是有些准的,唐罗来时确实动了点杀心,不然也不会堂皇正大的在项兰面前说自己杀了项庵歌。
原本他要捉拿项兰,是想利用云秀假扮对方混入项府与云端议会里应外合将项氏驱逐。
但眼下云端议会被唐氏一锅端了,项兰的价值大大降低,加上他又接了家族给出的任务,今后很可能就要以唐罗身份行动。
而在改变身份之前,他还得找机会跟云秀坦诚自己身份,还得解决云飘飘的手尾,还得想办法让龙西联盟光明正大的入主朝昌。
最重要的是他还有大量的武道功课要做,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个不比和项兰干耗重要。
想着反正和项家也没啥和解的可能,不如干脆弄死拉倒,这就是唐罗来探监时的想法,但项兰贪生怕死的态度,却让唐罗临时改变了主意。
一个贪生怕死的傀儡,还是有很大的利用价值的,坚固的堡垒还是从内部击破最容易。
项兰的身份,始终是朝昌最大的杀器,光是项氏二十年来为其在朝昌养望所付出的,便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生在这乱世,民智未开,世人蒙昧,自然需要有个人来点明前路。
服从是种习惯,时至今日的朝昌,依旧有着云氏的烙印。
对绝大部分朝昌的领民与自由民来说,现管虽是项氏,但效忠的对象,依旧是这位云氏天女。
所谓民心可用,说得就是这种状态,只是再好的名义,没有武力的框架也不足以成事。
云秀与项氏是统治朝昌的一个整体,城主云秀代表着名义,项氏代表着武力。
而现在,这统治朝昌的大义成了阶下囚,又贪生怕死不明白自己的重要性,倒是有了不小的可操作性。
……
中州、悬空城
哀嚎百日的暗牢,终是酿造出毁灭的恨意。
那些无意间听到的,偶尔看见的,替主人传递的,全部被督天王巡整理成册,变成了斩向云氏的利刃。
有人供出了龙渊的粮米来自中州某位云氏亲族,药草的供应是岷城的富商。
云氏的暗线遍布西贺三座大洲,设置的暗网有着千奇百怪的名字。
负责荒古血楼情报的云氏拥有的信息,多得出乎意料。
榨干数万人骨血后整理出的情报,堆满了一座大殿,而这些看似零碎的信息,都有独特的价值。
除了情报,督天王巡还找到了可以毁灭云氏的人。
某个不起眼的侍女,就在不堪折辱后,给出了无比重要的信息。
“大小姐并没有回到龙渊,而是留在了朝昌。”
情同姐妹的主仆之恩终是没有敌过王巡的手段,婢女为了活下去,不惜将主人卖个一干二净:“她在离开前给了婢子一个联络的方式,方便婢子能在朝昌找到她!”
在魂师确定了婢子所言非虚后,这则消息便交到了王巡最高统领,曹大都督的手中。
想要激发破界石的威能,便得需要云氏宗家的血脉,而已知云氏宗家的血脉,只有云冀和云秀两条。
按常理算,这两人应该都随着龙渊进行虚空漂流了,却没想到,竟还有一条血脉流落在外,不曾回归。
这让曹大都督喜出望外,召来了界师盘问能否利用宗家血脉,对龙渊进行设计。
在获得肯定的答复后,找到云家大小姐,就成了督天王巡眼下最重要的事。
因为找到云秀,即代表一座已被炼化并无比坚固的小灵界,海量的秘术典藏,还有云族的累世财富。
“派人将这婢女带到朝昌,让项氏配合,把云氏那位天女,带到悬空城来。”
……
龙州历1787年
三月初一
用内忧外患形容此时的项氏再贴切不过了,坐镇项府的项乾怎么也没有想到,项庵歌一死,连锁反应竟会这样巨大。
内里刘、农两大豪族对项氏不满,外头大临商盟纠结一直大军,正朝这边以每日数百里的速度推进。
就连一些周边的匪寇,也乘机出来劫掠朝昌的商队。
去年冬日的动荡还未过去,新的挑战又摆在项氏面前,云端议会崩盘,朝昌的名士百姓在呼吁城主出来主持大局。
项氏一边对外宣称云秀重病,一边积极应对游说各方势力重新支持项氏。
但连番的动荡已让项氏失去了朝昌的信任,就连一些亲善项氏的,都在这时候躲得远远的。
“犹记得十二豪商下场,项氏如此狠厉,还是去找南岗唐氏相商政要吧。”
五百二十六章:交换
看着送出请帖被人退回,项乾在谋事房里大发雷霆:“饭桶,全是饭桶!一点小事儿都办不好,要你们何用!?”
宗师的气魄震慑八荒,不过蜕凡修为的谋士们哪能承受的住,叫苦不迭。
但项氏被孤立已成事实,即便老祖项乾发再大的脾气也没有用。
如今的云巅议会失去了公信力,整个朝昌一盘散沙,世家各自为战,就连商盟的气氛也变得很紧张。
自年关过去,原本满满当当的港口,如今成了空港,只有几艘零落的商船,萧条非常。
商人们宁愿停泊在别城小港,也不愿停驻南海大港,毕竟战乱不停的城市,从来都不是做生意的好地方。
倒是有些舔血的世家向着朝昌靠拢,想要趁乱撕些肉吃,却被四方营死死挡在城外,毕竟将朝昌当成禁脔的项氏可不允许这群豺狗进入。
在这种错综复杂的环境下,一艘来自中州的商船在南海码头靠岸,王巡的使者带着那位婢女来到项氏族地,连同王巡的命令,交给了当家做主的老祖项乾。
但项乾脸上却没什么接受的意思:“此时朝昌内忧外患,项氏已经分不出精力捉拿那位了。”
使者怎么也没想到项乾会退缩得这样快,但身负王命的他自然不会轻易放弃,而是委婉提醒道:“此事乃是大都督亲自颁布的命令,宗师这般直接的拒绝,某家回去不好交代啊。”
“使者有所不知,云氏天女与魔主勾陈形影不离关系甚密,朝昌四野烽烟四起,项氏实在抽不出人手对付。”
在这种关键问题上,项乾可不会含糊,要是接受了大都督的命令,缉拿云氏天女的责任便到了项氏的身上。
云氏天女没什么了不起的,关键是他身边的那个人。
魔主勾陈已经足够恐怖了,谁能想到他身边还带着八个同样不凡的高手。
这样的战力集团,几乎超越了世家所能处理的极限,即便坐拥两位宗师人物,要和这样的敌手对上,都有些吃紧。
深仇大恨确实是深仇大恨,但项氏现在也分不出力量,去报仇雪恨了,这任务自然也接不了。
“魔主勾陈!?”
王巡使者心中一惊,朝着项乾问道:“可是灭了非天教的魔主勾陈?”
“正是此獠。”项乾点点头道:“除他之外,还有八位身着星袍,头戴星宿面具的强者,具是凶境巅峰的战力,非同小可!”
“如此重要的情报,宗师怎不早些通传王巡!?魔主现在何处?”
“南城战后,去向不知。”
强忍着心中不快,项乾生硬答道。
“......”
如果不是项乾乃是宗师之尊,王巡使者几乎都要破口大骂了,在督天王巡的情报优先级中,魔主勾陈是仅次于最高任务的目标,而且事关天南王氏圣地的暗花,连同那位纵横无敌圣王的友谊,却因为附庸部族的自大愚蠢,险些失之交臂,怎能不让使者又气又恼。
“某家得立即将这个消息传回悬空城回禀大都督!”
王巡使者将婢女往项乾身边一推,认真道:“还请项氏一定加派人手,找出魔主踪迹!”
……
灵界通道
眼下唐罗最重要的工作,除了想出项兰的用途外,便是要将王弗灵留在他体内的灵服彻底化去。
先天阴阳碾不愧是最顶级的神通,在黑白的旋涡下,即便是接引紫薇帝星的神符也并未撑得太久,被磨成了最本源的能量。
毁灭神符后的唐罗又拾起身边的仙云魄,打算在归还给云秀之前,好好研究下这云祖的贴身兵器,顺便印证下自己的猜想。
再将神识沉入仙云魄后,唐罗只觉得被一阵浩渺的烟云包裹,只是其中朦朦胧胧的,似有一座仙山隐藏着。
而想要拨开云雾,仅凭此时的神识强度显然达不到,保守估计,至少得要完整灵质化蜕变后的神智,才有可能拨开这如钢铁一般的云雾,看见那座仙山。
脱开浩渺烟云的范围,唐罗继续体悟着神器的本源,寻找神器的真灵,终是在手套的掌心处,找到了仙云魄的器灵。
“果然如此...”
将意识退出神器的唐罗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并将自己在仙云魄里发现的东西,分享给云秀。
听到仙云魄中藏着半座仙山,云秀也显得很吃惊。
“那座仙山应该是云祖留在神器中的传承,只是不知道是灵界的地图,还是武道的典籍了。但要打开这密藏,须得集齐一双仙云魄还得有宗师级的神识力量,或者是天赋超人的神识强度。”
“你的神识不行吗?”
“嗨...我的神识强度虽然比一般凶境强些,但也没有达到拨开云雾的程度。就我所知道的功法里,恐怕只有徐氏的通冥剑体修成的通幽意,才能让非宗师级的凶境拨开那些云雾,看清里头的传承了。话说...”
顿了顿,唐罗不解道:“仙云魄是你云氏传承神器,难道之前就没有人发现里头有异吗?”
云秀苦笑一声:“若非遭逢大难,仙云魄怕是依旧在云氏族长手中代代流传,远远达不到望见仙山的要求。”
虽然早就习惯了云氏的不争气,但一千多年都没出现一个能够打开仙云魄奥秘的族长,还是让唐罗忍不住有些挠头。
或许那位纵横天下的云祖自己也想不到,自家后人竟会如此不争气吧,要是他泉下有知,不知会不会懊恼自己将门槛设得太高。
若是设成凶境巅峰或是武宗级别,或许仙山奥妙早就被人打开了,这样云氏也有机会走上另一条路也说不定。
但世上哪有什么如果,还是珍惜眼前人吧。
“呐,戴好!”
唐罗抓过云秀的左手,将仙云魄仔仔细细得戴上,认真道:“项燕是宗师境界,一定发现了仙云魄里头的仙山,南城布阵,为的就是得到另一半的仙云魄,开启云祖的传承。”
“现在既然我们知道了这个事情,就不能让他如愿,所以我想,让项氏用仙云魄来换回他们的城主,你看怎么样?”
五百二十七章:憋屈
南海道场
一座由钢铁铸就的四方擂台正中摆放着金丝锦绣的蒲团,蒲团上燕云宗师盘膝而坐,面色平静地将神识从仙云魄中抽离。
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失败了,自南城决战之后,只要稍有闲暇他就会利用仙云魄探查魔主勾陈的下落,但每一次都是渺无音讯。
“还是没有找到魔主的下落吗?”
昏暗擂台的边角上,不知何时来到的项乾幽幽问道。
“老祖不在项府坐镇统揽大局,怎么跑到南海来了。”
对于莫名出现的自家长辈,燕云宗师并不感冒,他还是对南城之战项乾那个停战的命令耿耿于怀。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武道争锋并不是做生意,项氏确实被魔主找准了空子,失去了很多。
但魔主自己也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那白虎七宿修为虽然不俗,但也只是仗着装备齐全,才杀得自家武宗措手不及。
可要将这场大战持续下去,最终胜利的一定会是项氏,因为在这他们有源源不绝的补充,而魔主一方满打满算只有十人。
在项燕眼中,付出些许代价,斩杀魔主获得天南王氏的暗花并得到王无敌的关照。
除了这些,项氏还能拿到另一只仙云魄,开启云祖宝库。
只要低调发展二三十年,不管今天失去多少,到时都能连本带利的赢回来。
说到底,还是入主朝昌之后,项氏的野心便弱了,觉得只要守住朝昌的基业就够了,再无开疆拓土的决心。
项燕心里别扭,项乾自然明白,但各人各有立场,他并不打算妥协,只是想求同存异:“我们都小看了魔主,王巡的使者来到朝昌,一听到魔主勾陈的消息,就连能够找到云家余孽的婢女都顾不得了。”
“云氏已被吃干抹净,剩下小猫三两只能翻出什么风浪。”
项燕毫不奇怪,满不在乎道:“反倒是魔主勾陈的身上,藏着太多太多的秘密,真正让佛国感兴趣的,并不是魔主勾陈,而是它背后的那些东西,但这与我族又有什么关系。”
“既然那时决定要休战,此时便不该因为王巡使者几句话而改变态度,老祖以为然否?”
被项燕一句杠得如鲠在喉,老祖项乾用了好久才缓过气来,却也只能无奈道:“如今朝昌内忧外患,项氏不能在自绝后路了,要以大局为重,休要着眼一时长短。”
“庵歌刚死,情况便已这般危急,除了长房一脉,其余诸脉难道全是饭桶吗?”
项燕恼怒道。
“南境诸郡早就对朝昌虎视眈眈,大临商盟叶擎苍生离南境后怀恨在心,派出侍者勾连各郡郡主,又从大临纠结一支大军,正朝这边碾来。”
项乾叹了口气,将眼下项氏的情况和盘托出:“连番动荡让朝昌内部民怨四起,可现今云端议会被灭,小兰又被魔主掳走,以川元刘氏,沐台沐家,堰苍农氏的三大豪族代表都从不同程度上对项氏近期的作为有所不满,而柳卿宗的事儿,又让几大商盟的主事自危,以为项家失了势,转投别派了。”
士气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是真实存在并且主宰着胜败。
在项家两位宗师看来,此番与魔主勾陈教技,项氏只能算是小败,毕竟真正的损失只有族长项庵歌还有两民凶境巅峰的强者。
这样的损失虽然让人肉痛,但也并不伤筋动骨。
可在外人看来,项氏却是一败涂地了,很多原本只敢缩着脑袋的跳梁小丑全都跳了出来,想要踩着项氏上位。
“那就杀!”
项燕眯着眼,方天无定神瞳透着名为凶狠的光:“攘外必先安内,让四方营进城,肃清朝昌,将所有上蹿下跳的,统统杀死!”
武者施政的方法,就跟战斗一样干净利索,在项燕看来,这事再好处理不过了,他真不知道项乾为什么要纠结。
苦笑一声,项乾并不打算延展关于施政的话题,而是将话题重新勾回魔主身上:“虑胜先虑败,叶擎苍这次有备而来,我们得先想好后路,而能驯服大临商盟的势力,着实不多...”
“所以,我族便必须得由王巡驱策了?”
“这也是一时权宜,能让王巡强者主攻,加上宗师辅助,或许能报那一箭之仇。”
聊了半天,项乾这句终于说到了项燕心坎里,作为南城之战里头,唯一一个在单放环节占据优势的人,项燕一直觉得,如果当时项乾不要放弃,他将奎宿击退后,便能驰援别路。
魔主的增员毕竟跋涉而来,无有后备,只要打飞一个,就会产生连锁反应,一败涂地。
可因为项氏别部的战斗意志低下,他甚至没来及将奎宿击败,这场战斗就结束了,项燕当然有怨。
若是能够换一批队友,我早把魔主勾陈一伙儿拿下了!
回到南海道场的项燕不止一次这么想过,而眼下这证明自己的机会竟真在眼前了。
虽然心中有喜,但项燕还是不动声色问道:“王巡来了哪位强者?”
“大都督对魔主勾陈极为重视,在收到消息后,就派了林部前来增员,为首者正是林部巡天使,还有一众王巡精锐。”
“哦?来得是王裳!?”项燕眉毛一挑,有些意动。
所谓王巡精锐,便是由圣地族子组成的战团,这些人从小便受到西贺最高层级的武道训练,战力比之寻常世家,高出不知道多少。
特别是与雷泽神君并称王巡两架马车的王裳,更是被尊为超越宗师战力的强者。
其子王破更是本代王氏圣子的有力争夺者,若不是王禅实在太过惊艳,或许王裳一脉能够做到一门两行走。
能与这样的武者并肩作战,乃是很多武者毕生的夙愿,项燕虽是宗师,却也想看看,王家圣子成长起来之后,该是何等的惊艳。
“既然大都督有这样的态度,帮忙也不是不可以。”
项燕终于松口:“自南城之战后,仙云魄再也无有感应,意味着魔主并未离开朝昌,而是躲在灵界通道里!”
五百二十八章:禁制
“看来这魔主图谋甚大。”
听到项燕说法的项乾点点头,魔主未走这点,倒与谋士们的判断相符,毕竟对方掳走了城主,总是有所图谋的。
但人没离开朝昌,并不意味着他们就能捉到对方:“南城一战,魔主勾陈连斩阿南、小庄,受了严重的伤势,若是他一味躲在通道中将养,该如何事好?”
“他能在通道中藏多久?”
项燕显得很有把握:“如他这般的体术强者,将养时每日所需的能量几乎媲美荒兽,灵界通道能有多少粮食储备,将探子全都派到粮行米铺,看到进行大宗交易的生面孔便捕了,不小几日,勾陈自会露面!”
……
项氏的设计,唐罗全然不知,他正带着媳妇在财神楼吃饭。
神符的问题解决了,仙云魄的隐患又被发现,他倒要看看,项氏还有什么别的机会发现自己。
阿姆阿姆~
财神楼的鸭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肥美,那鲜美的汁水在口腔中爆裂,淋漓尽致的美味足以让人感动得流下泪来。
虽然吃土也能填饱,但精致的龙西天骄还是偏爱这种做工考究的美食,毕竟再没什么,比吃饭更加贴近生活本身的运动了。
“呐,都给你吃,可不许剩下昂。”
云秀笑眯眯的将剩下的半只鸭子推到唐罗面前,柔声道。
“这不太附和你的胃口啊,鸭子不和你胃口?”
“就是吃饱了。”
“你是在为接下来的交易担心?”
“嗯...”云秀将耳边的鬓发拨到后头,柔声道:“从昨日起我便隐隐有种不安,觉得这场交易可能会出事,或许假城主在项氏眼里,并没有那么重要?”
云祖传承对比傀儡城主,云秀对于这场交易很不放心,她害怕对方会设计唐罗。
“安心啦。”
一句话的功夫,盘中的便只剩个鸭架,唐罗优雅地擦着嘴道:“傀儡城主确实不算什么很重要的人物,但眼下朝昌情况特殊,如果项氏足够聪明的话,就应该明白什么是最重要的,说实话我倒很想他们做出些蠢事,这样对我们更加有利。”
“可是,会不会有危险?”
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她从未惧怕过危险,可与唐罗一起后,她倒三不五时的开始担忧了。
“唔,你放心,我会让项燕一个人来交易。”
唐罗朝着云秀这样安慰道:“我现在伤势已经痊愈,加上有灵界通道,肯定没有问题的。”
这安慰并未驱散云秀心中那股莫名担忧,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她也只能嘱咐唐罗要多加小心。
“安啦~”
唐罗摆摆手,无比自信道:“虽然我这实力放在整个西贺前百都进不去,但要是比侦察、窥破埋伏设计的能力,能赢我的恐怕屈指可数。”
“所以,魔主大人是说自己的眼力见是西贺前几名的好咯?”
“那当然,眼力见不好,能喜欢你吗!”
“呸,油嘴滑舌。”
……
项府门庭
两尊石虎从石墩上跃下,撞翻了守卫便往府里闯。
在惊动了半个前庭后,两尊石虎被炸碎在荷花池旁,侍卫统领检视石虎残骸时,发现了一张卷轴。
拾起后不敢有丝毫轻慢,交到了谋事房中。
“三月十七正午,荒原西北茅屋,城主云秀置换仙云魄,勾陈恭迎燕云宗师大架。”
看着言简意赅的卷轴,项乾高悬的心终于放下,这些日子王巡对他催促不断,而他正愁没有办法给巡天舟上的那位交代,这魔主出现得,太是时候了。
“将这卷轴送到落樱岛王裳先生那里。”
将卷轴重新合上,项乾把卷轴递给身边那位风媒,刚将指令下达,就看到谋事房首席项宠那欲言又止的表情。
挣扎许久,还是无法放任,项宠叫住了已经走到门口的风媒,朝项乾道:“还请老祖三思,此时并不适宜将魔主消息交给王裳。”
“嗯?”项乾不敢相信竟然有人公然违抗自己的命令,冷声问道:“何意?”
“眼下想要平息朝昌民怨,须得请城主出来主持大局,朝昌安定,外敌自然无机可乘,只得退去。”
项宠点出了云秀的重要性:“若是将卷轴交给王裳,王巡可不会管城主死活,定然布下天罗地网抓捕魔主,若是有个什么闪失,朝昌危矣!”
“你是在教我怎么做事么?”
“项宠不敢!”
“区区一个女子,竟能影响朝昌全局?你未免将她看得太高,把家族看得太低了!”
项乾冷冷道:“看在你一心为公的份上,此次便算了,再有下次,定不轻饶!”
呵斥项宠一顿后,项乾转头朝风媒道:“立刻将卷轴送往落樱岛,不可耽误!”
……
三月十七清晨
幽暗的监禁室散去了禁制
头戴勾陈面具的唐罗将项兰提溜了出来。
“马上就要回归项府了,有什么话想说么?”
“你这个恶魔!”
项兰红着眼,恶狠狠的盯着唐罗,披头散发如同一个疯子:“堂堂魔主,用这种手段欺负一个弱女子,不觉得羞耻吗?”
“只要听话,这颗种子对你没有任何坏处。”
唐罗语气平静,丝毫不受影响:“这可是包含本座所有体术感悟的灵种,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它种到你的身体里,是天大的福缘。”
“福缘?”
项兰只要想起那只在眼前炸成血雾的羊羔,便会背脊发寒。
她怕死,更怕死得如此凄惨,自从被种下灵种,她便再没睡过一个好觉。
只要一闭眼,全都是自己被炸成漫天血雾的画面,旋即惊醒。
她很难想象,这种随时会要了自己命的东西,对方怎能恬不知耻的冠以福缘的名义。
懒得与项兰解释,唐罗抓着她的后颈一捏,便将人掐晕过去,朝拐角处担忧的云秀比了放心的眼神,唐罗只身一人带着项兰去赴约了。
……
荒原西北
能够望见茅屋的荒丘上,一副阴阳阵图徐徐流转,将王裳一行人的气息全然隐藏。
茅屋之前,手戴仙云魄的项燕,静静等待魔主勾陈入瓮。
五百二十九章:天罗地网
修行者,便是一群不断发现真实的人。
上古时人们认为,天有日月是为划分阴阳。
于是认定天倾西北,故水潦尘埃归焉;地不满东南,故日月星辰移焉;
可后来大修行者发现,日月星辰斗转自由规律,互不干涉。
强如昊日也并能独霸苍空,只是曜日灼天,盖住了无数星辰华光。
所以掩盖星辰之力最好的手段,绝非寻觅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而是万里无云的白日。
正午时分,便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时间,煌煌大日高悬正中,谁又能发现隐蔽其中的星辰光芒呢。
天南王氏近百年最伟大的杰作,便是造二十八正曜天星送入九重苍空接引周天星辰之力,借由二十八颗正曜天星结成的周天星斗大阵,王氏弟子能在特定的时间接引星辰之力以达到杀敌、防护、挪移、修炼的种种神效。
根据星辰感悟的不同,王家弟子们对于周天星斗大阵的运用也不尽相同,这遍布九野苍穹的二十八颗造星,受到主星影响,也在不断变换位置。
对于一些只能感应到几颗造星的王氏弟子来说,他们能运用周天星辰大阵的时间和位置十分有限。
但对于一些能够感应大量造星的王氏弟子来说,周天星斗大阵所能衍生出来的威能,便极为可怖了。
曾经的天南圣子王裳,便是极为擅长运用周天星斗大阵的存在。
紫微、天机、武曲、七杀、破军、贪狼、巨门、天相、天梁...
随着一颗颗造星进入命位,王裳接引的星斗之力越来越多,周天星斗大阵也越来越强,林部精锐感受着男人身上澎湃的伟力,眼中露出些许狂热的崇敬。
魔主勾陈算得了什么?
在督天王巡的林部精锐看来,此人唯一能够拿出手的战绩,不过是逼退胜尊了因,至于袭杀强弩之末的王禅圣子,只是此人趁其不备的一场偷袭,做不得数。
这次刚接到消息便驾着巡天舟赶来朝昌,便是为了将这狂徒缉拿归案,让天下知道,督天王巡还是那个督天王巡。
至于打不赢或是失手这种事,林部的精英们从未想过,因为带领他们的,是王裳啊!
身着一件玄色纹龙长衫,腰间缠着条龙筋缎带,乌黑茂密的长发散落脑后,刀刻斧削般的侧脸微微扬起,带些慵懒意味的双眼直面骄阳,那满是阳刚的气息配合其高大结实的身形,令人过目难忘。
王巡之殇、没落圣子、林部至强...王裳有很多名号,代表着他生命很多不同的阶段。
但一路走到今天,已经很少有人再提王裳的过往,因为这位没落的圣子,已经用无比光辉的战绩,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单人破阵,斩敌酋败宗师,一人当千。
这样的事情在王巡崛起的岁月里,便是王裳的日常,而近些年来,随着林部精锐的增加,他已经很少亲自出手了。
这次主动领命来到朝昌,也是因为魔主构成很乃是王家必须要拿下的贼寇。
两年前若非王弗灵及时赶到,天南王氏便要失去自家圣子,沦为西贺圣地的笑柄。
而逃得一命的魔主勾陈,更是在天南王氏脸上加抽的一记耳光。
如果有机会的话,每个王氏弟子,都会赌上性命将魔主缉拿,王裳自然也不例外。
布置好周天星斗大阵的王裳从观星的状态中退出,审视着自己的杰作,心中豪情万丈。
只要魔主敢来荒原,定叫他,有来无回!
……
自己定下的交易,唐罗当然没有爽约的道理,只是从荒原东南借灵界通道现身往西北茅屋靠近的时候,却远远的停下了脚步。
“看来,本座还是高估了项氏的聪明程度,和你在他们心中的重要性啊。”
抓着项兰后颈的唐罗将人随手丢在地上,便冷声道:“别装了,十息前你就该醒了。”
摔在地上的项兰睁开眼,一声不吭的站起来,低头不语。
只是颤抖的身体,还是昭示着女子心中的恐惧。
虽然她不明白为何隔着老远的距离,魔主便说这些意兴阑珊的话,但她知道,眼下的情况对他很不利。
她现在唯一可以活命的资本,就是因为项氏的看重,如果没了这份看重,自己的下场简直不敢想象。
“说了只让项燕一个人来交易,却是毫无诚意布了个天罗地网。”
面具后头的唐罗撇着嘴观望着被星辰之力包裹的荒原西北茅庐,觉得自己一腔设计都喂了狗。
花了那么大的力气,就是为了让项兰相信被种下了灵种,受人所制,方便下一步的操作。
本以为就算项氏鲁莽,起码也会先完成交易,评定朝昌局势后再进行伏杀,但眼下的情况,很明显是项氏有了别的打算。
而且还有天南王氏的协助,虽然那雄浑的星辰之力借着太阳的光芒隐于天地元气之中极是隐秘,但唐罗清楚,自己只要一脚踏入那片区域,这些星辰之力便会化作神柱将自己囚禁。
吃过一次大亏的唐罗对这种超越凶境武者的手段,可谓是记忆犹新。
看来这场交易是无法进行了,唐罗心中暗道一声,便要伸手捏昏项兰,却不想抓了个空。
“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你别杀我。”
又一次瘫软在地的项兰泪声俱下,梨花带雨的小脸我见犹怜,呜咽着朝唐罗祈求道。
看来这位好像误会了什么,唐罗失笑,收回探空的右手,故作冷淡道:“连半件神器都舍不得,足见你在项氏的地位,留你何用?”
再没什么比事实更伤人的了,项兰气息一窒,修长的十指却因用力过猛嵌入地下,胸中被一股滔天恨意充满,几乎要爆出来了。
这些年来,如果不是为了家族,她哪里会顶着云秀的名义成为傀儡,任凭摆布驱策。
任谁都能看出她在朝昌的重要性,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豪族、宗门对她示好,可为了家族,她都拒绝了,但这忠诚换来的是什么!?
五百三十章:星阵边缘
不过是半件神器而已,还是从幽灵刺客身上缴获来的半件神器,自己竟连这点价值都没有吗。
指甲潜入掌心的肉里,低头紧咬下唇的项兰开始怀疑,她实在很难相信,家族会这样对待自己。
“不可能的。”
项兰语气先是惶惶,然后强自变得笃定:“这里头一定有什么误会,我是朝昌的城主,我为家族立下很多功劳,老祖一定不会放弃我的!”
“所以,求求你不要杀我,我还有用,我还有价值,让我去见老祖,我一定可以为您换回半件神器的。”
“求求你...”
看着不断否定现实的项兰,魔主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淡:“是么,你认为你对项氏的价值,超越了半件神器?”
“是的。”
从小在项氏成长的项兰明白,一个人真正失去价值的时候,就是自我否定的时候,所以即便她在项氏眼中真的一文不值,她也必须要装得价值连城,不然就无法活命!
所以这一次的语气,项兰出奇的自信,自信得,有些可怜。
“那本座便让你看看,你真实的价值吧。”
没有出手弄昏对方,只是抓起项兰的臂膀,飞速朝西北茅庐靠近,极速低空飞行掠起无数尘埃,让这进行的动静变得极大。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项燕和荒丘上的林部众人也发现了这位张扬的客人。
“全军准备,待魔主进入星阵范围便主动出击。对方手中有个蜕凡人质,动手时注意,不要误伤到了。”
王裳望着越来越近的烟尘,朝着身后的林部众人淡淡道。
林部的精锐大声应是,只是语气中却不乏轻蔑,毕竟魔主的表现,也太让人失望了些。
虽然明白有心算无心就是巨大优势,但看着对方连隐藏都不隐藏,就这样大喇喇的冲过来,实在有失高手的水准。
击败这样得意忘形的狂徒,自然也不算什么荣耀,这让渴望与魔主单独交手的王破隐隐有些失望。
视线集中在飓风掠起的尘烟上,魔主离埋伏圈越来越近,近得已经能够看清那张缩如翼的宽大星袍,还有那张刻有勾陈帝星,麒麟图腾的面具。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勾陈会一头撞进周天星斗大阵然后束手就擒的时候,那张扬仿佛不可一世的冲击姿态却戛然而止。
魔主勾陈抓着脸色煞白的女子,停在了阵法之外,朝着里头“桀桀”冷笑。
这突然的停止让林部众人很是难受,明明再进几步就能受伏,偏偏停在了这样一个尴尬的位置,要是能上前几步就好了。
仿佛听到了林部精锐心中的声音,项燕朝着魔主勾陈扬声道:“本宗如约而至,先生却迟到了,这未免有些说不过去吧。”
说着,项燕将手中的仙云魄摘下,随手丢到眼前的地上,张开手,摆了个毫无威胁的姿势,朝着唐罗道:“本宗就在这儿,请魔主能够遵守约定,用仙云魄换取云秀城主平安,咱们一手交货,一手交人,想必以勾陈先生的实力,应该不会拒绝吧?”
项燕一番话说得极是陈恳,好像这是一场光明正大的交易,而这也让项兰感动的泪流满面,心中觉得刚刚只是魔主想要离间自己与家族的毒计。
“若是燕云宗师按照约定一人前来,本座当然不会拒绝,可项氏的做派,实在令人有些失望啊。”
“勾陈先生在说什么,项某听不明白。”
项燕背负双手,摆出问心无愧的高傲表情,正气凛然道:“这荒原茅庐中,自然只有本宗一人,若是勾陈先生不信,大可查看一番,若是觉得危险,本宗可以退出十里之外,待先生查个清楚,再进行交易不迟。”
受到自家的宗师感染,项兰心中凭空生出勇气,转头朝着唐罗讥讽道:“想不到堂堂魔主,只能欺负如妾身这般的弱女子,这场交易是你提出的,如今项燕宗师如约而至,难道你想反悔么?”
没有理会项兰的讥讽,因为唐罗知道,这货根本看不见荒丘上头站着的那群人,别说她了,其实自己也看不见。
但凭空出现的那一长串数字总不会骗人,星辰之力的中枢也做不得假,这说明荒丘上肯定布满了埋伏。
想来这应该是王家的手笔,只是不知道赶来朝昌的,究竟是哪位强者了。
带着无比的好奇心,血煞惊神指划破长空,赤色的指剑划开了阴阳阵图,露出了里头的林部精锐。
“桀桀桀桀。”
魔主勾陈沙哑的嗓音中带着无尽的嘲讽,朝着冷下脸来的项燕道:“这便是燕云宗师的如约而至?真是让本宗大开眼界。”
朝项燕说完,唐罗又俯视眼前面如死灰的项兰,轻讽道:“如今你知道,自己在项氏心中的地位了吧。”
谁都没有想到,由王氏阴阳阵图刻绘的隐匿神阵竟会被魔主一眼窥破,这荒谬的一幕让林部的精英们目瞪口呆,就连王裳的表情都有些凝重。
“怎么可能...”
一名王氏弟子不敢置信的低喃道:“隔着这么远,阴阳阵图的隐匿就连宗师都窥不破,魔主是怎么做到的?”
或许是太过震惊,竟将心中的疑惑都低喃出声,这让王裳的脸面有些挂不住。
出声圣地的林部经营自然是看不起朝昌项氏这种世家豪族的,但毕竟有着王巡眷属的一层关系,所以他们总要给几分面子。
在定计之前,王裳再三向担忧的项乾保证,周天星斗大阵是最顶级的困敌法阵,阴阳隐匿阵图更是宗师都窥不破的王氏绝学,只要魔主踏入星阵范围,低能将其生擒活捉。
可眼下魔主勾陈的表现,就像一记记耳光抽在他的脸上,就连项燕投射过来的眼神,都让王裳觉得浑身很不自在。
“你不是说,此计万无一失吗,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项燕未发一言,但眼神中传递的信息却是无比清晰,这种无声的质问,要比破口大骂更让人难以忍受。
五百三十一章:离间
“准备动手。”
王裳不动声色的传音,林部精锐跃跃欲试,周天星斗之力在场中慢慢流转,从困敌转换成灵力加持,同宗同源的力量借由周天星斗大阵注入王氏弟子体内,让这些武者可以调用的灵力瞬间攀升至凶境巅峰的程度。
拥有这样的灵力储备,各式各样的单人融合技在众人体内沸腾,只是借着阴阳隐匿阵图的遮掩,却连一丝气息都未曾散溢。
就连宗师项燕也只当王裳一种被魔主手段惊骇的哑口无言,不疑有他。
朝荒丘看了一眼,魔主抓着失魂落魄的项兰便是飞退,快得惊人。
燕云宗师一看情况不对,连忙抓起仙云魄追上,反倒将荒丘林部一众落下。
又一次料敌机先,又一次被打断布置,林部众人捏着灵技却失了目标。
但两次试探失败,王裳也并非一无所获,他从魔主的两次行动中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一些信息中没有记录,却又真实存在的特质。
“勾陈对灵力的感知十分敏锐,难以偷袭。散去灵技,准备协助项燕宗师追击围剿。”
迅速调整战略,王裳化作流光追去,速度竟比施展灵遁的燕云宗师还要快上三分。
猩风烈烈,抓着项兰遁走的魔主速度并不算快,毕竟带着一个累赘,没一会儿便被燕云宗师碾上。
数道在周身灵技爆发,虽是阻敌,却也远超蜕凡所能承受的极限,看来燕云宗师根本没将傀儡城主放在眼里,这让唐罗想用人质做盾的招数无法施展。
挥拳震飞一道玄云锁,反肘隔开爆裂的灵技,沙哑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嘲讽:“从项燕的灵技来看,你的性命确实不值一文。”
自认对家族鞠躬尽瘁的项兰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会遭受家族宗师的灵技轰击,足以抹杀己身的力量,近得能让她感受到。
每次灵波震荡,她的身体都会随之颤抖,表情虽然越来越麻木,但心中的恨意却越来越深。
人什么时候最坚强,当然是一无所有的时候,因为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了,便会压榨出己身最后的力量。
项兰知道自己就像行驶在两艘巨轮中间的小舟,都不用碰撞,只消海轮翻起一个浪花,就能将自己打翻。
而唯一活命的机会,便是让其中一艘巨轮,接纳自己。
项兰扭过头,看着面无表情不断轰击两人的燕云宗师,惨然一笑。
眼下的她,还有别的选择么?
鼓足勇气,强忍着灵波震荡的恐惧,女人朝着不断抵御灵技的魔主哀求道:“求您保我性命!”
“项家都放弃了,你还有什么价值。”
魔主勾陈冷漠的回应,任由灵技的余波冲击在女子的后背,淡淡道:“不如让你死了,还能放开手脚。”
“不!”
项兰的求生欲无比旺盛:“不要杀我,我知道项氏一个大秘密!”
“哦?有点儿意思,什么秘密。”
“保下我,我便告诉您,不然就让这个秘密和我一道灭了吧!”
向死而生,女子态度格外坚决,让人不由的猜想这究竟是个怎样的秘密。
扭头看了眼后方越来越近的星辰光影,唐罗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再拖就麻烦了,遂淡淡传音道:“一会儿本座会撕开灵界通道的小口,回头迎战项燕,你往里钻,能不能活,就看造化了!”
“行!”
毕竟是蜕凡的武者,在这种生死时刻,项兰还是拿出了些武者的果决,毫无扭捏。
说干就干,极速飞遁的唐罗突然回身,将项兰往下一掷,女子如流星般往大地撞去,而本尊则迎上灵遁中的宗师。
看到魔主终于将人质丢开,项燕终是长舒一口气,将百八云链分作两组,一组化作横江云网拦在魔主身前,一组朝下飞探,想要抓住坠落的项兰。
其实从追击开始,项燕便是为了救下魔主手中的人质,毕竟他也了解,此时的朝昌是多么需要一个招牌来稳定局势。
只是他做得要比一般人聪明,知道若是暴露这个意图,只会让勾陈更加肆无忌惮,索性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因为他能笃定,魔主肯定知道项兰的价值,即便没有完成交易,他也不会放弃项兰。
果不其然,他赌对了,哪怕面对密集的灵技轰炸,魔主还是选择保住项兰,却在一次次拦截灵技中,被拖延了速度。
眼下只等王裳迫近,两人一同攻击,定能让魔主手尾不能相顾,那时候再要救出项兰,便十分容易了。
燕云宗师的设计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只是他高估了项兰的心理承受能力,被勾陈几句撩拨加上项燕数轮灵技的爆轰,项兰早就对家族恨之入骨。
而恨意涌上心头的女人,看待问题的方式将会特别极端,就好像这些追下的云链在项兰看来,就是索命的灵技,而非什么救赎。
所以项兰当然不会停下,而是将灵气注入脚心涌泉穴喷出增速,想要逃离云链捕捉。
但速度还是不够,最多两息她便会被云链捆住,透过横江云锁的唐罗瞬间便判断出项兰的结局,这可不是他愿意看到的东西。
虚空之胃轻轻挤压修罗神心,污秽血气被先天之气包裹着送入右臂经络,血煞惊神五指连弹,如丝线般割开了五十四道下行的云锁。
看着项兰如流星般坠地,项燕目眦欲裂,眼看女城主便要化作一滩肉泥,地上却突然开了道小口,将下坠的人儿吞下。
随着项兰精准的落入通道,小口随之闭合,让人看不清女子的生死,而唐罗自己,却被横江云锁给捆成了粽子。
看着已成阶下之囚的魔主,项燕咬牙切齿地威胁道:“若是城主遭遇不测,本宗定要将你千刀万剐!”
“你这云锁,比之胜尊千丝吉祥结与罗华宝盖,可差得...太远了!”
灵力控身,六百三十九块肌体劲力爆发,三重阴阳同根刚中生柔的劲力,将五十四道被纤云魄增强过的玄云链,生生震断!
五百三十二章:好奇
绝技被破让项燕有些失神,虽然从未低估魔主肉身,但这种光凭劲力便震碎灵技的蛮横,还是让他有些难以接受,就连反应也生生慢了一拍。
好在王裳已经赶到,立即补位,一张阴阳阵图当头照下,轰隆雷声闷唱胸膛,一道紫霄神雷自口中喷出。
到底是王氏顶级凶境,一出手便是两道绝顶迷传,不论是阵图还是神雷,都是超越了十万点灵伤达到三次灵力质变的绝学。
若是落御元磁珠在手或是可以施展唐罗的手段,他倒有好几种手段可以同时拦住两道绝技,但眼下他是魔主勾陈,选择便有些狭窄了。
神魂外放,黑球神魂自魔主身后浮现,如黑日升空硬是顶住下落的阴阳阵图。
阵图好顶但神雷难抗,这种紫气浩然的神雷最是克制污秽,若是以血河神剑御敌,只能被爆成筛子。
看来这位王裳圣子做了不少功课啊,唐罗心中暗叹一声,背过身去,任凭这道紫霄神雷轰击在背。
“噼啪啪!”
轰雷爆响,紫霄神雷自后背灌入魔主体内,接下来就是雷霆游走全身,焚化六腑脏器,毁灭经络神舍。
“难道魔主勾陈只有这般的水准么?”
虽然战前做了不少准备,但这般轻易的取胜,还是让王裳有些失望。
如果只是这个程度的话,那他是怎么从王弗灵那样的强者手下逃出生天的?
望着被紫霄神雷击中,星袍化作灰灰,后背融出一个大洞的魔主,王裳感到有些疑惑。
但这疑惑很快就变成了震惊,因为他发现紫霄神雷虽然给魔主造成了恐怖的外伤,却再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了。
反倒是魔主勾陈的神魂轻旋,将阴阳阵图给生生拧碎,爆碎的冲击波化作无数罡风利刃,斩向八方。
“这样才有点儿意思。”
背负双手的王裳毫不在意漫天堪比黄级灵技的余波,只是饶有兴致地望着魔主勾陈:“你体内应有某种了不得的神通可以化去外力。不然以你的境界,根本无法消化紫霄神雷。还有那道黑球神魂,坚韧异常,并带有独特性质,以前从未见过,倒是有趣。”
王裳表现的老神在在,可这并非为了打压魔主气势,而是源于无敌信念的见猎心喜,仿佛胜券在握的老猎手,逗弄落入陷阱的猎物。
相比这位林部巡天使的轻松,唐罗的心情倒是有些沉重了。
虽然早就知道西贺藏龙卧虎,圣地更是强者如云,但眼前这个家伙不论从那个角度来看,强得都有些犯规了。
果然,比当代圣子更可怕的,便是那些已经成长起来的圣子,就比如眼前这个叫王裳的家伙。
这人给唐罗的压力,要比项燕还大,毕竟燕云宗师只有方天无定神瞳需要忌惮,而王裳的底牌,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望着呈掎角之势封住自己前后去路的两人,唐罗迅速得出不能力敌的结论,打算遁走,而他逃跑的路线,便是九重天外。
没有和王裳搭话,魔主勾陈乘风而起,直冲天际,在与项南一战后,唐罗已经知道最适合自己的战场在哪里了。
少了项兰这个累赘,唐罗终于发挥出了自己最高的速度,却还是比不过项燕与王裳,哪怕占着先发优势,在三重天时便被追上。
又是一张阴阳阵图劈头盖下,下头是方天无定神瞳的蓝光和另一道蓄势待发的紫霄神雷。
对这番境遇早有预料的唐罗并不慌乱,而是将神魂外放足下,双膝委屈如同踏在坚实的大地上,短暂的蓄力后,浑身被紫霄神雷包裹的魔主,如同利箭般穿破阴阳阵图。
而下首处的方天无定神光与紫霄神雷也轰然爆发,正中魔主魂体,让坚韧无比的黑球神魂,受到了重创。
通常情况下,神魂受创便意味着武者受创,这会大大削弱武者的战力,所以在王裳和项燕看来,勾陈利用神魂抵挡两人灵技的决策,实在算不上高明。
也就是黑球神魂坚韧,换做普通强者的神魂,被两道这等强度的灵技攻击,怕是要当场魂飞魄散。
黑球神魂能够撑住不灭,已经算是世所罕见了,但也仅仅就是这样而已。
望着湛蓝色的方天无定神光与紫色的雷霆撕开黑球神魂的外壳,王裳与项燕皆是露出胜券在握的微笑。
只是这微笑还没维持一刹,就变成了惊愕,然后恐惧,然后飞退遁逃。
天地有灵,真灵生,所谓修行者便是开发和运用灵气的人,但也并非所有灵气都是能被修行者化用的。
比如天地间就有很多凶煞阴狠的,或是与人体冲突,或是会伤到经络,所以需要很苛刻的条件,才能御使一小部分,被人当做杀招。
就好像四方玄霆、天罡地煞、毒蛊玄冥等等。
这些灵气虽然凶恶,但也还在可御使的范围内,可有几种灵力,却是碰都不能去碰的。
比如天地三元混沌太元玉虚、归墟无妄紫虚、玄寂通冥清虚。
这种包含天地本源的灵,乃是只有王境强者才能触碰的领域,并且要万分小心。
但破开黑球神魂的项燕和王裳却发现,里头竟露出些许归墟之力。
虽然这归墟之力只是归墟无妄紫虚散溢之后的某种分支具现,与其本源相差不知凡几,但毕竟脱胎自三元之气,对于武者来说,是比凶煞还要歹毒的存在。
即便是宗师的灵质化肉身若是挨上,也免不了崩溃的下场,所以面对重伤神魂洒下的归墟之力,两人自然要躲。
可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避过归墟之力,两人对望一眼,对魔主的神魂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作为武者,对于灵技的探究是永恒的,引发他们好奇的并不是凶境的魔主如何御使归墟之力。
而是那能够包裹归墟之力的神魂,究竟是怎么回事,毕竟传说中,只有星辰陨灭坍塌的时候,才会形成归墟无妄紫虚。
难不成这魔主的神魂竟是颗星辰不成?
可天底下,哪有这么黑漆漆的星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