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9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船在海面上已经飘了一天一夜,早已经看不到岸边了。天地之间,一片苍茫,彻底失去了方向感。
李牧被丢到渔船的最底层,旁边就是令人作呕的鱼篓,散发出的腥臭味道,让李牧差点把三天前的早饭干呕出来。
他没有被限制自由,估计是黑衣人料定他,在这茫茫大海上也耍不出什么花样来。
李牧佝偻在一处距离鱼篓子稍远一点儿的角落,小口小口的呼吸着,试图让进入自己嘴里的腥味能少一点儿。
他的头枕着一处木头,声音在固体中传播的速度,要远远大于空气。虽然有海浪拍打渔船的声音,他还是能清晰地听到,隔板上头,李佑和黑衣人们的聊天。
“……我们这是去哪儿?”李佑显得有些烦躁:“舅父到底有什么安排,怎么,对本王也不能言明吗?”
“殿下稍安勿躁,到了地方自然就知道。”黑衣人的语气并不是很客气,对这些‘死士’来说,除了他们效忠的主人之外,其他人在他们的眼中,都与寻常人无异。就算是李世民在此,他们也不可给面子。李佑这么多年,早已经养成了颐气指使的性格,除非他惹不起的人,否则稍微惹到他一点儿,他都接受不了。
脾气上来了,他也忘了此时的情况了,勃然怒道:“你们要是不说明白带本王去哪儿,那就调头回去!大不了让父皇赐死我,本王认了就是!调头回去!”
黑衣人连生死都置之度外,又怎么会在意李佑的脾气,闻言便道:“事到如今,可不能听殿下的了。我们执行的是主人的命令,等到了地方,自然会自刎以随,现在还是请殿下消停点吧!”
“你让本王消停,本王就得消停?那本王还有面子吗?你们——”
话音至此而断,剩下的就都是呜呜声了,显然是黑衣人听的烦了,把他的嘴巴给堵上了。
李牧摇了摇头,心想自己果然没猜错。这伙人不会给李佑面子的,之前发生的事情,已经说明了,李佑的话,对他们一点约束力都没有。
这种死士是怎么炼成的呢?
李牧还真的有点好奇了。
作为一个后世人的脑子,他很难理解,一群人是怎么愚忠到这种地步的。你要说是一个,这很有可能。毕竟奇怪的人,总有那么几个,但是一群人都奇怪,这就是非常奇怪了,肯定还是有特殊的办法。
正琢磨的时候,忽然舱门隔板一开,李佑被推了进来。随即舱门关上。李牧瞅瞅李佑,见他的手被捆了,嘴巴也被堵上了,不由心里有点幸灾乐祸。
怎么比自己这个俘虏还惨?
“唔唔唔——”
李佑被熏得想吐,但是嘴里堵着,又吐不出来,一口污物都咽了回去,眼泪都憋出来了。
李牧瞅着不忍心,道:“你过来,我帮你。”
李佑怒目而视,但实在是忍不住干呕带来的恶心,最终还是妥协了,挪到了李牧旁边。李牧伸手帮他把手腕的绳子解开,李佑赶紧去拽嘴里的布,一口赃物哇地一下吐了出来。
“这群王八蛋——”李佑好半天,才适应底层船舱的气味,已经吐得面无血色了:“我放不过他们,我一定要杀了他们!”
李牧笑道:“喂,你得分得清里外啊,你跟他们是一伙的,我才是外人。现在你不是应该命令他们来弄死我么?”
“用不着他们,我也弄死你!”李佑的情绪本来就在崩溃的边缘了,听到李牧的话,感觉到了奚落,立刻扑了过来。不过他这小样儿,哪里是李牧的对手,折腾了三两下,就被李牧一拳怼在了眼窝,打了个捂眼青。
哇地一下,给打哭了。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伤心。李牧本来还保持着戒备的姿态,看到这样一幕,也不知道该咋办了,听的心烦,喝道:“老实点!哭个屁啊!娘们唧唧的!”
“你说谁娘们?”
“说你咋地!”李牧已经笃定,李佑命令不了黑衣人了。那他就不用担心什么,说话也放肆了起来:“你哭有屁用啊?还是想想怎么脱身吧!”
“脱身?”李佑抽噎道:“怎么脱身?你是没看见,这茫茫大海,四面都是水,就算现在他们都死了,咱俩还能游回去不成?”
“咱们可——”李牧正要说,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话黑衣人可能听见,改口道:“懒得跟你说话,躲远点,再哭还揍你!”
“我、“李佑气得咬牙切齿,但在底仓这个小空间里头,他的确是打不过李牧,黑衣人又不来帮忙,再惹他注定是挨揍。嘴唇翕动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俩人各占了船舱的一角,互不干扰,各怀心思。
……
铁骑踏踏,一行快马进了长安。
看起来,是一队折冲府的校尉,不过一个个风尘仆仆的,似乎赶了很久的路。
很快,他们就到了皇城前,有李绩大将军的亲笔公函,消息迅速递到宫中。正在御书房批阅奏章的李世民看罢李绩的奏章,脸色大变,马上吩咐传见。
当那一行人赶到太极宫时,李世民摒退左右,除了那队远程而来的侍卫,几无他人。当然,高公公是在的,只不过他躲在机关的密道里,外面的人看不见他,他却能听得见外头的声音,如果李世民有危险,他可以第一时间跳出来救驾。
被李绩派来的人,是个能说会道的。把这期间发生的事情,如同说评书一样一五一十地对李世民说了。绘声绘色,仿佛就在眼前似的。
当然,关于袁天罡的事,难免添油加醋几句。
李世民之前看过东厂的密报和袁天罡的密折,已然大略知道了事情经过,再听此人详细洗漱,一张脸真是说不出的难看。
计划赶不上变化快!谁能料想,阴弘智这厮,竟然与百济人有勾结!
他本以为,与百济人有勾结的,会是继嗣堂。但现在看,事实与想象刚好相反,继嗣堂与百济没有勾结,反而是阴弘智那边早有勾结。百济人就是他的后手,又或许,那些所谓死士,本身就是百济人也说不定!
李牧做的一切,再一次证明了他的忠义。若非如此,他怎会以身去换李承乾。他可以不这样做,在发现了自己被算计之后,他有足够的理由不这样做。相比之下,李世民顿觉自己的行为,相形见绌了。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如今李牧被人掳于海上,生死不知。若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李世民自己都原谅不了自己。
更何况,现在还有一个疯女人,再向自己要儿子。卢夫人写了一封亲笔信,也被捎带了过来。卢夫人直截了当告诉李世民,如果这次李牧出事了,她立刻就会发动继嗣堂的所有底牌造反,能不能成无所谓,定搅闹大唐半壁江山狼烟四起!
李世民慢慢地点了点头,道:“李牧,你有功于国!有功于朕,有功于社稷,朕绝不可能不管他。你们先歇息一日,明天朕有一封信要你们带回去。功劳朕给你们记着,朕是有功必赏的人,你们且下去,待此案了结,朕重重有赏。”
“谢陛下!”
众人退下去,高公公从密道转出来,束手立在旁边,等候李世民的吩咐。
李世民独自在御书房中坐了许久,才低声道:“传谕,召长孙无忌、房玄龄、萧禹、尉迟恭、程咬金觐见!”
高公公小声问道:“陛下,一次召这么多重臣,这是要——?”
“伐百济!”
……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众人齐聚在太极宫。听完了李世民的想法之后,长孙无忌第一个站出来,道:“陛下不可!”
“怎么不可?”
“伐一国,要师出有名。百济虽小,却也需出师之名,请问陛下,师出何名?”
“百济豢养死士,意图行刺大唐太子,绑架了我大唐洛阳侯!如此罪名,还不够吗?”李世民发狠道:“如果李牧少了半根毫毛,朕必灭百济,为他报仇!”
长孙无忌很想说,现在发狠起来了,谋算的时候干什么去了?作为全程参与谋划的人,没人比他更知道这件事的细节了。但这话,现在不能说,现在说了,就等同于在打李世民的脸了。
“陛下,这个名义行不通!”长孙无忌反驳道:“不但行不通,反而会贻笑天下!”
李世民瞪圆眼睛,问道:“怎么?!”
“陛下,现在贼人出海,是否真的去了百济,谁也不知道。这些都是李绩的猜测而已,茫茫大海,也许渔船已经倾覆?或者他们的目的地是倭国?新罗?这都说不准!如此此时伐百济,百济会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到时候,天下诸国如何看待大唐?”
老成持重者,如房玄龄、尉迟恭都点头附和。此事这种做法,经不得推敲。
但如程咬金这种粗人,就没那么多细腻心思了,勃然道:“你们这些人,酸腐至极!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且不说李牧小子,为国家立下多少功劳。现在明摆在眼前的事情,他是为了救太子。而且他的老娘,就是那个疯婆娘。她是个什么人,不用我说了吧?”他看向长孙无忌等人,道:“是你不认得,还是你不认得?”
众人避开他的视线,程咬金摊手道:“对嘛!那疯女人疯起来是什么实力,大家心里都清楚。如果这回李牧出事了,她报复起来,那可真是江山半壁,到时候那是个什么后果,你们自己想!”
长孙无忌反驳道:“那也不能被那女人牵着走!”
“是啊,我也这么想。”程咬金问道:“想硬气是吧?那你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出来?”
“我没办法!”
“要不怎么说你是在放屁呢?”程咬金说起话来,就是气死人不偿命。又兼之资格老,即便在长孙无忌面前,他也是无所顾忌。长孙无忌遇见他,就应了那句话,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他索性闭口不言了,看向李世民,道:“请陛下定夺!”
李世民也不是完全头脑发热就做事的人,长孙无忌的话,也不是一点道理也没有,他犹豫了一会儿,看向房玄龄,问道:“房相,你的意思呢?”
“陛下。”房玄龄擅长谋划,但不擅长决断。但凡遇到事情了,分析梳理,核算利弊,正是他的专长,刚刚他一直没言语,就是在心里算计这件事:“臣现在想的不是卢夫人,也不是百济,臣现在真正担心的,是高句丽!”
程咬金叫道:“又胡说八道了,高句丽有什么好惦记的,这件事跟人家有关系么?”
房玄龄比长孙无忌更早领悟到‘秀才遇到兵’的真谛,根本不理会程咬金,继续对李世民说道:“臣观百济行止,不像是敢做这么大事情。百济国小,就算他们尽起全国男丁,也不到二十万可用之人,粮草也不够,怎么都不可能跨海冒犯我大唐的。所以这件事的幕后推手,十有**还是高句丽。高句丽敢做这件事,不可能没有后手。陛下,敌暗我明,轻易不可轻举妄动啊!”
程咬金叫道:“可是如果现在不做决断,牧小子要是有危险了怎么办?”
“你个憨货!”房玄龄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反问道:“就算现在李牧小子出事,你能有什么办法?此处距离齐州都一千余里地,现在收到的消息,已经是三五天前的了,调兵遣将,更是耽误时间。没有两个月,兵马能到齐州?等你的兵马到了齐州,李牧该没命,也早就没命了!”
“那你说咋办!”程咬金瞪着眼睛,问道:“那就不救了?不管了?”
长孙无忌接过话来,道:“所以要从长计议——至于现在,他只能自求多福。”
“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程咬金心里清楚,长孙无忌说得是对的,但是从心理上,他还是很难接受得了,李世民还没表态,程咬金也不言语了,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李世民身上。
第870章 风眼
“命李绩北上,驻军平洲,随即派使节出使高句丽,照会高句丽出面协调,寻找李牧。”
“着礼部,即刻拟旨,照会百济、新罗、倭国,寻找李牧。”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若三个月内还无消息,大唐借道高句丽、百济,亲自寻找大唐洛阳侯!”
三句话,包含讯息万千。长孙无忌还想说话,李世民一挥手,道:“这是朕深思熟虑做的决定,不容再议论,执行就是了!”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不再坚持。李世民是杀伐果决的帝王,他一旦决定的事情,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更改。
从太极宫出来,程咬金拖住了房玄龄,非得问个究竟不可。
虽说程咬金粗中有细,但他毕竟是个武夫,谋略上还是差很多。李世民的三句话包含的讯息,他一时间理解没有那么透彻,得找个明白人给他解释一番才是。通常,就算心里有疑惑,也不会拖着人解释。但程咬金毕竟是程咬金,脸皮是什么东西,他早已忘了。
房玄龄拿他也没办法,只好耐着性子解释道:“头一句话的意思,陛下怀疑,此事的幕后黑手是高句丽。所以李绩挥军北上,就是要告诉高句丽,大唐不是闹着玩的,如果是他们对李牧下手,不交人就是打。李绩是良将,又刚缴了齐州的存粮,粮草不是问题。就算打起来,也能容出时间来,坚持到援兵到来。如果打不起来,现有的粮草坚持到明年开春没有问题。”
“等到来年开春,各地兵马调动就容易多了,即便与高句丽决战,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至于寻人,可以说是委婉之言,也可以说是威胁,陛下想收拾高句丽不是一天两天了,话不用说得太透。”
“着三国寻找,是要告诉三国,大唐寻找李牧的决心,如果是他们下的手,趁早送回来,否则、”房玄龄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不等程咬金询问,他又继续说道:“否则,先礼后兵,来年春天,大唐不惜三面开战!”
程咬金对房玄龄的分析是毫不怀疑的,闻言感叹道:“陛下能为李牧做到如此程度,真是羡煞旁人啊、欸,老鬼,你说陛下到底知道不知道,李牧是李建成的儿子?”
“陛下能不知道么?”房玄龄哼道:“这便是君上的度量,岂是你我所能揣度?”
“你又明白了。”程咬金呿了一声,道:“懒得与你说!你们这些文官,心眼多还虚伪!”
房玄龄气笑了:“程知节,是你问我的,下次问什么,都不跟你说了。”
“不说就不说!”程咬金历来奉行的便是现用人现交人,问题已经问完了,翻脸就翻脸呗,大不了下次再问的时候,先赔个不是就是了。
看着程咬金大咧咧地走了,房玄龄回头看了一眼太极宫,眼眸中掠过一丝忧虑。
这件事真的这么简单么?绑架李牧的死士,真的是阴弘智的人么?
“陛下可是一直都想征高句丽啊——”房玄龄喃喃道,如果高句丽交不出李牧来,明年开春,大唐真的“借道”,那就是开打。而且‘师出有名’、‘先礼后兵’,李牧的失踪,就是这场仗的由头。
“陛下的城府,何时如此深了?”
直觉告诉房玄龄,此事蹊跷。但即便猜想是真,他也不会去戳穿。他是大唐的臣子,是李世民的幕僚。对李牧最多就是欣赏,如果欣赏和家国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他会怎么选,显而易见。
……
李牧就像是台风的风眼,外面已经天下大乱了。而躲在船舱中的李牧,仍然吃好喝好,心态非常的好。
起初的两天,他还有些担心。但是连着两天,到吃饭的时候,黑衣人们就给送饭,李牧的心也就放下了。
按时送饭,说明他们不着急杀人。如果想撕票,没必要给饭吃啊。想通了这点,李牧就不着急了,着急也没用啊,身体是本钱,吃好喝好,养精蓄锐,等候机会才是正经。犯愁有什么用,不吃不喝就能逃走了?万一有机会的时候,体力跟不上逃不出去,那才叫悲哀呢。
李牧能调整得了心态,李佑可没他这么想得开。
自打那日跟李牧吵了两句,躲到角落里之后。这孩子就抑郁了,一天只吃几口饭,水也喝不多少,嘴唇干裂得都出小口子了,看这架势,是想把自己给饿死了拉倒。
李牧劝过几句,但是李佑理都不理他。后来李牧也懒得热脸去贴冷屁股了,就像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一个人如果求死,谁整得了?更别说现在,李牧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时候,没有余力去拯救别人。
这几天李牧想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
他已经察觉出了异样来,这些人对待李佑的态度,让他觉得很奇怪。就算阴弘智在怎么恨李家人,对待李佑,他总得有一丝情分吧,毕竟是一手带大的孩子,怎会如此狠心?再说了,这些人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好不容易把李佑就出来,就是为了折辱他么?这显然也说不过去。
“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李牧心里想着,忽然渔船剧烈晃动起来,李牧知道,这是又遇到浪头了。
相比无边无垠的大海,渔船真的是太小了。李牧这几天一直都很担心,这木头做的渔船,会不会被某一个大浪拍碎了。要是这一幕发生了,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等着喂鲨鱼了。
“欸?”
忽然,李牧听到了一些异样的声音,趴下来凑到船舱壁听着,对旁边唯一的活人李佑道:“喂,你听到没有,怎么像是打起来了?”
李佑睁开眼睛,然后他转了个身,背对着李牧:“你出幻觉了,这茫茫大海的,哪儿来的人?”
“不是,真的,真有!”李牧又听了一下,确认道:“肯定是兵器相撞的声音,我没听错,我确定!”
“是是是、”李佑基本上已经放弃治疗了,懒洋洋道:“肯定是来救你的,恭喜你啊!”
“你这人怎么……”李牧来到李佑跟前,用脚踢了他一下,道:“打起精神来啊,万一真的有人呢?总得喊一声救命吧?”
李佑叹了口气,敷衍又像是赌气似的,扯着脖子喊道:“救命啊,救命啊——”
第二声话音刚落,忽然脑袋顶上的舱门被打开了。一个人探头张望,瓮声道:“还有人?出来!”
“怎么这么耳熟——”李牧忽然瞪大眼睛,叫道:“大个儿,是你吗?”
“大、大哥?”
李重义听到李牧的声音,愣了两秒钟,他还以为自己幻听了,直到掐自己一把,才确定不是幻听,登时喜不自胜,便要跳进船舱。可是这渔船的船舱,舱门小的很,若比在李重义身上,恐怕只能进来一条腿!
“急死人!”李重义拔出背后大斧,抡起来用力一劈,舱门就被劈碎了,口子扩大了一倍有余。但是李重义还进不去,因为渔船的下仓太矮了,他整个人钻不进去。
“大哥,你等我一下,我把这船劈了。”
李重义说着,就有要抡父子,李牧赶紧阻止,道:“再来一下,这船就裂了。伸手把我拽上去!”
“欸!”李重义伸出手给李牧拽住,轻飘飘毫不费力似的,就把李牧拽上去了。
“还有一个。”李牧指了指船舱,李重义又伸出手去,把李佑也拎了上来。李重义是认得李佑的,见是他,不由十分疑惑,大哥怎么和这人混在了一处?
但他没细想,因为相比这个,他更疑惑的是,他怎么会在这儿见到李牧。
“你这是——?”李牧也疑惑为什么在这儿见到他,按道理来说,李重义应该是在新罗保护李知恩才对的。
“大哥,你不是收到消息来的?”
“我收到什么消息!”李牧没好气道:“我收到消息,也不可能这么来吧?偷渡啊!”
李重义听不懂什么是偷渡,见李牧没有受到消息,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解释道:“大哥,新罗王已经死,新罗内乱。我带着王宫侍卫杀出来,抢了一条船,正要回大唐,却不想在这儿碰见了一条船。我只当是来堵截我们的,见只有一条船,就想着过来把他们弄死,没想到碰见了你。”
“新罗内乱?”李牧急忙问道:“知恩呢?她在哪儿?”
李重义往身后一指,一艘船在不远处,隔着蒙蒙的雾气,看不太清楚:“看到船小,我就一个人划船过来的,其他人还都在那条船上面,李知恩也在。”
“胡闹!”李牧看了眼李重义划的小船,道:“这船能载三个人么?”
“能!”
“走!”李牧指了指李佑,李重义把李佑拎起来,三人跳上小船。这条渔船上头还有粮食淡水,等会儿再过来搬。
不一会儿,李牧来到李知恩所在的船上。刚巧,李知恩来到船头透风,看到李牧从船舷爬上来,登时整个人傻掉了。
“我不是出现幻觉了吧。”李知恩掐了自己一把,痛感传入脑海,她却笑了起来,张开胳膊像是乳燕投林一般,扑进了李牧的怀中。
“相公!”李知恩抱得很紧,恨不得把自己揉进李牧的身体里去,她仰头看了李牧胡子拉碴的下颚一眼,确认是自己的相公,才又哭又笑道:“真的是你,相公,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你一定会来救我的。”
李牧不禁汗颜,自己这回可不是来救人,反倒被救是真的。好不容易把李知恩安抚下来,李牧把自己的遭遇讲给她听。李知恩听了之后,对李佑怒目而视,吩咐自己的侍卫,道:“把他给我丢海里去!”
“诺!”
立刻有两个新罗武士站出来,就要把李佑拖走。李牧赶紧拦着,道:“同是天涯沦落人,还是让陛下处置他吧。”
李知恩这才作罢,李牧让李重义给李佑找个地方休息,随即问起了李知恩这边的情况。
事情发生在半个月前,李知恩的老爹真平王再也坚持不了,油尽灯枯撒手而去了。他在死之前,早已尽己所能,托付好了一切,又准备了顾命老臣三人,就是为了让李知恩能顺利接任。
但是,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在真平王死了之后,朝野之间对于李知恩接任王位,几乎是一水儿的不同意。原因倒也直接,李知恩乃是女流。自古还没有让女人接任王位的,新罗没有,中原也没有。这样守旧的人,占据了约八成。立刻有两个新罗武士站出来,就要把李佑拖走。李牧赶紧拦着,道:“同是天涯沦落人,还是让陛下处置他吧。”
李知恩这才作罢,李牧让李重义给李佑找个地方休息,随即问起了李知恩这边的情况。
事情发生在半个月前,李知恩的老爹真平王再也坚持不了,油尽灯枯撒手而去了。他在死之前,早已尽己所能,托付好了一切,又准备了顾命老臣三人,就是为了让李知恩能顺利接任。
但是,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在真平王死了之后,朝野之间对于李知恩接任王位,几乎是一水儿的不同意。原因倒也直接,李知恩乃是女流。自古还没有让女人接任王位的,新罗没有,中原也没有。这样守旧的人,占据了约八成。
立刻有两个新罗武士站出来,就要把李佑拖走。李牧赶紧拦着,道:“同是天涯沦落人,还是让陛下处置他吧。”
李知恩这才作罢,李牧让李重义给李佑找个地方休息,随即问起了李知恩这边的情况。
事情发生在半个月前,李知恩的老爹真平王再也坚持不了,油尽灯枯撒手而去了。他在死之前,早已尽己所能,托付好了一切,又准备了顾命老臣三人,就是为了让李知恩能顺利接任。
但是,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在真平王死了之后,朝野之间对于李知
第871章 警告
李知恩这次逃出来,走的匆忙,王宫内的宝物几乎什么都没带。愿意跟她一起走的,也都是感念真平王恩情的侍卫和宫女,只有一小部分,大部分的人,都和那些支持葛文王的人一样,觉得女流注定不能做王,认清了‘大势’,投靠了葛文王那边,在李知恩出逃的时候,他们没有阻拦,已经是很不错了。
这些人,加上路上战死了一些,到了码头的时候,只剩下了二百人不到。这其中还包括了李重义手下的老兵,也就是说,从新罗王宫随着李知恩出来的人,拢共也没有一百人。
这些人分两艘船坐,十分拥挤,正好李重义把黑衣人都杀了,空出一条渔船来,各船都分了些人上去,算是宽绰了一点儿。
但危机仍然没有解除,因为船上的粮食不够了。所有的粮食都加在一起,也只能够五天所需,如果五天不登陆找到粮食,船上的人,就要饿肚子,到时候人心不稳,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傍晚,李重义回到李牧所在的船,还带回来一张地图。地图是从黑衣人身上找到的,从地图的标记判断,黑衣人此行的目的地是难波,这个地名,李牧没听过,但是从地图上标注的位置来看,对照前世的记忆,李牧大概判断出,这个地方应该是大阪。
竟然要到‘倭国’去,这与李牧所料的相差很远,他原本以为,这群人的目的地是百济——
等等!
李牧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倭国?
如果他的地理没白学的话,倭国在地理位置上,是在百济的东边儿。而李知恩一行要回大唐,大唐在西边,怎么也不可能到东边来。也就是说,要么是黑衣人走错了航线,要么就是李知恩一行走错了航线。
李牧正要问,话到嘴边又没说。他想起来了,在长安的时候,听一休说起过。遣唐使来大唐的时候,九死一生,十分凶险。这个年代,哪里有什么航线,都是顺着洋流飘,大概的方向不差,剩下的都是听天由命了。
找来驾船的老船工问了一下,果然如此。如今洋流确实是往东偏,不过没关系,只需要再飘几天,就能顺这洋流绕回正确的方向。李牧大概也能听明白,但现在的问题是,粮食不够吃了,怕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最近的陆地是哪儿?”
“倭国的难波。”老船工说道。
“咱们就去那儿!”李牧拍板决定,老船工急忙说道:“这位贵人,倭国人不好打交道,咱们到了那儿,他们不一定会帮咱们,也许趁火打劫也说不准。”
“那也得去、”李牧沉声道:“都是一起逃出来的人,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大家饿死?走一步看一步,车到山前必有路,先登陆再说,在海上心里总是不踏实。”
老船工看向李知恩,李知恩道:“我夫君说什么就是什么,听他的吩咐办就是了。”
老船工只好答应下来,与李牧确认了洋流的走向,规划了大致的路线,才站在船头喊了声号子。
李知恩趴在李牧耳边,嘀咕了一声,旋即跑了出去,李牧有点脸红,做作地轻咳了一声,岔开话题道:“重义啊,大哥问你点事儿。”
“大哥、”
“听知恩说,你有喜欢的人了?”李牧踮起脚,拍拍李重义的肩膀,道:“有喜欢的人好啊,要是真喜欢,等回了大唐,大哥替你做主,成亲吧。”
“大哥,你误会了,她不是——”
“什么不是啊,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李牧一副过来人的架势,道:“人活一世,喜欢就别藏着掖着。你也到了岁数了,该讨个婆娘了。”
李重义抿着嘴,不知为何,没有解释,李牧当他默认了,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循着李知恩方才告诉他的位置,去寻她的房间去了。
李重义站在甲板上,海风吹拂他的脸,如同捶打着一座雕像。
见到那个女孩,勾起了他尘封在心底多年的记忆。他有很多话想跟李牧说,但是现在却还不是时候。
……
李世民躺在榻上,脑海中闪过的是过往的一幕幕。房玄龄所猜的不错,一切都是李世民早就布置好的局。对于帝王来说,私人情感,所谓恨与不恨,其实都没那么重要。甚至,他都不是特别在乎所谓建成遗子的事情。这些年他督促袁天罡去办建成遗子的事情,杀了很多人,其中大部分,并不是什么建成遗子,而是当你十八路反王的后代,只是以建成遗子的名义去做。这都是必须做的事情,以什么名义,结果都是一样的,在外人看来或许有差别,但是在李世民这里,都是一样的。
谋算得逞的兴奋感在孤寂中渐渐流逝,一种莫名的悲哀开始涌上心头。
没有人天生是阴谋家,如果可以选,谁都想阳光的活着。
李世民当然也是一样,他曾活得非常阳光。那时候,李渊雄才初展,在隋朝最强盛的时候,谋划大事,何等的野心?李建成年少有为,天下无不闻名。在父亲和兄长的光环之下,李世民无忧无虑地坐着自己的天策上将,只要把仗打赢了,什么事情都不用他操心,何其的快慰?
但是自从当上了皇帝之后,他发现自己的生活变了。变了很多,他没法再去做自己喜欢做的时期。他无法再原本地表达自己的内心,从前最恨的样子,成了他现在的样子。为了做一个‘明君’,受人敬仰的好皇帝,他不得不每日劳累在案牍之间,他都不记得自己多长时间没纵马驰骋过了。
虽说,这次的时候,有不良人的推波助澜之嫌疑,但这次谋反案的主谋,却是他的亲儿子,这是何等的悲哀?
那张皇位,就值得人连父子亲情都泯灭了吗?
这……是上天给我的报应吗?
李世民想到这儿,像是被掏空了似的,躺在榻上,久久不能释怀,辗转反侧,最近一连几日,都是这个样子,待他有些倦意时已是天色微曦了。
不能胡思乱想了,且小睡片刻吧,明日恢复早朝,万万不能有误,朕要以最饱满的精神,出现在群臣面前!
李世民想着,强迫自己合上双眼。
然而就在此时,高公公厉喝声响起:“有刺客!”
李世民霍然睁开双眼,一翻身便坐了起来,顺手抄过了铜烛台,把烛台上的蜡烛扫落地下。
蜡烛在地上滚了两滚,火光熄灭,烛台握在手中,便似一剑在手。
“砰”地一声,窗棂飞散,一道人影敏捷地撞了进来,双拳抡开,直取榻前。
好凌厉的一击。
外间的防御仿佛一层纸,一穿即破。
电光石火之间,没有人去考虑,这个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为什么外层的重重防御根本没有示警,也没人注意到,为什么这个刺客如此了解此处的环境,他不但以最快的速度寻找到了房间唯一的破绽,而且入室一击,挟着爆裂的窗棂碎片,准确地找到了床榻的位置。
但,李世民是马上皇帝,他的功夫也从未搁下。
当那蒙面人冲进来的时候,李世民手中的烛台已经刺了出去,直取蒙面人咽喉。
在这顷刻之间,李世民居然找准了蒙面人的咽喉,手眼身法,堪称一流。但是没用,眼见着烛台要刺中了,只见这人诡异地扭了一下身体,烛台便被他格挡掉了。眨眼之间,交手噼啪数合,李世民只觉得自己的胸腔要烧起来了,强忍着后退半步,等候高公公追过来。
李世民本想,这下蒙面人插翅难逃了,但是事情远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高公公追过来,刺客竟然托大到要以一敌二,而且还游刃有余。
李世民心里真的惊了,他是马上的天子,功夫本来就不弱。高公公的身手,他也是清楚的,这天下竟然还有人,能力战他俩而游刃有余,这人是谁?
高公公此时也是心惊胆战,居然被刺客轻易地闯过了他们的防卫,这是他严重的失职、如果因为这个事情,让李世民有个三长两短,他们百死莫赎。高公公是真的急眼了,发了一声喊,叫上身后的侍卫一起冲了上去。
刺客见人越聚越多,再打下去必然落败。便萌生了退意,道:“答应的事情,就要做到。如果做不到,在来取你的性命!”说完几个起落,人已经无影无踪了。身法之快,无出其右者。
高公公没有追,侍卫也没有追。皇帝在室内,这些侍卫谁敢留在外边,等着去埋伏刺客的退路?
他们都冲进来了,侍卫一跃跳出跃出窗户的时候,便是一片坦途。
当下,就有一个侍卫统领大喝一声,留下四人仍将皇帝团团护住,其他人一窝蜂儿地追了出去。
“会是谁?”李世民看向高公公,高公公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他脑海中倒是蹦出来一个人来,但他怎么也不敢想。号称大侠中的大侠,江湖中的巨侠虬髯客,会做这种梁上君子的侍妾。
高公公摇了摇头,表示不知,李世民也没有追问,咬牙道:“找,挖地三尺,也给朕找出来!”
高公公转身出去,旋即,皇城四门紧闭,中郎将常何率领六千禁军,把李世民太极宫前后都团团围住了。做到这样,兀自还不放心,加派了十名弩手,他们手里拿着的,都是李牧发明的连弩,十人齐射,这天下无人能接得住。
挨到天亮,高公公回来,什么也没说,直接跪在地上请罪。
“陛下,宫里头找遍了,没有找到踪迹,看来刺客是已经跑掉了。”
“朕不意外。”李世民负着手,在殿上来回地踱着。此时,他腰间已经挂了一口剑,剑鞘随着他的步子轻轻地摆荡着,而剑柄,则始终握在他的手中:“若朕猜得不错,来人就是虬髯客。”
“虬髯客?”高公公震惊道:“虬髯客怎会做出如此下作的事情!”
“除了虬髯客,谁还有这么大的本事?”忽然,李世民站住了,道:“太极宫侍卫共计六十四人?”
“是的,陛下!”
“把所有连弩拿出来,每个人都配一把。拨二十人去立政殿,让皇后来调派!绝不可疏忽大意!”
“诺。”高公公应声,但心里仍然不相信,虬髯客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人的名树的影,虬髯客仁义无双,断不可能是他!
……
早朝的时候,李世民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公开了昨夜发生的政变经过,百官听罢后,疑惑、眼神儿,立即变成了震惊。
李世民所说的过程虽是轻描淡写,并不凶险。但他公开说明了此事,就不是随便说说。朝班之中,有一个人,脸色变了。
此人正是李靖!虬髯客跟他的关系,天下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以这样说,如果让李靖在李世民和虬髯客之间选一个,李靖会选虬髯客,而不会选择李世民。
李世民心里清楚的很,他把昨天晚上的事情说出来,难免会惹人非议。但李世民也顾不及这许多了,他知道,昨夜的动静太大,皇宫四门紧闭,瞒不了住的。与其叫人胡乱猜测着,还不如官方自己公布,也免得谣言愈传愈离谱。至于后续的事情怎么处理,要看李靖怎么说。虽说是刺杀的事情,大逆不道。但如果李靖出面保人,李世民是一定会给李靖这个面子的。
眼下的大唐军队,李靖俨然已经成为了精神符号。原本天策上将的光环,现在都没有李靖管用了。如果明年开春征高句丽,李靖又是不可缺少的一环,对于这么重要的人物,只要李靖不造反,基本什么样的要求,李世民都一定会想办法满足。
而在私心来说,李世民也不想打杀了虬髯客,虬髯客当年成名的时候,李世民也是个毛头小子,他对虬髯客的崇拜,一点儿也不比高公公他们少,只是他现在是皇帝,这种话不方便说,也不方便表达罢了。
如果能与虬髯客沟通好,让他‘弃暗投明’,为己所用,昨夜的事情,李世民半点也不会在意。
第872章 归心似箭
难波。
听这个名字就知道,这里的航路并不好走。初唐时期的倭国,十分落后,在中原人的眼中,比南疆不毛之地还要落后一些。出现在大唐的倭国人,也多是谦卑的姿态,这就导致没有几个唐人是看得起倭国人的。
但倭国人的秉性,从来都是事大主义,当大唐比倭国强大的时候,倭国人低眉顺目,头都不敢抬一下,但当大唐羸弱的时候,倭国人便会露出嘴脸,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了。
此时的倭国,自然是没有任何资本的。远远望见有船临岸,倭国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从来都是倭国的船只往外头奔,还没见过哪个想不开的来倭国呢。而且他们也认得出,这种船只,并不是倭国出海的船只,看上去非常眼生。找来了老渔民才认出来,一艘是中原的款式,一艘是新罗的款式。
新罗,倭国人是不甚在意的。他们距离新罗非常近,中间间隔的一个岛屿,还存在争议,渔民经常为在岛上的停驻权打架,所以倭国人,对新罗人,从来都是没什么好感的。但中原的船只,倭国人却不敢有半点怠慢,即便只是一艘渔船,但那可是天朝上国的渔船啊,万一有了什么闪失,天朝上国怪罪起来,他们可吃罪不起。
没等船只靠岸,就有难波本地的官吏发动了小船,前来迎接了。
李牧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出来与他们搭话。李知恩就更不方便了,所以与这些倭国人沟通的事宜,就交给了李重义。李重义不会说倭国话,正为难之际,发现这些倭国人,竟然能听得懂汉话,而且还说的不错,倒是方便了不少。
李牧在船舱里听着,心中疑惑不解。他本以为,这些倭人都得是野人模样,如猴子一般,没想到他们的‘外语’普及率还挺高的,在没有老师,交通不畅的情况下,能学会汉话,即便发音有些古怪吧,也是非常不容易的一件事了。
李牧当然不会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只是让李重义告诉倭人,自己是大唐国使,奉命出使新罗,返程的时候,被洋流带到了此处,想要补给一番,需要什么东西,会照价给钱,想请当地官府行个方便。
前来沟通的倭国官员一听,当即满口答应下来。在倭人的心中,能与大唐搭上关系,都是十分荣耀的一件事。倭国官员还几次邀请李牧,希望他能登岸好生招待,但都被李牧以持节为由拒绝了。李牧让李重义代表他,带着一箱李知恩从高丽王宫带出来的金银器皿登陆交易。倭人看到身高八尺的李重义,登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他们都只听说过大唐,没去过大唐,对大唐的风貌人物,都是从遣唐使的描述中得到的,从他人口中得到的消息,哪有亲眼见到的来得实在?
这次见到了活的唐人,他们都以为所有唐人都是这样高大的,心中惧意更甚。准备补给的时候,半点差池也不敢出。很快就按照李牧的要求,把补给准备好了。
钱,当然是不敢要的。但李牧让他们非收下不可,他可不想欠倭国人的人情。在倭国只停留了一天,李牧等人便再度,顺着洋流往回走了。倭国官吏再三挽留,李牧也没拨冗一见,最后实在是挨不过热情,李牧给写了几个字,没想到成为一千多年后,倭国史学家研究的重要素材。
一个月后,李牧终于又踏上了大唐的领土,只不过比他出来的地方,要偏了数百里。这年头的航海技术有限,能全须全尾地活着回来,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李牧立即让李重义派人联系了官府,消息通过驿站,火速送达到了齐州。次日凌晨,李牧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卢夫人已经带人赶到了。令李牧意外的是,虬髯客竟然也在。
“这位是?”卢夫人看到李牧身边的李知恩,眼睛一亮,询问地看向他。李牧虽然不想承认卢夫人的身份,但是事实摆在那儿,他也没法不承认,只好给娘俩做了介绍。
李知恩听说卢夫人竟然是李牧的生母,态度立马恭敬了起来。她可不知道李牧心中是怎么想的,就算知道了,她该恭敬也得恭敬。这个时代以孝为先,不管从前发生了什么,李牧都得遵守孝道,她作为李牧的妾室,如果不孝顺,可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这丫头娘喜欢、”卢夫人拉着李知恩的手,对李牧说道:“有娘年轻时候的机灵劲儿、”
李牧没理会,他的心思,都在虬髯客身上。
那日远远望见虬髯客,没有看仔细。今天仔细看时,发现此人与自己想象中,出入甚大。
想象中的虬髯客,身材魁梧,胡须很长还带卷儿,大体上有点类似于金毛狮王,是一个狂放不羁的形象。但是现在看来,虬髯客不是这样的。虽然他胡子很长,也待卷儿,神采也魁梧,但他整个人的气质,与其说像一个江湖巨侠,更像是一个老农、一个魁梧的老农。
如果不是见识过虬髯客卓绝的武艺,仅仅是看这个人,李牧怎么也想不到,这人能会武功。
也许这就是返璞归真的境界?
李牧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起身向虬髯客行礼,道:“多谢大侠当年保护之义、”
“别、别这么说、”虬髯客连连摆手,道:“我、我把你丢了,非常抱、抱歉。”
李牧愣了,看向卢夫人,卢夫人解释道:“他这人,激动的时候就结巴,习惯就好了。”卢夫人又对虬髯客道:“你好好跟我儿子说话,结巴什么?”
“我、我——”虬髯客心里着急,说话更结巴了,李牧只好岔开话题,道:“过去这一个多月,朝廷有什么动作么?太子和我义父,他们都去哪儿了?陛下那边怎么说?”
“太子回长安了,李绩奉皇帝的命,北上驻扎平洲,说是如果找不到你,就要找高句丽要人了。”
李牧有点懵:“不是说百济的事儿么?怎么又扯上了高句丽?”
“借口呗。”卢夫人一副早已看穿的样子,道:“李世民自打当上了皇帝,变得越来越虚伪了,不管这事儿是谁做的,他总得扯上高句丽——我现在都怀疑,这事儿是不是他做的!”
李牧没接这个话,倒不是他不同意,恰恰相反,他也有这种感觉。如果是百济或者高句丽,为何船只的方向会是要到倭国去?他在倭国补给的时候,故意没有下船,便是为了防备意外。
但他现在不着急了,已经回到了大唐,只要不放弃认真的调查,什么事情都会水落石出的。
“儿啊,接下来你想怎么做?”卢夫人仍没放弃撺掇,道:“如果你想报复李世民,娘这边早已为你准备好了。不用担心家人,在洛阳城的一亩三分地,什么都逃不出娘的手掌心,就算李世民让人把洛阳城围起来,咱们也有办法把人送出来。”
“洛阳是我的封地,往哪儿逃?”李牧没好气道:“造反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做的,就算这件事真的是陛下做的,也有别的方式解决,百姓刚过几天好日子,这种事情我做不来。”说着话,李牧叹了口气,道:“眼瞅着就要过年了,我得赶紧赶回去,出来的时候,答应过巧巧的,要早点回去,这都已经耽搁了,必须得赶在年前回去。”
卢夫人的表情黯淡了下来,没有说话。李知恩见状,替她问道:“也让娘跟咱们一起回去吧,过年么,团圆啊。”
李牧寻思了一下,道:“陛下手里有个打探情报的组织,叫做不良人。不良人的武功不行,但是三教九流都有他们的人,消息非常灵通。我出现在这里的消息,不出几日,就会传到陛下的耳朵里,我怕你会有危险。”
“这你不用担心。”卢夫人赶忙道:“只要是在洛阳,李世民是不可能逮住我的。”
虬髯客也开口道:“我、我警告过李世民了,他、他不敢轻举妄动。”当下,把如皇宫行刺的事情,结结巴巴地说了一遍,告诉了李牧。
李牧惊讶不已,他没想到这一个多月的时间,虬髯客竟然在长安和齐州打了一个来回,而且是出入皇宫如若无人之境。那可是皇宫啊,戒备森严,而且有高公公这样的高手坐镇,堪称铜墙铁壁也不为过。这种情况下,虬髯客竟然能随意出入,岂不是说,如果他想要李世民的命,李世民也反抗不得了?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一起回洛阳。”李牧问了一下日子,距离过年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抓紧赶路,赶在年前抵达洛阳一点问题都没有。
这边靠海,气温下降得慢一点,内陆地区,已经有下雪的地方了。等到洛阳的时候,必然是大雪纷飞的时节,年味儿也就出来了。
李牧归心似箭,片刻也不耽搁,把大队人马留下,让卢夫人的手下管着,慢慢的往洛阳赶。他则带着李佑、李重义、李知恩和卢夫人,连同虬髯客一起,赶着两架马车回洛阳。
此时运河已经冻了,水路走不通,否则还能比预计的快些。现在没法子,只能是沿路换马换车,力求能快点回家了。好在继嗣堂在各地都有买卖,马和马车,倒是不用担心供应不上。
……
一幢门户,庭院不大,院中一棵大核桃树,荫荫如盖,笼罩了大半个院子。
院儿右角有一口水井,砌了井台,加了井栏。院子左角有一个鸡圈,下层是鸡圈,上层是一格一格的鸡窝,里边铺着稻草。
其中一个窝里,正有一枚鸡蛋静静地搁在里边,尚有余温。冬天能下个蛋,实属不易,刚下完蛋的老母鸡跳下地,“得意洋洋”地昂着头,咯咯叫着,宣告着它下蛋的成就。
一只脚从门槛里迈出来,接着是一条俏丽的身影,系着碎白花蓝布小围裙,秀发裹了布帕,容颜俏丽,正是巧巧。她在洛阳城的郊外,盖了这样一个院子,与她和李牧在定襄的家十分相似。
在长安的时候,她也在逍遥谷盖了这么一个院子。对她来说,跟李牧在定襄的那段日子,注定是一段抹不掉的回忆。她喜欢过那种日子,轻松自在。
“咯咯咯……”
巧巧拿着簸箕,撒着小米儿,公鸡母鸡快乐地围上来,开始啄起她撒在地上的小米。巧巧看着它们吃着,蹲在了旁边,脸上露出甜美憧憬的笑容。
这是她缓解压力的办法,心里要撑不住的时候,她就会来到这儿,待一个下午,然后捡几个鸡蛋回去给孩子**蛋羹吃。
李牧失踪的消息,是一个月前知道的。李牧失踪太多次,巧巧听到之后,已经没有一惊一乍了,但是担心依旧。可是现在的她,已经为人母,有句话说的好,女子本弱,为母则刚。作为李牧娘子的巧巧,有资格脆弱。但是作为两个孩子的母亲,她有自己必须承担的责任。
不管李牧发生了什么事情,她都相信她的男人能够化险为夷。而在李牧回来之前,她能做的就是守好这个家。
院中几只老母鸡忽然半展开翅膀,快速跑开,让出一条道儿来,张天爱大步流星地走进来。
“天爱姐姐?”巧巧抬起头看向张天爱,道:“不是说好了黄昏来接我么,怎地来这么早?我还想着多捡几个蛋回去呢。”
“还捡什么蛋啊!”张天爱拉起巧巧的手,道:“有消息了,快回去吧。”
“有什么消息了?”白巧巧按捺住心里的激动,她生怕张天爱说话大喘气,高兴得太早了,空欢喜一场。
“呐、”张天爱把手里的纸条递给白巧巧,道:“冤家在海上绕了一圈,又回到齐州了,这是从齐州飞鸽传书回来的。说是年前能赶得及回来,你说他去干什么了?哈,仔细瞅第三行,去接李知恩那小丫头去了,怪不得!哼!”
白巧巧仔细看去,果然提了李知恩,纸条的字数有限,只说是见到了李知恩,没说个中缘由。字的确是李牧的字,最后一个字,还有只有家里人认得出的密押,白巧巧确认了三遍,这才露出笑脸来。
“走,咱们回家。”白巧巧也不管鸡蛋了,把纸条收好,挽住张天爱的胳膊就走。
张天爱揶揄道:“哎哎哎?这就走了啊?不捡鸡蛋了?”
话没说完,就被红着脸的白巧巧拉走了。
小院儿没落锁,自有人看管着,不必担心。
第873章 人情
临近洛阳,李牧追上了平叛凯旋的大军。他轻车简从,跟大军行进自然不一样。加上李承乾头一回自己领军,巴不得晚点回去,也磨叽了一点儿,一路上能走多慢走多慢,故此才被李牧给追上了,唐观也在李承乾的军中,可怜这小子送粮草的时候,还是乘船走水路,回来的时候,改了陆路,一路上给李承乾讲了半本《三国演义》,嗓子都要说冒烟了。
《三国演义》是李牧给了唐观大纲,唐观自己‘写’出来的,由于加了唐观自己的想法在里头,与李牧看过的那个版本的《三国演义》有许多不一样的地方,但也因此更贴近这个时代人的想法,更好接受了。
开始的时候,李承乾想听,唐观还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知音,后来架不住李承乾白天想听,晚上也想听,唐观实在是受不了了,只好满营兜圈子,躲避李承乾。不幸被他逮到,就给他讲一段儿,到了洛阳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存稿’了。
好在算是到家了,唐观借口撒尿,逃离了李承乾的大部队,转到小路上,巧了,正好碰见了李牧一行。
“大哥?”
唐观跟李牧,可是有时候没见了。分别到现在,大半年过去、快一年了。唐观长高了不少,隐隐地都快赶上李牧的个头了。就是体重没跟身高一起长,现在的唐观看上去像个竹竿儿似的,比例略微地那么有一点不协调了。李牧第一眼没认出来,走进了看清眉眼才认出,从马上跳下来,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长个儿了啊!”
“哎呦,疼——”唐观叫了一声,却也不躲。任凭李牧敲了一下,傻呵呵地笑了起来。
“嗓子怎么哑了?”李牧微微皱眉,问道。
“还不是太子殿下。”唐观把事情说了,无奈道:“大哥,我本来是打算显摆一下,谁知道太子听了三国演义就没完没了了,我写出来的章回就那么多,总不能现编吧?没办法,就逃出来走小路,没想到碰见了大哥,真是缘分啊!”
“什么缘分、”李牧示意唐观自己骑马,他则上了马车,道:“我看着大军的尾巴了,担心耽误时候,这才转小路近才走的,别废话了,赶紧前面带路回家。”
“欸!”唐观应了一声,爬上马背在前头引路。一行人继续往前,刚走出不远,忽然前面数骑拦路,定睛一看,原来是锦衣卫。看到马车临近,锦衣卫从马上下来,半跪在路旁,道:“侯爷,奉镇抚使之命在此等候!”
“小九人呢?”
“大人在大路等候侯爷。”
没等李牧说话,李重义道:“大哥,我与小九快一年没见了,我去找他,你们先回。”
“也好、”李牧应了声,锦衣卫中也分出两个人,为李重义引路。只是这些后招来的人,都不认得李重义了,不知道他才是锦衣卫的真正创始人,第一任的指挥使。
继续往前,眼瞅着洛阳城的城门了,忽然又有几骑拦住了去路。李牧有些恼火了,拧着眉头道:“又是谁啊?”
“侯爷,是咱呀。”来人笑嘻嘻,连连拱手,李牧撩开帘子瞧了,道:“原来是小陈公公,你也是专门等我的?”
“是、”小陈公公凑上来,道:“陛下听说侯爷平安归来,龙颜大悦。但有一件事,还是得跟侯爷说一声。”小陈公公凑到李牧耳边,小声说了一句,李牧看了他一眼,道:“行,我知道了,我回来的消息,不会对任何人提起的。齐王在后面的马车,你带走吧。”
“侯爷能体谅陛下的苦心就好。”小陈公公后退了半步,把道路让开了。李牧随手丢给他一根金条,小陈公公手忙脚乱地接住了,目送李牧的马车进城。后头的马车,被东厂的番子们接了过来,撩开帘子确认了是齐王,而没有其他人,小陈公公心里轻松了不少。
一路上收到线报,说继嗣堂的主人,李牧的生母卢夫人,也随着李牧一起回了洛阳。陛下生疑,便让厂卫来查看,却没说如何处置。小陈公公方才心里就在忐忑,这要是发现了人,是抓还是不抓?
不抓,陛下面前交代不过去。抓吧?他是真的不敢!
还好没发现。
有那机灵的番子提醒道:“督主,还有其他的路口,咱们要不要——”
“就你长了一张嘴是吗?”小陈公公怒目而视,斥道:“是不是就你长了一张嘴?!”
被骂的番子赶紧低头退后,心中却委屈的紧。这到底是哪儿错了呀?
“傻东西!”小陈公公气急,骂都懒得骂了,把金条丢给手下人,道:“个个有份,除了这个傻蛋,走,回长安!”
“谢督主!”
众番子齐喝,一根金条能换银百两,在场不过十余人,每个人都能分到七八两银子。对他们这些番子来说,已经是非常不菲的了。
小陈公公亲自来到马车旁边,撩开帘子看到里面一脸生无可恋的李佑。见帘子没撩起来了,李佑看了一眼,随即又把头转过去了。小陈公公也没说什么,到了这会儿了,也用不着请安施礼的了,李佑的命运已经注定了,能活下来算是万幸,那也得是贬为庶民,犯不着再敬着了。
……
齐王被押解进京了,关押在大理寺里头。
消息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但转眼间满长安都知道了。而此时,平叛凯旋的大军刚刚从洛阳出发,还要两天才能回到长安。
为何如此悄声无息?每个人都心里都清楚,因为这是皇家的丑事,儿子造父亲的反,很光彩么?五年前李世民已经干过一次了,如今李世民的儿子又干了一遍,皇帝的脸面往哪儿搁,自然是能低调,就尽量低调,谁也别提,谁也别说最好。
百姓只是茶余饭后的议论,并没有多大的风浪,但这不代表朝堂之上也是一派轻松。齐王虽然被抓了,朝中的紧张局势却并未就此平息,一时间暗流涌动,方方面面、各个派系的力量都在关注着此事。
他们要了解此事最终如何发展,要知道在这案子中是否会牵连到他人,能否利用此事做做文章,他们有的是为了自己的势力,有的是为他人卖命,各有各的根由……
江山,是一座大江湖。朝堂,就是一座小江湖。
有句话说的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个江湖,就是名利场,就是人心与**的搏斗场。
然而,两天时间眨眼就过去了。平叛大军的欢迎仪式都结束了。皇帝依然毫无动静,似乎像是要刻意淡化此事似的。显然,对自己的亲生骨肉,皇帝也举棋不定,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了。
“齐王悔悟了么?”
太极宫里,李世民涩声问道。
这话是问高公公的。高公公每天都会去一趟大理寺,把李佑的情况,告知李世民。
“陛下,这里有齐王悔过书一份。”高公公把一个折子,放到了御书案上,道:“这次齐王殿下,是真心悔过了。老奴看着,神情姿态都不一样了。”
跟随李世民这么多年,高公公岂能猜不中李世民的心思?齐王已经到了长安三天,还迟迟不发落,只能说明一件事,李世民没有想发落他,否则造反这么严重的罪,还用得着审么?直接砍了就是了。
悔过书摆在桌案上,李世民没着急去翻开,怔忡良久,轻轻叹了口气,道:“朕知道了!”
高公公有些不忍看他黯然的眼神儿,微微低头道:“陛下,齐王……再三求恳,希望能见见陛下,当面请罪。”
李世民唇角慢慢漾起一丝苦涩的笑意,轻轻地道:“如今相见,莫如不见!”
高公公心中一叹,看来陛下心里,还是拗不过那个坎儿。
什么坎儿?无非就是‘明君’二字,所谓明君,岂能因一己之私,而徇私枉法?造反者杀无赦,历朝历代皆如此,除非造反成功了那另说,李世民就是个典型的例子。如今齐王造反,若不明正典刑,他日天下效仿之人该如何处置?全都网开一面吗?
“传旨吧!”
皇帝淡淡地吩咐,声音无比地消沉。
李世民道:“李祐,贬为庶人,赐死!”
高公公心头一颤,道:“喏!”
李世民沉默了片刻,才压制住声音的颤抖:“一众谋反从犯,尽皆处死!”
李世民闭了闭眼睛:“罪……莫及家人了,其余人等,除了手里有性命的,既往不咎。”
他是谋反者的亲爹,还如何罪及家人呢?自家这笔账都算不清楚了,而且他心里也清楚,那些大头兵们,当真没有选择的余地,所以虽是谋反大罪,此番处治的范围,却算是极小了。真正处斩的,不过百余人。
高公公暗暗松了口气,欠身道:“喏!”
李世民摆摆手,高公公便往中书门下去传旨,堪堪走出御书房的殿门,就见一个太监急急走来,一见高公公,便站住了,道:“干爹,这里有洛阳侯急奏一本,十万火急,干爹您看?”
“什么十万火急,你怎么知道十万火急?”高公公随口道:“我这儿的事儿,才是十万火急——”
“干爹,不是我说的呀,是这信封上写得。”太监把信封给高公公看,果然,上头写着‘十万火急’四个字。
是李牧的风格。
高公公无奈叹了口气,道:“得,就该这个祖宗的——”高公公把信封接过来,转身又进了殿里。李世民正恍惚,看到高公公回来了,皱眉道:“让你去传旨,怎地又回来?是阴妃又来闹么?”
“不是、”高公公把信拿出来,道:“刚走到门口,见有人送信来,是洛阳侯的信,十万火急,请陛下御览。”
“十万火急——”李世民叹道:“能比朕的心里焦躁么?”嘴上这么说着,他还是把信接了过来,看到信封上的十万火急,也是苦笑。
随手打开,李世民的眉头皱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的眉头舒展开,道:“齐王,贬为庶人,留一条性命吧。”
“陛下?”
“李牧为齐王作证,说谋反之事,都是阴弘智主谋,佑儿并不知细情。”李世民当然知道,李佑不是无辜的,但他毕竟不想杀自己的儿子,而李牧又是出了名和李佑不对付,他的证词,没有人会提出异议。
李世民叹道:“绕来绕去,朕还是欠他人情了。”
高公公赶紧宽慰道:“陛下和侯爷是一家人,一家人说什么人情呢?侯爷也是体谅陛下,才会‘十万火急’地送奏章来的。”
“是么?”李世民问了一声,是问高公公,也像是在问自己。他挥了挥手,高公公退出去传旨了。
走出殿外,传信的太监还在,按惯例,是有赏钱的。见高公公没给的意思,小太监急得直搓手,但又不敢要。
高公公看着小太监的样子,就知道他心里想什么,道:“别说干爹不关照你,去一趟阴妃娘娘处,告诉他,承侯爷的人情,陛下不杀齐王,贬为庶民。保准你一次的赏钱,顶的过十次!”
都是在宫里行走的人,对齐王这点事儿,谁还不知道。小太监当然知道高公公说的是真的,千恩万谢地走了。高公公摇了摇头,继续往中书省走,这圣旨如何措辞,他还得跟中书省的官员们商量,得兜得住陛下的面子才是。
……
旨意拟定,传到大理寺,大理寺立即开始着手执行。
这是谋反大罪,不用等到秋后问斩,即刻施行,而且因为造反的主谋是皇帝的儿子,这也算是皇室的一件“家丑”,所以处斩这些从犯,并不采取公开处决的方式。
百余手里沾了性命的,被李承乾带回来的犯人,都在大理寺内被一刀一个解决了。
只剩下李佑那边,需得高公公亲自去传旨。这旨意可不好传,齐王以前算是除了嫡子之外,最得宠的皇子了,如今贬为庶民,肯定一时间接受不了,他倒是无所谓了,已经不是亲王了。但他娘还是贵妃,一边好得罪,一边得罪不起,夹在中间,尺度得拿捏得很好才行。
第874章 阖家团聚
大理寺的东南角,这儿是一个单间儿,‘装修’得极好,李牧几次三番进大牢,住的就是这儿。在第三次入狱的时候,李牧有感于自己常常用得着,就拿了一百贯给牢头,包下了这个单间儿,寻常的时候,就算‘客满’,这间牢房也是空出来的。
齐王身份特殊,虽然是下了大牢,但是也不能如寻常百姓对待,就把这个牢房特别关照给了他。因为齐州劫狱的事情,担心再来一遭,由宫中派来了轮换的禁卫,每两个时辰换一次,里外数十人。除此之外,大理寺监牢外的街道上,还有李世民特意调来几十名东厂高手,这种高压的保护之下,就连虬髯客也只能是望洋兴叹。
高公公来到大理寺,也没有因为是他而松懈,有专门负责查验的人,特意检查了高公公是否易容,经过了三道岗,才见到齐王本人。
高公公资格老,资历深,何曾受过这种事情,但此番兹事体大,虽然心中烦躁,但他也没说什么,只盼着快点把事情了结才好,见到齐王,便立刻传旨意道:“陛下有旨,齐王谋逆,本该处死,,因洛阳侯上书求情,道明真相,念其受逆贼阴弘智唆使蒙蔽,网开一面,死罪得免,活罪难饶,贬为庶民,罚没田产,赶出长安城!”
高公公说完,把圣旨一合,递过去道:“齐王殿下,陛下已是网开一面,接旨吧。”
齐王此时正坐在榻上发呆。
他宅是宅,可是平时宅在王府里,有醇酒美人,有狐朋狗友,其实快活的很。可在这里却什么都没有,实在无聊的想死。过往的一切,如走马灯似的从眼前掠过,他有些懵,脑子还没回过神。
李佑没有想过,会是这么严重。他原本的心态,大体就像是看到爹妈对亲戚家的孩子好,心里有点吃味了,一步步走到今天这样,是他根本没有想到的。
进了大牢,才有实感。他几次三番求见李世民,想亲自解释一下,但是李世民不肯见他。他等着母妃阴妃来,也没等着,只等到了宫中的一个女官,传来一句话,说如果皇帝赐死他,阴妃也不活了。
李佑听到这话,才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他的母妃,也救不了他,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的多。
他有预感,自己可能要死了。一想到这个,浑身就像是被谁捆住了似的,胳膊都抬不起来,脑袋也是木然的。他正琢磨着怎么办,高公公就来了。
齐王正在发呆,高公公走进来时根本就没注意,等他圣旨读完,才清醒过来。
“贬为庶人?”李佑心里一松,至少命是保住了。但随之而来的,便是茫然,罚没田产,一文钱都不给留,还要赶出长安城,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他跟李承乾不同,李世民为了培养李承乾,免得他早早奢靡,成为一个荒唐的太子,对东宫的用度,从来都是给最少的程度。在李世民看来,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你得了江山,享受的日子在后头呢,当太子的时候,就不应该那么享受。
而其他没有资格得到皇位的皇子,他们失去了得到天下的资格,相应的得到一些享受也是应该的。
所以除了李承乾之外,其他的皇子日子都过得不错。尤其是母妃品阶高的,像是李佑这样的,从小到大都没缺过钱。
钱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数字,因为从来没缺过钱,也没花过钱,李佑对钱没有什么概念。但即便他再傻,他也知道,没有钱是活不下去的。
想到自己可能饿死,李佑面色苍白如纸,他宁愿现在被砍了,也不想像个乞丐一样活着,直到被没死,恐惧超过了他能承受的极限,李佑疯狂地大叫起来。
他从榻上一咕噜爬起来,赤着脚,撒腿就要往外跑,高公公急忙大叫:“拦住他!拦住他!”
禁卫齐齐上前,张开双臂,拦住了去路。李佑虽然长得壮实,但分跟什么人比,禁卫个顶个的都是壮小伙子,他在人家前面,孱弱的像个鸡崽子。
“滚开!我要去求见父皇!”
高公公来到李佑面前,道:“齐王殿下,你应该知足了,也不想想自己做的是什么事情,如今能保住性命,陛下已是仁慈至极。你再闹,必有杀身之祸!”
齐王嘶声大吼:“放开我!我是皇子,你们好大胆!我要去见父皇!你们都让开!”
他一边大吼一边挣扎,禁卫们只是岿然不动,李佑踢打了一会儿,力气耗尽了,无力地坐在了地上,哭道:“让我见见父皇,实在不行,让我见见母妃也好,让我见一面,就要一面——”
看到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李佑落得如此下场,高公公心中觉得活该的同时,也有一些不忍,犹豫了一下,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锦囊来,这个东西,本是他出宫的时候,阴妃差人送来的,他本可以黑下来,但是现在动了恻隐之心,他还是拿了出来。
“这是四海赌坊的琉璃筹码,阴妃娘娘换来给你的,拿了这些钱出城去,好好过日子吧。”高公公把锦囊和圣旨,都塞到了李佑手里,还不忘嘱咐,道:“筹码不要一次换干净,财不露白的道理你应该懂,也不要趁着换钱的时候赌,在赌坊你赢不着钱的。”
见李佑还是没反应,高公公也懒得再说了,对看守的禁卫道:“城门关闭之前,送他出城。”
禁卫答应下来,高公公又叹了口气,转身走了,李世民还在等他复旨呢。
……
“齐王痛哭流涕,观其神色,已有悔意。”
高公公回复皇帝的时候,就是这样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关于齐王如何哭泣嚎叫求见李世民和阴妃,只字未提。事已至此,说多了,也是徒增烦恼,何必呢?
李世民听到“痛哭流涕”时,一缕叹息便轻轻地吁了出来,待听到“已有悔意”时,他蓦地转过了身去,但是高公公还是看到了一抹泪光,一闪即逝,高公公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心道:“可怜天下父母心!”
李世民背对高公公,沉默半晌,才轻轻地道:“佑儿从小锦衣玉食,此番不知如何能活得下去……朕应该把田产留给他,这样他还能做个富家翁,也不至于冻着,饿着,现在这话可怎么说?”
“呃——”高公公迟疑了一下,把阴妃给钱的事情说了出来,道:“阴妃娘娘给了千贯琉璃筹码共计十二枚,这些钱如果不乱花,足够齐王殿下富足过一生了。”
十二枚千贯琉璃筹码,就是一万两千贯,对于寻常百姓人家,绝对是难以想象的巨款。
李世民面色稍霁,又道:“佑儿从小都受人伺候,对外头的事情,知道的不多,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人骗了,现在他不是亲王了,也不知会不会有人报复他,陷害他——”
方才高公公还有些可怜李世民,但听到这些话,顿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表错情,这话里话外,怎么有点想把圣旨收回来的意思了?不是你自己亲自下的旨意么?怎么,心疼了?后悔了?
高公公不出声,不接茬!李世民看高公公开始装傻,心里便知道意思了,无奈何,只好把话挑明了,道:“高干,你说李牧既然能为他求情,看来俩人的关系有所缓解,不如把佑儿送到李牧的外务府,让他更名改姓做个小吏,经此一事,这孩子也肯定长大了,他会珍惜的。”
“陛下、”高公公提醒道:“侯爷跟齐王,毕竟有过节——”
“死马当活马医吧、”李世民看起来的心意已定,道:“就这样办了,后续的事情,看李牧如何决断了。”
高公公叹了口气,他还能说啥,不情不愿地道了一声诺。
“齐王无子,除其封国!另,江真平叛有功,任命为齐州刺史。王越连升三级,封为果毅都尉……”
江真原本不过是齐州一个兵曹,如今竟然一跃成为刺史,李世民御下,果然不吝赏赐。只是对此次功劳最大的李牧,倒是只字未提,高公公也没问起,李牧的官位和爵位,早已到了不能封赏的程度了,他自己也未必在意这种事儿。
……
洛阳城。
卢夫人、孙氏在前,李牧在后,白巧巧、金晨、张天爱、李知恩、王鸥陪同,跟阅兵似的,从三个孩子面前一一走过。
三个奶娃儿刚刚吃饱不久,有的抱着脑袋在呼呼大睡,有的却在瞪着眼睛咿呀自娱。
小孩子刚出生本就小小的,虽说白巧巧生的两个,已经过了小半年,才稍洗脸长开一些,原来就像个莲藕接起来似的。孙氏等人生怕脚步重了,都会惊动他们似的,那叫一个小心翼翼。
三个宝宝,每人床边站着一个膀大腰圆的奶妈子,每个宝儿都有专门的奶妈子,这以侯府财力来说,当然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哎呀呀,啧啧啧,这一个个的小人儿,哎呀……”
卢夫人细声细气地说,也说不出是欢喜还是惊吓。
王鸥小声道:“不用担心,他们现在是小些,但长得也快。每人都有专门的奶妈子,半年后你再看,跟普通人家的孩子就一个样儿了。”她在卢夫人面前,还是有些拘谨,毕竟人家把她当成姐妹,她却最终成了人家儿媳妇儿,面儿上抹不开也是正常。
卢夫人连连点头,眉开眼笑地道:“还用你说?别忘了姐姐也生过儿子,娘懂,娘都懂。”
一会儿姐姐,一会儿娘,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辈分。
孙氏也与卢夫人相见了,俩人一个是生母,一个是养母,都是娘,卢夫人感激孙氏养育之恩,孙氏也非常不好意思,怕卢夫人误会她偷了孩子,好在见到了虬髯客,真相大白,心结也解开了。
让人意外的是,卢夫人竟然要比孙氏大半岁,从外貌上可一点都看不出来。
等到卢夫人依依不舍地离开婴儿房,转身就拉住李牧的手,眼圈儿一红,哽咽地道:“你能开枝散叶,人丁兴旺,我也就对得起你那死去的爹了。我的儿啊,看着你这样真好,娘心满意足了,真的,几个孩子都是好孩子,可得好好照顾着。”
李牧还是不习惯听卢夫人自称‘娘’,道:“嗨!这时候说这个干嘛,我……”刚要打岔过去,但对上卢夫人的眼睛,心中还是不忍,道:“好好好,是是是,你放心吧,这事儿我会办好的。”
好不容易把爱孙心切的亲娘给劝走了,李牧看着五个老婆,心里头有些发愁了。
五个老婆,哪个都好,哪个也都爱。不凑在一起的时候,能倒腾开,倒也挺好。可是凑在一起,又都是好像日子没见面了,这就多少有点儿为难了。
陪哪个呢?还是都陪?都陪显然不现实,虽说李牧觉得自己能应付得来,但是大被同眠这种事情,至少张天爱的暴脾气是不肯的。两两配对么,倒是有点可行性,但也是难办的事儿。一对一的时候,可以说的肉麻话,一对二的时候,说起来就像渣男了。
如今府上什么都不缺,什么事儿都有人照顾,但是感情上的慰籍,却是别人取代不了的。
“今天你还是陪天爱姐姐吧、”白巧巧捅咕了李牧一下,道:“让她早点怀上,省得整天闹腾,知恩跟我睡,鸥姐姐也要照顾孩子,明儿是晨姐姐,就这么安排这么定了!”
最终还是白巧巧拿出了女主人的架势做了安排,问题解决,李牧看着李知恩哀怨的小眼神,给了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跟在张天爱身后随她回房了。
走进张天爱的卧房,李牧有些不寒而栗。
这几个月不见,这丫头都经历了什么?满屋子挂着的都是兵刃,什么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都齐全了,是化思念为动力,苦练了么?
李牧拉着张天爱坐在榻边,撩了撩她额上的一绺发丝,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我知道你是为了护着这个家,以后不用这么辛苦,别忘了这家里还是有男人的。”
张天爱瞥向他,鼻子哼了一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抬起胳膊,在他肩窝捶了一下。
李牧的冷汗登时下来了,牙齿打颤。
张天爱瞥他一眼,嗔道:“陪我就这么不高兴啊?那你走!”
“不是、”李牧咧嘴抽冷气:“这膀子脱、脱臼了——”
第875章 投奔
清早,阳光明媚,冬日暖阳甚是怡人,李牧抱着自己的大胖儿子,打算出去溜溜弯。孩子一下生,他就没影了,孩子跟他一点儿也不亲近,正要现在有时间,李牧走哪儿都带着自己的大儿子。
倒不是偏心偏向,而是在李牧的想法里头,他是要把自己的闺女,往大家闺秀那个方向培养的,哪有整天在外面闹腾的大家闺秀?儿子就无妨了,百无禁忌,反正祸害的是别人家的闺女——
李牧的这些想法,其实都是扯淡。现在孩子才几个月而已,能懂得什么?孙氏和卢夫人俩奶奶都不同意李牧把孩子带出门,怕得了风寒再出点什么意外,但李牧觉得没事儿,把孩子裹在自己的虎皮裘里头,就带了出去。
专门负责伺候少爷的老妈子想说点什么,但却又不敢说,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以防万一。
“走喽,好儿子,爹带你去看鸡、”李牧得知巧巧在郊外盖了一个小房子,心里惦记去看看,可这刚回来的几天,实在是没空出门,好不容易有工夫了,偷得浮生半日闲。
独孤九鬼魅般闪出来,身上兀自散发着酒气,看到李牧怀里抱着孩子,没敢靠近,只是问道:“大哥,需要我跟你一起出门么?”
“用不着,你赶紧睡觉去吧。”
“哦。”独孤九应了声,纵身离去,飞到半空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栽下来。李重义回来之后,哥俩每天晚上都喝到天亮,也不知道有什么可聊的。
李牧裹着儿子,左右偷瞄,见两个娘都不在,才敢跨出院门,还没站稳,就见门口一辆马车刚刚停稳,李牧心知不是好事儿,抽脚便想回去,没成想慢了一步,小陈公公的声音飘了过来:“给侯爷请安,给小少爷请安了?”
李牧转过身来,看向小陈公公,道:“驰道修好了,往返是快了哈,公公这么早过来,昨天连夜赶路了?”
“奉命,无奈。”小陈公公赔笑说道,说着他从马车上跳下来,撩开帘子,道:“奉命送个人过来,侯爷签收了吧。”
“如果是李佑,你就哪儿拉来的,哪儿拉回去。”李牧板起脸,道:“该配合的演出我已经都演了,再丢给我就有点过分了啊。”
小陈公公赔笑道:“这也是陛下的意思,有手札在此。”
说着,他就要把李世民写得条子递给李牧,李牧赶紧摆手,道;“不看不看,都是些什么东西,你就当没来过,我就当没见过你。”说着,就要往院里走,小陈公公想拦着,但又不太感,正为难的时候,李泰从街角转过来了。小陈公公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跑过去对李泰嘀咕了一句,随后指了一下马车,然后就跑了。
跑的比兔子还快!
李泰满脸懵,等缓过神来,小陈公公已经跑得没影了。马车帘子掀开,李佑露出脸来,看到李泰,涩声叫了一声四哥。李泰已经知道李佑的事情了,这声四哥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最可笑的是,这声四哥,是李泰这辈子头一次听李佑这样叫,想想还多少有点讽刺。
犹豫了一下,李泰还是应了下来。毕竟是一个爹的亲兄弟,太绝情的事儿,李泰也做不出。
他来到马车旁边,打量了李佑一眼,见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包袱,除此之外身无长物,不禁有些唏嘘。他可是见识过李佑的作风的,那叫一个招摇,现在落得如此下场,也是出乎他的意料的。
“往后怎么打算的?”
“高公公说,父皇的意思是,让我跟着李牧。”李佑叹了口气,道:“但他不肯收留我,我也不知道该去哪儿了。”他拍了拍包袱,道:”这里面有我母妃给的一些钱,要不四哥你帮帮我,给我找个住的地方吧,行吗,四哥?”
“行倒是行——”李泰面子浅,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叹了口气,道:“可这不是长久之计,你总得想想,后半辈子怎么过吧?”
李佑垂头丧气,道:“四哥,我现在脑袋里空空,真的想不出要做什么,你还是帮我找个地方,先安顿下来吧,容我歇几天,慢慢的,好好想想。”
“行吧、”李泰看了眼侯府大门,跳上了马车,驾车回了文学馆。他在洛阳有府邸,但是几乎没住过,自打文学馆建立之后,他就一直住在文学馆,文学馆广招天下名士,如今已经颇具规模,每日或作诗文,或研究古籍,旬日召开文会,刊印诗集,好不热闹。
李泰一直都把文学,当成是一件非常神圣的事情,故此在选址的时候,特意找了一个稍稍僻静,风景秀丽之所,没想到招纳了天下文士之后,这僻静之地变得不僻静了。先是有慕名而来的大家小姐丫鬟们慕名而来,后来什么胭脂俗粉的,也都一并来了。李泰年纪小,不太懂怎么回事儿,后来才研究明白,原来十个文人,九个‘骚客’,除了写诗作文之外,他们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泡在脂粉堆里。
从来都是有需求,就有供给,文学馆附近的红火,也就成了题中应有之义,一点也不令人意外了。
眼下,文学馆这边已经快成洛阳城的平康里了。李泰为此日夜劳心,有心想迁走,但又一想,迁到哪儿,八成也都是一回事儿了,人性如此,换地方能改变什么呢?真要是搞到荒山野岭里头了,弘扬文事的初衷目的也达不到了,反而事与愿违。
如今,也只能是听之任之了。
四海赌坊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地段,文学馆附近出现第一家青楼的时候,四海赌坊就在旁边开了一个分号。如今坐镇这里的,正是二狗,长安城的四海赌坊,已经步入了正轨,白闹儿在管着,而洛阳这边刚刚开始,又离李牧近,二狗就自告奋勇的过来了。
只是不巧,他刚过来,李牧就出门去了苗疆,李牧甚至都不知道,二狗已经过来了。
第876章 汇报
李泰能收留李佑,当然不可能差他那一口吃的,但是李佑也不知是怎么想的,非得要把自己的钱兑换出来,不肯吃用李泰的。无奈何,李泰只好带他来四海赌坊兑换筹码。
琉璃筹码诞生一年之后,已经彻底通行大唐内外,成为了实打实的硬通货。如今最高面额,不止一千贯了,一万贯的大额筹码也有,只是数量稀少,使用的人也少。通行的筹码,最常用的还是一千贯。
二狗自是认得李泰的,他知道李泰不好赌,也很少来四海赌坊,今日带人过来,必然不是为了赌。长安城的四海赌坊,接待的最多的就是勋贵之后,这些二世祖的身上,有一股子独特的味道。李佑虽然是落配的凤凰不如鸡,但他身上这种长年累月,与生俱来的二世祖气息,还是被二狗一眼就认了出来。
通常,二狗看到这样的人的时候,脑海里浮现出的四个字是“人傻钱多”,如果不是李泰带来的人,他早就围拢过去了。
“王爷,这位是——”二狗与李泰早已熟稔,没有过度的恭敬,只是微微欠身,李泰便抬手让他起来了。投去询问的神色,李泰刚要介绍,李佑自己说道:“平民百姓、”
李佑自己这么说,李泰也就没解释,道:“我的这位朋友,想兑换筹码。”
“好说。”二狗如今的大掌柜,兑换筹码这种小事,自然不会亲自去做,抬手叫来一个小厮,从李佑手里接过筹码,眨眼就兑换出来了。
四海赌坊开门,至少准备五万贯现钱,区区千贯还不是随便拿么?
“要不要派护卫送到府上?”二狗热情地询问道,旁人当然是没这个优待的,但是李泰毕竟不是旁人。他是皇帝最疼爱的儿子,也是自家主子的徒弟,于公于私都是自己人,这层关系二狗还是拎得清的。
“不必了,我们这就走了。”李泰说着,就要带李佑走,但李佑却没动,而是问二狗,道:“能否帮忙寻个地方住,花多少钱,从这里取。”
“这个——”二狗看李泰的眼色,李泰看出来李佑从头开始的心有多坚定,便道:“那就帮我这个朋友,买一个小院吧。”顿了一下,又补充道:“离得近些,用多少钱,不够的来府上取。”
李佑连道不用,便从包袱里还要往外拿筹码。二狗急忙阻拦,道:“够了,够了,不用多,五百贯就够。”
“给你六百、”李佑说道:“再帮我雇一个熟悉本地的管家来。”
“妥、”二狗笑眯眯应声,他没亲眼见过李佑,不知道他的出身来历,但是出手阔绰的主儿,哪个不喜欢呢?
李泰问李佑,道:“你不跟我回府了?”
李佑看向二狗,问道:“宅子几日能买妥?”
二狗想了想,道:“最快也得两三日。”
“那就在四哥府上先住两三日。”李佑说道:“管家物色好了,让他来,我还有别的事情,想让他帮忙。”
二狗应下,李佑随着李泰离开了四海赌坊。二狗站在门口,目送二人离去,皱眉思忖了一会儿,喃喃自语道:“这人,该不会是齐王李佑吧,不然他怎地叫魏王四哥呢?”
“他是侯爷的对头,我该不该帮他?”二狗心里有些打鼓,想去问一下,却有担心叨扰了李牧,转念又一想,李泰是李牧的徒弟,李牧回来这几天,几乎每天都去请安,如果此事做不得,李泰也不会去做。人既然是李泰带来的,又没言明身份,自己大可装糊涂。
“难得糊涂啊、”二狗嘟哝了一声,叫来手底下一个小厮去把事儿办了。这些小厮帮闲,都是他来到洛阳城后新收的。有在长安归拢这伙人的经验,来到洛阳之后,便也是轻车熟路了。
……
因为李牧想把孩子带出门的举动,他被暂时剥夺了单独与儿子相处的权力。李牧百无聊赖,只好把未完成的工作捡了起来。
其实李牧是打心眼里不想工作的,他想歇歇。但是架不住公孙康、窦仁等人没完没了的守着,看着他们一天天堆在前院,李牧心里堵得慌,终于,在吃过了午饭之后,李牧来到前院大堂,开始处理遗留下来的事情,听取他们的汇报。
按照早上先来后到的规矩,首先汇报的人是公孙康。公孙康的事情比较简单,在李牧回到洛阳前半个多月,驰道就已经通了。如今长安到洛阳,不必再走三门峡,而是平整大道直通车,可以至少节省半天的时间。因为交通的便利,物资来往相比从前要轻松不知多少,长安城的米价都下降了,入冬的时候,本来是米价长得最狠的时候,但今年的米价,竟然没怎么涨。长安城和洛阳的米价只差三文,基本上就不算差了。
但李牧听了半天,眉头却皱了起来,他只听公孙康说驰道修的有多好,却一个字没听见关于‘过桥费’的事情,便打断问道:“现在驰道的过桥费是谁在收?朝廷在收?”
“过桥费?”公孙康茫然道:“没人提及过桥费的事情啊?侯爷,要收费吗?”
“放屁!”李牧勃然道;“不收费,老子费这么大的劲儿做公益吗?”
李牧下令道;“从明天——算了,年后吧,这几天你抓点紧,卡在驰道关节处,给我修几个卡口,分段收费。另外,通知户部,税务司的赶紧来收税,所有过卡口的货物,没有完税单据就没收,这是我与陛下早就定好的事情。”
公孙康忙道:“可是侯爷,这驰道一直也没收过费,一旦开始收费,怕——”
“怕什么?不想走就别走,可以继续绕三门峡,我也没拦着不是?”李牧冷哼一声,道:“行人无需缴费,但做生意的,必须得缴费。天底下哪有白占便宜的事情,老子修路不要成本?我要是没记错,这驰道还是凑钱修的吧?当初我可是答应过,收回成本还带赚头的。”
“侯爷,从来没人提过要收钱啊。”
李牧冷笑道:“他们自然不会提了,对他们是最有利的。但是这钱,该收还得收,无规矩不成方圆。就按照当初约定好的,年后开始收钱,什么时候收回了成本和盈余,什么时候卡口再拆了。”
“明年,陇右,太原,扬州,各段的路都要陆续竣工,咱们的驰道就是打个样,如果没有规矩,交通这一块儿就没法管了,一条路没多少钱,但是往后类似驰道这样的路会越来越多,修建的负担也越来越大,如果没有资金填补进去,光靠朝廷或者光靠几个人、几个家族,早晚拖垮了去。”
公孙康连连称是,做好了记录。但等他写完了,他又恍然觉得,这好像也不是我的事儿吧,我不就是个工头么?
可是李牧不说,他也不敢问。反正交代下来的事儿,尽心去做好就是了。
接下来的是窦仁,李牧临走的时候,让他和李泰负责外务府的事情。本来没想过他能做得多好,但这两日见过李泰,从李泰口中得知这个窦仁是真心下了死劲儿的,虽然事情做得不是那么出彩,但是也没什么大的纰漏,更难得的是,他不但没有趁着职务之便贪钱,反而是自己搭上不少,亏本创业,精神可嘉。
李牧翻阅窦仁交上来的总结,再听他自己述职,搞得倒是挺像回事儿的。
没听出来大毛病,李牧也就没说话。但窦仁心里却有些毛了,李牧不出声,他还只当是自己没做好呢,央求地看向大堂里的其他人,想找个人帮忙说两句好话。但其他人自己都还没过关,谁敢装这大尾巴狼给他说好话,一个个低着头,都只当是没看见。
“做得还行,无功无过吧。”李牧终于给下了评语,道:“算是把底儿撂下了,还得看明年能盈利多少。”
李牧看向窦仁,道:“做事情,不能自己搭钱做。现在这几个钱,你能搭得起,但是以后呢?这可是大唐的外务府,不是谁家的一个小买卖,正式步入正轨之后,再出纰漏,你能垫进去多少?当你发现赔了钱的时候,脑袋里不要总想着,我把钱填进去补窟窿,而是得认真地想想,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窦仁连连擦汗,这种无形之中的压力,比直接挨骂更让他难受。
“不懂的事情,多问问长孙冲。”李牧看向大堂中间位置的长孙冲,道:“我的爱徒,年后就得回去内务府了,抓紧时间,不行就先把他给你的经验拿笔记下来,以后慢慢印证就是了。”
窦仁忙道:“都有记,一直都记呢、”
李牧示意他坐下,又看向长孙冲身边的吐蕃王子格姆,道:“半年来没见,有没有点长进?”
格姆站起来,想要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又觉得好像自己吹嘘自己,伸手去拉长孙冲的袖子。师兄弟俩日夜待在一起,长孙冲没法不担待着,道:“恩师,师弟已经颇有长进,外务府负责吐蕃、西域的事务,如今他也跟着一起做了。”
“这样就挺好,你也算学到了不少,听说你们吐蕃内乱平息了,过了年,你就回去吧、”
格姆立刻跪下,道:“师父,弟子不知做错了什么,还请师父明示。”
“做错什么,倒是没有。”李牧也没有拐弯抹角,道:“但你毕竟是吐蕃的王子。而你所供职的地方,是我大唐的外务府。难免有瓜田李下之嫌,你如今也学得差不多了,不如就回到吐蕃去,有你在吐蕃,往后与大唐来往的时候,也算有点数了。”
“可是师父,徒儿还没学会什么?”格姆认真道:“徒儿如今会的本事,都是跟师兄学的,师父还没教过我。”
“哟?”李牧笑了起来,问长孙冲,道:“我教过你什么吗?”
“呃——”长孙冲心说,好像也没正经教过什么,但是自己现在确实比从前好了,本事也更大了,这是不争的事实,便实心实意道:“师父言传身教,弟子受益颇多。”
“虚伪了、”李牧毫不留情道:“其实作为师父,我心里有数,没正经教过你们什么。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自己有没有认真的研究。有道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手把手教,也许你们更学不会。我最擅长的是打铁,你愿意学么?”
“弟子可以学!”格姆倒是会借坡下驴,道:“弟子拎得动铁锤,也打过几回。”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李牧不客气道:“自学成才,本门规矩。你想学打铁,本侯还不想交呢,一言以蔽之,打铁是本门秘技,之传核心弟子,你未到那种程度,少痴心妄想了。”
格姆吃了一瘪,却也没什么不满的情绪。李牧的脾气秉性,他已经听长孙冲说的差不多了,料想之中的事情,所以并不觉得失落。
李牧又看向了唐观,唐观苦笑道:“大哥,我来到洛阳,一直在筹备报纸的事情,但还没等筹备怎样,就被抓壮丁去押运粮草了。兜兜转转几个月,现在报纸都没办出来,算算时间,最快也得是年后了。”
“那就年后,都是小问题。”
最后,李牧把目光放在了马周身上。几个月不见,马周显得更老了,又瘦又小还白头发,看来这段时间没少操心。
马周见终于轮到了自己,赶紧从怀里掏出一份还带着体温的总结想要交给李牧,但是被李牧直接推了回去,道:“你的这东西,太长,我懒得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的能力,我心里是有数的。侯府的大小事务,皆归你管,管不好,就是你的事儿,管得好,这东西我不看也就不看了。”
停顿了一下,李牧又道:“我不看,但你可以给陛下捎去一份。满朝诸公,怕是心心念念都想看看呢。”
马周举起手来,赌咒发誓:“侯爷,这份总结,今日早间才写完,墨迹都还没干透,绝对没有外人看过。”
“用不着赌咒发誓的,我也没怀疑你。”李牧懒洋洋打了个哈欠,道:“给诸公看看,让他们见识一下差距,省得总存了心比较,比什么呢?是一个段位的么?”
第877章 长远计划
李牧早就知道,马周与长孙无忌,甚至李世民的关系,但他不在乎,而且还放手让马周去做事情,接触洛阳城的核心机密。他这么做,不是大度,也不是自保,他是真的想让马周学习洛阳的新东西,如果他能把这些新东西,带回到长安去,或者找到一个模式,能让天下的城邑都效仿,那么对改变整个大唐的环境,也都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是他想看到的事情。
来到大唐一年多了,李牧深切地感受到一件事,那就是他这个蝴蝶煽动翅膀,威力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大,其实,他能够改变一些事情,但是历史的格局,并不会因为多出一个人,或者少了一个人而改变。他的出现,只能是推迟,或者加快某一些事情的发生而已。
或许,一个人成熟的标志,就是让他自己明白,能力有限这四个字。李牧现在不想改变这个世界了,能让自己,自己身边的人过好日子,就已经是一件了不起的成就了。
……
“郎君回来了?”
李牧回到后宅,金晨跟他打招呼,怀里抱着的宝贝儿子看见是他,挣扎了一下,旋即闭上了眼睛,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李牧回来好几天了,儿子是已经和他混熟了,两个人玩得很开心。但这小子‘见色忘友’,只要他的妈妈们在,从来都是不给李牧好脸色的,仿佛给了他这个当爹的好脸色,担心妈妈们吃醋似的。他却不知道,他的老爹看他也吃醋的很,特别是见着他吃奶的时候,李牧就吃味的很。
吃味也没办法,全家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都宝贝的很。这小子也精力旺盛,一直也不睡,咿咿啊啊、连滚带爬的,可以想见,当这小子会走路的时候,得是一副什么光景。
这时候,卢夫人带着王鸥过来了,怀里还抱着小闺女。李牧见儿子不理自己,转身就奔着姑娘去了。闭着眼睛的儿子睁开眼睛瞧见了,心里不是滋味,扯开喉咙啊啊地哭起来,卢夫人看着宝贝孙子哭了,赶紧围过来,他就马上闭了嘴,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瞪得圆圆的,呶着小嘴儿,开始拉扯卢夫人的衣裳。
卢夫人穿了一件狐狸皮裘,毛茸茸的感觉,看起来让他摸着很舒服,见宝贝孙子眉开眼笑,卢夫人也高兴的很,当下把裘皮脱了下来,送给孙子当玩具,小东西也不知哪儿来的劲儿,把毛都拔掉了,李牧想说两句,被卢夫人一瞪,道:“孩子喜欢,你管什么?一件破衣裳,抓坏了就扔了,用得着心疼?”
得,你有钱你任性,不管了。
李牧把话题一转,聊起了李绩北上的话题。窗外不是聊天之处,众人回到屋里,围坐在炕炉旁。小李白趴在裘皮上,奋力拔毛。几个宽去裘衣,只着燕居常服,在榻边坐下的女人登时瞪圆了眼睛。
她们没想到,李牧刚一回来,就出了这么一个惊爆的想法。
转过年来,他要请命去李绩军中,推动北伐高句丽。
高句丽,这名字很出名,从前隋开始,一直就是中原的大敌。隋唐两代君主,都想把高句丽收服,但是高句丽的韧性十足,隋炀帝几次征伐,都是差那么一点点。
李世民借口寻人,就是想要征伐高句丽,这也是李世民早就确定的计划。今年丰收了,李世民便打主意早点施行。齐州的事情,李世民一举数得。
如果继嗣堂在齐州造反,那么李绩大军就会放弃高句丽,而转为平叛。平叛所需要的军马粮草,肯定是不及征伐高句丽的,对朝廷来说,足以应付。解决掉继嗣堂,也算是除了一个心头之患,所谓攘外必先安内是也。
如果继嗣堂不发作,那么内就没什么祸患了,如果继嗣堂不需要担忧,那么就只剩下外患了。如果继嗣堂还能转为助力,李世民有信心,不说完全解决高句丽之患,趁着初唐的名将们都在当打之年,至少也能痛击高句丽,让他们再也不敢伺机南下。
李牧正是看出了这些,才决心助李世民北伐高句丽的。他这样做,有几个意图。
一来,这是历史大势所趋,必然会发生的事情,就算他不帮忙,李世民也一定会这么做,只是早晚的问题。
二来,李世民是皇帝,他决心已下,谁也更改不了。如果李牧揣着明白装糊涂,肯定会引起李世民的猜忌。如今这一家子这么大,这么多人,李牧可冒不起风险。
最后,就是为了卢夫人了。虽然卢夫人在洛阳城,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即便李世民亲至,他也未必能把卢夫人抓住,但藏藏躱躱,总不是个事儿,李牧不喜欢这样。如果能把继嗣堂平稳过度,成为朝廷接纳并且允许存在的机构,那么不但对李世民,对继嗣堂的人,对卢夫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儿。
但想达到这个目的,就必须得先付出。李牧这样准备,就是先表明态度。
他想的这些,并没有全部的解释出来,因为说出来也没用,完全就是让家人担忧罢了。李牧想的是,自己撑起一片天来,好让家人无忧无虑的生活。
对巧巧等人来说,她们不会想那么多,她们只是担忧,李牧这一走又要多久,会不会又像今年似的,一年大部分的时间都不在家。
“我出力,自然不能白出力,这一去就不是轻易可以回得来的了,所以我得跟陛下商量,咱们一家都去。”
李牧对前隋的对高句丽的战事,也做了一些了解。凡是打仗,只要是打起来了,就没有过混个一两年就能胜利的先例,一切顺利,前后也要两年,时间肯定是久。
不过,李牧还真不大在乎,今年去苗疆,让他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为何?因为天下动荡才是常态,古往今来,不管是不是盛世,那些朝代都有有一种“安不过三代”的感觉。秦是如此、汉是如此,隋是如此,唐……也是如此,然后就会陷入枝强干弱、内乱频仍的漫长岁月当中。
百姓的日子大多过得苦不堪言,庙堂诸公也是派系林立,尔虞我诈,没有谁能做一颗长青树,始终傲立世间的。不过,有一种人例外!
那些看起来过于偏远、穷困,朝廷影响力薄弱的边远地区,譬如西南、譬如西北,一些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地方,就能够长远。
这种人便是,雷打不动,任由江山变换,我自岿然不倒的土司家族,因为该地太不稳定,流官到了那里也不流了,世世代代就驻守在那里,渐渐就演变成了比世家更厉害的世家。
水东宋氏,就是唐德宗年间,被派驻该地任剌史的,结果千年之后,该家族依旧屹立不倒,江山换了无数遍,宋家始终是那里的土皇帝。
思州田氏,是隋文帝开皇二年,田氏先祖被派驻该地平乱的,就此驻扎下来,于是也摇身一变,成了传承千余年的土司家族,五代十国时,曾经的七宗五姓都被动荡百余年的时局毁得根基全无,但田家,却依旧崛壮。
李牧穿越之前,曾经听过一首歌叫《奢香夫人》,说的也是土司的事情。
李牧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很久了,不可避免地受到这个时代思想的影响。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与儿孙做远忧?世事无绝对的,真要谋划的话,就是能保证子孙千年无忧。保子孙千年基业,也够了啊!
所以,李牧现在对自已的任职安排,就是为子孙谋福,把目标放在这些边疆之地,把种子散播出去,现在南疆他已经埋下了种子,东北他也要埋下种子,将来万石船建成之后,他还要在海外,建立自己的根据地。
这是一个宏大而长远的目标。
此次他的目标,就是后世的半岛,他要在那里站稳脚跟,先帮李世民解决了高句丽的祸患,然后借朝廷的兵,去帮李知恩报仇,把半岛给拿下了。
“不用担心!良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真有本事的人,在那儿一样锦衣玉食。没本事的,哪儿都是对付活着,就算住在长安,又能如何?咱们一家子只要在一起,在哪儿不开心的活着?”
李牧说着,笑微微地看过众女,目光落在两个娘的脸上,却发现神情最为惶惑、为难的却是孙氏。
怎么?
李牧突地恍然大悟,孙氏已经嫁了唐俭,如今儿子要远走他乡,定居彼处,可她却另有丈夫,她该何去何从?她既舍不得儿子,也舍不得丈夫啊。更何况,儿子不是亲生的,但是现在的丈夫,却是亲生的丈夫。如果李牧带着全家离开洛阳,那孙氏何去何从?他跟着儿子一起,等于是跑到了大唐的最北头,而唐俭现在在大唐的南头,这一南一北分隔两地,还叫什么夫妻了?
李牧想了想,道:“这一去也不是就不回来了,等仗打完了,四海平定了,还是会回来的。或者,也许这场仗打不起来也不一定。”
孙氏叹了口气,道:“儿啊,你现在的所思所想,娘猜不透了。按理说,娘是应该跟着你的,可是娘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要是全家都去东北,娘就不跟着了。”说完又是一叹,显然做出这个决定,对孙氏来说也很艰难。
“我们要全家一起走吗?”
巧巧一脸懊恼,好看的眉都拧到了一起:“刚盖好的小院儿,还没真正住几天。还有,我打算把凤求凰搬过来,铺子都买了,只能来年春天重新修葺一下就开业了,这下可浪费不少钱。”
“不浪费,咱们在这边的店铺和地,都留着!路不能走绝,留下后手最安全,进可攻、退可守!”
王鸥也说道:“洛阳这边不能放下,不管咱们家扎根哪儿了,长安和洛阳的买卖也得好好经营,完全的偏居一隅,是会没落的。”
听了李牧这番话,巧巧的脸色才好看起来,家业再大,她也不想随意挥霍。这才刚刚盘下来,要是马上再转手往外卖,能卖得出价才怪。虽然现在家里不缺钱了,但是浪费的钱,巧巧可是从来不花的。
李牧知道巧巧心意,安慰道:“这事儿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八字还没一撇呢,盖好的小院儿怎么就不住了,明天咱们就搬过去,在那儿过年了。”
李牧说着,返身抱起了闺女:“也让我们的宝贝闺女,看看他爹小时候生活在什么样的地方,别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
“我孙子就是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卢夫人把孙女抢走了,叫上了孙氏和王鸥,还有他最喜欢的李知恩,娘四个一起找地方聊天去了。
而四个人一走,花厅中的氛围便透着一些儿古怪。
天色很晚了呢!
这年代也没有电视、手机可以消磨时光呢。
大家坐在这里也好久了呢,总聊天不无聊么?
总得做点什么吧?
其实本来人选不用定,因为已经安排好的,但是,今天不巧,金晨到了每个月不方便的那几天,所以只能把时间让出来,那么事情就有待商榷了,张天爱和巧巧,李牧回来之后,他都陪过,现在还要在俩人中间选一个,多少就有点,多陪谁一天,就是心里更爱重谁多一点的意思。就算心里没这么想,看起来也好像是那么回事儿。
其实在李牧心里,当然是想选巧巧的,但是选了巧巧,就等于选了孩子,这俩孩子晚上是没消停的时候,一个睡了另一个哭了。巧巧又母爱爆棚,从来都不肯让奶妈接手过去,非得自己看着才行,李牧想干点啥,根本就不可能,大黑眼圈倒是真的。
但是如果选张天爱——他也是着实有点应付不来,主要是累腰。
正在为难之际,儿子替他做了选择,精力旺盛了一天的小李白终于困了。
宝宝困了,就开始叽歪起来,蹬着藕节儿似的胖胖的小腿,嘟着嘴巴,开始发脾气。
然后,他就爬到了娘亲身上。
看来,平时照顾他最多的,还得是亲娘,这时候,孩子总会找他最亲近的人。
张天爱得意地看向了李牧,还没等她高兴,大闺女李倾城爬到了她的腿上。
李牧释然地笑了:“我正想到一个话本,晚上跟晨晨好好聊聊,你们带孩子睡吧,孩子都困了——”
第878章 早做打算
李牧说跟金晨聊聊话本,其实也不是说假话,金晨对演戏的热衷一直不减,但是再好的演员,没有好的剧本也不成,所以在李牧回来之后,金晨便央求他写一个剧本出来。
可是李牧能记住的名著就那么多,红楼,窦娥冤,三国演义都用过了,还要适合大女主的戏,实在是想不起来什么,只要捡着《牡丹亭》,《崔莺莺》之类的凑数,讲故事讲了半宿,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眼眶子都是黑的。
李牧洗漱停当,吩咐丫环不要吵醒金晨,赶去前厅的时候,花厅中气氛与昨日大不相同。
此刻厅中就坐的都是内务府的局长,他们都跟李牧有着师徒的名分,听说李牧回来了,便集体过来请安了。
乍见故人,李牧也是欢喜非常。如今大唐技校毕业的人,都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不是当初菜鸟的样子了,尤其是许敬宗的那个侄子许继,比上次李牧见到他的时候,要胖了一圈儿,都有点长孙冲当年的架势了,李牧第一眼都没认出来,听他自报家门,才对得上号,李牧拍拍他的肚子,笑道:“瞧瞧你这脑满肠肥的样子,一看就是个贪官!我该拿尚方宝剑砍了你!”
许继额头冷汗直冒,虽然知道李牧说的是玩笑话,但还是难免后脖颈冒凉风:“校长教诲不敢忘怀,贪污的事情,是万万不敢做的。”
长孙冲戳穿道:“恩师莫信他,听闻这小子在老家,盖了一座大宅,耗资万贯,前段时间还炫耀过。”
“是么?”李牧瞥了一眼,笑吟吟问道:“是真是假?看不出啊!”
许继埋怨地瞪了长孙冲一眼,知道瞒不过李牧,躬身道:“校长,学生不敢贪,可是他们非得给,我这——唉,请校长责罚。”
“责罚个屁。”李牧摆手道:“本校长什么时候说过,不能贪了?”
“能贪?”几个局长都瞪圆了眼睛,他们每个人,都是独掌一方实权的人物,如果允许贪,那可是油水都不小,而且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办事要讲究方式方法,原则不触碰的前提下,可以变通一些。至于尺度,自己拿捏,如果太过分了,丢了小命的时候,也别怪本校长没有提醒,但也没必要学魏征,你们手里都掌握着实权,太寒酸了,也说不过去。”
李牧这话,耐人寻味。他说了可以贪,但是贪多了会死。尺度自己把握,说来说去等于没说。大唐技校的学生,多是商贾之后,贪婪是他们的本性,哪个嫌钱多呢?只是因为在大唐技校期间,被李牧给‘军训’怕了,畏首畏尾不敢罢了。如今给了口子,却不告诉口子多大,着实的心痒难耐。
李牧不想过多讨论这些事情,把话题岔开,聊起了内务府的事情,他不在长安快一年,对内务府的细情,很多都不知道。今天这些人来,也是想赶在年前,给李牧做一个汇报,看看自己哪里做得不足,更要探听一下,外务府走入正轨之后,内务府该何去何从。
……
长安城,天上人间。
一个最大的雅间内,坐着几人,五姓七宗除了最神秘的陇西李氏,其他六家都在这里了。
门口有侍卫,枪一般地站着。
室中,几人围坐案前,桌上虽有酒菜,但看他们模样,却不似对外所说那样,是小聚饮宴。
今天长安下了一天的小雪,气温骤降,就像六家的生意一样,进入了寒冬期。
太原王氏,因为王珪和王普的关系,原本是跟李牧相处最好的,但是后来王珪的屁股坐歪了,被李世民打发回太原养老,太原王氏与李牧便开始有些渐行渐远,现在虽然王鸥已经成了李牧的夫人之一,但是王鸥早就不是太原王氏能掌控的人了,而且因为当年的逼迫嫁人,王鸥心里有多少怨气还未可知,有这么一层关系,也约等于没有。王鸥刚回到洛阳的时候,太原王氏的人想要去见她,她都没有见,从此便可见一斑了。
清河崔氏,因为程家的关系,清河崔氏也入股了大唐矿业,挖煤的生意,今年进行得虽然说很顺利,但是挖煤的开销,也是非常大,这一年还在铺底子的状态,成本是收不回来的。而且不知道李牧是有意还是无意,将近一年的时间,大唐矿业和大唐盐业的事情,他都没有再管,等于说李牧给开了个头,却没管后面的事儿,导致他们现在都没有方向了。
崔玉铮的事情一出,关系瞬间跌入谷底。清河崔氏内部,如今分为两大派系,有的主张为崔玉铮报仇,有的主张把事情压下去,尽快修复和李牧的关系,内讧如今还没完全解决。
博陵崔氏,绝对是六家之中,反对李牧的主力。单传的继承人,被李牧搞死了。崔家面临要把家业交给旁支继承,怨气冲天,是坚决不与李牧和解的一派。
而从前和李牧视如仇敌的荥阳郑氏和范阳卢氏,则态度大变。荥阳郑氏因为郑观音的关系,已经打算跟李牧修好了。而且前段时间在洛阳,大儒郑经险些栽在李牧手里,最后的时刻,还是李牧饶了他一马,这个人情荥阳郑氏也要记下。
范阳卢氏就不必说了,得知李牧是卢夫人的儿子之后,卢氏阀主差点没蹦起来。之前把李牧当仇敌,那是因为李牧是外人,现在多了这层关系,说句大不敬的话,如果李牧想造反,范阳卢氏就是第一个扯旗的,是李牧最坚定的支持者。
赵郡李氏,对李牧的态度,也是非常的恭敬。原因无他,利益尔。赵郡李氏的生意,主要在于车马行,运输这一块。李牧发明了四轮马车,又修了驰道,修葺长安城巷道,洛阳城的道路改造计划也在进行中,目前看来,得利最大者,莫过于赵郡李氏。虽然也不至于说没了李牧,他们就得饿死,但是没了李牧,至少三分之一的进项没了是不争的事实。
但是他们也没有旗帜鲜明的站出来支持李牧,那是因为李牧最近提出的收税,收过桥费,受到最大冲击的,也是赵郡李氏。他们现在想坐山观虎斗,最好能逼迫李牧让步,不收过桥费和税费,这样对赵郡李氏来说,才是利益的最大化。
李牧从齐州回来,全须全尾,一点儿伤也没有,虽然他现在还没杀回长安,但是如果他想回来,还不是随时随地的事情么?众人越想越不安,才有了今日之会。
清河崔氏的主事人看看众人忐忑的神情,道:“大家也不必过于紧张,我已打听明白,李牧在洛阳城待得好好的,似乎没有回来的意思,至少过完年钱不会,大家先把心放在肚子里。”
众人一听,顿时松了口气,但博陵崔氏的负责人却马上泼冷水道:“如今有了驰道,长安洛阳往来一天都不要,他想回长安,还不是随时随地的事情,谁挡得住?按照规矩和礼数,李牧过年前后,必然会回来给太上皇,给陛下请安问好,万一他心血来潮——”
众人一听,顿时又提心吊胆起来。
赵郡李氏的负责人岔开话题,道:“说这些做什么,李牧不是还没回来么?就算回来了,又能怎样,咱们还怕他不成么?咱们到底做了什么亏心事了?今天人来得齐全,还是聊聊李绩挥军北上的事情吧,你们觉得陛下到底想干嘛?这是要对高句丽动武了么?”
太原王氏的人道:“陛下的心思,咱们谁猜得到。实不相瞒,高句丽那边,我以前并未打听过,如今已使人探察了。”
一时间,几个大佬突然开始关心起国事来,就高句丽局势纷纷发表看法,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最多明年春天,事情就得有个结果了。众人关心此事,是因为战事一起,就会影响到方方面面,有的生意会难做,而有的生意,则会暴涨。如果说能料定先机,能得到的利益,是无法想象。
战争财,谁不想发呢?但是谈来谈去,都绕不开一个人,那就是李牧。他虽然没在这里,但显然是谈话的核心之一。
博陵崔氏的人气不过,一拍几案,道:“我就不明白了,你们在怕什么?李牧又没有三头六臂,有什么可怕?你们何以如此忌惮他,要我说,咱们几家都派些人来,一起出手,就把这小子干掉,也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的事情!”
范阳卢氏的人听完,也拍了桌子,道;“你小子放什么屁!李牧乃是我卢家大小姐之子,是我卢家的人,谁敢动李牧,就是跟我卢氏为敌!”
“为敌如何?还怕你不成?!”博陵崔氏没了继承人,已经豁出去了,要不是忌惮六家里头还有支持李牧的,他们早就想下手暗杀了。
只是这会儿,恐怕还没人敢接这个活儿。虬髯客现在洛阳,天下江湖上的亡命,谁敢惹祖师爷?那可是连皇宫都能出入自由的主儿啊!
众人好言相劝,总算是没打起来,荥阳郑氏的人说道:“李牧这厮的可怕,就是因为看不出他的底牌,可他总是可以干出叫人害怕的事儿来,所以才怕啊!”
“所以我才说,不如把李牧干掉算了,回到没有李牧的时候,我们六家呼风唤雨,可不快活?”
范阳卢氏的话事人淡淡地道:“以前没有李牧的时候,也是我家大小姐领头,什么时候看你们呼风唤雨了?从前是我们大小姐,现在是小少爷,他们母子若联手,就凭你们这些人,谁是他们的对手?”
众人不忿,但又说不出什么来,一个两个都当没听见,哼了一声不言语了。
“还是聊聊李绩北上的事情吧。”太原王氏负责人把话题拉回来,也算是缓解了尴尬:“太原距离李绩现在驻扎的地方,很近,我这边的消息也算是灵通一些。那地方在高句丽,百济和我们大唐的交界处,从来都不算十分太平。不过我大唐国力日渐昌盛,那里短暂安逸,但是长久来看,还是容易重蹈覆辙。”
“战事若起,金、银、铁器,价格都会暴涨,除了自用的铁器,金银转至长安,便是暴利。还有牲畜……”
“那附近的土地,必然会降价,如果能租赁下来,抢收一把,获利颇丰。”
“可以从突厥贩卖马匹过来,这样若是陛下组建骑兵,自培骏马,能赚好几倍……”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分享起自己的主意来。这种时候,大家都是不藏私的,等到真正施行的时候,才见了真章。
众人正说到兴头,忽然一盆冷水泼了下来,还是博陵崔氏等人开口:“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忘了前段时间的旨意了?凡事涉外的交易,都要去外务府报备,否则就是走私。走私一旦被朝廷抓住,不但要罚没货物,还得缴纳大笔的罚款,如果罚款不能缴纳,就要入狱或者没收家产等,往后的生意,你们当是那么好做么?”
“以前怎么做,以后还怎么做呗,能有什么差别。”
“差别——”赵郡李氏的人想到了差别,但是他没说。
差别能没有么?李牧制定的分段修路计划,就是对走私的最大打击。以前没有好路的时候,道路交通不便,一些生意,掌握在能组织起商队的少数大家族手中,形成了垄断,这是谁也没办法的事情。
但如果道路修好了,小型的家族地方势力,也肯定会来分一杯羹。这是谁能防得住的么?
到了那个时候,僧多肉少,走私肯定就不吃香了。而且走私,必然不敢走大路,如果是像原来一样走小路,成本就上去了,拼不过走大路的那些小商贾了,这不是赚钱,这是在赔钱!
还有,外务府涉外的采购和销售,必然都是大宗的,如果不用走私也能买到货物,大家谁还用走私的?这不是自相矛盾的事情么?
李牧,又是李牧!
众人心里盘算了起来,这马上就要过年了,要不,赶个早,去给侯爷送点年货去?
第879章 无可替代
太极宫中。
快过年了,也不知李世民今年是怎么想的,竟然破天荒的提早给放了年假,入了腊月,除了三省六部的主要官员,如尚书,侍郎等,其余的官员,就都不用上朝了,或者每日做好自己的事情,也不用再等在值房里头耗时间,可以提早回家了。
这一系列的举动,确实起到了一些效果。百官念着李世民的好,对齐王的事情,也渐渐的不在背后说闲话了,舆论渐渐平息,又风平浪静了起来。
但是李世民一点儿也不省心,李承乾领军回来之后,便像是心里长毛了似的,躲在东宫里谋划,想要年后再出征,说什么要投入李绩军中,哪怕做个小卒也愿意。还好这话没传出宫门,否则在民间又要引发一阵舆论。
还有就是,户部年终拢账,数据陆续出来了。涉及内务府的账目,竟然达到了户部进项的三分之一。而且这是在没有影响户部收入的前提下,也就是说,今年有了内务府,大唐的收入多出来三分之一。
这是多大一笔钱啊!
内务府乃是李牧一手创建,里头任职的官员,都是李牧一手培养。听闻这些人,赶在放假第一天,就都跑去洛阳给李牧请安去了,李世民心中能不吃味?李牧小小年纪,影响力竟然如此之大,大有自成一派的趋势,这要是等到自己百年之后,朝廷里还能有限制他的人么?
即便是长孙无忌当时还在世,以李承乾、李泰对李牧的态度,李世民也不敢保证,他们会倾向于哪边。
还有继嗣堂的事情,如今卢夫人迟迟没有表态,李世民又失去了动手的先机。如今虽然明知道,人就在洛阳,但是李世民怎么也不可能兴师动众跟李牧翻脸,如果这样做,等同于逼反他,事情可就大条了,那可是真正的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如今,西突厥是因为李牧的关系,才与大唐修好。高昌王只有一个女儿,嫁给了李牧。定襄是丝绸之路的门户,也是李牧的义弟在掌管,如果对李牧下手,大唐西北必乱。
北方还有李牧的义父李绩,虽然李世民料定,以李绩的性格,他不会冒险做些什么,但他也不可能背信弃义去对付李牧,哪怕他解甲归田,也不可能。李绩正值壮年,是李世民心中属意的继李靖的下一代大唐军神的人选,重要性不言而喻,所以李绩是不能动的。
再说南疆,真腊,林邑,皆因李牧而内附。南疆如今是李牧的继父唐俭在治理,李牧一趟南疆之行,苗民人心尽归,如果李牧出事,苗疆也肯定会乱起来。
这些是外面的危机,内部的问题也是一大堆。
内务府,外务府,洛阳交易市场,大唐盐业,大唐矿业,大唐建业,这些跟经济挂钩的事务,哪一个跟李牧脱得了关系?旁的不说,就说大唐日报,如今也是长安城百姓每日必看的内容了,如果李牧出事,这些东西都会收到影响,李世民自己受得了,大唐百姓能受得了么?
一个无可争议的事实是,李牧这小子对大唐的影响,已经达到无可取代的程度了。现在就算是李世民想要除掉李牧,他也投鼠忌器,不敢下手了。
这些都是公事的角度,还有私事的角度,也让李世民非常闹心。
李牧这小子,怎么到现在也不回长安给朕拜年请安?眼瞅着就过年了,难道让朕去洛阳见他么?
还有没有点规矩!
想起去年李牧在的时候,上元节是如何的热闹,再看今年这些长安城的士绅商贾凑份子办的这些东西,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平康里的戏园子,窦娥冤都快演烦了,其他人写的戏,一点意思也没有,看了令人作呕。李牧这小子,闲下来了也不说快点更新新戏,还有没有点正事儿了?
年终岁尾,李世民忽然发现,自己有点想李牧了。没有这小子的年,真的是索然无味的很啊。
李世民又叹了口气,高公公站在旁边,心里数着,暗道:“这一下午,叹气二十多次,陛下是有心事啊。”
他能猜得出,必然跟李牧有关系,但是他不敢开口。别人不知道,高公公心里清楚的很,陛下最近对李牧,心情有些复杂。
“报、”
一个声音,打断了李世民的遐想,他抬起头,示意高公公去看。高公公来到殿门口,从小太监手里接过一道折子,看了火漆上的印鉴,忙来到李世民跟前,双手递过去,道:“陛下,是侯爷的信。”
“这小子还知道写信!”李世民哼了一声,心中有些忐忑,喃喃道:“该不是说不回长安过年了吧,不回就不回,当朕很想见他么?”
话这样说,李世民还是把折子打开了,看过之后,脸色变得有些复杂。
高公公不明所以:“陛下——?”
“李牧自请,明年要去李绩军中,还要带全家一起。”李世民把折子摔在地上,道:“他就这么小瞧朕的度量吗?这小子,真是想气死朕!”
高公公识相地闭上了嘴巴,这时候说什么都是错。
“朕还没想好,要不要开战。”李世民叹了口气,喃喃自语:“朕当然知道,国家的元气还没恢复,这不是个时候。但,高句丽早晚是心腹之患,如今新罗有变,如果此时不动手,等高句丽吞并了百济和新罗,后方稳固,进可攻退可守的时候,再想攻打高句丽,势必要付出几倍的代价,朕等不起!”
高公公知道,自己必须得说话了,再不说话,李世民又要发脾气。这种感觉就类似于,一个逗哏的说了半天,捧哏的一句话也不说,让他连换气的空档都没有,逗哏的心里肯定有怨气。
“这些话,陛下可以跟侯爷说说嘛,陛下待侯爷如子,哪有什么事情,是父子之间解不开的?”
“朕杀了他的父亲!”李世民像撕开伤口一样,颤抖着说出这句话:“他不想见朕,未必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这是没法弥补的事情,你叫朕如何相信,他不会心怀恨意?他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朕也乐意糊涂,但是现在他已经与卢氏相认了,朕怎么装这个糊涂!”
“唉、”高公公叹了口气,但还是说道;“陛下,老奴不懂大道理,但老奴还是觉得,有些事情,与其猜忌,不如挑明。如果侯爷心存反意思,陛下早下手为强。如果侯爷心中能释然,则皆大欢喜,不是更好?”
李世民表情变幻不定,高公公的话,他何曾没有想到过?如果李牧对大唐,不是这么重要,以李世民杀伐果决的性格,早就除掉以防后患了。他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找了多年的建成遗子,竟然会是李牧,换了任何一个人,他都不会有所犹豫。
“好,就这么办!”终于,李世民还是做出了决断:“你去一趟洛阳,让他滚回来过年。如果他不肯,就——”下半句李世民没说,不是不想说,而且他忽然想到,虬髯客在洛阳,以高公公的身手,怕是想干点什么,也做不了什么。
高公公也想到了,苦笑接话道;“如果侯爷不想回长安,那老奴就自己回来。”
“唉——”李世民叹了口气,道:“去吧!”
“诺。”高公公应声,退出了大殿。李世民看着窗外的夕阳,又是一声叹息!
……
李牧一觉醒来,发现情况有点不对。
昨天接待了一拨人,他还觉得很高兴,毕竟是自己的学生们,算他们还有良心。大家一起聊聊天,谈谈事情,为国家做贡献,这是很好的事情,李牧也觉得心情很愉快。
但是今天怎么又来了一拨,而且还是一群老头子。老子认识你们吗?大过年的给我拜什么年?
听闻是门阀世家的人,李牧就更兴趣缺缺了。他与这些人,从来都不是同路,见面不掐已经是不错了,见到他们心情也不好,就不打算见了。
但是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还是得有人接待。李牧正打算让马周出去应付一下,卢夫人抱着孙子出来了,听到是这么回事,立刻大包大揽,道:“这些人娘都熟悉,娘替你见他们就是。”
“可是、”李牧正要说,这么见面的话,是不是会被李世民猜忌,但转念一想,不露面,就不猜忌了么?该有的还是会有,还不如大大方方的了。索性就不说,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卢夫人把孙子交还给巧巧,奔前厅去了,这时有人来报,说是后门来了一人,自称王普,来给李牧拜年来了。
李牧愣了一下,旋即才想起来,让管事的把王普带了过来,后院书房相见。
分别将近一年,王普没啥大变化,就是皮肤黑了。东南亚的太阳,把王普晒得黝黑黝黑的,看起来就像是长安城中的昆仑奴一般。见到李牧,王普热泪盈眶,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李牧赶紧扶他起来,道:“这是作甚啊,你跪我做什么?”
“有负侯爷所托、”王普惭愧道:“侯爷招我回来,可是恰逢占城内乱,晚了这么久才回。”
李牧瞥他一眼,道:“占城内乱?怎么回事?”
王普撕开上衣,给李牧看伤口:“侯爷,我真的没有骗你——”
“欸?!”李牧赶紧替他拉上衣服,道:“我又没怀疑你,这是做什么,我这后宅女眷颇多,你是来我府中耍流氓么?”
“不敢!”王普赶紧把衣服穿好,李牧也看清楚了,王普身上确实有刀伤,看来他所言非虚,王普叹了口气,娓娓言道:“侯爷,我刚收到你的信,便打算带着种子回来,可是这边刚要走,占城就传来了反叛的消息,原来是林邑的一些权贵,不甘心失去地位,纠结起来叛乱了。有大个子在的时候,他们摄于大个子虎威,不敢造次,但是大个子走了,只剩下我自己,他们就不在乎了。”
“下官也怕,也想过逃。可是一想,身为大唐官员,身负守土职责,如果就这么跑了,我也无颜面活着了,所以就下定决心,跟他们打!”
“还好,百姓是心向咱们的。最终还是咱们赢了,如今真腊、林邑一带,权贵都已经被消灭,我料理完事情,就火速往回赶了。”王普沉声说道:“不负侯爷所托,带回来良种三十车,足够侯爷心中所说的‘试验田’使用了。”
“好,给你记一大功。”李牧拍拍王普的肩膀,道:“果然不一样了,如今也是能独当一面的人物了——我很欣慰。”
王普不好意思地笑了,道:“还不是侯爷的栽培、”王普正色道:“侯爷果然神人也,我在林邑真腊待这一年,亲眼看到稻谷三熟,当地百姓吃稻米,竟然都吃腻了。再想想大唐,百姓还是以粟米为主,我就更觉得,侯爷真的是高瞻远瞩。”
“奉承的话少说点、”李牧打断王普的话,道:“你回来多久了,最近的事情,都知道么?”
王普被问的一愣,道:“侯爷,我刚回来,就直奔洛阳了,还未到长安述职。所知道的消息,都是家兄写信告知的,不知侯爷说的是什么事情?”
“你们太原王氏与本侯,可是多少有点不对心思啊、”李牧耷拉着眼皮,意有所指,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侯爷、”王普正色道:“事情我多少也听说了一些,正想跟侯爷说明白。我王普出身太原王氏,这不假。但我一来不是长子长孙,二来,一直也为介入家族的事务,算是闲人一个。所以在我心中,这是两码事情。而且据我所知,家兄心中已有悔意,只是无颜面对侯爷,如果侯爷大人大量原谅家兄,太原王氏必以侯爷马首是瞻。”
李牧笑了,道:“看起来,你是来说和的、”李牧拍了拍王普的肩膀,道:“果然是不一样了,话中有话啊!”
王普知道瞒不过李牧,道:“家兄在来洛阳的半路,派人给送了封信。”
第880章 继承人
“老家伙什么意思?”
王普像是没听见李牧对王珪的不敬似的,自动过滤了,道:“家兄自然是想与侯爷修好,我只是个带话的,还是那句话,一码事是一码事。”
“唉——”李牧长长一叹,道:“你来的时候,看到门口的那些人了么?”
王普如实答道:“不曾看见。”
“都是门阀中人、”李牧说道:“这些人如今都想来跟我搞好关系,你觉得,我该如何?”
一年来的磨练,王普已经不是从前的王普,眼界、见识,都不一样了。李牧这样说起,他便听得明白。这天下,门阀,勋贵,寒门,士族,各成一派,以门阀势力,最为强大,李牧如今已成气候,如何门阀势力,再团结在他的门下,那他将会成为比继嗣堂更加让朝廷忌惮的存在。
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侯爷的意思呢?”
“如今的天下,太多自私自利之徒。但我李牧不是,自打我入长安,赚钱,从来不是一个人独吞,做事,也从未计较过利益。我傻么?”李牧笑了,道:“非也,志不在此而已。”
“钱财,本侯唾手可得。有何用处?儿孙自有儿孙福,若是子孙不成器,留下多少家财,也不一定够他一世祸害的。功名爵位?本侯随便参加一次科举,就拿了双状元,有什么意思?能说明什么?爵位更是如此,本侯虽然只是侯爵,但是哪个公爵,王爵,敢在我面前造次?”
王普心说,这还真不是吹嘘,确实如此。
王普百思不得其解,问道:“那侯爷在乎什么呢?”
“本侯在意的是,我能做点什么。”李牧慨然一叹,道:“你想想,王侯将相,都如同过眼云烟一般,能炫耀一世,但他们死后,还不是黄土包一个么?真正能让后人记住的,不是你的丰功伟业,而是你做的事情,跟他们生活息息相关的事情,影响着他们生活的事情。”
李牧举例道:“比如说,我做报纸,之前没有人做过,诞生自我之手。它的作用是什么呢?可以开启民智,百姓能看得懂报纸,字少也识字了,这不是进步么?能通传消息,以前朝中发生什么事情,就像是与百姓无关似的,百姓没有知道的权力,我办了报纸,给了他们知道的权力,这不是很好么?”
王普恍然,他才知道,报纸原来是这个作用。
“又比如,我改革土地。”李牧笑道:“我做这件事情,触动了多少人的利益。包括你的兄长,都恨我入骨,因为他们的利益损失了。但我却想说,他们这些人,短视!”李牧毫不客气,道:“短视得令人发指,都说民以食为天,为何以食为天?因为不可或缺,动了这一块,老百姓就要饿肚子,饿肚子就会死人,就会动乱,就会造反——如果天下大乱,谁的利益能得到保证?人皆有不甘于人下的心,靠奴役是长久不了的,财富的积累,要靠从商而不是种田,你把土地分给百姓,百姓吃饱穿暖,百业才能兴旺,我平生最看不上的,就是跟百姓抢饭吃的所谓豪门大姓,叫人耻笑!”
王普点头,道:“还是侯爷的格局大,这些门阀世家,目光太过于短浅了。”
“修路、造船,这都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事情,后人得其便利,怎会不想起我呢?”李牧说到兴奋处,头一次透露出了自己的野心,道:“我要让这天下,处处因我而变,我要让这世界,处处烙下我的痕迹、如此,我李牧才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因此,结党非我所愿、营私,我也不需要。很多人觉得我可能会造反,他们多虑了,我没那份儿闲心,我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怎么会向往陛下画地为牢?”王普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他不知道李牧为何跟他说这些。这可是大逆不道的话啊,如果给陛下知道了,肯定会龙颜大怒的。
“今天的话有点多了。”李牧笑着摆了摆手,道:“我姑且说说,你也姑且听听,我是什么意思,你让王珪那个老小子自己猜吧。
“是,我会如实禀告家兄。”
李牧拍了拍王普的肩膀,道:“行了,你回吧,咱俩也算见过面了,赶在过年前,如果星夜兼程赶路,应该是能回到太原。陛下那边,年前上一道折子也就是了,什么事情都等年后再说。”
王普应下,起身告退,李牧送到后门门口,看着王普上了马车,才回转进院子。
另一边,卢夫人已经打发了各家门阀的人。李牧没问她是怎么聊的,卢夫人似乎也没有打算告诉他的意思。李牧也就难得糊涂,装作不知道了。
……
卢夫人有话没跟李牧说,继嗣堂如今在择选下一任堂主了。原因是卢夫人已经明确宣布,她即将卸任继嗣堂堂主的位置,甘愿退位让贤。
继嗣堂这么大的组织,没有一个统一的管理调派是不可能的事情。权力虽然集中在堂主的手里,但是对堂主没有任何的制约,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当初卢夫人选择成立继嗣堂,算是天时地利人和。但继嗣堂真正能落入她的手中,最关键的还是因为她是一个女人,而且是没有后代的女人。但为了限制她,继嗣堂也规定了,继嗣堂连续两任堂主之位,不得出自于一家。
如今卢夫人找到了儿子,李牧也不想造反,她也没有心情继续管理着庞大的继嗣堂了。便答应各家,让他们推举人选,尽快选出一个新的继嗣堂堂主来,交接继嗣堂的事情。继嗣堂事关各家的利益,必须得是一个有能力的人才行,因此各大世家在这一点上,也是丝毫未留私心,没有必要,谁想在这宗主人选上藏私心,都是不可能的,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莫如真正选一个能够肩负起这一责任的英才。
当今天下贤才,无有出李牧而右者,这是公认的事实,就像当年虬髯客横行江湖的时候,别人都叫大侠而他叫巨侠,无可争议。但除了李牧之外就没人才了么?当然也不是,否则没了李牧这个穿越者,盛唐就不再盛唐了么?显然不可能的。
李世民开科考,眼见天下举子从端门列队而出时,曾高兴地说“天下英雄尽入我吾彀中矣!”,此话也不尽然,沧海有遗珠,如果官场中有合适的人,各大世家也不介意在其中网罗,毕竟他们和官场本就联系密切,而且这人并不是用来造反的,相信没有人拒绝得了整个门阀势力做后盾的诱惑。
但若这人是在野的,真有大才,各大世家一样乐意招揽,只要他真具备相应的才干,有了整个门阀势力的支持,他马上就能飞龙在天!
如今,各家的备选人物已纷纷出现,太原王氏王普赫然在列,此外还有荥阳郑氏郑凡、博陵崔氏旁支崔玉声,清河崔氏二公子崔玉飞、赵郡李氏李寅,说是满天下的网络,其实网罗范围还是集中在各家门阀,都是年轻才俊中的佼佼者。
这些人物都是各家的宝贝,所谓宝剑藏锋,没到出世的时候,轻易不会露面。此时堂主之位有空缺,自然不会再藏着,都磨刀霍霍,志在必得了。
他们哪里知道,继嗣堂在卢夫人的手腕治理之下,无论换成任何人,都不可能真正顶替了她。继嗣堂是卢夫人经营了一辈子的事业,哪有那么轻易的拱手让人的道理。之所以不跟李牧提起,是因为她懂得树大招风的道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李牧已经引起了李世民的警觉,如果再把继嗣堂给他,那不是帮他,而是害了他。
所以,卢夫人同意选拔下一任的堂主,其实是给李牧找一个傀儡、替罪羊罢了,继嗣堂的庞大势力,只要她还在一天,就必然是为李牧所用的。
……
每天的晚饭,是一定要一家人一起吃的。但是吃什么,却是各人有个人的样子。有的,像是巧巧和王鸥,生了孩子要吃补品补元气。而有的,像是金晨,为了要保持身材,刻意的减肥,晚餐通常只是喝点汤就算了。而像是李知恩,正在长身体的时候,那是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奇怪的是,她无论吃多少,吃完了饭都得来点儿蜜饯果子,也不知道都吃哪儿去了。
李牧对此采取的态度就是,谁爱吃什么吃什么。一家人在一起,哪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随心自在就是最好了。
金晨喝着山泉水著的银耳红枣汤,王鸥在一旁像是吞药似的,把一碗鸡汤咽下去,轻声慢语地说道:“整日在家里也是无所事事,每天都补,这都胖了多少斤了,我现在比没声孩子之前都重。听说天爱每天早上都要跑步,要不明儿我也跟你一起跑吧,减减肥,也好消遣时光。”
张天爱摇摇头,道:“我是为了练武,从小养成的习惯,你刚生完孩子多久,可不能冒这个风险,万一坐下点病根,可是跟一辈子的事情。”
王鸥这次回来之后,她跟张天爱的关系缓和了很多。互相也彼此惦念了,让李牧颇为欣慰。
这时,巧巧不知怎么来了一句,道:“天爱姐姐,什么时候也怀小宝宝啊?”
张天爱愣了一下,旋即红了脸,嗔道:“我哪儿知道,这种事,我也不感兴趣。”
正在跟李知恩埋头苦吃的李牧听到这话,抬头看向张天爱,含混不清道:“不感兴趣你怎么还——”
话还没说完,就被张天爱一下子捂住了嘴巴,狠狠瞪过去,道:“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孙氏抱着孙子进来了,恰好听见这句话,便眉开眼笑地道:“孩子,可别乱动,大夫都说了,你的脉象很像是喜脉,万一有了呢,还不小心?”
所有人惊呆,巧巧拉着张天爱的手,讶然道“有了?是真的么?”
张天爱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旋即又摇摇头,道:“还说不准呢,哪有那么快。昨儿个才请郎中看了的,现在还不确定,等真确定了再道喜不迟。”
李牧对此采取的态度就是,谁爱吃什么吃什么。一家人在一起,哪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随心自在就是最好了。
金晨喝着山泉水著的银耳红枣汤,王鸥在一旁像是吞药似的,把一碗鸡汤咽下去,轻声慢语地说道:“整日在家里也是无所事事,每天都补,这都胖了多少斤了,我现在比没声孩子之前都重。听说天爱每天早上都要跑步,要不明儿我也跟你一起跑吧,减减肥,也好消遣时光。”
张天爱摇摇头,道:“我是为了练武,从小养成的习惯,你刚生完孩子多久,可不能冒这个风险,万一坐下点病根,可是跟一辈子的事情。”
王鸥这次回来之后,她跟张天爱的关系缓和了很多。互相也彼此惦念了,让李牧颇为欣慰。
这时,巧巧不知怎么来了一句,道:“天爱姐姐,什么时候也怀小宝宝啊?”
张天爱愣了一下,旋即红了脸,嗔道:“我哪儿知道,这种事,我也不感兴趣。”
正在跟李知恩埋头苦吃的李牧听到这话,抬头看向张天爱,含混不清道:“不感兴趣你怎么还——”
话还没说完,就被张天爱一下子捂住了嘴巴,狠狠瞪过去,道:“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每天的晚饭,是一定要一家人一起吃的。但是吃什么,却是各人有个人的样子。有的,像是巧巧和王鸥,生了孩子要吃补品补元气。而有的,像是金晨,为了要保持身材,刻意么。一家人在一起,哪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随心自在就是最好了。
金晨喝着山泉水著的银耳红枣汤,王鸥在一旁像是吞药似的,把一碗鸡汤咽下去,轻声慢语地说道:“整日在家里也是无所事事,每天都补,这都胖了多少斤了,我现在比没声王鸥这次回来之后,她跟张天爱的关
第881章 施政安排
李牧一愣,心说我为何非得回长安过年?我的家人都在洛阳,洛阳才是我的家。来洛阳之前,长安城的一切基本上都已经转让出去了,就剩下一个凤求凰还在,我难道要为了一个店铺回去么?
念头在脑海中一闪,李牧随即明白了李世民的意思。他想见自己,或是摊牌,或者是谈判,总之他想见自己。李牧想了想,道:“我原本打算初三回长安,但既然是陛下想见我,那我明天准备一下,后天动身,年前回去吧。”
高公公大喜,道:“那咱家叨扰一日,后天随侯爷一道走。”
说完也不管李牧答应还是不答应,向虬髯客拱手道:“仰慕巨侠已久、”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有心想要邀请虬髯客喝酒,但又想到自己是一个阉人,害怕被拒绝,所以卡在了这儿。
虬髯客笑了笑,爽快道:“有空一起喝酒,切磋。”
“有有有,我现在就有空!”高公公笑逐颜开,虬髯客在江湖上,盛名累累,可谓是一代江湖人的偶像,高公公虽然比他年纪大,但也不能免俗。
虬髯客忽然对李牧说道:“我有件事跟你说。”
李牧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虬髯客道:“我这一生漂泊,没有后人,也没有徒弟。眼瞅着年过半百了,想要收一个衣钵传人——”
“啊!”李牧为难道:“我都已经十八了,现在练武有点晚了吧?”
虬髯客表情僵住,尴尬笑了一下,道:“我不是想收你为徒,我想收他。”说着,他指了一下李重义,道:“这小子骨骼清奇,非常适合我的路数,如果他肯拜我为师,用不了我这个年纪,就能超越现在的我。”
“呃——”李牧也颇为尴尬,但很快就过去了,虬髯客能赏识自己的兄弟,上赶着收他为徒,李牧也替大个子高兴。他把李重义拽过来,道:“没听见啊,还不快拜见师父?”
李重义却不动弹,李牧看向他,李重义瓮声道:“大哥,我没见识过他的身手,不想随便拜师。”
高公公听到这话都惊了,道:“傻小子,你知道他是谁么?他是虬髯客,你想试他的身手?”
李重义来了牛脾气,傲然道:“没鄙比试过,我怎么知道他厉害?”
虬髯客大笑,道:“说得好,老夫更欣赏你了。”他笑道:“无妨,就当松松筋骨了。来,咱爷俩比试比试,若我能赢了你,你就做我徒弟,若我输了,我给你当徒弟,行吧?”
李重义道:“我输了,给你当徒弟可以。但你输了,我可不要你做我的徒弟,我没什么好教的,你也年纪太大了点儿。”
虬髯客笑着说道:“可以,你怎么说,怎么是。”说罢,招手道:“来,开始吧。”
李重义抡圆了拳头,直截了当奔虬髯客的面门,虬髯客不闪不避,抬起胳膊接住李重义的拳头,只听一声闷响,虬髯客脚下的石砖碎裂,李重义的嘴角也溢出了一丝血迹,再看虬髯客的表情,依旧云淡风轻,似乎这一记重拳,对他没有半分的影响似的。
李重义紧接着又是一拳,虬髯客还是轻飘飘接下。李重义再想进攻的时候,虬髯客还手了,也没见他怎样快,但是他的手刀,却切中了李重义的脖颈,李重义的眼睛红了一下,本能的‘狂暴姿态’还没来得及施展,整个人就昏倒了。
虬髯客扶住他,对李牧道:“这小子我带走了,他现在是我徒弟了。”
李牧看着虬髯客脚跟处的两个大坑,愣愣地点头,这家伙还是人么?李重义天生神力,他的拳头,虬髯客竟然能硬接,而且还这样轻松,足以见得,虬髯客在力量的方面,丝毫不弱于李重义,甚至还要超过他。
对虬髯客的战斗力,终是低估了啊。
高公公也是傻眼,他可是跟李重义比划过的。李重义的力气有多大,他心里有数。至少他是不敢硬接,而虬髯客不但接下来,还反震让李重义吐了血,这个实力,高公公想都不敢想。
“不愧是虬髯客,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高公公佩服道,李牧也点头附和,他也是这么想的。见高公公这么上心,李牧也乐得送个顺水人情,道:“今夜就安排公公住在虬髯客隔壁的院子吧。”
“多谢侯爷、”高公公连声道谢,李牧叫人带高公公去安顿,自己也回了屋里。
……
洛阳城的一处宅邸内,各家阀主的代表,齐聚一堂,开始商议起他们物色的人选了。
被物色者对此毫不知情,就像皇帝驾崩,储群未立,诸大臣廷议由谁继位一样,他们本已是人中之龙,一旦被选中,拥有了庞大的势力暗中支持,立即就能龙腾九天。所以谁也没有想过,他们可能会拒绝这件事。不告诉他们,是为了万一没有选中,大起大落,大喜大悲之下,可能会影响到他们现在做的事情,或者对他们的心理上,产生一些波动,这种不必要的风险,最稳妥的办法就是不让他发生。
“我觉得,堂主的人选,不要拘泥于各家嫡长,应该任贤任能,我有一个女婿,名为沈一帆,才干,相貌,能力,诗文,都是上佳人选。”一个人说道:“就是出身不太好,他祖籍是扬州人氏,经商为生。其家族本是小商贾,因其父早逝,少年继承家业。历时十年,将其家族产业经营成为扬州第一豪贾,心机、手段、眼光,都是上上之选?”
“商贾油滑,唯利是图。”
“呵呵,此言差矣,不过是谋生之道的选择罢了。王长老何必如此狭隘?”
“这人我见过,本领才干,倒是可圈可点。只是他经商日久,棱角已没。而我‘继嗣堂’的堂主,是需要大魄力的人,这个沈一帆,只怕驾驭不了这么庞大的资源,而且他的出身,也无法令各家嫡长子弟信服。”
“晋阳徐文义如何?此人老成持重,交付他办的事情,就没有办不好的,想必大家都认识……”
“不可!继嗣堂现在需要的是年轻的血液,看的是未来,这个徐文义年近五旬了吧?只比你我小一点,再过三五年,精力不济,如何去开创局面?若选他,过几年还要再选,人员只要变动,就影响大局,谁也折腾不起,不可,不可!”
“那还得我崔家崔玉声,吐蕃边境势力分布如何复杂,各位都是知道的,但他身在其中,却能始终游刃有余,还能创下很大一番局面……”
“哈哈,可别说笑了。前段时间,李牧去了一趟苗疆,你们崔家两个嫡长都死于非命,走私的通道也被拦腰斩断,如何还有脸大言不惭?”
“你放屁!哪只眼睛看到被拦腰斩断了?”
“左眼右眼都看见了,怎么,还敢狡辩不成?”
眼见俩人要打起来了,有人劝道:“好了,都少说两句,现在是要解决问题。依我之见,这沈一帆与崔玉声相仿,心机、手段、能力或者都不欠缺,但是这个堂主,未来是要领袖群伦的,手下并不会缺少这样的人才,他最需要的,是能驾驭群雄的魄力,有布局天下的境界。这两个人,整日钻营于商贾之事,境界未免弱了。”
“李寅如何?”
“呵呵,他是山东士族,赵郡李氏的人吧?”
“是!但他才高八斗,去年参加科举,得了第七名……”
“你也知道是第七名,李牧可是双状元,你让一个第七名跟双状元角逐,亏你想得出来!”
众人心中一阵气馁,怎么这满天下的英才,好像都比不过李牧一个人似的?他就像是夜晚的月亮,一个人的光芒,占据了半个夜空,其他星斗,虽然璀璨闪烁,却无人可与之争辉。
一阵沉默过后,有人缓缓开口,道:“如今我们争论,也争论不出个所以然来,依我之见,还是得比一比。”
众阀主纷纷点头,但对怎么比,却说不出个章程来。因为这些人选,有的擅长诗词,有的生财有道,有的长于武力,各有各的长处,没法放在一个标准下作对比。
这时,他们又想起来李牧了,怎么这些人都只能擅长一处,而李牧却能处处都擅长呢?诗词歌赋,生财之道,领兵出战,就没有他不行的事情。
眼见士气又要陷入低落,有人提议道,先捡最重要的比。
继嗣堂是干什么的?联络各家,做生意的。不管擅长什么的做堂主,最重要的都是赚钱,所以不能赚钱的堂主,是万万不能要的。如今天下搞钱的手段,绕不开的两个地方就是内务府和外务府,还有一直在传闻中,还没有正式上线的洛阳交易中心,各家议定,给予所有候选者固定数额的金钱,看他们能在半年之内,赚出来多少,谁赚得多,谁就是能力更强,自然会得到堂主之位。
一番计议之后,各家很快就选定了人选。一切只等半年后,才能揭晓结果出来。
……
李牧治理洛阳,颇有网络小说家写小说的特点,一场激烈的大**戏之后,总要小桥流水,潺潺一阵再说,如此有张有弛,方为制胜之道。
虽然蝗灾的危机已经过去,李牧用了妙计,把损失范围控制在了一个极小的范围之内。但是相比隋末大战留下了的窟窿,情况并没有好特别多,所以洛阳城百姓现在做需要的还是休养生息。
洛阳是李牧的封国,李牧在这里就相当于皇帝,所以阻力可以说是没有。
一些小豪绅、小地主,眼见五姓七宗的人李牧都不在乎,是断断不敢违抗李牧的政令的。所以,税收政策先行制定并颁布下去了,敢抗税的只怕一个也没有。
但是李牧在颁布税法的同时,也免除了之前许多的苛捐杂税,整体负担并未增加,反而有一定程度的减少,这就得了民心了。
李牧又兴畜牧,重农桑,大力发展商贸,鼓励开垦荒地,将已经制定的税收和其他各项政策,对百姓来说,可以说是有利无害。很多没有开垦的土地,或者被荒废了土地,自然也不能浪费了。李牧发布了告示,明年开春,无主之地可以开垦,开垦之后算是皇产,但开垦着可以非常优惠的条件耕种。
而优惠条件是十分明显的,五年免租,五至十年间只收两成租子。这样一算,就算十年后朝廷不讲究,把这开垦好的熟地全收回去,那也是血赚,一时间洛阳百姓欢欣鼓舞,周边郡县的百姓,也都跃跃欲试,大有先把自己变成流民,来到洛阳落户的意思。
为了发展经济,洛阳城鼓励经商的政策同样优惠。过了年,洛阳准备新建交易市场,会新建很多商铺。这些商铺不卖,只租,全都属于侯府。为了吸引商贾,头三年,只要符合标准,铺子免费租赁。三年之后,再根据双方的情况,重新议定租金,享有优先租赁权。
如此一来,许多商贾包括一些本来不在本地落脚的行商也都跑来承租商铺了,反正零租金,无本买卖,哪怕没指望这交易市场能火的人也决定派几个活计带商品来试试,反正没损失。
这一块的利,李牧是打算让利给五姓七宗的人。大棒已经挥动,也得给点甜头,不然把他们都倒了,难道拔些小民和猎户来做这种事?他们真没这个能力啊,而且坦白讲,穷和品德高尚,并不是画等号的,还是得依赖法律和规矩的明确,不能指着人品经营这里,那太天真了,而且不要忘了,有句话叫做穷**计,人性经不起推敲。
不过,管理者中的主要决策人员,李牧还是不可能撒手。他想把这件事交给王鸥,王鸥如今脱离了蛇灵教和继嗣堂,往后大把的时间,闲着也是无聊,而且,这也不用她抛头露面直接干涉管理,她做了那么多年的生意有经验,只要把握好资金流向、度支数量,就一目了然,自然可以四两拨千斤,予以干预。
第882章 当面说开
安顿,准备了一天,交代了一些事情,李牧带上准备好的礼物——从灵蛇山洞里头拿出来的一副王羲之的字帖,带着全家,乘坐驰道的‘专列’,赶赴长安城。
李泰也跟他一同回去,洛阳城的大事小情,都由马周暂时管理。
令李牧意外的是,卢夫人也坚持要去长安,他有些担心,但违拗不过卢夫人的坚持,还是同意了。想来有虬髯客保护着,应该问题不大,而且卢夫人不是冲动之人,她既然敢提出来要去长安,必然有自保脱身之法。
于是一家子,就都回了长安。
李牧在长安没有宅邸,李泰便想把自己的宅邸让出来给李牧住,反正他过年的时候,也是常住在宫里的。但被李牧给拒绝了,他更喜欢逍遥谷。喜欢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修建逍遥谷的时候,特意挖了密道,如果一旦事情有变,他可以从容离开。
这也是让李牧觉得累的地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面对李世民的时候,他已经不得不为自己准备后路了。
驰道已经修建完成,并且正式投入使用。李牧也是第一次坐这个东西,他上次回来去齐州的时候,还没有正式通车。
驰道的基本原理,与火车轨道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质地从钢铁,变成了木材。木材当然是没有钢铁耐久,使用寿命会短,但是经过特殊的防腐处理,五六年是没什么问题的。大唐可不存在木材短缺的问题,随时坏了,随时可以修。而且李牧预计,到了五六年之后,钢铁的冶炼技术应该已经成型了,到时候这段路换成铁轨,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当然凡事都要看情况,如果驰道产生的经济效益,没有想象中那么高。让百姓和商贾觉着,有驰道和没驰道都是一回事儿,那么驰道坏了也不可能再修了。但如果,驰道让百姓和朝廷用得很好,用得舒服,离不开了,那么不用李牧张罗,朝廷肯定会张罗。
真正坐在驰道的专列上,李牧就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了。因为驰道刚刚开始,运力有限,所以每天只是对发四趟车,即长安发洛阳四趟,洛阳发长安四趟,早晚各两趟,每次十辆车。今天早上洛阳这一趟车,全都给李牧包圆了,导致车站上的货物都堆积了起来。
但是没人敢抱怨,谁不知道驰道是李牧修的,如果抱怨他,失去了使用驰道的资格,对生意得有多大的影响?
有了驰道,三日的路程可缩短六倍,一个白天或者一个晚上即可抵达。而且,驰道上每天都有巡逻的,安全有保障,而如果按照以前的路数,不但时间长,而且还有安全隐患,人吃马嚼,全都是靡费。
使用驰道,所有问题全解。这让原本投钱修建驰道还有所忐忑的人,心里都乐开了花,暗骂自己为何当初那么傻,没有多买一些债券,瞧着这个架势,债券翻十倍也不是不可能啊。
“专列”在驰道上运行的,比李牧想象得还要平稳许多。在车上睡了一觉,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到了长安城的站台了。
赵郡李氏车行的四轮马车,早就等在这儿了,这种溜须拍马的机会,他们怎么可能放过。
家眷,行礼,都按照李牧的意思,直接送去了逍遥谷。李牧和李泰则是随着高公公一行直接进了宫,此时已近黄昏,李牧今晚是铁定要留宿宫中了。
到了皇城门口,李承乾早已等在了这里,百无聊赖的两眼发呆。看到李牧过来了,眼睛才亮起来,颠颠跑过来,就想接过李牧的马缰绳。
高公公看不下去了,咳嗽了一声,意在提醒李承乾此举不妥。但李承乾只是看了看他,就把缰绳牵了过去,满脸堆笑道:“大哥,可算把你等回来了,你快帮我跟父皇求求情,明年如果对高句丽用兵,可不能少了我!”
李泰就这么被无视了,他也不在意,跟李牧点了下头,便下马先去立政殿给长孙皇后请安去了。他虽然贵为亲王,但在皇城里也是没有骑马的资格的。
李牧有骑马的资格,但他再托大,也不好让太子给自己牵马,翻身从马背上下来,跟李承乾并肩而行。高公公跟在身后,看清身前两位少年的背影,心中暗道,若不出意外,这两个人就是日后的陛下和国舅爷了。老一辈少一辈,父一辈子一辈,江山代代传,不就是这么回事儿么?
高公公心里感慨着,一行人走到了太极宫前。早有小太监报讯去了,李世民站在殿内眺望,也看到了李牧走过来。他有心走到门口,但又怕这样显得自己太期待,坐下,拿起了一封奏折,装模作样地翻看了起来,造成了一种忙碌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是心神不宁等了足足一天。
“陛下,洛阳侯求见。”高公公在门口通传,停顿了一会儿,才传来李世民的回应:“唔,来了,进来吧。”
李牧迈步进殿,一回头,李承乾已经撒丫子跑了。他最近被李世民勒令读书,按道理是不应该出东宫的,否则他不可能在皇城门口等着李牧,早就直接去长安站台等着了。
殿门缓缓关上,李牧往前走了两步,微微躬身,等着李世民把奏本看完。
李世民借着折子挡着,抬头瞥了李牧一眼,哼道:“朕还以为你不敢回来了,仔细瞧瞧,这大殿柱子后头,藏没藏着刀斧手,现在跑还来得及。”
李牧愣了一下,旋即笑道:“陛下这怎么话说的,臣岂敢胡乱揣测陛下。臣只是觉得,如今臣的家人,封地都在洛阳,过年就在洛阳过了。臣也不是没有惦记陛下,原本打算初三或者初五回长安,到时候来给陛下和太上皇请安。这不,陛下让高公公来招,臣就即刻赶来了嘛。”
说着话,李牧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短短的卷轴,双手呈上,道:“陛下,臣好一阵淘换,才给陛下淘换了一个看得过眼的礼物。”
“礼物?”李世民伸手接过去,嘴里嘟囔:“朕还需要你带什么礼——”话没说完,李世民霍然站了起来,震惊地看着手里的卷轴,道:“这是、这是王羲之的真迹?!”
“是的。”李牧笑着点点头,道:“臣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淘换来这张‘飞白帖’,已经找行家看过了,保准是真迹。臣不敢享有此等宝物,还是献给陛下吧。”
“好!”李世民高兴道:“孝心可嘉,看来朕是真的误会你了。”
李牧叹气道:“世人常误会臣,臣都习惯了。”
君臣相视一笑,心照不宣了。
其实,他们彼此都明白,王羲之的这张字帖,就是一个台阶。得有这么个东西,至于是字帖还是其他什么,效果都是一样的。
李世民让人搬来锦墩,示意李牧坐下。君臣相对,李世民打量着李牧,李牧淡然地看着他,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以往,李世民见到李牧的时候,都是很热闹。君臣俩无论是说什么,都是吵吵嚷嚷,没个消停的时候。但是这次见面,君臣两个无形之中生疏了许多,李世民几次想开口,竟然找不到切入点。
“长胡须了。”李世民没话找话道:“有胡须,说明你长大了。”
“人总是要长大的么——”李牧笑了笑,比李世民还要稳,因为他大概能猜到李世民想要说什么,想要问什么。有些话是不用说出口的,而且他也不适合先说,得等李世民先开口。
“你就不问问,朕急着见你,是为了什么?”
“陛下消息灵通,不良人无孔不入。臣能有什么事情,瞒得过陛下呢?”李牧轻叹了口气,道:“如陛下知晓的一般,臣已经与生母卢氏相见,也如陛下所想一样,臣确实是隐太子之子。”
李世民露出异色,他没想到李牧竟然敢承认,问道:“你就不怕朕杀了你?”
李牧笑道:“臣对陛下有十足的信心,陛下若是如此心胸狭隘之辈,便如前朝炀帝,那臣也没什么话好说。”
李世民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你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真相,你就不恨我?”
李世民自称‘我’而非朕,显示出对这件事,他的心里是愧疚的。这种下意识的反应,李牧敏锐地捕捉到了,他也沉默了一会儿,道:“陛下,臣如果说,不恨,陛下信么?”
李世民想了想,摇了摇头。
李牧叹气道:“陛下不信,天下人,也都不信。但是臣说的话是真的、”
李世民要说什么,被李牧打断了:“陛下请听臣说完,于情于理,于孝道,臣都应该有恨,恨陛下入骨,如此方可为人子。是,道理是不假。但是臣思前想后,着实是没有。”
“臣仔细想过这件事,渐渐的,也厘清了一点头绪。”
“隐太子是臣的生父,这不假。但是他这个父亲,没有一日尽到了做父亲的责任。甚至如果不是阴差阳错与卢夫人相见,臣这辈子都不会相信,臣竟然是隐太子的儿子。臣只记得,臣是马邑孙氏抚养长大,臣也只记得,臣的娘告诉臣,臣的父亲叫做李敢,是大唐的一名执戟长。”
“这些感受,是臣活了这么久,一点点累积起来的。而一个没见过面的生父,臣实在是难以做到义愤填膺。此为一。”
“还有一点,臣听很多人说过当年的事情,包括臣与太上皇聊天时候所涉及到的东西,臣能够理解陛下当年的行为。那是一个你死我活的局面,陛下或者隐太子,就只能活一个。陛下胜了,如今坐在这里的是陛下,陛下如果败了,也许皇后,承乾,青雀,如今也都不在了。”
李世民下意识点头,旋即又摇摇头,最后叹气道:“李牧,朕不能骗你。实则,若大哥胜了,也许他会绕我一命——真正不绕我的是李元吉,他才是想要我命的那个,但大哥和李元吉素来都是一起的,所以最终,可能还是如你所说。”
李牧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结,继续说道:“陛下,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臣说这些,也只是一方面。真正让臣放弃报仇念头的,并不是这些。”
“那是什么?”
李牧正色道:“陛下,臣只是理性看待这件事。”
李世民没有说话,示意李牧继续讲。
“臣想了一下,报仇和不报仇,可能带来的后果是什么。”
“报仇,先不说臣心里是否愿意,为一个没有尽过一天父亲责任的所谓父亲报仇这件事,抛开情感方面,只说可行性。臣也觉得是一件不太可行的事情。大唐如今贤臣名将比比皆是,坐拥一百多个折冲府,上百万悍勇将士。造反如何能够成功?”
李世民自负说道:“这话说到了点子上,只要朕还没老,当年的将士还在军中。朕就心里有底,当年输给朕的人,现在也赢不了。”
李牧没理会李世民的自负,自顾继续说道:“还有就是想不想的问题,臣的性子,陛下是知道的。懒散惯了,就像是一头懒驴,不被人拿着鞭子抽,都不会动一下。即便陛下把皇帝的宝座让给臣,臣也做不下来。简而言之,这是一件臣不想做的事情。”
“为了一件本来就不想做的事情,搞得天下大乱,搞得百姓不得安宁,这叫什么?”李牧摊手道:“这就叫做费力不讨好,臣为什么那么想不开,要做这样一件事呢?”
“如果陛下是一个昏君,于情于理,臣都得站出来。但是陛下很明显做得很好,至少肯定会比臣做得好,臣何苦冒天下之大不韪呢?”
“反过来说,如果臣不做这些事情。该做什么做什么,臣相信,臣有能力为大唐,为百姓做点什么。如果臣的这一辈子,让臣自己来选,是造反报仇坑百姓,还是搞发明创造为百姓造福,臣想选择后者。”停顿了一下,李牧又道:“如果陛下真的不容李牧,李牧宁可远避海外,也不愿意做一个害了百姓的恶人。”
第883章 命运的相遇
李世民看着李牧,沉默许久,似乎是在思考李牧所说是真是假。
李牧沉默着,给他思考的时间。
“李牧,你可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典故?”
李世民突兀地问了一句,李牧听懂了他的意思,李世民是在说,李牧的能力太强了,让他不得不忌惮。
李牧笑了笑,道:“陛下,古来圣君,皆有容人之量。若担心臣子功高盖主,而弃之不用,或因妒而杀之,这样的人也不配称之为圣君。陛下有明君之志,若这点自信都没有,现在开始做个昏君也来得及,臣也可以不做忠臣贤臣,做个佞臣,臣也是非常擅长的。”
李世民怒道:“这叫什么话?!朕哪里没有容人之量,朕只是担心,朕百年之后,无论是承乾还是青雀,谁继任皇位,他们容不下你。”
话说的好听,但李牧还是听明白了言下之意:他不担心他活着的时候,担心都是他死了之后。
李牧笑道:“陛下,天下之贤,非李牧一人。如果后世子孙不肖,没了李牧,还会有人揭竿而起。即便百年之后,牧已成枯骨,大唐的江山难道就真的能千秋万世么?天道轮回,朝代更替,如同阴阳,如同日月,岂是人力所能抗衡?秦皇汉武,古之帝王莫出其右者,陛下也不敢说自己这一生,一定能超过他们吧?如此人物,保了秦汉千秋万年了么?”
李世民沉默,李牧又道:“臣是这样想的,人这一世,把这一世的责任承担起来,做到能做到的最好,不留下什么遗憾,已经是人生大幸事了。活着的时候,担心死后的事情,是在浪费生命。若人死了,还有魂魄,那魂魄没事儿,有的是时间去想。若人死了,没有魂魄,那么,世间一切便真的如过眼云烟了,还想它做甚呢?”
李世民一愣,旋即大笑:“说的在理,倒是朕痴迷了——”他拍了拍李牧的肩膀,道:“朕这心结,如今算是解开了。但是继嗣堂的事情,还是得有个说法,你怎么想,跟朕说说。”
李牧心中早料到,李世民会提这件事,打好了腹稿,如今也不慌乱,道:“陛下,继嗣堂如今已经尾大不掉,这是既定的事实。就算我娘扯出来,继嗣堂的组织还是会继续维持下去,因为这么多年来,各大门阀世家的生意,都是靠继嗣堂来运转,没了继嗣堂,他们就会变成没头苍蝇,生意也不要做了,所以他们一定会想办法维持继嗣堂存在的局面。”
李世民点点头,显然李牧的分析,正合他的预想。
李牧又道:“我虽然没过问过继嗣堂的事情,不过也听说了一些消息。我娘打算退休,从继嗣堂撤出来,跟我提过好几次。她退出来之后,继嗣堂堂主之位空悬,听闻,继嗣堂的几个大家,正在着手选拔继嗣堂的下一任堂主人选。”
“朕也收到消息了。”李世民没有多说,心里却想,你这娘亲,她是什么样的人,我太了解了。她一辈子攒下来的继嗣堂,怎可能拱手让人?说退下来什么的,不过就是幌子罢了。他没有说破,只是想看李牧是什么态度。
李牧继续道:“想破这个局面,也好办。”
李世民好奇道:“怎么个好办法?”
“继嗣堂之所以重要,在于它是一个连接的纽带,一个沟通的枢纽。如果这些作用被取代了呢?”
李世民微微蹙眉,道:“你是说,内务府和外务府?”
“还有洛阳交易市场。”李牧正色道:“陛下不要小看它们,有了这些机构的存在,只要朝廷做得好,总有一日他们会发现,继嗣堂的功能,不知不觉已经全部被取代了。”
“继嗣堂做得再好,毕竟见不得光。而朝廷做什么,都占着正大光明四个字,这就是区别。”
李世民在心里思忖着李牧的话,几分真几分假,想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来李牧话语中‘假’的部分,便信了他所说的都是真的。
长久以来,李世民对李牧是有依赖的。因为很多事情,常规的办法解决不掉的时候,李牧往往能够出奇制胜,到目前为止,李牧还没让他失望过:“这件事你着手去办吧,需要什么,朕都支持。”
“陛下能信任臣?”
李世民放声笑道:“朕有什么不信的,朕会像你说的一样,做一个明君,圣君,让天下人心尽服,即便你造反,也不可能成功,这点自信,朕还是有的。而且朕也相信,你有自己的分寸。”
“那臣现在就有三个要求,还希望陛下能够恩准。”
“讲!”李世民爽快道:“朕全都答应。”
“第一个要求,请陛下明年不要对高句丽用兵。”李牧正色道:“今年虽然丰收,但还远远不够。打高句丽不是一年半载的事情,需要万全的准备,若是明年打,恐伤元气。”
李世民想了想,道:“朕可以答应你明年不打,但你得告诉朕,还得等多久。”李世民也肃然道:“朕为何着急?还不是因为随朕一起征战天下的老兵逐渐在老去?他们都是经历过血与火的战士,大唐为何战无不胜,皆因这些老兵。有他们在,朕心里有底。若他们提不动刀了,也许朕的锐气也没了,所以朕等不了太久。”
“攻打高句丽,需要三个条件齐备。路,粮,船。马要继续贩,常平仓要继续建,还有万石船一定要造成功。三个条件具备,攻打高句丽就不是难事了。若不出意外,按照臣的估计,少则两年,最多三年,这些条件皆可齐备。”
“两年。”李世民看着李牧,道:“朕只能等两年。”
李牧点头:“可以。”
“好,第二个要求。”李世民看着李牧,他已经能大概猜到李牧心中所想的是什么了。
“第二个条件,臣想为我娘讨一个名分。”
李世民没有立刻回应,而是问道:“你是想让朕下诏罪己?”
李牧摇摇头,道:“臣只是想讨一个护身符而已,请陛下待我娘,如隐太子妃一般,臣便心满意足。否则家人安全没有保障,臣也不能放手去做事。”
李世民沉默了一会儿,也点了点头,道:“这件事,朕应允了,但是得给朕一点时间,朕要想想怎么做。”
李牧点点头,又道:“还剩下最后一个要求。”
李世民警惕道:“不许太过分!”
“臣觉得不算是过分。”李牧认真说道:“臣请陛下,无论发生任何事,不得以臣的家人为质。如果陛下违反了约定,那就是逼臣造反一般,臣即便没有这个能力,也会冒险试一试。”
“李牧,你!”李世民气得站了起来,指着李牧,道:“你可知道,你此番言语,若被记录在起居注中,你该是个什么罪过?”
“臣的脾气,陛下也了解。家人如我来说,大过任何事情。”李牧像一个倔强的牛犊,面对老虎的逼视丝毫不退:“家人就是臣的底线,为了家人,臣什么事情都可以做,也都做得出来!”
两人对视,都是意志力坚挺之人,竟然谁也不肯退,一直睁着眼睛,仿佛谁眨眼,谁就输了一阵似的。
过了约莫半刻钟,还是李世民败下阵来,揉着流泪的双眼,道:“算你小子狠,朕答应了还不行?但朕也有一个条件,今年上元节,你得给朕排一个新戏出来,窦娥冤都演了一年了,朕都能把词儿背下来了!”
李牧也没好哪儿去,像是眼睛里头进了东西似的,欲语泪先流,一边哭一边道:“臣答应就是了,时间紧迫,臣这就回去写话本,陛下保重,臣回家哭去,不叨扰陛下了。”
“滚吧——”李世民说完,忽然想起来,这都天黑了,宫门都落锁了,李牧想走也走不出去了,便道:“去东宫睡吧,朕明年不打高句丽了,告诉承乾那小子一声,省得他总惦记着。另外,再告诉他一个消息。朕已经为他安排了一门亲事,过了年他就得成亲!”
“臣遵命。”
李牧转身出了殿外,守在门口的高公公看到李牧哭的像个泪人似的,赶忙问道:“侯爷这是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了,陛下骂你了?”
李牧懒得解释,摆了摆手,道:“有空再说,高公公,麻烦搞个步撵来,陛下让我去东宫住,我这眼睛现在看不着东西,走着不方便啊。”
也就是李牧敢说这话,在宫里要步撵,这得是多大的胆子?
但高公公却不以为意,仿佛这个要求很正常似的,招了招手,两个小太监抬着一个步撵过来,他把李牧扶了上去,又嘱咐小太监慢点抬,可别把李牧摔了。
搞定他这边,高公公赶忙去看李世民,想着李牧都哭成这样了,李世民还不得气个半死。但仔细一瞧,李世民的眼睛比李牧还红呢,便不知道咋回事儿了。这是怎么了呢?难道是这爷俩聊着聊着,都性情了?抱头痛哭一番不成?
想不到是什么缘由,高公公也没敢靠近李世民。陛下不要面子的么?为陛下的脸面起见,还是当没看见吧。
……
李牧来到东宫,李承乾早已等候多时了。他一猜李牧今天就得在东宫住,所以命人准备好了酒菜,等着李牧过来。
看到李牧双眼通红,李承乾懵道:“大哥,这是怎么了,父皇对你下手了?”
“呿!”李牧拍了李承乾一下,道:“净说些没用的话,陛下对我下什么手,只是——”话到嘴边,李牧寻思了一下,没把聊天的详情说出来,跟李承乾说这些也没啥用,他还会胡思乱想,便随便扯谎道;“我跟陛下谈论了一些事情,触动了心中悲切,便痛哭了一场。都是性情中人,无妨的,过去就好了。”
“什么事儿?”李承乾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满脸都写着八卦。
“大人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毛都没长齐呢。”李牧不客气地怼了一句,在作为后坐下,拿起筷子就开吃,含混不清通知李承乾:“你父皇说,给你定了一门亲事,年后就成亲。恭喜你啊,毛儿终于要长齐了。”
李承乾刚拿起筷子,闻言都傻了:“大哥,你不是开玩笑吧,我才几岁啊,怎么就成亲了?”
“过了年十三了吧,也到了成亲的时候了。”李牧这话可不是揶揄,在初唐的时候,十三四结婚的比比皆是,但相对来说,也确实是早点,李世民自己也是十五岁才结婚的。
“传宗接代嘛,到时候了。”李牧揶揄道。
李承乾连吃饭的心都没有了,双眼无神,茫然地看着前面,喃喃道:“娶了亲,我还怎么征战沙场?儿女之情,牵绊着我——”
李牧哑然失笑,没想到这熊孩子,脑补的能力还不差呢。他没有打扰李承乾脑补,自顾吃完了饭,便叫来宫人带他去休息了。
李承乾一口饭都没吃,整个人都是懵的状态。送李牧离开之后,他自己也要回寝宫,但走了一半儿,却烦躁不已,摆了摆手让宫人退下,一个人来到已经冻住的池边,呆呆地看着池中的雪。
成亲这件事,对他的冲击有点大。在他的意识中,他就没想过自己这么早成亲的事情。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件事,人生度过的十三年,他也从未对女子动过心思。
“不知道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李承乾喃喃说道,忽然,他皱起眉头,他发现冻住的池塘旁边,竟然站着一个人。
他好奇这人在干什么,便悄悄走过去,打算吓他一下。
走到这人身后,李承乾才发现他在做什么。原来这池塘是养鱼的,冬天的时候,有倒霉的鱼就被冻在了冰层里。李承乾也见过,但也就是看见而已,谁会管一条鱼的死活。但是这个人,却很多管闲事,他在偷偷的想把鱼挖出来,然后放到旁边凿出来的洞里面。
李承乾忍不住道:“你这样不是帮它,是害它。它冻住,明年冰融化,也许还能活,你把它扒出来,再扔进冰窟窿,它肯定就死了。”
那人手里拿着鱼,听到李承乾的声音,登时吓得不敢动。忽然,他把鱼扔下,起身拔腿就跑。
擦身而过的瞬间,李承乾呆了一下。
这人生的好美啊,新来的宫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