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稳赚不赔
长孙皇后懵了一下,她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莫不是听错了?李牧说什么,他只要一分到三分的利息?这怎么可能?!
“李牧,你说只要一分到三分的利息,意思可是,若贷款一万贯,年息最高只需三千贯?”
李牧点头道:“皇后算的一点也不差,就是这个意思!”
长孙皇后看着李牧,像是在看一个傻子,道:“李牧,你可知道,公廨放贷的利息的多少?你这样放贷,若有人把钱都带出去,随便再转手贷出,那么这个人获的利润,将比你获得的利润更大,如此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了么?”
“请皇后容臣细禀。”
李牧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他最喜欢的就是这个环节,像是一个讲解员一样,为一张白纸一样的唐朝人做科普。
“臣是了解过如今我大唐的借贷情况的。恕臣直言,如今的借贷情况,无论是官府还是民间,都处在一种不正常的状况下。皇后所言分毫不差,如此借贷,盘剥的肯定是百姓,这种事情臣是绝对不会做的。”
“可是你放贷给门阀大户,为何利息却如此低?你这样岂不是纵容他们盘剥百姓吗?”
“臣绝无此意,皇后请细思之。臣借贷的目的,一,是想要有人来做事。因为做的事情,需要的本钱太高,很多人,即便是有想法,也拿不出这么大一笔钱。臣借钱给他们,他们就能做这件事。把事情做成,这是主要的目的。而利息低的原因是,既然是一门生意,就要有利润。臣若正常放贷,利息太高,他们所获得的利润,全部给了利息还不够,谁也不会做这种蠢事。而臣只要一分到三分的利息,则让渡出来了利润的空间。他们把欠钱还上之后,利润会更大,这会激励他们踊跃贷款。”
“还有,做一件事,总要有人来挑头。比方说,车马行。指望一个百姓去做车马行是不现实的,因为他既无钱,也无人。但若门阀世家或者大族来挑头,他们有本钱,贷款也有质押之物,就可以做这件事了。重要的是,做任何事情,都得用人。他们的人手不够,就会雇佣伙计。这些伙计,可能是流民,也可能是贫民,他们得了这份活计,就能糊口了,那么臣让渡出来的利息,就会变成他们的月例钱,养活百姓,是臣的第二个目的。”
“第三个目的,便是为内帑增添收入了。若放贷出一百万贯,以平均二分的利息算,一年就是二十万贯的收入。以内帑目前的花销来算,二十万贯基本就够了。何况,如今银行有二百万贯,若进行得顺利,一年四十万贯的利息,宫中的开销,必定能宽裕不少。”
长孙皇后闻听此言,确实心向往之。她也是一个人啊,谁不想日子过得好一些呢?宫里有了更多的钱,妃嫔们也不会总找它来抱怨了。但李牧说的事情,真的能顺利实施么?
长孙皇后觉得,还不一定。
“李牧,你的想法不错。但是有个问题,你借出去的钱,不是内帑的钱,这些钱是大唐盐业和大唐矿业的股东们的钱。换言之,若本宫没有理解错,你是打算把门阀世家的钱,再借出去给门阀世家,你这样做,他们会同意吗?”
李牧笑了,道:“皇后,臣不知这样做,为何还要他们同意。”
长孙皇后微微蹙眉,李牧还真是如传闻中那般狂妄。
“若是闹大了,他们要退股呢?”
“随他们退呀,现在的股东若是退股,正好可以让那些没能入股而抱憾之人加入进来,不是很好吗?”
“那这钱?”
“钱也不用担心啊,退了一个,加入一个,用后头的钱补前面的钱,一个顶一个,正好!”
见长孙皇后仍有疑惑,李牧进一步解释道:“臣所设定的规矩就是,想要参与公司,必须得交认购金,也就是保证金。因为这两个公司,是必定会赚钱的生意。天底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他们不交保证金,臣也不会让他们参股。他们把钱放在臣这里,是他们必须付出的,臣也不是抢了他们的钱,若他们退股了,臣保证一分一毫也不差地退给他们,非常合理,非常公平。”
长孙皇后,道:“这条便算你说得通,但你又如何保证,放出去的钱能收回来,若是他们借钱做的生意赔了,还不了钱,你总不能杀了他们吧?难不成你有办法让他们做的生意都赚钱?”
李牧笑道:“臣当然没有办法让所有人都赚钱,臣要是有那样的本事,臣就不是李牧,是财神了。不过皇后所忧虑之事,臣倒是也想到了。首先,臣不放信贷,只放质贷。如此低利息的贷款,已经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了,要求他们拿出一些担保来,臣以为不过分。同时,臣也会核实他们的家底。若某人的家底有十万贯,臣只会最多放给他两万贯的贷款,以保证确实能够偿还。而且,臣也不会让他们只拿贷款做事。比如一个买卖,需要三万贯本金,那么臣最多贷一半给他们,空手套白狼的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有了这几个保障,臣相信还是稳妥的。”
“哦……”长孙皇后听完,心中的疑惑算是全部解开了。她又想了一会儿,再也想不出什么漏洞来,点了点头,道:“李牧,你果然是智谋过人,这样的办法,全天下也就只有你能想得出了。用他人的钱为自己谋利,便是范蠡转世,也比不过你了。”
“皇后过誉,臣愧不敢当。”李牧赶紧谦虚,他可不想被捧杀了:“而且皇后也说差了,臣并非是用他人的钱为自己谋利,臣是用门阀世家的钱,为陛下的内帑谋利。臣在其中可是不拿一文的。”
长孙皇后听出李牧的意思了,他这是在厘清干系,把责任归在内帑上,让门阀世家等有气说不得。长孙皇后想了想,没有戳穿。一年几十万贯的利润,担一些责任也是应该的事情。总不好内帑得了钱,黑锅都让李牧一个人背,若真的这样做,李牧恐怕也不会尽心竭力了。
这时,四位贵妃到了。
李牧还是第一次见到李世民的四位贵妃,赶忙起身见礼。长孙皇后为其做介绍,道:“诸姐妹,这位便是闻名长安的逐鹿侯了。咱们打的麻将牌,便是他发明出来的。今日他又献上香水和肥皂,本宫不愿独享,分给诸位姐妹。”
说着,她又给李牧介绍,道:“李牧,这位是韦贵妃、杨贵妃、阴贵妃、燕贵妃。都是跟随了陛下多年的人,你对待她们,要同对待我一样,知道吗?”
李牧赶忙行礼,道:“臣李牧,向诸位贵妃请安。”
四个贵妃除了各家的亲人之外,很少见到外臣。看到李牧,也是颇为新鲜,而且李牧的名声,她们也是听说过多次了。麻将更是天天都要玩,不玩两个时辰,饭都吃不下。如今见到了活的,都非常高兴,问个不停。对李牧献上的香水和肥皂,也颇为满意。
说着话,已经到了晌午。李牧还没那么厚的脸皮,赖在宫中等饭吃,寻了一个借口退下了。长孙皇后也未挽留,李牧毕竟是男子,虽然是晚辈,但也是不便。若李世民开口,则又不一样了。
李牧从立政殿离开,沿路正好路过崇文馆。赶上崇文馆下学,刚好碰见了李承乾和李泰两兄弟从门里走出来,李牧赶紧摆手,李承乾眼尖,看到是他,赶紧小跑地窜了过来。
“大哥!”
一声‘大哥’叫得是干脆利落,李牧摆摆手,示意李承乾小点声。但是李承乾不肯,还是一口一个大哥的叫。他会这么听话,是因为金钱的魅力。他想要的弯刀,李牧让二狗去买了,送到了李泰处,李泰转交给了李承乾,把他乐得几日没睡着。还特意亲笔写了一封信给李牧,表示自此之后,李牧就是他的大哥了。
区区百两就买到了太子叫‘大哥’,还真是够划算了。但李牧却不怎么敢消受,他开玩笑是开玩笑,正经场合他怎么敢让李承乾叫他大哥。
李承乾跟李泰不一样,李承乾是太子,太子能被立为储君,就是因为他是‘嫡’是‘长’。太子叫别人大哥,他就不是嫡长了,这是大大地坏了规矩。
李牧这边正摆手呢,孔颖达从门里出来了,听到李承乾叫李牧大哥,脸色瞬间就变了。大步走上前,指着李牧道:“逐鹿侯,你安敢如此大胆,太子乃是国之储君,你诱导太子叫你大哥,你想做什么,图谋不轨吗?”
李牧顿时皱起了眉头,他看着孔颖达,心里颇有几分无奈。
跟孔颖达交手多次,对他的观感,最初是十分厌恶,但是渐渐的,不知怎么,已经变得没有那么讨厌了。这老头的脾气虽然是倔了一点,但是他的个性非常耿直。哪怕是说不过,也是正面刚,不会背后做小动作,这点李牧非常欣赏。
但是他总找茬,李牧还是不喜欢。而且他也控制不住自己,孔颖达只要跳出来,他就想怼几句。可能是最近无处施展嘴炮,寂寞了吧。
第190章 无理辩三分
正要开口,李泰抢先一步,挤到了俩人中间,做起了和事老:“孔师父,本王一直在,大哥没让皇兄叫他大哥,是皇兄自己要叫大哥的。”
李承乾也道:“是啊,孔师父,本宫叫一句大哥怎么了?”
李牧简直要被这俩人蠢哭了,这么说,不是越描越黑,给孔颖达递话柄么?
果然,孔颖达马上接话道:“太子殿下,请慎言。太子为储君,储君也是君,既然是君,就又君臣之别。您是太子,怎可称呼臣子为‘大哥’?”
“这……”李承乾才十一岁,又是‘熊孩子’属性,学业不精,辩论如何是孔颖达的对手,而且孔颖达说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实在是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还有一点就是,他有点畏惧孔颖达。这个老头坏得很,他作为孔圣后人,皇帝甄选出来教授太子的老师,总是想着把儒家那一套东西,灌输给李承乾。这也不能说是错,自汉代董仲舒变法以来,历朝历代,都是用儒家来管理天下。但是他却忽略了因材施教这一点,李承乾的性子,不喜枯燥乏味的灌输式教育,但是孔颖达又不会别的方式,导致师徒二人之间矛盾重重,有了矛盾,作为臣子的孔颖达,不便与作为储君的李承乾争辩,说了不听,他就只好使用大招。
这个大招,可谓是老师这个职业的祖传技,名曰“找家长”。
李世民做皇帝没的说,但他却不是一个好父亲。在处理与子女沟通的方面,他基本上可以算是负分。每次孔颖达找来,李世民都不会去问原因,把李承乾找来骂一通,让他好好听孔颖达的话。长此以往,孔颖达在李承乾面前,等于是有了尚方宝剑,只要李承乾不听话了,他就去打小报告。
李承乾不怕孔颖达,但他怕他爹,他不是没有辩解过,但是嘴笨没辙,后来也就不说了。
见孔颖达又拿出要去打小报告的架势,李承乾歉然地看了李牧一眼,干脆利落地闭上了嘴巴。
李泰见李承乾都闭嘴了,心想,本就不是我的事儿,还是少说几句为妙,也把嘴给闭上了。
李牧看着俩兄弟,心里暗想,怪不得后来你俩都没当上皇帝,让现在还在吃奶的李治捡了个便宜。就你俩这不讲义气的样子,皇帝能轮到你俩就见鬼了!
李牧可不怕孔颖达,李承乾和李泰都怂了,他正跃跃欲试。
李牧往前站了一步,正好与孔颖达面对面,嘴角往上牵引了一下,冷笑一声,道:“老孔,我劝你一句。我李牧,不是一个赶尽杀绝之人,你几次三番与我争辩都吃了亏,也知道我的手段了。如果你现在给我道个歉,说一句逐鹿侯对不起,老朽糊涂了不该多管闲事,我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否则!”
李牧看了眼地面,指了指,道:“这地上铺的都是青石,要是你晕在这里了,少不得后脑勺会磕出几个大包!”
孔颖达的火气登时被撩拨了上来!
李牧说的话有错么?没错。至少孔颖达听起来,全都是实情。他几次三番与李牧交手,都是自以为胜券在握,但却都莫名其妙地被李牧驳斥得哑口无言了。理智地讲,避其锋芒,或许是最明智的决定。
但是李牧偏偏说出来了。他这么一说,如果不辩上一辩,倒像是自己甘拜下风了。
孔门荣耀不容亵渎!
作为孔圣的传人,孔颖达有这种使命感和责任感。即便明知是输,他也要战,虽千万人,吾往矣!
孔颖达挺着单薄的身躯,深吸了一口气,道:“李牧,你休得狂言,你诱导太子叫你大哥,乃是大不敬之罪,我倒要听听,你有何言争辩!”
“哼!老孔,你这是在逼我了!”
“逼你如何?!你倒是说出个道理来?”
“好!”李牧示意李承乾和李泰站到一边,道:“你们俩听好了,今日大哥就教你们,如何无理辩三分!”
两兄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吃瓜群众永远都不嫌事儿大。
可把孔颖达给气疯了,要不要这么狂妄。自己都说是无理辩三分了,这是何等的不把老夫放在眼内!刚要开口,李牧忽然伸出手,点指孔颖达的鼻尖,道:“孔颖达!你可知错?!”
孔颖达懵了,他感觉自己的三观都要崩塌了,怎么了我就错了?
“哼哼!看你的样子,你就是不知道自己错了!”
李牧不给孔颖达反应的机会,冷笑说道:“孔颖达,你这个只知道埋首故纸堆,不看眼前事的书呆子!你只知道所谓君臣之道,却丝毫不知变通。太子是储君不假,储君是君也不假,但即便是陛下,也有父兄。怎么太子便碰不到了么?”
“太子称呼我为大哥,乃是对我的一种尊重。尊重他人,是一种美德,如何到你的眼中,就变成了有违礼制?若太子自以为是储君,目中无人,狂妄自大,那便是好么?你是太子的老师,我听闻你经常批评太子,还去陛下面前告状?若按照你的说法,太子是君,而你是臣,你这个臣批评储君该当何罪?你越过储君去陛下面前告状?是否也有挑拨天家不和之嫌?你又该当何罪?!”
孔颖达的脸色瞬间煞白,他没想到李牧的反击如此之精准,他抓住了李承乾话中的漏洞,而李牧抓住了他的漏洞。是啊,若称呼一声大哥,就是违背了君臣之礼,那么臣批评君,告君的状,又算什么呢?
不过这次,孔颖达没有这么快败下阵来。或许是与李牧交手的次数多了,他有了点经验,稍稍慌张之后,他便冷静了下来,道:“你这是狡辩!储君虽然是君,但他上面还有一个君,即是皇帝。我是皇帝的臣子,皇帝命我教授储君学识,我是储君的师父,储君学业不精,我批评他,是皇帝赋予我的权力。我向皇帝汇报储君的学业情况,这是我作为皇帝臣子应尽的义务,如何算是挑拨?你说的话,站不住脚!”
“好!老孔,有进步!”李牧赞了一声,又道:“按你所言,你是储君的老师,为皇帝尽忠,所以不算挑拨,有权批评。那我问你,我也是陛下钦点,作为崇文馆教授的人。我算不算是储君的老师?太子尊敬我,难道不对?若太子尊敬我不对,那对你也无需尊敬,因为你我是一样的,都是奉陛下之命,教导储君的师父!且,我已入宗籍,陛下都以我的伯父自称,多次公开说过,李牧乃朕子侄也!我是陛下的子侄,我又比陛下的儿子们年长,请问孔祭酒,按照礼制,太子不叫我大哥,难道叫小弟?”
“这……”孔颖达有点短路了,他既不能说李承乾尊重李牧不对,又不能说李牧入的宗籍是假的。前者牵扯到他自己,李承乾本就不服管教,若没师父这个名头镇着他,他干脆就辞官回家吧,肯定是教不了。而后者,如宗籍的事情是太上皇定的,李牧乃朕的子侄这句话,他自己就听李世民说过不下四五次,他怎么敢盯着老少两个皇帝对着干?
孔颖达深吸了口气,正要认怂,忽然脑袋里灵光一闪,找到了一个李牧的短处,欣喜若狂,赶紧道:“李牧!你说的话,也有漏洞!你说自己是太子之师,太子应当尊重你,这话没错。但前提是,你是太子之师!吾且问你,你作为太子之师,可教授过太子?空有师之名,而无师之实,你这个师父可谓是假的!既然是假的,安能心安理得享受太子尊重?我说你,难道说错了吗?”
“哈哈哈!”
李牧大笑三声!
李承乾和李泰登时两眼放光,来了来了!传说中的三声冷笑来了!他们听人说起过,李牧三声冷笑之后,便会一锤定音。如今亲眼所见,果然是与众不同。
孔颖达听到这三声笑,脸色由白转红,再由红转紫,由紫转黑!这三声笑,他太熟悉了,每次李牧笑完,他就要要晕了,以致于都产生了条件反射,听到这三声笑,眼前就窜花。
“老孔,你身为孔圣后人,竟然在教学方面如此浅薄,我真是不知道如何说你了!你怎知我没教过?你问问越王,他的四则运算是不是我教的?你再问问太子,难道我没教他,钱的重要性吗?之前太子对我傲慢,我拿出钱给他买了弯刀之后……”
李牧还要继续说,李承乾已经扑了过来,垫着脚去捂李牧的嘴,红着脸大叫道:“孔师父,大哥确实教会我很多道理,你还是别问了!!”
孔颖达见此情景,痛心疾首,道:“太子,请您自重啊!李牧这厮是在以钱媚上,这是奸佞之臣才会做的事情,请您擦亮眼睛啊!”
“啊呸!”李牧怒道:“我与太子,乃是兄弟之情,我这个做哥哥的,有钱没地方花,给弟弟买把弯刀,就算奸佞了?那你去问问陛下,陛下花了我二十几万贯,连个欠条也没有,陛下就是昏君、劫匪吗?”
孔颖达当然不敢说李世民是昏君,眼睛瞪得像是青蛙一样看着他。
这时,转角走出两人,为首正是李世民,身后跟着高公公。李世民脸色难看,道:“好了!李牧,朕不就是花了你几个钱,用得着总挂在嘴上吗?!”
第191章 论教育
李世民从两仪殿下了朝,回到太极殿换了衣裳,正想要去立政殿寻皇后一起用膳,崇文馆的位置,在太极殿和立政殿中间,正好路过,听到李牧和孔颖达斗嘴,便停下了脚步,想听听他们说什么。
基本上,从头到尾都听完了。他会出来,是因为他发现李牧看到他了,而且这小子还故意提钱的事儿,用来噎孔颖达,把孔颖达噎得又没词儿了,再不出来,恐怕今日孔颖达又得晕过去。
这青石地面,要是‘仰面栽倒’,孔颖达这个年纪,可真是不知道能不能活了。因此李世民才出来,算是给孔颖达一个台阶。
孔颖达心知肚明,面露惭愧之色,躬身道:“老臣……”
“孔爱卿不必多言,李牧这小子能言善辩,你说不过他也属正常。你的心意,朕明白,不用解释。朕听到了几句,关于太子对李牧的称呼,朕也以为无妨。朕确实把李牧当做子侄看待,他也确实入了宗籍,太子称呼他一声大哥,也是应该的。”
李牧听到这话,冲着孔颖达挑了挑眉毛,孔颖达把头扭到一旁,哼了一声,不去理他。
“李牧!”
“臣在。”
李世民正要发火,忽然想到李牧的病,心又软了下来,叹了口气,道:“朕本来还很担心你的病情,正欲下午去看看你,现在见你还有心情跟孔爱卿斗嘴,你倒是想得开。”
李牧抬起头,脸上挂着仿佛看透世事一样的微笑,淡然道:“陛下,臣不是想得开,臣是束手无策,无奈也!孙神医都说治不了,臣还能怎样呢?如今只好把这件事当做没有,能好好过一天,就好好过一天,该做的事情还得做,该斗的嘴还得斗,不然颓废在家,岂不是变成了废人么?臣不欲让关心的臣的人为臣担忧,因此,逼着自己乐观以对罢了。”
孔颖达还有李承乾兄弟听到这话,都有些发懵,李承乾行了个礼,问道:“父皇,什么病?谁生病了,大哥他好得很,没看出生病的样子啊。”
对于自己的儿子,李世民自然没有必要隐瞒,而且他也想让李承乾学学李牧的镇定自若,便解释了一下。三人听说李牧竟然得了脑疾,而且还是孙思邈都束手无策的绝症,四十岁以后极有可能疯癫痴傻,无不动容。
孔颖达歉然道:“逐鹿侯,老夫不知你患病,多有得罪……”
李牧打断孔颖达的话,手一挥,道:“孔祭酒这是做什么?难道本侯还需要你怜悯吗?区区脑疾,影响不了本侯的发挥,就算是四十岁后,我真的痴傻了,你也未必是我的对手,放马过来,刚才说到哪儿了?”
孔颖达气得鼻孔冒烟,再也忍不住,怒道:“李牧,你真是欺人太甚,我见你患病,关心与你,你不领情也就罢了,还如此……真是、不可理喻!”
李牧反唇相讥,道:“孔祭酒,你关心我有何用?连孙神医都束手无策的病症,你关心我一下也好不了,我吃的药,你更是买不起,一点忙你都帮不上,你的关心没有用处啊。况且,你对我咬牙切齿,我李牧还没沦落到要考对头怜悯的程度。咱俩辨的事情,也跟我有没有病无关,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我还没说完。孔祭酒,你的教育方法有很大的问题,你这样教导太子,是严重的失职,要是再不改正,恐怕太子要被你教育得误入歧途了!我李牧深受皇恩,既然看出来了,就不得不说出来!正好,陛下在此,当着陛下的面,我直言不讳,也免得落一个人前君子,背后小人的名声!”
孔颖达气得身体打晃,道:“李牧!你休要污蔑人!老夫教书育人几十年,你才几岁?你说别的也就罢了,教书育人你也要指责一番,你、你欺人太甚了吧!”
李世民也是听不过去了,道:“李牧,你这嘴巴也太损了点。孔祭酒是孔圣人之后,若他的教育手段都有问题,那谁还能担当教育太子的重任呢?难道是你么?”
李牧肃容道:“陛下,臣绝非无端指责孔祭酒。臣是观察得知,请陛下听完臣的分析,慎思之,再评论对错。”
李世民看了孔颖达一眼,点点头,道:“好吧,看你这样子,一时半会也说不完,正好朕也有事找你、高干,去传膳,今日午膳,咱们就在崇文馆吃,孔爱卿,李牧,承乾青雀,一起吧。”
“谢陛下隆恩。”/“谢父皇恩典。”
高公公去传膳,一行人进了崇文馆,拼了两张桌子组成一张方桌,又拿了几个蒲团过来坐了。李世民看向李牧,道:“这个架势,倒有一些文人雅集之感了。李牧,你说吧,你看出什么来了,孔爱卿的教育方法,错在哪里?”
“那臣就说了。”李牧开口道:“刚刚孔祭酒批评太子称呼我为大哥错了,太子争辩了一句,孔祭酒说出一套道理,太子便不敢说话了。从太子的表情,和孔祭酒说话的语气,臣感受到了如下两点。”
“其一,孔祭酒非常有自信,他认为他的道理就一定是对的,太子必须接受。若太子不接受,那便是太子的过错。”
“其二,太子是不想接受的,因为太子有太子的想法,他觉得对的事情,他想要坚持。但为何妥协了呢?因为孔祭酒是陛下钦定的太子之师,且,孔祭酒很不讲究,太子不听他的话,他就要找陛下报告,借陛下之手,敲打太子,以达到让太子听话的目的。”
说完了两点,李牧看向孔颖达,问道:“孔祭酒,我说的可对?”
孔颖达尴尬万分,但他又担当的勇气,而且他自认为没有什么错误,便梗着脖子道:“确有此事,但老夫不认为有错。老夫传授太子,无不精益求精,教授太子的东西,全都是圣人之道,旁门异类,一点也不敢传授。太子年少,心性浮躁,抗拒也是正常,老夫不便苛责太子,借陛下之手教导太子,难道是错了么?”
李世民也点头,李牧并不惊讶,无论古今,在教育的问题上,家长通常是站在老师的一方。
李牧摇摇头,道:“这便是错了。”
李牧认真道:“陛下,臣不单指太子,任何人都一样。若他有自己的观点,再接受旁人的观点,都是非常难的一件事。便如孔祭酒,他对我的成见,也来自于他的所学还有他的偏见。他认为我年少,便在学问上一定不如他,这种想法是错的。而他传授太子的时候,不容分辨,认为他的学问,都是正确的。孔圣有言,三人行,必有我师,可见一个人的学问,不可能是全部正确的,也不因年龄产生分别,学问就是学问,道理就是道理,懂得人就可以为师,而不是年长者说得一定对。”
“孔祭酒教授太子时,只告诉太子,这样对,那样错,而不告诉太子为什么这样对,那样错。太子不明其意,不解其道,自然疑惑不解,提出异议,而孔祭酒不管这些,只顾着向陛下告状,太子摄于陛下的威严,不敢抗拒。如此便产生了隐患,太子年幼,心智尚未成熟,想法也未形成。但若太子长大了呢?长大之后,太子会不会对于孔祭酒心生怨恨,继而对陛下也心生怨恨?天家父子,若因此产生嫌隙,孔祭酒教授的道理,又有何用呢?”
李世民的脸色严肃了起来,孔颖达争辩道:“我教授太子的,都是圣人的道理,若太子听不进去,还心中产生怨恨,那便是太子不贤……”
“孔祭酒!”李牧加重了音调,打断他的话,道:“请你慎言,太子无论是否贤明,太子都是太子,难道你认为太子不贤,就要换一个太子么?这是孔圣人传下来的道理?”
孔颖达赶紧闭嘴,他不敢再说了,立嫡立长这一套东西,是儒家学说的根基之一,他作为孔圣后人,是绝对不说出换一个太子这样的话的。
李世民开口道:“李牧,你说得话,朕明白了。但是孔爱卿已然是世间大儒,且还是孔圣之后,若以他的学识都不能为太子的老师,那么太子的学业该怎么办?”
“臣以为不是学识的问题,而是教育方式的问题。孔祭酒,不会当老师。”
此言一出,便是李世民都觉得荒谬了,道:“这么说,你会当老师了?”
“不敢言会,但是肯定比孔祭酒好那么一点点。”
孔颖达哼了一声,道:“愿闻高见!”
李牧笑了笑,道:“既然孔祭酒如此好学,那我就简单说一说。其实其中的道理,孔圣早就说过了,只是孔祭酒对于圣人的经典,揣摩不够罢了。”
不理会孔颖达气得冒烟,李牧自顾道:“圣人言,因材施教。得先了解太子,再制定施教的方法,且不能像孔祭酒那样,直接灌输结论。圣人之言,微言大义,深奥无比。即便是圣人,总结出这些道理,也是经过一番研究才得出的结论,而你直接灌输给太子,太子怎么能理解呢?应该循序渐进,一步一步,让太子自己明了,才是正途。一句两句也说不完,这样吧,明日我写一篇文章发表在大唐日报上,好好讲解一下为师之道,孔祭酒记得明天买报纸。”
第192章 大唐技校
孔颖达被生生气走了。
他实在受不了李牧的指指点点了,这与气量无关,事关专业,不由他不生气。
李牧可以在任何事情上指手画脚,但唯独教育上,孔颖达无法接受。因为他姓孔,自汉代确立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儒家就是教育的代名词。而孔家,则是儒家的执牛耳者。历朝历代,孔圣后人就是教育的标杆。
孔颖达作为孔家这一代的顶梁柱,如今的太子师,他也许有失误的地方,但绝不能接受李牧这个黄口小儿指摘。
饭,不吃了!
孔颖达怒气冲冲告辞离去,临走还放下一句狠话。若李牧明日真的有文章见报,并且说得有理有据,他孔颖达便辞去这国子监祭酒之职,让给李牧来做。太子之师他也不当了,同样让给李牧来当。
这话不可为不重,毕竟是太子之师啊。
由此可见,老孔也是一个有脾气的人。
对此,李牧只是笑笑,似乎没当做回事。高公公传膳到,李世民、李牧,还有李承乾兄弟二人用过之后,两兄弟告辞离去。李牧本想浑水摸鱼也跟着走,但被李世民瞪了一眼,只好乖乖留下来。
撤去残羹,李牧规规矩矩地跪坐好,眼睛看着膝盖,一副‘我很老实’的样子。
李世民看了看他,要不是碍于他的病情,李世民真心想好好罚他一次,这个混账小子,就不能让人省点心么?不是这个事儿,就是那个事儿,没个消停的时候!
李世民按下怒火,道:“李牧,你小子最近,没做什么亏心的事情吧?”
“啊?”李牧愣愣地抬头,懵道:“陛下,臣最近没什么亏心的时啊?不止是最近,臣做事一直都是问心无愧……是不是有人诬告臣了?这群恶人,臣就知道,他们得知臣有病,便要加上一把火,要臣的命,他们这是要杀人啊!”
说着,李牧咬牙切齿,道:“好吧!既然如此,臣也豁出去了,我要跟他们以命抵命!!”
“住口!”李世民拍桌子道:“李牧,在朕的面前你也敢喊打喊杀,你还有把朕放在眼里么?”
李牧眼眶通红,委屈无比,道:“陛下,臣近日以来,被脑疾噩耗打击,觉得人生都已经了无生趣了,还能得罪到谁呢?到底是谁,如此恶毒,在陛下面前说臣的坏话,臣心中不忿啊!”
见李牧这个样子,李世民的心也软了,叹了口气,道:“是一个御史,上书说了你几句。今日朝堂上,朕已经斥责过了,你不用放在心上。朕也相信你,断然不会做出强抢民女的事情来。”
“啊?有人说臣强抢民女?”
李世民点点头,道:“说你掳了魏征的女儿。”
李牧心里发虚,表情却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道:“陛下,这是何等的无稽之谈!臣与魏征,势同水火,臣掳走他的女儿做什么?这件事的真相很好查明啊,陛下直接问魏征就是了。”
“今日朝堂上,朕当着这个御史的面,问了魏征。魏征说没有这种事,那个御史还说了点别的。也被辅机等人驳斥了,如今已经没事了,就让它过去,你也别放在心上。”
今日朝堂上,主要议题便是那位叫做卢智林的御史的奏折。他弹劾李牧的三件事‘以财取乐,窃取国财,调戏民女’三项罪名,第一项被李世民否决,因为钱财是李牧通过合法的手段赚取的,怎么花是他的事情,他人无权指责。后面两条,窃取国财,直接被长孙无忌联手王驳斥了,现如今两家都投入了大笔资金在所谓的‘窃取国财’项目上,若两家公司出了什么意外,张孙家和太原王氏,连带着他们背后的两大势力,都要蒙受巨大的损失。
而且卢智林的出身,也是让长孙无忌和王非常忌惮。卢智林出身山东士族,而两大公司与山东士族毫无干系,此时一个山东士族出身的御史跳出来否定两大公司,不得不让他们认为这是山东士族的阴谋。
因此,二人必然会尽全力驳斥。他们俩,一个是礼部尚书,一个是门下省侍中,都是位高权重之人。而且,二人麾下各部官员众多,卢智林算是惹了众怒了,两个大佬跳出来,紧接着就是无数官员启奏,你一言我一语,把卢智林骂得狗血喷头。
最后一个调戏民女,就更好办了。李世民直接问魏征,魏征终是没干出诬告的事情来,也对此事没有过多解释,直说女儿在家,对此事他也毫不知情,然后就回到朝班站定,一言不发了。
卢智林见魏征如此,知道他是在维护自己女儿的名节,也不好再说什么。一场闹剧,至此告终。
卢智林因诬告,罚俸半年,作为了结。
当然这些事,就不用那么详细的跟李牧说了。李世民是知道李牧的脾气的,担心他知道了之后,一时怒起,找人寻仇。惹出事端来,他这个做皇帝的,还是难做。不如就不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见李牧想问,李世民赶紧把话题岔开,道:“这个就不说了,李牧,你刚刚是否太狂妄了一些。孔颖达即便是有不当之处,但也不能像你说的一样,不懂得为师之道吧?好歹他也教书几十年,门生遍天下。你连一个弟子都没有,就说教他如何为师,这话是不是有些过了?”
李牧不服气道:“陛下,分辨一个人的能力,不能以猜忌而论吧。看事实就好了,臣今日回家就写文章,明日见报,臣是否占理,自有公论。臣相信,臣是不会输的。”
李世民哑然失笑,道:“看不出来,你还对教书育人有研究?”
李世民本事玩笑话,李牧却一本正经,道:“陛下,臣确实研究了。因为臣打算,转过年来,筹备一间学院。”
“学院?”李世民皱眉道:“便如崇文馆、弘文馆一般么?没有此必要吧,如今有国子监,崇文馆,弘文馆,已然是够用了。再建一个学院,民部恐怕难拿出钱来呀。”
言下之意,你要搞,也得自己拿钱,民部没钱,内帑也不可能出。
李牧岂会不知李世民的态度,他也根本没想让民部或者内帑出钱“陛下,臣不是要办崇文馆、弘文馆那样的学院,臣要办的学院,是培养工匠的。如今工部改革,已经打下了基础。但我大唐要想振兴,必须要有一批技艺超群的工匠。如今工部的工匠,一是不够用,再者,质量也参差不齐。臣接纳了一批战争孤儿,如今分派了师父教授他们,但也不是长久之计。若想要长久,臣觉得应该建立一个学院。名字臣已经想好了,就叫大唐职业技术学院,简称可以叫做“大唐技校”,专门培养职业技术人才。诸如木匠,瓦匠,铁匠,石匠等等,统一标准,统一考核,培养出高水准的工匠人才出来,为我大唐建设效力,如此才是长久之计啊!”
“大唐技校……”李世民喃喃念着这个名字,道:“恐怕花费不少吧?”
“臣不需要民部一文钱,也不会从内帑出。臣打算让工部自己挣,若实在还是不够,臣自己掏钱,只要陛下支持臣就好了。”
一听不要钱,李世民立刻答应了下来。反正工部已经交给李牧了,他怎么鼓捣都是一样。他鼓捣不成,民部和内帑没有损失,他鼓捣成了,朝廷得利。稳赚不赔的买卖,傻子才不做呢。
想到内帑,李世民忽然想起,这些日子听说的一系列事情来,问道:“臣那日听辅机说,你把收到手的认购金,全都藏在了工部的冰窖里,还鼓捣出来一个叫“银行”的东西,挂了一面“任贤旗”,你在搞什么,为何不来与朕商量?”
李牧忙道:“臣今日来就是要禀告陛下此事的。”
“真的?”李世民皱眉道:“朕怎么不信呢?”
李牧暗道好险,多亏跟长孙皇后扯了一会儿,否则此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圆谎。
“陛下,臣今日早早就入宫了,先去见了皇后。已经与皇后聊过了内帑的事情,陛下若不信臣所言,大可问问皇后。皇后总不会帮臣骗陛下吧,足以验证臣之所言。”
听到这话,李世民倒是信了,李牧所言不差,长孙皇后不会帮李牧骗他,笑道:“朕只是同你开个玩笑,你且说说,是怎么回事?”
李牧便把要放贷的事情与李世民说了,初听到‘放贷’二字的时候,李世民的反应与长孙皇后如出一辙。但听完了李牧的解释,李世民的眼睛亮了起来。他忽然发现,这个办法可行。而且用门阀世家的钱,赚门阀世家的利息,这种赚钱的方法,让他感觉非常舒服。
“好好好!”李世民连道三声‘好’,亲昵地拍拍李牧的肩膀,道:“李牧,你果真不愧是朕之麒麟,这样的妙计都能被你想出来,朕非常欣慰。爱卿放手去做,朕为汝之后盾也!”
第193章 仇不过夜
李牧从宫门出来,骑上马,回想刚刚与李世民之间的对话。
其实穿越之后,真正开始融入大唐这个社会环境之后,很多人给李牧的感觉,都与原来看小说或者电视剧中的形象不太一样。
就拿李世民来说吧。
与李世民相关电视剧选取的时间段,大致可以分为如下几种。
隋末唐初,典型例子《隋唐英雄传》,里面的李世民十几岁到二十几岁,不是主角,形象大概就是一个英明神武的‘少帅’的感觉。
接着就是玄武门之变之前,重点讲述的是李世民与李渊的父子之间,李世民与李建成、李元吉的兄弟之间的纠葛。
再往后,就是李承乾和李泰长大了,兄弟俩争夺皇位。李世民怎么痛苦,怎么难受,最后无奈废除太子等等。
还有一些视角特殊的,是写武则天的。武则天怎么入宫,怎么得宠,怎么被打入冷宫,再怎么跟李治勾搭上,李世民死了之后不到一年,俩人就旧情复燃……视角放在这里的电视剧,编剧的内心似乎不怎么纯洁。
这几个时间段,基本上贯穿了李世民的一生。唯独显得比较空的一段,就是玄武门事变,李世民登基,到李承乾和李泰长大之后,二人争夺皇位,这一段时期。
也就是李牧穿越过来的这段时期。
之前李牧参与设定《大唐群侠传》背景的时候,还特意查阅过一些资料。从资料中,看到过一些前后矛盾的记载。
比方说,李世民和李承乾父子。
李承乾在李世民登基之后,立刻就被立为皇太子,足见喜爱。而且李渊最终没有奋起反击,据传说也是因为李承乾。《旧唐书》记载,李承乾天资聪颖,所以才会被李渊赐名承乾,意为,承继皇业,总领乾坤。
但后来为何会达到密谋造反的程度?史书记载就不甚详细了。
而李泰和李承乾两兄弟,作为一奶同胞。《旧唐书》中也有记载,兄弟两个曾非常友爱。李承乾从来不曾作出要危害弟弟的事情,而李泰也从来没有夺皇位的意思。长孙皇后生病,兄弟俩一个求道,一个拜佛,诚心为母亲祈祷,看不出一点不睦的迹象。
但是在长孙皇后去世之后,事情发生了转变。
长孙皇后去世后,李承乾瘸了。怎么瘸的,史书记载不详。第二年,李泰开始编写《括地志》,这是一个转折点,为了编写《括地志》,李泰在府内设馆,其意味已与当年天策府相当了,只不过一个是文,一个是武。兄弟俩也彻底撕破脸,李承乾派人刺杀李泰,李泰也纠集百官上书,再无缓和的余地。
这期间发生了什么,记载不详。
而李牧穿越过来的时间段,正是这个“记载不详”的时间段。他眼睛里看到人物,也不是史书记载的冷冰冰的字句,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李世民年三十二,他是一个明君,但也没什么架子,他会主动去臣子的府邸探望。会对没见过的东西好奇,占便宜也会高兴,见到讨厌的人吃瘪也会偷笑,他是一个鲜活的人。
魏征也不像电视剧中的人设那样,完全是一个正面的人物。他做的事情,也有他的出发点,他在意的利益。
这个时代的所谓忠臣,相比忠于朝廷,更加忠于的是自己的家族。
这些事情,在后世的史书中都看不到。因为一个朝代的历史,是这个朝代覆灭之后,下一个朝代书写的。历史这个东西,亲历者都搞不清楚,何况几百年后的人了?所以史书上的东西,其实和小说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因为谁也不知道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点李牧是深以为然的。
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他猝死之前经历的一件事。某天他在刷小视频,看到不少人留言说“99年的事情兜不住了”/“别瞎说,忘了99年签署的保密协议了么?”
作为一个经历了99年的人,在李牧的记忆中,99年除了传世界末日传得吓人之外,没有任何出奇的地方。
但是在二十年后的互联网上,不少00后,甚至经历了99年的90后,80后,看到这样的话,也会好奇地问,99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仅仅二十年而已,亲历者都开始怀疑自己。
何况隔了一个朝代的人,整理前朝的史书了?其中几分真假,可信度恐怕只能是随机了。
李牧不知道自己亲历的大唐,是否是后世的大唐。或许,这个大唐,因为他的穿越产生“蝴蝶效应”,变得不一样了。他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事情,以自己的亲身经历,作为判断。穿越这件事本身就非常奇怪、无法解释,他不想用眼前鲜活的生命,去对照史书中那些冷冰冰的文字。
所以,李牧决定,去报仇!
今天上书的御史,不管是谁必须得给他一点教训!
李牧从皇城出来,带着独孤九直奔天上人间,派李重义去京东集找到二狗,让他去打探消息。
二狗的效率是越来越快了,李牧在天上人间陪着王鸥还未喝完一盏茶,二狗已经骑着他的小毛驴跟着李重义过来禀告了。
王鸥见二狗来了,起身要避开。但被李牧拉住了,看到李牧拉着王鸥的手,二狗赶紧把头扭到了一边。其实王鸥和李牧是怎么回事儿,二狗早就清楚。但是这种事情不能说,说了就是事儿,二狗如今日子过得挺好,还不想找死。
王鸥挣不开,只好坐下,把被李牧拉着的左手藏到了桌下,右手翻着桌上的账本,脸色越来越红。
李牧把玩着王鸥的柔荑,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看了二狗一眼。二狗赶紧躬身答道:“禀告侯爷,事情已经查明了。弹劾您的人叫做‘卢智林’,出身范阳卢氏。他的叔公,便是那个被陛下赶出长安的山东大儒‘卢浮宫’。他得到的消息,也是咱们的人散出去的,他得知消息之后,去了魏征府上。随后就上书弹劾了侯爷,以小人之见,此事与魏征那厮脱不了干系!”
李牧蹙起了眉头,没有言语。
王鸥确是多看了二狗两眼。其实关于何人弹劾李牧的事情,王鸥手底下的人早就调查清楚了。但是二狗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收到这么多的消息,足见二狗手底下的人也不是吃干饭的。
同行见同行,王鸥也免不了有了点危机感。同时王鸥也为李牧骄傲,不愧是自己看上的男人,出手就是不一样。袁天罡搞了十几年的“不良人”,就打探消息的效率来说,还没有李牧鼓捣了不到一个月的“狗仔队”效率高,足见李牧多么厉害,袁天罡多么蠢。
但这只不过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罢了。实际上,狗仔队还是不如“不良人”的,狗仔队打探情报,靠的是街头巷尾的地痞流氓、闲汉、各府的丫鬟佣人,扯老婆舌的老嬷嬷,小道消息还成,真正私密的事情,这些人是接触不到的。
而“不良人”则是有朝廷背景的情报组织,他安插的‘秘谍’都不知道有多少,二者的性质就不一样。
当然,这两伙人,都不如王鸥手底下的人。王鸥背后的组织蛇灵,传承千年,一直隐于暗处。各朝各代,都知道有这么一个组织存在,但是都不知道他们在哪儿,甚至它是否存在都不能确定。而且蛇灵这个组织也十分奇怪,他们好像没有什么企图,不造反,也不作乱,它就躲在暗处,像是蛇一样,阴恻恻地注视着一切。
它收集情报做什么,都无人知晓。但其实力,确是毋庸置疑的。
这样说吧,在长安城中的三股情报势力,把“不良人”和“狗仔队”加起来,都不比不上蛇灵。因为这二者都有迹可循,可以防备,但是蛇灵却似乎无处不在,什么都逃不过它的眼睛。
卢智林弹劾李牧这件事,二狗如今只查到了卢智林去过魏征府上。但是王鸥却已经查到,魏征大怒,让魏璎珞罚跪。
不要小看多出的这一条消息,很多事情,差就差在这一个消息上。
王鸥便是因此知道,魏璎珞对李牧有情谊,否则她为什么宁可跪,也不肯说一句跟李牧一刀两断?
若不是听闻李牧患脑疾,这个醋王鸥可是要吃上一吃的。
但如今李牧得病的消息传了出来,王鸥也打探过,确实是孙思邈确诊的,心疼情郎都来不及,哪还有时间吃醋了。
至于那个卢智林,在王鸥心里已经是个死人了。马上动手容易给让人怀疑到李牧,等过一个月半个月的,联系不上的时候。想弄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御史,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么?
蛇灵中的每一个人,都是好刺客。更遑论,蛇灵的毒药,乃是天下一绝。至少有一百种毒药,让卢智林死得神不知鬼不觉,根本不算个事情。
李牧哪里知道王鸥会想这么多,他听闻卢智林和魏征有联系。再想了想李世民的话,做出了判断,道:“此事应该跟魏征没什么关系,今日那御史弹劾我,他没说话……算了,不管有没有关系,这次放过他。”
说着,李牧丢给二狗一个银元宝,道:“拿这个钱,请出力的人吃顿好的。然后去寻一辆夜香车……”
第194章 玩埋汰
二狗拿着钱去办事走了,李牧看了看门口的哼哈二将,道:“你俩也去溜达溜达?”
独孤九没反应过来,道:“大哥,我在这站着就行,你聊你的。”
李牧咳嗽了一声。
李重义伸手薅着独孤九的脖领子,把他拎了出去。李牧伸着脖子喊:“记得买两斤蜜饯回来,知恩要吃的。”
“哦!”
李重义硬邦邦地回了一声,给李知恩买东西,他总是没那么痛快。
电灯泡打发走了,李牧把门关上,转过身便去抱王鸥。王鸥瞧了李牧一眼,伸手抱着他,李牧噘着嘴要亲,被王鸥伸手挡住了。
“干嘛呀?”李牧露出不悦之色,王鸥赶紧在他的嘴唇上碰了一下,哄道:“郎,这里毕竟不是咱们自己的地方,人多眼杂,给人看见了,终是不好。你若想与奴家亲近,咱们换个地方吧。”
“换个地方?”
李牧想了想,道:“换个地方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没有太合适的地方吧。”
王鸥伸手往旁边的宅院指了指,道:“郎,你看那儿怎么样?”
“这宅子倒是挺好的,可若我没记错,这里应该有人家了吧。怎么,你买下了?”
王鸥点点头,道:“这个宅院,原本是陛下赐予莱国公的。但是莱国公一直没住过,就这样空置着。如今莱国公病重,便把这个宅院卖了,我得知消息,就通过中间人买了下来。”
李牧不解道:“为何莱国公病重就要卖房子啊,难道他没钱看病?”
王鸥道:“郎,莱国公身受皇恩,所得赏赐不知凡几,怎么会没有钱看病。是这样,若莱国公病逝,按制,他的长子就会袭爵,但是要守孝三年,才能出来做官。变卖多余的府邸,一来是减少开支,二来也是因为杜相一死,莱国公一脉的势力必将大损,位置这么好的宅院,不可能不让人觊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早早卖了,也能省心。”
李牧不疑有他,如今这长安的宅子,其实并不十分紧张。很多宅院,就像是广德坊的流浪儿住的那些,都是空置的。这与隋末动乱是有关系的,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但如今的长安城,不如隋文帝时三分之一的繁华,人口也没那时候多,自然闲置不少。
李世民有的时候想赏赐大臣,没有钱了,就看哪儿还有空地,随便赏赐几个宅院。这种赏赐,通常受赏的人都不怎么喜欢。因为这些宅院,大多都是十几年没人住了,如今想要住进去,少不得一番修葺。这都是钱呐!
王鸥买的这个宅院,想住进去也得修葺。这事儿就很简单了,李牧在工部打个招呼,让宇文规派一队人过来,反正现在工部的工匠们也都闲着没事做。
不得不说,王鸥确实会选地方。
李牧没事儿就会来天上人间坐坐,所以他出现在这里,没人会觉得奇怪。以后幽会,李牧只需从正门进入天上人间,随后就可以从侧门去王鸥的宅院,想待多久就待多久,想什么时候出来就什么时候出来,旁人都只会当李牧在天上人间。
李牧越想越高兴,捧着王鸥亲了一口。他从怀里拿出特殊为王鸥准备的香水和肥皂,为她讲解了一番,王鸥赶紧按照李牧教的,在手腕上涂抹了一点香水,轻轻嗅了一下,是牡丹花的香气,喜欢得不得了。
可是想到这两样宝贝,是李牧为了给白巧巧开铺子才发明的,心里又多少有些吃味。
李牧注意到了她的表情变化,心里暗道,女人就是女人啊,女人都吃醋,哪怕她知道这口醋没必要喝下去,她也要闻一闻。
“生气了?”
王鸥摇摇头,身子一扭,道:“奴家只是侯爷的一个外室,哪有资格生气,羡慕罢了,这样的心思,侯爷想必是不会花在奴家身上吧。”
“哎呦、”李牧揶揄道:“刚刚一口一个‘郎’叫得亲热,如今又变成‘侯爷’了。这还不是生气么?”
王鸥还在嘴硬,道:“没有。”
“我怎么会忘了你呢。”李牧从怀里又掏出一样东西,是折叠起来的一张纸。这张纸,乃是李牧画出的一份草图。李牧把草图递过去,道:“我记得你有绸缎铺,这个正合你用。”
“什么?”王鸥好奇地接过,展开纸张一看,登时羞红了脸,丢在桌上,嗔道:“这是什么呀,羞死人了。”
“这个叫做新式肚兜。”李牧伸手点着纸张上的图,为王鸥解释道:“你看这里,有两根带子,它的作用就是把女人的胸部托起来,使女性的曲线更加玲珑有致,乃是平胸少女的福音,已婚少妇的利器……”
王鸥羞得满脸通红,道:“你在说什么呀,快别说了。”
李牧只好住口,他看了看王鸥,忽然凑近她耳边,道:“不管你做不做出来当货物卖……你且先做一件穿上,让我看看?”
“哼、”王鸥白了李牧一眼,没说答应,却也没有说不答应。
李牧嘿嘿笑了起来,不再调笑。拿起了桌上的笔,展开一张宣纸,开始写东西。
王鸥把李牧的草图折叠好收起来,见李牧运笔如飞,便凑过来看。李牧的字,依然是惨不忍睹。却也还没到认不出的地步,王鸥起初只当李牧是在写广告词,但看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李牧竟然在作文章。
在这个时代,作文章是一件大事。这里的作文,指的是写‘议论文’。不是小说,在说一个故事。也不是诗,抒发情感。一篇文章,阐述的是道理,解决的是‘为什么’的问题。
所谓的圣人之言,就是这样的文章。科举要考的,也是这样的文章,称之为‘策论’。
重点在于一个论字!
李牧作的这这一篇文章,论述的乃是为师之道。
只见李牧缓缓写下: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
王鸥看看李牧UU小说的文字,又抬头看看他,心跳又开始加快了。
李牧的诗,已经俘获了她的心。如今她又发现,李牧文章也做得这样好。本来还担心科举考策论,李牧会吃亏。如今看来,天才就是天才,不止诗做得好,这策论也是无人能及。就凭这一句,放眼天下,便无人可及了。
王鸥看着李牧的眼神愈发的温柔,不用李牧吩咐,便自觉地帮他磨墨。李牧看了她一眼,也没有说什么。他终于明白,为何古人把‘红袖添香’视为人生乐事了,用功的时候,有个没人伺候在身边,这种感觉真的是不要太爽。
忽然想到吩咐二狗去做的事情,李牧的嘴角不禁勾起一个弧度。
算时间也差不多了,那个叫做卢智林的狗屁御史也该从御史台下值了。
很快,他也将享受到‘添香’的乐趣了。
夜香,也是香!
卢智林今日虽然没能参倒李牧,但他并不觉得失望。因为他敢参李牧这件事,已经让他在御史台出尽了风头。且因魏征没站出来声援,御史台的山东士族出身的御史们,对魏征颇有微词。认为他只顾私情而枉顾大义,下午在值房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来找过卢智林,对他的勇敢表示了敬佩。隐隐地,卢智林已然是御史台除了魏征这个御史大夫之外,最得人心的人物了。
若如此继续下去,年前吏部考功之时,他这个监察御史恐怕就要往上动一动了。自御史中丞赵庆弹劾李牧,被流放岭南之后。御史台就少了一个御史中丞,本来卢智林是想都不敢想的,现如今似乎也可以琢磨一下了。
马车的车轮压在青石路面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眼瞅着就到了家门口了。忽然马车行进的速度慢了下来,卢智林皱起了眉头,问车夫:“怎么慢下来了?”
“回老爷的话,前面有辆运夜香的车。”
“夜香车?”
夜香,既是‘粪便’,古代都是用木桶装粪便,装满后需要清空。于是,会有专人在半夜每家挨户收各家的马桶中的粪便,因为是夜里进行,粪便又有味道,便称之为夜香。
卢智林把帘子撩开,探头出去看。果然,前面有一辆夜香车。
卢智林赶紧用袖子捂住了鼻子,他这个人有个小毛病,爱干净。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爱干净,平时上值,都得带两套衣裳,上朝穿朝服,下朝再换一套。要是身上出了汗可不得了了,汗浸透的衣裳还能穿?必然得扔了才行!
迎面走来一辆粪车,卢智林如何能受得了。
“这夜香车是怎么回事,夜香夜香,得是夜里的事,这天还没黑呢,怎么就……赶紧走,躲着它点。”
车夫应了一声,把马车往右侧赶了点儿。
两辆车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卢智林也闻着味儿了,肚子里一阵阵犯恶心,不住催促车夫,让他快点。车夫只好紧着甩马鞭,眼瞅着两车交错,就要错过去,但是还没错过去的时候。突然夜香车的毛驴嗷地一声,说时迟那时快,夜香车翻了,卢智林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巨大的木桶向他这边倒过来,整整一桶粪便全灌进了他的车里。他的脸上,身上,到处都是屎尿。
第195章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呕!!!”
卢智林当时就吐了,作为一个有洁癖的人,上茅厕都要用布捂住口鼻的人,被一大桶屎尿从头浇下,这种感觉简直是酸爽。但这并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他呕完了,抬起头的时候,一块儿粘在额头上的‘固体物’顺着他的鼻梁滑了下来,刚好他还有点兜齿,正正好好,稳稳当当地接住了。
卢智林终于揭开了一个纵观人类历史,也少有人能揭开的一个未解之谜。
屎,到底是啥味道。
“呕!!!”
卢智林又开始呕,胆汁都要吐出来了。从车上跳下来,一边呕一边喊:“快把这个倒夜香的抓住!!”
车夫也没好哪儿去,刚抖落完身上的屎,刚想去追,抬眼一看,哪里还有人。套车的绳子被割断,夜香车还在,人已经骑驴跑了!
“此事必是李牧所为!我与他不共戴天!!”
卢智林的怒吼响彻整条街道,不少人听到声,闻到味儿从家里出来看,见大街上多了两个‘屎人’,纷纷指指点点。卢智林赶紧掩面,扑面而来的臭味熏得他差点又吐出来,车夫紧甩马鞭,逃之夭夭。
另一头,魏征也刚刚到家。
今日他没有声援卢智林,整个御史台对此都颇有微词。当面自然是不敢说什么,但是背地里的指指点点,魏征也并非毫无所觉,他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
忽然他的脑海里晃过李牧的影子,心中惴惴不安。
李牧的个性,交过手的魏征是很了解的。他这个人,睚眦必报,心眼可不大。以前弹劾他的人,有一个落得好下场了么?即便是自己,虽然升任了御史大夫,但也是一个火烤的位置,如今又被自己人猜忌,日子过得也是艰难无比。
这卢智林不过是一个小小御史,他焉能放在眼中?以他的个性,报复是必然的。
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连累到我……
这个念头冒出来,可把魏征吓了一跳。他惊恐地发现,如今他已经在担心李牧会不会找他麻烦了。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畏惧李牧如虎了呢?
魏征非常愤怒!
但是他却不得不防。
魏征仔细想了一下,如今这府内,一共也没几个人。李牧这人做事,还没到无底线的程度。他如果报复,应该不会报复在妻子裴氏身上。只能是自己或者女儿璎珞。
自己,他能如何?打他肯定不敢,杀,似乎也不至于。污蔑,似乎自己也没什么可让他污蔑的。难不成他还能干出来泼粪的事情么?
魏征觉得不太可能,太有辱斯文了。
那么,只可能是在魏璎珞身上了。
如今儿女都成家了,唯有这个小女儿留在身边,聪明伶俐。魏征是极为喜爱的,因为喜爱,他才怕魏璎珞和李牧之间有什么牵扯。若是女儿落入了李牧的手里……魏征简直不敢想象那是一个什么情景。
还不如死了去!
魏征坐不住了,起身来到魏璎珞门外,抬手想敲门,又想到那日惩罚魏璎珞,害得她晕厥,心生惭愧,抬起的手也放下了。
刚要转身离开,忽然看到了丫鬟珍珠抱着一个包袱过来。珍珠看到魏征,吓得脸色都白了,赶紧把包袱藏到身后。
魏征一心只在女儿身上,对这个包袱没什么兴趣,问道:“这几日,璎珞可还好么?”
珍珠猛点头,大气也不敢喘。
魏征皱眉看了看她,奇怪道:“珍珠,你为何如此?我平日里也没苛责过你,为什么这么惧怕?”
珍珠结结巴巴道:“怕、怕老爷罚跪。”
原来如此。
魏征歉然叹了口气,道:“我也是迫不得已啊……罢了,我也不解释了,你跟璎珞说一声,好好休养吧。”
说完,魏征走了。
珍珠长出了一口气,回头瞄着魏征走远了,赶紧跑进了屋里。
“小姐,你刚刚看到没,可吓死我了。我以为老爷发现了呢!”
“看你那点胆子。”魏璎珞从珍珠怀里夺过包袱,皱眉道:“怎么就这么点儿啊,也就够两顿。今天晚上一顿,明天早上一顿,中午就没得吃了。”
原来这包袱里是吃的,魏璎珞打算离家出走,让珍珠去偷点吃的预备着。
珍珠苦着脸道:“小姐,你也不是不知道咱府里。一顿顶一顿的,哪有多余的。这是准备今晚上吃的,我全都拿来了。小姐,咱们要走赶紧走吧,我怕等会吃饭的时候,咱们就露馅了。”
“当然要走!”魏璎珞把包袱还给珍珠,让她背好。自己也背上了一个包袱,这是她收拾的换洗衣裳。收拾完毕,俩人从屋里出来,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后门。
虽然魏璎珞还有点一瘸一拐的,但因魏府加起来也没几个人,后门更是一个人都没有。除了魏征那匹拉车的老马之外,没人发现小姐带着丫鬟离家出走了。
魏征回到前屋,眼皮一直的跳。抬头看了眼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便对妻子裴氏道:“这天马上就黑了,咱们吃饭吧,不然又要点灯。”
裴氏点点头,起身去厨房了。这时魏府的老门房进来了,道:“老爷,卢御史家里来人,说有要事要跟老爷说。”
“要事?”魏征暗道果然出事了,李牧这小子,还当真是报仇不过夜。
“你让他进来。”
老门房转身出去,不一会儿,一个家丁模样的小厮进来了,向魏征行礼之后,呈上了一封信。
魏征把信拆开,字迹潦草不堪,他是见过卢智林的字的,虽然不能说是好,但也非常工整,如此潦草,想必写信之人在写这封信的时候,必定是情绪非常激动。
魏征仔细辨认,苦笑了起来。
这个李牧,还当真干出了泼粪的事情。
也是,他哪里在乎什么斯文。
卢智林在信中说,明日要联合所有御史弹劾李牧。请魏征一定要仗义执言,意思魏征是明白了。但是这件事,他却不能随便答应。
如今泼粪的人没有抓到,李牧大可以不承认,你拿他也没办法。以他的辩才,随便说几句,可就成了诬告。到时候他反咬一口,卢智林可就要交代了。
李牧的厉害,魏征是领教过的。没理尚能辩得三分,你诬告他,岂不是自己找不自在么?
想到这儿,魏征缓缓开口,对面前的家丁,道:“回去告诉你家老爷,信我看过了,但是……”
话刚说一半,只见裴氏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魏征知道自己的夫人是个稳重的人,能让她如此惊慌,难道……
“发生了什么!”
“女儿不见了!”
裴氏泪水涟涟,扑进了魏征的怀里。
魏征脑袋嗡地一声,差点晕过去。
李牧,你好狠!你报复卢智林也就算了,竟然还对老夫的女儿下手!就因卢智林说你调戏老夫的女儿,你就要把她掳走,调戏一番么?
可怜,我的女儿!!
老夫岂能与你干休!
魏征咬牙切齿,道:“回去告诉你家老爷,明日弹劾李牧,算老夫一个!此子欺人太甚,老夫不能容他!”
家丁得了魏征的答复,忙回去禀告了。魏征安抚了一下妻子,道:“夫人莫急,想必李牧那小子,只是为了落我的面子,不会对女儿怎么样的,女儿若真出事,他也担待不起。明日朝堂上,我再与他分辨。今日就算咱们去找,也肯定是找不到,他不会承认,反倒落下了话柄。不要哭了,咱们先吃饭。”
“吃什么!厨里的馒头和菜团都被偷了!”
逐鹿侯府。
饭菜端上桌,李牧抱着碗,看着是往嘴里扒饭,但是好半天,饭还是那么多。
白巧巧发现了,便问:“夫君,可是饭菜不对胃口么?”
李牧摇摇头,他怎么敢说回来之前,已经在天上人间和王鸥一起吃过了,现在肚子饱得很,实在是吃不下去。
李知恩瞥了李牧一眼,嘴巴噘了起来。刚想张嘴,桌底下伸过来一只手,小丫头低头看了眼,也伸一只手下去,把蜜饯接过来放到脚边,继续低头扒饭。
“不是饭菜不合胃口,而是我最近……可能是喝药喝的吧,吃什么味道都不对。罢了,晚上饿了再说吧。”
李牧把碗筷放下,一手在桌下摸李知恩的腿,另一只手拄着下巴,望着白巧巧,问道:“今日去选铺子,可有合适的?”
白巧巧点点头,道:“已经选好了,父亲找了人,正收拾着呢。明日下午,就差不多了。”
“哦。”李牧又问:“不知是哪个地段?”
李知恩忍不住插话,道:“说到这个地段啊,实在是一个绝佳的位置。离着马场不远,对面是一家皮草行,最近这皮草行打了广告,生意红火着呢,不少夫人贵女来买皮草,看到咱们的铺子,肯定也会来光顾。”
李牧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皮草行。
京东集貌似只有一个皮草行,那就是王鸥的铺子,恰好也是在马场附近。也就是说,白巧巧把铺子开在了王鸥铺子的对面!
妈妈呀,正室和外室打擂台啦!
李牧瞄了眼一脸淡然的白巧巧,背后没来由冒出一股寒意。
谁他妈再说我老婆没心机,老子肯定砍死他!
明明很有心机的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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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寒夜
入夜。
因为李牧‘病了’,仍在休养阶段,所以喝药这几日,白巧巧都拒绝与他欢好。这可把李牧给憋坏了,要知道孙思邈留给他的药,乃是‘补肾汤’,每一种药材,都是大补之物。李牧一天两碗补肾汤喝着,补得鼻血都流出来了,偏偏老婆不让碰……
真是一个大悲剧。
得亏是唐朝的衣服宽大看不出来,不然人们见到李牧都会觉得奇怪:嘿?逐鹿侯的裤裆怎么鼓个包?
李牧懊恼不已,他最近发现自己还真没少干这种搬石头砸脚的事情。
穿越之前,因为自己闲出屁,非得搞什么副职系统的合理性,让副职系统一下子多出成千上万的物品,搞得数据平衡混乱,不得不常常加班最后自己因为加班猝死了。
为了给公司圈钱,本来不是自己的事儿,非得显摆能耐,非得插手,搞什么福袋抽奖,结果现在自己抽不起奖了。
本来是为了给自己做的事情找个借口,结果这个谎撒得太真,老婆深信不疑,不给碰了!
怎么这种颠三倒四的事情,总能发生在自己身上呢!
李牧长叹了口气,人生活的如同一只二哈,真是艰难呐!
李知恩如今是长身体的时候,嗜睡,早早就睡着了。白巧巧却都还没睡,听到李牧叹息,睁开了眼睛。
很多事都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今日白巧巧把铺子选在了王鸥的皮草行对面,心里便一直惴惴不安。她担心李牧觉得她善妒,而实际上,她也确实有此想法。
王鸥的各方面条件太好,很难让白巧巧放心的下。她把铺子开在对面,一来是看着点,二来也是想与王鸥处好关系。一边是防备,一边是接纳,防备不了就接纳,大体也就是这么回事。
白巧巧自己都觉得矛盾,所以才半夜也睡不着。听到李牧的叹息声,心里更慌了。她爬起来,趴到李牧胸口看着他,李牧奇怪地望过去,借着月色,他也能看到白巧巧,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激动,忙伸手进白巧巧的肚兜里面摸索,猴急道:“娘子,你是想……”
“夫君、”白巧巧又羞又气,拍掉李牧的手,道:“孙神医说了,汤药最少得喝三天,你这才喝两天,明天还有一天呢,就差这一天都等不及么?”
“哎呀,那药其实……”李牧叹了口气,把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白巧巧伸手抚平李牧眉间的褶皱,道:“夫君,你总叹气……是不是因为我把铺子选在牡丹夫人的铺子对面了?”
“啊?”李牧‘大惊’,忙道:“夫人何出此言?我怎么会……呢!”
“难道不是么?”白巧巧轻哼了一声,道:“从吃饭的时候,你就不对劲。半夜不睡还唉声叹气的,你要是觉得不妥,我明天换个地方就是了。”
“没有!”李牧赶忙叫道,抬起手,赌咒发誓地说道:“我绝无此意啊娘子,我若是有此意,就让我生不出孩子!”
“呀,你发什么誓啊!”白巧巧来不及去捂李牧的嘴巴,他已经把话说了出来。白巧巧嗔怪地瞥了他一眼,心里舒服多了,嘴上却道:“夫君,以后可不能这样说话了。不管你怎么想,巧巧都不生气的。”
李牧深情地抱住白巧巧,在她的耳边柔声道:“夫人,在我的心里,你永远是最重要的,谁跟你都比不了。你每次胡思乱想了,为夫我的心里都非常难受。娘子,为何不信我呢?”
“我知道错了,以后肯定不会怀疑你……”
李知恩听着俩人说话已经醒了,见白巧巧又被李牧哄得像个傻子似的,实在忍不住了,道:“夫人,你不要听主人哄你,男人本来就生不了孩子,他发的誓做不了数的。”
“小丫头懂个屁。”李牧回手在李知恩的屁股上拍了一把,恶狠狠地瞪她一眼。李知恩噤着鼻子哼了声,转过头去不理会李牧了。
“夫人,你别听她胡说。”
白巧巧靠在李牧的胸口,道:“夫君,巧巧心里都是你,就算你骗我,我也是开心的。”
“唉……你是真傻呀。”一句话让李牧惭愧不已,恨不得把自己骗过白巧巧的事情全都抖落出来才能心安理得。但是求生欲制止了他,不能说呀,说了以后恐怕只能当和尚了。
“夫君,明天铺子就能收拾好了。你说,我是招几个伙计卖东西好呢,还是带着家里的丫鬟一起去?”
“都行啊。”李牧真心觉得没有什么大区别,因为这府里上无老人,下无孩子。四个丫鬟其实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闲着,一天连半天的活儿都干不上。
“不行。”李牧忽然想到了什么,出声道:“你还是别招伙计了,带丫鬟去吧。”
“嗯?”
李牧傲娇道:“伙计是男的,我不高兴。”
白巧巧佯怒道:“夫君怀疑我?”
“不啊。”李牧故意道:“怀疑是肯定不怀疑的,你要是非得招也可以,反正我就是不喜欢、不高兴,不行吗?”
白巧巧忍不住笑了,在他胸口蹭了蹭,道:“夫君好霸道,巧巧喜欢你。”
李知恩背对着俩人,嘴巴噘得都能挂香油瓶了。这么肉麻的话,也不怕教坏小孩子么?忽然她也觉得应该表达一下忠心才行,翻过身保住李牧的腰,蹭了蹭,也道:“主人,我也是。”
李牧无语道:“你总‘我也是’、‘我也是’的,不能自己想一个么,平日里不是很能说么,怎么这种时候就没词儿了?”
“人家还小嘛。”李知恩枕着李牧另一侧的胳膊,若有所指道:“等我明年及笄之后,也许就会说了。”
白巧巧取笑道:“夫君你看,小丫头等不及了。明日你再喝一天的药,后天你就把她收了吧。”
“我不要!”出乎意料地,李知恩竟然拒绝了。白巧巧奇怪地看过去,李知恩红着脸道:“主人憋了三天了,我可受不住他……”
李牧恼羞成怒:“信不信我现在就……”
“不要!主人坏……”
长夜漫漫,三人闹做一团,直到力竭,才相拥着睡下。
而此时此刻,平康坊的一个角落,有两个人却非常可怜。
第一次离家出走,没有经验。走出家门,魏璎珞才发现,她把事情想简单了。
离家出走很容易,但是接踵而来的事情,却是她处理不了的。这头一件事,便是‘住’的问题。
如今已经入冬了,家里虽然没像其他国公府一样换成火炕,但也不至于挨冻。如今离家出走,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她想去广德坊和流浪儿们住一起,但是坊门关了出不去。
巡夜的更夫来回的走,若是被发现了,定然要拿到官府去。若是那样,这离家出走就等同于失败了。
无奈,魏璎珞拉着珍珠,找到一个三面不着风的小旮旯,两人挤在一起,把包袱里的衣服都掏出来盖上,搭了一个‘帐篷’躲在里面,勉强抵挡了风寒。更夫的脚步不远,每次离着近的时候,俩人都屏气凝神,幸亏有夜色笼罩,加上巡夜的更夫也冻手冻脚,不会在一个地方过多停留,幸运地没有被发现。
但是熬了一夜,天边鱼肚白的时候,俩人也差不多冻僵了。
珍珠看了脸色煞白的魏璎珞一眼,哆哆嗦嗦地说道:“小姐,要不咱俩回去吧。老爷要是罚,我替你担着。你的腿还伤着,老爷舍不得罚你的。天这么冷,你再染了风寒,咱家没钱治。”
“你、你少废话。”魏璎珞也被冻得嘴巴发瓢了,哈了口气,稍稍暖和了一点儿,脸色虽惨白,但表情依然很执拗:“我既然出来了,就不会这么回去。熬过这一夜,明日就好了,大不了跟小石头他们一起做乞儿,总好过在家里蒙受不白之冤!”
珍珠叹了口气,她其实很想告诉她的小姐,长安城的乞儿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平日,魏璎珞跟乞儿们关系处的好,还不是因为那口粥么?但当你给不了这口粥,反而要分他们的粥的时候,这些乞儿还会那么敬重你么?
魏璎珞没碰到过这样的事儿,珍珠却在小时候看到过。
为何这群乞儿中,没有一个女孩儿?
因为女孩儿,在这群乞儿中,是活不下去的。
大唐十几岁就许成婚了,十岁多一点的孩子,就懂一些男女之事了。一个十岁的女孩儿,若混迹在这群乞儿中,她会遭遇什么,用脚指头想都想得到。
这种底层人活生生的现实,魏璎珞怎么会知晓呢?虽然魏府很穷,但也从来没穷到这种地步啊。
珍珠想了又想,还是没说出来。但她已经做好了打算,若小姐一意孤行,她就只好对不住小姐了,无可奈何之时,回去通风报信,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
终于,天亮了,坊门开了。魏璎珞和珍珠主仆二人,第一个从坊门跑了出去,直奔广德坊。到了那儿,没看到乞儿,倒看到了一伙工匠,他们是工部派过来修葺房屋的人,因广德坊和工匠坊,一个在东,一个在西,相距较远,所以这伙工匠昨日是休息在这里的。拢了堆火取暖,刚加了几块柴火,正在煮粥呢。
第197章 解惑
珍珠看到粥,便走不动道了,眼巴巴地望着。魏璎珞其实也很饿,昨日她们出来匆忙,晚饭都没吃,包袱里倒是有馒头,可是已经冻得邦邦硬了,摸着都硌手,更别说咬了,估计牙都得蹦了。
但她跟珍珠不同,珍珠本就苦出身,吃饱穿暖就是她最大的追求了。魏璎珞却不是这样,她读过书,懂得礼义廉耻,自尊心让她干不出开口要东西吃的事情。
她本以为自己可以做得到。
昨夜她说大不了做乞儿的时候,她真的是那样想的。但是此时此刻,看着锅里的粥,她真的张不开这个嘴。
魏璎珞去拉珍珠的手,想带着她离开。拉了一下没拉动,因为珍珠的眼神都已经直了,不住地咽着口水。
旁边看火的是一个年约五十的瓦匠,在这伙工匠中,他算是一个小工头,姓董,大家都叫他‘老董’。他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俩姑娘的打扮,很明显是小姐带着个丫鬟。按道理说,不像是吃不起饭的样子。但这丫鬟怎么回事,怎么都流口水了?
这瓦匠也是苦出身,知道饿的滋味。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二位姑娘,不嫌弃的话,喝一碗?”
“真的可以吗?”珍珠闻声而动,甩开魏璎珞的手,颠颠凑过去,自来熟般从老董手里接过竹勺子,道:“大叔,我不白吃你的粥,我帮你吧。我最会熬粥了,交给我没问题的,您歇歇。”
老董争不过她,只好让她干活。魏璎珞看着珍珠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气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她想一走了之,但是出了魏府,她身边就珍珠这一个亲近人,离开了珍珠她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但若要她像珍珠那样,凑到锅边干活等着一口粥喝,她还是有点抹不开面子。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魏璎珞就站在距离珍珠五米左右的地方,眼巴巴地看着她。其他瓦匠见了这种情况,不由对她指指点点,无外乎就是猜测这是哪儿的小姐,饿肚子还摆架子云云。虽然声音都不大,但是距离这么近,魏璎珞还是可以听到一句半句,羞臊得脸都红了。
不一会儿,粥熬好了。珍珠操起了老本行,同样的地方,一样的活计,只是对象变了。以前是给乞儿分粥,如今是工匠们分粥。珍珠熬粥确实有自己的门道,火候掌握得好,至少比老董强多了。而且她性格开朗,还肯干活儿,加上自来熟的性格很快就得到了工匠们的喜爱。
魏璎珞远远望着,心里没来由自卑了起来,低下了头。
她本来以为,离开了家出来闯荡,珍珠会是她的累赘。现在才知道,原来累赘是她,反而是珍珠,离开家也能好好的活着。
“小姐、”正胡思乱想着,忽然耳边听到珍珠的声音。魏璎珞抬起头,看到珍珠抱着一个瓦罐,瓦罐里面装着粥。她递过来一个勺子,笑道:“小姐,这是剩下的粥,你先吃,剩下的我再吃。”
原来珍珠是为了我!
魏璎珞的眼泪一下子控制不住,噼里啪啦地掉。珍珠吓坏了,她从小跟魏璎珞一起长大,照顾魏璎珞已经成为了她的习惯。让她先吃,珍珠不觉得有什么,更不明白魏璎珞为什么会哭。
她忙把瓦罐放在地上,挽起袖子帮魏璎珞擦眼泪,道:“小姐是不是想家了,你要是想家了,咱们就回去吧。老爷要是罚你,珍珠替你担着。”
魏璎珞摇摇头,道:“珍珠,回是不能回了。但是……我有办法,不让你受这个苦。等一会儿,咱们就去。”
珍珠眨巴眨巴眼睛,懵道:“咱们去哪呀?”
“等会你就知道了。”魏璎珞把勺子还给珍珠,道:“你先吃,我还不饿。”
“小姐……”
“你先吃吧!”
“哦……”珍珠知道魏璎珞的脾气,执拗的很,她既然说了不吃,她就不会先吃。珍珠只好接过勺子,抱着瓦罐吃了起来。
魏璎珞蹲在墙跟下,呆呆地发愣。虽然在刚刚,她已经做了决定,要去求李牧帮忙。但是真要做这件事,魏璎珞心里还是有个坎儿的。
与李牧结识,见识了他的狂妄和文采。随后在天上人间角落,看到了他轻薄牡丹夫人,李牧的形象一下子又变成了登徒子。但就是这个登徒子,他愿意给小石头他们馒头,愿意帮助他们。这样有爱心的人,应当可以算作一个好人吧。
可是他又把自己捆在柱子上,还……还捆得那么羞耻,说了那么放肆的话,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他喜欢我吗?
我去找他帮忙,他会帮吗?
他跟爹势同水火,爹会接受他吗?
哪个少女不思春,只是未到思春时。魏璎珞这颗少女的心扉,在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时候,竟对李牧敞开了。
“来了,报纸买回来了!”
忽然一声喊,一个年轻的工匠,手里攥着一份大唐日报跑进了人群。他把大唐日报交给刚刚看火的那个老董,急切道:“大叔,快看看,今天有啥大事儿没?”
“是啊,大叔,咱们这堆人,就你认识几个字,快看看,今天有啥大事儿。”
“哎呀,我……我这也认识不了几个字。”老董把报纸接过来,底气显得不是很足的样子,但其他人都不识字,无奈只好硬着头皮看了。
他把报纸展开,一边看,一边‘嗯’、‘啊’的感叹。旁边的人急得不得了,买回报纸的年轻工匠是最着急的,忍不住催道:“大叔,昨天可是你说认字,我今天早上才去买的。你倒是念啊,报纸上说的啥?”
老董苦笑一声,道:“实话说了吧,我只认识三个字,就是我的名……”
“你咋能骗人呢!”年轻工匠立刻不干了,伸手道:“还我钱来!”
“哎……别急呀,等会我去请个读报人给你读,行了吧?”
魏璎珞听到这儿,起身走了过去,道:“大叔,我认字,要不……我给你们读吧。”
“你给我们读报?”老董看了看魏璎珞,似乎有些犹豫,道:“这位小姐,我虽然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回事,但是看得出,您不是一般人……咱们怎么敢用你读报啊!”
魏璎珞微微一笑,道:“大叔,您给我们粥喝,我总得报答一下。那过来吧,我给你们读。”
“这……”老董还在犹豫,其他人可等不及了。他们不识字,但是对消息的渴求却是一样的。在工匠坊的时候,工部有人给定时读报,如今来广德坊上工,读报的人不好找了。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怎么可能放过,买了报纸回来的年轻工匠把报纸从老董夺过来,双手托着递给魏璎珞,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姑娘,拜托了。您受点累,先看看头条说了啥。”
魏璎珞点点头,展开报纸。忽然目光一凝,只见这头版头条上,竟然是一篇文章。
文章不奇怪,大唐日报每天都有文章通报国家大事。但是今日的文章,乃是一篇策论,论的是为师之道,看署名,竟然是李牧写的!
他也懂为师之道?
“姑娘,读啊?”
“哦……”魏璎珞赶紧收拢精神,开口道:“今天的头版头条是逐鹿侯的文章。”
“侯爷的文章?姑娘,快读!侯爷的文章,您可给好好读一读!”
听到这话,所有工匠都像是打了鸡血似的,一下子激动了起来。魏璎珞看着这些人,心里奇怪,难道李牧在他们心里这么重要么?而且这是一篇论为师之道的文章,读了,在场的人,好像也没人能听懂吧。
魏璎珞清了清嗓子,道:“你们听好啊,这篇文章是讲述为师之道的,名字叫做《师说》。”
“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
魏璎珞越念越心惊,她本以为李牧做为师之道的策论会狗屁不通。但如今读了第一段,就凭这几句话,就可以断定。李牧策论的造诣,完全不弱于他的诗。竟是句句在理,没有一句堆砌辞藻的废话!
不知不觉,魏璎珞竟然入神了,头也不抬继续念道:“嗟乎!师道之不传也久矣!欲人之……”
“姑娘,您等一下。”
“嗯?”魏璎珞抬起头,看到是老董说话,表情愣愣的,其他人也都是差不多的样子,不禁奇怪道:“大叔,怎么了?可是听不清么?”
“没有没有,听得清,咱们都听清了,只是……”老董搓搓手,有些不好意思道:“听清是听清了,只是咱听不懂……姑娘,您行行好,能不能给解释解释,侯爷说得这话是啥意思?”
“好吧。”魏璎珞笑了一下,倒回去从头开始:“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这两句的意思是,古代求学的人,一定要有老师。老师,就是来传授道理、教授学业、解答疑难问题的人……”
魏璎珞这样解释,工匠们就听得懂了。都仰着头听魏璎珞说,大气都不敢喘,连上工都忘了。
第198章 欺人太甚!(大封推)
两仪殿。
李世民有点黑眼圈,昨夜没有睡好。他与李牧谈完话,就到了长孙皇后处。俩人聊起李牧的放贷法,越聊越兴奋。长孙皇后善算学,好奇李牧这个办法能赚多少钱,便拿来纸笔开始演算。其实也就是多疑,担心李牧会从中做手脚,克扣利息。李世民不懂演算,但是皇后不睡,他也睡不着,就只好陪在旁边看奏折,不知不觉,天边熬成了鱼肚白,长孙皇后还没算出来。李世民实在熬不住了,眯了一会儿,就到了早朝的时候,早膳都没来得及,故此有些没精打采。
“诸位爱卿,若无大事,今日的朝议就早点结束……”李世民打了个大哈欠:“朕、朕昨夜批阅奏折太晚,实在是有些倦了。”
“臣有事启奏!”
一个悲愤的声音响起,李世民听着有些耳熟,打起精神看过去,只见文臣的队尾,站出一个人来,这人有些兜齿,下颚往前探着,非常有辨识度。
李世民想起来了,昨天弹劾李牧那个御史,卢、卢什么来着?
有完没完了还!有心不想搭理,但是看到杵在眼前的魏征,无奈敷衍道:“爱卿有何事,奏来吧。”
卢智林跪倒在地,一脸悲愤,沉声道:“陛下,臣要弹劾逐鹿侯李牧!”
李世民实在有点不耐烦了,道:“怎么又是李牧,他又怎么了?卢爱卿,昨日的事情不是已经过去了么,你为何非得盯着李牧不放啊?你到底有何企图?”
后面一句,是给魏征听的,敲打敲打,让魏征管管手下,不要太过分了。
卢智林以头杵地,悲声道:“陛下,臣说的不是昨日的事情,而是另一件事情!昨日臣下值回家,遭到了逐鹿侯李的报复!”
“啊?”李世民听到这话,不得不打起精神来了,这种事情李牧是干得出来的。李世民心中有些不悦,暗想好你个李牧,还管不了你了,朕昨日都说了,此事揭过,你还去报复……真是惹事没够!
“你且说说,他如何报复你了?”
卢智林‘哇’第一声哭了,满朝文武吓了一跳。四十来岁的人哭成了这样,得受多大的委屈。李牧这小子是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能把一个人欺负成了这样!
李世民心里也有些担忧了,虽然他存心偏袒,但若李牧做得太过分,也是不好交代。心里头着急,催道:“卢爱卿,你先不忙着哭,到底是怎么回事,细细道来。”
“陛下,请为臣做主啊!”卢智林趴在地上,带着哭腔道:“臣昨日下值回家,迎面来了一辆夜香车。两车对头,臣已经避让了,但这夜香车不由分说,向臣的马车撞过来。一大桶的夜香,灌满了臣的马车。臣和车夫的身上全都是夜香,马车里外也都是夜香,就连臣的嘴里都不慎……”说到这儿,知道夜香是什么的人,都已经干呕了起来,卢智林听到呕吐声,脑海中回荡昨日的遭遇,像是闻到味儿了似的,胃里翻江倒海,强压下去才继续道:“……吃了一块。”
李世民听得却稀里糊涂,他从小就出生在勋贵之家。以他的身份,谁会跟他提粪便之事。就算偶尔听过两句,也不会去记,突然听到‘夜香’这俩字,脑袋有点懵。
高公公跟随李世民时间很长,看到李世民的样子,就知道主子是不明白,赶紧凑到耳边解释了一下。
李世民听完之后,目瞪口呆。再看卢智林,尤其是看到他的兜齿,脑海中已经浮现出画面了,他吃到的那块……东西,必然是因为他的兜齿才……
这么一想,李世民好像也闻着味儿了,也忍不住想要干呕。
干呕之声,此起彼伏。满朝文武,都不怎么舒服。但奇怪的是,没人觉得这件事是假的。因为以李牧平时的行径,这样的事情,正是他能做出来的!
卢智林大哭道:“陛下,臣是御史言官,风闻奏事乃是本分。就算臣诬告,臣也受到了罚俸的惩罚,怎么也轮不到逐鹿侯动用私刑!逐鹿侯辱臣至此,臣再无颜面活在世上。只希望陛下能秉公处置,惩治逐鹿侯。否则御史言官人人自危,担心遭到报复,谁人还敢向陛下谏言。”
说着,卢智林站了起来,高呼道:“陛下啊!臣忠言至此,请陛下慎思之。今日臣舍身取义,来世再做陛下的臣子!”
话音未等落下,卢智林后退两步助跑,直奔斜对角的柱子撞过去,看这架势,是要‘撞柱死谏’。
御史们哪能让他死了,赶紧七手八脚地拦着,把他扑倒在了地上。两三个人按着他,其他人都跪在旁边,高呼道:“请陛下为御史言官做主!臣等也愿死谏!”
哎呦……
李世民以手扶额,头疼了起来。
他哪能想到会有这么一出,‘撞柱死谏’这种事情,他自然是不信的。就算是有这等刚烈之人,很明显卢智林也不是。而且这件事,也不至于到那种程度。
‘撞柱死谏’虽然是假的,但是这个架势,却不容忽视。李牧此举确实不和规矩,朝廷养御史言官,干的就是挑毛病的事儿,若是说话就要被报复,谁还敢当这个官。
看这个架势,御史台是已经串联好了,同仇敌忾了。一个两个御史,李世民不在乎,实在不行发落了也就是了。但是整个御史台这么多人,总不能全都发落吧,那可就成了大笑话了。
李世民不禁看向魏征,心说魏征啊魏征,都这样的局面了,你还不站出来控制一下么?你这个臣子是怎么回事!李世民不看这一眼还好,看过去之后,魏征也站了出来,高举着笏板跪了下来。
李世民的脑袋瞬间嗡地一声,怒气直接爆棚。
出来了!幕后主使出来了!怪不得昨日魏征没说什么,原来是在策划一把大的。魏征啊魏征,你真是辜负了我对你的一番心意!
李世民狠下了心,他倒要看看魏征能说出点什么。若是他偏帮,少不得要给御史台换换血了。养了一帮只能添乱的御史,有什么用?李牧都已经再怎么不好,他都已经得了脑疾,还想怎么样?想把他置于死地,先过了朕这一关再说!
李世民把脸沉了下来,道:“魏征,朕劝你想好了再说。”
魏征抬起头,嘴唇翕动,似乎在隐忍着什么,终于还是没有忍住,老泪纵横。
李世民懵了,满朝文武都懵了。这卢智林哭也就罢了,小小御史。可魏征贵为国公,又是三品重臣,御史大夫,李牧到底是做了什么啊,竟然能把魏征也逼哭了?
“陛下!”魏征强忍着泪水,开口道:“就因卢御史说逐鹿侯调戏了我的女儿,逐鹿侯就真的把我的女儿掳走了!他不但掳走了我的女儿,还偷走了臣家中的晚饭。臣家中清贫,陛下也知晓。晚饭被偷走,臣与老妻,还有家里的门房、下人,都饿了一顿……陛下,臣绝对无意构陷。只是逐鹿侯着实欺人太甚!臣的女儿如今下落不明,臣心中担忧万分,还请陛下为臣做主,帮臣寻回女儿!”
李世民倒吸了一口冷气!
吃瓜的满朝文武,也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李牧啊李牧!你这次过分了呀!
你报复卢智林也就罢了,关人家魏征什么事,就因为卢智林带了一句,你就要掳走人家的女儿,就算是皇子王孙,也没有这么霸道的事情吧!
唐朝时的社会风气,还没有达到后世明清时的程度,虽然也分尊卑,但也不是说你是位高权重就什么都是你对的。还是可以讲道理的,你若没理,便是皇子王孙,也不会使人信服。
最过分的是,你李牧都有钱成什么样了。钱没地方花,你都开始登报撒钱,跟百姓玩游戏了。人家魏征都穷成什么样了,吃饭都得按顿精打细算,你掳走人家女儿也就罢了,怎么还缺德带冒烟的把人家晚饭给偷了。你差这顿晚饭?魏征也年纪不小了,多大的仇那么生生地饿着人家呀?
有道是,祸不及妻儿老小。你这是谁也不放过啊,饿着魏征也就罢了,他毕竟得罪过你,但是你连人家的妻子下人都不放过,这就是太过分了。
魏征此言一出,就算是李世民,也无法偏袒了。
李世民缓过神来,深吸了口气,道:“高干,你亲自带一队金吾卫,把李牧带来见我!搜查他的府邸,若找到魏爱卿的女儿,也一并带来……去吧!”
高公公领命而去,李世民沉声又道:“诸位爱卿,今日发生了这等事情,朕绝不会坐视不理。诸位都是见证,是非曲直,调查清楚之后,无论任何人,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刑部、大理寺都有,当殿议罪,若李牧真的做出这等恶事来,朕绝不姑息!”
文武见李世民表明了态度,纷纷肃然,齐齐鞠躬,山呼道:“吾皇圣明,臣等心服!”
“看来要等上一会儿了。”李世民挥了挥手,吩咐道:“来人,三品及五十岁以上赐座。”
第199章 上门抄家?(大封推)
“阿嚏!阿嚏!阿嚏!”
李牧连着打了三个喷嚏,抓起手边上好的宣纸,揉皱了擤了一下鼻涕。
非常不幸,他感冒了。
也不知是吹着了那一阵的邪风,今天早上起来,鼻子就开始不通气。脑袋也有些发烧,可把白巧巧和李知恩给吓坏了。要知道,在这个时代,感冒是能死人的。
于是赶紧让独孤九去把孙思邈请了过来,孙思邈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是染了风寒了。给开了一剂‘小柴胡汤’,吩咐每日早晚一副,李牧这是刚喝完药,裹着一张棉被在发汗。
白巧巧本来是打算一早就去京东集的,因为李牧的事情也耽搁了下来。她想陪在李牧身边,但是李牧不愿意。作为一个穿越者,虽然不是学医的,但李牧也知道感冒病毒可以通过空气传播,他怕传染给白巧巧,所以把二女赶走了,自己也不在后院待了,一个人裹着被子,坐在工作室的摇椅上,感受着作为一个病人,应有的孤独。
人在生病的时候,是非常脆弱的。发烧的时候,也容易胡思乱想。李牧眼神呆滞地看着工作台上的锤子,目光呆滞。
“老大,你吃牛肉干不?”
李重义隔着门板问,李牧嗓子疼,懒得说话,但是又一想,闲着也是闲着,吃点牛肉干还能磨磨牙,就‘嗯’了一声。
李重义推开门,把牛肉干递给李牧。李牧抬眼看看他,指了指门口,李重义这才转身出去。
生病的时候,李牧就想一个人待着。他把一块牛肉干丢到嘴里,缓慢咀嚼,昏昏欲睡。他对外界的状况一无所知,更不知道此时高公公正带着一伙人,如狼似虎地向逐鹿侯府扑过来。
与此同时,还有一辆马车,刚到逐鹿侯府门口。一个老人从马车上下来,把一张报纸放到袖子里,来到侯府大门前,几次犹豫,还是没能鼓起勇气叩动门环。
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老人叹了口气,抓着门环叩了两下。心里头想,如果有人听见了,就进去。若是没人听见,就算了,转身回家。
门吱呀一声开了,赵有财探头出来,看到是一个老者,赶紧打了个稽首,道:“请问,您是……”
“老夫孔颖达,特来拜会逐鹿侯。”
“孔、孔颖……”赵有财吃了一惊,李牧和孔颖达之间的事情,作为逐鹿侯府的门房,赵有财再清楚不过了。孔颖达怎会亲自登门,而且还用‘拜会’这样的词,把自己置于末位抬高李牧,这不太正常啊!
但是赵有财也不敢怠慢,孔颖达是大唐数得上的大儒,虽然李牧是不在乎他,但对于赵有财这样的人来说,还是很非常敬重的。李牧如今染了风寒,他也不敢随意把人放进去,忙道:“孔老先生,十分不巧,侯爷染了风寒,如今正在养病,是不见外客的……不过既然是您,我便进去通传一声,见或不见,还要侯爷自己定夺。”
孔颖达本来就有点抹不开面子,听到这话像是得了个借口似的,忙道:“那老夫就改天……”话还没出口,赵有财已经关门跑回去了,孔颖达叹了口气,暗道这逐鹿侯府的下人,也沾染了点李牧的习气,根本不听人说话,风风火火的。
赵有财跑到工作室门口,看到哼哈二将蹲在门口,一个在擦剑,一个在吃牛肉干,俩人听到他的脚步声,头都没抬一下。赵有财可不敢恼,他是下人,而眼前这二位爷是李牧的兄弟,跟他有本质的区别。赵有财瞅着李重义发憷,相对来说,独孤九看着和善一点,凑到他跟前,小声道:“独孤少爷,来客了。”
独孤九抬起头:“嗯?”
“孔颖达,他说特来拜会侯爷。”
“哦。”
独孤九站起来,敲了敲门,道:“大哥,孔颖达来了,说要拜会。”
“孔……”李牧都快睡着了,听到孔颖达的名字,顿时来了精神,他知道孔颖达是为什么来的。这生病的时候,有什么奚落一下对头更让人心情舒畅的呢?立刻坐直了身体,道:“请他过来!”
赵有财听得真切,不用吩咐,赶紧跑回门口,带着孔颖达来到了工作室屋外。
隔着门窗,李牧看到了孔颖达的影子,清了下嗓子,道:“老孔啊,不好意思,我染了风寒了。怕传染了你,就不请你进来了,你找我什么事情,就这么说吧。”
孔颖达深吸了口气,拳头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如此反复几次,终于把心一横,道:“逐鹿侯大才,老朽服气了!今日的报纸我看过了,逐鹿侯的妙论,让老朽大开眼界,敬佩不已。老朽明日便辞去国子监祭酒一职,让于逐鹿侯!”
“哈、哈、哈……”
这三声笑,可不是李牧要出大招的笑。而是病恹恹的,挤出来笑的感觉。但其实李牧没病得这样重,他是故意装出来的。
李牧有气无力道:“老孔啊,没想到你这么当真,还真打算辞官?”
“说到做到!”
“老孔啊!”李牧强忍着没笑出声,叹了口气,道:“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一番苦心呢?我写这篇文章,难道是为了奚落你么?”
孔颖达气得脑袋都冒烟了,你这还不是为了奚落我?你这《师说》的最后一段:孔圣后人孔颖达,年五十有六,好为人师,却不懂为师之道,问于余。余嘉其好学,作《师说》以贻之。
你都把话说得这么明显了,还不是奚落吗?
孔颖达刚要开口,就听李牧道:“当然了,我也不能说一点奚落的意思没有。但是你要相信我啊,老孔,奚落你不是重点,重点是要让你改正你的错误。你看我这一篇师说,从头到尾,哪一句不是儒家的思想。你是孔圣后人,自然也是儒家。但是为什么你就想不到这些呢?这就是天才与庸才的差距了。”
“这也不能怪你啊,老孔。人的天资是无法选择的,你看我呀,识字不过半年,读孔孟也不过三月。但我就是能读到精髓,而你,老孔,你研究孔孟五十余年,误入歧途……唉,可怜乎?可怜也!呜呼,呜呼……”
李牧‘呜呼’得快要笑出声了,突然听到一阵密集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拔剑的声音。李牧在屋里面什么也看不到,忙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李重义沉声道:“老大,这个老混蛋带兵闯咱们府邸,我现在就掐死他!”
“不、不关我……事……”孔颖达被李重义掐着脖子,脸色涨红,艰难说出几个字,眼瞅着就要断气了。幸亏这时高公公走了过来,看到这一幕,赶紧道:“大个子,快住手,你想杀人吗?!”
李重义看到高公公,眉头皱了起来,他认识高公公,见过很多次。看到他,就知道这兵不是孔颖达带来的,把手松开了,拎着巨斧,挡在了工作室门口,把独孤九也挡在了身后,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李牧听到高公公的声音,起身打开工作室的门,看到外面如此多的兵马,心里也是一慌。莫非自己穿越者的身份曝光了,引来了杀身之祸?
高公公见到李牧披着个被子,也是一愣,道:“侯爷这是怎么了?”
李牧听到‘侯爷’二字,放心了。若是穿越者的身份被捅漏了,高公公绝对不是这种态度。既然不是身份露馅,李牧就没什么好怕了。他咳嗽了两声,把被子紧了紧,道:“原来是高公公……高公公,你这是干什么?带这么多兵过来,是要抄了我的家吗?我李牧哪里得罪了你,公公竟然要置我于死地?”
“哎呀!”高公公赶紧过来,但看到李牧咳嗽的样子,又不太敢靠近,隔着五米左右站定道:“侯爷误会了,可不是咱家要带兵来的,是陛下派咱家来的,有人弹劾你。侯爷,您的脸色似乎不太好,这是怎么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我刚确诊为脑疾,如今又染上了风寒!我可能是要完啦,快死啦!”李牧又咳嗽了一声,叹道:“今日弹劾,明日也弹劾,我到底是得罪了谁,惹来一群疯狗咬着我不放!唉!如今我病体缠身,也不知能活多久,这些人为何不肯放过我呀!老天爷……”
高公公见李牧这样,心里也有些不确定了。他来的路上,其实是相信卢智林和魏征说的话的。但看到李牧这样,很明显是染了风寒。先是脑疾,后是风寒,也着实够倒霉的。
刚换过一口气的孔颖达听到这话,条件反射般想要戳穿李牧。什么要死了,刚刚李牧讥讽人的时候,可一点要死的样子都没有,看他现在装模作样的,分明就是在骗人!
刚想开口,被李重义瞪了一眼,求生欲让他赶紧又憋了回去。
“侯爷,咱家也是奉命行事。如今卢御史说你用粪车灌了他的马车,泼了他一身的粪不说,他还……吃了一块。郑国公又说你,不但掳走了他的女儿,还偷了他家的晚饭……陛下龙颜大怒,让我带人过来,一来是请你去当殿对质,再者也是搜查一下逐鹿侯府,看看魏公的女儿在不在,您看这……”
第200章 金殿对质(大封推)
泼粪的事情,乃是李牧一手策划,他自然是知道。但魏璎珞被掳走,郑国公府的晚饭被偷,这两件事,李牧着实是不知情。
什么情况啊!难道除了我之外,还有人看不惯魏征?
还是说某人与我有仇,欲借魏征之手报复我?
亦或者说,这就是魏征做的一个局,想要污蔑我?
种种念头,在李牧脑海中浮现,他的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
李牧看着高公公,冷声道:“高公公,陛下有旨,我不敢拦着你,但我有一问,还请高公公告知。”
高公公见李牧的神情,就知道这事儿不能善了了。但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他是办差的,办的是李世民的差,就算李牧恨,也恨不到他的身上。
“不知侯爷想问什么?”
“高公公,我如今的样子,你也亲眼见着了,是染了风寒了。你若不信,可去问孙神医,他早上来过,给我开了药,小柴胡汤,我刚喝了,捂着被子发汗。你看我这个样子,是像能去泼粪,还是能去掳掠?”
“这……”高公公的眼神往李重义和独孤九的方向瞥了眼,道:“侯爷,咱家说句公道话,以侯爷的能耐和本事,身边的人才,若是真想做……不用侯爷动手,怕是也不难呐。”
李牧点点头,道:“我这两个兄弟,确实武功高强,掳掠一个女子不难,偷走晚饭也不难。好吧,多说也无意义,高公公,我只问一句,若今日在我府邸搜不出什么来,高公公可否为我作证?”
高公公沉吟了一下,正色道:“咱家会如实禀告陛下所见所闻,至于算不算是作证,咱家就不清楚了。”
老狐狸!
李牧暗骂一声,摆了摆手,示意李重义和独孤九让开。高公公见二人让开了,对身边的小太监们吩咐了几句,一个小太监领着一队金吾卫,分头在逐鹿侯府搜了起来。
“仔细的搜,但是要小心,侯府的东西都金贵着呢,碰坏了你们赔不起!”
高公公尖着嗓子叫了一声,众人应诺。高公公自己倒是没去搜,这种事情,他座下的干儿子干孙子们做就行了,他亲自去做,多少有点跌份。
高公公看了眼孔颖达,奇怪道:“孔祭酒为何会来侯府啊,难道是知道侯爷染病,特来探望么?”
孔颖达对高公公这样的阉人,从来都是不假以辞色,但他毕竟是李世民身边的人,孔颖达也犯不着得罪,道:“我来找逐鹿侯,是因为报纸上的文章,跟你的事情不相干。”
说完,孔颖达看了李牧一眼,道:“今日府上有事,我就不多叨扰了,改日见面,再向侯爷讨教为师之道。”
“不送了。”
孔颖达点点头,径直向府外走,赵有财引着他,把他送上了马车。
独孤九搬了一个椅子过来,李牧坐在椅子上,紧紧裹着被子。李重义站在风吹来的方向给李牧挡风,挺直的身板,岿然不动。
天上忽然飘下几朵雪花,李牧伸手接着,雪花落在他的手心里,融化不见了。
搜查的人,陆陆续续归队。自然找不到什么,李牧冷冷地看着,直到最后一队人也回来,仍然是什么也没找到,李牧冷笑一声,站了起来。
“高公公,如今是没找到人吧?”
高公公听着李牧的声音,身后直冒冷汗。李牧的脾气,他是清楚的。如今没找到魏征的女儿,换言之,这就是诬陷,李牧是那种肯吃亏的人么?
看来今日少不得一场大战了。
来之前,高公公其实倾向于这两件事是李牧做的。但是看到李牧的样子,高公公也觉得,应该与李牧没多大关系,毕竟他已经病成了这样,按照常理来想,一个人接连遭遇两场大病,不可能有心思去做这种事情。
他哪里知道,李牧的两场病,一场压根就没有,另一场是今天早上才得。
虽然感觉到了剑拔弩张的气氛,但是高公公却没什么担心的。还是那句话,他是奉旨办差,李牧怎么也不可能迁怒到他身上。既如此,谁爱倒霉就谁倒霉,自己在旁边还能凑个乐。
“侯爷,您是骑马呀,还是备车?咱家门口等着您?”
李牧摇摇头,道:“我如今感染了风寒,骑马是不行了。马车颠簸,我也坐不安稳。不如这样把,我看这些金吾卫,体格都不错,让他们抬着我吧,把我抬到两仪殿去,也没几步路。”
高公公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什么?”
“我说,抬着我去两仪殿。”
“侯爷,你这个要求是不是有点过分了,金吾卫乃是……”
“我不管!”李牧打断了高公公的话,道:“高公公,我不妨对你直言。我李牧如今脑疾加上风寒,能活几天我都不知道。我还怕什么?什么事情我都没做,我就在家里捂着个被子,突然就闯进来一群人,又是污蔑又是搜家的,你们拿我当什么?”
“侯爷,咱家也是奉命……”
“好,高公公,既然你这样说,我也不为难你。”
高公公松了口气,道:“那我就多谢侯……”
“你去跟陛下说,李牧死了!被窝囊死了,被委屈死了,不能进宫拜见天颜,对不起陛下。”
“……”
就知道这小子不是善茬!
高公公被噎得是结结实实,他能怎么?说,他说不过,真这么回话?呵,若是找到了魏征的女儿,这么回话没事,但如今啥也没找着,理都在李牧这边,陛下会向着谁用脚指头都能猜到。
高公公咬咬牙,道:“侯爷,您怎么说,咱们怎么做……这就去给您找步撵,您等等。”
“不用这么麻烦。”李牧扭回头对李重义道:“大个,去把咱家马车拆一辆,请金吾卫的好汉们,用杠子抬着马车,我坐在里面,也省的传染了陛下和诸公。”
“侯爷,马车沉重,您用人抗……”
“嫌重?那就不去了,回话去吧,李牧死了,窝囊死的。”
“……”
高公公恍然发现,李牧已经不是那个见到他就给钱的逐鹿侯了。如今雏鹰已经展翅,有了脾气了。而他,竟拿李牧一点办法也没有!
高公公霍然转身,尖声道:“都傻愣着干什么?拿杠子,抬车!一群不长眼的东西!”
……
时近晌午,朱雀大街上的百姓,见着一个奇景。只见一队金吾卫,不骑马,步行,扛着六根杠子,杠子上面是一架拆了轮子的马车,十二个人忽悠忽悠地,龇牙咧嘴,走出几十米,就换一批人,不少人的肩头都已经被磨破了。
四十八个金吾卫轮换着抬,终于算是把李牧抬到了两仪殿。到了地方,这些金吾卫的肩膀也算是废了,红肿不堪,两条手臂耷拉着,抬都抬不起来了。
文武百官见抬进来一辆没轮子的马车,纷纷指指点点,李世民也是一脸懵,看向呼哧带喘的高公公,道:“高干,我让你带李牧过来,你弄一辆马车,这是何意?”
“回禀陛下,臣搜遍了逐鹿侯府,没有找到魏公的女儿。而这辆马车是因为……”高公公往马车处瞥了一眼,道:“陛下,逐鹿侯染了风寒,不愿传染给陛下还要诸公,所以待在马车里。”
“染了风寒?”李世民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高公公正要说话,忽然马车里传来了一声虚弱的声音:“陛……下……”
“李牧?”李世民忙问道:“李牧,你搞什么鬼,你真的染了风寒?”
李牧咳嗽了起来,咳嗽了好半天,才稳住,道:“陛下,臣估计是要死了。才患脑疾,又染风寒。躲在家里乞命,又每天每日遭人弹劾。天欲亡臣命,加之以病。这奸人欲臣死,加之以罪。陛下,不用劳烦金吾卫抄家了,您赐给臣一杯毒酒,让臣死了吧,病痛折磨都是小事,遭人污蔑臣受不了,让臣死了吧!”
李世民歉然道:“李牧,朕让人去搜查,也是为了还你清白。”
“臣哪里还有清白在啊,来的路上,高公公已经对臣说了。有人说臣泼粪,有人说臣掳人,还偷晚饭……陛下,臣万死不能赎罪,还有什么清白!”
“那你到底做没做啊!”
“臣都要病死了,能做什么!”李牧怒吼一声,又咳嗽了起来,咳嗽了好一阵,才又道:“陛下,就算臣欲报复,臣总不至于连晚饭都偷吧,臣还活得起,不至于没饭吃!臣也不至于去泼粪,臣的脾气您是知道的,我要是想报复,我就直接揍他!我犯得着去干泼粪这种勾当么!您不觉得,奸人的话太过荒唐了吗?”
“唔……”李世民点点头,看向卢智林,道:“卢御史,你有何话说?”
“陛下!”卢智林站出来,愤然道:“陛下休听他信口雌黄,他是在狡辩!”
李牧听到声音,道:“说话的可是卢御史?”
卢智林听到李牧的话,道:“正是!你要如何!”
“卢御史,你说我泼你粪,害你吃屎,有何证据?你把证据拿出来,若能证明是我李牧做的,明日把你府上的夜香拿来,我李牧当着你的面吃了!若你拿不出证据,就是污蔑我,明日我也要送夜香到你府上,你也得给我吃了!”
第201章 以退为进(大封推)
卢智林被李牧一激,热血冲头,脱口道:“我有何不敢!”
“好!”李牧咳嗽了一声,显得愈发虚弱,道:“那就拿出证据来!”
李牧敢如此叫板,是因为他心里有数,卢智林肯定拿不出任何证据。昨日的泼粪计划,乃是他亲自设计,二狗亲自执行的。二狗骑着毛驴安然返回,自然就是无事了,这个年代又没有监控摄像机,就算二狗现在站在卢智林的面前,只要一口咬定没做过,他能怎样?
卢智林此时却傻了。
他恍然发现一件事,那就是他从昨日到现在,只顾着生气了。压根没想起证据这个茬,他没有证据!!
李世民在龙椅之上看得真切,见卢智林额头冒汗,面色慌张,皱眉道:“卢卿家,你有证据,就拿出来吧。”
卢智林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抖如筛糠,道:“陛、陛下……昨日、臣、臣受惊非小,一身腌不堪之、之物,没顾得上抓人。那、那夜香车在,人、人没抓着。”
见卢智林说出这样的话来,李世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原来,这厮没有证据!
李世民怒不可遏,霍然站起,指着卢智林道:“不要跟朕说这种废话,证据在何处!”
卢智林趴在地上不敢抬头,高声道:“陛下明鉴,臣虽然没抓到人,但这事情一定是逐鹿侯做的,除了他,谁还会做如此针对臣啊。陛下!一定是他报复臣……”
“你!”
此言一出,不止是李世民,就连魏征、百官,都觉得可笑至极。
且不说李牧身怀大才,如今大唐两大公司,都指着他办事。就只说李牧身为三品军侯,岂能随你一个小小御史,空口白牙无端指责?
魏征见卢智林这样,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他忽然有一种感觉,今日要出事,坏事就坏在卢智林这厮身上了!
蠢材误我也!
“哈、哈、哈……”
三声冷笑。
熟悉的笑声再次响起。
李世民、魏征,百官,脸色都变得精彩了起来。
马车里似乎传出了啜泣之声,听不真切,无法确定。李牧深吸了口气,又长叹一声,道:“陛下,臣李牧斗胆问一句,这卢智林没有任何证据,对臣横加指责,陛下以及诸公,就这样信了?”
所有人都露出了惭愧的神色,确实,刚刚卢智林说起泼粪这件事的时候,所有人的想法出奇一致,都觉得这就是李牧做的事情,也只有他能干得出来这么荒唐的事情。
李牧又凄然笑了两声,这笑声听起来,倒比哭更悲伤。这一次,李牧出奇地没有激动,没有大喊大叫,只是连连叹息。
“陛下、诸公,我李牧出身微末,边城小民,没有礼数。做事全凭本心,可能无意中得罪了一些人,才到了如今的境地。出来一个人说我泼粪,竟无一个人站出来为我说一句话,所有人都觉得,我李牧就算如此下作的人,就能干出来这样下作的事情!”
“可悲!可叹也!”
“今日有人说我泼粪,明日就会有人说我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就凭此獠三言两语,就有一队金吾卫冲进我的府邸,翻遍了我的屋室,把病体缠身的我,弄到这大殿之中,逼我当殿对质……诸公,你们还当我李牧是一个人吗?”
“仅仅三日之内,我先被孙神医确诊为脑疾,今又染上风寒。请问诸公,若你是我,还会有心情去搞什么泼粪的把戏?”
“如今我来对质了,证据呢?”
李牧徒然怒吼出声,道:“卢智林,你最好拿出证据,否则这件事没完!你说昨日有人泼你的粪,害得你吃屎,你要赖在我的身上。好!我应了!昨日你是遇屎吃屎,今日我就让你这个御史好好的吃屎。灌满马车算什么?你等着,三日之内,我让你家都灌满夜香。好好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泼粪!”
卢智林听到这话,仿佛坠入无尽深渊,爬起来大呼道:“陛下!诸公!你们听到了么!当着你们的面,李牧就如此大放厥词威胁于臣,他的眼中还有王法吗?!”
“朕看是你没有王法!”
李世民大步走到卢智林面前,抬手扇了他一个嘴巴,怒道:“你没有证据就敢胡言乱语?谁给你的胆子!”
“还有你们这些御史!”李世民怒视刚刚陪着起哄的一群人,骂道:“你们还敢威逼朕!没有证据,随口攀咬,险些害了朕的麒麟儿,你们枉为御史,全都该死!!”
众御史见大势已去,全都跪倒在地上:“臣等知罪。”
李世民来到马车旁,歉然道:“李牧啊,是朕失察,让你受委屈了。”
李牧久久不语,李世民又道:“李牧?”
“陛下,请魏公出来说话吧。不是还有一件事么,一并说清楚的好。”
此时李世民心里的想法已经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就在李牧让卢智林拿证据的时候,李世民还觉得这两件事是李牧做的呢。但谁想到,卢智林这厮一点证据也没有,这件事无论是不是李牧做的,如今都彻彻底底成了诬告。而他,号称是明君,却犯下了如此失察的错误,让李牧受了如此大的委屈,再想到李牧的诸多功劳,饶是天子无情,也颇觉得臊得慌。
“李牧,你还是先回去养病,这事情不着急,朕已命长安、万年两县仔细寻找了,等找到了人再说。朕相信这件事不是你做的,你放宽心,先回去养病。”
“陛下恕罪,臣戴罪之身,如何能安心养病。魏公,你若能听见,请出来说话。”
魏征是真的不想出来,因为他发觉,事情已经向他无法掌控的方向发展了。卢智林这个家伙,无凭无证,顺带也提醒了他,貌似丢了女儿这件事,他也没有证据!
但是李牧说话了,文武百官都看着,他若不站出来也不行。魏征只好硬着头皮站了出来,来到马车旁边,先是对李世民行了个礼,然后开口道:“逐鹿侯,老夫在此,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李牧轻笑了一声,道:“魏公不必如此客气,如今我李牧是戴罪之人,而你是苦主。该你问我,你问什么,我答什么。但前提是,你得拿出证据来,否则你也是诬告!你我之前有仇,在场诸公人所共见,若你也是诬告,我就不得不多想了。是否这御史台上下,早已经串联起来,欲置我于死地。是否这背后,是什么人,或者什么势力在推动,莫非是对我恨之入骨的山东士族?还是……”
“逐鹿侯多虑了!”魏征打断李牧的话,他不得不打断。让李牧再说下去,恐怕这件事就要把山东士族牵连进来了。上次因矿藏的事情,与李牧一番斗法,已然让山东士族吃了大亏。六部势力尽没,如今仅剩这御史台算是山东士族的势力了,不能再让李牧攀咬了,如今须得当机立断,壮士断腕,魏征毫不犹豫地把卢智林当成了一个弃子,道:“老夫没有诬告逐鹿侯的意思,老夫只是误信了谗言。”
“哦?”马车里,李牧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老狐狸,要弃车保帅么?我岂能便宜了你?
李牧一副好奇的语气,问道:“不知是何人的谗言,竟然挑拨我与魏公之间的关系,此人该死啊!”
“是该死。”魏征看了卢智林一眼,道:“此人正是污蔑逐鹿侯的卢智林卢御史!”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卢智林更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魏征,你不地道!
既然已经决定把卢智林当做弃子,魏征自然不会给他争辩的机会。
“大前日,卢御史来到我府上,告诉我,他听闻。逐鹿侯掳走了我的女儿璎珞半日,璎珞回到家中也说见过逐鹿侯,我便信以为真,罚了她。昨日卢御史弹劾逐鹿侯,言语之中,说了这件事,我顾及女儿名声,只说女儿在家中,没有提及此事。回到家之后,女儿不见了。正好卢御史派人过来告知我,逐鹿侯报复他,我便以为我女儿失踪这件事,也是逐鹿侯的报复,因此才有了今日的弹劾。”
说着话,魏征直直地跪在了李世民面前,把头上的官帽摘了下来,放在了旁边。
“陛下,臣爱女心切,未能细察,便信以为真,诬告了逐鹿侯,此罪,魏征无可辩驳。但请陛下相信,臣绝对没有结党,也从未串联,臣之所以会认为是逐鹿侯所为,只是因为私怨。臣惭愧不已,臣之德行,不配御史大夫之职,臣请辞,望陛下恩准。”
“魏征,你!”李世民本来是很愤怒的,但是听到魏征说要辞官,他也顾不上愤怒了。魏征是安抚山东士族的关键人物,谁都可以辞官,唯独他不能。若他辞官了,山东士族看不到与朝廷缓和关系的希望,情急之下,揭竿而起都有可能!
山东富庶,有人,有粮,若真的揭竿而起,大唐立刻就会变成了前隋,打成一锅粥。魏征此举,哪里是承认错误,他这是以退为进,提醒李世民自己的重要性,逼迫他做出决断!
第202章 璎珞立志
京东集。
李牧的撒钱活动,为京东集引了一波人气,让长安百姓都知道了长安有京东集这么一个地方,这里有一家店铺,是卖皮草的,但是价格非常昂贵,寻常百姓买不起。
随着撒钱活动的结束,人气逐渐又少了下来。这很正常,毕竟如今京东集,一共就两家半店铺常驻。一家是白闹儿的杂货铺,主打商品‘麻将’,另一家是王鸥的皮草行,主打商品是裘皮,最便宜的也要五十贯往上,平民百姓直接就劝退了。还有半家,就是正在装修的白巧巧的店铺,其余的地方,都只是在有马赛的日子,供小商贩们租用,收取一点租金罢了。
毕竟,京东集的位置,还是太偏了一些。
女儿把店铺开在京东集,白闹儿很高兴。当然他高兴的不是可以随时看到女儿,他高兴的是,若巧巧把店铺开在这里,李牧断然不会不管京东集。李牧的本事,白闹儿是信服的,京东集这么偏,若是别人来经营,肯定赚不到钱,但若李牧来掌舵,则一定可以赚到钱。
自打李牧来到长安之后,他就像是财神一样,钱财金银围着他转,怎么摆弄怎么是。不要说分一口肉吃,蹭点汤,都享用不尽。
所以白闹儿打定主意,宁可什么事情都不干,也要帮女儿把店铺装修好。因此一大早,他就把手下的闲汉派了过来,只要是用人,随便的使唤。这可让工部来的力工们不怎么高兴,你们这群闲汉把力气活都给干了,我们干什么?好不容易争取到在侯爷面前露脸的机会,被你们这群闲汉抢了风头,我们不是白争了?
但是当着白巧巧的面,两伙人也不好吵闹起来。都卯着劲儿,比着干活。本来一个力工伺候一个技工,如今力工多了,技工干不过来,只好又传话回去,调来了一批技工,进度自然飞快。
坐镇此处的,乃是负责了天上人间工程的公孙康,如今他已经升任了工部司员外郎,他能晋升,完全是李牧的力挺,心里牢记这份恩情,本来打发一个主事就能做的事情,他亲自到场,亲自督工,拿出来比营建天上人间还细致的劲头来,几次修改图纸,店铺一再扩大。
本来只打算弄一个六七米宽的小铺面,最后定下来的,已经达到了十八米宽,赶得上一个宅子了。
有意思的是,道路另一头,本来已经装修完了的皮草行,也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伙工人,这边在建,那边也在建,这边扩大,对面也扩大,李知恩过去问,干活的人说,东家要建个储存毛皮的货仓,气得李知恩差点骂人,若不是寻不到王鸥,少不得要干一仗了。
“气死我了!”
李知恩回到自家这边,找到白巧巧,气囊囊道:“夫人,对面明摆着是跟咱们比呢!不能输给她!我去跟公孙康说,咱们把这条街都包了,看看到底谁的铺子大!”
“算了。”白巧巧拉着李知恩的手,道:“她较劲就随她,也怪咱们,非得把铺子选在她对面,换成是你,你心里也气不过。咱们也改了几次,她们也跟了几次,如今看起来两家差不多宽,就这样吧,再大就不像话了。”
“夫人,你总是这样,让啊让的,早晚给人欺负死!”
“夫君是我的夫君,谁欺负谁呀。等咱们的铺子开业了,看谁的生意好才是正经,若是咱们的铺子真弄成一条街那么长,生意还不好,外人会说逐鹿侯的妻妾只会铺张浪费的。”
“可是我气不过嘛!”
“好啦,别气了,快到晌午了,咱们回家去,夫君生病了,我担心他吃不好饭。这里有工部的人在,应该没事的。”
提到李牧的病情,李知恩也顾不得跟王鸥怄气了,点了点头,出去叫车夫了。
白巧巧收拾了一下,忽然眼角余光瞥见了两个人影,觉得有些眼熟,就来到了窗旁看了过去。仔细这么一瞧,她认了出来。这两个女子中的一个,正是天上人间开业那日,跟李牧发生过争执的女子,似乎是魏征的女儿,叫做魏璎珞。
李牧连作三首《清平调》,就是为了跟她较个真。当时白巧巧在楼上包间,而魏璎珞在楼下,两人没照过面,也没说过话。也许魏璎珞都认不出白巧巧,但白巧巧却记得她。不止是她,所有与李牧有接触的女子,只要白巧巧知道,她就一定记得,过目不忘。
她怎么会在这里呢?
白巧巧心里有些疑惑,直觉告诉她,可能与李牧有关。
这时,马车到了门口,李知恩喊白巧巧上车,白巧巧便收回了目光,上了马车。车夫一甩鞭子,马车调转方向,在魏璎珞主仆二人旁边擦身而过。
看到马车在身边调头,魏璎珞赶紧拉着珍珠躲了一下。
“好阔气的马车啊、”珍珠看着马车走远,羡慕地嘟哝:“小姐,咱家老爷什么时候能坐上这样的马车啊、”
“爹爹清廉自守,从不收受贿赂。每个月的俸禄又是有数的,怎么可能坐得起这样的马车。你没看到刚刚上马车的那个女子么,穿的是裘皮,肯定非富即贵……”忽然魏璎珞想到这人是谁了,看这个女子的穿戴打扮,颇有某人的气息,而且这里又是京东集,难道是他的夫人?
不会吧,他会让自己的夫人出来抛头露面,经营商铺?
珍珠只是随口一说,她真正担忧的是另一件事情。
跟着工匠们混了一顿早饭,又给读了报纸之后,主仆二人离开了广德坊来到京东集。珍珠也终于知道了小姐的打算,她要投奔李牧,做教工匠们识字的女教授。
而她们来到京东集,是想跟李牧的丈人,也就是白闹儿打听一下李牧的家在哪,她们好去找李牧说这件事。想到两个姑娘家打探一个男人的住处,就算珍珠是一个下人,也抹不开脸儿。尤其还是跟这个男人的丈人打听他家,莫名就觉得非常的奇怪。若惹恼了人家,宣扬出去,自己倒是无所谓了,小姐的名声可怎么办?
珍珠可记得那王婆的样子,凶恶的很呐。那日若不是李牧在,小石头他们怎么可能吃到肉呢?如今也不知道小石头他们过得怎样了,那王婆没有李牧盯着,会不会给他们饭吃。
魏璎珞心里也是一团乱麻。
她最初的想法,就是想找李牧帮衬一下,度过难关。而如今她对珍珠说的话,是她从广德坊到京东集的路上,刚刚想到的。在她给工匠们读报的时候,感受到了这些不识字的工匠们,对知识的渴求。还有那篇《师说》的内容: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这几句话,极大地震撼了她。
魏璎珞虽然没有拜过什么名师,但因魏征的关系,她也见过很多山东大儒。诸如孔颖达、卢浮宫、郑经等人,都是当世闻名之辈。
听这些人言谈,读书乃是一件崇高的事情。高到什么程度呢,卢浮宫曾有言,一等的读书人,应埋头于圣人经典之中,追求人间大道。做官?太俗了!做官之人,为名利所累,杂务满身,如何能够全身心投入到研究圣人典籍中呢?所以,一等的读书人,连官都不应该做。他应该如同孔子一样,坐下弟子三千,享受弟子的供奉,做一个清贵之人。
这样的人,显然不是工匠、农夫这样的‘贱民’,必须得是士大夫才行。
而《师说》却认为,无论地位高低贵贱,无论年纪大小,道理存在的地方,就应该是老师存在的地方。这不就是孔圣所言,有教无类么?
那些工匠们求知的目光,多么的可怜。他们难道不想识字,读报么?但是他们没有机会学习,认字的人,多是士大夫。士大夫以与这些‘贱民’交往为耻,更遑论传授学问了。
但魏璎珞不这样看,她觉得李牧说得对,每个人都有追求学问的本能和权力,她愿意做这个传授之人。但同时她也明白,这件事很难,因为如今的社会风气,并不允许。
虽然在唐代,程朱理学还没盛行,女子也没有后世那么多需要遵守的规矩。但是唐代人,仍以让自家女眷抛头露面为耻。就拿这件事来说,如果魏征知道,自己的女儿要去做工匠的老师,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虽然魏征也许一个月赚到的钱,都没有一个成手的技工多。但他是士大夫,士大夫的事情,能和工匠一样么?士大夫的女儿,能与工匠厮混在一起么?这是礼法所不容的事情。
到底李牧会不会支持她,她心里也没底。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耳边响起声音:“请问小姐,你可是魏公的女儿?”
“啊?”魏璎珞回过神来,抬头看见两个差役,其中一个手里拿着一副画像,正在对照。
魏璎珞慌乱不已,看了眼同样慌乱的珍珠,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否认道:“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魏璎珞!”
珍珠听到这话,差点晕过去,小姐啊,你蠢成这样,还离家出走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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