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姐弟
再次进到隐先生的那个卧室中,对方仍旧坐在床上,一眼就注视到了她,微微笑着。
亚门管家朝进来的苏醒翩翩的行了一礼,端着放有高脚杯的托盘出去了。
经过她身旁时,一股鲜美的血液味道轻轻的淌过。
苏醒嗅了嗅,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个结论:这是人类成女的血液。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知道,咬了一下下唇,安静的走过去对隐先生道:“父亲大人,我回来了。”
“这次出去让你受惊了,爱丽丝,不过我更没料到,那个叫做陆甚的人类竟还不打算放过你。”
男人头发长长了一些,披在肩膀上如同上好的绸缎,他的气色看起来比上次更好。
伸出手让苏醒坐在床沿后,他伸出手一如既往的摸了摸她的脸,非常疼爱:“看来他是不会轻易放手了,爱丽丝,你带回来了一位人类少年?”
话题措不及防的就转移到南赫的身上,苏醒一愣,点点头如实回答了。
只不过她又将南赫与自己的经历解释了一遍,结尾时恳求对方能够不要责怪这个人类少年。
看出她的担心,男人唇畔掀起一抹很温和的微笑,道:“亲爱的,既然是你带回来的人,那么便不会有人反对,而且,我还有一些事,想要跟你谈谈。”
苏醒立刻集中了注意力,颔首道:“请讲。”
男人将手盖在她的手背上,目光里带着询问:“记忆还是一点儿也想不起来吗?”
“很抱歉,我完全没有头绪,但我会努力的。”
接着男人并不责怪的摇摇脑袋,继续问:“关于爱德华,我想还是有必要将他的事情告诉你,毕竟你不记得了,万一某天与他对上,可能会吃亏,我可不愿意看见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弟弟的名字了,苏醒倾身前去,面上也露出了好奇与严肃。
只听男人缓缓道:“这件事还要从几百年前你们还是人类的时候讲起。”
那时候,血族随处可见,不断的袭击人类,大肆破坏着人类的文明。
于是便有了血猎这个职业,而爱丽丝与爱德华的亲生父母便是其中的一员,因为他们的教导,姐弟两人对血族是深恶痛绝的。
而身为血族亲王的隐却意外的看中了爱丽丝,希望在她成年的那一天给予她初拥,让她成为自己唯一的子代。
用他的描述来说,当时的爱丽丝正值青春,一身的骄傲与正义,外貌在人类中也是极其出彩的存在。
更不必说她母亲了,当然也是一个美人。
可就是这样的出众,让他们被一些血族和人类同时盯上。
在一次任务中,爱丽丝的母亲被血族掳走,那个血族想要让她成为自己的血仆,怎料,爱丽丝的母亲性子刚烈,反抗失败,便一刀自刎。
她的尸体最终没能回家,而是被一些血族分食了。
这一事件成为了当时的热版新闻,街头巷尾都流传着,说血猎无能,竟轻易地就被自己的“猎物”杀死了,其余的血猎居然也不去救援。
在重重的打击下,身为他们父亲的男人开始不停的酗酒,一但喝醉了就会嚎啕大哭,甚至对兄妹俩施暴。
这样的环境里,爱丽丝变得扭曲起来,她憎恨父亲的暴力,厌恶酒精的气味,更讨厌血族的残忍。
她将唯一的爱都给了弟弟。
可是更大的打击在这之后很快到来了。
血猎是靠着贵族与有钱人扶持起来的,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要限制于上层,不管是武器还是资源,全都要向金主们讨要。
所以这就造成了血猎会内部**的现象,他们一边讨好着金主,一边苛刻着下属,心应手得。
某一次的进阶中,爱丽丝的父亲被选中了,他以为是上天赐予的惊喜,却不想,这一切都是要代价的。
原来,某个金主看上了他的一双儿女,这个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死在他手底的孩子不在少数,他尤其喜欢双子,最好还是有血缘关系的。
自然而然,他就注意到了爱丽丝与爱德华,接着一拍即合。
他们的父亲一开始还苦苦挣扎不愿意屈服,直到金主许诺了他不少好处,以暴力威胁下,他屈服了,双手奉上了自己的孩子们。
不过一直暗中观察的隐没让金主有动手的机会,冲进去一人解决了他的整个家族。
这之后,爱丽丝从他口中知道了一切事情的幕后,她恨极了自己的父亲和血猎会,也恨这些将他人玩弄于股掌的权贵。
爱丽丝最终接受了初拥,但她同时恳求隐也将爱德华初拥只是隐一开始并不同意。
因为爱德华被她保护的太好了,且因他是男孩儿,所以父亲并不会经常打他。
挨骂挨打一向都是爱丽丝曾经的家常便饭。
年幼的爱德华还是一心向着人类,认为血族不是好人,不过他很依赖姐姐爱丽丝。
或许是爱丽丝的坚持不懈与诚心诚意感动了隐,所以爱德华便在年纪还小时就被初拥了,爱丽丝则是十八岁生日那一天接受的初拥。
本来初拥之后,隐希望能在爱德华年纪还小时让他对血族与人类改观,可效果甚微。
反观爱丽丝倒是越来越有血族的气质了,并且靠着自己打响了名声,被人类恐惧的称为“血色维纳斯”。
听到这里时,苏醒疑惑的反问了一句:“那么爱德华他知道自己成为血族之后,不会恨爱丽…恨我吗?”
然而面前的男人笑了,他叹了一口气,目光也有不解,接着就释然了:“我一开始也很奇怪,爱德华在知道自己被变成血族后发了好大的脾气,不停的伤害自己,但是只要你一接近,他就会收敛,像个乖小孩儿…我想,这就是你们人类之间所说的爱吧,这种感情在血族里是非常难以理解的,不过曾经的我很羡慕呢。”
她还是难以理解:“那为什么都让我不要去找他呢?如果爱德华很爱身为姐姐的我,他应该不会伤害我。”
男人拍了拍她的手背,目光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几年前,在五十二位血族被抓进中央实验室后,其中只有爱德华愿意配合他们研究血族的永生秘密,其他血族包括你都是很排斥的态度。”
顿了顿,他继续道:“在你们逃出去后,爱德华主动找到了陆甚,继续合作,并且坚持不懈的向你发出波动,吸引你与他团聚。”
他没再说了,只是静静的看着苏醒,后者呆住了,抿了抿嘴唇,沉默不语。
是了,她想起来了,初见陆甚时,陆椿提过的,爱德华和陆甚狼狈为奸,残害血族同胞。
让我康康
退出隐先生的房间后,苏醒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她没有想到,爱丽丝的身世竟然这么复杂,从血猎后人到血族亲王子代,也没有想到,曾经身为人类的她却是被人类逼迫到憎恨人类的地步。
可是她对自己的弟弟是真的关心啊,爱德华就算和陆甚合作,也不可能真的将自己的亲姐姐送给他。
所以说,事情的真相不一定是这样,她不能凭男人的一己之词便给爱德华判了死刑。
她还记得,他们说爱丽丝在被丢到教堂之前,其实是去寻找爱德华的。
哪怕只因为这个,她也不信爱德华会真的有他们说的那么狠毒。
否则,爱丽丝怎么会去寻找他呢?
带着矛盾的思想斗争打开了房间的门,进去将门在关上,苏醒站在门前看着坐在金丝绒凳子上的少年,他手上把玩着一个玻璃物件,看起来很是眼熟。
脑子里划过一道霹雳,苏醒有些紧张的走前犹犹豫豫的解释道:“那个,南赫…这是标本!”
“哦?”
南赫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站起来将玻璃物件放回木制柜上,走向她问:“我今晚在哪儿休息呢?”
说起这个,苏醒也是完全没有头绪,她甚至忘记在刚刚去找亚门管家安排,就这样心事重重的进了卧室。
扫了一圈自己的卧室,还蛮大的,住三四个人都可以,而且地上有地毯,柜子里还有备用被子与枕芯。
况且这么晚了,她也有点儿不好意思再去劳烦亚门管家和小椿。
就说她还是适应不了血族的等级制度,唉。
无奈下,苏醒想着反正以前的路途中,他们也一个睡床上一个睡床下,现在也没什么,毕竟这里是末世。
而且血族和血仆们也不是那种会指指点点的人,他们大都至纯这是刚来那段时间与他们的接触中,苏醒所感受到的。
看了南赫一眼,她下定了觉心,反正自己十二十五岁的大人,跟这个少年也肯定擦不出什么花儿来,就算吃亏,也指不定吃亏那人是谁呢。
“呸,我在乱想什么!”
低声骂了自己一句,苏醒一扫脑里的胡思乱想,将南赫推过去坐在软绵绵的大床上。
转身从大矮柜里取出叠的整整齐齐的白色被芯和枕芯铺好,接着又取出一床被子盖在上面,她说:“还是和以前一样,你睡床上,我睡地下。”
“…不冷吗?”
莫名其妙的,南赫脱口而出,说完就连他自己都愣了三下。
明明上一秒两人还在僵着,他还在闹别扭,现在却突然变得如同往常了,甚至比以前还要好一些。
他有点儿不自然的轻轻咳嗽一声,爬上床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腿,安静的坐在床上,脊背靠着床头。
他歪头看着苏醒,眼里说不清是什么情绪,总之有点儿懊恼就对了。
苏醒没在意,也没看见,低着脑袋非常熟练的整理着床铺,边回答:“血族没那么怕冷的,有时候连我自己也会觉得好神奇,明明外表是多么的接近人类,可却拥有那么多神奇之处,和我以前看的…咳,差不多…”
自知说漏嘴,她有点儿心虚的扯了扯被角,接着躺了进去,靠在床头柜上。
眼尖的她忽然瞥到了柜子旁靠着的背包,脸上露出了笑容,伸手将它拉过来打开,一边扯着话题:“这些东西还在啊,我当时拿了不少医疗用品,如果你身体不舒服,以后或许会用上。”
背包大兜里是满满当当的用品,南赫只看了一眼,苏醒又拉开小兜,伸手进去拿出几袋巧克力,对南赫看过去,哄孩子一般递过去:“看啊,巧克力。”
不知道他是不是叹了一口气,太轻了,以至于离他这么近的苏醒都以为是幻听。
不过他还是接过了巧克力,用的就是苏醒咬过的那条手臂,就在他抓住巧克力的这一瞬,苏醒猛地瞳孔一缩,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半天说不出话来。
南赫惊了半秒,嘴巴抿着,想要抽回手,可谁知道苏醒的力气也与他不相上下,她惊讶的问:“我咬的伤口呢?怎么…怎么就剩两个白色的点点?”
南赫找不到什么好理由搪塞她,用了些力气将手抽回去,苏醒疑惑的盯着他的脸看,那股劲就像是非要看出一朵花儿来一样。
不可能的,她是看过一些血仆的伤疤的,若没有血族的刻意“治疗”,那么是不可能几天之内治愈的。
就算治愈了,那不可能连肉都长齐了。
突然间,陆椿与薄荷初见南赫时的反应清晰的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苏醒心里小猫挠痒痒一样好奇的不得了,站起来双手撑在床上,盯着他:“让我再看一眼。”
“不行。”
对方冷冷清清的拒绝了她。
其实苏醒心里大开了脑洞,她想,能让血族厌恶忌惮的,除了血猎也就只有传说中的狼人了吧?
但是,南赫看起来也不像啊。
月亮那么圆时,也没见他变身,再嗷呜一声来吃了自己。
被她怀疑而肆无忌惮的目光盯得太久,南赫也有一点生气了,他于是也盯着她,目光坦坦荡荡。
“我就看一眼。”
苏醒盯着他的胳膊,格外的认真。
所以她再次的请求,南赫并不理睬,直接掀了被子将自己盖住,一句话也不说。
他看起来好像真的生气了。
苏醒趴在床沿上,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南赫看。
果然只有在卸下所有防备之后,他才会像个十七岁正值青春的少年呢。
说起来苏醒以前在福利院也有一个关系很好的小弟弟,性格总之很傲娇就对了。
平常对她是各种嫌弃讨厌,但在关键时候却对她好的不得了,就这样,他还嘴硬,苏醒记得的特别清楚,他最爱对自己说的话就是:“我才没有关心你呢!”
可惜,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他了。
现在她身处另一个世界,对方或许已经在现代找到工作与女朋友,幸福非常呢吧。
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扯了扯南赫的被子,不厌其烦,声音小小的细细的:“真的就只看一眼,我发誓。”
烟火
听见她的声音,南赫动了动,回过头来盯着她。
面前的小姑娘漂亮了不少,浅金色的头发间似洒了一层星粉,蓝色的瞳孔和自己一样,但却闪闪发光,仿佛有光辉在她眼里常驻。
不知怎么了,南赫的脑海里闪过抱着孩子的圣母画像,他那双暗哑的眸子眯了眯,问:“你觉得我是什么?”
面前的少女语气肯定,笑容耿直:“高中生。”
南赫:“……”
于是又默然的回过头扯住被子。
事到如今,他还是有点儿介怀这件事,初见时苏醒就一直以长姐般的态度对他,后来更是如此,这让十七岁的少年人有了一丝挫败感。
明明两人看起来,他要更稳重成熟,为何却总是被她唠叨?
苏醒又喊了他一声,他没有应答,便以为是对方睡着了,终于放弃这股好窥探心,滑下床沿整整齐齐的躺在地铺上。
等一旁传来轻浅的均匀呼吸声后,床上的少年轻轻的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他双腿盘坐着,一手撑着下巴偏头注视着地铺上的少女。
他觉得,自己的心情有点儿怪异。
自从与这个女孩儿遇见后的时间里,他的情绪就仿佛一直被她带动着。
他一边通过她的行为举止猜疑着,却又因此对她更加在意,她不像是在末世待过的人。
她对任何人都讲礼貌,带着一股天然的包容与善意,你对她好,她就更多对你好。
这样的脾气,一定是在非常美好的家庭里长大的。
可没想到,真相却是她为“血族”,传言里以人血为食,视人类为蝼蚁的生物。
但是他并没有很震惊,自然而然的就接受了,他知道,苏醒不会是那种人。
她也不会变成那种人。
很意外的,他会对某个人如此信任。
在意识到这一点儿后,他也被自己吓了一跳。
苏醒到底有什么好的?他的视线在熟睡的女孩儿脸上来回扫着,想要得到答案。
而他能得到的,只有“她本来就很好”这个答案。
过了好久,南赫有些惆怅的低声叹了一口气,重新躺下来,闭上了眼睛。
大约十分钟过去,听着上面的少年沉稳的呼吸声,苏醒满背冷汗的睁开了眼睛,双手蜷缩在胸前捉住可怜的被子一角,把它拧成了麻花。
南赫刚才为什么要看着她?还盯了这么久,害的她一直不敢动,差点儿就绷不住了。
难道对方在怀疑自己居心不良,想要害他吗?的确呢,南赫是个会考虑许多的少年,也很谨慎,是不是自己刚刚的举动让他起了戒备心?
苏醒咽了一口口水,悄悄的爬起来往床上看了他一眼,差点儿没叫出生来,少年面对着她,眼底都是倦意,半瞌着。
“呃…”
她此刻有种偷看帅哥被抓包的尴尬感,眨了眨眼,僵硬的笑了一下。
“…看什么?还不睡?”
少年慵懒的鼻音带着些躁意,苏醒立刻点点头,一头躺下抓住被子提上来盖住下半张脸。
莫名的,她脸有点儿烧。
一觉起来就听见了叠被子的声响,苏醒艰难的睁开眼睛,合了又睁,反反复复几次,一努力睁大了眼睛。
她一头乱发的坐起来,脸上是呆呆地表情,有了一点儿真血族的感觉。
扭过头去,南赫已经叠好被子整理好衣着,他正要下床。
苏醒目光随着他,渐渐的清醒了,她穿的还是那套黑裙子,并不用怎么收拾,便叠好被子放回原处,站起来走到门边扭开了门。
巧的是陆椿也正往过走来了,一看见苏醒,他脸上就露出小小的欢喜来,小跑过来站在她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说:“早安,爱丽丝小姐,我这就去唤女仆们前来伺候您洗漱。”
“小椿,我屋里还有一个人,也麻烦你了。”
她稍微有点儿赧然的朝他笑了笑,陆椿眼睛瞬间就瞪大了,黑色的眸子里微微聚了一些怒气和闷气,低下头:“这是我的疏忽,请您责罚。”
“不不,没关系的,他…他在地上睡。”
陆椿这才肯放过在心里画圈圈诅咒那个人类少年,他点点头,道了一句“我这就去安排”,转身匆匆的离开。
掩上门,苏醒转身看过去,南赫正坐在窗前看着下面,她知道的,下面是一处花园,平时都由爱花的艾克打理。
接着就见南赫习惯性的去拿烟,他果然还有多的,取出一根,推开半扇窗户,再拿打火机就要点着。
苏醒当即就抿起嘴皱起眉,她迅速走过去抓住他的手,几乎是责怪的语气:“你怎么就是不听呢?我不是都给你巧克力了吗?”
“苦的。”
对方淡淡的说了一句,又要用嘴将烟头噙住,细细的白色香烟在少年的指尖显得格外突兀,仔细一看却又恰到好处的合适。
南赫的手很漂亮,这点儿毋庸置疑,骨节分明而皮肤紧致的手,拿什么东西都很好看。
但好看的是手。
苏醒愣了神,才将烟抢过来,她有时候真的不知道,烟到底有什么魅力?让这么多人将其视作生命的一部分。
思绪飘忽间,她竟一边生气,一边把烟往自己嘴里送,赌气一样的说:“它又这么好吗?你非要抽?这是对人有害的。”
“我戒不掉一旦沾上了的话。”
少年真的很高,他坐在高脚凳上,却只是比苏醒矮一个脑袋。
他眸光里旋转着一层又一层的光影,就这样透过窗外投进来的光,望进女孩海一般的眼里。
伸手想要将烟拿回来,他一夜未睡,眼底有青色,甚至微微乌黑,苏醒惊觉,她抬上来的手,正好把烟头抵在自己的嘴唇上。
趁这个间隙,南赫动作从容的拿过了她手里的烟,看了看,轻轻的含在唇瓣里,按下打火机又松开,一缕烟气悠悠扬扬的飘出了窗外。
猛地察觉到什么,苏醒红了脸,立刻转过身去,步履匆匆,逃也似的开门跑出去了。
身后,少年眯了眯眼,唇畔倏的勾起来一个弧度,显得有点儿满足。
真奇怪,但似乎也不赖。
你不是人
错过了早餐,但是两人还是在陆椿的安排下坐上了餐桌。
苏醒看了旁边垂手站着的陆椿一眼,用叉子拨了拨碟子里的血色肉块儿。
又抬头看了一眼南南赫碟子里的类似牛排的东西,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幸好都是肉类,不然到时候南赫肯定会对她有点儿介怀。
她是血族,可以吃人肉,喝人血,可南赫不是啊。
之所以她现在可以接受吃这些东西,一是为了解决温饱活下去,二是她已经差不多接受了自己现在的身份,三这都是在刚来基地那些日子里锻炼出来的平常心。
苏醒用叉子插住一块切好的肉块,粘着血,面色平静的吃着。
若是旁人仔细观察她的动作,其实可以发现,她的动作有许些僵硬。
就比如一个常年呆在家里的宅突然被扯到了大街上,虽然他和来来往往的行人没什么不同,可就是会让他感到焦虑与无措。
那种感觉,以前苏醒所在的世界里的绝大多人都是有过的。
就连她自己也有,第一次交朋友,第一次见收养人,第一次搬到养父母家,第一次步入社会,步入职场。
太多太多了,她不太喜欢去回想这些瞬间,因为只会让自己更添焦躁。
一口肉吞下肚,苏醒才松活了一些,她偷偷的看了一眼南赫,人家已经擦干净嘴唇用餐完毕了。
“是菜不合口吗?小姐?”
亚门管家从堂门外走进来,掀开红色的金丝绒帘子,上面的金色珠坠叮当直响。
他脸上挂着适当得体的微笑,一手横放在腹前,停在苏醒身旁。
后者连忙摇头:“并不是,是我自己有点儿走神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赶忙低头认真吃喝,一种“绝不辜负劳动者”的劲儿。
亚门这才点点头,又笑眯眯的走过去,路过陆椿时,浅浅淡淡的道了一句:“椿,看好爱丽丝小姐。”
“是,亚门先生。”
用晚餐的南赫被亚门管家请走了,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
陆椿猜出来了一些苗头,没说话,苏醒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背影消失在帘子后,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吃完了早餐,气色又红润了些。
她擦擦嘴站起来,拉开椅子就要过去看一眼,陆椿见状,顾不上平时的礼仪,连忙去拉住她说:“爱丽丝小姐,艾克伯爵邀请您去观赏他种植的蔷薇花园,还说请您务必要去。”
他目光飘忽着,不是很习惯撒谎,苏醒狐疑的看了他许久,像是要把他看穿了。
瞬间,陆椿憋的耳朵都红透了。
就知道这孩子没说实话。
苏醒也不拆穿他,顺势跟着他去了那座墙内的后花园。
这里原本草木荒芜,在血族搬来后,喜爱花草的艾克伯爵便主动请愿打理,最终才有了现在的这番美丽景色。
香甜的血色蔷薇靠在墙上与花架上,工具栏里放着整齐划一的园艺工具,一个高大的男人提着金色的水壶浇灌着花田,面色沉着。
他的模样还是初遇时那么淡,头发也是,瞳孔也是,皮肤也是。
宽大的风衣穿在他身上,只会把他显得更消瘦。
陆椿以前给她说过,艾克伯爵不喜欢经常吸血,他对于人类似乎有什么心结,大多时候不会故意去伤害他们。
另一方,他又很爱护自己的族人,偶尔会不得不为了他们伤害报复人类,这也是为什么他看起来总是忧心忡忡的模样。
苏醒便问,他大概是什么时候才会进食呢?
陆椿说的是饿到没有自制力,并且会肆意伤害“猎物”的时候。
大概就是比苏醒上次吸食南赫血液的状态更糟糕。
深深地呼吸一声,做好心理准备,苏醒才道了一声“打扰您了”走进花园里。
结果和她想的还是有一些差别,艾克实际上接触久了后,便很好说话,尤其是关于花草植物这方面。
只要苏醒有这方面的提问,他便会一一的耐心解答,神情专注而温和。
那边,亚门管家将南赫带到一处卧房前,抬手敲了敲门,清声恭敬道:“先生,他来了。”
“进来。”
话音落下,亚门才伸出手推开门,眼神示意南赫,将他放进去后又轻轻关上了门。
屋内原是很暗的,但点了黄色的灯,桌上摆着白色的宽蜡烛,烛火曳曳。
南赫走进去一眼就看见了墙上挂着的油画,看起来很古老了,可是保存的非常完整,颜色温柔,层次分明。
他注意到画上的一家三口,左眼不自觉的眯了一下,视线落在画上的爱丽丝身上足足三秒,才豪不拖泥带水的收回。
前方的床,四周的帐早已被勾起来,床里的男人坐在被窝里,双手交叠在腹部前的被子上。
他蓝色的眸子里闪着看不透的暗光。嘴角挂着一丝微笑,几乎没什么善意可言。
他很优雅从容,却也着实危险万分。
伸了伸手将南赫招过来,他指着床旁的一个靠椅,让他坐下。
南赫照做了,一边观察着他,目光在看向他腿部的时候滑过一丝怀疑。
突然,男人开口了,声音低沉又喊着高傲:“太嫩了。”
南赫收回视线,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的确,在这样的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血族老怪物面前,自己的一举一动实在是破绽百出。
他唇齿微张,声音冷淡,直奔主题:“不知阁下喊我来有何事?”
“我可不信你没有猜到,”男人抿嘴仍旧笑着,身上是无数锋芒利刃,“人类的年轻人,我的女儿应该将许多事情都告诉你了?不过,在这之后你竟还敢跟来,这让我倒是有点儿刮目相看了。”
“这恐怕不是阁下的最终目的,还请您直说。”
南赫盯着他,无所畏惧,看起来很有底气。
这个举动让男人挑了挑眉,一笑:“好吧…小椿告诉我,你不简单,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说完,他轻轻的看着南赫的眸子,笑的更深了,但却不是喜爱和亲切,反而是一种仇视:“你,不是人类,就算外壳是,内里也早已变质了。”
“是吗?”
南赫眼皮压低了,目光有点儿死,普通人若是看了,或许会被压的移开视线,避免祸及自身。
但他面前的男人是血族,还是一个活了千年的老人。
见证了无数朝代更替,无数支离破碎,鲜血淋漓的他,怎么可能会被一个乳臭未干,才活了十几年的人类影响?
他放在上面的手指敲了敲下面手的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极其小声地哼笑了一道:“难道不是吗?”
发觉
浑身上下散发着不属于人类的气息,且又混杂无章,隐不能立刻确定他所属什么类,但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威胁与压迫感。
就像小椿薄荷说的一样,几乎令人窒息,想要赶他离开。
不过这对他造不成什么影响,最多就是有些厌恶罢了。
室内静了半分,隐才重新开口道:“爱丽丝失去了记忆,但我并不认为这是坏事,以前的她从不开心,可现在她不仅会温柔可爱的笑,还对任何事物充满美好的向往,这让我感到很安慰。”
停了一下,他目光不带有任何压迫的看向南赫,脸上是无奈与凝重:“可正是因为这样,我更担心她的安危,你将她从人类那边救出来时,应该已经与那名叫陆甚的人类打过照面了吧?
随着他的话,南赫脑海里浮现出那日踹开门的情景,陆甚,就是被他撞到重伤的那个男人吗?
对方接着道:“这个人与爱丽丝的亲弟弟爱德华勾结一气,无时无刻不想着将她捉走…对了,一些曾与爱丽丝一起逃出来的同族说,当时不论他们藏在哪里,总能被找到,后来各自分开行动了,这种事情才没有再发生过了。”
南赫眯了眯眼睛,听着这些情况,脑海里升起一个想法来,但并不很确定。
男人叹了一口气,继续正色说:“现在的爱丽丝太过单纯善良,虽然我告诉了她爱德华的事情,可看样子,她并不全信,我很担心,她某一日会因此再次落入他们的手中……你想必也懂得,身为一个父亲,我不可能将爱丽丝关一辈子,但我也无法确保时时刻刻都能保护到她…”
当他说到这里时,南赫再猜不出来他接下来的话,那是不可能的。
他静静的看着这个仪态优雅,外貌精致的男人,赶在他张口前反问:“那么阁下是想让我从今往后一直保护着她?”
“如果可以,我自然很安心,你很强,这毋庸置疑,但若你不愿意,那也无妨,我从不收留无用之人。”
这意思竟是要用赶他出去这一事来威胁他了。
南赫满不在乎的笑了一下,靠在椅背上,看过去说:“我不喜欢别人威胁我,也从不接受任何人的命令”
他站起来,话还没说完。
男人蹙起眉头,阴沉沉的微微笑了笑,漫不经心的偏了一下脑袋,语气温温柔柔的:“我也不喜欢别人抗拒我的命令。”
下一秒,南赫脚步一顿,转头瞥着他,下巴微微的扬着,看起来很是不羁,道:“我只是为了她,还请您牢记这一点。”
“当然。”
门打开又关上,少年的影子消失只在一瞬之间。
然而他的承诺却依然停留于此,不曾改变,也不会再改变。
“联络正在架起…”
“目标定位中…”
“滋定位失败…”
花园里,正在用食指点着一朵蔷薇花瓣的苏醒身形一滞,接着就蹲了下来,一手捂住自己的右耳。
这次她听的格外清晰,而且而且耳朵里还伴随着一道电流一样的痛麻感。
无数的思绪从她脑袋里飞出来,揪成一团,在这团混沌里,她忽然思路开通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从她脑袋里冒出来,平息了脑内的战乱
上次这声音响起后,说是“成功”,接着她就被陆甚抓住了。
这未免太过巧合。
越想越觉得心惊胆战,苏醒攥紧了手。
这该不会是电影里面才出现的那种植入追踪器吧?将小小的一块芯片放进人的肉里,再缝合……可怕至极。
下意识的,她摸了摸自己的耳垂,软软的,没什么硬物触感。
但仍旧不敢松懈,她又开始摸自己的脸和脖子,还有手臂,甚至连眼睛周围都没放过。
没有,什么都没有。
旁边的艾克与陆椿全都担心的问她“怎么了”,她仿佛没听见,越想越觉得胆寒。
会不会是陆甚?
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以前和爱丽丝待在一起过,那么身为中央实验室投资人的他,绝对可以悄无声息的给她植入追踪芯片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苏醒!”
一道声音唤醒了深陷其中的她,苏醒抬头看过去,是南赫。
他站在花园门口,好像挺久了。
苏醒还是有点儿担心,她站起来闷闷不乐的朝对方笑了一下,又分别给陆椿和艾克解释了一下刚才的行为。
她说:“我就是想起了一些事情,有点儿触动了,没关系的,谢谢你们。”
陆椿紧抿着嘴唇,看着她,艾克点点头,说了一句:“没事就好。”
“那么先失陪了,我去找南赫,再见。”
她带着陆椿过去了,走到南赫身边时,穆然觉得安心了。
陆椿提议说带着南赫熟悉一下基地,毕竟是苏醒带回来的人,怎么说也要重视一下。
说这些话的时候,小朋友眼里的思虑与打算并没被她察觉到。
她只以为陆椿看开了,愿意与南赫交好了,当即便点头愉快的答应了。
途中,南赫低头瞥了她许多次,后者的手一直攥紧着,大拇指不断的扣着食指曲侧。
问她问题时,她也是勉强笑着回答的。
绝对有事情发生…南赫伸手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有点儿嫌弃道:“不怕手烂了?”
“我…”
苏醒吓了一跳,手攥的更紧了,有点儿慌乱的瞪向他。
可对方倒是平常的很,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目光敛了一半,蓝色的眸子里好似歇着一只怀疑的怪兽,张开血盆大口,仿佛随时要把她吞下去。
他语气听起来很漠不关心似的,问:“你刚刚说你想起来了一些事情?是失去的记忆?”
苏醒扯了一下自己的手,却不能动弹,她原本跳动缓慢微弱的心脏忽然快了起来,有点儿无措,终于找了岔开话题的事情,盯着南赫:“你身体怎么恢复这么快了?”
对方躲开她的问题,认真的盯着她:“别岔开话题,想起什么了?说说看?”
陆椿此时也开口了,第一次与南赫统一占线,握手言和,看着她:“爱丽丝小姐,还请您说实话吧,我很担心您。”
被双重视线缠绕住的苏醒脖子僵硬,左看看,右看看,咬住了唇内的软肉。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她能很不确定自己的猜测,因为没有最直观的证据。
同时,她却也因此忧心,万一是都真的,那么若有一天定位成功了,这个血族的基地一定会暴露在人前。
到时候,这里的同伴便会落入危险,再次成为“猎人”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对于长生,从古至今都是人类所追求的究极。
而血族这种永生的生物就在眼前,他们发现后,又怎么会轻易放过呢?
说不定就算折兵损将千万,也定要拿下血族,等研究成功,那么不论是“丧尸”还是活下来的普通人,便都能得到生存的“武器”。
血族最终的结局,也只能是…
她对血族的强大不可否认,他们的确各自拥有能力,但是,现代的生活与见闻,还是让她偏于人类强大这一说。
像导弹、核武器、生化武器……这些东西,在末世肯定也会有储备,血族,可以扛得住吗?
嘴里冒出了一股子香甜的血腥味儿,下巴痒痒麻麻的,苏醒出神的蓝眸子一亮,皱眉张嘴,合住门牙“嘶”了一声。
简直了,她竟然不知不觉伸出了獠牙戳破了嘴唇。
下一瞬,面前的少年略带嫌弃的皱起眉走进,伸手用拇指将她嘴角的血液一抹,见不干净,又如此反复弄没了痕迹,这才罢休。
脸颊上微微用力贴紧的手心是温热的,眼前离得非常近的南赫表情很集中,但又有一点儿懒散掺合在里面。
“…太…太近了…”
苏醒大脑一片空白,几秒之后瞳孔一紧,心慌意乱的结巴声道。
可发出来的声音连她自己都没能听太清。
少女的白皙透亮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晕开了一层比一层深的霞色,她略尖的耳朵也依然如此。
南赫心思一顿,看起来很是单纯不解的挑起一抹笑容,收回手,身边的陆椿却警醒的瞪他一眼。
果然这个人类不是什么好家伙!他刚才差点儿就和他站在一起了!
小家伙凶凶的盯住他,将他一拉,上去小心的抓住苏醒的手臂,轻轻摇了摇,道:“爱丽丝小姐,如果您有什么烦恼,就对我说吧!我绝对不会泄露给别的人。”
罢了,又满怀猜疑的瞥了南赫一眼,对方眼神不满的斜了他一眼,靠在旁边的墙上。
苏醒连忙看向陆椿,心里的小鹿一通乱撞她这是怎么了?
难不成还会被一个小高中生给撩到了吗?
不行…这是犯罪…
给自己不间断的洗脑着,她一边笑起来摸摸陆椿的脑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平常差不多:“小椿,没事的哦,而且,一般不允许被泄露的都是秘密呢,这种事情,小椿还是不要问了,好吗?我保证,我真的没有事。”
“小姐…抱歉。”
陆椿看着她似水的双眸,有些愧疚的低下了脑袋。
果然,他刚刚就不该一时冲动,跟着南赫开口逼爱丽丝小姐。
会被她讨厌的吧…
这么想着,陆椿越发越难过,爱丽丝小姐是对他最温柔包容的血族了,他不希望惹得她不开心,却也不想看着她独自烦恼。
更不希望爱丽丝小姐讨厌自己。
他眼睛红了一圈,虽无泪流出,却也是伤心非常了,低声怯懦道:“爱丽丝小姐,请不要讨厌我,请您原谅我…”
被他这模样惊讶到的苏醒心中瞬时就软了,她蹲下来伸手捂住他的双颊,眉头微微蹙起,露出一个安慰的浅笑:“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的,小椿,我绝不会讨厌小椿的,就像我一直相信小椿是一个好孩子一样,小椿也能去试着去相信我吗?我说的话,全都是肺腑之言。”
“我相信您!我绝对绝对相信爱丽丝小姐!所以…所以…”
他一直极力忍着哭腔,脑袋很低,苏醒知道,要让他做出改变还需要很长的路要走,但她也并不着急。
哄到陆椿脱离了悲伤的状态后,苏醒他们才进了这座城堡不城堡,教堂不教堂的建筑里。
她见到亚门管家后,把他请到一旁说了一些关于陆椿的话,在得到对方的颔首答应后,她才放心的目送着他们的离开。
…遭了!她又忘记给亚门管家说让他给南赫安排房间了!
真是的…
沉默一路的带着南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外面已经半黑了,大多数血族都是夜晚行动的,此刻应当是出来了不少。
扑簌簌的黑色蝙蝠不知道从哪里飞来,在建筑周围的半空里穿梭滑翔,普通人看着都是一团团黑色的影子。
她站在窗口拉开窗帘,刚犹豫着打开窗户,几只蝙蝠就突然冲了进来。
苏醒傻眼了一秒,砰的一声关了窗户往后倒退去,一个不稳,却被一双手扶住了肩膀。
她一抬头,是南赫,没来得及多想什么的她,眼睁睁的看着几只蝙蝠凶猛的围着他们乱飞,滋滋的叫着,发出刺耳的声波。
这些小东西针对的是南赫!
苏醒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狐疑。
刚来时,夜晚也会有大批蝙蝠出现,她试着开过窗,这些小兽也不会飞进来,反而离得远远的,今日又是怎么了?
背后的南赫松开了手,苏醒差点儿没摔下去,她转身看过去,几只蝙蝠前前进进,犹豫不决。
最终只敢在她周围朝坐在床上的南赫叫嚣,苏醒耳膜被扰的烦,她一挥手,走过去打开窗户很是心累:“快点儿出去。”
小东西们心有不甘的噗呲着牙齿,扭头飞冲出去离开了。
她将窗户关了,转身走过去看了几眼有些不高兴的南赫,接着正要去拿被子打地铺,就被对方抓住了。
她被强行拉到床边儿和少年并肩坐下,因为太过紧张,都不敢怎么眨眼间。
为什么要紧张?她在紧张什么?
这种感觉好奇怪…以前和南赫在一起待着时,也没有出现过啊!
假装咳嗽了一声,苏醒一张口,只觉得嘴巴都不是自己的了:“有事吗?”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条斯理的开口低声说:“你说那个是秘密?所以不愿意说?”
原来他都在注意听着啊苏醒感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危险,干笑着:“是,是的,怎么了?”
完了,她现在不知为何又想起刚才南赫给自己擦嘴角血的事!
尴尬的气氛愈演愈浓,就在苏醒以为少年不会再说话之际,却听他忽然浅声问:“如果我用我的一个秘密来交换,你愿不愿意把你的秘密说给我一个人听呢?”
“什么?”
苏醒被吓到了,扭头睁大眼睛看着他,有点儿不敢相信。
毫无介怀的将他搂进怀里,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脊背,温声安慰着:“小椿乖,乖…”
背靠冰冷墙壁的南赫目光变幻莫测的凝视着温情一幕中的两人,好久,才移开目光,垂眸瞥着一旁的地。
凉意
屋内安静的诡异,许久不曾有声音。
缓了好一会儿,苏醒才将他的话消化完全,其实交换秘密也不是不可以。
她疑心自己身上被装了追踪芯片,担忧血族基地被发现,事情要是告诉给亚门或者父亲,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首先,陆甚的名声在这里非常不好,几乎是族人们统一恶心的对象,这件事说出去后,她完全可以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其次,血族很护短,此事实不可否认。
但是告诉南赫的话,就没关系了。
他对血族并不排斥,也没有贪婪永生,再者,自己对南赫的秘密也挺好奇的。
关于这个少年的事迹,她了解的并不是很透彻,只是大概摸清了他的性格而已,下了“好人”这个定论罢了。
充满诱惑的提议在苏醒大脑里转圈圈,不断的朝她抛着媚眼儿。
一时间,她没把持住,重重的点了一下头,吐出一字:“好。”
交易达成,苏醒清清楚楚的将脑海里那声音出现的几次事串着讲了一遍,又逻辑清晰的分析了一遍,最终才给认真倾听的南赫说出了自己的怀疑与担心。
少年眼皮微拢,敲了敲手下的床,没什么大声音,他看向苏醒,道:“并不是没有可能,以他们的能力,这种事情完全就是手到拈来,简单如一。”
“嗯?你对中央实验室很熟吗?”
此时听了他的话,苏醒瞪大眼睛盯着他,心里满是狐疑。
对方语气随意而熟络,评价也毫不犹豫,感觉就像是认识这群人很久了,所以才会这么从容。
迎着她变换不停的目光,南赫随便的点了一下脑袋,眸光转过去落在她眼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坦诚:“我要说的秘密就跟这个有关系。”
八卦之心瞬间在胸腔里燃烧起来,苏醒坐端正了,双手放在大腿上,期待的回望他:“我听着呢。”
知道你听着呢南赫勾起唇轻轻的出了一气,习惯性的要从口袋里摸烟。
一只手适当的按住他,便听苏醒道:“还是不要抽了,真的对身体不好,你这么年轻,不要抽了。”
“…好,那我就直接说了。”
被她按住手腕的年轻人目光扫了一下她伸出来的那只手,讲起自己的事情来。
“我妈死了,但不是被丧尸咬死的。”
第一句便是惊言,苏醒大脑噼里啪啦一声,短路了。
意思就是,南赫一开始介绍自己身份时撒了谎吗?
不过毕竟刚认识,他也不可能对自己一个陌生人说太多实话,毕竟末世里人心难测。
这样子一想,她反而不觉得有什么了,世道不同了,自己并不能处处用原来现代世界的观念去评论。
“和我爸跑走的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是我的姑姑。”
第二句让苏醒又怔住了。
当时听到后,她还以为这女人是第三者,没想到…原来是姑姑啊。
脑补真是害死人!
“还有,我爸和姑姑都是中央实验室的科学疯子。”
第三句后,苏醒的心咯噔一下,差点儿就石化了,她一开始还以为南赫是普通人家的小孩儿,真相居然不是!
但是,按照她看的小说的套路来猜…当然,就算不用这个猜,也能明白一件事
越是这种满是“丧尸”的末世,就越凸出科学的重要性,要是某一日研究成功了,那么整个人类社会都可以得到新生。
所以按理来说,他的父亲姑姑绝对不会再末世后混的很差啊…怎么他却沦落到如今这样的地步,且看着还怪可怜的。
她心里软了软,不自觉的就想着:是不是南赫的家人长期不关注他,对他不好?于是趁着末世便把他丢掉了?
真是那样的话,那可是太可怜了。
面前少女的单眼皮微微垂着,原本向下的眼角更是多愁善感的弯下来,蓝色的琉璃眸子盈盈看向他,莫名的透着一股关心与询问。
他奇怪的打量了她几眼,大约猜到了她的想法,颇为无力的叹了一口气,说:“我自己逃出来的,你不要瞎操心。”
“哦…这样啊。”
得到了解惑,苏醒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又想起来往他靠拢了一些问:“你为什么要逃?”
刚一问出口,她就得知自己失言了。
连忙用拳头抵住嘴咳嗦一声,无措的露出比假笑还要令人窒息的僵硬笑容,转移话题:“我…我失忆了!”
啊!她在说什么蠢话?
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南赫忽然想起来刚才她安慰陆椿的场面。
不得不说,苏醒的确很温柔…尤其是在面对小孩时,这份温柔与包容几乎她刻在骨子里。
他也不是小孩儿了。
莫名的有点儿烦闷,南赫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了,只能咬牙收回视线,再也不跟苏醒说话了。
看起来很不高兴。
苏醒抠了一下手,戳了戳他:“南赫?”
生气了?
她嘴一抿,盯着少年面色微霜的侧颜,又试探性的伸手敲了敲他的胳膊,声音提高了一小段:“南赫。”
果然是生气了,都不理她了。
上次他也是这样,突然生气了,什么都不说,她也不敢胡乱想太多,不然到时候误会便会越来越深,划不来。
为难了好久,她迟疑的再次伸手过去,张口做贼一样的喊:“南…”
好嘛,还没说完,人家倒是不快的看了她一眼,眼神颇为幼稚,迅速脱了鞋子钻进被窝里,没声儿了。
苏醒隆起的被子,目光有些惆怅。
唉,末世的人果然或多或少都有点儿奇怪,是因为不常敢吐露真言,所以才闷成这样子了吗?
大约就是小说里描绘的那种“闷骚”,不过现实中这类人也逐渐多了…可放在小说里,这性格就可吃香了。
还有傲娇啊,腹黑呀…
想到这里,她的思绪措不及防硬生生插队进来一个人,陆甚。
对,这人不仅变态,还病态。
算了,不想他了,心情度都被拉低了。
紧抿着嘴用喉咙无奈的哼了一口气,苏醒还是先去抱了被子打地铺,接着熄了灯躺下去。
黑暗里,若有若无的风流在她脸颊上轻轻的撞散了,夹着微微的凉意。
难道要降温了?
到时候或许会下雪?那可有的玩儿,以前她最喜欢堆雪人,又或者肆无忌惮的独自躺在雪地里,接受上天的“洗礼”。
一通下来,整个人也会清醒不少,做事就更不拖泥带水了。
还记得入住养父母家里前一天,也是下着鹅毛大雪的,那时候幼小的她躺在雪地里思考,甜蜜的以为自己终于迎来了春日。
却没想到,接下来的日子将会是地狱。
想到那些伤痕累累的日子,还有养父母恶毒的嘴脸,苏醒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抓紧被子将自己裹住。
有点儿冷呢。
下雪啦
没几日竟真的落雪了。
这末世的天气就是奇怪。
苏醒搬来凳子与薄荷坐在白色亭的穹顶之下,周围的四个柱子上缠绕着绿泱泱的爬山虎。
外面是大雪纷飞,那些爬山虎都被打湿透了,再过不了多久,便可以积雪了,到时候整个世界都像是盖上了鹅绒被子。
她们今日穿着依旧是露小臂和半截小腿的洋装,苏醒穿的款式简单些,没那么多华丽的点缀,对面的薄荷经着对比,就显得华丽非常,群褶下坠着透亮闪光的小水晶。
薄荷拨了拨自己的棕色卷发,咧开嘴笑着说:“前辈,您还需要别的血仆吗?我可以送给您一个的!”
这语气就跟送草啊花儿啊一样的随意,苏醒露出了礼节性的微笑,摇摇头放下盛着红色液体白瓷花纹杯,说起别的事情:“我看咱们这里有许多实验室的人,大概共有几位呢?”
刚开始见到的零六七与莉莉足以让她印象深刻,后来又听说当时中央实验室的实验品们大都被他们接纳了,而南赫的父母也与那地方有关联。
于是这样一节连一节的,她的好奇心就被勾了出来。
薄荷也不说别话,开口就直奔主题:“除了您已见过的莉莉与零六七,还有半机械人阿迟,蛇女杰西卡,隐形者凉山透,天才小孩柯洛,双胞胎六六与一三,剩下的我不太熟呢,但他们性格都很奇怪就对了,前辈您难道希望用他们的血吗?诶…他们的血大都难喝嘞…”
“原来还有这么多啊。”
苏醒点点头,若有所思。
她没有爱丽丝的记忆,更多这个世界有太多的无知,做事情的时候很多时都不方便。
她连路都认不清…
这几日,她想通了,便决定开始慢慢询问身边的人,从他们那里得知世界情报。
这样一来呢,以后干什么也不会再大脑一片空白,两手一摊,无所作为。
接着薄荷优雅的捏起小瓷杯,抿了一口香甜的血液,舒服的眯起了眼睛笑着,没一会儿,她又睁大眼,说:“对了呢,前辈,我觉得您还是应该知道这些呢我们一起入住这里后,因为爱德华的原因,您和这些实验体闹了不少矛盾,尤其是杰西卡和阿迟,他们两个总是串通一气,来暗中气您呢!”
又落落大方的喝了一小口红色液体,她放下被子,拿手帕擦了擦唇角,看向真心倾听的苏醒,心里欢快的鼓动起来。
以前前辈总是不太喜欢听自己说话呢,现在却这么好说话,又很温柔,虽然失忆前的前辈很酷,但她更偏心现在的前辈呢!
温柔的前辈最好啦!
在心里偷偷的愉悦了一阵子,薄荷接续说:“那两个人可真是可恶呢,明明前辈您平时也不会找他们麻烦,可这两个家伙就是不肯罢休,唉,要不是爱德华,前辈怎么会被他们…”
说了一半,薄荷猛地住嘴,受惊兔子一样的看向面前浅金发少女的眼睛,波澜的海色眸子里,没有愤怒与阴沉,更多的是渴望她再说一些什么话题。
抿了抿嘴,薄荷有点儿不开心了,现在提起爱德华的不好,前辈都不会大发雷霆了,反而一副旁观者的模样呢。
这本是值得开心的,她却愣是开心不起来。
失忆了的爱丽丝前辈,她不再爱着自己的弟弟了。
明明…是值得庆祝的事情呢。
为什么她会有些不适应,还有一点点难过呢?
小幅度的吐了一口气,薄荷才恢复了些喜悦之色,早就注意到她反应的苏醒见状,放下了刚要问出来的担心。
转口又问:“基地里有科学家吗?”
科学家?薄荷一双碧绿的眼睛瞪大了,迟疑的摇摇脑袋,却又想着,再点点头:“大概是有一个吧?”
“怎么是大概呢?”
对方解答说:“那位…也不算啦,做的事情是挺像人类科学家,但…他是血族祭司呀,前辈,关于这一点儿我可要提醒您哦,血族至今从来没有科学家这种职位的,那位祭司大人,只是爱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呢,算不上吧?”
“稀奇古怪的东西?那是什么?”
这点儿倒是让苏醒感兴趣起来,她听了薄荷的描述,心里对这位祭司有了基础的轮廓勾勒。
应该是位古怪的老人?比如武侠小说里那些老神医,老大侠这类的人物。
她眨巴眨巴亮晶晶的眼睛,单眼皮很薄,又透白,再加上那对圆圆的玉眸,很容易让人想起波涛温柔起伏的蓝色海洋。
一片呈圆形、拥有软绵绵细沙滩、且波澜不惊的私人海洋。
真是越看越漂亮呢!前辈。
薄荷双手相互交叉,抵着下巴,倾身惊羡的注视着她,嘟着嘴唇眨眨眼睛:“前辈,您简直是我们血族的明珠呢。”
苏醒吓了一跳,捂着心口有点儿摸不着头脑的皱眉看她,笑声干干巴巴的:“哈哈…过誉了,过誉了。”
原世界的她,长相算是气质型的,偏御姐风格,体态也是丰腴十足,就是不爱笑。
夸赞过她漂亮的人也不少,她听的多了,也便欣欣然接受了。
然而,被这么夸张的赞美,她还是第一次遇见。
更别说,对方还是一个光彩夺目的少女。
有点儿脸烧,苏醒咳嗽了一声,重回话题主线:“那么,那位祭司是什么样子的呢?”
“他啊?嗯美貌只比隐先生次一点点呢!是我们公认的五千年最美血族男子,对啦,先生他是六千年最美呢,接着就是您啦!”
“美…美貌?”苏醒脑子里的幻想瞬间被打破了,诚然,对方是一个年轻人?
她支支吾吾几秒,疑惑的问:“那他外形约是几岁的人类呢?”
面前的棕发少女浅浅的喝了一口红色液体,面色不改:“唔,不超过二十,正值少年时吧,怎么啦?前辈难道想去见见他吗?诶呀,薄荷我突然想起来了呢!”
苏醒目光一凝,趴在桌子上看着她,满脸写着“快说呀”这三个大字。
少女放下杯子指间掩着嘴露出了一抹窃喜的笑,悠然拉长了声音:“曾经,前辈您抢走了祭司大人养的小宠物呢,当时那段时间,祭司大人死活不愿意出门了,最后还是隐先生出面,才解决了这件事呢~”
一边说着不好的事情,薄荷脸上的笑却更深了,莫名看起来很磁性欣慰,还带着一种小女孩儿八卦的神色。
苏醒心里咯噔一下,有点儿脊背发寒
果然,接下来就听薄荷咯咯笑起来,缩起肩膀含起下巴,语调婉转:”当时薄荷不懂事,偷听了墙角,然后前辈您猜祭司大人是怎么对隐先生说的吗?”
“什…什么啊?”
对方身体再次压低了,神秘的缓缓道来:“他说…‘她抢也好要也行,我都愿意给,但不能不和我一句话不说,所以我很生气’这样子呢~”
……
她要还是不懂薄荷的暗示,就白混二十五年人间社会了。
怎么办?有点儿想把自己脑袋埋土里。
望穿
经过多方面打听,苏醒终于在第二日下午了解了祭司大人的品行以及经常出没的地点。
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去找到对方,说明自身的情况,恳求他来帮助自己检查体内有无追踪芯片。
他们都说,祭司大人人狠话不多,什么都敢解剖肢解,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敢拿来做实验。
他一般时候几乎不言语,关系好的同类也只有隐先生和亚门,至于对爱丽丝的反应…似乎很讨厌。
光是这一点,就让苏醒想破了脑袋,这和薄荷说的不一样啊!
她趴在窗口盯着柳絮般的大雪,花园里的蔷薇都被厚雪盖住了,艾克伯爵也渐渐的来的少了。
远处是仍旧游荡着的丧尸们,陷在雪地里艰难的动着。
薄荷和其他几个血仆在雪地里玩儿“拔萝卜”的游戏。
只见他们将一些瘦小的陷在雪里无法动弹的丧尸一个一个拔出来,再一个一个插进去,场面很是快乐。
她想起来一件事,最近那位父亲大人偶尔会喊南赫过去,对于他们的谈话,南赫回来后总是缄口不言,面色如常。
不过她也不好意思问,选择了尊重他们的**。
这期间小椿也来找过她,得知这孩子不太会读书认字后,她便主动担当起了对方的老师,从童话绘本给他读起。
至于那些曾经的实验人们,倒不时常见,她目前也只是认识一个莉莉,一个零六七的。
身后响起关门的声音,苏醒回过头一看,是南赫。
他身上穿着休闲舒适的黑色衣服,是高领的,走过来和她一起站在窗口处。
有点挤。
苏醒内心非常不自然的跟他离了一些距离,目光呆呆地盯在薄荷伸身上,表情过于紧张。
怎回事?为什么要紧张?
她最近总是莫名其妙的冒出这些情绪,心里一团乱麻,仿佛被迷雾掐着心脏,一点一点儿的玩弄着。
而好死不死,每当这感觉出现,南赫必定在身边。
苏醒怔怔然移开视线,落到那些血仆身上,不自觉的叹了一口气,满是惆怅。
“听那些人说,你要去找血族祭司?是为了那件事?”
不愧是南赫,开口就戳中了她的心。
她点点头,双手握在一起,仿佛握住了不安的心,道:“嗯,如果不早点儿解决,往后一定会连累这里,我不想走到那一步。”
“那个祭司是什么样的人呢?”
南赫摩挲着另一手的腕部,像平常一样看着远处的天空,洁白无瑕。
要问他如何知道这件事的,那必定是隐先生讲出来的,怎么可能是“那些人”对他说的呢?
没想到苏醒竟然不多问这个…不过也是,她甚至不问隐先生找他都谈了些什么。
但是,他不想这样。
这个没头没脑的想法,连他自己都搞不懂为什么会被自己如此在意。
和平时一样,苏醒回答了他,不带一点点虚假:“根据消息拼凑嘛,大概是个技术宅男一样的人。”
“具体呢?”
“嗯…讨厌我…所以我很纠结要怎么去找他,万一被赶出来,在也不许我见面,那该怎么办?”
一边闭了嘴,她一边叹气,低头苦思,不断的演习与祭司相见的场景,大概是
“您好,祭司大人,我…”
“请你离开。”
又或是学爱丽丝的作风
“喂!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老男…”
“滚开。”
唉…都不行,前一个遭拒绝,后一个可能会挨打也说不定。
沉浸在自己脑补里的苏醒愁眉苦脸,一会又苦笑起来,表情真是丰富极了。
换了姿势靠在窗框上的南赫敛着目光,心里却很诧异。
这和他从隐先生那里听到的不一样。
那位父亲说起他的爱丽丝时一脸慈爱,顺口就提到了这件事:“我们这里有一个祭司,说起来,他喜欢爱丽丝这孩子挺久了,只是爱丽丝一直不理不睬。呵,我这个女儿在某些地方还真是个十足的笨蛋呢,现在大概也一样吧?”
最后是反问他,南赫当时想了想,并无作答。
“南赫?”
出神时,少女声音干净而低的唤了他一声,南赫偏过脑袋注视着她,对方却心虚的移开了视线,盯着别处抠手指,说:“万一不成,我就会先离开这里,到时候,你呢?”
话里,是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试探。
等来的是一阵许久的沉默,苏醒骨气勇气重新看过去,少年才露出了一丝笑意,随随便便,没有什么目的劲儿:“我跟着你。”
“真的?”
苏醒眨眨眼,惊喜的笑起来,一刹那间,银河仿佛倾泻于她眸内,晃了少年的神儿。
他含着声音咳嗽了一声,一手撑在窗台放着下巴,指曲起来,挡在唇前。
声音飞快:“真的。”
准备好一切后,苏醒在南赫,以及非要执著跟来的陆椿的陪伴下,踏着沉重而紧绷的气氛敲响了塔尖阁楼的大门。
这塔尖阁楼很大,呈圆柱形,墙外面是枯萎的爬山虎与奇奇怪怪的蘑菇和草,塔内越往上走,越有一股福尔马林的味道。
闻得人恨不得把鼻子里注满石膏,再感受不到一丝气味儿。
苏醒紧紧的抓着自己的裙摆,咽了一口唾沫,要再敲一次门时,里面的人就哗啦一声抓着内门把手拉开了门。
出现的眼前的男人一身白色的袍子,着装整齐洁净,长长的白色头发直坠脚下,眼睛下圈是一层乌青,精神状态不怎么好。
他眼睛是红色的,搁在一般时看起来有点儿吓人,不过配着他这张五千年美男脸,倒是一点儿也不可怕,反而充满魅力,含着引人的神秘漩涡。
苏醒心里惊叹一声,但也很稳,没有过多花痴下去。
而在看到眼前面部表情温和亲切的女孩儿之后,祭司原本雀跃的心脏忽然不动了,像真的死了一样。
他的激动变成了平静,然后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苏醒好几眼,又从平静变为了冷酷。
那双红色的眸字如同盛开的红莲,带着火焰,要把苏醒从外到里的穿透了。
下意识的,南赫将苏醒抓住,也略有忌惮的看着这个男人。
那种眼神他见过,是愤怒,是杀戮,是在得知自己的一切被毁之后的绝望。
是无数次的,在镜子里,那个少年看着自己。
可祭司为什么会想要杀苏醒?
隐先生没必要在这等小事上撒谎,况且经过观察,这个血族之主,也并不屑于撒谎。
想着,他往前走了一步,紧紧靠着苏醒。
终于,祭司开口了:“你是谁?”
“你难道不知道?”
他的反应让阅书无数的苏醒立刻察觉到了一些苗头,她不轻不慢的反问回去,不敢说自己是爱丽丝。
祭司的手将门都捏凹下去,她皱起眉,说不怕是假的。
这个血族身上的血腥味很浓,肯定手上沾了不少血,怕是心狠手辣。
祭司的目光像是结了冰,变成坠子刺进她的皮肤里,使她咬紧了牙关,他说:“回答我,你究竟是谁?”
爱丽丝
第一眼见爱丽丝时,她还是个刚被初拥不久的小可怜。
浅金色的卷长发,苍白虚弱的脸色,每日都要靠纯净的血液滋养,以确保她能够熬过这段过渡期。
而给她做检查和保护的,就是他血族祭司“索”。
大家都尊称他为“祭司大人”,又或是“索大人”,而当她开了口,喊的却是“索”。
她是除了隐先生之外,第一个叫他名字的血族。
于是,祭司记住了她,并且下意识的开始关注这个女孩儿的一举一动,一笑一颦。
他发现,爱丽丝很容易的就接受了血族这个身份,比起她那不断哭泣挣扎的弟弟不同,她真的是,毫不犹豫的就接受了自己“再也无法像人一样”这一改变。
她还跟他聊天说:“变成谁都无所谓,我还是我,这副身体,只是个躯壳罢了,但我胸内燃烧着的,还是我那鲜活美丽的灵魂之光索,我想活下去,因为我还有弟弟,我还有很多很多未做的事情。”
祭司记忆很深刻,女孩儿说这句话的时候,唇边沾着刚饮下的那杯血液,极尽妖娆,目光里带着慵懒的笑意。
美丽极了。
她像一朵盛开的金色花朵,无时无刻不引人瞩目,无论何时何地,谁也无法忽视她。
后来,她渐渐的可以行动自如,可以迅速的奔跑,可以放肆的大笑,甚至一点儿也不怜惜的随意蛊惑一个人类,将他吸干。
她开始不满足于血族之地,她向往更自由的广阔天地,然后,她又去了人类的世界,不久,引发了那群蝼蚁的恐慌,造成了历史上著名的“血色蔷薇事件”。
那也是他第一次踏出血族之地的契机,去寻找她。
那时候,这个可怜又奇特的女孩儿被一群血猎绑在雕满蔷薇的十字架上,正要起火。
她却还笑着,满身恶作剧成功的快意。
祭司杀了那些血猎,上前去小心翼翼的放她下来,搂住了这个让他心疼的孩子。
“索,你是不是喜欢爱丽丝呢?”
女孩儿仰起脸笑意盈盈的望着她,月色撩人,从彩色的玻璃窗外投射在他们的身上。
祭司愣住了,他的心跳的很快。
下一秒,女孩儿吻住了他。
“但是爱丽丝发誓不会爱上任何人,所以,她只能给你一个吻。”
“我很坏是吧?索?”
那一秒蜻蜓点水一般的吻,是祭司一生中的永恒。
他那时没有回答,可其实他想回答,说:“不,爱丽丝,在我这儿,你一点儿也不坏,你是最好的爱丽丝。”
“而且,我好像被你握住了心脏。”
“我爱上你了,我的女孩儿。”
但是,他没办法在告诉她了当苏醒出现他面前的那一刻,他就瞬间明白了。
“你是谁?”
面前的女孩儿仍旧是浅金色的头发,白皙透亮的皮肤,一双蓝色的海洋翡翠瞳。
可她不是她。
她不像爱丽丝。
完全不像。
爱丽丝的灵魂是红色的,玫瑰一般的怒放争艳,燃烧着放肆灼人的生命力。
而面前的少女,乳白色雾一般的灵魂之色,散发着圣母般的包容与温柔。
除了坚强与勇敢,她们再也没一点儿像的地方。
“外表再像,你也不是她。”
祭司喃喃的在心里说道,想要伸手掐住这个少女纤细的喉咙。
她死了,爱丽丝会不会回来?
“你到底是谁!”
他一字一句的,喉咙仿佛堵满了石头,坠着千斤,难受至极。
他想要抱住脑袋把自己关起来,想要用刀子戳穿自己的心脏,他失心疯的一般伸手扣住少女的肩膀,微微颤抖:“你是谁?她呢?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说啊…你说啊!”
被他看穿了,说破了,苏醒的担惊受怕变成了一股释然。
她也不是没有猜想过这一刻的到来,既然自己能穿越,那么怎么会没人能够看穿?
现在,不就出现了吗?
这个祭司身上的悲哀与痛失所爱的情感从他的手心一阵一阵的传进苏醒的身体里,她感觉到了一丝不属于自己的哀伤与难过。
撒谎终究不是什么解决的好办法,她不喜欢圆谎的感觉,很糟糕。
用眼神安抚了一下南赫与陆椿,她低声说:“南赫,你们能在那边等一会儿吗?”
“可是…”
生怕她受伤,陆椿看着恐怖如斯的祭司,忍不住颤抖,这样可怖的气息,不是他一个新血族可以承受太久的。
苏醒用认真的目光请求着南赫,后者一眼盯了她许久,才轻轻的眨了一下眼睛,点头扯着步伐僵硬的陆椿离开了。
身边是低沉的氛围,与沉默的光线。
苏醒双手交叉着紧握,放在腹部前。
她看着面前祭司的眼睛,慢声说:“我的确不是爱丽丝,祭司大人。”
后者眼睛一暗,仿佛有什么在他身体里破碎了。
他无力的松开了手,扶住门。
苏醒垂眸,心里叹了一口气,继续说:“我不知道爱丽丝去了哪里,也没有感受到她在我体内仍旧存在的迹象。”
接着,她又讲了自己被车撞后,再醒来就身处教堂,成为了“爱丽丝”的过程。
她本来还要说别的什么,却被祭司打断了,对方死死地看着她,眉头紧蹙,瞳孔紧缩着:“她怎么会在教堂里?”
“我也不知道,一醒来就在教堂里…”
说了一半,苏醒忽然想起来那次在工厂某个人揭穿她身份时说的话,于是犹豫了一下,道:“后来我遇上了一些人,听他说,他们在路途收留了虚弱的爱丽丝,却遭到了她吸食同伴血液,于是开枪打死了她,丢进了教堂。”
“人类的枪械杀不死血族,对血族起不到伤害作用。”
祭司攥着拳头沉思,猛地想起一些事情,这些都是隐先生和亚门会偶尔给他提起的。
毕竟他几乎不出门。
他们提到过,爱德华背叛了血族,投靠人类,三番四次的联系爱丽丝去寻找他,并且意图圈禁她。
而他所在的基地是tg,那里的高层都知道血族的存在,也从爱德华口中得知了对付血族的方法。
那么,很有可能是爱丽丝在寻找爱德华时,被负责捕捉她的tg高层用银制品打伤?
拼死逃走后,被那些人类救助,但因治愈力量减弱,又大量的失血,所以才会轻而易举的被那些人类制服丢进教堂?
可为什么是教堂?
在那种地方,满是圣光的地方,哪怕破败了,也是会不断的压制血族的生命力。
他越想越绝望,仿佛那一幕幕都浮现眼前,爱丽丝的苦苦挣扎,她的痛苦,她的无助,她的心如死灰那可是她的亲弟弟。
“爱丽丝…”
祭司一手捂住脸,扶着门滑了下来。
记忆碎片
无疑,祭司对爱丽丝是重视的,深爱的。
但是他又清明至极,完全不对面前躺在仪器里的躯壳留恋,因为他知道,这不是爱丽丝。
精妙的铜色仪器闪着绿色黄色的光,在苏醒眼前行成一幅流光图。
没想到,她将体内可能有芯片的事情告诉祭司后,对方竟然还能答应帮助她检查。
惊喜之余她又有一些惋惜,这样的一个人,却再也见不到他喜欢的女孩儿了。
她放松了些,眼睛在周围转了一圈,祭司坐在一个复杂的显示屏前皱着眉,伸手扣了扣旁边的机械,发出噔噔的脆响。
他眸光又一转,伸手关了机器,示意苏醒可以起来。
她跳下仪器,捏着手小跑过去,问:“祭司大人,有什么不对吗?”
对方看了一眼门口的两个大小男性,才看她问:“你最近受伤的时候,流血吗?”
“好像是流血着,怎么了?”
祭司轻轻的拨开垂在胸前的白发,两颗眼球像悬挂于乌云密布中的血月般,闪着诡异沉寂的光:“你体内有一枚银制芯片。”
“在哪里?”
面对这双熟悉的蓝色眼睛,祭司心中蓦然收紧,痛的要命,便立刻避开视线,看向一旁。
缓了一会儿,接着说:“锁骨上窝,那个纹身下面,因为这个,使你恢复力和能力大大减弱,一日不取出,就会更严重一分,到最后,你很可能会虚弱致死。”
“这么严重?”
苏醒眼皮惊悚的跳了一下,下意识的就瞥向门口站着正往这里看来的少年。
祭司点点头,她咬住了嘴唇,一手抚摸上锁骨中央的骷髅纹身,这原来,是为了掩盖芯片存在而纹的吗?
是陆甚,是他干的。
脑海里升起来这一确定,苏醒浑身一激灵,升起一股子恶寒,胳膊起了鸡皮疙瘩。
已经死过一回了,她不想再死一次。
认真的看着祭司,苏醒眼底全是想活着的**,问:“能取出来吗?”
“能,但会很疼,因为没有麻醉药,而且割开你的皮肤只能用特制的刀,含有一定量的银。”
“…那也,行吧。”
从记事起,苏醒就很怕疼,也怕打针,但是她总是忍着,就算心里害怕,也坚持不说出来。
为什么不说呢?大概是害怕再给福利院那些老师们添麻烦,害怕被他们说“麻烦精”。
还记得一个打饭的阿姨笑眯眯的,半威胁着对自己说过:“知道吗?那些被退回来的孩子,都是太喜欢依靠别人,喜欢麻烦别人,哭闹不止的孩子哦,所以你要乖一点儿,去多帮助别人,这样呢,大家才会喜欢你。”
祭司的工具很齐全,甚至准备了止血的纱布,他再次征求了苏醒的意向,才决定操刀开始取芯片。
苏醒有些紧张,躺在一张窄窄的床上,浑身绷得很僵硬,她攥着手下的墨色布单子,盯着侧边儿禁闭的门。
外面是南赫和陆椿,这么一想,她倒是安心了一些。
熬过这一次,就再也不疼了。
尖锐而烫的手术刀划开了她锁骨上窝的那部分纹身,苏醒差点儿叫出声来,紧紧的闭上了眼睛,嘴唇都被她咬出了血印。
胸膛传来灼烧的痛楚,像是有无数颗被烧红的铁珠子被一颗颗挤进了她的肉里,塞满了整个前胸。
“…疼的话就说一声。”
抽空看了一眼她那完全扭曲的痛苦表情,祭司的眉头忍不住也跟着紧缩起来。
他当然知道这有多疼。
如同万蚁噬咬,将人放在火里烧,然后被泼了一身酒精。
就有这么疼。
他有些担心的劝了一声,少女没有应答,以为是晕过去了,低头一扫,却见她隐忍不发,只是咬着血流不止的唇颤抖。
她又变得虚弱苍白起来,如随时都会凋零的玫瑰一般。
噗呲。
一枚闪着银色光亮的小片被祭司拿钳子夹着丢进了盘子里,他转身从一个墙柜上取下一罐子深绿色的泥巴状物。
手指在罐子里面一挑,取出一小块泥,再伸指将这泥在她锁骨处刚开的口子上抹匀。
一股清凉感顿时让身前的疼痛消了大半。
苏醒浑浑噩噩的朝四周看,目光停在放罐子的祭司背影上,眼眸氤氲。
“你怎么总是弄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美丽的少女多动症样的,刚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就从那上面蹦起来,双手背后,猫着腰歪着身体一排排打量着这漆黑密室里的瓶瓶罐罐。
祭司站在洗手池前净手,脸上沾了一点儿血迹,旁边的灯架上烛火幽明,点亮了他的唇瓣、红瞳、白发,把他衬得像幅油画。
手上的水珠挂着,在烛光折射下,他手里好像沾满了星辰。
没有回答少女的问题,他有些无奈的慢走过去挡开她,弯腰伸手摸索着,拿了一个黑色的小瓶子。
少女伸手撩拨了一下自己的浅金色卷发,一手叉腰靠在柜子上,挑眉似笑非笑:“喂?索”
“别说话。”
祭司回头看了她一眼,打开小瓶子咕噜咕噜灌进嘴里,红色的眼睛亮了一些,皮肤也润了一层。
看的清楚了,他才安心了一些,那边的少女无聊的拿着玻璃棍儿敲着那些瓶子铁制品,吵得要命。
忍不住了,他转身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本来想生气,却只是松了眉头,有点儿愁:“爱丽丝,你别吵。”
“我现在再不吵,之后就有好多天再也吵不了你了,”少女歪着脑袋,撅起含苞待放的殷红嘴唇,一丝雀跃滑过眼底,拨动着祭司眼里的火焰,“索,我要去人类那边了。”
火焰暮的熄灭了。
“是什么原因?”
他沉凝着眼里的暗潮,面上带上了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薄怒与不安。
“嗯?想知道?”
少女空出来的手掩着唇,眼角眉梢恰达好处的流淌出一股子魅惑,放在唇上的手指透亮如玉。
默默的,祭司点了点迟钝的脑袋:“嗯。”
少女因此笑起来了,从浅浅媚笑变成了愉快的大笑,前仰后合的,捂着肚子,肩膀一抖一抖的。
祭司感觉脸有点儿挂不住,心里升起一股被耍的气来,他抽手就要走,却被人家给一把拉住。
烛影摇摇,屋内暗了暗,有一丝花香气。
她收了大笑,声音很轻,不容拒绝:“那么,索,想知道,就吻我。”
一张床
眼前,是深红墨黑的光晕。
脸边被什么东西轻柔的抚摸了一阵,酥酥麻麻的,带着痒意。
梦中的少女与祭司逐渐颜色浅了,最后睁开眼,眼前是一只还未收回的手。
苏醒愣了一下,顺着手臂的线条看过去,是南赫他坐在床沿,也用有些怔的神情看着她。
“…早上好?”
她却心虚起来,眼神漂移的道了一声问候,又看向窗帘,拉的紧紧的,没让一点儿光露进来。
屋内的灯架上亮着温柔的明黄色,光线很稳定。
面庞上方的手收回去了,南赫侧身从床头柜上拿了一白色瓷碗,上面印着金色的图腾,他拿着勺子,神色不明的盯着碗里的鲜红,搅了搅。
听见这声音,苏醒才看过去,眼睛亮了一些,她抬眼看向南赫,开始找话题:“我睡了多久?”
对方停了动作,先放下碗很自然的扶她靠坐,后用勺子舀了一勺血色,递过去,答道:“两天半,还有七个小时就满三天。”
唇边的银勺子冰凉,苏醒有些受宠若惊的喝下去,双手绞在一起,摩挲着。
接着问:“那现在晚上六点?”
“嗯。”
沉默了一会儿,一碗鲜血就被她干完了,苏醒拿过南赫手上的帕子,擦了擦嘴,顶着他越来越专注的目光还给他,说了句“谢谢”。
她有点儿疑惑,也很心慌。
如果陆椿或者薄荷他们谁在这里就好了,也不至于让气氛这么…尴尬。
难道她沉睡的这几天都是南赫在照顾她?
还有,如果没有感觉错,他刚刚似乎是在抹自己的脸…
苏醒努力的拍开了这个大胆的想法,她想,或许是南赫在量她的体温也说不定。
可是血族体温一直都起伏不大啊!
她简直要被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扯到脑袋发裂,伸手揉了一下耳朵,下意识的又去看南赫。
后者也看着她,眼睛微眯,像是在笑,先提到:“你想问什么?”
苏醒也尽量平了平心思,抿嘴微笑起来:“这几天…没发生什么事?”
“没有,怎么了?”
“祭司呢?”
南赫顿了一下,眼睛一滑,看向旁边,似乎有点儿没兴致,淡声说:“他在研究芯片,还说…你不止一次被注入追踪芯片。”
“嗯?不止一次?”
这就像一颗炸弹,轰的一声在她脑里炸开了。
苏醒怔怔的伸手摸了摸锁骨窝,那里已经没有痕迹,低头一看,纹身竟然也长完全了。
如果以前爱丽丝也被注入过芯片,那么她是靠什么取出来的?
也是祭司吗?
巨大的疑问挂在她眉头上,南赫瞥了一眼,犹豫片刻,才解释说:“他在你昏迷的时候,简单的检查了一下,发现此前一共被注入四次,每一次都是用蛮力挖出来的,分别在胳膊,小腿,腰部这些地方。”
“挖,挖出来?”
苏醒听到这个字眼,眼睛瞪的老大,她不可置信的用目光确认南赫眼底的神色,最终接受了这事实。
真令人悚然,爱丽丝竟然能忍耐这样的巨大痛苦,那可是从自己身上的肉里挖啊!何况,芯片埋的深浅肯定也有偏差,埋的越深,那么挖的时候她就要越痛苦。
梦里的笑容灿烂的少女和这描述里的少女一点儿也不挂钩,梦里的她看起来是那么娇柔美丽,可事实上,那皮囊之下,却是如此坚韧不拔的灵魂。
忽然,一股佩服从心底油然而生。
“没关系,都过去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南赫的神色柔和了半分,在烛火下,他的面庞上仿佛揉了碎光进去,又温和又吸引人。
少年本就唇红齿白,生的英俊,纵然墨发已经搭肩,却挡不住他的阳刚与坚毅。
何况,他还有一双轻轻笑一笑,就能溺死人的倒映着月牙的蓝湖眼睛。
苏醒偏过脸看他,回过神儿来后,满脑子都是“真好看一人”,也暖暖的笑了笑,点点头:“嗯,都过去了。”
外面安静极了,而身旁的少年也不知道在这几天里有没有休息好。
苏醒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他几眼,才发现他眼底的疲惫与睡意。
她想,若是此刻让他躺上来,恐怕刚一沾枕头就会呼呼大睡了。
谁知道南赫站起来,依次关了灯,只留了一盏昏暗的,然后就往她平常拿被子的柜子走过去。
她心里一跳,就这么喊了:“你还是睡床上吧?地上硬,还冷。”
南赫脚步顿住,回头看她,眼里有一丝不清不明的情绪滑过去,没了影儿。
他还真给走回来了,坐在床沿静静的看了浑身僵硬的苏醒足足五秒,瞬间就躺下了,扯了扯被子盖上。
“那,那睡觉吧,晚安。”
苏醒嘴上说着,动作却很慢,朦胧的暗光里,她动作拘束的钻进被子里,觉得有点热。
肯定是天气又回暖了,末日嘛,对吧。
自我催眠的闭了一会儿眼,苏醒感觉旁边人几乎都不动,她扭头一看,见南赫可怜兮兮的占了一小块床沿儿,身上只搭了一截儿被角。
不过好在他没睡,所以不必苏醒去动手,她便好心挪了挪位置,给他腾了地儿。
反正,之前也睡过一张床,咬咬牙就过去了,没什么好羞耻的,她都二十五岁的大姑娘了,这点儿事不足为惧。
嗯,就这样。
明显的,南赫靠近了些,一片暖烘烘的气息朝她蹭过来,苏醒把被子给他匀了一半,双手放在被子上面。
不行,她睡不着。
上次也不知道她怎么就睡着了,奇怪。
女孩子亮晶晶的眼眸大睁开,无神的盯着天花板,双手互相交叉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
她经常发呆,时间也不短。
那时候跟着自己一路奔波时,她也总是分散注意力,看起来又笨又好逗。
南赫偏着脑袋枕在柔软的枕头上,目光落在苏醒的脸上。
他又开始观察她其实在好久之前,他们初遇时,便一直是这样了。
这个女孩儿,说自己二十五岁,可明明一副十七八岁的面目,又说自己叫苏醒,可他偏偏喜欢逗着喊她小蓝,却不料,来了转折。
女孩子是血族,传说中的生物。
但也还好,他并不排斥,也没理由排斥自己本来也是个在人群里格格不入的家伙。
只不过,有点儿小忧愁,这样一来,女孩儿就真的比他大好多岁了。
甚至是几个世纪。
简直是跨越时空,他如此想到。
冷
过了好久,苏醒没能睡着。
她侧耳听着身旁的少年的呼吸,眨了眨眼,感到听觉变得灵敏许多,甚至能够听见他的心跳。
砰咚、砰咚。
不像自己这样,少年的心跳格外清晰有力,每鼓动一下都张弛着剧烈的生命力,她似乎能看见他的心脏,这颗红色的肉块就像在她面前,一下一下的跳着。
苏醒搓了搓手指间缝,盯着天花板儿发呆。
仔细想想,来这个世界之后的日子,南赫是与她最亲近的一个人,无关血缘,无关过去。
他不像隐先生,那位慈祥的父亲实质上爱的只是爱丽丝这个女孩子,而她是接替她继续沉默着真相,承受了这份爱。
这让她在很多时候,看着那位先生的眼睛,都觉得一阵惋惜与伤感。
“真羡慕爱丽丝,她有这样一位好父亲。”
苏醒像个躺在摇篮里自言自语的孩子,蓝眼睛里荡漾着柔软的水。
在这寂静的夜里,她的目光透过了浅淡的黑暗,看见了一些自己过去世界的残像一个尖下巴,双眼皮,人前时嘴角总是挂着得体微笑,独自却又弯下嘴角安安静静的女人。
她二十五岁,只掀开了世界的一角,就闭上了眼睛,接着重新到这个世界生活。
在这里,她是不适应的,是艰难的,是迷茫的,但她运气变得好了一些,她遇见了南赫,还有陆椿这些人,自己也一直在努力的活下去。
除去一些不好的人,生活还算舒适。
至少,比另一个世界舒适很多,但是她总觉得有点儿累。
为什么?
她的眼神暗淡了一些,抬起双手,无神的看着手背,干干净净的皮肤,没有一丝一毫的疤痕。
爱丽丝的身体很美丽,几乎找不出什么缺点,哪怕是在那个世界里一直都被不少人嫌弃的单眼皮,在她的脸上,也如同宝石一样夺目耀眼。
她是个多么好的女孩子。
但是,再也出现不了了吗?
苏醒说不高兴,那是假的,她庆幸自己能靠着这具身体很好的活着,也感激原来的爱丽丝为现在的她“带来”的一切。
其实自己也不是没担心过某日爱丽丝复活,而她被挤出去的情况,每每想到这儿,她都会害怕。
如果被挤出去了,那她是不是就真的会消散?不知归途在何方?
人都是自私的,再怎么温柔宽容的人也依旧是。
苏醒死过一会,她害怕极了,她不想再死一次,也不想…孤独的消失。
相遇时,给南赫写过:“我叫苏醒”
他记住了,也叫过,每次听到这两个字,苏醒就很踏实。
她是爱丽丝,也是苏醒。
但她更希望别人喊她“苏醒”,而不是“爱丽丝”。
可是,现在南赫应该也会认定她名为“爱丽丝”吧?权当之前的她所说的一切,是“失忆”后乱编搪塞的。
……
好一阵子,苏醒才缓过来这股压抑沉重的心情,她安慰自己,不管怎么样,她也该庆幸。
至少自己这个已死之人已经在这个世界续命了好几月,多活一天赚一天嘛。
等爱丽丝真的复活了,回来了,她就默默的让位,没什么好伤心的。
这本来就不是她的世界和生活嘛。
对吧?
一阵哭意从心里涌上来,卡在她喉咙里,苏醒伸手揉了揉眼角,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咽口水。
可还是好难过。
血族真是有点儿可悲,连流泪的资格都没有。
心中生气又憋屈的闷出了一个想法,苏醒咬咬牙,放下手。
她得睡着,不然就会乱想,简直控制不住,这些情绪如同野草一般疯长,有时候缠的她五脏六腑全都被苦水填满,还释放不出。
习惯性的翻了身,南赫的脸近在咫尺,纵然微光,她却看的清楚。
他脸上的细小绒毛,很浅很浅的疤痕,浓密而黑,弯曲且翘的睫毛,锋利而英气的眉毛。
他最近抽烟少了,脸上少了一股子颓丧的气质,多的是沉静与锋芒,如同空山新雨后的美好景色。
苏醒意外的没有羞怯,她也没动,就这样静静的注视着他,用目光在他脸上轻柔的扫着。
她不知怎的忽然想到自己高中那一年,班上的男孩子们都活泼开朗,眉宇间透着阳光明媚,下了课去打篮球,三三两两又成群结队。
走在一起,脚下生风,身后仿佛长着翅膀一样。
不自觉的,她将南赫代入进去,再加上一些脑补描绘,竟也意外的合适。
于是忍不住偷偷的抿唇笑了一下,南赫若真是在这些人里面,也一定是那道最靓的风景线。
“看什么……还不睡?”
原本应该是熟睡中的人此刻睁开了眼,迷迷糊糊的看着她,表情几乎没有。
他早就感觉到苏醒的不安稳了,谁想到关注着关注着,自己也没能睡着。
但是她说的那句话却犹如在耳。
“真羡慕爱丽丝,她有这样一位好父亲。”所以说,为什么她要羡慕她自己?
就这句话,他更是百思不得其解,便再也睡不着了,只是眼皮子沉得很。
这种突然睁眼睛的事情苏醒不是第一次遇见了,还是猝不及防的被吓了一跳。
她表情都吓冻住了,一碰就会裂开一样,好半天才脑袋嗡嗡的含了含下巴,低声道:“我,我睡不着,嗯。”
可能觉得没说完,又加了一句:“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没有。”
南赫动了动,好像离她进了一些。
暖和的气息朝她逐渐靠拢,慢慢的就要包住她了。
苏醒有点儿局促,踌躇不决的将手小心的缩回被窝里,捏在一起,看着南赫的眼睛。
真漂亮。
这么想着,似乎就能释然一些,她又哄孩子一样压低了声音,说:“快睡吧,我会安静的。”
这道音轻飘飘的,羽毛一般从南赫心底挠过去,酥酥麻麻的,刺激着他的神经。
不过倒也有用,起了催眠的效果。
屋内最后的灯忽闪忽闪,倏然熄灭了,他们陷在黑暗里,却能把对方看的清清楚楚。
到眼睛的水光,鼻梁的曲线,嘴唇的浅纹。
他眨了一下眼睛,伸出一只手,心里有什么破芽而出,环住了所需的营养。
“苏醒,我有点儿冷。”
地下室
大雪下了数日,总算消停了。
地上积雪很厚,一拉开窗户,沿上的雪就被抖落下去。
女仆将窗帘拦腰绑整齐,转身拿着鸡毛掸子清洁着柜台与摆件,不放过任何一处可能落灰的地方。
她们的爱丽丝小姐今日和那位人类少年被祭司大人邀请去参观他的作品,起床后便收拾离开了。
这才让她们终于有机会打扫卫生了。
前几日那人类少年几乎都不踏出这里一步,非要揽了她们的活去照顾小姐,谁说都不听,简直不可理喻。
长脸的黑发女仆舔了舔嘴唇,一手扶着柜角,一手抓着抹布细致的擦着柜面,抱怨说:“哦,天哪,那个人类真是太烦人了,从墓地里醒来到至今,他是我见过的最讨厌的人类!”
“谁说不是呢?他总是缠着咱们的小姐,我甚至担心小姐是被他胁迫的,所以才不反抗?这该死的家伙究竟有什么样的能力做到这种地步?”
另一个整理衣柜的女仆摇了摇头,眉头蹙起来,显然很担心自己那单纯可怜的小姐她失去了记忆,理应受到所有族人的保护,此刻却被一个下级人类压制住了。
真叫人难受。
“啊!”一个正在整理床铺的女仆虚捂住张大的嘴巴,忍不住惊声叫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其他几个女仆都被她吓到了,连忙看过去,以为是床上出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这建筑一开始,虫子和蛇的确很多,她们可是杀了好久才将其灭掉。
只见下一秒,那女仆颤颤巍巍的放下了手,边不敢相信的转过脸来看她们一圈,才说:“这床上…有两种气味!”
“什么!?”
女仆们异口同声的叫起来,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与呆滞。
一个念头在她们几个血族心里一起冒出来。
那个女仆有些失力痛心道:“也就是说…爱丽丝小姐和那个人类共睡一张床…怎么会啊…我亲爱的小姐!”
血族嗅觉很敏感,而身为女仆的,并且一直偏爱爱丽丝小姐的她也没必要撒这种谎。
一时间,几个女仆脑袋顶仿佛都阴云笼罩,噼里啪啦的闪着光电。
过了一会儿,插花的矮小女仆用手背揉了揉她的脸,犹豫的说:“其实,那个人类也不全是讨厌的吧?我每次遇见他,都能感觉到一股很压抑恐怖的气息,他能得到爱丽丝小姐的欣赏与认可,肯定不会是普通的家伙…”
其余几个沉默了一下子,擦柜子的长脸女仆舔了舔嘴角,点点头,心中动摇了一下:“好吧,也不是不可以这样认为,或许他真的有什么闪光点…而且安娜你说的那种感觉,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也感觉到了,真可怕…”
铺床的女仆也适当的插话:“的确呢,我也感觉到过,但是那人类长的也不赖如果他真的很强,才有一丝丝资格去争取咱们高贵的小姐。”
“是的,我表示赞同。”
“我也觉得这很棒!”
女人们一但找到了新的有趣话题,就会跳出刚才的情绪与气氛,接着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沿着新话题愉快的讨论下去。
血族女仆们在这点上也是一样的。
过几分钟,说不定她们甚至会谈到这两个人结婚生子。
至于什么“讨厌的人类少年”“亲爱的小姐”“高贵的血族人类不可染指”都统统见鬼去吧!
难道还有什么能比她们八卦脑补会更重要吗?
答案当然是“去你的,我说没有就没有”。
这边的奇思妙想和七嘴八舌,是永远不会让苏醒他们两个当事人知道的。
应约来到祭司所说的秘密地下室,苏醒和南赫并排走,前面是提着一盏铜灯的祭司,虽然幽长隧道顶上和两旁都有灯亮着,可他还是拿上了这盏灯。
谁也不知道他想的是什么。
黑色的地砖在光线下折射出水润的冷光,角落里湿气很重,生了苔藓,不过绝不会有人去踩。
除非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傻瓜。
他们都能看清黑暗里的景色,即便没有灯,也完全不成问题。
而这些微小的光亮,是为住在地下室的一些中央实验室的“实验品”而设置的,这些实验品内心受过重创,外表奇形怪状,自卑痛苦,无法见人,有些还不会说一个完整的单词。
实在是很可怜,也令人无奈。
更多的,是对中央实验室那些冷血人类的愤怒。
祭司低声为他们介绍着这里的设施与环境,还有居住者们的情况。
带着他们拐了一个弯儿,视野开阔起来,两边堆积着一些桶,还有工具,墙上也有架子,摆着瓶瓶罐罐。
整体氛围比较阴森。
祭司说:“地下室不大,也就百来平米,这里住有十一个实验品,其他的我等下会给你介绍,但有几个,你必须注意。”
这话听起来是在告诫,其实语气有些淡然,苏醒连忙点头答应了,他才继续说:“半机器人阿迟,蛇女杰西卡,他们不待见你,所以不用理会,还有…那个天才小人类柯洛,你要与他保持距离,总之,按我说的做就是,明白?”
期间,他一直向前走,略过了两侧的一些房间,头也没回一下,步伐时而快时而慢。
苏醒一边思考着他会带他们看什么“作品”,一边想着等会万一见到那些“实验品”的对策。
南赫低头看她一眼,继续观察四周。
这里的气味儿杂七杂八,又很刺鼻,稍微心细一点儿,就能注意到墙上早已暗淡的血迹。
还有那些桶,臭的熏人,估计装的都是肉类。
更不必说那些瓶瓶罐罐。
至于是什么动物的…大概是人。
看来,这些实验品因为常年的“压迫”与“折磨”,还有无尽的“躲避”与“自卑”,早就从内到外的“腐烂”掉了。
他心里有了计较,抿了抿嘴,将视线重新缠在苏醒身上,离她进了一些。
这下,那些从刚刚开始就在心底叫嚣不停的声音,才安分了下来。
终于,来到尽头。
祭司看着眼前这扇古朴沉重的木门,它紧紧的镶嵌在墙上,有些畸形。
门锁的扣是铜的,有些沉斑。
他此时的心情沉重而强烈,藏着一个不能说出来的秘密。
转过去看了一眼身后熟悉的女孩儿,他的心脏抽痛了一下,表情如常。
接着又看向她旁边的并不普通的“人类”少年,从浅浅的激动中蓦然警醒,更略略谨慎起来。
他有些心虚,但表面上掩盖的很好,他对少年说:“虽然你是跟着她来的,但恕我不能让你进去,毕竟,这是我们血族才能见的东西,而我本来今日也只是想让她一人来。”
巫女赛丽娜
随着身后一声关门响,屋内的烛摆着火舌燃起来,亮堂了。
几只飞蛾绕着火舌扑棱一圈,带着粉尘,飞向坐在铺着绒布桌子后的黑袍女人。
她只露出了光洁而翘的下巴,还有几缕卷卷的红发搭在胸前,双手交叠放在绒布上,套着黑色的蕾丝手套,右手无名指戴着一枚红宝石银戒指。
面前放着一颗骷髅头,双眼镶嵌着流光溢彩的“鸽子蛋”,牙齿是金色的,每一颗的正面都刻有古老的字符。
连起来读,意思是“亡灵”。
他们两人一前一后站在女人面前,女人血红的嘴唇咧开深笑,竖起两双手抱住骷髅头的头骨盖,声音像沙沙的树叶摩擦般静谧,道:“真是好久不见,祭司,唔?你这次…带来了一个不得了的孩子呀,呵。”
祭司往前去了一步,按住前面苏醒的一只肩膀,压低声音对女人说:“不要跟我搞那些弯弯绕绕,要知道,来之前,我可是给你讲清楚了的,赛丽娜。”
“是吗?”
女人只是笑笑,将头发缠绕到耳后,不经意间碰掉了兜帽,露出一张温和恬静的脸,揉着细碎的散漫。
眉心有一个蓝色的点,很暗淡。
祭司根本不在意她这张曾颠倒众生的脸,握着苏醒肩膀的手用了些力,弄得她皱起了眉。
不是说要看作品?怎么…难道这女人就是吗?
不可能的吧。
他究竟要做什么?
接着,女人就轻声慢语道:“这女孩儿来自异世,叫做苏醒,唔,死于撞击,由于运气很好,才能得到重获新生的机会,而爱丽丝就是她的机会。”
“之所以她可以占据爱丽丝的身体,那是因为真正的爱丽丝受不了圣光的灼烧,又失血过多,于是生命走到了尽头,好在嘛…并没有消失。”
买了一个关子,女人抬眼笑眯眯的打量着脸色苍白的苏醒,笑容更深了,她眨了一下眼睛,道:“很辛苦吧?这种日子?知道吗,其实我也并不是该存在于此世的生物,哦,对了,我是一名巫女通缉犯,叫做赛丽娜,孩子,你和我以前认识的一个家伙很像呢。”
“请问…我…”
满腹疑问与彷徨终究还是被她胆怯的吞回了肚子里,她想,事情真的按着她猜的方向发展了。
心里有一种形容不了的闷苦感,想哭也想笑。
但她表面还是一副低落的模样,并不如心中那般沉重复杂。
这时祭司插话了,语气焦急,满含希望与癫狂:“爱丽丝没有消失?她在哪里?!”
她还活着?她还活着!
只要,只要找到她的灵魂,就能让这个女人复活她!
那样的话,以后,又可以看见她了,他的女孩儿,他的尊贵的爱丽丝小姐。
被打断与人交谈过程的女人颇为责怪的瞥了他一眼,指间漫不经心的敲了敲骷髅头,慵懒至极:“啊的确没有消失,但她已经无法再回来了,就算回到了原本的身体,也活不了几天,至于你问她在哪里?这个呀,让我看看。”
等了一会儿,女人睁开眼睛,有些惋惜的抿嘴笑了笑:“她在她最爱的人身旁,不是你,也不是他。”
剩下的不必她多说,祭司已经白了脸,抖着双手慢慢握住,攥紧时咯吱咯吱响。
血红的眼睛露出了不可置信的湿润的光。
喃喃着:“怎么会…你一定看错了…她不可能这么傻…那可是害死她的家伙啊…那可是…杀了她的混蛋啊…”
对于他的质疑,女人感到有被冒犯到。
当即挑眉似笑非笑,松开双手抱着胳膊,浑身骨头松松垮垮,靠在软软的丝绒椅背上。
“害死她的家伙?嗤…这是你们的自以为是,于她来说根本无所谓,在她眼里,弟弟爱德华永远比你们这些后来者重要不是吗?你自己心里明镜似的,只是装作不不知道对吗?所以她不会爱你,因为你不懂她,她之所以撩拨你,那是因为后天所养的习惯,然而到最后,你这个蠢货竟陷进去了,从此暗暗恋着,为她不平,为她伤痛,可是,人家从始到终却只是牵挂着弟弟爱德华,你呢?你算什么东西?”
“闭嘴!”
“呵,这样就愤怒了?委屈了?难堪了?小家伙,你的事情,我可全都知道呢,不得不说,这个世界的血族还是弱了些,按理说祭司的能力该和我们巫女同出,谁知,你仅仅能看一个事物本质而已,光凭这一点,那爱丽丝也绝不会看上你,太弱呢,你无法给她安全感,无法给她想要的,最重要的是,你能给的,她的那位血族父亲都已经给过她了…”
“你这个巫婆,给我闭嘴!”
“巫婆?若坐在你对面的不是我而是那巫女庭的老顽固们,此刻,你必化成灰,知道为什么吗?小祭司?”
她灰蓝色的眼睛闪着危险的光,根本不在意对方的心情,专挑刺人心肺的说,恨不得将人家的心戳烂了喂狗去。
末了,补一句:“魂已离体,不愿重回,这种情况下,我也没法呢。”
最终,祭司在她的定论下摔门而出,苏醒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进退为难。
她想跟着他离开,可心里有了介怀,毕竟那可是想要将她“杀死”的家伙。
况且,还是用诱骗的方法带一无所知的她来这地方,方便实行计划。
虽然失败了,她脱离了危险,可仍有一阵恶寒伴随着后怕升上来,让她忍不住咬紧牙关,想要抑制住颤抖的心脏。
若是赛丽娜点头了,那她肯定必死无疑。
“祭司是个疯子,孩子,你不必害怕,我已经将他赶走了呢。”
女人重新趴在桌子上,双手盖着骷髅头,猫眼一样的指甲反射着橘色的柔光。
忽听敲门声起,她优雅的哈了一口气,单指一抬,门自动反锁了。
尔后,外面响起人体滑落在地上的声音,扑通一下,是南赫。
震的苏醒立刻清醒的做出了选择,刚转身要走,被女人喊住:“苏醒,你想过回去吗?”
这声音里掺了迷药一般,引的苏醒双眼迷离,回过头去看她,痴痴呆呆的却抓紧了裙面。
可以…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