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六章 金銮殿行刺
随着刘六辙下令,大明门缓缓被拉开,发出刺耳的嘎嘎声。
这些藩王的话声顿时一停,纷纷整理服饰,准备入宫。
他们有些等不及了。
时间不断过去,宫里的钟声断断续续的响起,预示着进宫的时间。
天色未亮,各大衙门的官员陆陆续续的来,在都察院监察御史的安排下,整齐的排序。
锦衣卫则负责守卫,管控场面。
这些官员过来,不知是因为规矩,还是气氛所致,没人再说话,或看着前面,或瞥着四周,或闭目养神。
刘六辙一直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其中几个,在人群中来来回回。
天色渐亮,宫里的钟声再次响起,大明门外的人,开始陆陆续续的向宫里进发。
内阁也有动作,有内监领着周正与周延儒出了会极门,来到大道上。
他们刚到,后面的鲁王等人也到了,恰好落在周延儒,周正两人身后。
鲁王等诸位藩王齐齐冷哼一声,因为周正打了那些讨要说法的士子,一个个对周正颇为怨恨。
周正懒得理会他们,在内监的指引下,慢慢走向皇极门。
刘六辙如常的走在四周,悄悄对周正微不可察的点头。
周正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湛湛的看向前方。
这一次上朝,着实算是前所未有,高达两百多人,队伍迤逦的十分的长。
张四知,陈演,李觉斯,以及马士英,寇槐壹,周方等人都在队伍里。
还有就是田珍疏等第三方势力,包括一些勋贵公卿。
这里的人,几乎是大明中高层的所有!
谁也说不清楚他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态,只期望尽早进入金銮殿。
金銮殿的大门还没有打开,黑沉沉的,极具压迫感。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安静的等着。
监察御史与锦衣卫站在两边,这个时候如果有人不规矩,锦衣卫,监察御史有权‘请回’。
又等了不知道多久,金銮殿的大门终于打开,里面传出内监的声音。
两百多朝臣,依次进入。
内监在一旁引导,两百多人,分做两边,六排,近乎挤满了大殿。
周延儒与周正自然站在最前面,即便是那些藩王也得靠后。
又等了好一阵子,李忠的一声尖锐长叫,身着龙袍的朱慈,缓缓从侧门走出来。
朱慈从侧门出来,转头看着满大殿的人,身形一晃,忍不住的要后退。
李忠不动声色的抵住,轻推着他向前走。
朱慈脸角绷直,继续向前走,坐到了他父亲曾坐的龙椅上。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二百多人,齐齐抬手而拜,声音如雷,在金銮殿回荡。
朱慈身形又是一晃,显然很是紧张。
李忠站在一旁,无声的以眼神安抚。
朱慈这才定神,一抬手,道:“众卿平身。”
“谢陛下。”众臣又是一拜,而后起身。
当当当
就在众人起身后,安静的大殿忽然响起了金属落地的清脆声,一连有三个。
大殿里都是一怔,进来都是被检查过的,不允许带其他东西进来,不由得转头向后看去。
明晃晃的匕首,三把,一把落在队伍中间,另外两把在人群中若隐若现。
大殿静!
静的呼吸声都能够听到。
所有人都盯着那三把匕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匕首!刺客!来人,护驾!”忽然间,大殿之上的李忠厉声大喝,挡在朱慈身前。
朱慈被吓了一跳,慌忙站起来,躲到李忠身后。
“来人!来人!来人!”
“有刺客!”
“有刺客!”
大殿里的人陡然反应过来,纷纷惊恐万状的躲避,大殿里陡然显得空旷,那三笔匕首明晃晃的趟在地上,明显开过锋的刀刃,闪烁着凄厉寒芒。
那些宗室的藩王一个个吓的要往金銮殿上跑,周延儒等人挤在台阶下,面露惊骇的看着那三把匕首。
那里没人,不知道是谁带进来的!
也就是说,刺客可能还藏在人群中。
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大喊大叫,跑来跑去。
这个时候,刘六辙带着锦衣卫迅速冲了进来,沉声道:“所有人不准动,护驾!”
数十锦衣卫冲进去,拔出刀,二十多个更是冲入丹陛之上,护卫在朱慈身前。
李忠吓坏了,想起了李自成带兵抓他与朱慈的情景,尖锐着喊道:“抓起来!抓起来!”
李忠不知道谁是刺客,只能恐惧的大喊。
锦衣卫冲进来的足足有一百多人,将人分成了三部分,一部分在丹陛之上,另外两边是文臣武将与宗室,锦衣卫拔出刀,虎视眈眈的盯着所有人。
刘六辙大马金刀的站在丹陛正中,冷眼扫过众人,转身抬手向李忠背后的朱慈,沉声道:“陛下,已控制住,请勿忧!”
李忠心惊胆战,转身抱着朱慈,依旧颤声道:“将刺客抓出来!”
朱慈探出个头,看着到处是背影,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大殿里所有人都不敢说话,看着锦衣卫明晃晃的刀兵,多少人心胆俱寒,头冒冷汗。
这是行刺啊,在金銮殿上行刺!
这是要荆轲刺秦吗?
太大胆了!
“是!”刘六辙沉声应下,转身目光向下面扫去,喝道:“一个个带出去,搜!”
锦衣卫当即从最外面拉出一个,当众搜身。
这是一个户科的给事中,他双腿打颤,近乎被拖着,急切的辩解道:“我不是刺客,我不是刺客……”
锦衣卫搜着,没有发现东西,被押到一旁,开始搜其他人。
“我没有,我不知道那匕首哪来的,我不是刺客!”
“我不是,我真的不是……”
被拉出去的人,恐惧无比,急声的说着。
这是行刺皇帝啊,是要诛九族的!
谁人能不怕!
大殿之中,众人依旧回不过神,脑子转不过来,震惊无比的看着锦衣卫在搜身。
这时,上官烈带着禁军冲了进来,一个个黑甲,铿锵铿锵,煞气凛凛,直接来到丹陛前,单膝跪地的沉声道:“陛下,臣已经包围了金銮殿,谁也走不脱!”
朱慈对上官烈比较熟,上官烈经常给他带些好吃的好玩的,又是禁军统领,这才稍微宽心,挤出来,声音已经发抖的道:“上官辛苦了,快,协助锦衣卫查出刺客。”
第五百五十七章 凶手比较多
上官烈依旧单膝跪地,沉声道:“陛下,这些人进宫都是由锦衣卫检查,确保无误放行,若是有人行刺,可能宫中有内应!”
朱慈猛的惊醒,看向身边的内监,连忙抱住李忠。
李忠立刻看向那几个内监,喝道:“将他们也抓下去,查!”
那几个内监吓傻了,噗通跪地道:“公公,公公,我们没有,我们没有啊,不关我们的事情啊……”
锦衣卫可不管,迅速六个内监拉下去,强行搜身。
众人目不暇接,根本没法思考,只能看着锦衣卫不断的拉人,那些人不断的辩解,哭喊一片。
周正面无表情的看着,目光在周延儒,鲁王等一群人脸上扫过。
见这些人惊慌失措,难以自持,他的神色越发平淡。
没过多久,刘六辙又转身向朱慈,道:“陛下,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将刚才站位找出来,将三把匕首四周的人查获,其他党羽一审就知道。”
李忠连忙道:“对对对,哪个谁,李化贞!”
李化贞这个提督太监是相当低调,一般人根本注意不到,他从朱慈身后出来,向朱慈倾身,而后慢步的向着大殿走去。
他站到第一把匕首之前,目光在四周打量。
所有人屏气凝神,双眼怒睁的盯着李化贞。
他说出的名字,将会被诛九族!
大殿里安静的可怕,李化贞转过身,幽幽的道:“鲁王,代王,襄王。”
所有人猛的转向鲁王,代王,襄王所站的地方,三人四周的顿时惊如兽散。
鲁王三人大惊失色,转向朱慈急声道:“陛下陛下,匕首不是我们的,我们没有要行刺……”
刘六辙哪里会听他的,一挥手,喝道:“拿下,拖下去!”
锦衣卫如狼似虎的将三人扑倒,硬生生的拖下去。
众人看着三王惊恐的被拖走,心胆俱裂,头皮发麻。
这一走,是再也回不来了!
其他人大气不敢喘,继续看着李化贞,心里祈祷。
李化贞来到第二个匕首处,端详片刻,道:“英国公,礼部郎中,鸿胪寺卿。”
这三人顿时大惊,噗通一声跪地,急声道:“陛下,这匕首虽然落在我们附近,但不是我们带进来的,是贼人陷害啊,陛下明察……”
“带走!”李忠怎么会听,直接尖锐的喊叫。李自成的人抓他们的场景历历在目,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但凡有刺客,他是宁杀错不放过。
锦衣卫迅速将这三人拖下去,容不得他们辩解。
大殿里里的人都在发颤,噤若寒蝉,浑身冰冷。
这三人,会抄家灭族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李化贞身上,生怕他会点到他们或者与他们有关人的名字。
李化贞来到最后一个匕首处,沉默了片刻,转身道:“户科给事中,都察院监察御史,詹事府少詹事。”
“拖出去!”
这次容不得三人喊冤,李忠就尖声喊道。
锦衣卫径直拖出去了,不管三人喊什么。
这三人,不会连累的他们吧?
这是大殿里绝大部分人的心声,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朝局看似纷乱,杂乱无章,实则绕过一个人,都是熟人,亲朋乡邻,师友上下,关系网错综复杂,一个倒霉绝对会牵连出一大片!
大殿里的人,心慌意乱,恐惧不安,根本无法思考。
刘六辙看着搜出来了,转向朱慈,道:“还请陛下示下。”
朱慈到底只有十岁,又在惊惧之下,哪里还能示下,他看了眼众人,抬头看向李忠。
李忠到底是内监,同样的心惊胆战,哪里能思考太多,不由得看向最信任的周正。
周正看到他的目光,沉吟片刻,道:“陛下,诏令,东厂,锦衣卫,刑部,都察院,大理寺通力合作,查清所有叛逆,确保陛下安全!”
朱慈看着周正,胆气多了一点,连连点头道:“好,就这么办。”
李忠看着大殿里所有人还在颤颤巍巍,感觉着朱慈依旧发抖,转向上官烈,道:“上官统领,护送陛下回宫。”
上官烈一抬手,道:“是!陛下放心,臣已经将内廷戒严,一个苍蝇都飞不进来!”
朱慈已经拉着李忠向侧门走了,他前不久才受过李自成的惊吓,现在是差点尿裤子。
朱慈,李忠等人在上官烈的护卫下,急匆匆的向着乾清宫走去。
周正看着朱慈走了,双眼微微眯起,忽然转身道:“张贺仪!”
人群中的张贺仪艰难的挤出来,连忙抬手道:“下官在!”
周正冷哼一声,喝道:“刺客都能进宫了,京城里怕是还有!你立刻亲自带兵,京城戒严,任何不准出入,将所有叛逆给本官找出来!”
张贺仪立即道:“下官遵命!”
说完,就急匆匆的走了。
周正背着手,沉声道:“锦衣卫,都察院,大理寺,刑部,东厂。”
刘六辙,马士英,寇槐壹,李恒秉,李化贞齐齐出列。
周正目光冷冽,眼中泛着杀意,道:“给我立即审,不管是什么身份,动用最严酷的刑罚,给我挖出他们的党羽,拿着我的令牌,调用我的亲兵,除了皇宫,所有人都可抓,但凡敢逃跑,反抗,就地格杀!”
“遵命!”五人齐齐抬手。
五人领命,转身而走。
五个人都是周正的人,在门外对视一眼,大步出宫。
周正站在丹陛之前,俯视着大殿里的藩王,勋贵公卿,文武百官。
所有人都能从周正身上感觉到森冷的寒意,这才想起来,平时不动声色的这位征西伯,也是带兵多年,杀人无数的主!
周延儒脑袋僵硬,无法思索,但总觉得这件事透着不对劲,一时间却难以想透彻,只能看着周正挥斥方遒,指点江山。
周正扫过这群人,这里面有太多挡他的路,想要拉他下马,踩着他上位的人了。
这些人莫敢与周正对视,生怕与乱匪牵连上。
周正看向周延儒,道:“元辅,金銮殿行刺,或许与闯贼有关。他们肯定还有同党,我要求诸位大人暂时轻易不要出府,等事情查的水落石出再说。”
周延儒勉强的站着,忐忑又惶恐,拧着眉头,极力的保持镇定,道:“好。”
众人哪敢反驳,谁这个时候反驳,就可以自行去诏狱等死了。
第五百五十八章 俯瞰天下
锦衣卫,禁军控制了紫禁城,刚才受了惊吓,恐慌又忐忑被牵累的朝臣们,陆陆续续,战战兢兢的出了金銮殿。
这些人不敢快又不敢慢的走在大道上,极力的装作平静,脚步却又不自觉的或快或慢。
刘六辙站在乾清宫台阶上,看着这些人的背影,神色冷笑,心里盯着一个个‘障碍’,盘算着什么时候拿人。
乾清宫内。
朱慈惊魂未定,喝了口茶,仰着脸问向身前的李忠,道:“李公公,还有刺客吗?”
李忠这会儿内心是恼怒交替,在朱慈面前也顾不得,咬牙切齿的道:“万岁爷,投降闯贼的藩王也不是一个两个了,这些人,肯定与闯贼有勾结!当日,当日……”
朱慈自然知道投降李自成的有哪些宗室,也想起了那可怕的一日,小脸绷紧,十分难看。
李化贞这会儿站在李忠身旁,轻声细语的道:“万岁爷,东厂那边关押了不少投降闯贼的官员,包括原兵部侍郎张缙彦等人。”
朱慈小脸抽了几下,显然的是咬牙切齿。
当初就是张缙彦开的城门,放李自成入京,逼死了他父皇,母后。
朱慈心里恨极,道:“外面怎么样了?”
李化贞道:“征西伯下令,京城严查。”
朱慈压着怒意,道:“告诉征西伯,一个别放过,不管是谁!”
李化贞看了眼朱慈,道:“遵旨。”
朱慈依旧不安心,看向李忠道:“宫里再查,凡是有问题的,一律赶出宫!”
朱慈犹自记得,当初那些宫里的人,投降李自成后是怎么对待他的!
李忠也是后怕不已,道:“是!”
内廷里,顿时严酷起来,锦衣卫来来去去,抓获了不知道多少内监,宫女。
外廷则就更可怕了,金銮殿的那些官员几乎都被押送回府。
周延儒倒是没有回府,而是在内阁班房,还带着张四知,陈演,李觉斯等亲信。
众人一路回来,渐渐回过味来。
刚一入周延儒班房,张四知就关上门,急声道:“大人,今天这件事有蹊跷。”
周延儒也已经想到了一些什么,沉着脸,双眼都是怒火。
这宫里宫外都是周正的人,真的有人能带利器进宫?还是三把,还是与宗室藩王,勋贵中的英国公有关?
纵然有再多的契合的理由,周延儒也不相信,单是动机这一条,就说不过去!
陈演神情犹豫,没敢说话。经历了今天这一遭,他已打定主意辞官了。
李觉斯眼神变幻,有些惊觉的道:“元辅,莫非,征西伯想要行大逆不道之事?”
陈演吓了一跳,看着他眼神都是骇色。
张四知摇头,道:“征西伯要是想谋逆,当初赶走李自成就能做的悄无声息,不会等到现在。”
周延儒眉头拧紧,突然之间,神色一下子苍老了二十岁。
他想到了。
三个人看着周延儒的表情,神色一惊,李觉斯道:“元辅,莫非周征云真的要这么干?”
周延儒身心俱疲,无力的道:“不是,你们去吧。”
张四知看着周延儒的表情,比刚才在金銮殿上还要惊恐,本想再问,陈演却拉了他一下。
三人对视一眼,再看周延儒苍白,疲惫的神色,默默的退下。
周延儒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不断的剧烈呼吸,苍白的脸上有疲惫,有恼恨,青白不断的交替。
范文景从外面进来,看着周延儒的表情先是一惊,而后走近,轻声道:“大人,京城戒严了,到处都是征西伯的人。锦衣卫的缇骑全城奔突,都察院,刑部已经开始抓人了。另外,左良玉,刘良佐的军队奉命准备拔师南下河南剿匪……”
周延儒头疼欲裂,胸中愤怒又五味杂陈,自语般的道:“我想做,他周征云更想做!我不过是他推出来的棋子罢了,一直都是,多少年了,可笑,可笑,当真是可笑啊……”
范文景一怔,有些听不明白周延儒的话。
好一阵子,周延儒缓缓睁开眼,看着范文景道:“传话出去,今后征西伯要做什么,全力配合,如果谁要乱来,自己承担后果。”
范文景从周延儒的眼中看到了一种绝望,不禁担心的走过来,道:“元辅,您这是怎么了?”
周延儒摆了摆手,艰难的坐好,道:“你去见征西伯,就说,我知道了。”
范文景听不明白,却也隐约察觉到了些什么,神色肃然的抬手,道:“是,学生这就去。”
承天门上,周正背着手,看着缇骑奔走,看着偌大的长安街陡然冷清下来。
上官烈,刘六辙站在他两旁,而今两人也是大权在握,位居显赫。
上官烈冷眼扫过,道:“姐夫,咱们现在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不用像以前那么麻烦了,谁不听话,直接抓走!”
刘六辙也道:“二少爷,现在谁也不能挡您的路了,中兴大明,就在我们手中!”
周正背着手,眺望着偌大的南方,道:“是啊,是时候开始了。”
刘六辙,上官烈都看向周正,表情激动难抑。他们追随周正十多年,自然知道周正的‘野心’。
他们也不是当初的吴下阿蒙了。
这时,一个亲兵上来,在周正耳边低声道:“大人,内阁中书范文景求见。”
周正眉头一动,笑着道:“让他上来。”
“是。”亲兵转身下楼。
上官烈转头看了眼,道:“姐夫,这首辅是找麻烦来了?”
刘六辙冷哼一声,道:“他要是不识相,就换一个人做首辅!”
上官烈从怀里掏出一个苹果,咬了一口,道:“换什么人,姐夫直接坐上去不就好了。”
刘六辙瞥了他一眼,道:“我们要做很多事情,十几二十年都做不完,二少爷要做多久的首辅?”
“那就一辈子好了。”上官烈吃着苹果,一脸不在乎的含糊说道。
这句话,恰好就被上来的范文景听到,神色微变,却又瞬间恢复如常,上前道:“下官见过征西伯。”
周正头也不回,道:“元辅有什么话,叫我过去就是了,怎么还派你过来?”
范文景放下手,道:“征西伯言重了。元辅说,他知道了。”
周正一怔,转头看向范文景。
范文景连忙道:“元辅就只有这句话。”
上官烈吃完苹果,随手扔掉,道:“他说的什么玩意,讲清楚了。”
周正却明白了,笑呵呵的道:“你回去告诉元辅,就说我当日说的依旧算数。”
第五百五十九章 扩大
范文景并不知道周正与周延儒曾经说过什么,应着转身离开。
上官烈又从怀里掏出一个苹果,在衣服上擦了擦,递给周正道:“姐夫,吃一个,败败火,听我姐说,你近来睡的都不太好。”
周正看了他一眼,接过吃起来,目光看向南方,道:“没什么。我知道你们的性子,很多狠辣的事情做不出来,交给李恒秉。”
周正对李恒秉依旧不放心,这是试探也是考校。
刘六辙与上官烈,虽然也是历经不少事,但那些最黑暗,龌龊的事情,他们从没有亲手碰过。
刘六辙执掌锦衣卫,自然要学着做事,神色倒是平静的道:“二少爷,我已经去信给天津卫,询问魏公子什么时候回来,有他在,就好办了。”
魏希庄在海上玩的不亦乐乎,带着船队据说都跑到吕宋去了,现在交通不便,通信不畅,周正也不知道具体详情。
周正随意的点了下头,道:“你们都去吧,楚金跟着我就行。”
刘六辙,上官烈一个是锦衣卫指挥使,一个是禁军统领,都是要害之地,事情极多,自然走不得太久,抬手应着,大步离开。
楚金从不远处走过来,抬着道:“大人。”
周正双手按在城墙上,望着长安街来来往往的缇骑,以及哭喊的‘大人们’,道:“建虏有什么动静?”
楚金道:“属下已经查到,建虏在利用走西口以及朝鲜进行走私,建虏那边藏的比较严实,不好查出来,但地点就那么几处,不管是海上还是走西口,只要大人一声令下,都能堵住。”
周正双手在墙上拍了拍,嗯了声,道:“交给你去做。今天起,你是锦衣卫副指挥使,你手底下的那些人,一律划归锦衣卫,给予官身,该赏该奖的,尤其在深入沈阳多年的,荫封家人也可,你与六辙拟个名单给我。”
楚金大喜,激动无比的抬手道:“谢大人!属下代所有人谢大人!”
周正伸手扶他起来,微笑着道:“你们应得的,去吧。”
“是。”楚金带着无比激动的心情走了。
他原本在锦衣卫属于暗卫,普普通通,这辈子注定活在暗中,谁知道,还能成为锦衣卫副使,成为昔日他高不可攀的大人物!
还有周正说的奖赏,荫封,这些他们昔日想都不敢想的!
楚金带着振奋难言的心情走了,周正在承天门上站着,目光从南方转向西北。
李自成节节败退,在卢象升的围剿下,周正钱粮随后的赈抚,西北渐渐有了彻底平定的迹象,最迟年底之前能解决李自成。
这也是促使周正放出这个大招的重要原因之一!
“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呢……”周正盯着西北,轻轻自语。
西北有十多万大军,领军的都是周正信得过的人,中下层都是周正在天津,山东培养多年的嫡系亲信,应该不用担心。
只是,这些人,包括卢象升在内,真的就一点看不出来?
知晓了京城戒严,他们会是什么态度,采取什么样的反应?
……
周正在承天门上视巡天下的时候,金銮殿出现闯贼刺客,京城戒严的消息迅速由京城向着大明的四面八方迅速传播。
内阁。
范文景转述了周正的话,而后静静的看着周延儒。
他不知道周延儒与周正有什么默契,曾经有什么约定,只是‘依旧作数’这四个字,透着不一样的讯息。
周延儒听着范文景的转述,老脸无波,或者说面无表情。如果是以前,他听到这样的回答,肯定会很高兴,毕竟权力在手。
现在,他已经看出来,周正比他还想做张居正,他拿什么与周正争?
金銮殿这一次,他是彻底看清楚了彼此的差距,掌握了户部,吏部,甚至是朝廷百官又怎么样?
弄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刺杀,大权就迅速到了周正手里,他周延儒连话都插不上!
周延儒满心颓丧,一时间也想不了多少,淡淡道:“嗯,我知道了。”
至于要他放弃权力,那是不可能的。
范文景看着周延儒有着无动于衷之色,犹豫片刻,道:“老师,今晚,是否该与征西伯好好谈谈?”
听到范文景在这里喊‘老师’,周延儒眉头微皱,旋即又双眼猛睁,继而又拧眉,好一阵子,道:“让我想想,你去吧。”
范文景话点到了就不再多说,躬身退了出去。
到了这会儿,锦衣卫已经遍布全城。
诸王住的酒楼,被锦衣卫团团围住,里面被搜查了十几遍,所有人都被勒令不得外出。
这些人被搜走了所有财物,敢怒不敢言,现在最担心的是不被鲁王他们几个连累,过去几天亲如亲兄弟的人,这会儿避之蛇蝎,多一个字不敢说。
而东厂的人,在六部衙门,户部,吏部等衙门不断的带走人,封了所有公文,府库,而后就是抄家。
偌大的京城,一片狼藉。
都察院更是展开自查,多少人被直接带入了司狱司,司狱司里的喊冤声,在整个三司回荡。
大理寺,刑部也几乎一样,他们开始的是自查,还没有来得及对外行动。
与此同时,有两千缇骑在西直门外待命,他们随时将出京,奔赴这些藩王,勋贵公卿的封地,驻地,以及那些官员的老家等等。
刑部大牢,也就是所谓的‘天牢’,这里关押着无数人,包括李自成的人,投降李自成的人,以及刚刚从金銮殿上抓来的人。
早已人满为患,超过了千人!
刑房内。
李恒秉坐着那,抱着茶杯,茶盖拨弄着茶水,脸上一片漠然。
刑架上,鲁王,代王,襄王三人被挂在上面,三人养尊处优,只是这样简单的捆绑,就让三人吃不消,一个个满头大汗,口干舌燥。
鲁王讨好又委屈的向着李恒秉,道:“李尚书,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想要刺杀皇上,我是宗室亲王,这对我没有任何好处的……”
李恒秉身旁一个员外郎冷哼一声,道:“没有好处?这是给闯贼最好的投名状!还想狡辩,你别忘,刑部关押的藩王不止你们,你不说,以为他们也不会说吗?”
襄王伸着头,连忙道:“本王,小王没有,我没有,我要是想投降李自成,在襄阳就能,为什么要跑来京城,还要刺杀皇上……”
员外郎手里拿着一根血淋淋的长鞭,冷声道:“说不定就是李自成给你的任务!哼!亏你们还是宗室,居然如此狼子野心!”
代王满头大汗,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热的,急促的喘息着,道:“我没有,我没有啊……”
这次,不等那员外郎说话,抬头看着鲁王三人,淡淡道:“我要是三位,我就老实招了,省了皮肉之苦。”
三王登时喊冤,哪敢承认,这是抄家灭族的罪过,天底下这个罪最大了!
第五百六十章 小皇帝的动作
鲁王,代王三人拼命喊冤,那肯承认。
这样的大罪,他们承受不起!
三人伸着头,脸上大汗,青筋暴露,依旧声嘶力竭的在喊。
那员外郎满脸冷笑,这些人脑满肠肥,全都是猪,这个时候还不明白!
李恒秉好整以暇的拨弄着茶水,语气平静无波,道:“金銮殿行刺,人证物证确凿,你们都应该清楚,你们的死罪是跑不了的。而后,就应该是抄家灭族。你们所能争取的,就是给家人留一线生机……”
代王大叫道:“不可能!我们不会承认的!我们是藩王,是太祖皇帝的子孙,谁也不能杀我们,更不能抄家灭族!”
李恒秉嗤笑了一声,道:“还用我提醒你们发生了什么事情吗?锦衣卫随时都会前往你们的封地,根本不需要你们认罪。刚才进来你们也看到了,晋王就在牢房里,他之所以没死,是因为皇上刚刚登基,不好处死藩王。你们这么一来,皇上即便想保,也保不住。”
晋王朱求桂,藩太原,李自成入太原,投降。李自成兵败,没来得及逃走,就关在刑部大牢。
鲁王等人自然不傻,这么大的事情,想要有转机是不可能,他们现在除了挣扎,也只有挣扎。
襄王哭着脸,道:“李尚书,咱们近日无怨,往日无仇,还请给我等指一条生路……”
鲁王,代王连忙跟着哭喊,若非被绑着,必然跪下磕头。
李恒秉这才放下茶盖,看向三人,淡淡道:“认罪,除爵,向皇上交回你们的所有,而后保你们一脉。”
“除除爵……”
代王嘴角哆嗦,说不出话来。
爵位是他们的根本,没了爵位,什么都没了!
员外郎看着三人万分不舍的表情,冷笑道:“到了现在,你们还想保住爵位?如果你们不主动一点,你们这一脉所有十四岁以上的男丁,都得被处死!”
三人浑身一颤,头上大滴大滴的冷汗落下。
这种可怕的后果他们想到了,但他们不想死。
鲁王颤抖着嘴角,看着李恒秉道:“李尚书,我们真的没有活路了吗?”
李恒秉站起来,淡淡道:“拉几个下水,争取一个从轻,保住几个后辈吧。”
鲁王三人对视,脸色苍白,双眼都是恐惧与绝望。
到现在,他们也认清了现实,但他们不想死!
李恒秉转身出去,道:“给他们录口供,其他的人,照此办理,想要抄家灭族的也由着他们,我们尽人事听天命。”
“是!”员外郎侧身应道。
李恒秉出去后,员外郎在椅子上坐下,拿起笔,冷声道:“我问,你们答。记住,想清楚再答,我没有救谁的义务,怎么答,你们自己看着办。”
鲁王三人看着这员外郎,心如死灰。
同样的事情,在各个刑房发生,一道道供状汇集在李恒秉的班房。
深夜,刑部侍郎陈肇中拿着供状进李恒秉的班房,神色凝重的道:“大人,从供状里看,藩王近乎一半涉及谋刺圣上,勋贵公卿了也有二十多个,朝廷里大大小小的数百人,这这不合常理啊……”
李恒秉接过来,看了眼,随手放到一边,继续埋头写奏本,道:“你我是奉旨行事,只要勿枉勿纵就行。这些供状是要交给上面的二位大人,也要交给皇上,说不得皇上与二位大人会亲自来问讯。”
陈肇中自然知道刑部没有刑讯逼供,但诱供就做的十分明显,若是上面追究起来,他们难逃责任。
而且,这些供状,涉及这么多人行刺皇上,怎么看都觉得虚假,哪有数十藩王,数十勋贵公卿,成千上百的朝廷命官一起合谋行刺皇帝的,还在金銮殿上?
傻子也看出问题所在。
陈肇中看着李恒秉,犹豫片刻,恭谨的抬手道:“大人,下官知道此事非同寻常,还请指点一二。”
李恒秉漠然的抬起头,审视他片刻,道:“你若是只想做一任侍郎,那么,这件事你可以装作不知道,我也不勉强你,事后你辞官归乡,安保太平。如若你还想做点事情,那么,你就下注,赌一个前程。”
陈肇中看着李恒秉,脸角动了下,猛的抬手,道:“下官明白了,谢大人。”
李恒秉道:“你既然看出来了,而后看出来的人会更多,你给我留住一些人。”
陈肇中心领神会,道:“是。下官在一些人的口供里留些名单空白,日后可以随意填写姓名。”
李恒秉认真的看着陈肇中,脸上罕有的微笑,道:“明天你随我一起进宫面圣,想好怎么说。”
陈肇中知道其中的含义,抬着手,道:“下官遵命。”
李恒秉摆了摆手,继续写奏本。
陈肇中恭谨的离开,心里已经在琢磨着明天面圣的事。
李恒秉很快写完,抬起头,坐在椅子上,目光看着外面,双眼跳动着冷芒的自语道:“还是太过心软了,我得帮你一把。”
这一夜,对很多人来说太过漫长,漫长到一点一点都记在心头。
对另一些人来说,则太短,短的不够他们做事情,争分夺秒。
周府的灯光是彻夜未熄,来来去去不知道多少人。
上官烈从宫里出来,坐在周正房间的客厅里,咬着手里一个苹果,吃的稀拉拉响。
小恪儿明明已经睡着了,又被他吵醒。
上官清走过来,皱眉道:“你这么喜欢吃吗?”
上官烈吊儿郎当的坐姿立刻消失,一本正经的坐好,道:“姐,宫里都睡了,我这不是睡不着,来找姐夫聊聊天嘛。”
上官清怀里抱着小家伙,没好气的道:“你姐夫那么忙,哪有空陪你聊天,赶紧回去。”
上官烈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苹果,递过小恪儿,笑嘻嘻的道:“恪儿,来,吃一个……”
小恪儿睡眼朦胧,迷迷糊糊的要伸手。
上官清一巴掌拍在上官烈手上,道:“给我回去。”
上官烈不情不愿的缩回手,道:“那我回去了。对了,告诉姐夫一声,皇上说了,打算让曹化淳提调皇宫的一切侍卫。”
上官清本已经转身,听声脸色微变,转过身过来,道:“你姐夫正在写东西,等他出来吧。”
上官烈哦了一声,又坐回来,继续吃苹果。
上官清对这个弟弟越发不高兴,皱眉的抱着孩子进屋。
第五百六十一章 未来的路
周正在书房忙了一阵,也将外面的动静听的清楚,出来后,不等上官烈说话,就淡淡道:“皇上应该是被吓到了,有这个举动,也不奇怪。”
上官烈连忙站起来,不满的道:“哪里不奇怪了?他这是信不过姐夫!今天要禁军,明天要巡防营怎么办?后天呢,是不是要下姐夫你的大狱了?这些做皇帝的都是一个样,狡兔死,走狗烹,要是姐夫手里没了兵权,那就是等死……”
周正眉头挑了挑,道:“谁教你的?”
上官烈张嘴就要说,又咽了回去,对着周正冷冽的目光,只好道:“我刚刚出宫的时候,遇到了孙侍郎,与他聊了一会儿。”
孙侍郎,孙传庭,现在是吏部侍郎。
周正这才哼笑了一声,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去吧。”
上官烈见周正没有追究,又凑近道:“姐夫,外面都说,你不够狠,这样是做不了曹操的。你读的书多,想想,曹操要是不狠,得死多少次?哪里还有什么雄图霸业……”
周正瞥了他一眼,目光看向黑漆漆的外面。
这些话,上官烈说不出来,应该是有人在他耳边说的,他又跑来与周正讲。
这倒不是说有什么错,而是一种试探。
这是周正身边的人,对周正心意的试探。
摆在周正面前的,其实有三条路:第一条,周公,辅佐幼主,功成身退。但这条路不好走,多半的下场也不好。
第二条,是曹操。做一个乱世枭雄,执掌天下权柄,将皇帝束之高阁,挟天子令诸侯。
第三条,是王莽。趁机夺位,君临天下。但这注定不是一条容易走的路,明朝立国两百多年,根基太厚,周正贸然上位,得不到天下人的认可,势必是天下大乱,板荡如沸。
这不是周正想要的。
周正身边的人猜不透周正的心意,而今朝堂上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太多人的想要摸清周正的真实想法。
上官烈,只不过是推来试探的,相信明天会陆陆续续有更多或明或暗的试探,甚至是直接的当面询问。
上官烈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又啃了口苹果,道:“姐夫,怎么说啊?”
周正背着手,道:“做好你的事情,皇上会打消这个想法的。”
上官烈哦了一声,道:“那行,我回去了,宫里也是一片乱。”
周正看着他,道:“路上再遇到什么人,就告诉他,按部就班。”
“按部就班?好,知道了。”上官烈记下,转身走了。
周正看着漆黑的天色,这一晚,不知道要发生多少事情。
正如周正所料,即便京城戒严,也抑制不住各处的暗流涌动,流言蜚语。
上官清哄睡了小恪儿,走过来,看着周正的背影,轻声道:“没事吧?”
周正嘿了一声,道:“到了这个时候,谁还能把我怎么样,能有什么事情?”
上官清与周正夫妻多年,从周正平淡无奇的话里听出了巨大的压力,一只手握住周正,道:“没事的,我陪着你。”
“嗯。”
……
上官烈出了周府没多久,还没走到皇城附近,孙传庭就出来了,笑呵呵的拦住他,道:“上官统领。”
上官烈眨了眨眼,嘟囔道:“还真被姐夫说中了。”
孙传庭听的清楚,瞥了眼四周,走近低声道:“大人怎么说?”
上官烈道:“就四个字:按部就班。”
“按部就班……”
孙传庭咀嚼着四个字,忽然若有所动,笑着道:“是该如此,是我心急了。”
上官烈没好气的道:“就不喜你们这些读书人,说个话,做个事那么多弯弯绕绕,你要真想知道,就直接去问,我姐夫还能不告诉你吗?”
孙传庭心中释然,从容笑道:“有些事情,我们不能开口,最合适的,就是上官统领了,如果还遇到其他人,也照此说。”
上官烈觉得有些莫名,懒得理他,继续向前走。
而后,他果然遇到了人,马士英,张贺仪,寇槐壹等周正一系的要员,几乎挨个出现。
有的人能想明白那四个字,有的人则还有些不解。
上官烈被问烦了,直接大步进宫,再也不管外面。
周正一系很快都知道了周正的态度,浮动的人心算是暂且控制住,专心对付眼前的乱局。
周延儒这个时候并没有出宫,一直在内阁。
他在等,等明天。
明天究竟会发生什么呢?
朱慈烺这会儿也没睡,一来是吓到了,二来,他从别人嘴里,自己也想到了一些,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这一夜,能睡着的,寥寥无几。
一夜苦熬,等到鸡鸣,整个京城再次如沸。
李恒秉与陈肇中两人,带着一堆卷宗,一大清早就急急入宫。
这个时间,大部分人还在熟睡,包括周正。
“元辅,李恒秉,陈肇中入宫了。”范文景轻轻的来到周延儒班房,低声唤道。
周延儒猛的惊醒,立即沉声道:“你去见李公公,我要知道他们说的每一个字!”
范文景连忙应着,快步转身出去。
朱慈烺听到刑部的尚书与侍郎来了,自然飞快的传召,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审讯的怎么样了。
朱慈烺没有要他们口头汇报,而是认真的看着堆积等身的供状。
朱慈烺不到十一岁,但读书写字都不是问题,他看得懂,越看越心惊,不到五分之一,就忍不住的抬头看向李恒秉,不可置信的道:“这些,都是真的?”
谋刺他的,在金銮殿上的人,近乎占了一半!尤其是宗室,勋贵占了大头!
陈肇中神色如常的抬起手,道:“臣之前也有怀疑,于是挨个仔细核对过,他们之中,无人遭到用刑,全部是因为畏罪招供,只求皇上法外开恩,饶过家小。”
朱慈烺小脸绷直,双眼紧紧的盯着陈肇中。
他年纪是小,可不代表他好骗,这些供状他才看了二十几份,就这已经有很大问题,何况还有近百份!
朱慈烺猛的站起来,沉色道:“朕要去天牢。”
李恒秉躬身道:“是。”
朱慈烺这才转向他,道:“刚才陈侍郎说,没有刑讯逼供,是真的吗?”
李恒秉面无表情,道:“如此大事,臣等不敢不小心,所以从未用刑。陛下到了天牢,一看便知。”
朱慈烺审视着李恒秉,忽然直接向前走,道:“好,摆驾刑部。”
李忠连忙追着,道:“万岁爷,要不要请元辅与征西伯陪同?”
朱慈烺已经对周延儒与周正产生了怀疑或者说不满,回答的十分果断,道:“不用。”
第五百六十二章 鬼胎
朱慈烺出宫,直奔刑部。他没有带禁军,而是让李化贞带了东厂的番子,一路护卫他直奔刑部。
朱慈烺突然出宫,自然惊动了太多人。
昨天那么大的事情,皇帝今天亲自出宫,多少人震惊,一双双眼睛,全都盯着朱慈烺的一行。
第一个知道的,就在宫内的,内阁首辅周延儒了。
范文景急匆匆的来到他班房,道:“元辅,皇上出宫了,我还没来得及见李公公。皇上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走的十分的快。”
周延儒虽然意外,却没有多少震惊之色,思索一阵,道:“皇上应该也是察觉到了一些,想要亲眼去看看了。”
经过这么长时间,几乎所有人都察觉到这场‘金銮殿行刺’不寻常,起疑是必然的。
范文景心里担忧,道:“元辅,征西伯那边,会不会……”
他没有说完,意思十分明白,周正那边会不会弄虚作假,会不会有纰漏被皇帝发现?周正搞了这么大一个事情,摆明是为了夺权,这个时候要是被皇帝戳穿了,周正会怎么反应?
周延儒拧紧眉头,神情肃重。
现在整个京城都在周正的控制下,周正想要做什么,谁都阻拦不住,何况还有这么好的借口!
周延儒目光闪烁再闪烁,忽然起身,道:“去刑部。”
范文景一怔,道:“大人,这个时候去?皇上可没有召见。”
周延儒顾不得那么多了,道:“跟我来,到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一定要阻止皇上或者周征云。”
君权与相权一直是一种相互依存,相互制约的关系,这种关系随着发展受到不断的挑战,从朱元璋废除丞相,再到万历年间内阁发展成熟,是相当的反复。
周征云明摆着想要做张居正,如果小皇帝不容,眼下没有能力反抗却又不懂隐忍的撕破脸,周正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周延儒不敢想,他必须要阻止这种可能!
范文景连忙跟着,却也没有任何人或者兵力可调。
就两人,一前一后快步的出宫,追着朱慈烺向刑部奔去。
宫里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周正的眼睛,从各处都有情报汇集到周府。
周正其实也没睡多久,被外面吵闹声弄醒,洗了把脸,就看到张贺仪站在台阶下,抬着手,肃色道:“大人,皇上去刑部了,突然去的。”
‘突然’二字,已经点明了这件事。
周正甩了甩头,让大脑清醒一点,道:“四川那边怎么样了?”
张贺仪一怔,怎么到了四川了?
不过他还是道:“昨天夜里来的公文,说是遇到些麻烦,秦良玉与曹变蛟等合兵也没有取得多大进展,被贵川交界的土司拖住了。”
周正看着西北方向,顿了顿,道:“李邦华已经带左良玉,刘良佐出京了,命他们赶赴四川,稳住四川。”
四川在陕西背后,同时对贵州,湖广有着巨大压力,官军在这里站住脚,那么匪乱就会被遏制住。
张贺仪应着,又抬头看着周正,道:“那,陛下去刑部的事……”
周正一摆手,道:“当做不知道。”
张贺仪有些不解,上前一步,低声道:“大人,这件事,皇上已经是起疑了,刑部若是露出破绽,咱们还得想办法补。”
周正动了动酸痛的肩膀,望着湛蓝的天色,悠然的道:“第一,不要小看李恒秉。第二,就算有破绽,会有人给我们补。第三,就算补不好,又能怎么样?”
张贺仪陡然间醒悟,陪着笑道:“大人说的是,是学生想的多了。关于兵改,兵部已经商量妥当,今日就会上书内阁。”
周正放下手臂,道:“你去见一下李日宣,让他上书,说一下该如何处置这些藩王以及日后是什么方案。”
李日宣,吏部尚书。
张贺仪思索着,道:“大人,他能听我们的吗?”
周正笑着道:“会听的。告诉他,我要所有藩王交回封地,回京,住在十王府,一个王府一年一万两银子,其他的婚丧嫁娶之类,自行处置。”
张贺仪一惊,道:“大人,要一下子完成吗?”
这些藩王哪一个没有几万顷的良田,怎么舍得放手?还要迁回京城,被圈禁在十王府,一年一万两,婚丧嫁娶自行处置,这简直是要逼死他们啊!
别说藩王了,朝廷都不会答应,皇帝更不会答应!
张贺仪等人知道要对宗室出手,却没想到是这么狠,这么快!
周正呼吸着清晨的空气,道:“我们的事情太多,没空跟他们慢慢耗。”
张贺仪想着现在的情势,继而点头道:“是。学生明白了,这就去吏部。”
周正嗯了一声,转身向屋里喊道:“给恪儿弄点吃的,我待会儿带他出去玩。”
上官清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反正没应声。
张贺仪急忙走了。
朱慈烺这会儿已经带着人,来到了刑部。
刑部是三司所在,都察院,大理寺的官员哪敢不出面,慌慌张张的来见驾。
寇槐壹,马士英抬手行礼。
朱慈烺根本无视他们,直接道:“鲁王在哪里,朕要见他。”
陈肇中道:“陛下,请随微臣来。”
陈肇中在前面引路,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李恒秉。
李恒秉面无表情,跟在朱慈烺身后不远处。
朱慈烺绷着小脸,脚步奇快,径直奔向鲁王等人的牢房。
李忠有些不安,却不敢多说,陪着朱慈烺向里面走。
朱慈烺一进来,牢房先是静了一下,而后就是哭天喊地的喊冤声,不知道多少双手伸出牢房,想要抓住朱慈烺。
朱慈烺吓了一大跳,连忙绷住,硬着头皮向里面走。
狱卒拦着棍子,挨个敲,呵斥这些囚犯。
但哭喊声没有降低多少,反而更加的大。
陈肇中领着朱慈烺,来到里面,一个干净的牢房。
牢房里,鲁王,代王,襄王三人已经站在牢门前,身后是一桌菜,酒香四溢。
“罪臣参见陛下。”三人看到朱慈烺过来,老泪纵横,颤巍巍的下跪。
经过一晚上,他们也想明白了,没有活路,只求能活家里几个子嗣。
朱慈烺看着他们房间里的酒菜,再看他们一身干净囚服,白白胖胖,丝毫没有受刑的迹象,从李忠手里抢过供状,压着怒气道:“这些供状可是真的?”
鲁王抬起头,看了眼,道:“罪臣只画押过一份供状,是真的。”
第五百六十三章 相似的场景
代王,襄王低着头不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朱慈烺咬牙,双眼通红,道:“你们合谋刺杀朕,涉及到这么多人,都是真的?”
鲁王低着头,犹豫了下,道:“是真的。”
朱慈烺还是不可置信,直接将供状扔了进去,怒声道:“给朕拿起来看!”
鲁王三人一颤,慌忙捡起来。
李忠看着的有些心惊,悄悄瞥了眼李恒秉,陈肇中等人。
陈肇中本来还有些担心,现在却是镇定多了。
而李恒秉,至始至终都平静如常。
寇槐壹,马士英两人对视一眼,没有说话。刑部这件事说的,令他们心惊。
鲁王等人匆匆扫了一眼,又跪在地上,道:“是罪臣的供述。”
朱慈烺气的脸色煞白,双眼通红,拳头握握的紧紧的。
他原本还不相信,觉得事有蹊跷,是有人栽赃陷害,而今当面对质,这些人居然承认了!
没有严刑逼供,没有屈打成招,都是真的,这些人要害死他!
朱慈烺气的说不出话来,而他身后的大部分人都暗松一口气。
如果鲁王等人翻供,那就是将周正架在火上烤,君臣相争,后果难料。
李忠也是这个心情,瞥了眼其他人,上前低声道:“陛下,回宫吧。”
朱慈烺不甘心,他恼恨这些所谓的宗室,他血脉相连的同族,同时又有说不出的不甘,不想就此罢休。
李恒秉等人则不说话,在场的几乎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简直就是骗小皇帝一个人。
当然,小皇帝应该也是半信半疑。
鲁王等人跪在地上,没有多说喊冤的话。
他们心里十分清楚,即便小皇帝不追究他们,朝臣也不会放过。金銮殿行刺这么大的事情,谁也压不住。
除了其他牢房的喊冤声,三王的牢房很安静,酒香四溢中,场面有些尴尬。
这个时候,周延儒终于赶过来,众人纷纷侧身行礼。
周延儒还不知道情况,走近一看,神色凝重,抬手道:“陛下。”
朱慈烺依旧绷着脸,盯着三王的后辈,咬牙切齿一阵,猛的转身就要走。
李恒秉侧着身,道:“陛下,供状里的其他人,怎么处置?”
朱慈烺脚步一顿,这才想起来,三王还供出了几十个‘同伙’,大部分也是宗室藩王!
没有皇帝的旨意,外廷是无法拿藩王的。
朱慈烺对这件事是一脑门子的愤怒,根本无法思考太多,同时也不想过多的宗室牵累进去,没有说话,大步离开。
李恒秉躬着身,只是问了一句,并没有继续追着。
一大群人立马跟着朱慈烺,蜂拥着向牢外走去。
周延儒眉头皱了皱,停在李恒秉身前,漠然道:“查实了?”
李恒秉面无表情,道:“查实了。”
周延儒老脸动了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快步追向朱慈烺。
朱慈烺根本没有停,出了刑部,就坐上龙撵,径直回宫。
一群人站在刑部大门前,恭送。
周延儒目送朱慈烺离去,回头看向三法司的负责人:大理寺卿寇槐壹,刑部尚书李恒秉,都察院左都御史马士英。
三人对于这位元辅,尽管心里看不起,礼数上却不失,躬身低头。
周延儒心里翻涌着念头,压着怒意。
周正当初要了三法司,而后暗暗的控制了锦衣卫,将这些暴力机构掌握在手里,早就在预谋这一天!可笑他当初还以为逼退周正,拿到户部,吏部,洋洋得意!
周延儒老脸铁青,知道不论是朱慈烺撕破脸,还是周征云做实这件事,对朝局来说都是灾难性的后果,他强压怒意,淡淡道:“你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马士英道:“回元辅,都察院在自查,而后会奉命督查朝廷。”
寇槐壹道:“大理寺也在自查,而后会接受诸多案件,专心于审案。”
李恒秉则沉默片刻,道:“陛下没有旨意,刑部无法拿人,眼下只能继续审讯,等待陛下旨意。”
这一次涉案的,宗室,勋贵公卿,各路大臣,刑部有权拿的并不多,还得朱慈烺下旨,内阁下令。
周延儒听着,顿时拧眉,冷声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在周延儒想来,周正无非是要夺权,何必要这样继续逼迫皇帝,两厢难看。
李恒秉面无表情,道:“元辅的话下官听不懂。下官等按章办事,不知哪里不妥?”
周延儒脸角抽了下,冷声道:“告诉周征云,好自为之,莫要当天下人都那么好欺!”
说完,他一甩袖子走了。
他身后跟着范文景,来的似乎一前一后,走的是时候依旧一前一后。
两人。
马士英与寇槐壹等人对视一眼,都是笑而不语,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朱慈烺回到宫里,顿时摔碟子砸碗,大声咒骂。
李忠站在外面,看着朱慈烺的动作,仿佛看到了先帝崇祯,表情充满了忧虑。
当初的崇祯皇帝已经对朝局渐渐失控,但尚还能控制,而今这位新皇帝年纪太小,情势又大变,他如果与先帝性格一样,可能会闯出大祸!
周正确实没有管刑部的事,带着人,来到了户部。
陈演现在想要辞官的意愿更加明显了,或许是畏惧这才的风波,这会儿已经称病不出。
高弘图陪着周正,在户部转悠。
户部的其他人都躲着,不敢露面。
高弘图在周正身侧,介绍着道:“大人,夏粮目前在收,但预计会减少大半,怕是不足两百万,加上闯贼的破坏,着实捉襟见肘。”
周正来到了原本的铸币局所在的地方,现在空空如也,一片狼藉。
高弘图看了眼,道:“大人,这铸币局早就名存实亡,除了铸造一些大锭官银,基本上没有其他用处。”
周正看了他一眼,道:“我打算将铸币局交给周氏票号,由周氏票号铸造新的货币,整顿混乱不堪的交易。”
高弘图一怔,有些反应不过来,道:“大人,您是说,由周氏票号,铸造,新的货币?”
高弘图这里有两个重点‘周氏票号’,‘新的货币’。
第五百六十四章 宏图一角
周正听得出高弘图的意思,也知道这件事的麻烦之处。转过身,向前走,道:“你觉得,户部有本金发行新货币?还是说,你们看不到市场交易的混乱与麻烦?”
大明的货币市场,可以说是一塌糊涂。不说那所谓的宝钞,就是银子也是五花八门,成色不提,大额交易就很难。再说那铜钱,拎着几十,上百斤到处跑的也是随处可见。
这严重阻碍了商品经济的发展,继续一种方便交易的货币。
高弘图跟在周正身边,谨慎的道:“大人,户部这边确实没有存银,只是,周氏票号毕竟是民间商号,钱币又是国之重器,交给民间,朝廷怕是不会答应。”
现在的朝廷,基本上是周正与周延儒说了算,高弘图说的‘朝廷’,其实是指士林,指天下人。
如果货币掌握在民间商人手里,那太可怕了,真的是会动摇国本!
周正在户部转悠着,有几个来见礼,投靠的意图明显,周正微笑着点头,夸赞几句。
几人兴冲冲的走了,高弘图越发拘谨。他知道周氏票号的背后就是他身前这位大人,但这是一个难题。
周正没有再说话,慢慢悠悠的逛着。
高弘图左思右想,苦思冥想半晌,忽然上前,低声道:“大人,您看这样是否可行。由户部与周氏票号联合成立一个铸币局,由户部郎中领衔,周氏票号主办。这样一来,就是由朝廷发行新币,可以堵住朝廷的嘴,也能施行大人的革新。”
“官督民办?”
周正眉头挑了下,转头看向高弘图,神色有些诧异。
高弘图听着这四个字,连忙道:“是。下官就是这个意思。”
周正看着他,笑着点头道:“你这个想法不错。不过,户部的郎中不坐班,不插手。”
所谓的‘官督民办’,往往变成了‘官办’,最终事情流产。
高弘图犹豫了下,道:“是。”
周正对高弘图颇为满意,继续向前走,说道:“今年开始,户部收上来的税银,直接运送到周氏票号,由周氏票号给出新币,用新币来发饷,包括关饷,军饷等。周氏票号同时会进行新旧货币的铸造与替换,必要的情况下会请你去站台。户部出一个计划,在五年内,替换所有旧币,并禁止旧币流通,铜钱也要禁止。对了,你多与孙传庭走动走动,借鉴一下天津卫那边的改革,虽然现在还不能实施,可以先行准备,研究。对于海禁,户部也要拿出一个态度来。粮税,商税,关税,盐,茶,铁,漕运等等,也要进行认真的梳理……”
高弘图听着,顿时明白了,周正这是早有计划,是要进行一场大的革新!
他想着近来朝局的变化,当即抬手,沉声道:“下官遵命!”
周正被他突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看了他一眼,笑道:“陈演估计是撑不住了,户部的事情,你来担着。”
高弘图自然也知道,陈演被吓到了,肯定不会再来。甚至于周延儒一系,基本都处于畏缩状态,再不复前些日子的嚣张跋扈,企图把持朝臣的雄心。
“是。”高弘图跟在周正身后,越发的恭谨。
周正踱着步子,道:“我说的这些,只是笼统的,具体的,你们商量着办,做好具体,详细的计划与安排,拿给我看。你对户部的事情,怎么看?”
高弘图应着,而后认真的思索片刻,道:“大人,目前户部有两个问题,一个是权柄丢失,对京内京外是权力半失的状态。二来,就是钱粮问题。京城以及全国各地都需要大量的钱粮,每年的赋税是入不敷出,难以维持。”
周正目光在四处看着,心里也在思索,道:“想要重塑朝廷以及六部九寺的权威,需要彻底的吏治整顿以及革新,这个我会找元辅以及吏部谈。至于钱粮,你以户部的名义,通过周氏票号,向江南各大商号,士绅筹款,利息你们自己定,由周氏票号做担保,先借一千万应急。”
“一一千万?”
高弘图说话都哆嗦了,双眼大惊的看着周正的侧脸。
即便他是户部侍郎,管着国库,这一千万也是他不敢想的。
周正神色平淡,道:“你刚上任,我怎么也得给你站台。未来三年,每年一千万,你给我用实在了,不要打了水漂。”
高弘图震惊无比,连忙一甩头,清醒过来,抬起手,肃色的道:“大人放心,下官一定不负大人所望!”
周正嗯了一声,道:“具体的事情,你们商量,我已经向各处打过招呼了,你们做的仔细。山东,天津卫,辽东的官员,你们看好谁,尽管抽调,至少要官升一品,都是跟随我多年的人,不能亏待了。”
“是,下官待会儿就去找孙侍郎。”高弘图躬着身道。
孙侍郎,吏部侍郎,孙传庭。
周正转悠着,就要出了户部,忽而又看向他,道:“没事的话,去拜访一下元辅,给他说说你的计划,请他多多支持,必要的时候出来说说话。”
高弘图一阵,旋即明悟,道:“是。下官一定多多的向元辅请益。”
周正很满意,道:“行了,你忙你的吧,我去城头上转转。”
高弘图一躬身,道:“下官恭送大人。”
周正迈步出了户部,上了马车,径直向东。
高弘图站在户部大门的门口,看着周正马车渐行渐远,心里豪情澎湃,激动的溢于言表。
“我大明终于看见中兴的希望了……”高弘图喃喃自语。
周正的马车一路向东,来到了东直门。
登上东直门,周正向着东方眺望。
守卫东直门的名叫张一潭,出自原本的天津中卫,跟随周正已经十多年,而今是副参将。
他人高马大,威武雄壮,站在周正身旁,右手握着佩刀,沉色的道:“大人,李尚书已经带着左良玉,刘良佐等人去了河南,东直门已无威胁。”
周正感受着燥热的微风,微笑着道:“一潭,听说,你近来有些腹诽之言啊。”
张一潭脸色微变,当即单膝跪地,道:“末将不敢!”
周正回头看了他一眼,道:“不用这么紧张,你是跟随我十多年的老人了,南征北战,说些牢骚话,我能理解。”
第五百六十五章 鸡犬升天
张一潭跪在地上,头上出现冷汗,头皮发麻的道:“大人,末将……那是醉话,绝无冒犯,对大人不敬之意。末将追随大人十多年,绝无二心,请大人明鉴!”
周正转过头,看着东方,道:“行了,起来吧。你跟随我算是早的了。你那些同袍,参将,副总兵,甚至是总兵都坐上了,而今年我身边的人,一个个高升,就你没动,有些牢骚话,不奇怪。”
张一潭浑身发抖,头上冷汗不断。
眼前这位大人,他追随了十多年,还做过一段时间的亲卫,在一些大战中,他还为周正挡过刀,他从一个小小亲兵升到了副参将,完全是周正一手提拔,而今驻守东直门也可见信任。
只是前几日那些‘大人偏心’、‘亲信升官发财,忘了曾经拼死挡刀之人’、‘大人识人不明,有新人忘旧人’之类,谁听到都不会高兴。
张一潭倒是不怕周正把他怎么样,周正对身边之人,只要不逾矩,向来宽宥,就怕把他打发远远的。
张一潭是粗人,不会说话,听着周正的话,只能闷在心里想,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一阵子,周正转头看他,见他还跪着,笑着道:“行了,起来吧,要我扶你吗?”
“末将不敢。”张一潭连忙大声道,小心翼翼的站起来。
周正看着他脸上的那道疤,道:“你为我挡过刀,我怎么会忘记?十月过后,你们这十二门副参将,都要去全国任副总兵。”
张一潭顿时醒悟,激动异常的再次单膝跪地,沉声道:“末将谢大人,大人之恩,末将用不敢忘!”
周正冷哼了一声,道:“我这话只跟你说了,你要是再给我醉酒胡说八道,你就回老家种地去吧。”
张一潭这会儿不害怕了,陪着笑站起来,道:“末将再也不敢了。对了大人,末将的老丈人藏了十几坛好酒,末将晚些时候,给大人送些尝尝。”
周正一转身,就要下楼,道:“留着你自己喝吧。”
张一潭追着,一脸讨好的笑,与他威武雄壮的模样大相径庭,看的四周的守卫傻眼,愕然。
他陪着周正下了城楼,道:“大人不喜欢喝酒,也可以藏着嘛,将来大公子,二公子成亲也用得上……”
周正笑了声,抬脚就上了马车。
张一潭还在那吆喝,热情不得了。
周正离开东直门,又在状元楼摆宴,宴请京中朝野的官员,这些人大部分游离于周正与周延儒之间,看似没什么力量,但聚集起来,也着实非同小可。
包括田珍疏,郑守理在内,也有一些在野的,有一定影响力的官员,几乎都来了。
饭桌上,周正拿着酒杯,与这些人谈笑风生,说着从天启朝到现在的各种事情。
不少人陪着周正笑,更多的则是矜持有礼,没有做出更多姿态。
现今的周正已经不是当初,不需要顾忌他们,反而是他们要反过来敬畏周正。
昨天的那件大事,很多人回过味来,看着周正的表情惊惧又恭谨。
周正笑着与这些人谈笑,也在观察着哪些人可用。
短暂风光无限的周延儒将要成为过去,周正需要更多的人来支持他的改革。
一顿饭吃了足足两个时辰,周正这才出了酒楼。
自然有不少人与周正依依惜别,恨不能跟着周正走。
田珍疏,郑守理等人看着周正的马车在一众护卫下离去,表情很是复杂。
他们当初有意想要吸纳周正入同乡会,但顾忌周正的‘冲动莽撞’,担心惹来祸事而放弃了。
谁能想到,十多年后,周正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们难望项背。
“征西伯就是征西伯,气度如此,果然非凡!”
“是啊,征西伯向来敢做敢言,我记得天启六年,征西伯第一次以监察御史入朝,在金銮殿上将满朝文武骂的无地自容,慷慨直言,毫无惧色……”
“我当时也在,满朝文武,无有一人敢对,莫不相惭啊……”
“哎,若非朝堂滚滚诸公皆是庸碌无为,何至于让闯贼打入京师,社稷凭白遭难啊……”
“现在也不迟,刚才征西伯不是说了吗?朝堂要拨乱反正,大举革新!中兴大明,正是我等奋力报国,重振山河的好机会啊……”
状元楼门口,不知道多少人在议论纷纷,全是满脸兴奋,充满了期待。
田珍疏,郑守理等人的表情就更加复杂了。
周正这些动作,没有刻意隐瞒,很快就传遍京城,即便是在戒严的情况下。
内阁。
周延儒听着范文景的汇报,老脸一片铁冷的漠然之色,道:“我知道了。”
范文景看着他,顿了片刻,道:“元辅,听说,张尚书,陈尚书病了。”
也就是礼部尚书张四知,户部尚书陈演。
周延儒哪里不知道他们的心思,无非是被吓破胆,想要明哲保身。
周延儒抬头看向范文景,冷声道:“告诉他们,就是死,也要给我死在京城!”
这就是堵住了这两人以及还有类似心思的人的退路了。
范文景知道他们现在的困境,道:“是。”
周延儒揉了揉太阳穴,道:“宫里有什么消息吗?”
范文景神情有些疑惑,道:“没有。按理说,早该下旨了,但宫里很安静,没有任何风声,下官也不好打听。”
‘金銮殿谋刺圣上’,这是不赦大罪!皇帝应该最为愤怒,下旨给外廷严查严审严办。
偏偏小皇帝去了一次刑部,怒气冲冲回来后,就关了乾清宫,谁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宫里没有旨意,各衙门就没有乱动,各处的衙役,缇骑也都不再动作,戒严的京城,显得有些诡异的平静。
周延儒倒是能猜到一些,眉宇间一片厌烦。
乾清宫的小皇帝不说话,那外面就任由周正摆弄,小皇帝沉默的越久,周正能做的事情就越多。
周延儒不想给周正这么多时间,偏偏小皇帝这边刚刚被激怒,现在去求见,催促他下旨,怕是会火上浇油,适得其反。
周延儒发现,他被夹在周正与朱慈烺之间了。
左思右想,周延儒道:“你说的是对的,我该去找周征云好好谈谈了。”
范文景躬着身,没有说话。
‘金銮殿谋刺’一案,正反都在征西伯那,他说谁是同党谁就是同党,哪怕说周延儒是,那就是!。
从昨天起,征西伯事实上已经掌握了大明最高的权力,以及舆论!
周延儒想着要与周正谈,实则也倍感压力,上一次他还盛气凌人,这一次,却是要去委屈求全了。
“去找征西伯吧,地方他来定。”周延儒默然一阵,说道。
范文景从这‘地方他来定’里知道,短暂平稳的权力格局,已经滑向周正那一边了。
“是。”范文景平静抬手,心里轻叹。
第五百六十六章 妙峰山
在范文景打听周正在哪的时候,周正喝完酒就回府,洗了个澡,再院子里逗孩子玩。
小恪儿快两岁了,能在地上小跑。这小家伙比他哥哥机灵的多,会闹会玩,小嘴极其会说话。
哥哥姐姐,真好看,谢谢,不要了,给你吃……是张嘴就来,甜的不得了,府里就没有不喜欢他的。
周正坐在椅子上,抱着凉茶,看着小家伙与下人玩的开心,瞥向福伯,道:“福伯,你说,恪儿这是像谁?”
福伯正乐呵,听着一愣,有些回答不上来。
周家人,周清荔,刻板严苛;周方继承了周清荔一些,有些僵直的书生意气;周正则是内向型,少言寡语,不合群。
恪儿的娘,上官清就更是,婚前惜字如金,婚后除了孩子问题上,也不怎么理会其他事情。
这小恪儿,跟谁学的?
周正也这是随口一说,微笑着继续看着小家伙在满院子玩耍。
而这会儿,吏部侍郎孙传庭进了吏部尚书李日宣的班房,递过了一道公文。
孙传庭道:“大人,这是京内京外的考核名录,涉及四百五十六人,考功司那边已经做好了,请大人过目。”
李日宣现在可不敢小看孙传庭,毕竟是周正的幕僚出身,他不动声色的拿过来,顺眼看去,眼角不由得一缩。
这里面除了西北五省巡抚,布政使等外,大部分涉及的是山东,天津卫,辽东等官员,约有一百六十多人,全部入京,充斥在六部九寺各个位置,少说的也是升了两级!
李日宣暗暗震惊,即便是之前元辅也不曾这样,这征西伯就不顾忌一点吗?
李日宣看了眼孙传庭,见他神色平静,从容,倍感头疼。
他不敢答应,也不敢不答应,上面两位大人物正在一个微妙的关头,一个不好可能会有巨大变故!
李日宣心里沉重,故作的看了好一阵子才道:“好我知道了。”
孙传庭见李日宣没有表态,也不着急,道:“是,下官告退。”
李日宣看着孙传庭的背影,头疼万分。
征西伯一系表现的越来越强势,不止是吏部,户部,兵部那边动作频频,这是明摆着夺权啊。
李日宣看着手里这份名录,表情凝重,左思右想,还是拿着这道名录起身,准备进内阁见周延儒。
在李日宣入宫的时候,范文景终于打听到周正所在,来到了周府。
屋檐下,周正半躺在椅子上,看着范文景道:“你是说,元辅想要我回请?”
之前,周延儒在状元楼与周正吃过一次饭,时间并没有过去太久。
范文景神情恭谨,道:“征西伯误会了,元辅是想与大人一起讨论下昨天的事情以及未来国政。”
周正看着他范文景,笑着道:“你倒是会说话。我不是说了吗,一切照旧,与元辅说过的话,依旧算数。”
没有‘金銮殿行刺’还能一切照旧,有了还怎么继续?
范文景心里翻涌各种念头,道:“元辅致力于革新大明,中兴社稷;征西伯也是如此想法,二位大人并没有什么冲突,若是能相互扶住,必然事半功倍,造福黎民。”
周正歪了歪头,打量着他,道:“我记得,你是崇祯五年的进士,做过一任户部主事。”
范文景躬身,道:“劳征西伯惦记,确实是。”
周正看着他片刻,笑了声,道:“元辅慧眼识珠,山西还缺一个参政,想不想去?”
范文景神色不变,躬着身道:“谢大人夸赞,下官目前只想做好眼下的事情。”
“不骄不躁,不错。”
周正站了起来,看着院子里玩累了,正在向这里走的小恪儿,道:“我答应了儿子,明天带他出去玩,这样吧,元辅如果明天有空,咱们一起去爬山。”
“爬山?”范文景一怔。他看着周正,有些无法了解他的这个提议。
周正转向城西,道:“我记得,城外有座妙峰山,明天就去那。”
范文景猜不透,索性不猜,抬起手道:“是,下官回去转告元辅。”
周正嗯了一声,目送范文景离开,抬头看向头顶的大太阳。
这个时候,福伯与上官清就站在门内,将两人的对话听的清楚。
两人的表情都有些担忧。
这一次,他们能谈妥吗?
在范文景回到内阁的时候,陈演,李日宣都已经到了内阁,站在周延儒身前,汇报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周延儒眉头皱成川字,目光有厉色又有忧虑。
周正已经等不及了,他的人已经开始动了。
陈演是不得不出来,看着周延儒,不安的道:“大人,高弘图透过周氏票号,准备向江南借银一千万,并且在着手整顿户部以及所辖的部门,户籍,盐课,茶,漕运,铁等的主官都接到了命令……”
李日宣道:“元辅,那孙传庭给了我一份两百多人的名录,全部都是要提拔,大部分都是征西伯这么多年的嫡系,要安排在六部九寺等所有部门……”
范文景入门听着,心头暗惊。
一手人事,一手钱粮,征西伯看似没有要这两个部门,可稍微一动的影响力就不容小觑,也难怪这二位尚书坐不住了。
周延儒看着范文景进来,对二位堂官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了,你们去吧,过了明日再说。”
陈演想退,又担心后路不稳,犹豫着问道:“元辅,皇上还没有旨意吗?”
朱慈烺不下旨,那‘金銮殿行刺’一案就一直拖着,没完没了。
周延儒也为这件事烦恼,却又不好进宫,道:“待会儿我抽空去见李公公,你们去吧。”
陈演不安心,还是抬手道:“下官告退。”
周延儒看着两人走了,目光看向范文景。
范文景道:“元辅,征西伯说,明天要带孩子去爬山,城外的妙峰山,邀您同往。”
周延儒眉头一皱,道:“妙峰山?”
范文景道:“是,这是征西伯原话。”
周延儒也猜不透周正要做什么,沉吟片刻,道:“明天你随我一起去。”
范文景抬起手,道:“是。”
周延儒说完这件事,心里依旧不安定道:“我现在入宫,去见李公公,打听一下皇上的态度。”
第五百六十七章 爬山
周延儒来到乾清门,被看守的内监挡住了。
这个内监十分恭谨,细声细语的道:“元辅,不是奴婢挡您的路,万岁爷一回来就在屋子里砸东西,连李公公都被骂出来了,奴婢可不敢放您进去。”
周延儒听着,心头沉重,眉宇更加厌烦,道:“那李公公可有空?”
内监就越发的小心,道:“元辅,奴婢劝您一句,今天就别见驾了,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到万岁爷生这么大的气。”
周延儒大概也能理解朱慈烺现在的心情,谁被自家人合谋行刺也不会好过,何况还是皇帝,没有第一时间下旨处死这些人,要么是小皇帝还不够成熟,要么就是知道这件事不简单以及处死的后果。
但这样拖着,无疑会给周正更多时间,不知道多少人要被牵累,那停在城内的两千缇骑,即便是周延儒看着都觉得不安,仿佛看到了当年阉党纵横京城的‘盛况’。
周延儒沉默再三,还是叹了口气,道:“罢了,等皇上问起来,就说我来过。”
内监连忙躬身,道:“是,奴婢记住了。”
周延儒说完,就径直转身走了。
内监看着周延儒就这么走了,不禁撇了撇嘴,暗自腹诽。
没过多久,有一个领事太监过来,趾高气扬的道:“可有人来过?”
内监连忙躬身,道:“回公公,元辅来过。”
领事太监眉头一皱,道:“说了什么?”
内监道:“元辅让奴婢告诉万岁爷,他来过了。”
“来过了?”
领事太监听着这话,顿时面色趋冷,旋即哼了一声,转身回宫。
内监看着领事太监走了,面无表情的继续守着门。
明廷的头头脑脑各有忙碌,三司衙门的审理也在继续,‘金銮殿行刺案’,迅速的被扩大,要抓捕的人数从两百多人,飙升到五百多!
由于皇帝没有旨意,三司,锦衣卫,东厂只能捉拿权职范围内的人,对于宗室,勋贵公卿以及朝廷高官则没有办法。
但三司衙门以及锦衣卫,东厂丝毫不急,并没有催促朝廷或者皇帝,按部就班,井然有序。
最急的,是牢里的人、担忧被牵扯的人,还有第三方势力以及周延儒一系。
换句话说,除了周正一系外,没人不忧惧。
这些人忧虑给周正一系更多的事时间,将能做太多的事情,却又没办法催促朱慈烺下旨,速战速决。
第二天一早,周正一家三口,周延儒带了个孙子,五岁左右。
一群人站在山脚,看着葱葱郁郁的妙峰山,清晨舒爽,太阳初露。
“走。”周延儒笑的很舒朗,率先迈步。
周正头上骑着小恪儿,笑着道:“咱们也走。”
上官清跟在一旁,手里提着篮子,一身白衣。
五个人没走多久,周延儒就有些气喘,放慢脚步,向着周正,感慨的道:“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刚刚入阁,风华正茂,爬这点山,完全不成问题……”
周延儒也是个传奇人物,年轻时连中两元,会元、状元,名噪大明,更是在三十六岁时入阁,这些年浮浮沉沉,两度拜相,着实是很不一般。
周正肩膀上扛着小家伙,回笑着道:“元辅才五十多岁,哪里说得上老。”
周延儒转头看向山顶,似乎有些热了,道:“这山不好爬啊,太阳一出来,越高的地方就越热……”
周正跟着向上走,道:“不都说是高处不胜寒,元辅怎么还热了?”
周延儒也继续走,道:“你十多年来不在朝中,难以体会,你若是坐到我这个位置,就会明白,什么叫做进退两难,进退维谷了。”
上官清看了周延儒一眼,没有说话,从周正肩膀接过小恪儿。
小家伙睡眼朦胧,趴在上官清怀里,继续含糊。
周正见周延儒这么快就转入正题,慢慢走了几步,道:“元辅还是元辅。”
周延儒没了上山之前的舒朗,打开天窗的道:“我知道你想做张居正,想要整顿大明,中兴社稷,但你在玩火,可还记得张居正的结果?”
张居正的结果,就是死后遭到清算,满门抄斩不说,尸体还被从棺材里扒出来,鞭尸,所推行的新政,被彻底推翻,否定。
由此可以想见,他之后的朝廷有多么的痛恨他。
当然,这里面,还有万历皇帝。
现在的情形,像极了万历初。
周正自然知道这些,迈步向上走,道:“万历皇帝啊,说起来,张居正在改革上颇有成效,这个帝师做的却是极其失败,推翻他改革的,就是这个他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学生。”
周延儒见周正这么评价万历皇帝,不由得皱了皱,好在没有外人,停住脚步,喘息着道:“张居正此人太过严苛,一心想要教导出一个圣贤皇帝出来,结果适得其反了。”
周正赞同的点头,道:“元辅,想不想做帝师?”
‘帝师’,分为很多种,比如周正也算,满桂,赵率教等等,凡是有‘师傅’头衔的,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少师,太子少傅之类都算,也就是所谓的东宫三师。
还有一些侍讲学士,讲经学士等等,也能算得上,礼法上,太子见了都要叫一声‘师傅’。
还有,就是专门教导太子,定时定点上课的,这一种,是严格意义上的‘师傅。’
‘帝师’,也就是太子已经成了皇帝,皇帝的师傅。
比如,张居正当年就是万历皇帝的师傅,定时定点去给万历上课,万历一个不好,就会挨打,张居正是一个严苛的老师,你是皇帝,打的就更重。
周延儒听着周正的话,眉头一皱,转头看向周正。
他很不解,‘帝师’这个名头很有用,见到百官就自动高一级,皇帝见了也要恭谨行礼。
周正若是有了‘帝师’名头,在朝廷里行事,将会有诸多的便利,尤其是在内阁,地位将更加稳固,一般人难以动摇。
周正看着他的目光,笑道:“我只是个秀才,教不了皇上。”
这种借口,周延儒自然不信。
他盯着周正,沉默良久,老脸前所未有的肃色,语气却又十分平淡,道:“这件事日后再说。我有四个条件,你要答应我。”
摊牌了。
周正好整以暇,笑着道:“元辅要说什么?”
周延儒看着周正,道:
“第一,凡事由内阁决定,你不能擅端。”
“第二,每旬皇上要听政一次,任何情况都不能变。”
“第三,英国公如果涉案,再选一个国公守卫京城。”
“第四,重建五军都护府,一应调令,皆出于此。”
第五百六十八章 一面倒的谈判
周正听着周延儒这四个条件,并没有立即说话。
说白了,周延儒这些条件,看似是重塑京城,实则处处都是为了辖制他。
上官清放下手里的篮子,将一块糕点递给周延儒的小孙子。
五岁的小家伙看着上官清,喜色的道:“谢谢婶婶。”
周正猛的看过去,道:“叫奶奶。”
上官清猛的转头,以一种十分冷漠的眼神盯着周正。
周正连忙咳嗽一声,道:“咱们辈分不能低。”
上官清轻哼一声,懒得理他,照顾着还在昏昏欲睡,半睡半醒的小恪儿。
倒是周延儒的小孙子,拿着糕点,有些懵懂的看着三个大人,不知道如何是好。
周延儒摸了摸他的头,目光一直盯着周正,道:“你必须要答应我。”
周正接过上官清递过来的水杯,喝了一口,无悲无喜的道:“你应该知道,我随时能替代你,或者换了你。”
周正控制了京城,又有‘金銮殿行刺案’在手,想要拿下任何人都是一句话的事。
包括眼前这个首辅周延儒。
周延儒脸角硬冷如铁,毫不退缩,道:“就算你换了我,自己坐上去,你也做不了高弘图说的那些事情!”
“我可以架空你,陈演要明哲保身,张四知给李自成写过降表,户部,吏部,转眼间我就能拿到手。”
周正神色平淡,道:“我想要做什么,透过他们,一样能做到。你对我来说,无非就是一块挡箭牌,是你或者是其他人,没有区别,都无所谓。”
周延儒盯着周正,双眼有厉色,道:“你别忘了,还有皇上!皇上虽然年幼,却也不是那么容易欺瞒的。若是朝野引起巨大波澜,司礼监完全可以掣肘你。不怕告诉你,李公公是我的人!”
周正嘴角抽了下,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
小恪儿这会儿醒了,正喝水,眨巴了下眼,奶声奶气的道:“爹,李公公还说要给我送一个水车,还没送来。”
上官清神色微变,看向周正。
周正微笑示意,没事。
上官清又看向周延儒,目露冷冽。她怀里带了匕首,如果有不妥,她会杀了周延儒灭口。
上官清作为周正的枕边人,自然早就知道李忠是周正的人。
周延儒从上官清母子的话与动作里很快就察觉了,神色惊变,双眼怒睁的看着周正,一切动作都只为显示四个字:不可置信!
他怎么也想不到,李忠这个崇祯皇帝潜邸的老人,居然也会是周正的人!
什么时候的事情,是先帝时期,还是近来?
周正看着周延儒的表情,笑着道:“比你想的要早。”
周延儒强迫他冷静,心念飞转。
如此说来,整个京城,就真的都在周正手里了!
周延儒目光急急闪烁,一时间不知道飞过多少念头,脱口而出的问道:“你真的只想做张居正?”
周正看着他,道:“我若要做王莽,你拦得住吗?”
这句话,周延儒自然不信,要做王莽也不会是这个时候,当初周正率军击退闯贼,入京的时候就可以做到,现在反而会落下话柄,天下共讨。
那不是王莽,那是董卓。
周延儒盯着周正,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周正道:“做我一直想做的事情,高弘图你不是见过了吗,那些是个开始。”
周延儒目光灼灼的盯着周正,眉头拧的更紧,脸角不断的鼓动。
明朝的文臣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要做一些‘大逆不道’的事情,从太祖,或者是成祖,还是英宗时候?
他们想要架空皇帝,皇帝垂手天下,无为而治,天下政务交给士大夫。
或者是,从张居正开始?
周延儒心里转动,又沉重的无法思考,铁青着脸,道:“你要怎么做?”
现在,轮到周正提条件了。
“第一。皇上认真读书,不干政,没有我的允许,不见朝臣。”
“第二,我会在内阁提出一个‘大明革新总纲’,成立一个‘革新事务总理衙门’,整合六部九寺的权职,设总理一人,由孙传庭担任,全权负责。我们都要支持他。”
“第三,我们要步调一致,展示朝廷的团结,对于反对革新的人与事,要态度统一。”
“第四,军务由我全权处置,任何人不得插手,军令全部出于征西廊。”
“第五,常规的政务,依旧由你处理,重大事项,要我同意。”
……
周正一连说了十二条。
周延儒老脸皱成一团,盯着周正,气的胸口不断起伏。
单是第一条,他就难以接受。
皇帝是大明的主心骨,若是朝臣见不到皇帝,天下岂不是乱套了吗?
周延儒太阳穴不停的跳,他知道他已经没有资格与周正谈判,却还是硬挺着道:“其他的我可以答应你,皇上每旬听政这一条,你必须答应。否则就算我今天死在这里,也不会点头!”
他们身后,跟着一队侍卫,都是军中老卒,周正多年的亲信侍卫。
周正看着周延儒的决然表情,心里嗤笑。这周延儒看似在保皇帝,实则是为了他自己。如果皇帝都被架空,他这个首辅还有什么用?
只要皇帝还在,哪怕只是象征性的,周延儒这个首辅就能得到凸显,不会彻底的边缘化。
周正暗自摇头,不在意的道:“你既然这么想,我就不为难你了。只有你与六部尚书,其他的不在列。”
周延儒心里顿时松口气,他真的害怕,害怕周正一意孤行,他阻止不了。同时,他也害怕,害怕周正令他血溅当场,横死在这里。
谈妥了这些事情,基本上大事定下来,不会有什么惊变了。
周延儒心神放松,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道:“继续爬山吧。”
周正转头看向小恪儿,道:“来,跟爹一起爬山。”
小家伙这会儿似乎醒了,对第一次爬山很是兴奋,一点头就拉着周正的手,跟在周正身旁。
他看了眼这个陌生的‘叔叔’,奶声奶气的道:“爹,山上有什么?”
周正道:“山上有个庙,咱们去拜一拜。”
小家伙也许模糊的记得,曾经跟着娘与大伯母去城里的庙里还过愿,哦了一声,又道:“那,我会有弟弟吗,大哥就有,我也想要。”
本来还紧张未去的周延儒,听着顿时僵硬的笑了,转头回来看向小家伙。
上官清抿了抿嘴角,瞪向周正。
周正心里嘀咕,这关我什么事情,嘴上却不敢说,看向周延儒道:“元辅,就没有其他的话要与下官说?”
第五百六十九章 上好的挡箭牌哪里找
周延儒虽然与周正达成了‘平衡约定’,但很多事情还需要细细推敲,一时间想不了那么多。
他走在前面,走了十几步才道:“这个‘行刺案’,你打算怎么处理?”
“这个要看皇上什么时候下决心,不在我。”周正顺口答音。
周延儒皱眉,周正这句话看似对,实则还在敷衍。
周延儒似乎又累了,停在前面,喘息着转过头,道:“你是冲着宗室去的,还是冲着那些拦路人去的?”
周正拉着小恪儿,道:“宗室也是拦我路的人。”
周延儒有些疲惫,脑子也是,平复了下,看向周正道:“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周正道:“那个革新事务总理衙门,孙传庭做总理,高弘图,马士英为副总理。我们回去之后,元辅就任命吧,而后,他们三人会向元辅汇报我们的改革大略,到时候,元辅就知道了。”
周延儒盯着周正,道:“我现在就想知道。”
周正唔了一声,道:“也简单,收回宗室一切封地,迁回京城十王府,定额俸禄。今后也不再封地就藩,一律依此列。”
周延儒一咬牙,抽搐着脸角,双眼大睁,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周正居然想要将天下宗室藩王遣回京圈禁?
周延儒一时间想到了很多,难以平静。
如果是以往,周正‘苛刻藩王,动摇国本’的行为是断然没有可能成功,现在情况却很特殊。
一来,小皇帝年幼,没有能力与外臣扳手腕;二来,这个‘金銮殿行刺案’,堵住了皇帝与文臣的嘴,即便有人想要反对,理不直气不壮。三来,就是周正要强推,天下也没人能阻止。
周延儒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好一阵子,道:“你将英国公等牵连进去,打算将勋贵公卿也一网打尽?”
“凡是不干活只吃饭,还想砸饭碗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周正将要乱跑的小恪儿拉住,随口的说道。
周延儒心里很是难受,沉重又有些恶心,眼神有些飘忽。
看着太阳就要出来,周延儒心知他撑不下去,道:“我回去找高弘图,孙传庭谈,你自己爬吧。”
周延儒今天从周正嘴里要了‘准话’,确定了事态的后续进展,不会有大变故,又无力做什么,疲惫又有些意兴阑珊,想要回去。
周正要的只是周延儒继续乖乖的做安静的应声虫,微笑着道:“那我派人护送元辅回去,好生休息,注意身体。”
周延儒摆了摆手,拉着小孙子,慢慢的往回走。
周正一家看着他们的背影,停在阴凉处休息。
小恪儿眨了眨眼,道:“爹,他们怎么走了?”
周正作势将他抗到肩膀上,道:“他们不想上山,咱们走。”
“拜佛喽……”小家伙欢脱,挣脱周正的手,一扭一扭的向着山上跑去。
上官清看着小家伙,与周正轻声道:“真的没事吗?”
周延儒到底是首辅,从三十六岁入阁,浮浮沉沉到现在二十多年,他的底蕴不可想象,真的要是成心坏事,实在是容易。
周正倒是不担心他坏事,这么一块上好的挡箭牌要是没了,还真的不好找第二块。
“没事。”周正随口道,看着小家伙跑远,道:“走,上山去。”
上官清嗯了一声,与周正一起快步追上小家伙。
在周正继续爬山,周延儒下山的时候,京城的戒严还在继续。
只是缇骑不再满京城的穿梭,三司衙门也不再抓人,各衙门的人陆陆续续的上班。
随着官吏可以走动,各种各样的谣言顿时满城飘荡,各种势力也在迅速聚集。
想要躲避罪责的,想要救人的,想要浑水摸鱼的不一而足。
各个衙门前,来来往往不知道多少人,门槛都被踏破了,但真正的大人物却少有人见到。
周延儒坐着马车,慢慢的回京,一路上还在思考着周正的话。
范文景在驾着车,见周延儒一路上不说话,出声问道:“老师,征西伯说了什么?”
周延儒精神恢复了一些,在里面轻叹一声,道:“我小看周征云了。”
范文景没有跟着上山,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本来不该问,但两人的谈话关系这大明社稷,还是忍不住的问道:“老师,征西伯要做什么?”
周延儒道:“他走的比张居正远,怕是想对我大明进行刮骨疗毒。”
范文景听的是心头一跳,刮骨疗毒?
大明两百多年了,很多问题积累的十分的深,确实需要花大力气做,但‘刮骨疗毒’四个字就太可怕了,不啻于再建大明!
范文景头皮发麻,不敢再问,怕问出一些他不想也不敢听的事情。
周延儒坐在马车里,太阳穴还是疼的厉害,良久又道:“进了宫,你将高弘图,孙传庭叫来见我。”
范文景道:“是。”
周延儒想了又想,道:“陈演,李日宣也来。”
这两人,分别是高弘图,孙传庭的上官。
范文景又应着,却不敢问是什么事情。
周延儒的马车刚刚入宫,忽然间周延儒又道:“你觉得,什么人入阁比较合适?”
范文景一怔,神情犹疑一会儿,道:“老师说的是几位堂官?”
“在野的。”周延儒道。
周延儒仔细想了想,随着闯贼入京,不少人纷纷变成了叛逆,还有一些被杀,能有资格入阁的,只能从那些致仕在乡的人中选,这其中,江南又最多。
范文景心里倒是有几个人选,但涉及到两位大人物以及诡异的朝局,他不敢多言,道:“学生不知。”
周延儒心里其实也有些想法,不过这需要周正点头,默默一阵,道:“我知道了。”
范文景没有多言,陪着周延儒走入内阁,命人去传户部,吏部的几位大人。
很快,吏部的李日宣,孙传庭,户部的陈演,高弘图四人齐齐的来到内阁,行礼后站在周延儒桌子前。
周延儒休息了一阵,喝口茶,镇定了不少,看着四人道:“我刚才与征西伯谈过了,我们对很多问题的看法是一致的,也谈拢了。征西伯提议成立一个……一个革理弊政的总理衙门,说说你们的看法。”
陈演与李日宣顿时心惊,不由得对视。
元辅居然没有私底下找他们谈,而是当着高弘图,孙传庭的面询问,这是什么意思?
第五百七十章 小内阁
高弘图与孙传庭对视一眼,虽然之前征西伯之前已经告诉他们这种可能性,但亲眼见到,还是颇为吃惊。
这位首辅,就这样服软了?
孙传庭追随周正更久,情知这位首辅的权力欲,递过一道公文,道:“元辅,我大明之所以弊政叠出,层出不穷,造成现今的困难局面,皆因权职交错,复杂多变,各部门又相互推诿,人浮于事,是以,下官等商议……”
孙传庭没有说完,周延儒就吃惊的将目光从公文转到了孙传庭脸上,道:“所以,你们打算将户部的户籍,盐课,漕运,茶课;吏部的考核,捡拔;都察院的监察,巡视;工部的官道,驿站;礼部的礼法,典仪;刑部的缉捕,审讯……这些统统归一,纳入这个总理衙门,你们,你们这是想要再建一个内阁吗?”
孙传庭与高弘图一怔,他们之前没察觉,现在一想,还真是。
孙传庭神色如常,道:“元辅,我们不是要争权,而是要对复杂的权职进行归纳,统一,以重新树立朝廷的权威,强力的对地方加强控制,并且梳理弊政,以中兴社稷,造福万民……”
周延儒吃惊的表情慢慢收敛,变成了铁青之色,盯着孙传庭,高弘图二人,道:“这个我不会答应的,你们让周征云来找我谈。”
孙传庭抬起手,平静的道:“元辅,这就是征西伯的意思。即便您不同意,哪怕开大议,我相信皇上,朝廷也会支持我们。”
周延儒脸角动了下,他已经知道,李忠是周正的人,皇帝那边不用想。朝廷这边,眼前的李日宣,陈演,怕是最多不说话,决然不会反对周正。
周延儒眉头拧紧,脸色越发铁青。他发现,他已经彻底的失去了对朝局的控制了。
周延儒眼神变幻,心里不断的想着对策。
按照周正这个‘总理衙门’的规划,简直囊括了所有重要的权力,完全就是一个小内阁,这种权力还不受制衡,周正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陈演感觉着班房里的压抑气氛,心里害怕,瞥了眼李日宣,道:“元辅,这个总理衙门,应该置于内阁之下,凡是要向内阁奏报,得到允许才能施行,不能妄为方可。”
周延儒抬头看向孙传庭,高弘图。
孙传庭稍一顿,道:“这个是自然。征西伯曾与我们说过,内阁只是个班房,大学士也非官衔,应该找个机会,对我大明体制进行修正,确立,不能这样含混下去。”
明朝的体制是太祖朱元璋所立,其最根本的思想就是‘制衡’,不止中央废除了丞相,各个衙门内外制衡,在地方上也有三司相互牵制。
这种制衡缺少了‘决断’,不断的将权力集中向上,诸多难处很快就显现出来。首先就是皇帝不胜繁巨,搞出了秘书性质的大学士顾问,以至于发展成‘内阁’,而地方上,三司制衡,推诿,无法断事,则出现了巡抚,总督,渐渐从临时委派变成了常设。
但‘大学士’,不是官阶,首辅、阁老也是一种‘敬称’;巡抚,总督并不是地方官,而是朝廷委派的京官。
所以,这些终归不在‘法统’之内,只是一种‘约定成俗’。
周延儒听着孙传庭的话,猛的警觉,道:“周征云要修改祖制?”
孙传庭微笑,道:“并非修改,只是修正。比如确立内阁的地位,将巡抚,总督划归地方官,常设,对各部错综复杂的职权进行梳理,统一,合并,以减少龌龊,人浮于事……”
孙传庭说的有理有据,按理说也应该如此,但周延儒对周正已经产生了最大的警觉,哪里敢放松,道:“这件事,必须要有我的首肯!”
孙传庭再次抬起手,道:“这是大事,自然需要元辅点头,百官共议,还须皇上下诏,方可施行。”
周延儒自觉扳回了一点,还能控制,稍稍宽心,道:“你们要我做什么?”
孙传庭上前一步,道:“元辅,当前,一个是请元辅说服皇上,对这次的‘行刺’下旨,三司以及各衙门好做事。第二,就是我们会尽快组建‘革新事务总理衙门’,涉及的六部九寺的权职等等,请元辅居中协调,以免发生不愉快。”
周延儒一腔怨气难以发泄,还得给周正做事,眉头全是烦躁,摆了摆手,道:“你们去吧。”
孙传庭与高弘图对视一眼,知道周延儒还是心有不甘,应该会再出什么幺蛾子,但问题已经不大,两人不动声色的抬手,道:“下官告退。”
等孙传庭与高弘图走了,周延儒看着李日宣与陈演,道:“你们怎么看?”
陈演想要辞官,不想再多沾惹是非,故作沉吟的不语。
李日宣瞥了他一眼,只得道:“元辅,如果他们只需要官吏的考核之权,那任命权还在我们手里。至于户部的户籍,人丁这些也不打紧,国库在我们手中。”
陈演瞥了他一眼,心道:现在是这样,真的等这个总理衙门组建起来,还有我们讨价还价的余地?
周延儒也想到了这种可能,看着他们二人,道:“告诉所有人,给我盯紧他们,他们做的任何事情我都要知道,但凡超出我们约定的,坚决不答应!”
陈演最怕的就是周延儒与周正撕破脸,牵累到他,连忙道:“元辅,还是以商讨为要,切莫再起争执。”
周延儒知道陈演想要走,却也不想多说,短时间他也难以找到信得过人接手户部,压着满心的躁怒,道:“我知道了,你们去做事吧,晚些时候,我要进宫。”
经过一天一夜,想必小皇帝也应该冷静下来了。
陈演,李日宣抬起手应下,忧心忡忡的出了周延儒班房。
周延儒等两人走了,忽然一怔,又摇了摇头,轻声叹气。
他本来还想与二人说一说增加阁臣的事情,结果恼怒之下,全然忘记了。
孙传庭与高弘图两人出了内阁,向着大明门走去。
高弘图已经得知了周正想要做的事情,这些事情,比他想要做的事情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却也是事事关乎江山社稷,胸襟广博,高瞻远瞩,使得原本就对周正钦佩不已的他,更加的五体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