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隐藏的山门
清风徐来,竹林微荡。
云雾弥漫在广阔的竹林之中,有一丝冷清,也有一丝神秘。
数不清的竹叶被云雾弥漫着,每一片叶子都是一道剑气,那些云雾经过漫长的时间凝结成水,滴落在泥土中,也化作了剑气,融于大地。
整片竹林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着剑气,宛如一个巨大的剑阵。
一道身影隐藏在云雾之中,不见其真容,在他身后,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恭敬而立,正是那从桐乡城归来的云剑宗长老丁贲。
“都死了?”
云雾中传出声音,有些虚幻空荡,就像是伴随天地而生的声音。
丁贲身躯一颤,对于此人他也唯有恭敬,甚至是恐惧,垂首说道:“仇师弟是被邬沧雨所杀,何师弟是被唐戈所杀,二人皆是昆仑山之人。”
说到昆仑山三个字的时候,他刻意加重了语气。
云雾中说道:“仇无涯重伤未愈,或许能被邬沧雨杀死,何念怎么会被唐戈杀了?”
丁贲瞳孔骤缩,他之前一直处于怒火焚烧的状态中,根本没有去思考这个问题,他说道:“您的意思是有人帮助唐戈出手?”
云雾中安静了片刻,随即又有声音传出:“查。”
只有一个字,却仿佛整个竹林都在传出声音。
丁贲肃然说道:“是。”
他缓缓向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离开了竹林。
竹林中的云雾渐渐更浓了一些,各个角落里的剑气也更加锋锐起来。
云雾中那人轻轻一挥手,前方不远处瞬间出现了一片方圆数丈的空地,云雾退散,一座云台浮现而出。
云台是用玉石所铸,被云雾弥漫着,看起来更像是一朵四四方方的云。
一道人影躺在云台上,平静安稳,胸膛没有丝毫起伏,看起来就像是死去了一般。
若是有人看到他的脸,定会心生惊惧害怕之意。
他的脸只能依稀辨别轮廓,血肉模糊,血迹已经凝固,血红深处便是黑,血肉之中有两条缝,那是紧闭的眼睛。
云雾中的人看着云台上的人,忽有一道道剑气从云雾中散发出来,落到了云台的四周。
剑光闪烁,那些剑气交错连接,化作一座微小的剑阵。
云雾中归于平静,平静之下是无边无尽的寒意,寒意之中是恨意。
云台之上的那张已经变形的嘴突然微微张开,有声音传出:“父亲,我要活着,我要报仇!”
“我要杀人!”
“我要唐戈死!”
“我要古之月死!”
“我要离恹死!”
“还有他!他也得死!”
“所有人,都得死!”
仿佛来自地狱的魔鬼嘶吼声回荡在竹林之中,就连那些云雾中的剑气都隔绝不了。
声音经久不息,直到许久之后才安静下来。
云雾中传出声音:“好。”
……
……
又是几日之后,一辆马车停在了一座高大巍峨的青山脚下。
云雾遮住了山巅,不知是山太高还是云太低。
这里是南陆万山之地的无尽青山,眼前的这座青山只是一角。
唐戈几人从马车上下来,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如何联系古月洞天的人?
古之月低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俏脸上没有一丝喜色。
白千池看向唐戈说道:“然后呢?我们去哪里?”
唐戈说道:“古月洞天。”
白千池说道:“我知道,我是说古月洞天在哪里,我们怎么去?”
唐戈平静的望着面前的这座青山,他们都没有来过古月洞天,根本不知道入口在哪里。
古之月是从古月洞天离开的,但那时她还在襁褓里,哪里记得这些。
唐戈说道:“等一下吧。”
说着话,他又揉了揉古之月的脑袋,少女轻轻点了点头。
他们已经靠近古月洞天的传承之地无尽青山,想必很快便会被人发现。
果真没过多久,青山深处忽然云雾翻涌,一道玄妙强大的气息悄然而至。
他身着道袍,举手投足之间颇有道家之儒雅风范。
他是个谦和的年轻人,唐戈他们都见过,正是当日率领古月洞天参加登云窟大会的释一。
释一看到唐戈等人,尤其是看到古之月的时候,颇为惊讶,旋即单手放在胸前,微微欠身道:“各位光临古月洞天,释一有失远迎,还请莫怪。”
然后他又看着唐戈恭敬说道:“唐师叔。”
唐戈微微点头,想了想又道:“我们可以进去吗?”
释一淡淡一笑,道:“自然,姜长老已经等候多时了。”
话音落下,释一的掌心中有着古月洞天的玄源真气弥漫而出,一枚深青色的古玉浮现,散发出深沉青光,直接照在了青山的半山腰上。
霎时间,一道光门从山腰上浮现而出,隐隐通往着洞天福地。
白千池仰慕之至,忍不住感叹古月洞天道法之玄妙。
邬沧雨看似平静,隐隐却有一丝戒备之意。
古之月抬头看着那道光门,轻轻抿了抿嘴。
释一伸出手,说道:“请。”
唐戈微微点头,然后带领着几人朝着那道光门掠去,身影转瞬间便被吞没消失不见。
“但愿一切安好。”
释一抬头望着光门,轻轻呢喃了一句,眼底闪过一抹忧虑,然后便一跃而起。
他的身影消失,光门也变作了天地间的一个光点,继而消失不见。
……
……
世人皆知无尽青山七十二洞便是古月洞天的传承,但是能够有机会一睹真容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白千池本以为能够见到传说中的洞天福地,没想到第一眼看到的只有一座矮小的山。
这座山虽然矮小,却也是钟灵毓秀之地,一条瀑布从山间垂落,似九天银河。
一座小楼依山而建,露台延伸而出,旁边便是瀑布的源头。
山间有果树,时常会有猴子和松鼠前来偷食几颗新鲜果子。
这座山,矮小却精致,周围弥漫着淡淡的云雾,云雾中尽是古月洞天玄源道法的气息。
唐戈感受到了那股气息,应该是某种阵法。
释一说道:“诸位请随我来。”
在他的带领下,几人沿着山间的青石小径,一路攀登而上,那座小楼很快便出现在眼前。
白千池十分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景色,尤其是不远处的瀑布源头,隆隆之声中又有一种玄妙。
古之月一直垂着脑袋,看起来无精打采,心有困惑。
释一转过身看着四人说道:“还请唐师叔、邬师弟和白道友随意,姜师叔想单独见一下古师妹。”
古之月闻言,猛得抬起头看向唐戈,眼中流转着一丝哀色。
唐戈看了她一眼,然后又看向释一说道:“我和她一起。”
释一微愕的打量了二人一番,然后轻轻点头,便转身走进了小楼中。
唐戈紧随其后。
古之月犹豫了一下,然后紧紧抓住了唐戈的手。
唐戈一愣,旋即冲着她淡淡一笑,牵着冰凉的玉手走了进去。
白千池望着几人隐入小楼的身影,心中有些疑虑,然后看向邬沧雨问道:“他们是有什么事吗?”
邬沧雨看了他一眼,然后走到崖边盘腿坐下,平静说道:“每个人心中都有秘密,你也太好奇了。”
白千池撇了撇嘴,目光转向瀑布的源头,突然面露喜色,一跃而起,直接落到了瀑布源头的一块峭石上。
水上有一白衣,凌风独立。
……
……
小楼一共有三层。
一层是崖边的入口。
二层上有一片宽阔的露台,视野极好。
三层十分隐秘,光线昏暗,而且听不到任何外界的声音,包括那条瀑布的声音。
这个房间极为幽静,而且设施极为简单,只有几个木台,木台上有几个破旧的蒲团。
一道瘦弱的身影安静的盘坐在中间木台的蒲团之上,苍老而孤独,隐约能够看到皱纹极深的脸和花白的须发。
嘎吱……
房门被推开,房间内亮了一点。
释一带着唐戈和古之月走了进来,蒲团上的身影缓缓睁开了眼睛。
古之月紧紧握着唐戈的手掌,躲在他身后,紧张的望着那道身影。
感觉到手掌的温度更冷了一些,唐戈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释一冲着蒲团上的身影躬身行礼,说道:“师叔,他们来了。”
那道身影晦暗的目光中浮现一丝亮光,他轻轻摆了摆手。
释一缓缓退后,走出了房间。
房门被关上,房间内又暗了一些。
蒲团上的那道身影静静的看着唐戈,准确的说是看着他身后探出的那道娇小身影。
古之月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那道身影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我是姜息雷。”
唐戈平静说道:“嗯。”
姜息雷,古月洞天的执印长老,地位仅次于掌教北易,在昆仑界的名声更是如雷贯耳。
如今却已是强弩之末,听其声音便是有无尽的悲凉。
古之月微微探出了一些身子,却没有说话,目光有些闪躲。
姜息雷苍老的眼眸中浮现疼爱之色,说道:“之月,你长大了啊。”
古之月紧紧抓着唐戈的手,还是没有任何言语。
姜息雷无奈的叹息道:“都怪我啊。”
唐戈说道:“姜长老有话直说。”
姜息雷看着唐戈说道:“你就是最近昆仑界传的沸沸扬扬的唐戈吧?”
唐戈点了点头。
姜息雷目光深邃的盯着他说道:“你来我古月洞天是为了躲避仇家,还是为了让之月见到老夫?”
唐戈目光微垂,沉默不语。
“你要是不愿意我们现在就走!”
古之月突然出声,声音中有一丝冷意,但更多的是倔强。
姜息雷一滞,然后突然合不拢嘴的笑了起来,道:“同意,同意,我怎么会不同意呢,在古月洞天里你们什么都不用怕。”
古之月的俏脸紧贴在唐戈的手臂上,抿着小嘴,表情难以形容。
有一点愤怒,还有一点忧虑。
有一点纠结,还有一点心酸。
有一点恨意,还有一点希望。
唐戈转过身,轻轻揉了揉古之月的脑袋,一股柔和的剑气从掌心中弥漫而出,古之月只感觉一阵眩晕便是昏睡了过去。
姜息雷白眉微挑。
唐戈将古之月抱到了旁边一座木台上躺下,看着那张俏脸,忽然觉得有些心疼。
他转身看向姜息雷,说道:“有什么方法可以彻底根治日月乱宫之症?”
第一百二十一章 日月乱宫象
很多年前,古月洞天的执印长老姜息雷外出游历,一直潜心修道的他却没有经受住红尘俗世的诱惑。
他爱上了一名女子。
他将那名女子带回了古月洞天。
二人可谓是神仙眷侣,后来他们诞下一女。
可这婴儿一生下来便被姜息雷发现是所谓的日月乱宫之象。
她的修炼速度会很快,但不会活的太久,而且一旦成长起来,极可能有祸乱天下之兆。
好在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姜息雷夫妇二人,但是生下这个婴儿的三天之后,那个女子竟是消失了。
任凭姜息雷如何寻找,也没有那女子的踪迹。
身为道家正统的古月洞天怎么可以容忍有日月乱生象的人出现,姜息雷的思想深受禁锢,本想一掌拍死那个初生的婴儿。
但那毕竟是亲生骨肉,他如何下得去手?
最后为了避免古月洞天的其他人发现端倪,他让自己的至交好友,昆仑山太初崖主黎棠抱走了他的女儿。
姜息雷继续寻找他的夫人,又过了几年,始终杳无音讯,但他的身体却不知出了什么状况,本来正值壮年,却突然衰老了下去。
衰老的不仅是身体,还有道行。
他那一身惊世的道行被封印,无法轻易使用,不得已回到了古月洞天,自此隐世不出。
唐戈负手而立,静静的听完姜息雷讲完这个故事,沉思了良久。
姜息雷垂着脑袋,犹如将死之人。
唐戈忽而抬起目光,盯着姜息雷问道:“之月的日月乱生象和你突然衰老是否有关系?”
姜息雷脸色一僵,思绪被拉回二十多年前,似乎想起了很多往事,一时之间竟是无法言语。
唐戈又道:“她母亲是什么人?”
姜息雷紧皱着眉头,深深的看了一眼唐戈,道:“你怎么会知道那丫头的情况?”
唐戈说道:“黎棠告诉我的。”
黎棠便是昆仑山太初崖崖主,也是古之月的师父。
姜息雷说道:“看来他很信任你,竟是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唐戈静静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姜息雷紧皱的眉头缓缓摊开,一声叹息绵延无尽回荡在空荡的房间里。
许久之后他才说道:“她母亲是鬼界的人。”
唐戈脸色微异,衣袖中的手掌不自觉的紧握了一下,道:“可还有其他人知道此事?”
姜息雷摇了摇头。
唐戈松了口气,看着一旁安静躺着的少女,淡淡一笑。
姜息雷说道:“我想了很多年,或许之月的日月乱宫象和我突然衰老的原因都是因为她。”
唐戈问道:“难道是因为鬼界的修行法门与大道背离,所以才导致了这般结果?”
姜息雷说道:“或许是这样。”
唐戈又道:“你明知道她是鬼界的人,还与她相爱,甚至还生下了之月,以你的道行和见识,难道不应该早就有所远见吗?”
姜息雷略显吃惊的看着唐戈,说道:“你生气了?”
唐戈一愣,他的确是有些生气。
“传闻昆仑山小师叔宠辱不惊,现在看来传言也是虚假的啊。”
姜息雷苦笑了一声,又道:“感情这种东西,谁又能控制的住呢?或许感同身受之后,你会明白我的。”
唐戈沉默了下去,人类的悲欢从不相通,他一时之间的确无法理解。
木台上的古之月睫毛微动,但却没有醒过来。
片刻之后,唐戈又道:“可有办法根治日月乱宫象?”
姜息雷正色道:“有,这也是我刚找到没多久的办法。”
唐戈说道:“什么办法?”
姜息雷看向古之月,轻声说道:“日月乱宫之象需从根源去解决,那丫头的母亲来自鬼界,所以解决的办法也在鬼界。”
唐戈眉头一皱,道:“为什么你们总喜欢废话,说重点!”
他真的生气了。
姜息雷面色一滞,无奈道:“需要得到鬼界的生死鬼狱书,修成鬼界剑气方可根治日月乱宫象。”
“生死鬼狱书?”
唐戈没有震惊,而是十分平静的看着木台上的少女,又道:“练了生死鬼狱书便真的成为鬼界的人了。”
姜息雷默然点头,道:“不过若是其他人修炼成功也可以,只不过那人受到的伤害可能会很大。”
唐戈沉默不语。
姜息雷看着古之月,眼神中满是疼爱和担忧,又道:“多亏了昆仑山的通天道法,否则这丫头可能已经活不到现在了。”
唐戈忽然说道:“你让之月来见你,除了交代遗言可还有其他事?”
姜息雷颇为欣赏的看着唐戈说道:“本来是没有的,但是出了灵韵和云剑宗长老陨落这档子事,我觉得也该为你们留条后路,我想古月洞天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
唐戈说道:“我相信你,但是不相信其他人。”
姜息雷说道:“放心吧,我这座小山谁也来不了,你也不用担心释一会说些什么。”
唐戈点了点头,有些放心。
姜息雷又道:“我打算把执印长老的位置传给之月。”
唐戈瞳孔微缩,道:“她虽说是你的女儿,但名义上还是昆仑山弟子,这么做合适吗?”
姜息雷淡笑道:“无碍,只要掌教和岑夫子同意,其他都不是问题,而且他们一定会同意。”
唐戈想了想,又道:“我可以代表岑夫子。”
姜息雷讶异的看了他一眼,忽然想起释一曾带回来的消息,大明宫永昌殿内的那道金光别人或许不知道是何物,但是他却隐隐有所猜测。
他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道:“那此事就省了很多麻烦了。”
唐戈说道:“执印长老的位置极为重要,你如何说服其他人,难道仅凭威势压迫?”
姜息雷看了沉睡的古之月一眼,道:“她还需要修行古月洞天的玄源道法,并且提升修为。”
他的视线掠过古之月的俏脸,看到了头上的那根玄阳玉簪,微讶道:“看来你倒是费了不少心思。”
唐戈说道:“没什么用,只是个装饰品。”
沉吟了片刻,他又问道:“你还有多长时间?”
姜息雷说道:“一年半。”
唐戈眼神微凝,道:“鬼界的入口在哪里?”
姜息雷的脸色逐渐沉重了下来,片刻之后才沙哑说道:“巫族有一个。”
房间里陷入了安静。
木台上的少女在某个时刻缓缓睁开了眼睛,她感觉自己睡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心想自己的身体真是越来越差了。
姜息雷看着唐戈说道:“我想和之月单独聊聊。”
唐戈走到古之月旁边,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微微点头。
古之月抿了抿嘴,目光闪烁不定,充斥着不安、紧张和其他复杂的情绪,她转过头看着那个苍老悲凉而又孤独的身影,沉默了许久。
直到眼中的复杂之色全部消失,仅剩下了坚定,她收回目光看向唐戈,重重点了点头。
……
……
小楼之外,白千池不断跳跃在这座小山的各处,似乎很喜欢这里的风景,他也明白大宗门的规矩,否则早已不知去了何处。
邬沧雨盘坐在山崖边,盯着那条垂直而落的瀑布看了许久,千纹剑插在身旁的地面上,破受冷落。
他的手搭在膝盖上,手指随意的动着,数十道细而无形的剑气在指尖渐渐显现,漫无目的飘浮着,正如他此时的心情。
他在想仇无涯的死。
在想地下遗迹围攻唐戈的那些人的脸。
在想那柄金色的小骨剑。
在想那个白裙少女。
思绪飘得更远,他又想到的昆仑山,想到了四崖,想到了悬空岛。
也想到了小师叔,或许他才是对的吧。
……
白千池不知何时回到了崖边,看到怔怔出神的邬沧雨和他手指上弥漫着的剑气,不禁面色微凛。
这家伙难道是在修炼?
睁着眼睛,毫不静心的修炼?
某个时刻,邬沧雨突然回神,抬头看了一眼正盯着自己的白千池,说道:“你在看什么?好看吗?”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邬沧雨态度冷了很多,当然只是针对白千池。
白千池想起了小酒馆门前发生的事情,鄙夷的说道:“你能有我好看?”
邬沧雨不愿理会他。
白千池又问道:“问你个问题?”
邬沧雨沉默不语,依旧盘坐着望着那条瀑布。
白千池绕到他面前,弯了弯身子,笑眯眯的说道:“你们小师叔是谁的弟子,他怎么和昆仑山的人都不一样?”
邬沧雨眉头微挑,道:“你还见过其他昆仑山之人?”
白千池尴尬一笑,道:“你,还有那丫头,对了,还有那个胖子。”
邬沧雨说道:“大道万千,每个人自然都不一样。”
白千池说道:“可大道最后不都是殊途同归吗?”
邬沧雨抬头看着他说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白千池问道。
邬沧雨说道:“鸡同鸭讲。”
白千池脸色突变,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脚步声传来,唐戈和释一从小楼中走了出来。
邬沧雨终于起身。
唐戈看着他说道:“准备闭关。”
邬沧雨惊疑道:“在哪里?”
唐戈想了想,道:“随便。”
邬沧雨重重点头。
白千池不明所以然,心想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唐戈从怀中掏出一页纸递给了邬沧雨。
纸上空白一片。
邬沧雨盯着那张空白的纸,却突然脸色一变,他感受到了三道剑气,三道蕴含大道的剑气。
他抬起头,这才发现唐戈的脸色很白,就像是损伤了根基一般。
唐戈说道:“或许需要很长一段时间,静下心来,其他事情别担心。”
邬沧雨躬下身子,恭敬的行了一个大礼,道:“是,多谢小师叔。”
第一百二十二章 某宗主的踪迹
古之月的名字源自古月洞天。
古月是最古老的月亮,即天地初生时的月亮。
古之月便是那初月的美丽和纯净。
没人知道古之月和姜息雷在房间里说了些什么,只是在很长时间之后,她走了出来,眼眶很红,眼底是深深的迷惘和哀愁。
唐戈揉了揉她的脑袋,又淡淡笑了笑,算是安慰。
古之月仰着头看着唐戈说道:“小师叔,我决定了。”
唐戈问道:“什么决定?”
古之月的嘴角突然浮现一抹笑意,说道:“都听你的。”
唐戈轻轻点头,敲了敲她的眉心,然后在她的耳边说了些什么,至于内容就不得而知了。
古之月的脸色只是微微有些变化,似乎都在意料之中。
古月洞天的玄源道法和昆仑山的通天道法几乎不分伯仲,但所修之理却极为不同。
她已经修行了通天道法,虽说远远没有达到融会贯通的地步,但在年轻一辈中已是顶尖。
现在又要再修行一门新的道法,定会极为艰难,但是一旦修成,将对修行大有裨益。
古之月听了唐戈的话,答应了姜息雷的请求,修行玄源道法,在未来某一日去继承执印长老的位置。
当然,这件事在目前还是个秘密,只有三个人知道。
释一离开小楼,不知去忙些什么,他的师父是姜息雷的同脉师兄,但是早些年已经陨落,多年来一直跟随姜息雷修行学习,所以二人感情极好。
恐怕在整个古月洞天里,姜息雷最信任的也就只有他了。
唐戈走近白千池,说道:“我们都要闭关很长一段时间,你若是不走可能会很无聊。”
白千池撇了撇嘴,抬头望向山顶的位置,说道:“没关系,我已经找到了新朋友。”
唐戈一愣,视线落到了山顶的密林中,其中隐约传出猴子的啼叫声和松鼠啃食果子的声音。
他点了点头,便带着古之月再次走进了小楼中。
邬沧雨还是盘腿坐在之前的位置,面对着瀑布的源头,双手结印,腿上平放着一页纸。
他闭上了眼睛,身体表面开始有无数道剑气缓缓浮现,腿上的那页纸轻轻飘起,浮现了三道极为诡妙的剑气。
白千池面色一滞,那三道剑气即便和他隔着一段距离,气海竟也隐隐有停滞的迹象。
他面色一变,赶紧一跃而起,跳到了瀑布源头的峭石之上。
寒光闪烁,他再次消失,出现在了山顶的密林边缘。
密林中飞出一颗苹果,白千池一把接住,兴奋的冲了进去。
山林一阵动荡,猴子啼叫、松鼠吱吱的声音漫山遍野的传了开来,其中还时不时夹杂着人类兴奋的吼叫声。
小楼三层的幽室之中,三个方向,三个破旧蒲团上各盘坐着一人。
古之月已经接受了姜息雷灌输的玄源道法的秘籍,此时正紧闭着双目领悟感受着。
直到某个时刻,有白光从她的身体表面浮现而出,散发着微弱的波动。
姜息雷看着她,颇感欣慰,满意的点了点头。
而另一边,唐戈的腿上摆着一卷玉简,玉简暗黄深邃,正是昆仑山通天道法的复刻卷。
姜息雷面露惊色,忽然间明白了什么,淡淡一笑,心想自家闺女的这个小师叔真是不错。
唐戈的确准备修行通天道法,不知因为何故,他总感觉以后会派上用场,毕竟这通天道法才是昆仑山的根基。
掌心中有剑气散发而出,拂过腿上的玉简,一个个晦涩难懂的文字便飘掠到了脑海中。
那些文字传承了近千年,是通天道法的口诀和心法。
唐戈闭上了眼睛,收敛了剑气,静静感悟着这一道世间最为强大的武学功法。
气海中的剑符轻轻飘着,只是略显暗淡,之前分出去了三道强大的本源剑气,令这件奇物也是受到了些损伤。
那三道剑气会给邬沧雨的剑道修行带去极大的好处。
唐戈没有想这么多,淡淡的玄黄之气如同炊烟一般弥漫在身体表面,他已经走进了通天道法的世界。
姜息雷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心想若不是辈分所致,他或许才是年轻一辈最强的那个人。
他有些累了,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或许下次睁开眼也是最后看一次世界吧。
……
……
释一离开小楼,走下小山,离开了这片世外桃源。
他穿过玄源真气遍布的云雾,越过数座郁郁葱葱的青山,身形轻巧灵动,完全没有任何阻碍。
他从一处消失,便会在数十丈之外的地方出现。
如此动作持续了近半个时辰,他突然停住了脚步,不远处的一座青山上站着一道身影。
那人是在等他,也是拦路。
那是个老者,一身深棕色道袍,手里握着一根黄金权杖,白发飘飘,长须垂落胸前,两条白眉更显仙风道骨。
他站在青山上,也站在风中,他的眼中只有绵延无尽的青山,却仿佛在看整个世界。
释一面色微异,带着忐忑的心情掠向了那座青山,在老者身后落下,躬身行礼。
“见过掌教师伯。”
此人正是古月洞天掌教,昆仑界的顶尖强者,北易。
北易背对着他,没有回音。
释一便一直躬着身,双手握拢,看似平静,内心却渐渐泛起波澜。
在这个老者面前,古月洞天没人能够保持平静。
许久之后,北易的目光从群山之间收回,但依旧没有转身,说道:“起身说话。”
“是,掌教。”
释一直起身子,看着老者的背影,心想这或许是昆仑山最高大的老人了。
外界很多人都以为北易已经云游四方很多年了,但只有少数人知道,他大多数时间都还在无尽青山之中。
释一是最近才知道此事的。
北易虽然年老,声音却依旧浑厚,他问道:“来外人了?”
释一脸色微沉,心头不免一惊,于是说道:“是的。”
北易又问道:“是谁?”
释一深吸了一口气,道:“昆仑山唐戈、古之月和邬沧雨,还有一个名叫才白千池的散修。”
北易沉默了会儿,说道:“他们是来逃难的?”
释一的后背隐隐有冷汗浸出,说道:“是姜师叔想见古之月了。”
古之月和姜息雷的关系并不是秘密,但为何当年姜息雷要让黎棠抱走她的真实原因却没几个人知道。
以前有两个人,现在有三个人。
北易很久都没再说话,他知道释一说的都是真的,但是更深层次的原因他也已是猜测到了七八分。
对于这个师弟,他比谁都要了解。
许久之后,北易说道:“不可让外人知道他们在古月洞天,尤其是云剑宗,至少在你姜师叔大限之前,此事不可泄露半分。”
释一心头一沉,但很快便明白过来,随即重重点头说道:“谨遵掌门师伯谕令。”
北易紧接着说道:“告诉你姜师叔,想做什么去做便是,我支持他。”
释一微微颔首。
北易的身形逐渐虚幻,伴随着白光闪烁,继而消失不见。
释一冲着他消失的地方弯身恭敬行礼,感觉到那股压力消失,他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
……
正如小吉所言,在仇无涯和何念死后数日之后,云剑宗宗主从东陆剑池出发直去西陆昆仑山,跨越了大半个昆仑界。
不知为何,即便是有血菩提这等贵宝,岑夫子的伤还是没有好转,只能靠深厚的修为勉强控制着。
岑夫子虽然没有昆仑山掌教的头衔,但是山主在离开之时将昆仑印交给他便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可暂代昆仑山一切事务,行使掌教权力。
悬空岛青阳殿内,岑夫子和云剑宗宗主会面,只有他们二人。
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许多视线都在暗中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但是大殿内一度平和,甚至连任何气息波动都没有传出。
云剑宗宗主实在是太过于平静了。
念如音独自站在悬空岛崖边,隔着遥远的距离望着那座大殿,美目愈寒,心想尤宗主绝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很久之后,云剑宗宗主走出了青阳殿,在任何人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离开了昆仑山。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是那天之后,岑夫子的伤势更加严重了。
昆仑山很多人都怀疑是云剑宗宗主暗中下手,但是却被岑夫子否认了。
岑夫子给了云剑宗宗主交代,却也没有将唐戈和邬沧雨定义为罪恶之徒,毕竟事出有因。
那些人在桐乡城地下遗迹中对唐戈出手便是证据,很多人都可以作证。
但昆仑山还是表明了态度,一道谕令公布天下。
昆仑山会派人将唐戈和邬沧雨二人带回山门,但任何人不得再暗中谋害他们,否则昆仑山绝不姑息。
待他们回山之后,再请尤宗主一同商议处罚之事。
这是岑夫子的缓兵之计,却也算是给了云剑宗一个交代。
至于唐戈等人回山之后会受到什么惩罚,那便是后话了。
没人看到云剑宗宗主是如何离开昆仑山的,自然也就没人知道他之后去了哪里。
他没有回剑池,而是去了西陆的另一个地方,蜀门。
蜀门是以机关暗器闻名武道界,却从未参与过武道界的纷争。
云剑宗宗主去那里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依旧没人知道。
后来他离开蜀门,又去了桐乡城的如云斋,在何念死去的那口井旁边驻足了很久。
直到某一刻,他从井口一跃而下,进入了地下遗迹。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万山来客
南陆某地,荒野千里,天地间只有苍茫和苦楚。
一个青衫剑客孤独的行走在其中,犹如蝼蚁,又似尘埃。
他的脸被风吹的很白,嘴唇有些皲裂,唯有目光通透明亮,锐利如剑,朝着南方的某个方向缓缓前行着。
对于目前艰苦的环境他倒是可以忍受,只是一个人实在是太过无趣。
那一日他跳下悬崖,坠入河中,何念、铁痕等人几番搜索无果,便匆匆离去,其实他一直躲在河底深处,避开了一众高手的探知。
他是宁知秋,朝天城问剑阁的青衫剑客。
何念、铁痕等人离去之后,他又在河底潜伏了很久,直到确认不会再有人追来之后,他才再次出现。
他没有回桐乡城,而是一路向南,这是唐戈之前所定的大计划,也是邬沧雨和他商议之后的结果。
向南而去,先是荒原,然后才是万山之地。
荒原辽阔无边,宁知秋已经走了很多天,却依旧只能远远的眺望群山,始终没有抵达。
他此时第一个念头不是想到唐戈等人,而是在想如果有匹马就好了。
无尽青山脚下那匹被遗忘的大黑马似乎是察觉到了有人在想念它,仰天长啸了一番。
宁知秋虽然是朝着南边行进,但位置却逐渐偏离了一些。
披星戴月、身心俱疲,直到某一日他看到了荒野中的一间小酒馆。
破旧的旌旗随风摇曳,却仿佛是令人生大彻大悟的路标。
他走了进去,见到了一个酣睡中的胖掌柜,叫了很久,那个胖掌柜都没有醒过来,他索性自己去找水了。
天气微凉,荒原上一片苍莽之气。
宁知秋牛饮了半缸水,终于得以放松下来。
胖掌柜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揉着惺忪的眼睛走到了他身后,道:“客官您好。”
宁知秋回过神来,尴尬一笑,道:“不好意思,刚才见到你在睡觉,所以便自己取了些水。”
胖掌柜说道:“没事。”
一阵沉默。
宁知秋只喝水不饮酒,令这间小酒馆的生意更加惨淡了一些。
某个时刻,他看向胖掌柜问道:“掌柜的可曾见过几个人从这里经过,其中一人是个身着红衣的少年。”
胖掌柜眸子一凝,眼中的迷蒙之色瞬间消失不见,他说道:“嗯……前些日子似乎是有这样的人出现过,你是他朋友?”
宁知秋眼前一亮,重重点了点头道:“是啊,他们去哪里了?”
胖掌柜眯着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又道:“你叫什么名字?”
宁知秋说道:“我叫宁知秋。”
胖掌柜悄然松了口气,他自然是从小吉那里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声,一直在唐戈身边修行剑道。
他说道:“他们去无尽青山古月洞天了。”
宁知秋脸色微异,心想果然如此,然后又道:“掌柜的可知道无尽青山如何过去?”
胖掌柜嘿嘿一笑,脸上的笑容看似耿直憨厚,实则内含深意,他走向酒柜取下了几坛酒,直接放到了宁知秋的面前。
“我看你也赶了很久的路了,我们边喝边聊,算我请你的!”
……
……
宁知秋被胖掌柜忽悠着饮了人生第一次的酒,而且意外的是,他竟是一杯就倒。
胖掌柜将他扛进了内室之中,然后封住了他的气海和经脉。
酒馆门口,胖掌柜望着南方呢喃自语道:“小师叔,该做的我都做了。”
……
……
南陆万山之地中已经很多年没有来过陌生人,一个年轻人如一柄天降之刀一般落进了万山之地的丛林中。
蓝衣,短发乌黑,还夹杂着一缕蓝发。
从桐乡城的地下遗迹出来之后,他便一路向南直奔南陆,凭借着乾元境的修为自然很快便进入了万山之地。
只是原本锐利的眸子此时却好像蒙上了一层阴霾,阴霾之下有一抹幽蓝。
此人正是元澈。
他站在一棵参天大树上,树荫遮住了半个身体,视线扫过下方,此处只算是万山之地的边缘,继续深入的话恐怕会遇到连他都难以抵挡的困境。
猛兽、食人的藤蔓等等皆是人类闻之色变的存在。
即便是乾元境的修行者遇到了也只有退走的资格,甚至传闻在万山之地的深处还有着就连无相境强者都不敢轻易招惹的存在。
元澈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就欲动身,目光却陡然一凝,望向了下方某处,冷喝道:“出来!”
沙沙……
有脚掌踩着落叶的声音传出,一道银甲身影从一棵大树后面走了出来。
他抬头望着元澈,无奈苦笑道:“还是被你发现了啊。”
元澈目光微凛,道:“你跟着我作甚?不怕死吗?”
那道银甲身影是桐乡城守卫军统领霍宁,他竟一路跟着元澈来到了这里。
霍宁无奈说道:“我也没办法啊,不跟着你还是有人会杀我。”
元澈眉头微皱,道:“谁?”
霍宁摇头说道:“这个不能说。”
一道锐利如刀的气息从上空落下,直接割裂了虚空,轰向霍宁。
霍宁脸色骤变,身形一动便在千钧一发之间躲开了。
地面上的落叶被震荡而飞,遮蔽了大半个青天。
元澈冰冷的声音传出:“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霍宁心有余悸,望着刚刚那道气息落下的地方,有一个漆黑深邃的洞,然后抬头盯着元澈,无奈的叹了口气。
片刻后,他才说道:“云剑宗的丁贲在我体内留下了一道剑蚁阵,我若不听他的话,会生不如死的。”
元澈脸色微异,道:“他让你跟着我的?为什么?”
霍宁望了一眼被数不清的树叶割裂的天空,天光也被撕碎开来。
他说道:“他怀疑遗迹中的那个怪物被你带走了。”
元澈目光微垂,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只是眼底的寒意愈发深沉起来,隐隐有幽蓝的光芒浮现而出。
霍宁静静看着他,直有一种汗毛倒竖的感觉。
某个时刻,元澈寒声道:“你要是不怕死就继续跟着吧。”
话音落下,他的身形陡然消失,化作一道刀光落进了更远的密林中。
霍宁苦笑了一声,身形一动便是紧追而上。
……
……
天光隐没。
一道剑光在夜色的掩护下冲进了万山之地。
最近一段时间,万山之地来了很多陌生人,似乎要有大事发生。
这道身影伤痕累累,一路躲藏、反杀、诱敌……
这才逃到了万山之地。
她不知道追杀她的人是谁,那些人皆是隐藏在斗笠之下,而且刻意隐匿了气息,就连使用的武学都极为陌生。
在她进入万山之地之后,身后仍然有不死不休的追兵,而且道行很高,即便以她晖阳境的修为都抵挡不得。
剑光在她身体表面散发而出,寒意弥漫,就像手中的那柄寒冰之剑一般。
她听说了唐戈等人的事之后,便走出了昆仑山。
没想到还没到达桐乡城便遇到了袭杀,而且一路被追到了南陆。
她是澹台漓,本是奉命下山,却成了逃亡人。
夜幕降临之后,澹台漓身后的追兵逐渐零落减少,她以令人难以置信的坚忍毅力撑到了此时。
她以出众的剑道修为杀了几人,身上也多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远方有风声呼啸,那些人依旧在追杀途中,仿佛永远不会放弃。
天罗地网,不死不休。
究竟是什么人有如此深仇大恨?是对她还是对昆仑山?
澹台漓踉踉跄跄,没气力也没时间再去管那么多,眼下唯一要做的便是活下来。
她曾几经生死,这一次也是。
全身上下有无数伤口,好几处都狰狞见骨,血染全身,不像少女,更像是一只野兽。
澹台漓在某处树荫下停住了脚步,目光扫过漆黑的山林,只有些许星光破碎般的洒落,斑驳如鬼影一般。
粗重的喘息声回荡在密林的角落里,似野兽低吼。
她的脸上只有坚韧和冰冷。
蓦地,一道剑光出现在她头顶高处的树梢上,剑啸声打破了宁静。
如黑夜中的一道雷光,破碎的树枝和树叶漫天飞舞,然后簌簌落下。
澹台漓一声不吭,整个人向旁边树丛里扑去,手里的寒冰之剑无法再发出威势。
那道剑光坠落而下,澹台漓在险之又险的间隙中避了过去。
黑暗中传出一声冷哼,瞬间有剑气激荡,横扫而过,照亮了大半个丛林,顿时折断了数棵大树。
从上空俯瞰而下,群山之中仿佛突然塌陷出一个坑。
而澹台漓却仿佛消失了一般,没有任何动静。
黑暗中现出一个身影,头戴斗笠,手里握着一柄长剑,身体颇显瘦弱,气息却是不弱。
他平静的扫过周围,一道道剑识散发而出,落到了丛林的各个角落里。
突然间,丈许开外的地方传来一声轻响,丛林微微掠起又迅速低伏。
剑光忽而亮起,这个人影直接冲了过去。
草丛之中,露出了满身血迹的少女,虽然气息微弱,目光却比剑还要锋利。
那人毫不留情,剑光直接朝着少女的胸口落下。
势如破竹,无坚不摧。
斗笠下露出了冷笑,只以为澹台漓的命已握在手里。
但是下一刻,他脸色骤变。
他看到了澹台漓冰冷的笑意,笑意中满是嘲讽和不屑。
很快他便反应过来,这只是面前这个将死之人的拙劣手段。
但他想错了。
澹台漓的身形突然鬼魅般的一侧,避开了要害,那柄剑刺在了肩膀上,顿时传来钻心的疼痛。
同时,一道寒冷的剑光闪现,直接刺入了那人的胸口。
那人失声大吼,然而吼声又突然消失,就像被扼住了喉咙。
“你……怎么……还有力气……”
澹台漓冷冷一笑,将剑从那人的胸口抽出,同时她的肩膀也离开了那人的剑。
她立刻痛苦咳嗽了起来,脸上涌现痛楚之色,紧咬着银牙,没有了一丝力气,却还是挣扎着继续前进。
不过就在这时,她的娇躯忽然一颤,一道黑影从密林深处走了过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 何处惹尘埃
那道黑影走的很慢,手中似有一柄剑,剑也是漆黑的,所以只能看到剑的轮廓,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不知是因为长途赶路还是经历过战斗。
澹台漓身躯紧绷,手中的寒冰之剑耗尽最后一丝剑气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澹台师姐,是你吗?”
黑影发出了声音,气息略显虚浮。
澹台漓一愣,旋即愕然出声:“闻卓师弟?”
“师姐,真的是你啊!”
黑影直接从密林深处快速掠出,落到了澹台漓的身前,借着微弱的星光,可以看到那张带着笑意的脸庞。
此人正是昆仑山弟子,闻卓。
他的身上有些血痕,但是伤势很轻,脸上挂着的笑容一如往日一样,天真无邪、世道不欺。
澹台漓紧绷的神经在顷刻间放松了下来,身躯一颤,直接向后倒去,靠着一棵大树坐了下来。
脸色惨白毫无生机,气息已经萎靡到了极致。
闻卓脸色微变,赶紧蹲下扶住了她,手中多了一个玉瓶,一粒血红色的丹药滚落而出,同时说道:“这是最后一棵小菩提丹了,师姐你赶快疗伤。”
澹台漓顿了顿,轻轻点了点头,服下小菩提丹之后,闻卓又给她渡了些真气,这才开始缓缓吸收药力。
周围很是安静,不远处的地面上躺着一具尸体。
闻卓走了过去,踢掉了那人的斗笠,露出了一张陌生的年轻男子脸庞,他没有见过,那柄长剑他也没有见过。
他的眼神中寒意深沉,奉师命下山之后他也去了桐乡城,同样遭受到了一群人的追杀,却也鬼使神差的逃到了南陆。
好在他受的伤很轻。
许久之后,澹台漓的气色恢复了许多,气息暂稳,身上的伤口虽然暂时止住了血,却依然狰狞可怖。
闻卓看了一眼那几处露骨的伤口,忍不住心头一凛,说道:“师姐,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澹台漓起身,目光冰冷的看了一眼地面上的那具尸体,缓缓走了过去,手中的寒冰之剑一震,瞬间散发出数十道寒霜般的剑气。
那些剑气毫无感情的进入了那具尸体的脑袋、胸口和四肢各处。
闻卓眉头微皱。
下一瞬间,剑吟声响彻而起,那具尸体上猛然爆发出数十道剑光,照亮了密林。
一柄细小的光剑从尸体的眉心处飘掠而出,光剑表面弥漫着淡淡的云气。
闻卓脸色骤变。
澹台漓的小脸寒冷。
那柄细小光剑是那人的本命飞剑,剑身上的云气来自云剑宗。
澹台漓一把握住的那柄光剑,掌心剑气呼啸,直接将光剑震碎,化作漫天光点。
闻卓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是因为知道了追杀他们的是云剑宗门人,而是因为澹台漓的果断狠绝。
澹台漓看了一眼那已经血肉模糊的尸体,便是迈步朝南走去。
“师姐,去哪里?”闻卓问道。
澹台漓说道:“疗伤,然后等云剑宗的人来。”
闻卓眼底一寒,迅速跟了上去。
……
……
虽说岑夫子对外宣称会派人下山将唐戈、邬沧雨等人寻回,但却没有大规模的行动,只是有意无意的暗示了一下各崖的崖主。
而各崖主也没有太当回事,只是派出了极个别弟子以历练的名义下山。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昆仑山的态度,云剑宗自然也不例外,他们采取的措施便是隐藏身份,杀人。
既然你昆仑山不仁义,就别怪我云剑宗以血祭血。
万山之地的山峰无穷无尽,各种奇峰险谷更是不计其数。
一座矮山被茂盛的密林覆盖,密林深处有个隐匿极深的山洞,若不仔细搜寻根本难以发现。
澹台漓和闻卓已经在山洞里停留了数日,身上的伤势算是彻底恢复,只是澹台漓身上几处狰狞的伤口总是令闻卓心惊肉跳。
淡淡的天光洒落而进,二人在山洞中隔着一段距离盘腿坐着,呼啸盘旋的剑气在崖壁上留下了很多剑痕。
闻卓从登云窟大会结束之后,便回到了昆仑山闭关修炼,如今已经突破至晖阳初境。
澹台漓虽然还停留在晖阳初境,但已是有了突破的迹象。
桐乡城发生的事情他们都已经知晓,在起初的愤怒之后便是心惊。
尤其是闻卓,在听闻地下遗迹中各方高手对唐戈出手之后便是愤怒至极,后来又听说邬沧雨杀了仇无涯,唐戈杀了何念,他起初很是解气。
后来逐渐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之后,便只剩下了担心,也不知道小师叔他们去了哪里?
闻卓看了一眼澹台漓,她一直是一副冷漠的模样,心想她会不会为小师叔和沧雨他们担心呢?
忽而,山洞外的密林猛烈震荡了起来,剑啸声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澹台漓和闻卓目光一寒,提起剑便走到了山洞的边缘。
视线所及之处,远处的参天大树上有数道身影笔直而立,他们皆是以斗笠遮面,手中握着长剑。
闻卓看了一眼澹台漓。
澹台漓的眸子里浮现冰冷的光泽,寒声道:“把握时机,启动剑阵,全部杀无赦!”
闻卓心神一颤,旋即重重的点了点头。
澹台漓一步踏出,将自己的身影暴露了出去。
参天大树上的那些人看到澹台漓的身影时,很有默契的对视了一眼。
忽而有剑光呼啸,直奔澹台漓而去。
剑气盘旋在上空,激起罡风阵阵,直压的下方的密林抬不起头。
澹台漓冷漠一笑,道:“启!”
闻卓闻言,直接双手结剑印,配合着澹台漓的动作。
片刻后,无数道剑气从二人的身体中散发而出,直接飞出了山洞,不是掠向那些袭来的身影,而是落到了下方的密林中。
那里是他们早已经布置好的阵法。
霎时间,天地元力剧烈的波动了起来,气浪席卷山林,无边剑气从密林的各个角落里迅速弥漫开来。
“不好!有埋伏!快退!”
斗笠下传出一声冷喝,几人的身影就欲退走。
但密林的四面八方忽然涌出无边无尽的剑气,飞向高空汇聚在一起,犹如屏障一般将几人困在了其中。
退路已断,前进无途,四面八方皆是杀意腾腾的剑气。
“是剑阵,迅速破阵!”
不知是谁怒吼了一声,瞬间有无数剑气从他们的身上激荡开来,轰向那剑气弥漫的屏障。
那些人释放的剑气中弥漫着云气。
这个时候,他们已是毫不掩饰云剑宗门人的身份。
澹台漓和闻卓望着这一幕,心神皆寒,那几人修为皆是突破了晖阳境,甚至还有三人是晖阳中境。
云剑宗果真铁了心要杀他们。
澹台漓寒声道:“全部杀了!”
闻卓迟疑了一瞬,然后点了点头。
二人再度结印,剑阵之中忽然剑光大盛,千百道剑光从上方垂直落下,直接震散了那些云雾剑气,轰在了那些人的身上。
那些人瞳孔骤缩,望着从天而降的剑光,浑身弥漫着恐惧,已经感觉到了死亡的味道。
“竟是……昆仑山的天昆剑阵。”
“昆仑山弟子当真如此之强吗?”
轰隆!
带着不甘与绝望,他们被剑光淹没,方圆数百丈的大树轰然断裂倒塌,烟尘漫天。
一个大坑出现在山体之中。
山石、尘埃和破碎的树木混在一起埋进了大坑。
那几道身影无力的坠下,掉进了大坑之中,鲜血洒满青天,然后便被尘埃覆盖。
澹台漓和闻卓的脸色瞬间惨白,一口精血喷薄而出。
以他们的境界施展天昆阵的确是极为吃力,而且有损根基,但好在他们成功了。
以二敌八,而且那八人全部身陨。
剑光闪烁,澹台漓和闻卓迅速离开了这里,此地已不能久留,或许很快便会有云剑宗的人寻到这里来。
越向南便越发深入万山之地,周围飞速掠过丛林和乱石。
闻卓望着前方的澹台漓问道:“师姐,我们去哪里?”
澹台漓沉默了一会,道:“看情况,总之不回昆仑山。”
……
……
无尽青山某座小山之上有座小楼。
邬沧雨盘坐在小楼一层的崖边已经过去了数日,纹丝不动,甚至连眼皮都不曾动弹一分。
唯一变化的便是他周身的剑气,正以一种缓慢的速度增强着,身前飘着的那一页纸,依旧散发着强大的气息。
小楼三层的幽室之中,姜息雷睁开了眼睛,看了看左右两边的身影,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这二人都是剑道修行者,却没有散发一丝剑气,他们身上只有武学功法的气息。
一边是昆仑山的通天道法,一边是古月洞天的玄源道法。
看似虚无缥缈,实则却是世间最强大最玄妙的武学功法。
姜息雷的视线从唐戈身上移开,落在了古之月身上便再也挪动不开。
他面露柔和之色,苍老的面庞上尽是慈爱,只见他屈指一弹,一道柔和的气息便是射出,从古之月的眉心悄无声息的融了进去。
那道气息是最纯粹的玄源真气,仅仅是这么一个微小的动作,姜息雷却是身躯一颤,似乎更衰老了一些。
古之月有所察觉,睫毛微微动了动,却没有其他反应,只是她周身的气息更强了一些。
姜息雷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小山顶上的密林之中尽是野生的果树,白千池和那群猴子松鼠玩的不亦乐乎,偶尔争抢打闹,偶尔分食野果。
一道身影在玄源真气的包裹下从远处掠来,落到了山顶上。
一身青绿道袍,正是那年轻道士释一。
“白道友,还请出来一叙。”
他的声音很轻,但在玄源真气的包裹下却放大了无数倍,犹如声波一般扩散开来。
密林里传出一阵骚乱,那些猴子松鼠察觉到玄源真气的气息,纷纷四散而逃。
不多时,一道白衣翩翩的年轻男子从密林里掠了出来。
虽然在密林里度过了这么多天,白千池的白衣上却一直纤尘不染,无一丝灰尘。
释一看着白千池说道:“在下有件事想向白道友请教。”
白千池点了点头,淡声道:“释一道友请说。”
释一迟疑了片刻,说道:“我们在荒野之上发现了两具尸体,分别是来自云剑宗和贪狼殿的弟子,敢问可是白道友所为?”
白千池一愣,如实说道:“是我做的,不过是他们先对我出手的。”
他心想那两具尸体不是已经被就地掩埋了吗,怎么还会被发现?
释一平静说道:“白道友不必担心会被云剑宗或者贪狼殿发现,那两具尸体已经被带回古月洞天。”
白千池眼睛虚眯,问道:“不知释一道友与我说这些是为何?”
释一淡淡一笑,道:“有件事想请你帮忙,而且只有你可以帮上忙。”
白千池脸色一寒,道:“你威胁我?”
释一微微一笑,静静的看着他。
白千池深吸了一口气,心想原来古月洞天也到处都是狡诈之辈啊。
沉默了许久,他盯着释一说道:“首先得说明啊,送死的事我可不做。”
释一淡笑道:“放心,我只是想让你帮忙去杀一个人。”
白千池瞬间心头一凉。
第一百二十五章 息雷也惊雷
姜息雷想要让古之月继承执印长老的位置,合理也不合理。
她是姜息雷的女儿没错,但她也是昆仑山弟子,此事一旦公布必定会引起很多人的反对。
掌教北易可以不过问。
一些隐世多年的老人可以不过问。
甚至古月洞天的顶尖高手们也无暇去顾及此事。
毕竟在古月洞天内,贪恋权势的人很少,但不是没有。
一些人自己不去争夺执印长老的位置,反而喜欢培养门下出色的弟子去争抢一番。
姜息雷选择了古之月。
自然也有人选择了其他弟子。
无尽青山七十二洞成就了古月洞天在昆仑界的威名,每一处洞天都有弟子修行。
古月洞天除了掌教和执印长老之外,还有五大镇山使长老,这五人和执印长老一起分管七十二洞天。
青源是五大镇山使之一无枫长老的首徒,年龄比释一要大一点,却没有他的境界高,却也是有乾元初境的修为。
他有野心,他的师父无枫长老也很有野心,他们师徒二人都在等待着姜息雷的陨落。
到时候执印长老的位置空悬,他们自然要争上一争。
所以青源自然而然的成为了古之月最大的竞争对手。
白千池是个外人,而且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在无尽青山,自然便是杀死青源的最佳人选。
他的境界高出青源一线,很容易杀死他。
若是释一或者其他亲近于姜息雷的人动手,很容易便会被查出真相。
这都是非白千池出手不可的原因。
看着释一的笑容,白千池只感觉掉进了狼窝里,这个看似谦和的年轻人,竟是有一颗虎狼之心。
由此,白千池也知道了古之月的身份,还有小楼里的那个苍老身影。
他盯着释一问道:“是你的意思还是姜长老的意思?”
释一说道:“有什么区别吗?”
白千池沉默不语,心想表面上看起来的确没区别。
释一又说道:“明日我会再来商量具体事宜,白道友请做好两个准备。”
“两个准备?”白千池疑虑道。
释一说道:“杀人的准备和跑路的准备。”
白千池微微点头,他若是真的杀死了青源,自然是不能再待在古月洞天,一旦被发现必死无疑。
好在他并不出名,一身武学也没人见过。
释一离开了,留下白千池一人风中凌乱,他越来越怀疑唐戈这家伙只会带给他厄运。
一只全身灰毛的猴子从树林里跳了出来,落到了他的肩膀上,发出尖锐的叫声,爪子里还握着一颗通红的野果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白千池不耐烦的说道:“滚一边去,没心情玩了。”
灰毛猴子被他一巴掌拍了下去,在地上滚了几圈,沾了一身灰。
它看着白千池跃下山巅,又气又恼,最后又变成了疑惑,挠着脑袋,心想这个人类怎么突然不开心了?
……
……
东陆大地,某片云雾弥漫的竹林。
巫清走在竹林之中,那些充斥着剑气的云雾从身前掠过,落在他的脸上,有一丝轻微的痛感。
他努力保持着平静,但是一想到即将要见到的人就抑制不住心中的紧张。
一处云雾极其浓郁的地方,隐约可见一道身影藏于其中。
巫清在几丈之外停在脚步,缓缓跪伏了下去,双手交叉贴地,额头贴在手背上,恭敬道:“弟子拜见师父。”
云雾中传出声音:“嗯。”
他只是嗯了一声,没有再说别的,所以巫清依旧趴在地面上,不敢动,也不敢言语。
安静了许久。
云雾中又说道:“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为师说?”
巫清说道:“弟子保护师弟不利,害他险些身陨,请师父责罚。”
他口中的师弟指的便是尤季辰。
云雾中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厉刀刀断了一条胳膊,江承的双腿已废,此生只能靠轮椅度日,好在你这个让为师最满意的弟子没出什么事。”
他的语气很平静。
巫清的脑袋依旧深深低着,在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地方,一滴冷汗从他的额头渗出,滴落至泥土里。
他一直看不透师父,正如此刻,师父的话很平静,他却感受到了深深的寒意。
他说道:“弟子侥幸活命,全仰仗剑灵庇护!”
剑灵是云剑宗信奉的神灵,传闻在剑池最底下有神秘的剑灵诞生,当然这只是传说,千百年来并没有人真的见过剑灵。
云雾中传出声音:“这一次桐乡之行死了很多人啊,无涯、何念,还有侯正也死了。”
巫清脸色骤变,身体竟是有一瞬间的颤抖,仇无涯和何念的死举世皆知,但侯正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白千池杀死的。
云剑宗的所有人都以为侯正是死在桐乡城的地下遗迹中。
其实他在天谕阵被破坏之前便离开了地下遗迹,然后在外面等待巫清。
巫清努力平复着波动的心绪,他相信云剑宗内没人知道真相,就算是他神通广大的师父也不知道。
他说道:“师父,师弟他……”
云雾中说道:“死不了。”
巫清松了一口气,但是眼底深处却有寒意弥漫而出,又道:“是弟子保护不周,请师父责罚!”
云雾中轻轻嗯了一声。
巫清的心脏却猛烈的跳动了起来,他只是说着冠冕皇冠的客套话,师父竟真的想要责罚他。
片刻之后,云雾中又有声音传出:“那你便去剑罡谷思过两年吧。”
巫清脸色骤白,咽了口口水,道:“是,弟子谨遵师命!”
……
……
剑罡谷是云剑宗的凶地之一,终年席卷的罡风中蕴含着锋锐的剑气,即便是乾元境修行者也不敢轻易进去。
一个不小心便会重伤甚至是身陨。
巫清受到了最为严厉的处罚,没人敢过问原因,因为这是云剑宗宗主亲自下的命令。
只有他自己知道师父有些怀疑他。
远在南陆净孤山贪狼殿的离恹同样受到了狼王的处罚。
贪狼殿的小花根基被毁,没有三五年恐怕难以痊愈,即便是痊愈了,修为也会大减。
魂玄风更是毁了半张脸,难以示人。
但这都不是狼王处罚离恹的原因,和云剑宗侯正一起死在白千池手中的贪狼殿那人,是离恹带去的。
他的命牌已裂,却没有找到尸体。
狼王知道他和离恹的关系,他一定是因为离恹而死,加上狼王对离恹登云窟一行并不满意,所以重重处罚了他。
逐去炼狱,不突破乾元境不得出关。
炼狱是净孤山最凶险的地方,却也是机缘最大的地方。
……
……
当白千池再一次见到释一的时候,他们的计划便开始了。
按照释一所言,青源常年在七十二洞之一的少阳洞内修行,而少阳洞中只有他一人。
这是无枫长老给他的特权,可见这个镇山使对他有多么的看重。
无枫长老经常会去少阳洞指点青源的修行,而白千池要杀青源,便要避开这个五大镇山使之一的强者。
至于如何避开,这便不是白千池要操心的事情,他只管杀人。
从小楼到少阳洞需要翻越五座大山,十二座小山,距离并不算太远,以白千池的境界很快便可以抵达。
五大镇山使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太差的,但也没有很好的,经常都是几年见不到一次面。
这一日,无枫长老突然收到了同为五大镇山使之一的灵鸾长老的一封书信,邀请他共同解开古月石的秘密。
古月石是无尽青山地底深处的奇石,据说可以从其中参悟大道。
无枫长老这才想起来,几年前他曾经请灵鸾长老帮他寻找过古月石,现在终于找到,他自然是迅速赶了过去。
若是被其他那几个老家伙知晓此事,说不定又会争抢一番。
所以无枫几乎没有犹豫便去了。
白千池在一座青山之上负手而立,静静望着下方那个天地元力极为浓郁的洞府。
那个洞口很大,足可以容纳数十人并肩走进去,这便是少阳洞。
里面的空间更大,却只有一个人在修行。
白千池还在想要以一种什么样的姿态进去,以一种什么样的口吻宣布那人的死亡,甚至连以怎样的一招杀死那人他都想好了。
少阳洞中突然走出了一道人影,他站在洞府门口,朝着远方望着,不知在看些什么。
白千池撇了撇嘴,心想自己的计划还没实施便全部泡汤了。
那人站在少阳洞口,望着远方群山,脸上露出一丝愁容,心想自己在修行上的疑惑已经告诉师父好几天了,他怎么还不来解疑答惑。
忽然,远处青山遮掩的角落里有脚步声传来,他神色一喜,应该是师父来了。
但出现的却是一个白衣男子。
他脸色微异,说道:“你是谁?”
白千池说道:“你又是谁?”
他说道:“我乃无枫镇山使座下首徒,青源。”
白千池已经走到了他身边,微微一笑道:“你就是青源啊……”
青源说道:“是我,你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见到白千池衣袖一挥,数十道寒光呼啸而来,直接袭向了他的面门。
青源脸色骤变,身体中磅礴的玄源真气立刻席卷而出,化作匹练与那数十道寒光碰撞在一起。
天地元力立刻动荡了起来。
他大喝道:“你是何人?胆敢对我动手!”
白千池轻蔑一笑,道:“你真蠢,我都来杀你了,你还问我是谁?”
青源脸色阴沉,对方的境界明显要比他高,他已经萌生了退却的念头,只要找到师父,无论是谁都得死。
白千池的嘴角浮现一抹笑意,一眼看穿了青源的心思。
只见他伸出手指朝着天空指去,一道寒光呼啸而出,直接掠向了高空然后消失不见。
青源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家伙在搞什么鬼把戏?
下一刻,白千池又指向了他,脸上的笑意更浓。
青源感觉此人在戏耍自己,磅礴的真气再次席卷而出,化作一只大手直接拍向了白千池。
但是下一刻,那只真气大手竟是直接崩碎开来。
青源瞳孔骤缩,慢慢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口,那里出现了一个血洞,一道寒光不知何时从后背刺穿了他的心脏。
白千池手掌一挥,接住了那道寒光,看了一眼青源之后便迅速离开了这里。
他现在要做的便是逃。
而青源已经无力的倒地,眼中映着天穹中的浮云,慢慢变成了灰色。
第一百二十六章 人为刀俎
青源死了。
最痛心和最愤怒的当属他的师父,古月洞天五大镇山使之一的无枫长老。
那一日他从灵鸾长老那里论道古月石的奥秘回来之后已是夜幕降临,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徒儿还有一些修行上的难题需要解决。
于是他去了少阳洞,却在洞府前发现了青源的尸体。
无枫长老道行极深,他悲怆的怒吼声响彻了大半个无尽青山。
他所掌管的十二洞天门人纷纷出动,搜寻着那个闯入古月洞天杀人的凶手。
但是那人早已经逃离,没人知道他是如何出现又如何神秘消失的。
姜息雷那里来了几个外人的事情除了北易掌教和释一,其他人皆是不知,所以自然没人想到去搜查那座小山和小楼。
首先是想不到,其次是不敢。
况且就算是姜息雷允许他们搜查,也找不到白千池的身影。
青源的死在古月洞天内闹得沸沸扬扬,又加上其师无枫长老的威势,此事便越闹越大,但却一直查不到结果。
此事的影响极大,恐怕早就已经传到了掌教的耳朵里,但是至始至终都没人见到北易露面。
无枫甚至亲自登门去请求北易主持大局,但也没见到人影。
长时间的风波之后便是平静,此事虽然在私底下还有人在讨论,但也算是平息了下去。
无枫亲自检查了青源的死因,那飞刀武学他没见过,几乎所有人都没见过,凶手的踪迹便更如大海捞针一般,无声无息。
数月之后,平静下来的无枫长老终于开始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
青源并没有仇家,那是什么人要杀他?
不是仇杀,那必定有其他某些方面的原因,而有关青源的大事便只有日后执印长老位置花落谁家的事。
青源死了对谁最有利?
无枫自然想不到古之月,他尚且还不知道古之月已经身处古月洞天之中,但是其他人似乎也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这宗凶案便暂时被搁置了下来。
时间在这场凶案的风波之中缓缓流逝而去,转眼间深秋已过,无尽青山迎来了寒冬。
天气愈发的寒冷起来,寒霜弥漫在群山之上,犹如一层蝉翼。
但还没有落雪,或许得等到极寒的时候。
……
……
某座小山上,那条瀑布依旧垂落着,水势随着渐入寒冬而愈发的猛烈起来,水面上弥漫着一层寒气,颇有几分仙境的感觉。
数月已过,邬沧雨依旧盘坐在小楼一层的崖边,他的身体方圆数丈之外的地方皆是堆积了厚厚的落叶,只有他身下的方寸之地是干净的。
那愈发磅礴的剑气,别说是落叶,就算是修行者都不敢轻易靠近。
那页纸依旧悬浮在邬沧雨的身前,只是纸上的三道剑气已经变作两道,消失的那一道已经彻底被他感悟并炼化。
小楼三层的那两道身影依旧在不知疲倦的修炼着。
释一已经很久没有来这里了,这方小世界仿佛已经被人们遗忘。
……
……
又是数日过去,当南陆大地落下第一片雪花时,远在千里之外的荒野酒馆里,胖掌柜和青衫剑客温了好些酒来庆祝初雪的降临。
片片雪花落下,大地很快便覆盖上了一层白色。
胖掌柜笑眯眯的看着青衫剑客。
青衫剑客已经在这里待了数月,但是看向胖掌柜的目光中依旧充满愤懑。
胖掌柜张了张嘴,口中吐出一道白雾,说道:“你不要这样看着我。”
青衫剑客说道:“那你倒是还我自由啊!”
自从数月之前他来到这间酒馆之后便被胖掌柜灌醉了,然后被封住了气海经脉。
直到今日,他什么都没做,只学会了喝酒,而且酒量见长。
青衫剑客是宁知秋,他突然有些想念和唐戈在一起的日子。
胖掌柜是王枭,他心想是小师叔让想办法拦住你的,不怪我。
王枭将一坛酒推到了宁知秋的面前,道:“今天初雪,咱们喝点酒。”
宁知秋无奈的叹了口气,温热之后的酒散发着热气与酒香,他直接饮了一大口,身体立刻是暖和了起来。
王枭笑着道:“人生得意须尽欢,有酒的时候就是要开心。”
说完话,他拿起一坛酒与宁知秋碰了碰,也豪饮了一口。
宁知秋喝了一会酒,时不时的望着门外越来越白的世界,良久之后突然说道:“是不是小唐让你这么做的?”
王枭一愣,然后点头说道:“算是吧,他只是说万一遇到你,便拦着不让你进入南陆的万山之地,封你气海经脉的办法是我自己想的。”
宁知秋的眼神暗淡了一些,他想不到除了唐戈之外还会有别人这么对他。
万山之地凶险至极,他进去怕是会有许多危险。
不仅有危险的人,还有危险的兽。
宁知秋看着王枭问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王枭耸了耸肩,平静说道:“他是我小师叔。”
“哈哈哈哈哈哈!”
宁知秋忍不住突然大笑了起来,片刻后又道:“他还有年纪这么大的师侄?”
王枭瞪了他一眼,忍住了一巴掌拍死他的冲动,说道:“我只是胖,并不是老。”
“哦。”
宁知秋低下头又偷偷笑了一会,然后便装模作样的开始饮酒、看雪。
王枭虽然有些无奈,却也是有几分乐趣,毕竟他已经很多年没有遇到过这么合得来的人了。
事实上是他一直在欺负宁知秋。
外面的雪更急了一些。
温过的酒很好入口,很快便多了几个空酒坛。
宁知秋红了脸,某个时刻他突然说道:“你把我的禁制解开吧,我不会去万山之地了。”
王枭笑眯眯的说道:“你什么时候能把我喝趴下,我就给你解开。”
宁知秋撇了撇嘴,说道:“你已经封住我的气海好几个月了,也就是耽误了我几个月的修行,你负责吗?”
王枭一愣,这才意识到确实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他说道:“好吧,明天给你解开,今天我怕喝多了你偷跑了。”
宁知秋鄙夷的看了他一眼,端起一坛酒,意气风发的大声说道:“来,继续喝,一滴都不许留!”
王枭无奈的摇了摇头,心想这家伙又喝多了。
酒馆门口的荒原大地在很短的时间内便变成了一片白玉,远方的群山亦是银装素裹,格外美丽。
雪势骤急,在寒风中洒落人间,渐渐模糊了远方群山。
酒馆里的两个人只能看到越来越猛的雪瀑,仿佛巨大的雪之怪兽喷出了无尽的风雪。
冷风如刀,以大地为砧板,视众生为鱼肉。
万里飞雪,将苍穹作洪炉,溶万物为白银。
雪愈急,风愈骤,一辆马车自北而来,滚动的车轮碾碎了地上的冰雪,却碾不碎天地间的寂寞。(注)
马车停在酒馆门口,宁知秋已经醉了,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王枭听到风雪声中的车轮声,神情一震,酒气瞬间散去,立刻是清醒了过来。
他放下酒坛,静静的望着门外,一个须发皆白的白袍老者在少女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进来。
王枭起身道:“您好,我是这间酒馆的掌柜。”
老者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一旁的少女却是有礼貌的说道:“天气寒冷,我和爷爷想在这里歇息一下,讨杯酒喝。”
王枭看着那个少女,一身棉衣,年龄不大,很是礼貌谦和。
他说道:“请坐。”
那老者一直保持着平静的神色,在少女的搀扶下坐了下来。
王枭将温好的酒放在老者的面前,老者却微笑着摇了摇头。
倒是那少女淡淡说道:“掌柜的,爷爷不能喝酒,酒是我要的。”
王枭一愣,尴尬一笑。
少女倒了一杯,一饮而下,连日里赶路的寒气立刻被驱散看来,她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王枭看了一眼少女,心想这么小就开始喝酒了吗?
老者的视线从门外的风雪中收回,落在了宁知秋的身上,依旧沉默。
少女饮了接连两杯酒,感觉身体暖和了许多,又看向王枭说道:“掌柜的,我们想打听一些事情。”
王枭说道:“请讲。”
少女平静说道:“最近半年内可有幽灵在这里出没?”
王枭一愣,然后说道:“有。”
少女又问道:“你杀了他们?”
王枭说道:“是。”
少女始终保持着平静,又道:“昆仑山大师兄果然名不虚传。”
王枭脸色微异,道:“二位是?”
少女说道:“名字只是代号而已,掌柜的只要知道我就是我便好了。”
王枭看了一眼那个老者,始终是一副古井无波的模样,再看向少女时,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他说道:“二位请便。”
说完话,他就要离开这张桌子。
少女却叫住了他:“掌柜的,奉劝你一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们不过都是任人宰割的板上肉罢了,你这酒馆还是不要继续开下去了。”
王枭眼底闪过一抹寒光,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少女,又看向那个老者,轻叹了一声,道:“好。”
外面的雪更大了一些。
王枭独自站在门外,望着漫天风雪,寒气打在他的脸上,如刀割一般的疼痛。
“这么多年过去了,终归还是要离开的啊。”
他在心里默念了一声,转过身看向了那个醉酒的青衫剑客。
宁知秋趴在桌子上,忽然睁开了眼睛,没有醉意,只有一丝疑惑。
(注:“冷风如刀……碾不碎天地间的寂寞”,这几句话借鉴的是古龙先生的多情剑客无情剑里面的,改了几个字,主要是太喜欢这几句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大约在冬季
马车离开了小酒馆,直去南方,那个方向是无尽青山。
王枭望着渐渐隐没在风雪中的影子,长长的叹了口气。
宁知秋起身走了出来,脸上还有些红晕,眼神却已经清澈,他望着风雪说道:“他们是谁?”
王枭说道:“老者应该是传闻中已经离开古月洞天很多年的那个人。”
宁知秋问道:“你怎么知道?”
王枭望着风雪的眼睛虚眯了一下,道:“他通天晓地,这世上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我的身份在他面前自然也不是秘密。”
宁知秋愕然睁大了眼睛,他突然刚起来朝天城那个卜卦的神棍,不知道他们俩是不是一回事?
他又问道:“他为何突然又回来了,还是在这等恶劣的天气下。”
王枭沉思了良久才道:“或许古月洞天将有大事发生。”
宁知秋眉头紧皱,道:“小唐他们也在古月洞天,会不会出事?”
王枭眼帘微垂,道:“或许会。”
宁知秋说道:“我要去。”
王枭说道:“好。”
……
……
无尽青山也落雪了,包括那座小山和那座小楼。
小楼一层的崖边早已经被白雪覆盖,只有一块方寸之地依旧露着,那里有一道身影,剑气盘旋环绕,连风雪都不敢落下。
雪花落在那些剑气上,瞬间被击溃成无数微小的碎末,化作水汽飘散。
天气愈发寒冷,邬沧雨还是穿着一件灰色的单衣,但他依旧平静盘坐,身前的那页纸依旧静静飘着。
时隔数日,释一终于又来到了这里,他看了一眼邬沧雨便直接进入了小楼之中。
三层的幽室门口,释一恭敬而立,说道:“师叔。”
房门紧闭,隐隐弥漫出强大的武学功法波动,片刻之后,姜息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何事?”
释一说道:“天辛长老回来了。”
幽室之中的姜息雷沉默了很久才说道:“就他自己?”
释一说道:“还有一个小姑娘。”
姜息雷叹了口气,道:“果然啊,他还是回来了。”
释一抬起头,盯着房门说道:“师叔,我们要做些什么吗?”
姜息雷说道:“什么都不用做,你最近好生修炼吧,他一回来,青源的那件事恐怕又会被提及。”
释一沉默了一会,道:“好。”
他离开了小楼。
幽室之中,姜息雷的目光冷冽而深邃,在黑暗中极为骇人。
他看了看那个还在修炼的少女,忽而轻叹了一声,呢喃道:“丫头啊,那个老家伙回来是要逼我啊!”
……
……
这场雪已经下了整整七天,并且依旧没有要停止的迹象,原本的青山变作了雪山。
某座青山之巅,白茫茫的世界里,有两道身影伫立在风雪中。
这是两个老者,他们的身体表面皆是散发着雄浑的玄源真气,任何风雪都无法落到身上。
白袍老者名为天辛,灰袍老者名为无枫,二人皆是古月洞天镇山使长老。
无枫面无表情的望着风雪弥漫的群山,似乎还因为青源的死感到悲愤。
天辛的身体微微躬着,静静看着脚下的方寸之地,那里的雪仿佛格外的白。
片刻后他说道:“没查到凶手?”
无枫说道:“没有。”
天辛微微一笑,道:“显而易见的事,竟瞒住了你的眼睛。”
无枫眉头紧皱,白眉在风雪中似乎更白了一些,道:“你也怀疑他?”
天辛说道:“不是怀疑,是事实。”
无枫的脸色骤寒,比这万里风雪都要寒冷,他说道:“杀死青源的武学不是古月洞天所有,我也没有见过。”
天辛平静说道:“他能坐上执印长老的位置,会这么蠢吗?”
无枫沉声说道:“凶手是谁?”
天辛说道:“动手的人和在背后掌控一切的人你觉得哪个是凶手呢?”
无枫阴沉着脸,沉默了片刻后说道:“都是凶手,都得死!”
天辛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还是以大局为重,那个动手的人名不见经传,我没见过他。”
无枫突然转过头,隔着风雪望着天辛说道:“你带着孙女回来也是为了执印长老的位置?”
天辛平静说道:“若是青源还在,我自然不参与,况且他那边也是有所准备啊。”
无枫瞳孔微缩,忽然间想到了什么,惊愕道:“姜息雷将他女儿接回来了?”
天辛点了点头。
无枫深吸了一口风雪气息,嘴角忽然浮现冷笑,道:“你在外这么多年,还一直关注着山里的一举一动啊。”
天辛说道:“我这一身异能,不用岂不是浪费了。”
通天晓地,勘过往,窥天机,这是天辛的本事,只是不知和朝天城中的上官隐谁高谁低。
无枫眼眸微凝,道:“你可知晓杀死青源那人的位置?”
天辛淡声道:“在朝天城。”
无枫寒声道:“我去朝天城将他带来,我倒要看看姜息雷如何辩解!”
天辛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风雪飘摇,二人的身影渐渐模糊了起来,继而消失不见,他们之前站过的地方很快便被掩盖而去。
……
……
万山之地某处山林,这里距离净孤山只有不到百里的距离。
两道剑光从堆积着厚厚积雪的丛林中爆射而出,现出一男一女两道身影,几个旋转跳跃便进入了密林深处的某个山洞之中。
洞外积雪极深。
洞内只有寒意阵阵。
这二人便是在万山之地待了数月之久的澹台漓和闻卓。
他们身上或多或少的都带着一些伤,仿佛一直都没有恢复过。
自从那一次利用天昆剑阵诛杀云剑宗八名弟子之后,他们又遇到了几次袭杀,但都被一一化解了。
最严重的是有一次闻卓重伤,差点死掉,好在有通天道法护体和澹台漓日夜不停的为他疗伤。
后来他们再未遇到过云剑宗之人,但是随着深入万山之地,他们却遇到了越来越多的土著凶兽。
现在身上留下的伤都是他们和凶兽搏杀而来。
数月的嗜血日子,澹台漓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眸子也越来越冷。
闻卓的脸上残留着血迹,好在那天真无邪的乐观笑容并没有消失。
他看向澹台漓说道:“师姐,那头黑狼不好对付啊。”
澹台漓目光微垂,丝毫不顾及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她说道:“这里距离净孤山不足百里,那头黑狼恐怕和贪狼殿有些关系,暂时不能杀。”
闻卓重重点头,他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只是每当看到澹台漓冰冷的目光时都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他一想到这里距离贪狼殿这么近便忍不住打哆嗦,说道:“师姐,我们离净孤山这么近,是不是太危险了?”
澹台漓看了他一眼,道:“你不是下山历练的吗?怕了?”
闻卓挺了挺胸,高昂着脑袋说道:“我会怕?我才不怕!”
澹台漓冰冷的目光中竟隐隐浮现一丝笑意,道:“很有出息。”
闻卓又问道:“师姐,你说小师叔他们会去哪里啊?”
澹台漓想了想,道:“不知道。”
闻卓忽然间想到了什么,道:“对了师姐,我在昆仑山上的时候听说古月洞天的姜长老似乎大限将至,小师叔会不会带着师妹去那里了?”
澹台漓柳眉一蹙道:“或许吧。”
闻卓小心翼翼的问道:“师姐,要不我们也去?”
澹台漓寒声道:“不去。”
闻卓只感觉一阵寒意袭来,悻悻的缩了缩脖子,张着嘴刚要再说些什么。
澹台漓又道:“别问我原因,以后任何事都不要问原因。”
“哦,知道了。”闻卓一脸无辜的坐在一块青石上,撇着嘴,偶尔会瞄一眼那个冰冷的少女。
山洞里安静了好一会儿,直到许久之后,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传了出来。
闻卓一愣,扫视了一眼周围,最后视线落在了澹台漓的身上,刚要忍不住笑出声,却看到她投来了冰冷的目光。
声音是从澹台漓肚子里发出来的。
闻卓立刻忍住了笑意,赶紧跑出了山洞,同时有声音传来:“师姐,你等着我,我去抓只野味!”
澹台漓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凝视了很久,某个时刻竟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个一直以冰冷面貌示人的少女笑起来的时候竟是分外美丽,只是无人欣赏罢了。
……
……
两道身影穿梭在无穷无尽的山林之中,前面一人气息强大,受了些伤,后面一人稍弱一些,伤势也更严重一些。
他们身上的伤痕就像是被猛兽抓过一般,格外狰狞。
这里地处万山之地深处,能够活下来也是庆幸。
前面那道身影停了下来,身体上散发的刀光收敛而去,转过身盯着那道紧跟而上的银甲身影。
他说道:“你有完没完,已经跟了我几个月了!”
银甲身影无奈耸了耸肩,道:“你知道的,我也没办法。”
这二人正是元澈和霍宁。
元澈低头看了一眼肩膀上的一道狰狞血痕,说道:“里面的凶兽会越来越强,你会死。”
霍宁猛烈的咳嗽了一声,他的银甲上已经有无数道裂痕,胸前也出现了数道伤口,却还是说道:“没关系,权当历练了。”
元澈转身就走,身后却突然传出了一声“嘭”的声音。
他猛然转过身,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霍宁,他的嘴角还有刚刚吐出精血留下的血迹。
霍宁怔怔望着天空,雪花落进了他的眼睛里,也落在了他的伤口上。
有些疼,更多的是冷。
元澈双手抱胸,微嘲道:“看来你不用再继续深入了。”
霍宁只感觉全身一阵麻痹,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元澈走过去,眼中忽有寒意浮现,他盯着他的霍宁问道:“你是不是幽灵?”
第一百二十八章 姗姗来迟的青衫剑客
这场大雪飘了很长时间,淹没了无尽的山川大地,也暂时平息了人世间的诸多戾气和风波。
东陆剑池安静了下来,再没派出人追杀澹台漓和闻卓,巫清还在剑罡谷中忍受着折磨。
那个面目全非生死难料的少宗主还在云台之上躺着。
听潮灵谷因为四海和几位长老的身陨,本就一直处于哀伤的氛围里,这场雪更令他们彻底沉寂了下去。
西陆昆仑山一直保持着安静。
中州朝天城也少了很多风波,无论是朝天堂还是大明宫都没有任何动静。
南陆古月洞天之中,青源之死彻底没了动静,小楼外和小楼里的那几个人还在修行。
净孤山上,离恹在炼狱之中不知死活。
来自昆仑山的少年和少女依旧在万山之地穿梭着,他们每日的经历便是与凶兽打架。
刀圣传人和桐乡守军统领不知在万山之地的哪个角落,也不知是死是活。
距离东陆更远的东方罗刹海上,鱼三夜选择了一座孤岛闭关不出,他要提升修为,夺回神兵半山烬。
因为一场雪的缘故,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很快,雪停了。
又过去一段时间,雪化了。
春日的天光洒落人间,寒意被驱逐出昆仑界,当然除了北境,那里一直是冰天雪地。
沉寂了很久的小山之顶终于又传出了猴子和松鼠的声音,不知道又抢了几个野果、打了几次架,那个白衣人类已经很久没去和它们玩耍了。
瀑布依旧坠落流淌着。
崖边那个书生模样的少年依旧被剑气包围着,那页纸上的两道剑气有一道已经开始虚化。
一只猴子从山顶的密林里窜了出来,沿着山崖飞速翻越,来到了他的身边,扔下了几个野果。
它抓耳挠腮,打量着少年,突然被那些冷冽的剑气吓到,逃也似的跑了。
小楼三层的幽室内,姜息雷似乎察觉到了外界的寒意已经退去,春天已经到来。
他再一次睁开了眼睛。
如果不是因为房间里还有另外两人,恐怕他永远不会睁开眼睛。
熬过这个冬天,他似乎加苍老了。
一左一右的二人身上依旧散发着强大道法的气息,而且越来越强。
姜息雷微微点了点头,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欣慰。
……
……
在这个几乎整个武道界都保持着安静的时候,一道强大的气息走上了昆仑山。
她是大周帝国的统治者,自然是有资格得到岑夫子的亲自接待。
她亲自到访昆仑山只是为了求证一件事情,昆仑印交到唐戈手里的原因是什么?
岑夫子只回了她一句话:“世道人心,看到的是什么样,便是什么样。”
女帝求证昆仑印的事情只是一个小问题,最重要的是看看岑夫子是不是真如传闻中一样受了重伤?
几日之前,昆仑界中突然有谣言传开,岑夫子受伤了,而且极难治愈。
知道岑夫子受伤的人只有极少数,唐戈、念如音和叶拂夫妇,还有之前造访过昆仑山的云剑宗宗主。
念如音等人自然是将此事怀疑到云剑宗宗主的头上,只有他一个外人,也只有他目前和昆仑山有着仇怨。
女帝一直觊觎昆仑山,此消息一出,她竟是亲身前来验证。
表面上是询问昆仑印的问题,实际上这才是重点。
最后的结果如她所愿,岑夫子的确受伤了,以她无相境的道行,即便岑夫子如何隐藏也会被看穿。
只是,是谁伤了他?
这便成了一个问题。
无相上境的巅峰强者,谁可以将他伤的如此严重?
当然,这个问题只是对于昆仑山来说是问题,对于大周帝国和一些顶尖宗门来说却是好事。
女帝对昆仑山此行十分满意,唯一的遗憾是没有见到自己的亲妹妹。
她在想究竟是要趁着岑夫子元气大伤的时候对昆仑山做些什么?还是去拉拢那个年轻的小师叔?
总之,如今昆仑山面临的局势很不好。
内有顶尖强者重伤,外有云剑宗仇恨相加。
好在一切还没有到最坏的时候,岑夫子还没有死,云剑宗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动作。
而与昆仑山一直不和的贪狼殿已经很多年没再找过麻烦。
……
……
春夏交替,秋风再来,距离唐戈等人的闭关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并且仍旧没有出关的迹象。
某座小楼下崖边的那道身影如同石像一般纹丝不动,唯有那呼啸不断的剑气证明他还活着。
那页纸上的第二道剑气已经彻底消失,而他的气息也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不远处有几棵腐烂的野果,还有一柄插在地面上被忽略的剑。
剑身上布满裂纹,一年之内经历了风吹日晒、雨淋雪落,那些裂纹似乎更加深邃了几分。
小楼三层幽室内的三道盘坐着的身影很有默契的闭着眼。
少女身上散发的玄源真气愈发的浑厚,与此一起增强的还有她的气息。
幽室内唯一明显的变化是那个红衣少年,他周身弥漫着的通天真气正缓缓的消失,同时有着剑气散发而出,并且在迅速的增强着。
他气海中那道沉寂了很久的剑符终于开始旋转了起来,与此同时,在他的身后,深邃的剑气漩涡浮现而出。
修完通天道法,再修剑渊。
居于中间的那道苍老身影时隔许久之后再一次睁开了眼睛,惊讶的盯着那个红衣少年。
这个少年给了他很多惊喜,也添了更多的神秘之感。
……
……
释一修炼的地方名为归元洞,隶属于执印长老姜息雷掌管的十二洞天之一。
当然,他并没有青源那么好的待遇可以一人居于一洞。
巨大的洞府之中,充斥着浓郁的天地元力,溪流、花圃、药田等等外界有的这里都有,宛如一方小世界。
溪流边、花丛中到处都分布着石台,石台上是一道道潜心修炼的身影,甚至就连洞府内的崖壁上也有若干被挖出来的洞,可容纳一人修炼。
归元洞内的景象只是无尽青山七十二洞的缩影,可以说古月洞天的弟子数量是整个昆仑界各大宗门中最多的。
释一是乾元境弟子,所以他修炼的地方在归元洞的深处,那里的元力更为充沛浓郁。
除了一些长老执事的位置,这里是最好的地方。
只有一座石台,石台上唯有一人。
释一安静的盘坐着,周身缠绕着数道玄源真气汇聚而成的气流,散发着强大的波动。
他的天赋并不如年轻一辈的羽阳等人,但好在努力,现在已是乾元初境的修为。
如此修炼,约摸过去了半个时辰。
释一猛然睁开了眼睛,身体周围那些真气气流瞬间散尽,一道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那道声音是在真气的包裹下从归元洞外传进来的,只有他自己可以听见。
“释一,你出来。”
释一的瞳孔微缩,他听出了那道声音,是无枫长老的。
归元洞外,无枫面无表情的站在远处,白花花的须发随着秋风微微摆动。
释一走了过去,恭敬行礼道:“师伯,您找我?”
无枫静静的盯着他,没有任何表情和动作,却令他仿佛进入了北境雪原一般寒冷。
片刻后,释一抬起头看着无枫,略带疑惑的问道:“师伯,您找弟子可有事情?”
无枫平静说道:“姜师弟的女儿和她的同门是你带进来的?”
释一心想这都过去一年了,你才想起来问我,他说道:“是。”
无枫又道:“除了她、唐戈和邬沧雨之外,可还有别人?”
释一的神经微微紧绷,心想这一切应该都是天辛长老透露出来的,他说道:“还有一人,不过他只待了几天便走了。”
无枫的眼底泛起寒意,说道:“他是谁?”
释一说道:“弟子也只是见过一面而已,还未来得及询问姓名。”
无枫的脸色更沉,他自然知道释一是在打哑谜,他曾去过朝天城寻找那个杀害青源的凶手,却没有找到人影。
那人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他自然不会怀疑天辛长老的话,那人一定还在朝天城,只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藏了起来。
无枫深深的看着释一,沉默了许久之后才道:“你啊,只知道替姜师弟卖命,却可知他心中是如何想的?”
释一眼神微凝,却是淡笑道:“师伯这是说的哪里话,您若是有事吩咐的话,弟子也当照办。”
无枫再度看了他一眼,眼底的寒意一闪而过,冷哼一声便是甩袖离去。
释一悄然松了口气,他后知后觉,才发现后背已是被冷汗浸湿。
忽然间,他目光一凝,抬起头望向上方,数道玄源真气包裹着的身影快速掠过半空,那是古月洞天的巡山小队。
如此匆忙,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释一身形一动,便是紧跟而上。
无尽青山最北面,那里是古月洞天的山门。
说是山门,一般人却找不到入口,除非有熟悉之人带路。
一个青衫剑客已经在山下叫了很久,此时似乎是累了,气喘吁吁的坐在一块巨石之上。
“有没有人啊!”
他又冲着云雾深处的青山喊了一声,只感觉上气不接下气,索性直接躺了下去,身后有剑也不觉得硌得慌。
天地间终于安静了下来。
许久之后,他的目光骤然一凝,望向了青山的某处,璀璨的青光闪过,数道身影掠了出来。
“何人在此喧哗?”
青衫剑客直接跳了起来,望着数道身着道袍的人影,赶紧抱拳说道:“诸位道友,我是来寻人的。”
人群中走出一年轻道士,问道:“你要找何人?”
青衫剑客说道:“古之月。”
那些人面面相觑,他们中有些人听说过古之月的名声,却不知道她和姜息雷的关系。
那个道士又说道:“古之月是昆仑山弟子,你找错地方了吧。”
青衫剑客尴尬一笑,刚要再说些什么,又有一道身影从青山中掠了出来。
释一出现。
那些年轻道士冲着他轻轻抱拳。
释一微微点头,然后看向青衫剑客说道:“你是谁?为何要找古师妹?”
青衫剑客说道:“我叫宁知秋。”
第一百二十九章 你们是魔鬼吗
宁知秋从冬天便离开了荒野上的酒馆,现在已经是第二年的秋天,他才找到古月洞天,不知道这些时日里他经历了什么,又遇到了什么?
释一听说过他的名字,却没有见过人,但毕竟是唐戈的朋友,便将他也带到了那座小楼里。
宁知秋见到在崖边修炼的邬沧雨时倍感惊讶,尤其是他身上散发的剑气,比起之前无疑是强了很多。
释一说道:“他已经这个样子将近一年时间了。”
宁知秋的眼睛睁的极大,嘴巴也是微微张着,久久不能闭合。
释一看着他,淡淡一笑,又道:“宁道友,除了这座小楼,这座山的其他地方你可以随意走动。”
说完这话,释一便离开了。
片刻之后,宁知秋才木讷的点了点头,释一早已没了踪影。
“唧唧……”
山顶上传出猴子的叫声,宁知秋抬头看去,一只灰毛猴子直接跳了下来,爪子里还抓着一个野果,递给了他。
宁知秋一愣,然后笑着接了过来。
灰毛猴子绕着他跳了好几圈,看起来十分高兴,玩耍了一会才离去。
宁知秋边啃着野果,边打量着被剑气包围着的邬沧雨,他看到了那页纸,上面还有一道极为强大的剑气。
瞳孔微缩,那道剑气他见过。
在朝天城问剑阁中,唐戈帮助他凝聚剑丸时,木桶里便是有这种剑气。
布置四极剑阵的时候也有这种剑气的气息。
击败寿南风时释放的那一道剑气也是如此。
宁知秋虽然不知道那道剑气来自哪里,但是和唐戈相处了这么久,也是有所察觉,他隐藏着些许秘密。
那些剑气都来自剑符。
深吸了一口气,宁知秋扫视着四周,除了那一条瀑布还算吸引他的视线之外,其余的倒也没什么。
但是这座山周围的天地元力却是极为充沛,是个修行的好地方。
他寻了一个距离邬沧雨不算太远的地方盘膝而坐,秋寒剑平放在腿上,结着剑印进入了修炼状态。
周身有剑气散发而出,虽然锋锐,但是与邬沧雨比起来却是弱了下去。
“唉,天才就是天才啊……”
宁知秋不禁感叹了一声,又想起来被王枭耽误的几个月修行,心头便是一阵窝火。
只是不知道那个家伙是不是已经回到了昆仑山?
他修行的功法很普通,但是所修剑诀却是属于高阶的小圣术之列。
井字剑诀,传承自千年之前的顶尖宗派十二剑门。
若是他能够将这道剑诀练至化境,未必比不上这些大宗门的天才弟子们。
……
……
宁知秋的到来只是个小插曲,没有在无尽青山中引起任何波澜便是平息了下去,只是这座山上又多了一个人修炼而已。
对于修行者来说,闭关修炼是常有的事,短则两三年,长则十年八年,并不稀奇。
而时间就是在这种过程中悄无声息的流逝而去。
当无尽青山再一次被风雪覆盖的时候,寒冬又来临。
上一个冬天,风雪淹没了昆仑界的所有风波,平静了一年之久。
这一个冬天却没有那么好过了。
昆仑山岑夫子受伤的事情在整个武道界中已是人尽皆知,而且越传越凶,甚至还有人说他已经身陨,昆仑山为了避免动乱才对外封锁了消息。
当日岑夫子受伤,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昆仑山四崖的崖主皆是被蒙在鼓里,如今事情被泄露了出去,他们中自然有人无法安稳。
黎棠是太初崖主,也是古之月的师父,他第一个去了悬空岛求见岑夫子,却被念如音拦了下来。
不知是被激怒了,还是有意为之,黎棠企图强行去青阳殿后的洞府内见岑夫子。
念如音强势阻拦,二人大打出手。
悬空岛上的大战,最终以黎棠的落败告终,还受了些伤。
其他三崖本来动静就小,经过这一战之后,他们更是沉默了下去,只是念如音的强行阻拦也让他们更加怀疑岑夫子的伤势。
难道他真的重伤不治?
这种传言甚至在昆仑山中都传了开来,一些弟子更是议论纷纷。
直到坠星崖主景鹿去了悬空岛,她和念如音交好,自然不会发生之前那般冲突。
但景鹿也没有见到岑夫子,却从念如音那了解到了岑夫子的近况,也知道了当日他受伤的原委。
那神秘的出手之人究竟是谁,至今仍然是个谜团。
只要岑夫子还有一口气,昆仑山便乱不了,那些等着看戏的人便只能等着。
……
……
天地一片苍茫。
纯白无暇的世界或许是人们所向往的,但是对于修行者来说,却总喜欢它染上一抹血色。
血与死亡,或许这才是江湖。
闯入万山之地的那几个人都还活着,虽然有些狼狈,但是经历很精彩。
那对师姐弟依旧不知疲倦的在和那些凶兽厮杀着,旧伤已去,又添新伤,总之身上就没少过血意。
他们二人在万山之地里闹出的动静自然引起了贪狼殿和古月洞天的注意,但是这两方竟是出奇的安静,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于是,他们在这种无休止的厮杀环境中不断流血,同时也在不断变强。
而至于另外两个人,状态似乎并不怎么好。
元澈倒还好,他以乾元境的修为在万山之地中闯荡,还没遇到过让他头疼的对手。
至于霍宁的状态,只能用极差来形容。
他的体内本就有云剑宗丁贲留下的剑蚁阵,每隔一段时间,身体便会如万蚁噬心一般,疼痛难忍。
在追逐元澈的过程中又被诸多凶兽攻击,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他的伤势不紧没好,反而更加严重。
好在元澈并不是真的想看到他死,每次危急关头都会出手相助。
当这场雪降临的时候,二人便寻了一个山洞,已经修养了数日之久。
虽然元澈已经知道霍宁是幽灵的成员,却不知因为何种原因没有出手。
二人的关系有些微妙。
似惺惺相惜,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
……
这个冬天依然很安静,除了昆仑山上有一些意外之外,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冰雪消融,又一个春日来临。
东陆剑池突然走出了数名强者,其中有几位还是乾元境修行者,他们直奔南陆万山之地。
有消息称,唐戈和邬沧雨就躲在万山之地。
昆仑山寻找了一年多都没有找到人,云剑宗只好亲自出手。
捉拿杀害仇无涯和何念的凶手,然后请昆仑山一起断定生死。
这便是云剑宗行动的原因,是宣告武道界,也是给昆仑山一个警告。
古月洞天那座小楼里的苍老身影更加萎靡,有一种即将支离破碎的感觉。
他的确已经到了大限之期,时日无多,身旁那两个闭关修炼的人还尚未停止。
一个被剑气深渊吞噬着。
一个被玄源真气包裹着。
而且二人的气息正在节节攀升。
又是几日时间过去。
某一刻,古之月的身上忽然爆发出强大的气息,磅礴的玄源真气释放而出,犹如气浪一般呼啸席卷,整座小楼都是震动了起来。
姜息雷猛然睁开眼睛,震惊的看向她。
这种震惊还没有持续多久,又是一道强大的气息席卷而出,小楼又震动了起来。
那是一股剑气,从唐戈身上散发的剑气,他身后的剑气深渊只能用无穷无尽来形容,犹如宇宙洪荒。
姜息雷又看向了他,心想昆仑山有此人何愁不兴啊!
他慢慢敛去脸上的震惊之色,嘴角浮现一抹笑意,不过下一瞬间笑容便定格了。
一道剑吟之声响彻而起,犹如烟花一般飞上了高空。
声音是从小楼外传来的,姜息雷再次震惊,忽然想起来释一曾告诉过他,和唐戈、古之月一起来的还有昆仑山的邬沧雨,那道强大的剑气应该便是从那人身上释放出来的。
他想着外面的剑吟声,看了看唐戈,又看了看古之月,呢喃道:“昆仑山的人都是魔鬼吗?”
的确,昆仑山的人都是魔鬼,至少在这里的三个人是。
小楼一层崖边,邬沧雨周身的剑气渐渐的隐没进身体之中,那页纸上变得空白一片,没有了任何气息。
三道剑符上的剑气已被他彻底炼化吸收。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底闪过一道璀璨的剑光。
他很平静,平静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因为他一直记得小师叔在很久以前告诉过他的一句话。
宠辱不惊。
他看向面前地面上插着的千纹剑,剑身上的裂纹在经历了两场大雪之后,更深了一些。
他伸出手,掌心之中有剑气浮现而出,缓缓靠近千纹剑。
那些剑气离开手掌心,分散到了千纹剑身表面,下一刻,在邬沧雨的注视下,千纹剑竟是虚幻了起来,直至消失。
而在同一时间,千纹剑出现在了他的气海中。
不知不觉间,两个冬天已经过去,迎来了第二个春天。
邬沧雨终于起身,他看着那条瀑布,又望向远方群山,极为享受的伸了个懒腰。
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不远处盘坐着的宁知秋,在短暂的讶异之后便是恢复了平静。
他看了一眼地面上腐烂干枯的野果,身形一动便是掠向了山顶。
山林中,一只灰毛猴子窜了出来,看到邬沧雨之后,格外的兴奋,心想终于又有人类来陪他们玩耍了。
小楼中有脚步声传出,红衣少年和水绿色裙衣的少女走了出来。
第一百三十章 邙山之巅
春日的天光最温暖,也最有生机。
万物复苏,人亦出关。
一年半左右的时间,三个昆仑山门人终于在古月洞天闭关结束,而且境界都显著的提高。
唐戈走出小楼的时候,看到了在崖边修炼的宁知秋,心想终归还是来了,不知道他这一路是否遇到了凶险?
宁知秋现在仍是晖阳初境的修为,只差一步便可以突破至晖阳中境,想来这次修炼之后便可成功。
他的天赋比起古之月、邬沧雨等人的确是差了很多,好在所修行的井字剑诀并非凡品,对他的修行也极有帮助。
唐戈的视线从宁知秋身上移开,看向身旁的古之月,少女出关之后,浑身散发的气息变得更加沉稳。
他说道:“身体可有不适?”
古之月的小脸上露出淡淡笑意,轻轻摇了摇头,道:“没事师叔,不过这次闭关之后我才发现,另外一颗灵韵原来在我的气海里。”
唐戈揉了揉她的脑袋,没说什么。
那颗灵韵在古之月的气海中,被剑符的剑气包裹着,极难被人发觉,就算是她本人,也是在这次闭关突破之后才发现的。
古之月垂着脑袋,眸子微暗,片刻后才抬起头,望着那条瀑布怔怔出神。
释一仿佛永远知道这座山上的一举一动,在唐戈等人刚刚出关后便又来到了这里。
他直接去了小楼三层的幽室中找到姜息雷,许久之后他出来了,同时以执印长老的名义将一则谕令向整个古月洞天昭示了出去。
三日之后,邙山之巅,承天之道选出下一任执印长老。
邙山是无尽青山中最高的一座山,是古月洞天诸多重大事宜举办的地方。
此谕令一出,整个古月洞天都沸腾了起来,众人皆知现任执印长老的身体状况,现在他突然要选出继承人,想必是大限之日已到。
有人喜,有人忧,有人在暗中秘密的做些什么。
很多人都已经知道古之月就在古月洞天之中,自然是猜想到了姜息雷的心思,一时之间引起了哄乱。
就算古之月是你姜息雷的女儿,她始终是个外人,如何担当大任?
这是目前很多人都有的共识。
对于这些闲言碎语,姜息雷只是一笑而过,无谓的言论根本不需要去辩解,等着便是。
三日时间转瞬即过,邙山之巅已是布置好,首座自然是执印长老姜息雷的位置。
左右依次排开数十个蒲团,很简单的布置,这也是古月洞天的传统。
春风拂过山巅,别有一番风景。
唐戈、古之月和释一陪着姜息雷走上了邙山之巅,邬沧雨留在了小楼里,唐戈告诉他还是少露面为好。
姜息雷的身体颤颤巍巍,但还是坚持自己走路,佝偻着身躯,一步一步坐到了首座的位置上。
已经到来的诸多长老和弟子纷纷起身行礼。
释一站在姜息雷身后。
古之月在右手边第一的位置盘膝而坐。
唐戈站在她身后。
看到古之月坐的位置,有人微微皱眉,有人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前边的几个蒲团还空着,最重要的那几个人还没到。
古之月目光平静,某个时刻不知为何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旋即又捂着嘴恢复了神色。
释一一愣,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姜息雷笑着摇了摇头。
唐戈知道她笑什么,以前她总是站在身后,现在自己这个做小师叔的居然也有今天。
邙山之巅议论纷纷,许多视线都落在了古之月的身上。
姜息雷安静坐着,双目微垂,似乎睡着了一般,对那些议论声充耳不闻。
释一的目光平静的扫过那些人。
古之月轻轻捏着衣袖,不是紧张,只是有些无聊,她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唐戈。
唐戈轻轻点头,淡淡一笑。
不多时,有破风声响起,一身灰袍的无枫长老到来。
他淡漠的看了一眼古之月,然后视线便落到了那个垂死的老人身上,在左边第一的位置坐下。
随后,身着白袍的老者被一个少女搀扶着来到了邙山之巅,谁也没看,什么也没说,在无枫的旁边坐了下来。
他是五大镇山使之一的天辛长老,眼帘低垂,安静至极,倒是那个少女一直盯着首座上的姜息雷。
五大镇山使已来其二,其余三位镇山使都没有亲自到来,而是派出了门下的弟子作为代表。
对于这种争权夺利的事情,他们不愿意参与,但总得参与。
释一的视线扫过邙山之巅,春风拂过,他放松了许多,然后在姜息雷耳边说道:“师叔,人到齐了。”
姜息雷这才目光微微一抬,视线掠过众人,轻声道:“今日请诸位来只是为了宣布一件事情,我决定将执印长老的位置传给之月。”
释一呆住了。
古之月小脸微滞。
很多人都是嘴角一抽,这执印长老也太直接了吧,没有开场白,直接切入重点。
唐戈很喜欢姜息雷这样的做法,直接说重点。
山顶一片安静,只有春风吹过的声音。
诸人面面相觑,心想该如何是好。
天辛依旧垂着目光,沉默不语。
无枫脸色微沉,怒视着姜息雷说道:“执印长老是古月洞天的执印长老,又不是姜师弟你一家的,凭什么你说给谁就给谁?”
姜息雷看着他说道:“无枫师兄当了这么多年镇山使,连山规都忘了?”
无枫脸色一僵。
许多人的大脑都出现了空白。
释一平静说道:“古月洞天山规第三卷第十条,执印长老以及镇山使的位置以前任之令为准。”
人们这才反应过来,山规上的确是有这么一条,但是印象很模糊,像释一能够记得这么清楚的人少之又少。
无枫的脸色更加阴沉,道:“她是昆仑山弟子,又如何能做我古月洞天的执印长老?”
一直安静不语天辛长老终于抬起了头,嗯了一声。
这声嗯很轻,却已是表明了态度。
人们这才反应过来,天辛长老时隔数年重新回山或许正是为了执印长老的位置,他们的视线不约而同的落到了他身后的那个少女身上。
“哦?”
姜息雷看着无枫和天辛说道:“二位师兄想如何?”
无枫说道:“既然是古月洞天的执印长老,那么人选必须是古月洞天弟子才可以。”
姜息雷问道:“如何才算是古月洞天的弟子?”
无枫冷笑一声,道:“其一,得到掌教真人的认可,其二,当修炼古月洞天之玄源道法。”
姜息雷看向古之月。
古之月微微颔首,伸出玉手,掌心之中有淡淡的白光浮现,散发着玄妙的气息。
正是玄源真气。
许多人面露惊愕之色,原来姜息雷早已经将玄源道法传给了她。
无枫沉声说道:“姜师弟,你居然私自将玄源道法传给旁人,可是视山规于无物?”
姜息雷淡淡一笑。
“白痴!”
有人说了这两个字,众人的视线纷纷落到了古之月身后的红衣少年身上。
话是唐戈说的。
无枫怒喝道:“你一个外人跟着掺和什么?”
唐戈沉默不语。
姜息雷说道:“唐道友是我的贵客,师兄还请尊重一些。”
释一苦笑,他本来是安排唐戈坐在古之月旁边的,谁曾想这个昆仑山小师叔非要站在后面。
现在武道界人人都知道唐戈和云剑宗的恩怨,无枫看了一眼姜息雷,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一个少年走了出来,冲着姜息雷恭敬行礼,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页纸,道:“姜师叔,师父命我送些东西。”
姜息雷说道:“辛苦师侄了,直接给你无枫师叔看吧。”
无枫一滞,接过那页纸,脸色更加难看,天辛看了他一眼,隐隐猜到了什么,白眉微挑。
唐戈看了那少年一眼,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是羽阳,古月洞天掌教北易的亲传弟子,曾参加过登云窟大会。
姜息雷看着无枫说道:“怎么样师兄,掌教师兄的印信你也看到了,可还有疑问?”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隐隐猜到了信上的内容,应该便是证明了古之月是古月洞天的弟子。
无枫冷冷的看向古之月说道:“你如此做,昆仑山可曾同意?你的师父和岑夫子可曾同意?”
古之月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唐戈说道:“我说可以便可以。”
一阵嗤笑声传来,天辛身后的那个少女说道:“你不过是昆仑山的小师叔,有什么资格代表岑夫子,你以为你是谁?”
古之月柳眉微蹙,看着少女的眼中泛起了寒意。
唐戈无奈的摇了摇头,一指直指苍穹,一道剑气呼啸而出,隐没不见。
无枫微惊。
天辛眉头一皱。
释一脸色微异。
羽阳嘴角一抽。
很多人都面露震惊之色。
传闻中昆仑山小师叔不过是晖阳初境的修为,刚刚那道剑气分明证明他已经踏入乾元境。
不到两年的时间,这种进境也实在是太快了一些。
唐戈没有理会那些目光,静静的看着上空,一道红色的影子盘旋而下。
那是昆仑山的血雀,
血雀落在唐戈的肩膀上,一对血红色的眼珠扫过众人,同时传出了一道苍老的声音。
“一切由唐戈做主。”
只有短短一句话,却已经证明了一切,那声音是岑夫子的,绝不会有假。
唐戈看了血雀一眼,它直接振翅上了青天,继而消失不见。
这句话不仅给了唐戈很大的权力,更重要的是证明了岑夫子并无碍,也打碎了昆仑界的谣言。
姜息雷看向无枫说道:“师兄可还有疑议?”
无枫的脸色极为难看,眼底深处甚至有一抹杀意一闪而过,他突然冷笑起来,阴沉说道:“我那徒儿青源的死难道姜师弟不准备给个交代?”
在场的人无不心惊,青源的死已经沉寂了很久,听无枫长老的口气,难道和姜息雷有关?
古之月一愣,她并不知道此事,抬头看向唐戈,后者只是冲着她微微摇了摇头。
在小楼中闭关的时候,姜息雷刻意隔绝了古之月的感识,但是唐戈对此事却知道的一清二楚。
姜息雷说道:“什么交代?”
无枫寒声道:“姜师弟还要狡辩?”
他的视线又扫过其他人,道:“我的话或许诸位不信,但是天辛师兄的话总该无误了吧。”
众人的视线又落到了天辛的身上,只见他轻轻点了点头,无数倒吸凉气的声音响起。
天辛的话便是事实,这是古月洞天甚至是武道界公认的事情。
他能够勘探天机,这种小事自然不在话下。
人们又看向姜息雷,目光逐渐变得不善甚至是冷漠起来,他居然为了执印长老的位置残杀同门!
“白痴!”
这两个字还是唐戈说的,只是不知他说的是天辛还是所有人。
天辛身后的少女气愤说道:“你说谁呢?不要以为你是昆仑山小师叔就可以如此放肆!”
古之月看着她,眼中寒意更深。
唐戈没有理会她,而是看向天辛说道:“凭什么你说的便是证据?”
众人觉得好生荒唐,天辛长老说的话难道还需要证据?
转念一想,也的确是有一丝道理。
“嗯,即便是天道所言也需要证据,不然只是妄言。”
这句话是羽阳说的,众人的视线落到他的身上,他尴尬一笑,又道:“是师父他老人家这么说的。”
天辛白眉一挑,心想竟是连掌教真人都站在姜息雷那边了吗?
第一百三十一章 承天之道
北易掌教是古月洞天的主人,也是昆仑界的顶尖强者之一,他的话在古月洞天内自然没人敢怀疑。
他借羽阳的口传话,绝大多数人都认为掌教已经站在了姜息雷这边。
那些已经相信姜息雷就是杀人凶手的人开始动摇,虽然天辛长老有勘破天机的本事,但他毕竟不是掌教。
对于古月洞天的门人来说,天机又怎么比得上掌教之言。
“各位师叔师伯,家师也曾言明一切当以切实证据为准。”
说话的是坐在天辛长老下手位的一个年轻人,他是五大镇山使之一灵鸾长老的首徒,此次也是代表灵鸾而来。
此言一出,邙山之巅又是一阵哗然,灵鸾长老这是开始站队了吗?
另外两位镇山使派出的弟子并没有任何言语,想来应该是保持中立态度。
无枫越发愤怒,他目光深邃的盯着姜息雷,心想为何掌教要站在他那边?还有那灵鸾老儿,他是怎么了?
天辛的白眉紧皱,若是没有掌教之言,他一定能够让姜息雷束手就擒,但是眼下情况却远远出乎他的意料。
“我爷爷说的话就是证据,什么时候需要证明了,无尽青山多少年来的大事他何曾说错过?”
天辛身后的少女气愤的看了一眼姜息雷,又看向古之月和唐戈,小小年纪,眼中却有着深沉的冷意。
古之月俏脸微寒,道:“你在跟谁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放肆了?”
那少女不服气的说道:“我爷爷是五大镇山使长老之一,我是他的孙女,我如何说不得?”
古之月柳眉一挑,反而看向了天辛说道:“天辛师伯就是这么教导后辈的吗?怎么说我也是她的长辈。”
少女呆住了。
在场的有些人在片刻后回过神,无奈的苦笑着。
姜息雷和天辛是同辈。
那么姜息雷的女儿自然是比天辛的孙女要大上一辈。
古之月静静的看着爷孙二人,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邙山之巅安静了许久,天辛微微抬起头,轻声说道:“不得无礼。”
少女噘着嘴不敢再言语,只是看向古之月的目光中充满了怨愤之色。
天辛又看向姜息雷说道:“老夫说的话从来都不会有错。”
他很平静,平静的让人以为这就是事实,让人看不出他最后的倔强。
姜息雷淡淡一笑,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来反驳他。
唐戈平静说道:“天辛长老的意思是你从来不会出错?”
天辛说道:“是。”
唐戈说道:“请天辛长老证明。”
天辛脸色微异,道:“你想要老夫如何证明?”
唐戈淡淡一笑,道:“只要天辛长老能够说出我的身世,自然是能够证明你所言非虚。”
说完话,他又看向姜息雷。
姜息雷眉头微皱,却看到唐戈的眼中只有坚定,应该不是在开玩笑,他说道:“可以。”
无枫冷笑道:“可还有别人知道你的身世?”
唐戈说道:“只有我自己。”
无枫盯着他说道:“那如果你耍无赖又有谁能证明?”
唐戈平静说道:“只要天辛长老开口,那么便是事实,我自然不会反驳,我想天辛长老也不会胡诌的吧?”
天辛身后的少女狠狠瞪着他,心想我爷爷自然不会胡编乱造。
无枫冷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天辛目光深邃的看着这个神秘的红衣少年,苍老的眼眸中浮现玄妙的光彩,他的手指开始微微动着。
唐戈回以平静,没有任何闪躲。
古之月的手又捏了捏衣袖,这一次的确是有些紧张。
唐戈在上昆仑山以前的身份几乎无人知晓,除了季青云可能知道一些。
其他的事情,比如在何地出生,在哪里长大,他的父母是谁,等等都是未知,即便是在昆仑山的通天塔中都没有记载。
姜息雷安静的坐着,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如此信任唐戈,但既然已经选择了,那便等待结果吧。
释一有些紧张,更多的是疑虑,天辛长老要知道一个人的身世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唐戈是个聪明人,不会如此莽撞。
但他为何又要这么选择呢?
没人知道他为何如此选择。
很多人都是抱着同样的想法,有人在等待唐戈一鸣惊人,更多的是在等着看他笑话。
唐戈始终平静的看着天辛。
天辛眼中的光华越来越亮,手指抖动的频率也越来越快。
很多人开始产生疑虑,时间似乎有些长了。
无枫脸色微异,转头看着天辛,他的白发中竟是渗出了汗珠。
天辛身后的少女同样是发现了端倪,眼睛睁的极大,心想爷爷这是怎么了,不过是占卜身世而已。
唐戈的眼睛微眯。
噗……
天辛突然一口精血喷出,白须红了一片,眼中的光华瞬间消散而去。
所有人都惊了。
少女搀扶着天辛,急切道:“爷爷,你怎么了?”
无枫的脸色骤变。
释一呆滞了。
包括姜息雷也是怔怔的看着这一幕,心想究竟发生了什么?
古之月抬头看向唐戈,发现他没有惊讶,也没有胜券在握的神色,他的眼中只有一丝淡淡的失望。
为什么是失望?
古之月不明白,小师叔是在为什么而失望呢?
唐戈的确有些失望,心想就算是你也看不出我的身世啊,看来这个世界上没人能解答我的问题了。
天辛缓缓抬起头看着唐戈,眼中被惊恐之色占据,他已经数十年没有过这种眼神了。
他就这么盯着唐戈看了许久,直到眼中的惊恐之色渐渐散去,才道:“你究竟是谁?为何我看不清你?”
唐戈平静说道:“我就是我,你看不清是你的原因。”
天辛低下了头,无奈叹息,他不仅没有看到唐戈的身世,自己的身体竟还遭受到了反噬。
“爷爷,您没事吧?”少女的眼中涌出泪花,即便是春风也吹不干。
天辛摇头道:“我们走吧。”
少女搀扶起天辛,二人就要离去,无枫的脸色变得极为精彩,现在他最大的倚仗已经没了。
“慢着。”
古之月突然开口,看着即将离开的二人,准确的说是看着那个少女。
少女目露凶光,瞪着她说道:“你还要怎么样?”
古之月淡笑道:“你不是想争夺执印长老的位置吗?我给你机会。”
少女脸色微异,神色莫名的盯着她问道:“什么机会?”
古之月说道:“打败我,执印长老的位置我拱手相让。”
少女愣了一瞬,俏脸上渐渐浮现笑意,那是高傲者胸有成竹的笑意。
唐戈低头看着古之月,有些无奈,他知道她只是想找个由头教训一下这个嚣张跋扈的少女。
为了他。
天辛深深的看了一眼古之月,又看向自己的孙女,眼底闪过异色。
少女看着古之月说道:“好,你不要后悔。”
她自幼跟着无相境的爷爷修行,自信天赋和修为可以碾压古月洞天的年轻一辈,就算是羽阳也要弱上一线。
古之月缓缓起身,冲着唐戈甜甜一笑。
唐戈轻轻点头。
姜息雷看着自家女儿,应该是猜到了她的目的,无奈苦笑。
邙山之巅,两女隔着数十丈对峙,吸引无数目光。
无枫冷笑一声,心想这可是你自找的,蠢货!
少女说道:“我的名字是萧翎。”
古之月想了想,道:“我的记性不太好,记不住太多名字。”
萧翎柳眉微蹙,脸上浮现寒意。
唐戈看着古之月,心想你学的倒是挺快。
这句话出自某个使飞刀的人。
忽有风声响起,萧翎的周身散发出白光,那是玄源真气,立刻引起了山顶上的惊呼。
“竟然已经踏入晖阳上境!”
“不愧是天辛长老的孙女,这般天赋当可傲视昆仑界!”
羽阳看着她,脸色微异。
萧翎盯着古之月,嘴角浮现一丝冷笑,身形瞬间移动,同时探出玉手,强大的玄源真气席卷而出,化作一只大手虚影直接朝着古之月笼罩而去。
遮天手,古月洞天的高阶武学。
唐戈多看了一眼萧翎,她的确是有些天赋。
古之月平静的望着迅速落下的大手,衣衫和青丝被遮天手带来的风压吹的猎猎飞舞。
她挪开目光,落到了大手后方的身影上,身体表面开始有白光浮现。
白光包裹着她,或者说是她化作了一道白光直接穿过了那只大手。
对,是穿过。
所有人的脸色都呆滞了。
此女竟然已入乾元!
轰!
那一只携带着雄浑玄源真气的大手竟是直接支离破碎,化作漫天光点。
萧翎黑瞳骤缩,古之月瞬间出现在她的面前,一只洁白如玉、纤细修长又带着些许温柔的手落在了她的脸上。
啪!
清脆响亮的声音在安静的邙山之巅响起,萧翎的俏脸上浮现出一个血红的巴掌印。
胸口处的气血翻腾都不及脸上火辣辣的感觉,她不觉得疼,只有屈辱。
古之月已经踏入乾元境的修为,更令她高傲的心出现了一道裂纹。
风停。
古之月看着面前用充满冰冷恨意的目光盯着自己的萧翎,说道:“任何人都不可以辱他。”
她的声音很轻很淡,萧翎却感觉到了深深的寒意,目光竟开始闪躲。
邙山之巅的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句话,这才明白古之月主动提出挑战的原因。
诸多视线又落到了唐戈的身上。
姜息雷也看着他,脸上有掩饰不住的笑意。
被这么多人看着,唐戈很无奈,但更多的是别扭。
古之月转过身,再未看萧翎一眼,径直走到姜息雷的面前,跪了下去,同时有声音从她口中传出。
“承天之道,一代一人,吾必执古月之印,延续道统!”
第一百三十二章 野冥之地
古月洞天的执印长老执的是古月之印,但古月之印并不是印,而是一个深青色的玉镯。
玉镯表面刻着无尽青山的纹路,戴在古之月的手腕上显得很大,随时都有掉落的可能。
昔日的昆仑山小弟子,如今摇身一变成为了古月洞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执印长老。
或许许多人都希望有这样的人生,但对于古之月来说,身居如此高位尚不知前路几何。
小楼之中,古之月和姜息雷进行了一番长谈。
小楼之外,宁知秋的修炼结束,踏入了晖阳中境,当他得知唐戈三人都已经是乾元境界的时候,忽然生出一种直接从山上跳下去的冲动。
人比人,真的气死人!
宁知秋便是那个被气死的。
踏入乾元境界之后,便可以将兵器隐没于气海之中,落得一身轻松。
邬沧雨离开山顶密林,落在了小楼崖边,看着唐戈说道:“师叔,我听释一师兄说,云剑宗已经派人南下。”
唐戈眼帘微垂,望着山脚下瀑布坠落而形成的碧绿湖泊,道:“等几日我们再走。”
等什么?
邬沧雨和宁知秋自然认为是等古之月彻底接管执印长老的位置。
但唐戈知道,那个人快死了。
释一来了小楼,也在等,他的脸上有些许悲意。
两日之后,古之月走出了小楼,眼眶红得厉害,冲着释一说道:“师兄,通知下去吧。”
释一身躯一颤,朝着小楼跪伏了下去,起身的时候悄无声息的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前任执印长老姜息雷仙逝,无尽青山到处弥漫着悲戚之意。
一道金光划过无尽青山的上空,从南到北,那是北易掌教在为姜息雷表达哀思。
七十二洞某个洞府之中,白发苍苍的老者时隔数年之后再次饮了酒,无尽的叹息声经久不息。
他是五大镇山使之一的灵鸾长老,那日他叫来无枫长老共同论道古月石,也算是最后帮了一次姜息雷。
青冢之中又多了一块墓碑。
古之月从碑前起身,走到在崖边等候的唐戈身边,问道:“青源是白千池杀死的吗?”
唐戈点了点头。
她又问道:“是……姜长老的意思?”
唐戈又点了点头。
古之月沉默了很久,又道:“我不喜欢这样。”
唐戈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你是跟我一起走,还是留在这里?”
古之月抬起头,一脸幽怨的看着他说道:“你说呢?”
唐戈说道:“那走吧。”
古之月问道:“去哪里?”
唐戈想了想,道:“梅岭。”
……
……
唐戈几人从北面进入无尽青山,又从南面离开。
临走之前,古之月见了北易掌教一面,至于说了什么便无人可知了。
在他们几人走后仅仅过去了半日的时间,云剑宗数位强者降临无尽青山后才得知唐戈等人已经离去。
于是他们也继续向南深入。
云剑宗宗主的命令是必须活捉唐戈和邬沧雨,但并不排除某些不可抗力。
即便继续深入更加凶险的万山之地也没令这些云剑宗强者退缩。
……
……
梅岭位于昆仑界极南的位置,但还不是最南。
大陆最南方是一片迷乱之地,禁地三神峰便在里面,再向南便是南海,古往今来,极少有人踏足过那片海域。
唐戈四人在万山之地的密林之中已经走了数日,身边依旧是密林、荆棘之类的风景。
他们也曾遇到过凶兽,但几人的修为已经不可同日而语,自然很轻松的解决了麻烦。
宁知秋好几次都怀疑他们是不是走错路了,但唐戈只回了一句话。
往南边走。
梅岭就在南边,但是南边这么大,谁能保证这么走就是对的?
唐戈也不能保证。
还有一次,宁知秋无意间问了一句他们为何要去梅岭?
古之月以为他们是要避开云剑宗的追杀。
邬沧雨也是这么认为的。
宁知秋在问这个问题之前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唐戈看了古之月一眼,没有任何神色,只是回了两个字。
逃命。
古之月隐隐有些不安,她似乎总能从唐戈的眼神中看出什么。
她相信这一次梅岭之行没有那么简单。
梅岭是巫族的地盘,在巫族发生过很多大事,天灾**也常有发生,但是关于北边的事情只有那么几件。
比如多年前的巫族叛乱。
昆仑山曾经的门人江战陨落在了那里。
江战和宁知秋有半师之谊,越靠近南边,宁知秋想查清真相的心思便越发的清晰。
十几日之后,唐戈等人的脚步停了下来,前方出现了一片黑色的世界,在这漫山遍野的绿色之中极为骇人。
黑色世界中一片昏暗,随处可见粗细不一、长长垂落的黑色藤蔓,如同一条条黑蛇倒悬着。
唐戈朝着黑暗中看了一眼,说道:“这里面应该就是传闻中那些会吃人的藤蔓了。”
宁知秋的眼睛睁得极大,道:“真的假的?”
唐戈说道:“都是传闻,不过这片区域被称为野冥林,想必在深处是有着什么凶险吧。”
话音落下,他直接走了进去。
古之月和邬沧雨紧随其后。
“你们都入乾元境了,我一个晖阳中境怎么办?”
宁知秋小声的嘀咕了一声,发现前面三人已经走远,只感觉一阵莫名的寒意袭来,赶紧追了上去。
走进野冥林后,宁知秋忽然心头一跳,竟是看到周围那些黑色藤蔓中有几根忽然微微颤抖了一下。
“不会吧……”
他赶紧揉了揉眼睛,发现那些黑色藤蔓依旧安静的垂着,想来应该是错觉,这才松了口气。
唐戈等人的速度放慢了很多,野冥林中到处弥漫着诡异的气息,令他们不得不小心翼翼。
地面上散落着枯叶和腐烂的藤蔓,所过之处,发出沙沙的动静。
古之月有些紧张。
宁知秋比她还要紧张,甚至可以说是害怕。
只有唐戈和邬沧雨一直保持平静。
“那些藤蔓真的动了!”
宁知秋忽然惊呼出声,秋寒剑亮出了寒光。
唐戈三人立刻顿住脚步。
视线之中,周围那无数条大小不一的黑色藤蔓竟是颤抖了起来。
这次不是错觉,他们都看到了。
那些黑色藤蔓犹如活物,在树干树枝上开始缓缓滑动、伸展开来。
唐戈掌心中有剑气浮现,鬼泣剑浮现而出,递到了古之月的面前。
古之月一愣,然后接了过来。
邬沧雨也召唤出千纹剑。
一种诡异的声音传开,如同蛇虫攀爬,四面八方无处不充斥着这种声音,野冥林仿佛被惊醒了一般,散发出一种冰冷邪恶的气息,令人心底生寒。
“继续走!”
唐戈一声低喝,四道身影便是飞掠而出,无数剑光闪烁而起。
黑色藤蔓越来越多,而且动静越来越大,藤蔓表面那些漆黑冰冷的尖刺如同獠牙一般。
唐戈心头一沉。
邬沧雨面无表情。
古之月和宁知秋的脸色骤白。
周围无数黑影晃动,如同浪潮一般朝着他们涌来,似乎下一刻就要吞没这些不速之客。
诡异的咝咝之声大作,上方的藤蔓如同漫天黑云一般即将落下,古之月和宁知秋几乎就要尖叫出声。
唐戈平静道:“快到了。”
另外三人抬头一看,只见前方黑暗深处,有一道细微光芒亮起。
那是一道血色光芒,比古之月手中的鬼泣剑还要深沉。
随着距离靠近,他们才发现那是一棵树,一颗通体血红的树,表面上弥漫着红光,犹如血液流淌。
这棵树很高很粗,恐怕就是几个人都合抱不过来。
更奇怪的是这个树上没有一根黑色藤蔓。
血光更盛,同时血气也越来越浓。
四周的黑色藤蔓似乎被激怒了一般,呼啸之声瞬间大了数倍,那些藤蔓开始疯长,朝着四人扑咬过来。
四人没有丝毫迟疑,直接冲向了那棵血色巨树。
就在那些可怕的黑色藤蔓触及到身体的瞬间,四人冲到了树下。
那些黑色藤蔓竟是都停了下来,仿佛遇到了克星一般。
如蛇般扭曲的藤蔓停滞了片刻,然后开始迅速减少,黑潮散开,变回了安静的样子。
古之月和宁知秋悄然松了口气。
邬沧雨的脸色恢复了原样。
唐戈则是盯着面前的那棵血红巨树说道:“你们认识这棵树吗?”
那两个惊魂甫定的人摇了摇头。
邬沧雨眉头紧皱,忽然道:“难道是通天塔中记载的冥树?”
唐戈点了点头,道:“那些黑色藤蔓因冥树而生,同时也被它克制,冥树周围方圆数千丈都没有其他植被生长,想来是都被那些藤蔓吞噬了。”
古之月只感觉越发的寒冷。
宁知秋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惊呼道:“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是在野冥林的中央位置?”
唐戈微微点头。
宁知秋又道:“我们要走出野冥林,则必须离开这棵冥树,一旦离开又会受到那些黑色藤蔓的攻击,我们总不能一直待在这棵树下吧。”
唐戈说道:“有道理。”
宁知秋撇着嘴,现在是夸人的时候吗?
古之月望着这棵看不到顶的冥树,说道:“如果把树砍了呢?”
唐戈说道:“或许可行,不过我们一定会在冥树被砍倒前被吞噬而死,不只是有人类才会垂死反扑的。”
古之月脸色微异。
宁知秋突然笑眯眯的盯着唐戈问道:“小唐,你可有办法?”
唐戈避开他的目光,他每次看到宁知秋这样的眼神都会心头猛颤。
他打量着那棵巨大的冥树,又绕着走了几圈,许久之后才开口道:“可以一试。”
宁知秋惊喜道:“什么办法?”
唐戈盯着冥树说道:“将这些血色的树汁涂在身上。”
闻言,古之月脸色骤变。
第一百三十三章 野冥中飞出一道云气
女孩子都爱美,尤其是漂亮女孩。
谁都不愿意在身上,尤其是在脸上涂抹上恶心的血红色树汁。
别说是古之月,就算是宁知秋都有一些抵触。
唐戈看着宁知秋说道:“你以前在山里生活了许久,经历诸多苦难,怎么也不适应这些东西?”
宁知秋一脸无辜的说道:“这能一样吗?再说了,这树汁也不知道有没有毒,对身体有没有伤害?”
唐戈说道:“那就只能等死了。”
宁知秋撇了撇嘴。
古之月无奈的叹息了一声,将鬼泣剑递给了唐戈。
唐戈握着剑,缓步走向那棵巨大冥树,剑锋上泛起寒光。
“既然冥树和那些黑色藤蔓相生相克,想必这树汁应该能帮上忙。”
唐戈说着话,忽然一剑划下。
锋锐的剑气闪过,在粗壮的树干上切开了一道狭长的口子,片刻之后,血色树汁便从那道口子中流了出来,仿佛是真的鲜血。
宁知秋第一次见到树也会流血,好奇的凑近了一些。
古之月也走了过来,看着那些粘稠如血,同时散发着古怪气味的树汁,忍不住眉头微蹙。
唐戈看了她一眼,淡声道:“把这些树汁涂抹在脸上,手脚和衣衫上也都抹一些。”
古之月嘟着小嘴,有些犹豫。
宁知秋捏着鼻子,准备有所动作。
唐戈和邬沧雨已经伸手去接过那些血色树汁,开始往自己身上涂抹起来。
宁知秋叹了口气,也伸出了手。
古之月银牙轻咬,忽然一跺脚,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也用手去接着血色的树汁,然后直接就朝着俏脸上涂抹而去。
顿时一股异样的气息扑鼻而来,她险些呕吐了出来,这种味道比血气难闻太多。
没过多久,四人的身上就全部被这种血色的树汁覆盖。
唐戈因为穿着一身红衣,并不明显,只是那怪异的气味丝毫不减。
古之月嘟着嘴,一脸嫌弃的看着唐戈。
唐戈伸出手刚想摸一下她的脑袋,古之月却直接躲开了,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上尽是血色的树汁。
他说道:“无碍,出去找到水源洗干净就好了。”
古之月轻轻点头。
宁知秋忍不住刺鼻的气味打了个喷嚏,又赶紧闭了嘴,生怕因为动静太大吵醒了那些黑色藤蔓。
一切都准备妥当,四人试着朝南继续走去。
唐戈走在第一个,古之月和宁知秋紧跟而上,同时瞪大了眼睛仔细看着,那些黑色藤蔓就垂落在不远处,阴森恐怖,安静得就像是蛇入了眠。
邬沧雨走在最后,手中的千纹剑闪烁着刺眼的寒光。
庆幸的是,那些藤蔓居然真的没有再发起攻击。
两个最害怕的人悄然松了口气。
他们继续走着,周围一片安静,脚步声显得异常清晰。
在唐戈的带领下,他们逐渐远离冥树,朝着南边缓慢走着,没有刻意加快速度,以避免再生事端。
周围的黑色藤蔓距离他们很近,头顶垂落而下的藤蔓更是紧贴着他们的脑袋,好在一直保持着安静。
随着时间的流逝,唐戈他们终于看到了微弱的天光,黑暗正在一点一点的退去。
从黑暗走进光明,头顶是蓝天白云,周围是青山密林,视线所及之处竟是一条蜿蜒而过的小河。
古之月率先朝着那条河跑了过去。
宁知秋紧随其后。
邬沧雨犹豫了一下,觉得不应该失了气势。
他看向唐戈,却发现这个小师叔直接窜了出去,迅速超过了前面二人。
一声轻叹从邬沧雨的口中传出,他抬头望着苍穹,胸口中的闷气悄然消失不见。
……
……
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意,野冥林南边的出口处竟是有一条河。
古之月独自一人在上游梳洗换衣,唐戈三人在遥远的下游直接跳进水里,接近半个时辰才从河里出来。
唐戈有从闻卓那里得来的如意袋,里面有换洗的衣物,但邬沧雨和宁知秋只能在河边生了一团火,烘烤着潮湿的衣物。
河对岸的远方,群山之顶隐没在云雾之中,为本就神秘的万山之地蒙上了一层面纱。
“梅岭巫族究竟在哪里呢?”
宁知秋在火堆旁蹲坐着,一缕缕淡淡的烟气从衣衫上弥漫而出,那是水在蒸发,他望着南方群山,有一丝迷茫。
唐戈换了一身崭新的红衣,在河畔负手而立,平静远望。
邬沧雨坐在宁知秋不远的地方,说道:“昆仑山的古籍上记载,进入梅岭需要穿越一条巨大的峡谷,我们现在应该还没有遇到。”
“峡谷?什么样的峡谷?”宁知秋问道。
邬沧雨说道:“古籍上说那条峡谷名为葬神渊,终年弥漫着黑雾,峡谷的宽度足有千丈,下方便是万丈悬崖。”
“葬神渊?”
宁知秋听到这个名字竟是心头一颤,顿了顿又道:“如此凶险之地,咱们该如何过去?”
邬沧雨摇了摇头,他自然是没有办法,二人的视线不约而同的看向唐戈。
唐戈背对着二人,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目光,平静说道:“如果能突破无相境,自然可以飞过去。”
邬沧雨和宁知秋对视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这简直是句废话,但二人都不敢说出口。
片刻后,唐戈又道:“顺其自然吧,或许到了葬神渊就有办法了。”
说着话,上游走下来一个身着水绿色裙衣的少女,她的发丝和俏脸上还残留着一些水珠。
身后虽然背着一个比她身体都要大出几倍的包裹,看起来有些费力,但是脸上却挂着笑意。
没有了那些血色的树汁,当然是无比放松。
古之月将那个巨大包裹又丢给了唐戈,然后蹲坐在火堆旁小心翼翼的烘烤着头发。
唐戈看着少女,怔怔出神。
下一刻,他突然回过神来,有些尴尬的转身望向远方。
这一幕恰巧被宁知秋尽收眼底,忍不住笑出了声,又赶紧捂上了嘴。
河畔一阵安静,只有火堆中偶尔传出灼烧的声音。
许久之后,一道剑吟之声忽然响彻而起,唐戈四人的目光同时望向了北面的那片黑暗。
剑吟声是从野冥林中传出来的。
唐戈一指探出,指尖爆射出数道剑气扑灭了火堆,然后道:“准备走。”
四人就欲离去。
忽而从野冥林中飞出一道剑光,剑光表面云气弥漫,直奔唐戈等人而来。
唐戈面色微异,指尖再度爆发剑气迎上了那道飞驰而来的剑光。
尖锐的剑啸之声响彻山间,那道剑光直接倒飞了回去,被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接住。
野冥林的出口处出现了数道身影,他们的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一些伤,那些伤口仿佛是被锋利的獠牙啃噬过。
他们的衣衫上皆是绣着云朵和剑。
邬沧雨的眼神微寒,手中的千纹剑隐隐发出嗡鸣之声。
宁知秋惊讶道:“他们怎么出来的?还只是受了些轻伤。”
唐戈看着那些人,说道:“他们应该是携带着云剑宗的秘宝,可以对野冥林产生抑制作用。”
来人正是一路追杀而来的云剑宗门人,为首的五人皆是乾元境高手,尤其是最中间的那个年轻男子,周身的气息更是危险。
他的手里握着一柄剑,正是刚刚那道袭击唐戈等人的剑光。
那柄剑很是奇特,剑柄是黑的,剑锷是水蓝的,剑身却是如天光一般明亮。
古之月这才发现唐戈的右手微微颤抖着,显然是因为刚刚抵挡那一剑造成的。
她问道:“那是什么剑?”
唐戈说道:“天地大同。”
“啥?”宁知秋心生疑惑,心想你在说些什么。
邬沧雨眼中闪过异色,惊声道:“难道是神兵榜上排名第十九位的剑,天地大同?”
唐戈点了点头。
原来天地大同是剑名。
宁知秋微微动容,那柄天地大同剑是他生平所见过品阶最高的剑。
古之月俏脸微寒道:“那个人难道就是……”
唐戈说道:“云剑宗年轻一辈的大师兄,断霄。”
就在几人说话间,云剑宗众人已经走了过来,他们的速度很慢,似是有意为之。
断霄的长相其实还算是英俊,只是不知因何原因,他的皮肤煞白,眼神中充满着一种邪魅之色,举手投足之间更是有一种煞气弥漫而出。
云剑宗三代弟子中,他的天赋不是最好,但境界却是最高。
乾元上境,与王枭的境界和他在昆仑山的地位相当。
断霄邪魅的目光扫过唐戈等人,说道:“几位,还跑啊?”
他的声音有些阴森意味,也有一丝空洞,令宁知秋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没人应声。
断霄淡淡一笑,看着古之月说道:“古师妹如今已是古月洞天的执印长老,还是不要参与此间事了,速速离去吧,以免不小心误伤了你。”
他又看向宁知秋,道:“云剑宗从不滥杀无辜,你,滚蛋。”
宁知秋狠狠的咬着牙,怒视断霄。
二人都没有动。
断霄眼底微寒,冲着身旁的几人小声说道:“不可伤到古之月,眼下还不宜与古月洞天交恶。”
“是,大师兄。”众人应声道。
忽而有璀璨剑光从断霄的身体中释放而出,他的身形瞬间消失,直奔唐戈而去。
他自信以乾元上境的修为,可以一击擒住唐戈。
与此同时,云剑宗另外四位乾元境高手也动了。
剩下的一众晖阳境弟子站在原地不动,唐戈和古之月突破乾元境的事情已经传开,他们自然不会去送死。
“阿秋,后面躲着。”
唐戈的声音传出,剑气呼啸,手中多了一柄黑蛇一般曲折的剑,直接迎上了断霄。
鬼泣剑在古之月的手中,血色剑光绽放,竟是一人拖住了云剑宗两个乾元初境的高手。
她是古月洞天的执印长老,云剑宗二人自然不会伤到她。
邬沧雨握着千纹剑拦住了另外两个乾元初境的高手,暂时未落下风,那二人认出千纹剑,一时间怒气更盛,剑势也更加迅速锋锐了起来,直压的邬沧雨毫无还手之力。
断霄乃是乾元上境的修为,又握有神兵,自然全方位的压制住了唐戈。
唐戈握着何念的蛇潜剑,剑身上的剑光逐渐暗淡下去,就连周身散发的剑气也被断霄压制的萎靡了起来。
断霄微感讶异,唐戈竟是能够凭借乾元初境的修为一时间没有落败,心想这个传闻中的昆仑山小师叔的确是有些本事。
但好景不长,某一刻,天地大同剑猛然爆发出璀璨的剑光,比天光都要亮上几分。
蛇潜剑脱手而飞,唐戈的肩膀上浮现出一道狰狞血痕,整个人直接倒飞了出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大逃杀
短短数个呼吸的时间里,唐戈便是出现了伤势,他落在了河床上,稳住身形,河水没入到膝盖。
邬沧雨和古之月当下便是脸色骤变,想出手相助,却被云剑宗的强者压制的脱不开身。
宁知秋刚要跑到唐戈身边,却看到他伸出了手,示意无碍。
断霄露出一抹冷笑,冷笑中有一丝邪魅之意,他握着天地大同剑,眼底浮现杀意,准备给唐戈致命一击。
他决定在这里就将唐戈杀死,毕竟宗主也没说一定要活的。
但他还未动身,手臂上却突然传来一阵痛感,他猛然低头看去,右手的小臂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剑伤。
断霄脸色微变,抬头盯着唐戈,讶异之色逐渐被冷漠无情所取代,他说道:“我真是小看你了。”
唐戈平静的看着断霄,慢慢的从水中走上岸,肩膀上的血痕虽然深,但却没有血液滴落。
断霄有些疑惑,为何他的伤口不会流血?
唐戈低头看了一眼,心想无极剑骨终于发挥效用了,若是这道炼体武学再有进境,恐怕连血痕都不会出现。
他再次看向断霄,道:“我记得天地大同剑配有一道剑诀,使出来吧。”
断霄冷笑道:“你配吗?”
唐戈眉头微挑道:“你觉得呢?”
断霄说道:“既然你想找死,那我便成全你,用你的血来祭奠两位师叔的英灵。”
他盯着唐戈手中的蛇潜剑,目光愈发冷冽起来。
唐戈周身渐渐散发出强大剑气,气海之中的剑符飞速运转,如同一页飘浮在天地间的纸一般,看似柔弱无力,却有着锋锐霸道之姿。
断霄看似随意的将天地大同剑扔到了面前的虚空里,随即化作一道复杂的剑光呼啸而出。
剑光中有幽黑之色,有水蓝之色,也有比天光更亮的光芒。
与此同时,断霄双手迅速结印,那道剑光陡然膨胀起来,比天光还要亮的剑光刺的唐戈险些睁不开眼。
水蓝色的剑光如同海浪。
比黑夜还要深邃的剑光诡异森然。
三色剑光就这么轰向了唐戈,而天地大同剑已经完全融于剑光之中,难现真容。
天地大同剑。
天地隐剑诀。
唐戈眸子一凛,努力看清璀璨剑光中的端倪,他直接扔出了蛇潜剑,携带着微弱的剑芒没入了三色剑光之中。
断霄面露微嘲之意,心想你这是自暴自弃了吗?
的确,蛇潜剑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直接被震飞了出去,插在了河床上。
断霄身负乾元上境的修为,又有神兵加持,同等级之中能够胜他的人都是极少,更别说唐戈的境界比他还要低。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中。
唐戈望着那近在眼前的三色剑光,身形一动,化作道道血色残影,竟是直接朝着那剑光冲了进去。
断霄瞳孔微缩,他一瞬间觉得唐戈是在送死,但此人定不是莽撞之人,难道是有什么计策?
三色剑光缓缓散去,天地大同剑出现在百丈之外,但竟是不见唐戈的身影。
断霄眉头紧皱,伸手想要召回天地大同剑,却发现那柄剑就那么悬浮在了百丈之外,一动不动。
他脸色骤变。
忽而风起,无数道剑气从上方垂直落下,断霄猛然抬头,视线透过那些剑气,他看到了一道红衣身影。
他什么时候去的上面?
断霄一掌向上探出,磅礴的剑气席卷而出,与那些袭来的剑气对碰,双方剑气皆是尽碎。
视线之中,断霄看到了唐戈胸口的血洞,那是被天地大同剑贯穿之后留下的伤口。
唐戈倒垂落下,同时伸出手指,指尖弥漫着剑气,直接点向断霄。
断霄脸色微异,邪魅的双眸中杀意凛然,他同样伸出一指,剑气席卷,与唐戈的手指触到了一起。
指尖接触的地方,数道剑气碰撞激荡,气浪席卷而出,天地元力开始剧烈的波动起来。
唐戈从上而下,静静的看着断霄。
断霄自下而上,目露邪异光芒,还有一丝讶异之色。
“虽然不知道你区区乾元初境的修为为何会有如此雄浑的剑气,但是想越级胜我,简直痴心妄想!”
断霄的声音冰冷骇人、森然可怖,犹如地狱的鬼魅之声。
唐戈淡声道:“我知道。”
话音落下,他气海中的剑符猛然爆发出璀璨剑光,与此同时,指尖的剑气再一次暴涨。
断霄瞳孔微缩,衣衫被震得猎猎飞舞,另一只手朝着上方一掌拍出,方圆数十丈都被剑气充斥着。
唐戈的另一只手却也是一指探出,直接刺在了断霄的掌心。
那根手指如同锋利的剑一般,在断霄的手掌上留下了一个血洞,与此同时,唐戈也被磅礴的剑气震飞了出去,身上出现了数道剑痕。
他落到了远处,勉强稳住身形。
断霄看着自己掌心的血洞,苍白的脸上看不出怒意,只有越来越深的寒意,邪魅的双瞳中弥漫出煞气。
他伸出手,天地大同剑终于飞了回来。
唐戈咽回了胸口即将喷出的那口甜,看向皆是以一敌二即将落入下风的古之月和邬沧雨,道:“准备走。”
剑气于一瞬间极盛,二人的身形退了回来。
古之月看着一身血痕的唐戈,担忧道:“师叔,你没事吧?”
唐戈摇了摇头,伸出手召回了插在河床上的蛇潜剑,说道:“之月、沧雨、阿秋,三息之后你们立刻越过这条河,躲进对面的山林之中。”
邬沧雨迟疑了一瞬,点了点头。
古之月俏脸微寒,片刻后螓首微点。
宁知秋目光闪烁,眼底深处还有一丝歉疚,这场战斗他没帮上忙。
断霄冷漠的扫过四人,道:“你认为你们跑的掉吗?”
唐戈没有理会他,蛇潜剑被他直接丢到了上空,化作一道游蛇一般的光影,没入了虚空之中。
“走!”
唐戈低喝一声,古之月三人立刻朝着河对岸掠去。
断霄朝着身旁几人说道:“追!”
几人刚欲动身,却见到上空突然散发出数千道剑气,径直坠落而下。
断霄的瞳孔映着那些剑气,忽然浮现惊骇之色,呢喃道:“落字剑诀……竟然在昆仑山!”
云剑宗五位乾元境高手瞬间出剑,剑气呼啸至上空,与那无数道坠落的剑气轰然相撞。
锐啸之声响彻天地间,经久不息,断霄目光陡然一转,河畔却已是没了唐戈的踪迹。
上空的剑气缓缓散去,一道乌黑之色的剑落了下来,正是蛇潜剑,此时剑身之上已满是缺口。
断霄的视线越过那条河望向南方山林,嘴角忽然浮现一抹邪魅笑意,道:“丧家之犬又能躲到哪里去,继续追,不要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是,大师兄!”
数道剑光飞掠而出,直接越过了河面,冲进了群山之中的密林里。
……
……
幽暗昏沉的隐蔽密林之中,唐戈在一棵参天巨树之下盘膝而坐,剑气弥漫周身,身体表面遍布着剑伤。
古之月、邬沧雨和宁知秋三人则是在四周戒备,提防云剑宗来人。
断霄不愧是云剑宗的大师兄,不仅境界极高,又手握神兵榜上排名第十九的神兵,在唐戈身上留下的剑伤不可谓不严重。
尤其是胸口那个被天地大同剑贯穿的血洞,还弥漫着云剑宗独有的云雾剑气,一时之间竟是难以清除。
好在唐戈气海之中的剑符源源不断的释放出剑气,修补着他受伤的躯体,随着修为踏入乾元境之后,他比之前动用剑符要自如了许多,至少反噬的效果要大大减少了。
唐戈的疗伤进展的很快,恢复了不到一半便豁然起身,看向其他三人说道:“继续走。”
剑气呼啸,四人继续深入。
在他们离开后不久,数道被云雾弥漫着的剑光落了下来,正是云剑宗断霄等人。
察觉到那些消失不久的剑气,他们的身形再次消失,直奔南方而去。
两拨人马在南陆万山之地某处山林之中上演了一出大逃亡和大追捕,持续了数日,双方都再没有停息。
这个过程中,在剑符和剑渊功法的相辅相成之中,唐戈的身体一直在恢复着,因为不断在消耗,所以速度很慢。
某一日,昆仑山某对师姐弟出现在了唐戈等人曾经出现过的地方。
原本天真无邪的师弟脸上多了几分坚毅和稳重,身上虽然还有着血与伤口,但却不足以令他动容。
那个冰冷的师姐变得更冷,犹如一块北境的寒石一般。
师弟的目光扫过周围,道:“那野冥林实在是凶险,不过好在师姐你聪明,不然我们恐怕得栽在里面了。”
师姐的视线扫过周围,道:“这里有残留的剑气,是……云剑宗的,还有……沧雨师兄他们的。”
师弟的眼睛睁得极大,道:“难道是小师叔他们被云剑宗追杀了?”
师姐双目虚眯,寒声道:“我们跟上去。”
二人提着剑,剑光闪烁,直接跃进了更深处的密林。
在万山之地某座不知名的山上有一个山洞,元澈和霍宁走了出来。
望着一望无垠的群山和密林,元澈说道:“我发现了云剑宗的剑气残留,唐戈他们应该也在这里。”
霍宁看着他问道:“你也要去?”
元澈说道:“自然。”
不等霍宁反应,他周身刀光闪烁,直接掠进了山下的密林之中。
霍宁无奈苦笑,看来刚刚复原没多久的伤势又要复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