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一指定乾坤
桐乡太守府中某处,突然有金光闪烁,几道人影凭空出现。
少年浑身是血,红衣更红。
少女昏迷不醒。
还有二人皆是气息很弱。
太守府中自然有修行者察觉到了突然出现的气息,那人是海晴儿。
当他看到那个红衣少年时,又惊又喜,继而转为愤怒。
桐乡城太守陆定远随之而来,他的神色更是复杂,一时间竟是僵住了。
红衣少年的眼皮微颤,随时都有昏迷的可能,他的一只手紧紧攥着,一身红衣血气弥漫,狰狞可怖。
他看了一眼陆定远,说道:“封锁消息,不得向任何人透露。”
陆定远回过神来,赶紧重重点头,然后为他们找了几间屋子。
他们现在最需要的是疗伤。
长长的幽廊里,四间紧挨着的房间房门紧闭,有三间房间里面散发出剧烈的波动,那些气息很乱,尤其是最里面的一间。
剑气呼啸,却混乱至极。
还有一间房间很安静,那里面是个少女,她安静的躺着,因为小菩提丹的药效,她的气色恢复了很多,却依然没有醒过来。
幽廊之中,海晴儿负手而立,俏脸凝重,身后的玉手缓缓握起,指尖弥漫着冰冷的符印光泽。
她刚刚去了城东面,发现那碎石巨蟒的光帘消失了,地面上只有无数碎石和数具尸体。
那些是幽灵的手段,她确信地下遗迹出事了。
陆定远在一旁安静的站着,偶尔会瞥一眼面色冰冷的海晴儿,他的视线更多的是落在最里面的那个房间里。
那个少年怎么样了?
他的手臂微微颤抖,似乎还是有些紧张。
剑气呼啸激荡的声音时常传来,房门虽然紧闭,却震荡作响,直到过去许久之后,其中一间房门被打开。
一个书生模样的少年走了出来,他的状态好了很多,但是难掩虚浮之色。
邬沧雨是几个人中受伤最轻的一人,但却是消耗最多的人,他冲着海晴儿和陆定远微微点头道:“多谢。”
海晴儿还未来得及问什么,邬沧雨便是已经走到了最里面的房间门口,推开门走了进去。
不多时,另一扇房门也被打开,青衫男子走了出来,他的身体摇摇晃晃,在海晴儿微愕的目光中也走进了最里面的房间。
唐戈盘坐在床榻之上,一只手紧紧握着,另一只手随意的搭在膝盖上,他的身体表面被无数道剑气包裹着,尤其是他身后的空间里,那里仿佛是亿万道剑气汇聚而成的深渊,深邃且恐怖。
那里面的剑气仿佛可以摧毁世间万物。
房间里劲风阵阵,床榻、桌椅、地面、屋顶各处都有被剑气留下的痕迹。
宁知秋和邬沧雨躲在一个安全的角落里,望着那充斥着整个房间的剑气,面色凛然。
即便他们都是剑道修行者,也见惯了众多高深剑道,却依然被这些剑气震惊到。
尤其是唐戈身后的剑气深渊,更令二人不寒而栗。
宁知秋摸着胸口,小声说道:“小唐这家伙修炼的什么功法,竟会如此磅礴霸道?”
邬沧雨眉头一皱,看了他一眼,道:“你和小师叔朝夕相处,也不知道他修炼的什么功法?”
宁知秋说道:“他才下山没多久,以前在昆仑山的时候你不知道吗?”
邬沧雨一愣,然后摇头说道:“小师叔下山之前没有修行功法,这功法似乎也不是昆仑山所有。”
停顿了片刻,他又补充道:“反正我没见过。”
宁知秋微微点头,看着床榻上那个浑身是血的身影,脸色逐渐寒了起来,低声道:“你看清那些人了吗?”
闻言,邬沧雨的目光瞬间冷冽,手中的剑竟嗡鸣作响,他说道:“记得,他们一定会付出代价!”
宁知秋紧紧握住了拳头,忍不住怒骂道:“他们好歹也是各大宗门的大人物,竟是如此无耻!”
邬沧雨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面对着那等传说之物,谁会不动心?若不是幽灵刻意封锁了消息,恐怕早已经引来了一帮无相境强者。”
宁知秋瞳孔微缩,震惊道:“那灵韵当真如此神奇?”
邬沧雨却是摇头说道:“不知道,都是古籍上记载的,除了传闻,没人真正的见过灵韵的效果。”
“就算有人见过,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邬沧雨看着床榻上那个脸色越来越暗的少年,心脏忽然揪了起来。
宁知秋突然间想到了什么,说道:“带我们逃离的那道金光是什么,以前从未见小唐施展过。”
邬沧雨脸色微异,却是摇头说道:“不知道,不过我确定那金光会损耗小师叔的心脉,他曾经在永昌殿内动用过,这一次的感觉和那一次很不一样,似乎是在强行催动……”
唐戈虽然在古遗迹中出现的时候看似无恙,实际上体内已经混乱,后又被各大宗门的强者全力围攻,不死已经算是万幸。
最后他又强行催动昆仑印,身体已经处在支离破碎的边缘。
唐戈的骨骼表面弥漫着淡淡的光点,那些光点中蕴含着剑意,若不是修炼了无极剑骨,恐怕他现在早已经血骨尽散。
但是距离无极剑骨修炼至化境还有一段距离,否则现在他不会流这么多血。
他身后无尽剑气汇聚而成的深渊是剑渊功法所致,他已将剑渊修炼至第三重境界,体内的剑气雄浑程度比起同等级的剑道修行者不知要高出多少。
时间流逝的十分缓慢,房间里的剑气越发锋锐冷冽,那张桌子早已经支离破碎。
宁知秋和邬沧雨一直等待着,他们的伤势只是好了一些,但没有痊愈,唐戈却始终处在一种危险的状态中。
夕阳西下的时候,房间里的光线暗淡了许多,唐戈缓缓睁开了眼睛。
剑气依旧在呼啸,剑渊依旧没有消失。
他看着二人,微微点头,想了想又道:“之月怎么样了?”
他的气息很微缩,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邬沧雨犹豫了片刻,说道:“师妹已经服下小菩提丹很久了,但还没有醒来,小师叔,对不起……我……”
唐戈无力的摇了摇头,道:“会没事的。”
邬沧雨担忧道:“师叔,你现在……”
唐戈说道:“很糟糕,差点死了。”
邬沧雨倒吸了一口凉气,忽然间想到了什么,说道:“师叔,要不要试试灵韵?”
唐戈眼眸微颤,沉默了许久之后,竟是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邬沧雨二人见状,就欲上前。
唐戈无力的摆了摆手,说道:“你们先出去吧,照看好之月,等着我。”
邬沧雨明白他的意思,他应该是有办法救师妹。
二人退了出去,幽廊的窗子有星光洒落,有些寒意。
陆定远不知去了何处。
海晴儿面露紧张之色,问道:“他没事吧?”
邬沧雨说道:“海师姐挂念了,小师叔无碍,不过可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去疗伤。”
海晴儿说道:“我会在这里守着。”
她迟疑了片刻,又问道:“地下究竟发生了什么?”
邬沧雨眼眸微垂,说道:“死了很多人。”
海晴儿嘴角微颤,道:“那……”
邬沧雨说道:“海师姐还是等着小师叔出来问他吧,他应该知道很多。”
海晴儿只感觉心有些冷。
邬沧雨和宁知秋回到了房间里,他们必须抓紧时间恢复伤势,若是各大宗门的强者知道他们在这里,恐怕再也逃不掉。
诸天星辰闪耀,却隐隐蒙上了一层血色。
海晴儿抬头望着夜空,忽然平静了下来。
……
……
地下遗迹上空,本来那个修罗卫施展的手段已经足以令所有人骇然。
当看到那团黑雾时,更是感觉如坠地狱。
圣主。
幽灵组织地狱三仙之一的圣主。
无相境强者,令武道界闻风丧胆的人物。
朝廷和各宗门的强者后知后觉,难怪青烟他们有如此底气,原来竟是圣主亲自参与了进来。
修罗卫负手立于虚空,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点着,静静的看着黑雾中的身影。
她没有任何惧意,反而有一种霸道之势,如同君临天下。
季青云站在遗迹废墟的某处,望着上空那个暗红身影,眼睛眯了起来。
片刻后,他又扫视了一圈,微微松了口气,想来那个家伙已经逃了出去。
不过奇怪的是,在灵韵出现之后,他就再也没见到池靖和庄无尘二人。
黑雾中的圣主朝着那个修罗卫靠近了一些,森然说道:“这最后一颗灵韵本座要了。”
修罗卫玉手轻轻握起,身体表面隐隐浮现一层血红色的光影,光影之中传出淡淡的凤鸣之声。
她静静的看着圣主,说道:“从来没有人敢违背我,况且是你做错了。”
声音很平淡,话锋也很平淡,言语之中更没有任何威胁、锋锐的意味,但就是这么一句话,却令圣主周身的黑雾波动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上空仅剩下的一个光团,低声道:“你故意让他拿走了那两颗灵韵,现在还要与本座争这最后一颗?”
修罗卫平静的说道:“你可以去找他抢,前提是你能抢到。”
圣主沉默了,周围的黑雾也平静了下来。
他这一沉默似乎过去了很长时间,最后,他看了一眼上方的光团,又深深的看了一眼面前的修罗卫,黑雾突然翻涌,然后缓缓变淡,直到完全消散。
圣主离开了。
他就这么离开了?
就因为那个修罗卫的两句话?
众人不解,但是有很多人已经反应了过来,望着那道凌空而立的身影,露出了忌惮之意,继而长叹了口气。
她继续向上走去,伸出了白皙修长的手指,就在距离那个光团只有一指距离的时候,某处崖壁上突然响起了不和谐的声音。
“凭什么!”
无数视线落到了那个声音的主人身上,一个黑袍老者,他是贪狼殿的长老,之前是与铁痕等人一同前来的。
“哦?”
修罗卫转过头冷漠的看了他一眼,戏谑道:“什么凭什么?”
那个黑袍老者咬着牙说道:“凭什么你要独占灵韵?”
其余人或是无奈,或是嘲弄,这家伙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圣主都走了,你跟着掺和什么,你以为你是狼王啊?
修罗卫玉指轻点,一道寒光爆射而出,速度极快,那个黑袍老者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眉心处便多了一个血洞。
他从崖壁上坠落,摔得血肉模糊。
无数倒吸凉气的声音响起,再无人敢质疑那个隐藏在面具下的人影。
灵韵是她的。
第一百零六章 人间不值得
桐乡城地下古城遗迹中的灵韵已经有了归属,两颗被唐戈带走不知去向,最后一颗归了那个神秘的修罗卫。
但是没人放松下来,朝廷和各大宗门死了很多人,而且九迹和灵韵的消息一定会在昆仑界掀起风波。
很多人已经隐隐猜测到那个修罗卫的身份,自然不敢跟她去争抢灵韵,但是唐戈却不同,他境界低,即便有昆仑山的背景,也保不齐会有人暗中出手。
地下遗迹中,能够找到的活人或者尸体已经全部找到,那些找不到的,恐怕都已经与尘埃混在了一起。
风波之后,尽是悲戚。
乾元境的强者死了不少,各宗派的年轻弟子也死了很多,尤其是对于像大悲门、万象宗这样的小宗门来说,死了这些人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地下遗迹的入口早已经找不到,后来经过一番搜索,他们在幽灵囚禁各宗门弟子的废墟中发现了一条隐秘的地下通道。
那里通往桐乡城外的南部峡谷。
重见天光,原本浩浩荡荡的队伍此时只剩下了不到一半。
灵韵出现的时候,池靖和庄无尘不知去了何处,现在二人又莫名的随着队伍一起走了出来。
朝天堂只剩下了几个人,而且皆是身负重伤。
白虎军除了庄无尘,只剩下了三名乾元境和四名晖阳境修行者。
而青龙军也与之差不了多少,季青云的脸上看不出悲色,只有愤怒,尤其是在看向某些宗门的时候,周身隐隐有气息浮动。
江神儿带着仅剩的几个修罗卫走向桐乡城,却不见那个气息最强的人。
铁痕身负重伤,贪狼殿只剩下了他和另外两个长老,更令他愤怒的是没有找到离恹等人,生死不明。
云剑宗的何念还活着,仇无涯和另外一个长老重伤,以巫清为首的弟子们不知去向。
众人发现这几个云剑宗长老的脸色铁青阴沉至极,当他们看到后方躺在地上的身影时,才明白了过来。
那道身影血肉模糊,但依稀可以看清轮廓,竟是云剑宗的少宗主尤季辰。
他没有死,但和死了没什么两样。
容貌尽毁,经脉尽断,气海破碎,再也无法修行,冷冰冰的躺着,身上的血肉让一些人忍不住干呕。
谈川和另一个罗刹海某岛主侥幸存活,还有三个罗刹海弟子,鱼三夜丢了半山烬,状态极为不稳,过云断了一条手臂,昏迷不醒。
而那个最为瘦小的洛纤儿受伤最轻,但是她的怀里抱着一个身形高大的少年。
那少年的白衣被雪染红,胸前和后背皆是有一个拳头大的血洞,他靠在洛纤儿的怀里,身体早已冰冷。
洛纤儿面无表情,脸颊上的泪痕早已经干涸,她轻轻的拍着怀里少年的身体,仿佛和在地下的时候一样。
少年是听潮灵谷的四海。
倾山长老老泪纵横,蹲下身子轻轻抚摸着四海的脑袋,掌心有淡淡的符文闪烁,同时嘴里念念有词。
这是听潮灵谷的往生咒。
白鱼、入舟、承风三人不在此处,地下也没有发现尸体。
古月洞天的净远、释一和羽阳还活着,但状态不定。
六大宗门尚且如此,更别说其他小门派了,他们的弟子几乎死伤殆尽。
最令人惊奇的是,青泱古域的强者全部陨落,但是那三名弟子却和在闯登云窟的时候一样,虽然经历了凶险,但都活了下来。
安静、死寂,他们默默的朝着桐乡城的方向走去,犹如地狱冥河畔的往生者。
……
……
孤山之上,两道黑影望着下方那一行朝着桐乡城移动的人影,视线之中,人影渐渐变作了黑点。
青烟和蛇魁仅仅是受到了天谕阵的余波震荡,受了些轻伤,但是其他的幽灵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冥府九幽有一半重伤,甚至还有一人陨落,其余的幽灵更是死伤了数人。
如今的九幽,除了青烟和蛇魁,也就只剩下了月神一人可以自由行动。
幻阳死在了朝天城,一人死在了地下,一人很久之前便去执行了其他任务,另外三人皆是重伤闭关去了。
青烟站在崖边,负手而立,望着下方渐渐消失的人影,幽幽说道:“这次似乎有些得不偿失啊……”
蛇魁眉头一皱,道:“圣主大人最后为什么放弃了灵韵的争夺?”
青烟深吸了一口气,道:“或许就算是他也忌惮那个人吧。”
“那个修罗卫?”
蛇魁想了想,又道:“她究竟是谁?”
青烟的目光落向了遥远的北方,不是桐乡城,而是更遥远的地方,那里有一座天下第一雄城。
蛇魁骇声道:“难道是她!”
青烟说道:“除了她还有谁能混在江神儿的修罗卫中。”
蛇魁倒吸了一口凉气,忽然之间想到了什么,说道:“难道雇佣我们的也是她?”
青烟没有说话,眼帘微垂,静静的看着脚尖,一根杂草落到了他的鞋面上,然后随风落到了山崖之下。
蛇魁明白了什么,沉默了下去。
许久之后,青烟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眼神有些茫然的望着被蒙上了一层灰霾的青天,轻声说道:“这人间,有多少事值得呢?”
蛇魁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好久没这样感慨了。”
青烟苦笑了一声,眼神中有些苦涩意味,道:“算了,这一次她给的条件也足够抵得上我们的伤亡了。”
蛇魁说道:“九幽只剩下了七人还算是九幽吗?”
青烟瞬间恢复了冰冷无情的模样,漠然说道:“再找两个幽灵,让他们升上来吧。”
蛇魁试探着问道:“你已经有了人选?”
青烟说道:“有一个,另外一个你去选吧。”
闻言,蛇魁嗜血如蛇的双瞳中有一道幽光一闪而过。
……
……
朝廷和各宗门的人都没有立刻离开桐乡城,他们身上的伤很重,但或许还有着别的心思。
唐戈重伤,想必不会走远,或许还有机会抢夺灵韵,而且很多人都怀疑他就躲在桐乡城里。
但也有例外,万象宗的姜辞和七念书院的莫先生伤势极重,被陆定远派人送了回去。
青泱古域的三个弟子不愿也不敢参与此间未了事,在短暂的休整后也离开了。
转眼之间已是七日的时间过去,唐戈依旧没有走出房间,房里回荡着的剑啸声从未消散。
古之月在床上躺了七天,气息平稳柔和,却不见醒来。
邬沧雨在第三天走了出来,气息隐隐增强。
宁知秋走出房间的时候是第五日,身上收拾的很干净,他看到那个站在幽廊中的倩影,似乎已经很多天没有动过了。
七日来,海晴儿的确一直在这里守着,偶尔会进食一些食物,唯一变化的是她脸上越来越浓的担忧之意。
邬沧雨和宁知秋隐匿在桐乡城中,调查着朝廷和各宗门强者的动静,他们没有离开,便一定是有所企图。
而企图的对象便是唐戈身上的两颗灵韵。
杀人夺宝的事情在血腥的江湖里经常发生,即便唐戈是昆仑山的小师叔也难逃厄运。
武道一途,实力为尊。
只要得到了灵韵,便有了成为绝世强者的潜力,到时候即便是昆仑山也奈何不得。
每天都有血腥,才是江湖。
桐乡城某个不起眼的酒馆里,季青云坐在角落里,随意的饮着酒,偶尔会看向门外,眼神平静而自然。
某个时刻,一个头戴斗笠的人影走了进来,他的背后有一柄剑被黑布包裹着。
斗笠下的目光扫了一眼,然后朝着季青云走了过来,安静坐下。
季青云饮了一口酒,随意说道:“你来了。”
那人取下斗笠,露出了一个书生模样的少年脸庞,他冲着季青云轻轻点头,道:“季将军。”
季青云淡淡一笑,道:“沧雨,我观你气息似乎更强了,看来这次受了伤也不是没有好处。”
邬沧雨摇了摇头,道:“没人喜欢受伤的。”
季青云敛去笑意,忽而肃然起来,道:“他怎么样了?”
邬沧雨眼神微暗,道:“状态很不好,还未出关。”
季青云的脸上渐渐弥漫上一层寒意,寒声道:“这群混蛋,我早晚让他们付出代价!”
他的手掌紧紧握着,酒盅化作了粉末,洒到了地面上。
邬沧雨看了一眼那只青筋暴起的拳头,目光微垂,道:“云剑宗的仇无涯受伤很严重,修为大跌,季将军可知道他在哪里?”
季青云一愣,微讶道:“你要杀他?”
邬沧雨平静说道:“我的伤已经好了,可以杀人了。”
季青云忽而笑道:“看来那家伙还挺得人心的,竟会让你如此待他。”
邬沧雨想了想,道:“小师叔是个好人。”
季青云撇了撇嘴。
邬沧雨盯着他,在等待答案。
季青云无奈说道:“朝廷和各宗门的人都隐匿了起来,但一定是在城内或者不远处。”
他略做沉吟,又道:“这样吧,明日还在这里会面,我给你答案。”
邬沧雨微微颔首,戴上斗笠,起身就要离去,他忽然转过头看了一眼季青云,说道:“我看到了,出手的还有青龙军的人。”
季青云脸色一滞,眼底隐隐有寒意涌出,他说道:“我知道,我已经惩治过他了。”
门外吹进来一阵风,吹开了斗笠的布帘一角,露出了那张冰冷的脸。
季青云眉头一皱。
邬沧雨冷漠说道:“只有死人才不会再对小师叔出手。”
第一百零七章 金剑锁乾坤
当日围攻唐戈的人不仅有各大宗门的强者,就连青龙军、白虎军,甚至是朝天堂都有人出手。
或许青龙军那人不知道唐戈和季青云的关系。
但是邬沧雨不管这些,无论因为什么原因,只要出手了便表示着他已经动了心思。
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季青云透过斗笠掀起的一角布帘,看到了那张冰冷的脸和那一对充满着杀意的眼睛。
他明白自己拦不住这个昆仑山最强的年轻一辈。
现在或许不行,但以后那个青龙军高手必死无疑。
邬沧雨是个天才,这个时间不会太长,而且他释放的杀意就算是季青云都感觉到了一丝心悸,这还是一个晖阳境的修行者吗?
季青云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地方不如这个少年。
他认识唐戈的时间久到无法用时间来形容,而且是世上唯一信任之人,那个少年都会想着立刻报仇,自己却在犹豫,难道这些年自己真的变了?
一杯酒饮尽,有些苦涩。
他暂时不能杀那个青龙军强者,但是杀其他人可以。
……
……
邬沧雨悄无声息的回到了太守府,按照唐戈之前的嘱咐,他又给古之月服下了一枚小菩提丹。
看着床榻上安静的少女,他轻叹了口气,脑海中忽然掠过某个白衣倩影。
他脸色一僵,自己怎么会想起她?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嘎吱……
关门的声音响起。
幽廊之中,海晴儿轻抚窗台,黯然远望。
邬沧雨走了过来,说道:“海师姐,白鱼师妹他们怎么样了?”
海晴儿看了他一眼,说道:“七天了,你才来问我,枉那丫头对你一片倾心。”
邬沧雨垂下了目光,想起了十几年前,那时候他们都是孩童,昆仑山还没有封山。
海晴儿眸子里的愁绪更浓,说道:“我见过倾山师伯,白鱼失踪了,地下没有发现尸体。”
邬沧雨身体一颤,默然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
海晴儿看着他的背影,玉手紧紧抓着窗台,指甲扣进了木头里,眼眶中隐隐有泪珠在打转,那个耿直憨厚的少年死了,听潮灵谷会少了许多的欢乐吧。
……
……
最近的很长一段时间,桐乡太守陆定远都处在一种焦虑不安的状态中,地下遗迹的事情已经结束,桐乡城中却到处还隐藏着危机。
遥远的四面八方似乎还有无数道视线监视着桐乡城的变化。
霍宁不在身边,陆定远一个人面对着每日都会上门拜访的修行者,时常会感觉到心力交瘁,而且太守府某些房间里还有几个人隐匿着。
今日,邬沧雨来找陆定远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是陆定远却瘫坐在了大椅上,不停喘着粗气,伺候这些修行者简直就是一场历练。
晌午过后,又有一尊大人物到来,陆定远酝酿了很久的心理险些崩溃。
云剑宗何念来了太守府,他的气色很好,伤势也已经痊愈了七八成。
尤季辰已经被送回了云剑宗,巫清等人还是没有消息,所以何念的眼中总是有寒意和怒意充斥着。
陆定远看着他的模样,轻声说道:“何长老,您来此处是?”
何念轻轻敲着扶手,许久之后,他突然冷漠一笑,道:“陆大人可有他们几人的消息了?”
陆定远脸色一变,道:“没有。”
何念说道:“那就奇怪了,他们身负重伤,除了桐乡城我想不到他们会躲到哪里?”
他的话语中充满着莫名意味。
陆定远身躯一颤,突然咧开嘴笑了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毕竟他们都是修行者,神通广大。”
“是吗?”
何念猛然抬起头,目光直视陆定远,说道:“希望陆大人不要骗我。”
陆定远的眼神有些闪躲,说道:“不会不会。”
何念刚要再说些什么,门外突然闯进来一个身影,是太守府的将士。
他看了一眼何念,然后冲着陆定远抱拳道:“大人,我们发现了一个青衫剑客,似乎就是您要找的那个人。”
何念脸色微异,猛然起身道:“他在哪里?”
那个将士一激灵,悻悻的道:“他是修行者,我们拦不住,他往南边去了。”
陆定远突然郑重了起来,沉声道:“快,继续查,看他到底去了哪里!”
“是,大人!”
那个将士的话音还未落下,何念的身影陡然消失不见,只有劲风呼啸然后慢慢湮灭。
陆定远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总算是可以松口气了。
黄昏时刻,邬沧雨戴上斗笠,又去了那间不起眼的小酒馆。
季青云没有饮酒,什么都没说,递给了邬沧雨一个纸条便离开了。
邬沧雨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却没说什么,他看到了纸条上的三个字。
如云斋。
……
……
如云斋是一间书院,位于桐乡城北的某条僻静街道上,很久之前便有传言如云斋的背景很神秘,不像普通的书院那般。
邬沧雨用剑气摧毁了纸条,现在想来,如云斋的背景应该便是云剑宗。
只是云剑宗为何要在桐乡城设立一个如此普通的书院呢?
邬沧雨仅仅是想了一瞬,觉得这事太费脑子,索性抛到了脑后,夜深的时候他走出了太守府。
今日有传言说南边出现了一个青衫剑客的身影,似乎是唐戈身边的那个人,于是那些已经恢复了实力的各宗门强者全部追了上去。
还留下的,便是重伤未愈的。
今夜很安静,尤其是如云斋地处僻静之地更是没有任何吵闹声。
如云斋的后院有几排房屋,虽然夜已深,但还亮着几处光芒。
一道黑影从墙外悄无声息的翻了进去,贴着墙壁绕到了那几间亮着光芒的窗子下。
偌大的如云斋,只有一处散发着天地元力的波动,而且那股元力波动中隐隐伴随着血气。
这道黑影寻息而动,在某个窗子下停住脚步,光芒照耀,映出了一张书生模样的脸庞。
昆仑山邬沧雨,他是来杀人的。
透过窗子,他能够感受到房间内的剑意,看似如云雾般虚无缥缈,实则无穷无尽,那是云剑宗才有的剑意。
邬沧雨抬眼看向夜空,天色更暗了一些,星光被黑暗吞噬。
他的手指轻点着眉心,数道剑识飘掠而出,落到了屋子外围的各个角落。
呼……
夜风呜咽,房门被打开,不是风吹的,是被人推开的。
邬沧雨走了进去,见到了床榻上的那个蓝袍男子,中年模样,被云雾般的剑气包裹着,眉心处有一道剑光时隐时现。
他睁开了眼,看向了邬沧雨,微感惊讶,在大明宫永昌殿里,他曾见到过这个少年。
而少年的名声早已经传遍了昆仑界。
邬沧雨的手里有一柄金色的剑,虽然剑气冷冽如风,但是蓝袍男子却只感觉到了浓浓的杀意。
他是仇无涯,是云剑宗宗主的同脉师弟,境界极深,却在一个晖阳境的小辈身上感觉到了危险。
仇无涯瞳孔微缩,道:“你是来杀我的?”
房门被一阵劲风关上。
邬沧雨提着剑,金色剑光比房间内的灯火还要亮,他平静说道:“你不该对他出手的。”
仇无涯眉头一挑,却是笑眯眯的说道:“原来你是来为唐戈报仇的,怎么,他死了?”
邬沧雨的眼中有寒意浮现,剑气忽而磅礴,金色的剑光脱手而出,化作一道金线刺向仇无涯。
二人的距离很近,而且金剑的速度很快,绝大多数人都躲不开这一剑。
但仇无涯毕竟是乾元境修行者,又深得云剑宗剑道真传,即便修为大跌,这一剑也不足以致命。
他很讶异,邬沧雨出手竟是如此之快。
金色剑光穿透了层层云雾般的剑气阻隔,仇无涯的身躯猛然一侧,剑光擦着他的手臂掠过。
一道血痕浮现。
金光回到了邬沧雨的手中。
仇无涯从床上一跃而下,掀起云雾剑气,说道:“你很让我惊讶,但是想杀我,你还差的远呢!”
邬沧雨面无表情,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剑,又看向仇无涯,嘴角突然泛起一抹冷笑。
仇无涯眉头微皱。
咻!咻!咻!
忽然之间,数道金色的剑气在仇无涯身体周围的云雾剑气中凭空出现,那些金色剑气各占方位,彼此之间以一种玄妙的方式连接着,隐隐形成了一种阵法。
“这是……”
仇无涯心头猛然一颤,他感觉到周围的那些云雾剑气正在迅速的消散着。
邬沧雨说道:“小师叔的剑道又岂是你等之辈能够企及的。”
仇无涯面露骇然之色,身体周围的云雾剑气已经彻底湮灭,只有那数道剑气彼此连接,犹如一张金色的网。
他忽然发现,体内剑气的调动居然慢了许多。
“难道是……昆仑山的锁乾坤剑诀!”
仇无涯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他因为受到天谕阵的重创,现在的修为顶多是晖阳中境。
邬沧雨缓慢的眨了眨眼,手中的金剑再次响起剑啸声。
传闻中昆仑山有一道玄奇的剑诀,以剑气相连化作剑阵,准确来说锁乾坤更是一种阵法。
邬沧雨握着金剑消失在了原地,转瞬之间便出现在了仇无涯的面前,金色剑光刺向了他的眉心。
仇无涯目露凶光,胸口猛然向外鼓出了几分,其中剑意激荡,掌心之中有云雾升腾,一柄长剑浮现而出,剑身上有无数裂纹。
一剑刺出。
邬沧雨面色微异,仇无涯竟是在危急时刻做出如此举动,他身子一侧,那柄剑却还是穿透了他的胸口。
同一时间,金色剑光刺穿了仇无涯的脑袋,金色的剑气之网变回无数道剑气,落在了他的身体上,留下了无数剑痕。
仇无涯的身体瞬间被鲜血弥漫,他的眉心处浮现了一个细小的剑痕,却最为致命。
邬沧雨一口鲜血喷出,冰冷的看了一眼目光逐渐空洞的仇无涯,然后握住了插进胸口的那柄剑。
滴答...滴答...
血液在低落,邬沧雨一点一点的抽出了那柄剑,鲜血顿时喷薄而出,犹如血雨,落在了缓缓倒下的仇无涯身上。
邬沧雨的脸色惨白,额头滑落数颗豆大的汗珠,不停的喘着粗气。
好在身上还有最后一颗小菩提丹。
仇无涯的剑虽然并没有击中他的要害,但是剑身上的剑气却在他的体内肆虐了一番。
刚刚痊愈的身体再次重创。
但好在目的达到了。
仇无涯死了。
邬沧雨冷冷的看了一眼那具躺在地上一脸不可思议的尸体,捡起那柄布满裂痕的剑离开了这里。
或许从明日开始他会受到整个云剑宗的追杀,或许在突破无相境之前他会一直躲在昆仑山上。
但是……怕什么。
出来混都是要还的。
即便是付出生命,也得还。
第一百零八章 一道剑书传死讯
邬沧雨又一次重伤。
他虽然服下了小菩提丹短暂的抑制住了伤势,但回到太守府的房间之后,胸口处的剑伤又开始流血。
云剑宗的云雾剑气可以说是现世的天下第一,或许只有鬼界的剑气可以与之相提并论。
那些剑气在邬沧雨的体内摧毁着他的经脉和血肉,直到翌日清晨,血才算被止住,体内的云雾剑气虽然没有彻底消失,但总算是控制住了。
整个房间内都弥漫着血腥之气,邬沧雨化身血人,床榻上、地面上尽是血迹。
房间的四周墙壁、门窗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光幕,上面闪烁着无数光点,天地元力微微波动,隔绝了这里的气息,那是海晴儿布下的阵法。
幽廊之中,海晴儿望着几个房门,无奈的叹了口气。
一个重伤,一个昏迷,一个痊愈之后又重伤,昆仑山的这几个人恐怕一时之间都无法动弹了。
她的视线又落到最里面的房间上,神色略显黯然。
都第九天了,那个房间里依旧有雄浑的剑气在激荡呼啸,仿佛只要那个人不出来,剑气便永远不会消失。
晌午时候,一个震惊无比的消息传遍了桐乡城。
云剑宗长老仇无涯身陨,身上洒满了鲜血,有无数细小的伤口,致命伤是眉心处的那道剑伤。
尸体是被如云斋一个书童发现的,很快便被斋主传信给了去南边追杀青衫剑客的何念等人。
他们若回来,桐乡城必乱。
仇无涯是云剑宗宗主的同脉师弟,地位极高,而且境界极深,有望突破无相境,虽然受了重伤,但以云剑宗的底蕴一定会在短时间内令其恢复。
但他就这么死了。
如云斋的人都是普通人,自然看不出他是被谁所杀。
但想来何念他们已经收到了消息,此事很快便会有结果。
……
……
桐乡城南面某地,丘陵密布,峡谷纵横,这里距离南陆的万山之地还有着很长一段距离。
一道剑光呼啸而过,随即一道青衫人影落在了某处峡谷的崖边,他朝着北方望了一眼,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宁知秋已经长途奔袭了一天一夜,片刻未歇,按照他与邬沧雨的商量,此时仇无涯已经死了。
“不知道沧雨怎么样了?”
他喃喃自语,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峡谷深渊,一阵寒风倒灌而上,令他不禁心颤。
邬沧雨一直都有报仇的念头,所以在他出关之后便和宁知秋商量了这么一个计策。
一个杀人,一个引开其他人。
杀人的是邬沧雨,打掩护的是宁知秋,但是目前为止还没有看到追杀他的人影。
峡谷崖边响起了一声轻叹。
忽有破风声传来,宁知秋脸色骤变,风声很密,足有数十道。
他看到了剑光、黑雾、各种道法层出不穷,正在朝着他逼近。
他没有跑,努力让自己的心境平复下来,双手慢慢的背到了身后,手里的剑微微晃着。
“这个动作怎么这么像小唐呢?”
宁知秋想起了唐戈,手中的剑晃的更有节奏了一些。
咻!咻!咻!
数道身影落下,在地下遗迹的时候,这些人他都远远的见到过,但是能叫上名字的只有几个。
“你就是唐戈身边的那个人?”
云剑宗何念走了出来,他身上隐约散发的剑气令虚空波动了起来。
宁知秋看着他,眼中有寒意浮动,说道:“我是宁知秋。”
“宁知秋?”
何念眉头一挑,嘴角噙着冷笑,道:“马上到秋天了,与你的名字倒是挺符合的,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宁知秋说道:“想死想活我自己说了算,不劳烦何长老挂念。”
何念又向前踏出了一步,脚底剑气激荡,地面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裂痕,他说道:“有些人的命的确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但那只是有些人,而你……不在此列。”
宁知秋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这就是大宗门的处世之道吗?为了灵韵竟是如此不要颜面!”
周围的人面无表情,好像在看一个手到擒来的猎物。
何念脸色微异,道:“你废话太多了,说出唐戈的下落,你可以不用死。”
“呼……”
宁知秋吐了口浊气,心脏的跳动似乎平稳了一些,他露出了双手,还有一柄寒光冷冽的剑。
他微微一笑道:“杀了我,或许他会来救我,你们自然能见到他。”
何念冷哼道:“大言不惭,一个晖阳境修行者也敢造次!”
他们动了,从各个方向逼近宁知秋,身后便是峡谷深渊。
一众几乎都是乾元境的高手对付一个晖阳境修行者,当如信手拈花一般简单。
宁知秋抬眼,目光冰冷的扫过何念等人,然后收回目光,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秋寒剑,突然咧开嘴笑了。
一剑刺出,寒意激荡,剑光凛冽。
秋寒剑释放出一道灼灼剑芒,一化二,二化四,转瞬之间便生出了近千道剑气。
剑气呼啸,纵横交错,汇聚之间竟隐隐形成了四道磅礴的剑光。
四道剑光由无数道剑气汇聚,两横两竖依次交叠,轰向了前方。
同时宁知秋的脚底微微用力,身体便向后倒去。
“拦住他!”
何念瞳孔骤缩,那道“井”字一般的剑诀令他感觉到了心悸,同时隐隐还有一丝熟悉的感觉。
随着他一声大吼,数道强大的气息便是席卷而出,那个“井”字仅仅是颤抖了片刻便崩碎开来。
而宁知秋已经朝着深渊坠去。
“下!”
何念竟是没有丝毫犹豫,剑光闪烁,直接一跃而下,其余宗门的高手见状,纷纷跃下。
他们绝大多数都是乾元境修行者,自然是有在深渊下保命的手段,只要得到了灵韵,受些伤不怕什么。
宁知秋的脑袋朝下,感觉到上方的数道气息,他抬头看了一眼,微感惊讶,随即眼中露出了寒光。
罡风冷冽。
他在高速坠落,某个时刻他听到了水声,似乎是在下方。
宁知秋松了口气,看来陆定远给的信息并没有错,这道峡谷深渊的下方有一条河。
忽而剑气呼啸,将他的身体团团包裹而进。
噗通!
他坠入了河里。
视线暗了一瞬,宁知秋的身体各处传来一阵剧痛,他感觉到自己已经沉入了水底,正缓慢的漂着。
……
……
峡谷深渊下的河并不深,而且水流十分缓慢,但是河面很宽,两岸的距离足有百丈之远。
宁知秋坠入河中,只是激荡起一朵水花便是没了声音,河面归于平静。
片刻之后,数道身影落了下来,绝大多数人只是气息有些急促,其他一些晖阳境的修行者则是因为高速下落的原因,身上被罡风撕裂了些许伤口。
何念的视线扫过河面和两岸,没有任何动静,他收回目光沉吟了片刻,又看向贪狼殿的铁痕,后者同样面露惊疑之色。
“他不可能跑这么快!”
一个青年男子盯着河面,沉声说了一句,他是朝天堂的某位统领,晖阳上境的修为,肩膀和手臂上还有一些在坠崖的时候被罡风撕开的口子。
没人理会他,晖阳上境的修为在他们这群人中根本不够看的,况且各大宗门几乎都对朝天堂没什么好感。
过往很多年,朝天堂不知查到了各大宗门多少秘密,若不是有女帝的庇护,恐怕早已覆灭。
何念看向铁痕说道:“铁长老,你怎么看?”
铁痕看向河面,面色微异道:“他极有可能在水下,但是这条河很大,很难找,说不定他已经被冲到了远方。”
何念眼神一凛,眉心处浮现一道剑光,随即一道剑识飘掠而出,悄无声息的没入了水里。
同时,其他强者也各自施展着各种道法手段,探查着水底的情况。
直到一道符印落入了水里,人们这才发现,原来听潮灵谷也参与了进来。
众人一直想着如何追捕宁知秋,早已经被灵韵冲昏了头脑,而且那人一直被宽大的衣袍遮掩着容貌,几乎被众人忽略了存在。
时间流逝,约摸过去了一个时辰之久,众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了起来。
数百丈之内的河流都没有宁知秋的气息存在,难道他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咻!
就在此时,一道剑光从上空飞速落下,剑光之中有一只纸鹤。
这是云剑宗独有的传信秘法,剑书。
何念面色微异,接住了剑书,当他看到上面的内容时,脸色瞬间怒沉,一股雄浑的剑气不受控制的从身体中散发出来。
众人震惊,他看到了什么?
云剑宗另一个长老迅速走到他身边,问道:“师兄,怎么了?”
何念将剑书捏成粉末,眼中杀意深沉,道:“仇师兄……死了!”
……
……
距离灵韵的出现已经过去了九天的时间,桐乡城的地下古城遗迹早已经化作一片废墟。
上空那层薄薄的黑气已经湮灭在天谕阵中,空气中弥漫着死寂阴森,还有那经久不散的血腥之气。
一道银色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遗迹废墟的某处,他的眼神暗淡无光,面色也是有些发白。
自从朝廷和各宗门的强者离去之后,他已经在这里逗留了数日,依旧没有找到上面交代要找的东西。
“不会是那位大人弄错了吧?”
他甚至已经开始怀疑那位道行高深的大人物的判断出现了失误。
“唉……”
他随意的靠在了一块碎石之上,眼帘微垂,盯着已经被磨破的鞋,脸上露出苦涩意味。
突然,他目光一凝,看向了百丈之外的地方,那里出现了一道身影,心中一阵惊骇,自己为何没有丝毫察觉?
他是晖阳上境的修为,竟是没有察觉到那人的到来。
难道是乾元境强者?
他心中骇然。
那人一步十丈,转瞬之间便出出现在了面前。
一身蓝衣,黑色短发中夹杂着一缕蓝发,目光锐利如刀,同时有着低沉的声音传出。
“是谁派你来的?陆定远还是……某个大人物?”
第一百零九章 飞剑出关
九天之前,霍宁跟着朝廷和各宗门的强者一同进入了地下古城遗迹,但是自那之后他便没了踪迹。
在暗中,他看到了天谕阵的崩碎,也看到了灵韵的诞生,更看到了诸人争夺灵韵的惨烈场景。
但他始终没有露面,他躲开了天谕阵和一众高手的视线,却什么都没做,在地下再次停留了数日。
他不知道的是,有一个人和他做着同样的事情,那个人跟着他数日都没有被发现,而且境界高出他很多。
霍宁死死的盯着来人,一身银甲在灰暗的地下闪烁着光芒,银甲表面隐隐浮现特殊的纹路,弥漫着光泽。
蓝衣男子说道:“陆定远只是个普通人,你应该不是他派来的,或者,是我低估了他?”
霍宁说道:“你是谁?”
蓝衣男子抬头看了一眼漆黑的穹顶,想了想,说道:“我是谁不重要,你是谁派来的也不重要,但我想知道你在这里找什么?”
顿了顿,他又说道:“或许,我们找的是一样的东西。”
他的声音很平静,霍宁闻之却心头一颤,手掌不自觉的紧握了起来。
蓝衣男子静静的看着他,眼底隐约浮现一抹锋锐之意,又道:“我只是受人所托,不像你,命都握在别人手里。”
霍宁脸色一寒,道:“你在说什么!”
蓝衣男子平静说道:“幽灵出现在桐乡城这么长时间,你是桐乡守军最强的修行者,即便拦不住他们,想必也不会坐以待毙。”
“那么便只有一个原因,你被他们威胁了,或者说,你……加入了他们。”
霍宁瞳孔骤缩,银甲之上的纹路愈发的清晰起来,散发出冷冽的气息。
蓝衣男子看了一眼他身上的银甲,眼睛微微眯了眯。
霍宁说道:“你究竟是谁?”
蓝衣男子说道:“我叫元澈。”
霍宁想了想,并不知道这个名字。
蓝衣男子便是前代传奇刀圣易伏天的传人元澈,但是知道他名声的人却极少。
前些日子他和宁知秋一起来到了桐乡城,一起进入了地下遗迹,但是却像霍宁一样突然没了踪迹。
霍宁说道:“你要找什么?”
元澈眉头一挑,道:“你找什么,我便找什么。”
霍宁银甲上的气息弱了几分,那些纹路也渐渐消失而去,他盯着元澈问道:“你找到了?”
元澈说道:“没有。”
霍宁突然微微一笑,说道:“要不一起?”
元澈想了想,道:“可以是可以,不过就算找到了,那东西也是我的。”
霍宁脸色一沉,道:“我知道你境界高,但是最后落到谁的手里还不一定呢!”
元澈耸了耸肩,道:“那就各凭本事了。”
霍宁嘴角的冷笑一瞬即逝。
吱...吱...
忽然之间,一阵诡异的声音响起,回荡在地下遗迹中,像黑暗中的蝙蝠,又像深山中的猴子。
元澈和霍宁身形一动,消失在了原地。
……
……
仇无涯身陨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何念放弃了继续追杀宁知秋,回到了桐乡城,剩下的武道高手搜索无望,也相继返回。
当他们看到仇无涯的尸体时,一个个面面相觑,无法言语。
他们皆是武道修行多年的高手,见识极广,自然认出了仇无涯身体上的那些伤势是因何所致。
眉心处的致命伤是昆仑山的无往剑诀所为,身体上的无数道剑伤是昆仑山的锁乾坤剑诀所致。
体内还残留着昆仑山的剑气。
那柄剑似乎有些熟悉。
邬沧雨从未想过要掩饰什么,他要让所有人知道,他是来报仇的。
何念和另外一个云剑宗长老愤怒至极,无边剑气荡漾在整个如云斋的上空,一时之间令人胆寒。
他们后知后觉,宁知秋的突然出现似乎是故意在引诱他们的追杀,为的便是给邬沧雨创造机会。
仇无涯身上的剑气来自昆仑山,可能会出现在桐乡城的昆仑山门人只有唐戈、邬沧雨和古之月三人。
他因为天谕阵修为大跌,以这三人的天赋都有可能杀了他。
何念突然想起了邬沧雨手中的那柄金色的剑,他在双云峰北山之上曾经见过那些剑气,和仇无涯体内的一模一样。
如云斋突然爆发出惊天剑气,那间屋子被切割的支离破碎,烟尘四起。
一封剑书划破苍穹,直去东陆剑池。
剑池是云剑宗的总坛,仇无涯被昆仑山邬沧雨所杀,一场风雨即将到来,云剑宗又会派出怎样的人出面?一切都尚未可知。
桐乡太守陆定远彻底慌了,他能够想象到何念暴怒的样子,他开始有些后悔参与到这件事情上。
太守府深处那几间屋子里的人,此刻就像是定时炸弹一般,一旦被发现,恐怕整个府衙都会变成废墟。
陆定远现在只祈祷他们赶紧离开这里。
剑书传回了剑池,几日之后,数道强大的气息从剑池中走了出来,直奔桐乡城而来。
云剑宗的强者与何念二人汇合,开始了对邬沧雨等人的搜捕,他们去过太守府,但没有证据,对陆定远也无可奈何。
更何况,他的身后是大周帝国和女帝。
不知为何,何念始终坚持说邬沧雨等人就躲在桐乡城里,一时间整个城内皆是人心惶惶。
又是半月时间过去,海晴儿清瘦了许多,她仿佛一直站在幽廊里守着从未离开。
她自然是听说了云剑宗的动作,一众高手降临桐乡城,看那等气势,势必要将邬沧雨碎尸万段。
倾山长老早已带着四海的尸体回了听潮灵谷,但白鱼三人依旧没有消息。
海晴儿决定去见一个人。
她离开了幽廊。
最里面的那间屋子里依旧是剑气激荡。
宁知秋自从离开后便没有回来,此时也不知道身在何方。
邬沧雨终于将体内的云雾剑气彻底清除,伤势有所好转。
古之月还在沉睡,唯一的变化是她头上的玄阳玉簪比之前更加红润了。
海晴儿离开后没多久,一道身影不知从何处来,走进了幽廊,在最里面的房门前停了下来。
他感受着房间内散发的剑气,不禁眉头紧皱,那人的剑道修为似乎比以前更强了。
他就那么站着,没有进去。
不知不觉间,半日时间已过。
激荡了数十日的剑气竟是缓缓的消失了,房间内前所未有的安静了下来。
门口的那道身影面色微异,他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内有一大片干涸凝固的血迹,墙壁上布满了剑痕,地面上有一片木屑,应该是破碎的桌椅。
红衣少年盘坐在床榻之上,当眉心处的最后一道剑光隐没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比以前更加通透,周身散发的气息略显玄妙。
“你突破了?”
推门而入的那道身影微感惊讶,不知不觉间这个少年竟是已经达到了和他相同的境界。
唐戈看着他衣襟上的云雾和剑,平静说道:“你能逃出来我不意外,但是你能找到我,我很惊讶。”
那道人影说道:“云剑宗想找一个人自然是有办法,只是师叔他们太蠢,找了这么多天竟是不知道你就躲在太守府里。”
此人正是云剑宗的天才弟子巫清,当日在地下遗迹的时候,他悄无声息的消失了,但也是受到了天谕阵的波及。
这些天不知道在哪里疗伤,现在才出现。
唐戈说道:“你是来抢灵韵的?”
巫清苦笑道:“你伤都好了,还突破到了晖阳初境,我怎么抢?”
唐戈说道:“那你来干什么?”
巫清一滞,道:“我忘了你一直在闭关,并不知道最近发生的事情。”
唐戈眉头一挑,示意他继续。
巫清说道:“仇师叔死了,邬沧雨杀的。”
唐戈脸色微异,他没想到邬沧雨会去杀仇无涯,更没想到他竟会这么快动手。
他哦了一声,又道:“他只是为我报仇,你若想为仇无涯报仇,来找我即可。”
巫清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视线又扫过地面上已经发黑的血迹,说道:“我今日不是来报仇的,只是想看看灵韵的效果,现在看来还不错。”
唐戈眼帘微垂,他的气海之中的确有一颗如蚕豆一般的灵韵在飘浮着,但仅仅是吸收炼化了百分之一,以他的境界目前也只能做到这些。
而且灵韵玄之又玄,短时间内难以参悟。
巫清看着他的模样,微微一笑。
唐戈忽然抬起头,直视巫清说道:“看过了便走吧。”
巫清的眼底忽然浮现一抹寒意,说道:“我也突破了,所以想试试你的实力如何了。”
话音还未落下,巫清双指刺出,云雾忽而汹涌,一道剑气射向唐戈的命门。
唐戈面无表情,眉心处忽有剑光浮现,一柄细小的光剑飞了出来,迎上了那道剑气。
霎时间,云雾溃散,剧烈的波动在房间内席卷开来,云雾剑气被击溃,细小光剑没有停息,刺向了巫清的眼睛。
巫清的瞳孔骤然一缩,发丝和衣衫猎猎飞舞,那柄光剑停在了距离眼睛只有寸许距离的地方。
一滴汗落了下来。
“本命飞剑?”
巫清脸色骇然,瞳孔中映着那道光剑,又道:“你现在的境界竟可以召唤出本命飞剑!”
唐戈手掌一挥,那柄光剑便是飞了回来,隐没进了眉心之中。
他起身下床,负手而立,静静的看着巫清说道:“这是最后一次对你手下留情,你也知道,或许以后昆仑山和云剑宗之间不会这么和谐了。”
巫清逐渐恢复神色,说道:“你能代表昆仑山?”
唐戈点了点头。
巫清转身离去,突然又顿住脚步,向后看了一眼,说道:“你们能不能逃出桐乡城,还是个未知数。”
第一百一十章 绮罗封灵
剑道修行者在突破琴心境的时候会在气海之中凝聚剑丸,而随着修为境界的提升,剑气浑厚增强,剑丸也会逐渐演变成本命飞剑。
剑道修行者的本命物便是飞剑。
一般修行者若是想将本命物释放出体外,则必须达到晖阳上境甚至是乾元境才可以。
如今唐戈刚刚突破到晖阳初境便可释放出本命飞剑用于战斗,难怪巫清会一时惊愕无语。
千年来能够做到这一步的修行者,恐怕不出两手之数。
巫清离开之后,唐戈拿出如意袋,取出了那个金字塔般模样的昆仑印,光泽似乎比起之前要暗淡了一些。
昆仑印悬浮在虚空中,唐戈静静的盯着它,眼底浮现了一抹精光。
在大明宫永昌殿内,他利用昆仑印的威压震慑住了仇无涯和铁痕,那是因为岑夫子在昆仑印上留下了印记,可以使用一次。
后来,唐戈又受到了各宗门强者的攻击,身体严重损伤。
他强行催动昆仑印击退了那些人并且带着古之月几人逃离,导致身负重伤,差一点便会身陨。
好在他修行的剑渊功法玄妙深邃,剑气雄浑程度远超他人,又有无极剑骨护住了躯体。
否则现在他就算不死,也会瘫痪在床。
唐戈手掌一挥,收回了昆仑印,这本来是他拿来与女帝谈判的,却机缘巧合的救了他的性命。
不过很庆幸,昆仑印上有山主和岑夫子留下的双重禁制,就算被人抢走,也无法使用。
况且在昆仑界中,也没人敢为了一个没用的昆仑印去得罪昆仑山。
时隔数十日之后,唐戈终于走出了房间。
他推开了另一扇门,看到了床榻上的少女在安静的躺着,她头上的玄阳玉簪如血一般。
唐戈在床边坐下,打量着少女的发丝、眉眼、脸颊,还有那隐约可见的梨涡,轻叹了一声,呢喃道:“果然还是发生了啊,玄阳玉只能调养,却治不了本,看来只能去一趟那里了。”
他看着少女,从如意袋中掏出了另一颗灵韵。
灵韵呈乳白色,形似蚕豆,散发着玄妙的气息,那种力量是昆仑界不曾出现过的。
剑气忽然在唐戈的掌心生出,灵韵随着剑气飘掠到了少女的眉心处,悬浮了片刻便融了进去。
灵韵进入到了她的气海之中,或许能够起到些作用。
唐戈这般想着,手指轻轻抵在了少女的眉心处,数道剑气从指尖浮现,沿着眉心进入到了她的气海中。
这数道剑气来自剑符,比世上任何剑气都要厉害。
唐戈脸色微白,一次性释放剑符如此多的剑气还是有些吃力。
那些剑气在少女的气海中呼啸了一阵,然后朝着那颗灵韵汇聚,剑气彼此连接,将灵韵包裹而进,完全隔绝了那种玄妙的气息。
现在就算是无相境强者出手也发现不了她体内灵韵的存在。
唐戈又取出了一个玉瓶,玉瓶之中弥漫着血红的气息,比起小菩提丹不知强了多少倍。
这是一颗血菩提,足可以炼制三十枚小菩提丹的血菩提。
昆仑山的菩提树一年时间也结不了几颗。
唐戈屈指一弹,几道剑气落进了血菩提之中,然后喂少女服下。
那几道剑气可以很大程度的减缓血菩提的药力,以一种温和的方式缓慢的吸收着,否则以她晖阳境的修为,恐怕会立刻爆体而亡。
做完这些,唐戈的脸色更白了一些,他松了口气,心想这下子应该可以醒过来了吧。
他在床边坐了很久,盯着少女的脸庞,眼神逐渐柔和了起来,说道:“下次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了。”
他离开了房间,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少女睁开了眼睛。
明眸上的暗淡一扫而光,嘴角浮现了一抹倾城笑意。
……
……
唐戈又去了邬沧雨的房间,他的伤势勉强算是好了一些,仇无涯那一剑的确是凌厉无比。
此时他正盘坐在床榻上修炼着,房间的四周还有海晴儿布下的阵法,数道剑气环绕在他周身,隐隐有割裂虚空之势。
唐戈负手而立,安静的等待着。
邬沧雨闭着眼睛,知道是小师叔到来,所以才没有任何警惕,嘴角浮现笑意,应该是为唐戈出关而感到高兴。
半个时辰转瞬即过。
剑气湮灭,邬沧雨睁开了眼睛,起身下床,说道:“小师叔,你没事了吧?”
唐戈点头说道:“没事了。”
邬沧雨开心一笑,突然间想到了什么,眼神微微暗了下去。
唐戈说道:“没事,我来解决。”
仇无涯死了,云剑宗绝不会善罢甘休,或许未来很长的时间他们都会生活在恩怨仇杀之中。
邬沧雨拿起了床上的一柄剑递给了唐戈。
这是一柄通体灰色的剑,剑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纹,就像是被某种神兵利器重击过一般。
这是仇无涯的剑,虽然比不上神兵,但品阶也是不低,比惊月、鬼泣甚至是邬沧雨的金剑都要强上一线。
此剑名为千纹,在昆仑界中颇有名气。
唐戈接过千纹剑,视线扫过剑身,感受着那一股虚无缥缈却又冷冽霸道的剑气,目光微微一凝。
他说道:“想办法先送你回昆仑山。”
邬沧雨一滞,却是摇头说道:“小师叔,我若回了昆仑山,恐怕更加会不得安宁。”
唐戈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片刻,收回了目光,又看了一眼手中的千纹剑,说道:“听潮灵谷有一种名为绮罗封灵的符文,可以隐匿世间任何气息,若是有了此物,要离开桐乡城不难。”
“绮罗封灵?”
邬沧雨眉头一皱,又道:“这道符文虽说用途极为简单,但却极难掌握真谛,就算是在听潮灵谷中,能够画出这道符文的人也是少之又少。”
唐戈想了想,道:“海晴儿或许可以,我去找她。”
邬沧雨刚想要说些什么,房门再一次被推开。
姿态温婉,一身白衣的海晴儿走了进来,她看到了唐戈,在原地呆滞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唐戈冲着她微微点头。
海晴儿眼眶微红,却努力压抑着情绪,说道:“你没事了吧?”
唐戈说道:“全好了。”
海晴儿松了口气,紧绷了数十日的身躯瞬间放松了下来,却是摇晃了几下险些跌倒。
这段时间她一直处于一种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眼下突然放松,一时间竟有头晕目眩的感觉。
唐戈伸出的手停住了,海晴儿盯着他,似有些期待。
但是他的手就那么停住了,片刻之后又收了回来。
海晴儿的眸子微暗,似有些失望。
邬沧雨眼观鼻,鼻观心,心想幸亏师妹没看到。
唐戈说道:“这些天辛苦你了。”
海晴儿摇了摇头,说道:“你没事就好。”
她的眸子忽然泛起微光,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唐戈,又道:“怎么过去了这么多年,你竟是一点都没变?”
唐戈想了想,道:“可能是天生的吧。”
海晴儿撇了撇嘴,她比起十多年前要变得风姿绰约了很多,但是唐戈依旧是一副少年模样。
唐戈无奈的耸了耸肩,又道:“你可会画绮罗封灵?”
海晴儿扬了扬下巴,一副我什么都会的样子,说道:“当然。”
唐戈察觉到一丝不安,说道:“能不能麻烦给画一道?”
海晴儿盯着他,慢慢靠近他的脸庞,一阵幽香扑面而来,微笑道:“可以呀,不过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邬沧雨瞄了一眼,继续低着头。
唐戈脸色一滞,神色变化不定,片刻后说道:“你开条件吧。”
海晴儿轻抚玉颜,想了想,嘴角忽然上扬,说道:“你去听潮灵谷陪我待三年。”
唐戈说道:“一个月。”
海晴儿说道:“两年。”
唐戈说道:“半年。”
海晴儿说道:“一年。”
唐戈说道:“好吧。”
海晴儿脸上的笑意更加浓烈,就像是得到了糖果的小女孩。
邬沧雨目光微抬,心想小师叔你会带着师妹一起去吗?你不带着的话恐怕昆仑山得被闹翻天。
唐戈又道:“我不能立刻去,等我办完一些事情。”
海晴儿说道:“多久。”
唐戈说道:“不好说,但应该不超过一年。”
海晴儿说道:“好。”
她说完话便离开了。
半个时辰之后,她再次出现的时候带来了一页玄妙的符文。
邬沧雨恭敬致谢。
唐戈看着海晴儿说道:“我今晚要送沧雨离开,云剑宗的高手太多,需要你帮忙。”
海晴儿肃然道:“去哪里?”
唐戈说道:“先躲开云剑宗的追杀,然后去南陆。”
海晴儿眸子微闪,点了点头。
唐戈看着她,又道:“对了,白鱼三人无碍。”
海晴儿微讶,道:“是你救了他们?他们在哪里?”
唐戈说道:“他们在一个很幽静的地方疗伤,等沧雨安全离开之后,我带你去见他们。”
海晴儿面露感激之色,重重点头。
……
……
地下遗迹中,元澈和霍宁一起度过了漫长的一段日子。
他们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天,只是感觉越来越疲累,眼睛里早已经没了光芒。
若不是修行者都会修行辟谷之术,现在他们俩估计已经成了废墟的一部分了。
自从那一日他们听到一阵诡异的声音之后便开始了无止境的追寻,但是那声音时隐时现,而且位置变化莫定。
寻找多日一无所获,二人甚至已经觉得那是幻觉。
直到某一日,一道黑影从遗迹最北面的废墟中冲天而起。
黑影中浮现两个幽蓝色的光点,诡异骇人,元澈和霍宁对视了一眼,只感觉全身冰冷。
那是一双眼睛,仿佛地狱的鬼火。
黑影鬼魅般的朝着二人袭来,犹如一只野兽,那双眼睛下面,露出了森白的獠牙。
第一百一十一章 如云斋来自云雾
古之月醒了过来,或许是因为灵韵和血菩提的双重作用。
房间里,她盯着唐戈,梨涡浅笑,一如以前一样。
唐戈揉了揉她的脑袋,手指无意间碰到那根玄阳玉簪,竟是有一丝寒意弥漫而出。
二人坐在床榻上,古之月挽着熟悉的手臂,轻靠在他的肩膀上,道:“师叔,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唐戈歪头看了一眼,道:“什么梦啊?”
古之月没有说话,只是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少女的心思完全掩饰不了的浮现在了脸上。
唐戈嘴角微动,似乎欲言又止。
古之月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眼帘低垂,眸子里的光芒暗淡了一些,片刻后说道:“师叔,我们去一趟南陆吧。”
她说的南陆自然指的便是无尽青山,那里是古月洞天的传承之地。
唐戈点点头,脸上浮现淡淡笑意。
古之月靠着他,这般状态持续了很久,她突然仰起头盯着唐戈,一脸无辜的说道:“小师叔,惊月剑丢了。”
唐戈淡淡一笑,道:“无碍,剑道不一定要用剑,我教你些别的。”
……
……
如云斋位于桐乡城北面,已经汇聚了云剑宗的数位乾元境、晖阳境高手,现在已经可以确定,如云斋便是属于云剑宗麾下的产业。
书院最深处有一间宽阔的大厅,黄昏时刻,云剑宗的强者皆汇聚于此,首位之上是何念和另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老者安静的坐着,剑气内敛,虽然老迈,但呼吸之间却流露着一丝霸道之意。
此人名叫丁贲,在云剑宗内地位很高,比何念和已经死去的仇无涯都要高,很多年前便是乾元上境的修为,却始终没有找到突破无相境的契机。
何念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丁贲,视线又扫过下方众人,道:“诸位,仇师兄身陨已经确定是昆仑山邬沧雨所为,我接到消息,他今晚会离开桐乡城。”
丁贲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下方安静了片刻之后,有人开口问道:“何师兄,你从何处接到的消息?既然有消息,我们为何不立即行动,为何还要等到他离开?”
何念脸色微异,眼下这个时候竟还会有人产生质疑,他说道:“消息是某个故人告诉我的,此事不便言明,他没说邬沧雨在哪里,只是告知他们会在今晚逃离。”
又有人问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师兄还不愿意言明吗?”
“若那人骗了师兄,我们岂不是掉进陷阱里去了?”
“对啊,还请师兄说出那人是谁!”
……
质疑声此起彼伏,可见何念在云剑宗的人缘并不怎么好。
何念脸色微沉,眼底浮现寒意。
“好了!”
浑厚有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旁的丁贲目光微抬,说道:“何师弟会让你们去送死吗?同门之间互相猜忌如何成大事?我云剑宗怎么就养了你们这群蠢货!”
何念一滞,然后冷笑了一声。
下方众人面面相觑,有人愤怒却不敢言语,云剑宗内敢反驳丁贲的人寥寥无几。
人人皆知这个丁贲长老看似平静,一旦发起火来,便如火山爆发一样。
何念抱拳道:“多谢师兄信任。”
丁贲怒视了一眼下方诸人,捋了捋胡须,看着何念说道:“师弟,你说说计划吧。”
“好。”
何念的视线落在下方众人的脸上,眼底的寒意转瞬即逝,说道:“各位,邬沧雨虽然只有晖阳境的修为,但手段颇多,所以万不可掉以轻心。”
顿了顿,他又道:“而且我怀疑他并不会回昆仑山,一旦回去了,我们便可直接去要人,他不会这么蠢。”
“北边朝天城武道势力众多,龙蛇混杂,他也不会去。”
“最有可能隐匿的地方便是南陆的万山之地,那里群山绵延万里,峡谷深渊众多,要藏一个人很简单。”
何念敲了敲桌子,突然面色凝重的说道:“所以他一定会去南陆。”
众人点了点头。
一个年轻的晖阳上境云剑宗弟子欲言又止,似乎有些疑虑,但看到丁贲的时候,又将话咽了回去。
何念目光微冷,望着门外的如血残阳,起身正要说些什么。
轰!
大地猛然颤抖了一瞬,虽然只有一瞬间,却令所有人心头一颤。
丁贲猛一拍桌子,霍然起身,雪白的须发轻轻飘舞,目光锐利如剑。
“怎么回事?”
一些晖阳境修行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面面相觑,疑惑的看向其他人,尤其是丁贲的反应,更是让他们相信发生了大事。
丁贲和何念对视了一眼,默然点头。
……
……
如云斋位于桐乡城的最北边。
而此时在地下古城遗迹的最北边,元澈和霍宁正在与那个鬼魅般的黑影纠缠着。
一把幽黑色的利刀出现在元澈的手中,刀身偏窄,不像一般的刀那般有弯曲的弧线,这把刀很直,刀刃处弥漫着淡淡幽光。
刀身上有一条黑线,黑线分出无数条弯曲的细线,就像是树根的分叉。
霍宁手中没有兵器,身上的银甲浮现特殊的纹路,犹如迷宫一般,散发着玄妙的气息,一层若隐若现的光膜浮现在银甲的表面。
他们二人站在废墟一般的长街上,身上都有一些伤,那些伤口上隐约弥漫着黑气。
在他们对面百丈之外的地方,有一团黑影,他们看不清黑影的容貌,只有一双幽蓝色的眼睛和森白的獠牙。
霍宁气息微乱,瞥了一眼元澈手中的刀,惊讶道:“神兵鬼觉,你是刀圣传人?”
元澈说道:“你现在还有时间惊讶,先想想怎么对付这个怪物吧,一不小心说不定我们俩都会陨落在这里。”
霍宁直视那团飘浮着的黑影,呼吸更重了一些,道:“这究竟是个什么怪物?”
元澈目光微凛,道:“或许我们要找的东西就在这个怪物身上。”
霍宁盯着那一双幽蓝色的眼睛,眼神逐渐寒冷起来,银甲上的纹路更加深邃了几分。
咻!
破风声响起,元澈的身影瞬间消失,同时黑色刀光亮起,那些刀光就像是从他的身体中绽放的一样,以霸道之势冲向了黑影。
霍宁瞳孔微缩,他看到了那些刀光之上浮现了一片诡异的画面,似鬼魅的面孔,又像地狱的世界。
他也动了,银光迅速掠过废墟。
“吼!”
那团黑影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声,黑气陡然爆发,将无尽刀光吞噬而进。
“桀桀,鬼王地狱!”
黑影突然口吐人言,只是声音极为沙哑,更像是在嘶吼,黑气中突然散发出无数道漆黑的刀光。
刀光的黑色极为浓郁,就像是无星无月的夜色一般。
那道银光还未接近黑气,便是被强大的力量反震了回去,一口鲜血洒落半空。
片刻之后,黑气散尽,刀光也随之湮灭。
元澈的身影露了出来,他的手里握着鬼觉刀,衣衫破碎,身上到处都是伤口,狰狞的伤口没有流血,只有一大片一大片的血痂。
霍宁抹去嘴角的血迹,骇然盯着那道背影,黑影不知为何凭空消失了,那里只剩下一个人影和一把刀。
元澈背对着霍宁,身体微微颤抖着,一缕黑气在头顶浮现又悄然消失。
霍宁眉头紧皱,缓缓走了过去。
“呼……”
元澈的呼吸声变得极为沉重,像是战场上的马嘶,又像是荒林中的兽吼。
霍宁察觉到了一丝极为危险的气息,但是脚步却不受控制的继续向前走去。
突然,一道漆黑的刀光爆射而来,霍宁瞳孔骤缩,元澈并没有转身,这道刀光是如何出现的?
他迅速催动银甲,表面的纹路浮现到了极致,那道刀光直接轰在了他的身体上。
他再次倒飞了去,气息瞬间萎靡,银甲上出现了数道裂纹。
而元澈的身影却鬼魅般的消失了,什么都没有留下,就像是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霍宁吐了一大口精血,染红了胸前的银甲,他费了很大的力气勉强靠在一块碎石上,望着元澈的消失的地方,身体竟是微微颤抖了起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破碎的银甲,若不是有此物挡住了那一刀,恐怕他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混蛋!”
霍宁忍不住怒骂了一声,到现在为止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忽有两道强大的气息出现在了地下遗迹中,霍宁脸色骤变,直接躲进了最近的废墟之中,遮掩住了身影。
突如其来的二人皆是蓝衣,衣襟上绣着云与剑。
霍宁躲在暗中,努力屏住呼吸,一颗心逐渐沉了下去,云剑宗的人为什么又出现在了这里?
云剑宗二人就落在刚刚元澈消失的地方,地面上似乎有残留的气息吸引住了他们。
二人正是何念和丁贲。
何念面色凝重,看向一旁的丁贲说道:“这里有月魑残留的气息,它果真又出现了。”
丁贲深邃的双眸闪过幽光,说道:“只有这里有气息残留,似乎是凭空消失,难道……”
何念惊疑道:“师兄想说什么?”
丁贲说道:“难道它被人别人抓走了?”
何念脸色骤变,道:“怎么可能?如云斋在上面守了许多年就是为了它,它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被人抓去?”
丁贲深吸了一口气,视线扫过周围,说道:“月魑性属阴寒鬼气,或许有什么吸引了它主动出现。”
何念说道:“难道地下遗迹又有人进来了?”
丁贲目光微寒,道:“或许那人根本就没有离开。”
何念倒吸了一口凉气,看了一眼周围,道:“竟然还有人知道月魑的存在,究竟是谁?”
丁贲慢慢闭上了眼睛,数道剑识从眉心处飞掠而出,朝着遗迹的四面八方落去。
某个时刻,他猛然睁开眼睛,朝着某个方向看去,沉声喝道:“出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夜幕下的龙吟
深夜的太守府,还有一盏微光。
书房之中,陆定远伏在案前,挥毫泼墨,黑毫所过之处,留下铁画银钩。
他只是个普通人,但是他的书法造诣却是闻名天下,据传只有七念书院的院长能够略胜他一筹。
但是没什么用,修行者当道的世界里,他能够安稳的做一个太守十数年已是万幸。
只是近日来陆定远心绪不定,时常胆战心惊,所以只能以书法聊以**。
看着一页页墨迹已经干涸的作品,陆定远却没有丝毫喜悦甚至是欣慰,他轻叹了一声,放下了笔。
他朝着窗外望了一眼,诸天星辰闪烁,一片安静太平的景象,却有寒意从脚底升起。
平静之下的暗流,或许才最致命。
嘎吱……
房门被推开,陆定远身体一颤,从思绪中被拉回,震惊的看着那个缓步而进的红衣少年。
“你...没事了?”陆定远有些结巴的问道。
唐戈点了点头,道:“没事了,多谢陆大人了。”
陆定远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走过去关上了门和窗,这才松了口气,又看向唐戈,眼神阴晴不定。
唐戈找了个座椅随意坐下,看着陆定远说道:“一别十数年,陆大人可还无恙?”
陆定远平复了一下心情,在唐戈旁边坐下,说道:“你怎么学会说客套话了?”
唐戈面色一滞,目光垂了下去,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陆定远又道:“不过你怎么还是这么年轻啊?”
唐戈轻叹了一声,已经有好多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他实在是难以回答,应该说保养的好还是长生不老?
片刻后,他说道:“十几年前我便发现地下古城遗迹有异样,这多亏了陆大人保守秘密,才不至于让遗迹暴露在外界的视线中。”
陆定远疑惑道:“现在不一样暴露了出来吗?”
唐戈想了想,道:“我怀疑一些事情,所以遗迹的事情只能暂时保密。”
陆定远想开口再问些什么,却垂下了脑袋,他发现知道太多也没什么用,自己终归只是个普通人。
唐戈看了他一眼,道:“今晚我们便走了。”
陆定远微愕,旋即松了口气,但是片刻后又面露愁容,说道:“云剑宗来了很多大人物,你们怎么走?”
唐戈说道:“无碍,应该能逃脱,在我们走之后还需要陆大人帮个忙。”
陆定远心头一沉,道:“何事?”
唐戈看着他,淡淡一笑道:“城北的如云斋是云剑宗的产业,希望你能帮我监视着他们。”
说着话,他掏出了一个红玉所制的短笛递到了陆定远面前,又道:“如果发现有异样的话,便吹响这个短笛,陆大人自然知道该怎么通知我了。”
陆定远深深的看了一眼那根红玉短笛,无奈的叹了口气,心想当年跟这小子站一队究竟是对是错呢?
唐戈起身向门外走去,又道:“对了,你若是想让陆熙踏入修行界的话,可以去七念书院,报我的名字。”
陆定远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松了一口气,眼神也变得平静了下来。
许久之后,他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笑意,呢喃道:“算了……”
……
……
夜幕寂静,天穹无声,万家灯火逐渐湮灭而去。
一道灰衣身影在斗笠的遮掩下翻越了桐乡城的南城门,身形移动,转瞬间便出现在了百丈之外。
他背着一柄剑,被黑布包裹着,从缝隙中隐约透露出些许金光。
这道灰色的影子背负着星光,在夜幕下迅速朝着南方掠去,如一条灰线一般划过漆黑的大地。
咻!咻!咻!
突然有破风声响彻而起,黑夜的寂静瞬间被打破,数道剑光从各个方向朝着那个灰色的影子疾驰而去。
他们的速度很快,转瞬之间便切近了那个灰色影子。
斗笠下的目光朝后瞥了一眼,似乎传出了一声冷哼,他的速度陡然加快,不多时便拉开了双方的距离。
“他的速度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快?”
一道惊疑声从追踪的人群中传出,那道灰色影子的速度根本不像是一个晖阳境修行者该有的。
这些人皆是蓝衣,云朵之中绣着悬剑。
他们是云剑宗的强者,为首的一人是丁贲,人群中不见何念的身影。
丁贲望着前方速度陡然加快的身影,眼睛虚眯了起来,雪白须发随着夜风猎猎飞舞。
“加快速度,绝不能让他跑了!”
他大喝了一声,周身忽而有剑光弥漫,数道剑气呼啸而出,直接轰向了前方。
与此同时,丁贲的速度再次加快,就连云剑宗的其他人也追之不上。
一些年轻的修行者心中暗惊,这丁长老不愧已经踏入乾元上境多年,这般道行实在是令人佩服。
斗笠下的目光骤寒,身形瞬间左右移动,避开了那些剑气。
他的手掌从衣袖中探出,手指修长纤细、洁白如玉,轻轻抖动着,淡淡的光点浮现而出。
那些光点迅速变大,化作数道符印悄然融入了脚下的大地中。
丁贲白眉一挑,感觉有些奇怪,目光逐渐深邃了起来,他再次加速,距离那个灰色影子已经近在咫尺。
又是数道剑气呼啸而出,云雾在剑气周围升腾而起。
斗笠下冷哼了一声,他的眸子里有符印浮现,宛如夜幕中的星辰,就在那些剑气即将落在他的身体上时,他竟是瞬间消失。
再出现时是在百丈之外。
丁贲脸色微异,在其身后被拉开一段距离的云剑宗强者更是骇然,此人的速度为何还能提升?
如此这般追赶,逐渐过去了一个时辰之久。
灰色影子的速度逐渐减慢,他似乎有些累了,竟是在一座矮丘之上停了下来。
他向后瞄了一眼,一道剑光落下,丁贲紧追而上。
他没有动,丁贲也没有动,只是指尖有着淡淡的剑气在跳动。
又是数道身影落在了矮丘上,云剑宗的强者悉数到来。
灰色影子背对着他们,斗笠下的一双眼睛浮现了一道戏谑之色。
一些年轻的云剑宗高手露出了喜色,此人定是在劫难逃,仇长老终于可以大仇得报。
丁贲的脸上泛起异色,他死死的盯着那个背影,背上的黑布因为长途奔袭被风吹开了一些,露出半截金色细剑。
他就是邬沧雨,至少绝大多数人是这么认为的。
“嗯?云剑宗的诸位长老和同辈道友为何要追我?”
斗笠下传出了一阵惊疑之声,云剑宗等人的脸色骤变,因为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丁贲沉声喝道:“你是谁?”
灰色影子转过身,伸出修长玉手轻轻取下斗笠。
这个动作很慢,云剑宗众人的心境也随之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那是一个温婉如玉的女子的脸庞,俏脸柔和,明眸之中充满疑惑的将丁贲等人给盯着。
她说道:“丁长老,你们大半夜的这是在干什么?”
丁贲紧紧握住了拳头,怒道:“海晴儿,怎么是你?”
海晴儿一脸无辜的说道:“我还想问你们呢,大半夜的追我干什么?”
丁贲盯着她,怒火更盛,又看向她身后的那柄金剑,眼中浮现寒意。
“回城!”
他一声冷喝,毫不犹豫的转身便走,一道剑光照亮天地,朝着桐乡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云剑宗其他人见状,立刻跟了上去。
海晴儿望着渐行渐远的数道剑光,脸上的无辜、委屈、笑意皆是收敛而去,美目中唯有担心。
……
……
如云斋是云剑宗的产业,而云剑宗将如云斋设立在城北的原因便是因为这里有一处通往地下遗迹的入口。
除了云剑宗的某些人,几乎没人知道这个秘密。
当然,这就是个秘密。
就算是当日朝廷和各大宗门苦苦寻觅地下遗迹的入口时,云剑宗也不曾透露半点风声。
如云斋的后院有一口井,井底下是水,水底下是一处幽秘的通道。
一道灰色的影子潜进了如云斋的后院,几个瞬间便出现在了水井的旁边。
他身后背着剑,被黑布包裹着,静静的站在井边。
仅仅过去一个呼吸的时间,一道身形从屋顶掠下,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何念没有随着丁贲等人去追击那个所谓的“邬沧雨”,他守在水井旁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他现在等到了,但有些惊讶,竟然真的有人知道这口井的秘密。
何念说道:“你的确很聪明,或者说你那个小师叔很聪明,不过你现在跑不了了。”
天地间极为安静,但仅仅是安静了片刻。
“嗯?何长老这是何意?”
有惊疑的声音传出,那道灰色身影缓缓转过身,同时他背后的黑布开始脱落。
何念看到了一张沉着冷静的少年脸庞和一柄血红色的长剑,他脸色骤变,道:“怎么是你?”
那柄血红色的剑名叫鬼泣,剑的主人自然便是唐戈。
唐戈看着何念说道:“何长老看到我很意外?还是说你在等别人?”
何念目露凶光,旋即眼中又浮现贪婪之色,冷笑道:“你们的如意算盘打的真好,不过就算邬沧雨可以逃脱,但你还在这里,看来我也是有机会得到灵韵的啊。”
唐戈想到云剑宗或许会留后手,所以他必须来拖延时间,不然以何念的境界一旦发觉,邬沧雨定会被擒住。
他说道:“好啊,何长老可以试试,我这两颗灵韵你能拿走几颗。”
何念微嘲道:“你自大的样子真的很想让我杀了你。”
唐戈抬头看了一眼夜幕,脸上渐渐浮现寒意,他说道:“你在地下遗迹做的事情别忘了,我也很想杀了你啊。”
何念脸色微异,道:“你令我很惊讶,受了那么重的伤都还活着。”
唐戈说道:“你别说话了。”
何念面露讥讽之色,忽然间,一道龙吟之声响彻夜空。
他脸色骤变,转过身望向夜幕,瞳孔瞬间被青光覆盖,一道青色光束照亮了夜空,直接轰向了他的面门。
第一百一十三章 河边一人,矮丘一人
青光袭来,隐隐浮现一条青龙虚影。
何念沉着脸,手中剑光闪烁,一柄剑凭空浮现,剑身窄而弯曲,犹如蝮蛇蜿蜒。
剑身抖动,无数道剑气呼啸而出,与青光轰然相撞。
龙吟剑啸此起彼伏,巨大的能量波动席卷而来,气浪翻涌,元力激荡,如云斋内刮起了一阵飓风。
唐戈的衣衫和发丝被吹起,鬼泣剑不知何时被他握在了手里。
轰!
剑气崩碎,如同瓷器破碎成无数碎片,被青光淹没。
何念一口鲜血喷出,身形倒退,但是胸口的剧痛却令他瞳孔骤缩,惊惧到了极点。
他的身形停住了,脸色僵硬,难以置信的低下头,盯着从胸口刺出的半截剑刃。
剑刃本就是血色的,又被他心脏的血液浸染,此刻竟犹如一柄魔剑,散发着嗜血的味道。
何念艰难的转过头,看到了那张脸,少年的眼中仿佛连恨意和杀意都看不到,只有冰冷。
那一剑刺穿了他的心脏,他的生机正在迅速的消失着。
“你……”何念不断吐出精血,已是说不出话来。
唐戈盯着他惊恐的眼睛,说道:“你要杀我,我自然便要还回去,好在我做到了,而你马上就要死了。”
何念眼中的光泽迅速散去,手中的剑掉落到了地面上。
他已经接近死亡。
青光散去,季青云走了出来,他看着何念,又看了一眼露出胸口的半截剑刃,视线最后落到了唐戈的身上。
他叹了口气,说道:“你这家伙,云剑宗现在死了两个重要长老,看来你是打算彻底和他们交恶了?”
唐戈抽出了鬼泣剑,何念倒了下去,眼中还残留着不甘。
剑气微震,鬼泣剑身上的血迹被震散而去,唐戈反手持剑,说道:“是他们先动手的。”
季青云耸了耸肩,问道:“要走了吗?”
唐戈点点头,低头看了一眼已经变作尸体的何念,鬼泣剑再次绽放剑光,数道剑气落进了何念的胸口,随即一缕缕青气弥漫而出,然后被剑气震散。
何念体内残留的青龙真气已经被彻底清除,没人会怀疑到季青云的身上。
季青云说道:“你这是何必呢,我又不怕什么。”
唐戈说道:“多谢。”
然后他捡起了那柄弯曲如蛇的剑,便朝着那口井一跃而下,噗通一声,世界便归于了宁静。
落入水中的那一刻,唐戈在想这里是第三个入口,云剑宗筹谋多年,难道也是为了那个怪物?
季青云看了一眼何念的尸体,又抬起头望向明月,怔怔出神。
而此时,桐乡城外西北方向,两道剑光正快速远去。
……
……
唐戈从如云斋的水井进入了地下遗迹,他逗留了片刻,没有发现什么端倪,心想元澈应该已经离开了。
于是他又掠向了某处高崖,找到了那个隐蔽的通道走了进去,这条通道漫长而曲折,直通西北方向的那条河。
他从如意袋中取出红衣换下,走进了那条通道。
通道里黑暗幽深,靠着血色的剑光勉强照明,唐戈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看到了那条像井一般的竖直通道。
他跳了进去,被剑气包裹着,不多时有水声传出。
……
……
最接近黎明的时候便是最深的夜。
星河小镇南边的那条河依旧波光粼粼,映着漫天星光,宛如玉带。
夜风吹过,河面泛起水波,一朵浪花突然炸响,血色的剑光飞了出来。
唐戈跳到了岸边,手中除了鬼泣,还有一柄弯曲的剑。
他看了一眼寂静的河畔,突然松了口气,微凉的空气进入肺腑,精神瞬间通透。
视线落到北面的小镇上,他走了过去。
但是刚刚迈出没几步,他突然目光一凝,转头望向河对面,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年轻男子。
白衣似雪,黑发如墨般散开,风度翩翩,脸上噙着柔和的笑意。
河面并不宽,二人隔河相望,很平静,没有任何情绪,不是仇家相见,也不是朋友会面。
唐戈静静的看着他,说道:“你找我?”
年轻男子点头说道:“是的。”
唐戈问道:“你是谁?”
年轻男子说道:“白千池。”
唐戈目光微垂,思绪瞬间被拉回数月以前,他曾经见过这个名字,在方中玉给的名单上。
那时候,他认为此人是寻找山主的线索。
后来他改变了这个想法,但是当薛儒和守塔人的变故之后,他又觉得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唐戈看向白千池问道:“你如何知道我在这里?”
白千池微笑道:“我和上官隐是朋友,他的本事你应该知道,我在这里等了你许多天,你出来的有些晚了。”
唐戈面色微异,问道:“他让你来的?”
白千池想了想,道:“差不多吧,我去找他下棋,说起了你的事情,我很感兴趣,所以便来了。”
唐戈点了点头,道:“好,没事我先走了。”
他转过身就朝着星河镇走去。
白千池脸色一僵,苦笑道:“喂,交个朋友不行嘛?”
唐戈没有理会他,径直朝前走去,身形很快便消失在了星河镇中。
白千池凝望着身影消失的地方,在原地站了很久,最终无奈的叹了口气,沿着河畔走开了。
……
……
一家客栈。
天微微亮的时候,店小二打开了大门,看到了门口那个似乎已经站了很久的红衣少年。
他感觉有些熟悉,忽然想起来这个少年数十日之前似乎来过,那匹马还在后院吃草。
唐戈掏出了几个金块递给了店小二,说道:“辛苦了。”
店小二一愣,旋即兴奋起来,早起的迷茫与困倦顷刻间消失,一家客栈迎来了新一天的第一个客人。
大清早就喝酒的人很少,唐戈算是一个,他坐在一楼角落里的位置,桌子上是几蝶小菜和两坛清河酒。
清河酒是当地特产,是用南边那条河的河水酿制而成。
唐戈饮了三杯,清冽甘甜,别有一番滋味。
他望向门外,天光逐渐通明,镇子上陆续传来各种声音,星河镇多年如一日的开始了运作。
唐戈忽然生出一种荒唐至极的想法,人们日复一日生活着,究竟是心之所向,还是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操控着一切。
他苦笑了一声,饮尽一杯清河酒,忽觉人生好无趣。
脚步声响起,楼梯上下来了几道身影,他们看到了唐戈,立刻走了过来。
水绿色的倩影坐到了唐戈身边,挽起他的手臂,说道:“师叔你终于来了。”
古之月担心了一夜,眼圈微暗。
唐戈淡淡一笑,然后抬头看向其他人,邬沧雨微微点头,身子一侧站到了一旁。
纪欢冲着唐戈重重抱拳,道:“多谢救命之恩。”
唐戈摆了摆手,说道:“无碍,你先回断天阁吧,至于沧吾剑,有缘你们会再见的。”
纪欢迟疑了片刻,再度躬身行礼,转身便离开了。
白鱼依旧是一副白衣飘飘的模样,宛如出尘仙子,她欠身说道:“多谢前辈搭救,大恩不言谢,日后定当舍命报答。”
入舟和承风同样恭敬行了一礼。
唐戈说道:“无碍,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海姑娘还在桐乡城等你们。”
白鱼再次欠身,然后看着一旁沉默不语的邬沧雨,欲言又止。
邬沧雨说道:“回去吧,我们还会再见的。”
顿了顿,他又道:“小骨剑还在海师姐那里,我还要取回来。”
白鱼的俏脸上浮现笑意,直令百花失色,他们三人冲着唐戈微微点头便也离开了。
在地下遗迹的时候,唐戈伪装成幽灵跟着青烟进入了天谕阵的光罩之下,趁乱救走了纪欢和白鱼等四人,但是那个叫做四海的少年没能活过来。
古之月美目流转,突然笑眯眯的盯着唐戈说道:“师叔,你救听潮灵谷的几人是因为白鱼师姐和沧雨师兄的关系,还是因为你和海师姐的关系?”
邬沧雨坐了下来,低着头盯着面前的一盘老醋花生,嘴角隐隐有一抹坏笑,师妹每一次都能问到要害。
唐戈想了想,然后直接拿起酒坛痛饮了一大口,起身便朝着门外走去,同时有声音传来。
“快走吧,不怕被人追杀啊。”
邬沧雨起身跟上。
古之月嘟着小嘴,气冲冲的跟了上去。
……
……
一辆马车从星河镇出发向西而去,在驶出了百余里之后,一个急转弯直奔南方而去。
那里无数大山连绵起伏,马车像是一个黑点,飞掠而去,只是仍有很远的一段距离。
赶车的依旧是古之月,这一次她没有不满和埋怨,平静的注视着前方。
风吹起帘子一角,露出一抹红衣,唐戈和邬沧雨正在说些什么,偶尔还会听到空酒坛扔到路边的声音。
如此赶路又是一整天,直到光黄昏来临之际,路边出现了数座矮丘,一道身影站在某座矮丘之上。
夕阳如火,照在那人的身上更是如同烈火燃烧。
古之月勒马停车,俏脸微凝,隐约看清了那个人的轮廓,脸色有了细微的变化。
唐戈探出头,直接走下了马车。
邬沧雨也认出了那人,脸色亦是微异。
残阳余晖,如末日悲歌,拉长了唐戈缓缓而行的影子。
矮丘上那人红衣红裤红发,就连双瞳在夕阳下也是如血一般殷红。
他似乎在这里等待了很久。
唐戈踏上矮丘,走到了他身边,说道:“等我?”
那人点头道:“事情我都听说了,怎么不回昆仑山?”
唐戈说道:“回去了恐怕会更麻烦,况且我还有事要办。”
那人微微张嘴,露出了一对闪着寒意的虎牙,说道:“大不了就开战,我也想试试尤老头的剑道究竟练到什么地步了。”
唐戈望了一眼即将坠落的夕阳,说道:“你等我有事?”
那人神情微敛,夕阳余晖洒落,驱散了他脸上的些许寒意,沉默了许久才道:“我知道你一直在寻找山主,他老人家是昆仑山的支柱,找到他是我等的使命,可是你就不觉得这是个局吗?”
唐戈眉头一挑,道:“何意?”
那人深吸了一口气,又道:“我觉得山主的失踪另有蹊跷。”
第一百一十四章 星光下的堵截
唐戈盯着那个被夕阳映得通体火红的人影,片刻后淡淡说道:“叶浒,你在怀疑什么?”
此人竟是那日在昆仑山下和罗刹海刀皇蓝不言对决,并且折断了神刀西鸣的叶浒。
“十年了,若是山主想回来,以他的盖世道行,世间谁能拦他,何必让我们苦苦寻找?无论是境界、心性,或是远见,他皆是远超我们,难道他会不知道昆仑山此时的境地?他既然知道,为何还不出现?”
叶浒义愤填膺,显然对于山主的避世,他极为不满。
唐戈眉头一皱,没有想到叶浒居然对山主有这么大的意见。
“我觉得...”
叶浒深深的看了一眼唐戈,又道:“我觉得我们对于山主的信仰有些过火了。”
他的眼神复杂甚至是有一丝慌乱,仿佛有两种意志在争夺着掌控权。
唐戈问道:“何出此言?”
叶浒说道:“山主功参造化,震铄古今,放眼昆仑山亦或是整个昆仑界都是支柱般的存在。”
“可是,有谁知道他究竟活了多久?他来自哪里?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一千年前的七星劫难之后,秦帝陨落,大秦帝国覆灭,昆仑界翻江倒海,位面失去平衡,多年后天地平定,山主在某年突然登上了昆仑山,可有谁质疑过他?”
“他在昆仑山开宗立派,历经几世,我等皆是因他的道行而折服,却从未有人问过他的身份。”
“究竟是我们错了?还是我们真的太过相信他了?”
叶浒越来越激动,情绪仿佛被点燃,言语之间已是没了底线。
一字一句的诛心之语了无遗漏的传进了唐戈的耳朵里,他很平静,只是眼眸深处有一些疑虑。
“你这话还是不要再说了。”
唐戈看了一眼叶浒,又说道:“你应该是与山主最为亲密之人,为何会说出这种话来?”
“原来你们都是这么认为的?”
叶浒自嘲一笑,目光逐渐暗淡,就连夕阳余晖都驱散不了眼中的晦涩。
“小师弟,你境界虽低,但是我很欣赏你,而且敬重你,这些话是我第一次说出来。”
他苦笑了一声,又道:“传闻都说我出生在荒林,那里百兽纵横,更有虎神独霸其中,说来也是荒谬,为何这么多人都愿意相信这个传言?”
唐戈安静的听着,偶尔会看一眼血色弥漫的天际。
叶浒抬起头,向遥远的西方望去,仿佛能够看到那座绵延千里的昆仑山。
“我的母亲年轻时几经江湖风雨,在生死存亡之际,被山主救下并带上了昆仑山,那个时候她已经有了身孕。”
“母亲的伤始终没有痊愈,生下我的那一刻,她便去了,其实...我是在昆仑山上出生的。”
“是山主,是他将刚刚出生的我放入荒林之中的。”
叶浒安静的说着,一对原本冷冽的眸子已是彻底没了光泽。
唐戈始终没有任何反应,就连眼中都未曾泛起任何波澜。
“当然,这些事情都是我长大之后山主告诉我的,真假我亦是不知,只是他说的话却是漏洞百出。”
“以山主的道行,怎么会治不好母亲的伤,能让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去那百兽群聚的荒林之中生活,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些年,每每想起那段在荒林之中的日子,便是头疼欲裂。”
“其实,没有那么多年在荒林之中的历练,恐怕也没有我的今天,那些暗无天日的生活,却也成就了我,说起来真是令人唏嘘。”
“我也不知为何虎神没有吃掉我,反而将我留在了身边,每日饮其血,淬炼经脉与肉身,虎神的血脉狂暴异常,那等痛苦已不是人类所能承受的极限,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活下来的。”
“我就在荒林之中一直重复着炼狱般的生活,饮兽血,食兽骨,有的时候我甚至是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人类,还是兽族。”
“说起来,山主也会经常来看我,教我文字语言,否则我今天恐怕还是和那些畜生一样,只会吼天动地。”
“其实,每次山主来看我的时候,都是我最放松的时候,因为那些妖兽甚至是虎神,在见到山主的时候都隐匿了起来,没有了兽族的骚扰,我也轻松了许多。”
“山主一走,我便又是开始了长期的狩猎生涯,一直煎熬,一直修炼,终于,我的修为突破到了无相境。”
“那一天,是我第一次主动找到虎神,它是百兽之王,战威惊世,我的血脉之中同样是流淌着它的血液,或许是因为我们都想要占据主导地位,战斗中都是毫不留情,近乎死战到底。”
“最终我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捏碎了虎神的心脏,饮尽了它的精血。”
“就在百兽悲鸣的时候,山主又出现了,他终于将我带回了昆仑山,他说这一切都是对我的历练,那时的我却丝毫不相信。”
“那现在呢?”唐戈突然插了一句话。
叶浒一愣,有些迷茫的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他就像是一座大山,给人无尽的压迫之感,却又让人对他信仰,对他无可奈何。”
唐戈沉默不语,背在身后的手却紧紧握了起来。
夕阳沉下了地平线,隐隐还透露着些许微光,那看似永恒的光明,也终将隐没于黑暗之中。
叶浒离开了,唐戈知道他对自己说这番话的意义,而他做完这些应该也会再一次去荒林之中闭关去了。
这次闭关需要几年,所以叶浒需要把一些事情做完,或许唐戈听不进去,但至少是个警醒。
古之月和邬沧雨没有问唐戈和叶浒之间的对话是什么,他们二人对叶浒都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不是厌恶,但更不是欣赏或喜欢。
昆仑山上微妙的关系,只有他们自己知晓。
马车继续向南,夕阳已落,星光照亮了前路,赶车的人换做了邬沧雨。
他们已经进入了南陆的边缘,但距离万山之地还有着遥远的距离。
危机还未消除,云剑宗甚至是其余宗门的强者随时都会追上来,不仅是为了邬沧雨,还有那两颗灵韵。
……
……
一片荒原之上,几棵枯树在夜风中兀自摇曳,一条弯曲小路蜿蜒至远方,一辆马车疾驰而过。
忽而,马车骤停,邬沧雨的目光冷冽的盯着那几棵枯树,身体表面开始散发出剑光。
呼……
一阵夜风吹过,天地间陡然安静了下来。
邬沧雨跳下了马车,他手中无剑,身上散发着的剑气却极度锋锐。
马车上那二人也走了下来,三人之中只有唐戈手中有剑。
那几棵枯树的叶子极为稀疏,但是树干很粗,足可以藏人。
邬沧雨冷喝道:“出来。”
哗啦!
那几棵枯树摇晃了一下,仅剩的数片叶子纷纷落下,彻底凋零,然后便有两道剑光和两团黑雾从树后掠了出来。
落地,一阵气浪席卷而出,露出了几人的身影。
邬沧雨微微挑眉。
古之月俏脸微寒。
唐戈平静的看着那四人。
有两个熟悉的面孔,正是云剑宗巫清和贪狼殿离恹,而在他们身旁各有一个同门的年轻男子。
巫清的视线掠过唐戈,然后看着邬沧雨说道:“你杀了仇师叔,就打算这么跑了?”
邬沧雨说道:“你要报仇?”
巫清脸上浮现冷意,不知是不是想起了双云峰北山上的对决,道:“你现在没有剑,还想胜我?”
邬沧雨眉头一挑,道:“你应该叫上那些长老一起的,凭你还不行。”
巫清盯着他,突然笑出了声,道:“我差点忘了,昆仑山的人向来如此骄傲。”
唐戈掏出了如意袋,一柄灰剑飞了出来,插在了邬沧雨面前的地面上,剑身上布满裂纹,隐隐弥漫着云气。
邬沧雨一愣,然后拿起了那柄剑。
巫清和另外一个云剑宗男子脸色微变,那柄剑是仇无涯的千纹剑。
“杀人,夺剑,昆仑山的人还真是厉害啊!”
巫清的声音有些冷,另外一个云剑宗之人更是脸色阴沉,周身有锋锐的剑气呼啸而出。
邬沧雨和古之月脸色微变,那等剑气,已是有了乾元境的修为。
唐戈淡漠说道:“他守护不住他的剑,那是活该。”
“你找死!”
云剑宗的乾元境男子怒喝一声,周身剑气就要爆发。
唐戈慢悠悠的又拿出了如意袋,一道剑光闪过,他的手里多了一柄弯曲如蛇一般的剑。
剑身乌黑,似蝮蛇爬行。
巫清和那云剑宗男子瞳孔骤缩,震惊无比。
唐戈说道:“这剑你们认识吧?”
巫清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冰冷剑光,寒声道:“何师叔的蛇潜剑,你从何处得来的?”
唐戈说道:“你说呢?”
“你该死!”
数十道霸道无比的剑气呼啸而出,直奔唐戈而来,剑气的源头是那个云剑宗的男子。
他的脸色已经阴沉到了极点。
虽然他的年龄和境界都比巫清高,但心性却远不及他。
唐戈面色微变,身后瞬间浮现如深渊一般的剑气,那些剑气缓慢的运转着,如同黑洞一般。
鬼泣剑刺出,剑光呼啸,瞬间化作无数道血红色剑气,如囚笼一般迎上那些云雾剑气。
十境剑诀,囚神式。
血红色的剑气囚笼将那磅礴的云雾剑气吞噬而去。
虚空突然剧烈的波动了起来,气浪席卷至四面八方。
云剑宗男子冷哼一声,手指探出,那血红色的剑气囚笼忽然猛烈的颤抖了起来。
几个呼吸之后,剑气囚笼出现了数道裂纹,云雾从其中散发出来,然后彻底摧毁了血色囚笼。
唐戈喷出一大口精血,身体直接倒飞了出去,马车被撞坏,马儿受惊跑到一旁,却没有逃走。
双方境界差距太大,根本不是靠诸多玄妙手段可以弥补的。
邬沧雨和古之月脸色骤变,迅速掠到唐戈身边。
唐戈稳住身形,抹去嘴角的血迹,冲着二人摇了摇头。
巫清眉头一皱,似乎并不想唐戈就这么死去。
云剑宗男子又动了,直奔唐戈而来,他周身的剑气更加磅礴,他想要彻底击杀唐戈。
而离恹和另一个贪狼殿的年轻男子一直无动于衷,静静看戏。
唐戈的衣衫无风自鼓,身体的每一处都散发出冷冽的剑气,气海中的剑符开始高速的旋转起来。
咻!咻!咻!
忽然有异样的声音传来,虚空中有数道寒光划过,直接轰向云剑宗男子。
唐戈一愣,然后收敛了剑气,剑符随之也安静了下来。
云剑宗男子也有一瞬间的惊愕,他身体一动便是向后退去,避开了那数道锋锐的寒光。
寒光一个急转,掠向高空。
所有人的目光望去,一个白衣翩翩的年轻男子落了下来,那数道寒光被他随手一挥便是消失而去。
风吹衣襟,颇显潇洒。
白衣男子落在地面上,看着唐戈微笑道:“我说让你跟我交朋友你不听,怎么样?现在用到我了吧?”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三十六弈飞天刃
白衣男子的名字和他的装束一样。
白,一尘不染。
千,浮生静世。
池,波澜不惊。
唐戈看着白千池说道:“可能你说的对吧。”
白千池翻了个白眼,然后潇洒转身看向刚刚那个被逼退的云剑宗男子,说道:“嗯……你们是自己走呢,还是我揍你们一顿,你们再走?”
那个云剑宗男子沉声道:“你是谁?敢阻拦我云剑宗行事?”
“云剑宗很厉害吗?”
白千池双臂抱胸,戏谑的盯着那人说道:“看来你是不打算走了,报上你的名字,算了,我记性不好,记不住太多名字。”
云剑宗男子脸色一沉,身体表面再度有剑气浮现。
巫清看着他说道:“师兄,他用的是飞刀,昆仑界中用飞刀的人不多,此人面生的很,而且境界极深,想必也是得大道却初次出山之人。”
云剑宗男子微微点头,刚刚白千池一出手他便发现此人的境界要比他高上一线。
白千池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喂,你们商量好了吗,一起上还是车轮战,不过结果都一样。”
云剑宗男子目光微凛,然后看向了不远处一直安静看戏的离恹二人,说道:“墨兄,此人道行颇深,看来我们需要联手了。”
离恹身旁的贪狼殿男子看了离恹一眼,微微颔首,随即一步踏出,黑气瞬间席卷开来。
白千池微微一笑,道:“云剑宗和贪狼殿的弟子,我还真没交过手,看来这一次我要借着你们出名了。”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瞬间消失,与此同时,云剑宗和贪狼殿的两个男子也消失在了原地。
不远处的半空中突然爆发出强大的气息,三道身影凭空出现。
白千池的衣袖中飞出数十道寒光,那些是锋利无比的飞刀,携带起飓风席卷而出。
云雾剑气和涛涛黑气同时爆发,三人瞬间激战在了一起。
唐戈收回视线,白千池是乾元中境的修为,对付两个乾元初境的修行者绰绰有余,只是会浪费些时间。
他看向巫清和离恹,二人的目光中皆是泛着冷意。
古之月看着唐戈,美目微微闪烁。
唐戈眉头一挑,看了一眼插在地面上的蛇潜剑。
古之月嘟着小嘴,一脸无辜的摇了摇头。
唐戈无奈,将鬼泣剑递给了她。
古之月接过鬼泣剑,俏脸上露出笑颜,又看向邬沧雨说道:“师兄,巫清交给我。”
邬沧雨点了点头,提着千纹剑便冲向了离恹。
剑气和黑雾瞬间便纠缠在了一起。
古之月看着手中的鬼泣剑,满意的笑了笑,又看向巫清,小脸微凝。
巫清取下了背后的剑,剑气凛冽,云气瞬间升腾而起,弥漫了剑身。
云气之中,那柄剑似镜子般光滑透亮,又似玉石一般浑圆深邃。
巫清说道:“邬沧雨说如果给你第二次机会,你一定会赢我,我倒真想见识一番。”
古之月说道:“你们在一开始出现的时候便已经败了。”
巫清愣了片刻。
古之月又道:“你和离恹若是有信心拦住我们,为何还要带两个乾元境高手来?”
巫清又是一怔,旋即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古之月俏脸微寒,鬼泣剑响起一声剑吟,剑气忽起。
剑气很淡。
云雾也很淡。
血气更淡。
一朵火花在夜幕中绽放,唐戈望着这一幕,微微点头,他的脸被照亮,倒不显得苍白。
火花之中生出剑气,霎时间云雾激荡,血气纵横。
火花是剑与剑碰撞留下的痕迹,而这次碰撞就像是触发了某种机关一样,剑气瞬间席卷而出。
每一次的剑气相遇都会传出一阵嗡鸣的剑啸之声。
忽而,云雾骤浓,巫清的剑上竟是有一道细微的云气环绕剑身,云气看似缓慢,其中却有万千剑气。
流云剑诀。
鬼泣剑忽然消失,血色剑气随之消失,古之月的身影也隐没在了云雾之中。
下个瞬间,古之月再出现时已是切近巫清,娇躯之上、鬼泣剑上顷刻间爆发无数道血色剑气。
天色更加暗了一些。
那些剑气却愈发的明亮,从未有人见过如此明亮的血色剑光。
摇光剑诀。
继双云峰一战之后,两种剑诀再次相遇。
剑诀还是那个剑诀,对决之人还是那两个人,只是胜负却难再复制。
白千池和另外两个乾元初境修行者早已经飘到了远处,身影模糊,只能隐约看到寒光、剑气和黑雾中的黑光。
寒光万千,忽而化作光线,又忽而化作飞刃环绕在白千池周身。
他的白衣表面覆盖上了一层光泽,不知是星光还是飞刀的寒气。
云剑宗和贪狼殿二人的气息越来越弱,虽然联手,却不及白千池一人。
“你究竟是谁?”云剑宗男子低头看着胸口处的血痕,怒喝道。
白千池的指尖轻轻抖动,几道寒光落了上去,静静悬浮着,他说道:“我是白千池,记住我的名字,今晚过后,我便会扬名天下。”
顿了顿,他又道:“我这一式,名为三十六羿飞天刃。”
话音落下,数十道寒光从他的衣袖呼啸而出,在夜空中化作银线,回转盘旋,飞向那二人。
细细看去,足有三十六道银线。
云气微散,黑雾微淡。
那二人即将落败。
而邬沧雨和离恹的战斗很简单,简单的攻势,简单的招式,只是每一招都直击要害。
尤其是邬沧雨,千纹剑在他的手中丝毫不像是初次使用,剑身上的裂纹随着每一次的出剑都会深邃几分。
离恹眼底浮现阴翳之色,当初在双云峰北山上他败给了鱼三夜,本就心有不甘,现在又对上同为剑道修行者的邬沧雨,他依旧被压制。
他不会被杀死,但可能会败。
而在邬沧雨的眼中,他一定会败。
剑光闪过。
离恹的手从黑雾中探了出来,苍白而修长,落在了邬沧雨的手臂上。
剑气落在了离恹的胸口和四肢上,数十道云气从黑袍里冒出。
离恹被震退,撞到一棵枯树上。
枯树更枯,出现了一道狭长的裂纹,无数碎屑漫天飞舞。
云雾剑气散尽,他的身上出现数十道剑痕,隐有血迹渗出。
邬沧雨低头看着手臂上还弥漫着黑气的地方,一阵剧痛传来,脸色瞬间一白,喉咙处生出血腥之气。
云雾之中隐隐有水滴凝成,血色的剑气割裂了水滴,也割裂了云气中肉眼看不见的尘埃。
巫清的肩膀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剑痕,血浆喷涌,染红了剑衫。
古之月低头看了一眼断了半截的青丝,俏脸微寒。
巫清和离恹皆已落败。
唐戈收回目光,直接在原地打坐调息,嘴角残留的血迹逐渐凝固。
和白千池对战的二人见到自家的两个天才弟子竟是悉数落败,身上的气息瞬间提升到极致。
白千池淡淡一笑,心想看来不用再留手了。
他的气息更强。
寒光再次划破虚空。
他那所谓的三十六羿飞天刃再次施展了出来。
云雾剑气被击溃。
黑气彻底消散于天地间。
两道身影倒飞了出去,划出了很长的距离,在地面上留下两条线。
寒光掠进了白千池的身体里,他拍了拍手,然后看向唐戈问道:“还要杀了他们吗?”
那二人心头一寒。
唐戈睁开眼说道:“随你。”
白千池撇了撇嘴,没有痛下杀手,直接朝着他走去。
巫清看了一眼离恹身上的伤势,又看向邬沧雨和古之月,肩膀上的伤很严重,他却感觉不到任何痛感。
痛感是存在的,但他的灵魂已僵。
此番回去之后,应该再去一次剑池了,他这般想着。
离恹眼帘微垂,身上剑痕还在不断溢出鲜血,心想是要听师父的话进入炼狱了。
唐戈起身,望向巫清和离恹二人说道:“回去吧,你们已经败了几次,还是好生修炼为好,毕竟在这个世界上,仅凭一腔热血是不够的。”
巫清和离恹对视了一眼,转身就要离去。
“他们不能走。”
唐戈看向了另外二人。
巫清眉头紧皱,离恹眼中生出寒意。
唐戈说道:“要不他们俩留下,要不你们四人都留下,我给了你们选择的机会,要不要选你们自己决定。”
巫清和离恹目光微沉,看向不远处面露惊恐之色的二人,沉默了下去。
唐戈根本不愿意等待,看着白千池说道:“辛苦了。”
白千池摊了摊手,心想你早干嘛去了,只见他手掌轻挥,再次有寒光呼啸而出,直接刺进了那两个乾元境修行者的心脏里。
巫清和离恹瞳孔骤缩。
二人再没有任何交流,甚至连眼神都不曾触碰过,转身便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
白千池望着那两具尸体,抿了抿嘴,没说什么。
唐戈低声呢喃道:“不愧是云剑宗和贪狼殿的天之骄子……”
他又看了一眼邬沧雨和古之月,突然意识到他们俩和巫清等人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白千池收回目光,又看向唐戈问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唐戈看着那几棵枯树,摇了摇头。
白千池说道:“它有一个很可爱的名字,五株林。”
唐戈点了点头,视线从那五棵枯树上收回。
古之月脸色突变,喷出一口精血,鬼泣剑掉落在地,她闭上了眼睛,身体向后倒去。
唐戈身形一动,揽住了她的腰肢,怀中的少女已经昏迷,俏脸上被寒意占据。
邬沧雨惊声道:“怎么回事?是巫清的剑?”
唐戈看着古之月洁白眉心隐约浮现的一抹寒光,说道:“不是。”
他的指尖有剑气浮现,轻轻贴在了古之月的眉心处,俏脸上的寒意逐渐散去了一些。
但只是一些。
唐戈眉头紧皱,呢喃自语道:“该来的果然还是会来……”
他的视线落到了那根玄阳玉簪上,鲜红的血意逐渐暗淡了下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昆仑山的传承
马车变作了敞篷马车。
只有一匹马和车架的底座。
原本的三人行变作了四人游,白千池坐在马车后面,两条腿空悬着,随着马儿奔跑随意的晃动着。
邬沧雨在赶车。
唐戈在给古之月渡了真气之后,她终于醒了过来,只是面色苍白,眼神暗淡,以往的活泼俏皮少了许多。
剑道修行者的真气便是剑气。
古之月轻靠着唐戈,双臂无力的垂着,低垂着目光,在想着某些事情。
白千池向后瞥了一眼,道:“她是怎么回事?”
古之月的眼神更加暗淡了一些。
唐戈无言,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
白千池意识到了什么,赶紧闭口不言,这个姑娘应该是有些难以言明的秘密。
四人一马披星戴月的朝着南方继续远去,留下的车辙印很快便被风沙尘埃掩埋而去。
夜色更深,寒意弥漫,几人都没有困意,白千池更是无聊,他转过头看了看唐戈,一只脚抬起踩在木板上。
他说道:“真想不明白,昆仑山底蕴极深,你们为何不回去,反而要逃亡到南陆的万山之地?”
唐戈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着闭目养神的少女,轻声道:“云剑宗的长辈甚至是尤宗主都会去昆仑山要人,这种时候回去不合适。”
“这种时候?”
白千池面露疑虑,又问道:“这种时候是什么时候?”
唐戈看着他说道:“你的问题有些多了。”
白千池一脸无辜的说道:“我救了你的性命,自然成为朋友了,难道朋友之间不应该无话不谈吗?”
唐戈眉头一挑,突然觉得这个人很有趣,说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还没问你接近我是为了什么?”
白千池仰天长叹,怔怔望着夜幕,说道:“有的人啊,就是不知道感恩,我救了他,他反而还要怀疑我。”
唐戈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的为好。”
白千池突然笑眯眯的盯着他。
唐戈只感觉毛骨悚然,这种笑容他只在宁知秋脸上见过。
不过也不知道那家伙怎么样了。
白千池说道:“其实我对昆仑山向往已久,漫漫长夜,闲着也是闲着,讲讲昆仑山的事呗。”
唐戈无奈道:“你想知道什么?”
白千池想了想,道:“世人一直推崇山主神通广大,讲一讲他呗。”
唐戈说道:“不可说。”
白千池瞪了他一眼,又道:“那讲一讲他的传人或者弟子总可以了吧。”
唐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总觉得此人有些装疯卖傻的成分,但下一刻又叹了口气,自己似乎有些敏感了。
白千池感觉有戏,紧盯着唐戈,满怀期待的等待着。
唐戈抬头看着越发明亮的月色,说道:“山主没有传人。”
“怎么可能?”
白千池睁大了眼睛,嘴巴也是微微张着,似乎听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
唐戈摊了摊手,道:“怎么说呢,可以说山主没有弟子或传人,也可以说昆仑山所有人都是他的传人。”
白千池的神色由震惊转为疑惑。
唐戈说道:“你所知道的那些昆仑山高手几乎都是山主带上山的,但山主并没有收他们为徒。”
顿了顿,他又道:“昆仑山的很多代强者都是山主带上山的。”
闻言,正在赶车的邬沧雨眉头微挑。
古之月靠着唐戈,睫毛微动。
白千池深吸了一口气,他是第一次知道这些关于昆仑山的秘辛。
原来山主是昆仑山的开派祖师,至今已经接近千年,也就是说山主活到了现在,至少已经活到了十年前。
他究竟是什么人,竟活了这么久?
白千池不解、震惊。
包括唐戈在内的昆仑山门人亦是不知晓其中秘辛。
但是唐戈只是疑惑,并不震惊,对于他这个穿越七世的人来说,这种事情或许真的存在。
七星劫难之后没过多少年,山主登上了那座浴火重生的神山,并且将其命名为昆仑山。
他是开派祖师,也是掌教,亦是登上昆仑山的第一人。
后来山主陆续带了很多人上山,那些人皆是根骨奇佳,无一不成为了昆仑界的大人物。
人的寿命终是有限,终将会陨落于天地,但这些人也有传人留下。
后来山主又从昆仑界找了一批根骨奇佳的人上了山,作为之前那些大人物传人的师弟或者师妹。
如此下去,已是过去了近千年。
除了山主每一次带上山的那些人留有传承之外,昆仑山现存的大人物有几位也是山主最近几十年带上山的。
岑夫子、叶浒,还有某些崖主,十年前陨落在诛仙阵下的剑圣亦是如此。
他们看似是山主的传人,实际上辈分却是比山主矮了无数倍。
或许这也是昆仑山有一股隐藏在暗中的力量的原因之一,当然唐戈并不会将这件事告诉白千池。
但白千池虽然看似骄傲自恋,思绪却极为敏锐,他问道:“这么多年,山主一直这么做,两方不会有矛盾吗?”
一方是山主带上山的人。
一方是那些不断传承下来的人。
其实他们并无差别,只是随着时间的累积,自然有人心中产生异样。
尤其是山主最后一次带上山的那些人,底蕴和根基都不深,自然被那些传承了无数年的昆仑山门人所不满甚至是不屑。
剑圣是这种人,但也是因为他惊世的道行,那些人并不敢说什么。
但是十年前剑圣陨落之后,这种苗头便再次出现。
就算岑夫子、叶浒等人都是无相境强者那又如何,他们自然也有无相境的修行者。
虽然有些差距,但毕竟都是站在修行界顶尖位置的大人物。
唐戈看了白千池一眼,随意说道:“有矛盾就有吧,没关系。”
白千池逐渐恢复了平静,撇着嘴说道:“你倒是看的开。”
他突然有个莫名的想法,昆仑山以后会不会在内部爆发一场大战。
唐戈一眼便看穿他心中所想,说道:“短时间内不会出事,至少不会被云剑宗和贪狼殿占了便宜。”
白千池尴尬一笑,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道:“你们昆仑山本就和贪狼殿不和,如今又和云剑宗闹翻了,看来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喽。”
唐戈轻轻拍了拍古之月的肩膀,没有理会他。
白千池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自顾自的笑了起来,道:“你说昆仑山的前辈们会不会为了不得罪云剑宗而让你们几个沦为弃徒?”
邬沧雨眼神微寒,向后看了一眼。
古之月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唐戈说道:“不会。”
白千池说道:“你怎么这么自信?”
唐戈说道:“之月和沧雨是昆仑山未来的支柱,自然不会被逐出山门。”
当然这只是一小部分原因,更大的原因他不会说,他想到如意袋里的那个金字塔,突然感觉还不错。
白千池像一个去厨房偷吃没有得逞的孩童,长叹了一口气,眼皮耷拉着,似乎还在想昆仑山的故事。
唐戈看着他又说道:“虽然现在甩掉了云剑宗和各宗门的追杀,以后恐怕也不会太平,你就打算跟着我?”
白千池耸了耸肩,说道:“反正我是孤家寡人一个,去哪里都一样,不过我感觉跟着你能帮助我扬名立万。”
他望着夜空笑了,笑容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唐戈说道:“你就这么想出名?”
白千池斜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懂什么,像山主这般大人物,天下皆知而又无人敢欺,谁不想成为?”
唐戈微微一笑道:“首先你得有那般境界才行。”
白千池瞪了他一眼,背过身去,独自望着星空。
唐戈低头看向古之月,她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嘴角有笑意浮现,脸色都显得不那么苍白了。
唐戈说道:“没事的话就起来自己坐着。”
古之月嘟着小嘴,一脸无辜的说道:“还有些难受。”
唐戈无奈的摇了摇头,没有动,任凭她靠着。
少女梨梨涡浅笑,体内那存在了十几年的缺失感好像被什么东西填充了一般。
夜风虽冷,却有暖意围绕。
……
……
远离五株林,马车又向南方行驶了一段很长的距离。
本该已经到了天光洒落的时间,天穹上却被铅云密布。
忽而风骤。
远处的天幕阴暗沉重,压向群山,从苍穹上飘落的雨丝,在凛冽呼啸的风声中,卷过苍茫的大地。
细雨落下,马车上的几个人还在前行着,几个孤单的身影略显悲凉。
荒野之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四下莽莽,只有一条古道从远方延伸而来,又孤单地向远方延伸而去。
铅云里,闷雷声响起,雨势也渐渐大了起来。
天地肃穆,荒野上只有风声雨声,天光暗淡,古道延伸而去的远方出现了一个黑点。
黑点逐渐变大,竟是一间酒馆,旌旗上的几个大字随着风雨摇曳。
马车停了下来,四人走进去,不一会儿,邬沧雨又走了出来,手上多了一张草席,为大黑马披上。
这是个荒野小店,最简单的酒馆陈设,身材臃肿的老板慵懒的坐在柜台之后,他眯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一般。
唐戈四人走进来,他没有察觉。
他们坐了下来,他还是没有动静。
他们坐了有一段时间,他依然不动如山。
古之月跺了跺脚,气冲冲的走了过去,竟是听到了细微的鼾声。
唐戈说道:“无碍,在此等雨停吧,一时之间不会有人追上来了。”
说着话,他掏出了如意袋,光芒闪烁之间,桌子上出现了几坛酒。
星河镇的清河酒。
唐戈随意打开一坛,饮了起来。
白千池面露喜色。
古之月和邬沧雨不喜饮酒,或许是因为年龄还小。
外界的雨势更急。
唐戈饮着酒,抬头看向外面的雨幕,偶尔还会响起闷雷之声,雨气扑面而来,竟有一丝凉意沁入心脾。
某个时刻,他忽然看向白千池问道:“上官隐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一片青叶
上官隐是个方士,坊间更喜欢将这种人称之为神棍。
神棍便是耍弄玄虚手法假托鬼神的骗子,但上官隐不是骗子,很多事情他都说的很准。
除了山主的下落。
白千池高抬酒坛,饮了一大口酒,同时瞄了一眼唐戈,然后放下酒坛,擦去嘴角的酒渍,说道:“我认识他得有十年了吧,他给我算过两卦,而且他好像没什么朋友,只有我偶尔会去陪他下下棋。”
唐戈问道:“哪两卦?”
白千池似乎很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但是心想或许说了可以拉近和唐戈之间的距离,于是说道:“第一卦是我以后会不会成为昆仑界的大人物。”
古之月捂嘴笑了笑。
邬沧雨没在听,目光一直落在外面的雨幕里。
唐戈淡声道:“这一卦可能真的会应验。”
白千池得意的笑道:“那是自然,而且卦象所显,我的确会成为大人物,虽然可能会有些波折。”
唐戈说道:“第二卦呢?”
白千池的眼神微暗,握着酒坛的手微微用力,犹豫了片刻又道:“他说我以后会遇到一个贵人,而只有在那个贵人身边我才能成为大人物。”
唐戈绕有兴致的问道:“你的贵人是谁?”
白千池盯着唐戈说道:“冥河。”
唐戈眉头一挑。
邬沧雨的目光从雨中收回,看向白千池。
古之月面露疑惑之色。
白千池无奈说道:“他就说了这么两个字,我也不知道是人名还是地名,又或者是其他什么?”
“这你就信了?”古之月忍不住问道。
白千池点头说道:“我相信他。”
唐戈微讶,他没想到白千池竟是如此相信那个神棍,听到冥河那两个字的时候,他多了些莫名的思绪。
传说中的地狱中有一条冥河,但那只是传说,这世界上并没有地狱这种虚无缥缈的存在。
唐戈说道:“你的贵人和这个所谓的冥河有关,你跟着我做什么?”
白千池盯着他的脸,笑眯眯的说道:“我乐意。”
唐戈无奈,继续饮酒。
邬沧雨继续看着门外。
古之月有些无聊,忽然想起了某些事情,眼神暗淡了一些。
其实随着越来越靠近南陆的万山之地,她的神经也越发的紧绷了起来,在唐戈察觉不到的时候,她常黯然神伤。
天穹之上,大雨倾盆。
一片青翠的叶子随着大雨落下,叶子表面被冲刷的极为干净,却不知道从何处开始落下。
叶子在风中本就是漫无目的飘着,现在又遇上了汹涌的大雨,更是无力而又迅速的坠下。
天地间只有这一间酒馆,那片青叶恰好落在了门前。
邬沧雨是第一个看到的。
随后,唐戈也看到了那片青叶。
白千池依旧饮着酒。
古之月双手捧着脸颊,怔怔出神。
唐戈放下酒坛,走到门口捡起了那片青叶,入手时一阵清凉。
很普通的一片叶子,但是出现在这里却不普通。
方圆百里有树,但都是枯树,不可能有如此翠绿的叶子。
酒馆门口,唐戈看了一眼掌心的青叶便负手而立,静静的望着雨幕。
他想起了下山时候的那场雨。
又想起了问剑阁中幽灵来袭的那场雨。
但都不及这场雨寒冷,或许是因为这里地处南陆的原因,又或许是因为那片青叶。
唐戈伸出了手,那片青叶在手心中安静的躺着,他的瞳孔突然紧缩,想到了某个人和某个名字。
一道身影从雨中负手走来,他没有撑伞,身体表面隐隐有一层水汽。
看似随意的一步,却瞬间出现在唐戈眼前,他的青衫没有一丝水渍,这场大雨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唐戈看清了那张脸。
长眉如剑,黑瞳如镜,棱角如崖,气势如山。
沉稳不失霸气,深沉不失肆意。
仅仅是一个照面,唐戈便感觉了到一种青山压顶的气势。
酒馆内,胖掌柜还在鼾声中徜徉,邬沧雨三人则紧盯着突然出现的人影,虽然察觉不到任何危险之意,却总有一丝异样。
那人看着唐戈说道:“你是昆仑山唐戈?”
唐戈目光微凛,轻轻点头。
下一瞬间,他瞳孔骤缩,后背生出极深寒意。
那人的手指停在了他眉心前寸许的距离,一股真气从指尖溢出,他的身体竟是丝毫动弹不得。
酒馆内忽有数道剑气呼啸而出,同时有两道人影动了。
白千池依旧坐在原地,死死盯着门外那人,不是他不敢动,而是知道动了也没什么用。
酒馆门口突然凭空浮现一道光幕,那数道剑气融了进去,就像是雨落进了大海里,毫无声息。
同时那两道身影掠出,却被那道光幕弹了回去,没有伤到人,只是拦住了他们。
唐戈目光骤寒,身体却动弹不得,体内的剑气停止运转,就连气海中的剑符也陷入了死寂。
那人的突然出手令他毫无防范。
指尖的真气从唐戈的眉心进入了他的气海,毫无阻碍的找到了那颗灵韵。
唐戈的心脏猛然紧缩。
灵韵随着那道真气飘走,离开了气海,同时也离开了他的身体。
唐戈顿时脸色一白,喉咙中有血腥之气弥漫而出。
那人微微一笑,一把握住灵韵,同时又有一股真气进入了唐戈的体内,他的脸色瞬间恢复血色,胸口的痛感也随之消失。
他夺了灵韵,还不愿伤人。
他说道:“那片青叶算是筹码,日后凭着它可以任意要求我做一件事。”
话音落下,他再次走进了雨里,身影逐渐模糊,继而消失不见。
唐戈身体上的压力散去,他望着那人消失的地方,深吸了一口气,没人看到他衣袖中的拳头已经浮现了青筋。
酒馆门口的光幕已经消失,古之月和邬沧雨迅速掠来,问道:“师叔,你没事吧?”
唐戈望着雨幕,沉默了许久,眼中的寒意越发的深邃起来,古之月二人心头一凛,他们从未在唐戈身上感受到这种气息。
冷意中是无尽的愤怒。
但没人看出他的愤怒。
白千池走了过来,望着雨幕怔怔出神,然后说道:“他太强了,你们做什么都是无用的,好在他没有伤人之心,只是夺了灵韵。”
“你懂个屁!”
邬沧雨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如此说话。
他知道没理由生气,但是他真的很生气。
白千池微滞,古之月惊讶。
一向以书生模样示人的邬沧雨竟然也会口出不堪言语。
许久之后,唐戈的眼中的寒意散尽,衣袖中的拳头松开,由于攥的时间太长,掌心显得极白,那片青叶却完好无损。
他说道:“无碍。”
古之月和邬沧雨以为还有下文,但他只说了这么两个字。
白千池问道:“你知道他是谁?”
唐戈低头看着掌心中的青叶,轻轻点头道:“你们可听说过隐雾?”
白千池摇了摇头。
古之月和邬沧雨面露疑惑。
唐戈背着双手,抬头望向落雨的苍穹,平静说道:“许多年前,昆仑界中有一个神秘组织,在暗中搅动风云,它的名字便是隐雾。”
古之月三人睁大了眼睛,对于这个名字他们极为陌生。
隐雾不像幽灵是个杀手组织,而且它的实力比幽灵要强太多。
隐雾隐匿极深,但是其中成员却极为出名,传言他们在为昆仑界的秩序毕生奋斗着。
这样的传言,几乎受到了整个武道修行界的耻笑。
直到三十年前,不知因何原因,隐雾在一夕之间销声匿迹,世间再无他们的任何消息。
邬沧雨眉头微皱,问道:“他们有无相境强者吗?”
唐戈说道:“有,而且不少。”
古之月错愕道:“难道刚才那人是……”
唐戈点了点头,又看着掌心中的青叶,说道:“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应该便是隐雾的成员,昆仑界中以一叶问道的只有他一人。”
白千池倒吸了一口凉气,问道:“他是谁?”
唐戈说道:“隐雾六天王之一,叶落无痕,柯叶。”
无痕便是无声无影亦无道,无道便是他的道。
“柯叶?”
白千池忽然惊呼出声,又道:“难道是那个闯入了罗刹海死亡海域又平安出来的柯叶?”
唐戈惊奇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微微点头。
古之月和邬沧雨对视了一眼,罗刹海死亡海域名震昆仑界,他们自然是听说过其中的凶险。
整个罗刹海的历史之中,从死亡海域安然无恙出来的只有七人。
柯叶是第八人,也是最后一人。
他那次闯出死亡海域,令整个罗刹海都丢了颜面,毕竟他是一个外人。
唐戈暗自沉思,没想到这次灵韵的诞生竟是将隐雾这一神秘组织吸引了出来。
柯叶不仅知道灵韵花落谁家,还知晓唐戈等人的下落,隐雾不仅神秘,而且手段甚是厉害,那三十年前他们为何又会突然消失呢?
唐戈不得解,他望向雨幕,忽而目光微凝。
古之月俏脸一寒。
邬沧雨握紧了千纹剑,剑身上的裂纹弥漫出云气。
白千池抬头看了一眼从雨中出现的数道身影,不禁暗自轻叹,怎么跟着这家伙没几天就遇到这么多凶险?
若是宁知秋在这里,一定会觉得很熟悉,当日在问剑阁中,那十几个幽灵便是如此在雨中出现的。
只不过这一次出现的幽灵,实力更强。
三乾元,四晖阳。
雨中幽灵,再次出现。
第一百一十八章 四崖一岛
幽灵悄然出现在雨中,安静的站着,一时间并没有任何动作。
三个乾元境,四个晖阳境,为首一人的胸前更是有一枚金色的火焰图腾。
九幽来人。
那人盯着唐戈说道:“又见面了,你们跑的倒还挺快。”
“月神?”
唐戈眉头微挑,听到那个声音便觉得很熟悉,和在问剑阁中被布天言震退的幽灵极为相似。
那人说道:“既然知道是我那便交出灵韵,今日布天言可不会来救你。”
唐戈的目光扫过雨中的七道身影,面前突然有一道白影遮住了视线,白千池站了出来。
他盯着月神微笑道:“原来是九幽之一的月神大人,幸会幸会。”
月神一愣,看着这个白衣男子,心想此人是谁,为何没有收到一点消息说唐戈身边还有其他人。
他说道:“你是谁?”
白千池负手而立,淡淡雨汽打在脸上,道:“白千池。”
月神想了想,道:“不认识。”
白千池说道:“马上你就会认识我了,而我的名字也终将被你们记住。”
七个幽灵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白痴,不知是谁发出了一阵嗤笑声。
月神饶有兴致的说道:“好啊,那我来试试你的名字究竟有多少分量。”
白千池伸出手指了指月神和他身旁的另外两个乾元境幽灵,说道:“你们仨一起上吧,别浪费时间。”
月神微嘲道:“你说大话的本事倒是不小。”
话音落下,月神的身影消失了,白千池目光一凛,也消失在了原地。
忽而远方出现了强大的气息波动,三十六道寒光穿透了雨幕,一道如月华般的光芒加入了战局。
那是一把金锏,散发着璀璨的月光,对于幽灵中的杀手来说,兵器自然是简单轻盈为主,像月神这般手持重物的幽灵还是极少。
视线收回,唐戈望向剩下的六人,其中还有两个乾元初境的幽灵,仅凭他们根本对付不了。
“上,死伤不论,夺了灵韵。”
低沉的声音不知从哪个幽灵的口中传出,六道黑线瞬间掠出,奔向酒馆门口的三人。
唐戈三人周身有剑气陡然呼啸,震散了面前的雨幕,就在此时,一道强大的气息从头顶掠过,直接轰向了袭来的六人。
六道黑影直接倒飞了出去,那四个晖阳境幽灵更是倒地昏死了过去,血迹被雨水冲散开来。
那道气息是从酒馆内传来的。
唐戈三人脸色微异,他们认出了那道气息,竟是昆仑山的通天道法。
“谁敢伤我昆仑山之人!”
浑厚的声音从酒馆内传来,唐戈三人转过头去,看到了一个肥胖的身影缓缓走来。
他的脸上还是睡眼惺忪,顺便还打了个呵欠。
他淡淡的看了一眼唐戈三人,身影陡然虚化,瞬间出现在了雨中,那两个乾元境的幽灵心中一阵惊骇,竟有了退走的心思。
但是这个肥胖的酒馆掌柜并不会给他们机会,玄黄之气震散雨幕,磅礴的真气犹如真龙盘踞,又如百鸟齐飞,落在两个幽灵的身上。
鲜血狂飙,然后被大雨冲刷,几个呼吸之间,那两个幽灵便是气息紊乱倒地不起,身体上血肉模糊,很快便会死去。
酒馆掌柜看似肥胖,动作却极为轻盈,轻飘飘的落在了酒馆门口。
他看着唐戈,目光闪烁不定,犹豫了许久,最终在心中轻叹了一声,拱手抱拳道:“弟子王枭见过小师叔。”
“王枭?”
唐戈微愕,古之月和邬沧雨更是怔在了原地。
古之月说道:“大……大师兄,你怎么胖成这个样子了?”
王枭是昆仑山年轻一辈的大师兄,昆仑山封山之前便下山历练去了,在古之月、邬沧雨等人稚嫩的印象里,他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现在却变成了一个臃肿的胖子。
唐戈进入昆仑山的时候见过他,印象还算不错。
王枭苦笑了一声,道:“往事不堪回首,师妹就不要再提了。”
说着话,他细细打量着古之月和邬沧雨,眼神突然一亮,又道:“十年未见,师弟师妹都长大了,你们在朝天城的事我都听说了,表现不错。”
古之月、邬沧雨轻轻点头,对于这个大师兄他们还算是敬重。
唐戈说道:“王枭,你怎么会在这里开了个酒馆?”
王枭看向唐戈,总感觉有些别扭,但又不得不叫一声师叔,道:“是师父他老人家的命令,这里紧邻南陆的万山之地,可以做一些事情。”
唐戈轻轻点头,他口中的事情应该便是监视贪狼殿,甚至还有古月洞天。
而王枭口中的师父,便是昆仑山飞雪崖崖主。
一岛四崖,便是昆仑山的传承。
一岛指的是悬空岛,只有昆仑山的长辈和一些特殊弟子可以进入。
这些弟子指的是各崖天赋出众的弟子,还有悬空岛上长辈收的弟子,比如念黎。
四崖指的是了尘崖、太初崖、坠星崖和飞雪崖,四崖的崖主更是名声响彻昆仑界的大人物。
比如景鹿,她便是坠星崖的崖主。
王枭出身飞雪崖,深得飞雪崖主真传,更是昆仑山三代弟子的大师兄,修为已经踏入乾元上境。
但是他的年龄已经不小,而且天赋也是比不上古之月、邬沧雨等人。
在云剑宗、贪狼殿等宗门内,像王枭这类弟子也有存在,境界很高,但天赋不足,只能止步于此,或许一生都没有希望踏入无相境。
所以昆仑界中如今的年轻一辈便被特指为邬沧雨、古之月、巫清和离恹这类人。
唐戈看着王枭说道:“辛苦了。”
他知道王枭突然变成这般肥胖的模样绝不是因为食欲所致,在他体内似乎有着异样的气息存在。
这些年的在外漂泊,这个昆仑山的大师兄也经历了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
王枭苦笑道:“都习惯了。”
然后几人的视线便落到了远处激战的白千池和月神身上。
二人境界相当,一时之间恐怕是难以分出胜负。
月神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变故,当下便是脸色骤寒,一锏挥出,无尽的月华便是洒落,暂时击退了白千池。
他的视线扫过地面上的六道黑影,又深深的看了一眼王枭,身形一动便是化作一条道黑线朝着远方掠去。
白千池一愣,忍不住怒骂道:“你就这么跑了?有没有点尊严!”
王枭见状,就欲追去。
唐戈却冲着他摆了摆手,道:“不用追了,他要走你也拦不住。”
王枭眼中的寒意渐渐消失,几乎每一个昆仑山门人对幽灵都充满着恨意。
只见他大手一挥,一道磅礴的真气便是席卷而出,继而分化成六道真气匹练轰向了雨幕下的六道黑影。
那六个重伤垂死的幽灵已彻底没了生机。
白千池落回酒馆门口,看到王枭的手段,忍不住心头一惊,但看到唐戈等人平静的面色时,心想昆仑山的人当真这么痛恨幽灵吗?
……
……
酒馆内,一张四方桌子上,唐戈和古之月坐在一侧,其余三人分坐其余三侧。
白千池从进门后便一直盯着王枭,他对这个昆仑山的大师兄看起来格外感兴趣。
王枭看了一眼外面的雨幕,那匹黑马被草席遮掩,安静的等着雨停,视线收回,他看着白千池说道:“白兄,你为何一直盯着我看?要是十年前你这样看着我,我一定不觉得奇怪。”
白千池白了他一眼,道:“怎么?你十年前比我还帅?”
王枭淡淡一笑,饮了一口唐戈带来的清河酒。
白千池面露怒意,视线一转,看到古之月和邬沧雨都在点头,不禁又对王枭多了几分兴趣。
他又盯起了王枭,之前是因为他的修为境界,现在是因为传闻十年前他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王枭略显尴尬,饮了一口酒之后便看向唐戈说道:“小师叔,你们是要去万山之地?”
唐戈点了点头。
王枭只知道灵韵诞生的事情,却不知道最近发生的那几桩祸事。
邬沧雨说道:“仇无涯被我杀死了,何念也死了。”
王枭震惊,眼睛瞪的如同铜铃一般,道:“何念也是你杀的?”
邬沧雨看了一眼唐戈。
王枭心中骇然,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唐戈,这个小师叔还真是如传闻中的一般狠辣。
唐戈看着他说道:“你在这里多年可曾发现贪狼殿的端倪?”
王枭回过神来,道:“起初几年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最近三年来,他们经常会派出门下高手进入三神山。”
“三神山?”
古之月、邬沧雨和白千池三人皆是骇然,昆仑界的禁忌之地谁人不知。
唐戈说道:“都活着出来了?”
王枭摇了摇头,道:“没有,每次进去的人能够出来一半就算不错了,而且出来的人都是身负重伤。”
顿了顿,他又说道:“但是贪狼殿并没有因为有人陨落而放弃,依旧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派人进去。”
唐戈眉头微皱,道:“可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
王枭摇头说道:“这我便不知了,不过三神山虽然被称为禁地,但其中想必也是有什么天材地宝吸引着他们。”
唐戈想了想,又道:“古月洞天呢?”
闻言,古之月娇躯一颤,眼帘微垂,盯着自己的掌心。
王枭说道:“他们倒没什么动静,只是听闻古月洞天的掌教北易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了。”
唐戈点了点头,目光闪烁,看了一眼古之月。
门外的雨声中忽然传来了一阵马啼和车轮隆隆的声音。
几人同时望了过去。
王枭却是淡笑道:“是来给我送酒的小兄弟,这些年外界的消息也是他传递给我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先天血体
那是一个皮肤蜡黄,脸颊上还有点点雀斑的少年,看起来年龄并不大,却好像经历了许多世事。
雨水将他枯黄的头发和衣衫淋湿,小脸虽然擦过,却还残留着水珠。
他定期给王枭的小酒馆送酒,同时也传递着武道界的重大信息。
王枭帮着他把马车上的酒卸下来,看那架势已经是轻车熟路,这些年应该经常做这些事情。
“他叫小吉,是我的小兄弟。”
王枭的手臂搭在那个少年的肩膀上,给唐戈几人介绍着,完全没有顾及他身上潮湿的衣物。
“哎呀!”
小吉噘着嘴,抬头一脸埋怨的看着王枭,一只肥胖有力的手臂搭在身上险些将他压垮。
王枭嘿嘿一笑,又拍了拍小吉的脑袋,完全不理会他的眼神。
小吉满脸幽怨,然后赶紧正了正色看向唐戈等人说道:“各位好。”
王枭又重重拍了拍小吉的脑袋,没好气的说道:“有没有礼貌,那位是我小……”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见到唐戈轻轻摆了摆手。
王枭没再说什么。
小吉有些愁怨的揉着脑袋,趁着王枭不注意翻了个白眼。
唐戈看着小吉说道:“北边现在什么情况了?”
小吉先是惊疑,然后看到王枭肃然的表情时,立刻是正色说道:“云剑宗的仇长老和何长老都死了,他们出动了很多高手,而且据说尤宗主已经在准备去往昆仑山了。”
邬沧雨目光微垂,双手紧紧握着千纹剑。
古之月的眼中浮现一抹寒意。
白千池无所谓。
王枭在想更遥远的事情。
唐戈微微点头道:“多谢。”
门外的雨小了一些,天穹深处的雷声也已经很久没有响起。
唐戈没有问王枭为什么让小吉一个普通人去打听武道界的事情,也没有问小吉从什么途径打听来的这些事情。
每个人都有秘密。
他不会逼着其他人说出秘密。
某个时刻,天上的铅云散去了一大片,雨水变作雨丝,天光洒落人间。
王枭朝着门外看了一眼,知道唐戈等人要离开了,于是说道:“小师叔,要不要让小吉给你们带路,南陆之地没人比他更熟悉了,只要不深入万山之地就行。”
唐戈想了想,还是摇头说道:“不用,前路太过凶险。”
他们准备离开。
邬沧雨取下了大黑马身上的草席,它在沐浴过天雨之后,更加精神了,一对大眼睛更加通透明亮。
古之月用剑气除去马车上的水渍,又收拾了一番。
白千池在一旁安静的等着。
唐戈起身走到酒馆门口,又转身看向王枭,说道:“通天塔中有一道名为筑凝心术的武学心法,或许对你的气海有所帮助。”
王枭一愣,然后恭敬的朝着唐戈行了一礼,说道:“多谢小师叔。”
……
……
雨停天晴,天光虽落,但空气似乎更加冷了几分。
已经入秋,以后会更冷。
马车继续朝着南方行进,踏过无数水坑,地面上尽是逃亡的痕迹。
忽而有剑气滋生,纵横、盘旋、破碎而又新生,包裹了整个马车,而剑气的源头便是盘坐着的唐戈。
他在修炼,被浩瀚如渊的剑气包裹着,也包裹着马车上的另外三人。
古之月小脸浮现笑意,在唐戈身边盘膝而坐,那些剑气竟以一种玄妙的方式进入了她的身体中。
邬沧雨在赶车,他看向白千池说道:“麻烦你了。”
然后,赶车的人换做了白千池。
邬沧雨立刻进入修炼状态,唐戈的身体中源源不断的释放着剑气,如深渊似漩涡。
而漩涡的源头便是唐戈,古之月和邬沧雨沐浴在剑气之中,竟是感悟到了从未有过的境界。
他们来不及感叹和震惊,闭着眼睛融入了剑气之中。
这是唐戈修炼的剑渊功法,深渊越深,他的境界便越高。
境界越高,那深渊也便越无止境。
相生相伴,彼此促进。
白千池并不是剑修之人,感受着那股磅礴神奇的剑气却也是心神一荡,他转头看了一眼身后三人,心想昆仑山门人的确名不虚传。
桐乡城地下遗迹的天谕阵风波之后,唐戈闭关了数十日,突破到了晖阳初境。
古之月重伤之后昏迷数十日,灵韵和那颗缓慢释放药力的血菩提助她突破到了晖阳中境。
邬沧雨同样如此,或许是因为武道神书残卷的作用,他现在也已经有晖阳中境的修为。
马车上的剑气愈发的磅礴深邃,在茫茫天地间形成了飓风漩涡。
所过之处,烟尘漫天。
白千池忍不住暗骂了一声,又捂着嘴避免那些烟尘飞进嘴里。
不知过了多久,古之月突然睁开了眼睛,美眸中闪过一道剑光。
她看着唐戈,眉头微微皱起,小师叔从来不会在路途之中修炼,他现在的表现似乎有些急迫,有些想快速提升修为的想法。
她忽然想到了柯叶,那个强行从唐戈体内夺走灵韵的人。
柯叶走后,她在唐戈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寒意,那是比恨意和愤怒更加深沉的气息。
古之月再次闭上了眼睛,眼底的冷意一闪而过。
马车飞快,正如时间飞逝。
转眼又是一日时间过去,今夜的星空格外晴朗通透,就连星光都温暖了许多。
激荡了一天的剑气终于停息下来。
几人下了马车,各自找了一处以随意的姿势欣赏着此番夜景。
邬沧雨给大黑马喂了些水,然后它随意的垂着修长的脖颈寻觅着食物。
这里距离万山之地越来越近,荒原也逐渐隆起,出现了一个又一个土丘,马车停住的地方便是两座矮崖的中间。
白千池掠上了其中一座矮崖之上,负手而立,举头望月,白衣翩翩,颇为潇洒。
唐戈随意的站在一块巨石上,面色平静的望着南方。
邬沧雨将千纹剑插在了地面上,总觉得这柄剑用起来不舒服。
古之月绕着那些乱石、土丘走了几圈,觉得没什么意思,索性坐到了马车上,随意的晃着双腿。
天地一片寂静。
这个时候的朝天城却是日复一日的热闹。
……
……
能够有资格进入大明宫御书房的人寥寥无几,唐戈算一个,江神儿也算一个。
自从唐戈等人离开桐乡城之后,江神儿率领着仅剩的几个修罗卫也回到了朝天城。
御书房内,一袭凤袍的女帝随意的站在窗前,遥望着诸天星辰,和南陆那几个人和一匹马看的是同一片星空。
江神儿恭敬的站在后方,地下遗迹受的伤已是痊愈。
女帝不开口,她便不说话。
直到许久之后。
女帝淡淡说道:“好生安顿那些死去的修罗卫以及她们的家人。”
江神儿恭敬道:“陛下放心,卑职已经安排妥善。”
又是一阵沉默。
女帝收回目光,转过身看向江神儿说道:“你不会怪朕吧,白白死了这么多人。”
江神儿眼底闪过一抹晦暗之色,赶紧抱拳道:“修罗卫从诞生之日便已经做好了为陛下牺牲的准备。”
女帝轻叹了一声,走到那个宽大华丽的桌案前,拿起了一个深棕色的木盒递到了江神儿面前。
她说道:“你也辛苦了,这个算是给你的奖励吧。”
江神儿一愣,伸出双手接了过来,入手处微微泛着凉意。
女帝说道:“打开看看吧。”
“是,陛下。”
江神儿打开了木盒,一团白光映入眼帘,她面色一滞,看到了一颗晶莹剔透的果子。
这颗果子只有婴儿的拳头般大小,通体雪白晶莹,没有一丝纹路,散发着玄妙气息。
仅仅是一丝气息从果子上进入了江神儿的鼻息之中,她便感觉到气海内有异样的反应。
“这是……无相果。”
江神儿瞳孔微缩,旋即躬身行礼,又道:“卑职感谢陛下大恩。”
女帝随意的摆了摆手,道:“这是你应得的。”
她停顿了一下,深深的看了一眼江神儿又道:“无相果赐给你是为了让你提升修为,但不该做的事最好不要做,至少短时间内不可做。”
闻言,江神儿忽然抬起头,紧盯着女帝说道:“陛下,您也相信那件事有问题?”
女帝脸色微异,沉默了许久才轻轻点了点头,道:“你是朕从小看着长大的,朕自然不希望你心中有芥蒂,当年平定巫族叛乱一事或许真有端倪,但那人毕竟是帝国流云神将,朕不会轻易去怀疑他。”
江神儿眼底泛起寒意,说道:“以流云神将的道行要平定叛乱简直再简单不过,他为何还要叫上哥哥一起?”
女帝看着她,没有说话。
江神儿又道:“任何事情发生都一定是有原因的,哥哥的陨落一定和魁流有关!”
女帝脸色微寒道:“没有证据,万事不可妄下定论!”
江神儿恭敬说道:“是,陛下,卑职失言。”
女帝轻叹了一声,眼神中有些许心疼之意,原本天真无邪的孩童,现在却成了世人眼中的血修罗。
她说道:“朕不反对你调查此事,但也不支持,在没有确凿证据的前提下,朕不容许你有任何行动。”
“是,卑职遵命!”
江神儿平静行礼,忽而又抬起头看向女帝说道:“陛下,十几年前流云神将平定那场叛乱之后,巫族的镇族之宝巫灵泉便是没了踪迹。”
女帝凤眉微挑,道:“然后呢?”
江神儿说道:“巫灵泉虽说是至宝,但已经尘封了几百年,必须要以先天血体之人的全身精血才可以重新启动,而我哥哥正是先天血体。”
闻言,女帝脸色骤寒,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摆了摆手道:“退下吧。”
江神儿走出了御书房,抬头望着夜幕星河,眼底浮现了浓浓杀意。
“魁流,你最好什么都没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