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九章 一城之内
方中玉曾经是富甲天下的商人，方家的生意在他死后虽然缩减大半，但仍然有不可小觑的财富与实力。
如今的当家人是方希龄，虽为女流，却极有手腕，令方家在大变之后仍旧不显衰败。
花园小溪，景致清新，一抹浅绿之色颇为优雅，还带着些江湖的冷冽气息。
方希龄独坐于石亭内，静静地望着苍穹，那一层无形的网正在释放着强大的力量。
诛仙阵下，谁也走不出朝天城。
白衣少年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石亭外，白发飘飘，白眉飘飘。
方希龄看到了他，心头微颤，然后瞳孔骤然一缩，直接跪了下去，恭敬而虔诚。
“见过主人。”
白衣少年正是山主，他走到石亭内坐下，随意一挥手，一阵清风将她扶了起来。
“您真的在朝天城里！”方希龄起身站着，面带激动之色看着他。
山主淡笑道：“很意外吗？”
方希龄忧虑道：“诛仙阵已经启动，您在此处会不会有危险？”
山主挥了挥手，示意她坐下，又说道：“多虑，你什么时候见我做过没把握的事情了？”
方希龄仍旧站着不肯坐下，而且极为恭谨，说道：“我能做些什么？”
对于她的姿态和反应，山主有些无奈说道：“你不必如此拘谨。”
方希龄却是认真说道：“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
山主淡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来见你一面就得换个地方了，魁流那家伙已经暴露了。”
方希龄脸色微沉，魁流一直与他单线联系，可已经很久没有音讯，想来是被女帝发现了端倪。
她说道：“您尽管吩咐。”
山主看着她白玉般的脸庞，平静说道：“你去找季青云，让他来见我。”
方希龄一怔，说道：“上次之事后，他应该不信任我了。”
山主说道：“他会来的。”
方希龄说道：“他在青龙将府？”
山主说道：“他在大明宫。”
方希龄眼神微凝，然后重重点头。
她与魁流认识多年，自然知道进入大明宫的办法。
山主起身，走到亭子外面，负手而立望着茫茫青天，说道：“你年幼时我便找到了你，已逾近三十年，可曾后悔过跟我做了这些事？”
方希龄望着那个虽然瘦削却显得异常高大伟岸的背影，眼神坚定的说道：“不曾后悔，关乎人族大业，关乎昆仑界的未来，自该赴汤蹈火。”
山主嘴角微翘，眼中映着明亮天光，说道：“不用如此严重，你们按照我吩咐的去做就可以，赴汤蹈火的事情交给我，一切无碍。”
方希龄欠身道：“是。”
山主看了一会儿天，又说道：“十一在我这里的命牌碎了。”
“他死了？”
方希龄惊骇出声，又说道：“难道是井昊天杀死了他？”
山主沉默片刻，说道：“不清楚，一切得等那人回来才知道。”
方希龄稍复心境，说道：“唐戈此人城府极深，他可靠吗？”
山主淡笑道：“他当然不可靠，但做事比任何人都干净利索，至少目前为止他做的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之中。”
方希龄默然点了点头，眼中仍然有些担忧。
山主朝外走去，同时说道：“找到季青云之后，让他来石塔见我。”
话音落下，璀璨白光从他体内散发出来，那是世间最精纯的通天真气，他的身影缓缓消失不见。
听到石塔二字，方希龄的脸色瞬间变的惊恐起来。
……
……
邬沧雨在朝天城中隐匿了很久，如今依然在隐匿。
山主已经公开与大周为敌，裴秋寒又与女帝大战了一场，足以说明昆仑山已经成为大周帝国的敌人。
所以邬沧雨不能露面，更不会再去天海楼，而是在白虎区某座极为偏僻的茶馆里喝茶。
令他没想到的是，居然在茶馆里见到了澹台漓。
她是何时进的朝天城？
如何进的朝天城？
怎么会找到自己？
邬沧雨的心中瞬间生出这三个问题，静静的看着她在自己的对面坐下。
二人对视了一会儿，没有言语，一平静如水，一个冷漠如冰。
“师妹，你怎么会在这里？”
许久后，茶温渐凉，茶馆内的光线暗淡了些，邬沧雨才打破宁静。
澹台漓说道：“你怎么在这里？”
她问了同样的问题，只不过是冰冷的质问，而前者只是疑惑。
邬沧雨说道：“祖师下了命令。”
澹台漓眼神微凝，说道：“你倒还真是听话。”
邬沧雨说道：“他是我派开派祖师，为何不听？”
澹台漓说道：“天道有罪，你也愿随天道？”
邬沧雨一怔，说道：“山主不是天道，况且他有何罪？”
澹台漓冷冷一笑，道：“他的逆天之举，我不知对错，也不做评价，但他重归昆仑时，囚禁所有人，重伤念师姑，甚至就连岑夫子都死在了他的手上，这些难道都是正常的？”
邬沧雨眼角一抽，然后低头沉默下去，澹台漓知晓岑夫子的死亡真相自然是从唐戈那里听说的，这件事也一直是他心里的一个疙瘩。
山主为何要杀岑夫子？
这仍然是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的秘密。
许久后，邬沧雨抬起头，平静说道：“生而为人，没人能跳出因果，山主是这个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人，他也是很多人的信仰，就像你相信小师叔一样，不也一样没有道理？”
光线更暗了一些，外面的街道被夕阳余晖映的通红。
茶馆内已经没有其他客人，安静至极，隐约能听到掌柜的呼噜声。
澹台漓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只是我的想法和小师叔一样，并不是因为他是我的信仰，而山主呢？你们信他什么？他为何成为你们的信仰？活的时间长？境界高？还是创立了昆仑山门？”
邬沧雨用平静回应着她的眼神，说道：“没有道理。”
澹台漓眼中浮现杀意，说道：“你或许不知道，剑圣师伯的陨落和剑仙十一有关，而十一是山主的人。”
邬沧雨脑海中有惊雷骤响，脸色瞬间白了下去，声音微颤道：“你是说山主设计，间接杀了剑圣师伯？”
澹台漓说道：“当然不是，以山主的境界想杀剑圣师伯还需要诛仙阵？”
邬沧雨的心境难以平复，说道：“那又是为何？”
澹台漓说道：“剑圣师伯的剑道天赋极高，是千年来昆仑界之最，这与他体内的那样东西息息相关，山主要得到那样东西，但即便以太清境的修为也无法强行取出，于是他想到了诛仙阵。”
邬沧雨惊声道：“什么东西？”
澹台漓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是小师叔说的。”
邬沧雨的眼神逐渐暗淡下去，沉默了一会儿，幽幽说道：“都是他说的，又都是真的吗？”
澹台漓没有理会他这个问题，眼神忽然一寒，转头看向门外，一道阴冷声音传来。
“死都死了，哪有这么多问题！”
数道灰白色的剑光随着声音传了进来。
那些剑光极其细小却极其锋锐，无声无息的朝着澹台漓和邬沧雨落了过来。
茶馆掌柜仍然在柜台后睡着，不知是真是假。
澹台漓一声冷哼，玉手一挥，一道寒冰剑光飞掠而出，直接迎了上去。
剑意森然，震碎了几张桌椅，这般气息已然是无相境界。
邬沧雨没有动，目光死死盯着门外那道模糊的身影。
……
……
剑落无声，或许是怕打扰到茶馆掌柜睡觉和过往的路人，仅仅是损坏了几张桌椅。
寒冰之剑飞回澹台漓手里，光泽暗淡了许多，地面上落下一些冰屑，久久未能融化。
灰白剑光亦是消散无踪，那道身影从夕阳余晖中缓缓走了进来，他的模样也逐渐清晰起来。
黑袍，铁面具。
近些年来，昆仑界活跃的修行者中，有这般装扮的只有一人。
澹台漓说道：“你是尤季辰？”
铁面人说道：“不然呢？”
第四百二十章 已死之人
如今的朝天城处在诛仙阵的密闭空间内，对外界的消息自然一概不知，尤季辰身陨的消息仍然只在云剑宗内部流传。
可茶馆内又出现了铁面人。
“你是尤季辰？”邬沧雨又问了一遍。
铁面人说道：“你俩真有意思，同样的问题问了两遍，我就是尤季辰，有什么问题吗？”
澹台漓和邬沧雨对视了一眼，眼中不再有冷漠和纠结，只是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这个铁面人的气息和他们之前见过的尤季辰似乎很不一样，尤其是那数道灰色剑气，更是诡异阴森。
邬沧雨说道：“你怎么进来的？”
铁面人说道：“自然是在诛仙阵开启之前进来的。”
邬沧雨说道：“你有何企图？”
铁面人说道：“你们要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邬沧雨的脸色渐沉，铁面人的气息极为诡异，忽高忽低，令他感觉到一丝莫名的危险。
此人的境界绝非等闲，恐怕就算是他和澹台漓联手也无法轻易取胜。
无法轻易取胜不代表不能胜，也不代表不战。
茶馆老板还在睡觉。
天边最后一抹残阳余晖逐渐湮灭，淡淡星光开始点缀夜空。
三人对视。
昏暗的茶馆内突兀的亮起一道极璀璨的金色剑光，擦过铁面人的身体，斩碎了一片衣角。
小骨剑虽不是神兵，但在邬沧雨手中却有无上威能。
铁面具下响起一阵森然笑声，衣袖无声挥出，带起数道剑光。
邬沧雨没有躲避，右手双指并拢，凌空一点，小骨剑回转己身，展开数道剑芒，将铁面人笼罩。
铁面人的身影鬼魅般的从原地消失，下一刻出现在茶馆最远的角落里。
邬沧雨的双瞳中亮起明光。
他的身体也瞬间消失，下一刻带着无数道剑光出现在铁面人身前。
这般短暂却激烈的战斗里，澹台漓一直很安静，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茶馆内到处都是剑气留下的痕迹，桌椅溃烂，有的已经化作齑粉，地面上的剑痕尤为深邃。
小骨剑从邬沧雨的掌心中浮现，刺向铁面人的心脏要害。
虽然距离很近，而且他的速度很快，但铁面人如果想躲的话还是能够躲开。
但他没有躲。
小骨剑刺进了他的胸口。
铁面具下再一次发出诡异的笑声，完全没有任何真气紊乱的状况出现。
邬沧雨眼神一变，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抽不出来自己的剑。
小骨剑插在铁面人的胸口，就像是被两块坚硬无比的金铁死死夹住，难以抽离。
铁面具下喷出一口鲜血。
血是蓝色的，散发着锋锐的气息。
那是剑气。
蓝色血液如无数道针一般喷向邬沧雨的脸，后者脸色一变，猛然歪头，血液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霎时间，剧痛传来，左肩上的衣衫变得千疮百孔，血肉溃烂，鲜血四溢。
不是剑，却比剑还要锋锐。
“这是什么剑？”
邬沧雨脸色苍白，唇角溢出鲜血，手中仍然握着小骨剑，小骨剑仍然插在铁面人的胸口。
“剑魔。”
铁面人说道。
……
……
剑魔是云剑宗一道禁忌之术，已经很多年没被人修行过，但是近年来昆仑界异变突生，某些后辈弟子却开启研习这一剑道。
比如江承。
比如厉刀刀。
又比如这个带着铁面具的人。
小骨剑松动，被抽离出铁面人的身体，剑身沾染着蓝色血液，诡异至极。
铁面人消失在原地，瞬间出现在邬沧雨跟前，灰色剑光如暴雨而至，堵住了他所有退路。
轰的一声巨响，茶馆内的桌椅尽数损坏，掌柜的被震飞昏死过去。
狂暴的气浪摧毁了半面墙壁，大街上有几人不幸被掩埋。
混乱骤起，哭喊交加。
邬沧雨喷出一口鲜血，迅速闪避。
二人来到半空中，霎时间被无数道视线锁定。
金色剑光和灰色剑光分庭抗礼，隐藏在剑光中的二人皆如剑神。
忽然间，夜风至，寒意深沉。
一道寒霜从变成废墟的茶馆内飞掠而出，以一种难以察觉的速度穿过了铁面人的身体。
铁面人闷哼一声，杀意渐起，拂袖带着数百道剑光落向那个白衣女子。
澹台漓接住那道寒霜，化作一柄寒冰长剑。
金光再起，瞬间欺进铁面人身前，邬沧雨在金光中现出身影。
铁面人一掌拍出，掌心中迅速飞出一抹绿光。
那是一柄剑。
穿透了邬沧雨的小腹。
邬沧雨忍受着剧痛，身形险些不稳跌落，双手迅速结印。
剑啸震天。
星光隐没。
澹台漓出现在铁面人身后，带着寒冰般的剑光。
铁面人察觉到浓浓的杀意和危险，厉啸一声，十指骤合。
夜色更浓，星光已经完全隐没。
铁面人在一瞬间强行转身，手指握拢成爪，扣住了澹台漓的喉咙。
只要微微用力，此女必死。
澹台漓眼中没有任何害怕的情绪。
忽然间，一只手掌带着无尽剑气落在了铁面人的后脑上。
本该血浆和脑浆四溅的情景没有出现，只是震碎了狰狞可怖的黑铁面具，露出了那张五窍流血脸。
邬沧雨在身后，自然看不到。
澹台漓却黑瞳骤缩。
面具下是一张熟悉的脸。
他的唇角带着笑。
他是巫清。
……
……
澹台漓喉咙上的手渐渐没了力气，松了下去。
夜空中忽然有强大的气息降临，邬沧雨脸色一变，还未来得及看到铁面人的真面目便迅速远遁躲了起来。
澹台漓望了一眼远处即将到来的那道红光，也不再做任何停留。
巫清仍然站在夜幕下，真气已经被打散，只剩下微弱的呼吸保持着最后的生命体征。
红莲神将是昆仑界顶尖强者，自然发现了那两个逃跑的人，但却没有去追。
她站在巫清面前，静静的看着。
巫清也看着她，只是双目无神，更像是在发呆。
下方朝天城中的无数目光仍旧在望着这里。
许久后，红莲神将才出声道：“你怎么就没死呢？”
……
……
几年前，巫清修炼中出了岔子，走火入魔而死，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但他今夜竟然出现在朝天城里。
邬沧雨那一掌带着强大的剑气拍在了他的后脑上，就算是没有防备的无相上境强者也必死无疑，可他还是没有死，只是流了很多血。
这两点便是红莲神将惊疑的地方。
大明宫内某座幽秘的暗室内，巫清盘坐在蒲团上，眼角、嘴角仍旧有残留的血迹。
鲜红之中透着诡异的蓝。
剑光弥漫，修复着破损的身躯。
红莲神将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幽室内，在巫清面前沉默了许久才说道：“你是谁的人？”
剑光敛没，巫清缓缓睁开眼睛，平静说道：“我只属于我自己。”
红莲神将细眉微挑，说道：“也不属于云剑宗？”
巫清眼底有寒意一瞬即逝，说道：“他们杀我的时候，我便已经不属于云剑宗了。”
红莲神将问道：“他们是谁？”
巫清抬起头，盯着她的眼睛微微一笑，说道：“你说呢？”
红莲神将双目微眯，沉默片刻说道：“尤季辰，还有……尤东桀？”
巫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垂下目光，轻声说道：“如果你们需要，我可以属于大周帝国。”
第四百二十一章 目光直指玄武湖
自从桐乡一役之后，尤季辰一直想杀死巫清报仇，厉刀刀和江承亦在心中萌生这种想法。
深受其害的三人，不约而同的站到了一起。
可巫清是云剑宗最优秀的弟子，要杀他谈何容易？
若不是尤东桀默许，此事绝不会轻易成功。
众所周知，尤东桀极其护短，更是对独子呵护之至，宗主之位迟早要传到他手上，可巫清表现的实在是太过优异，已经威胁到少宗主的地位。
所以他得死。
当大事得成时，所有人都以为巫清已经死了，可他却活生生的出现在了朝天城。
他已不属于云剑宗，只属于他自己，现在却提出要臣服大周。
红莲神将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天下局势你怎么看？”
巫清说道：“表面上看是山主与女帝对立，即昆仑山与大周对立，可前代狼王仇渊的出现打破了这种局面，连他都是山主的人，那么其他人呢？”
他口中的其他人，指的自然是那几位最顶尖的强者。
红莲神将陷入沉思。
巫清看了她一眼，说道：“神将大人应该比我清楚仇渊的境界究竟高到什么地步，却仍甘心做山主的马前卒，那么北易、海主、尤……宗主等人呢？”
红莲神将紧接着说道：“若他们皆因为各种原因臣服山主，那么大周帝国就相当于与整个昆仑界为敌。”
举世皆敌。
巫清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情，眼中闪过一抹异样，随即又恢复平静，说道：“唯有朝天城的诛仙阵可以暂时震慑山主，可山主既然敢躲进朝天城里，定是有所图，若是有朝一日诛仙阵困不住他，大周和女帝又该如何？”
红莲神将目光微闪，说道：“你怎么知道山主在朝天城内？”
巫清盯着她说道：“我不是傻子，神将大人以为我猜不到？”
红莲神将又说道：“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大周都处于劣势，你为何又要与大周同盟？”
巫清微微一笑，说道：“因为我知道，唐戈一直与女帝是同盟。”
“因为唐戈？”
红莲神将微感讶异，说道：“你就这么信任他？”
巫清的眼神忽然暗淡了一下，说道：“我只是有一种莫名的信心，他能够创造奇迹，而且在我的眼界里，昆仑界大势的双方不是山主和女帝，而是山主和他，或许他会是关键。”
红莲神将的双眼微微睁大，难以掩饰震撼之色，她难以想象巫清会说出这种话，而且她的内心竟隐隐相信了他的猜想。
巫清继续说道：“如果尤宗主真的臣服山主，那我自然要与之对立，只能选择与大周同盟。”
红莲神将说道：“你能做什么？”
巫清说道：“我知道尤宗主的剑道弱点。”
红莲神将目光微闪，说道：“你想得到什么？”
巫清的眼神陡然变得冷冽起来，如天地间最强的剑一般，说道：“我要做云剑宗之主。”
……
……
自从诛仙阵封城之后，朝天城便一直安静着，直到昨夜的那场大战才令这场无声的战争多了些色彩。
好在战斗波及的范围并不广，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最后被红莲神将压了下去。
此事再无后续。
昨夜之后，邬沧雨和澹台漓便各自找地方躲了起来，虽然二人联手重创了巫清，可自身也是伤痕累累。
玄武区一座破旧的宅院里，房门倒塌，窗户破烂，损坏的墙体仿佛随时都会坍塌。
金色剑光从屋子的缝隙里散溢出来，极为壮观。
白衣飘飘，山主走进宅院里，朝着屋子里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然后抬头望着苍穹，安静了下去。
许久后，剑光敛没，邬沧雨走了出来，看到那道白衣身影时，先是一怔，然后便跪了下去。
“弟子拜见祖师。”
山主的目光从苍穹上收回，转过身看着他说道：“幼稚。”
邬沧雨盯着地面，他知道山主说的是他与巫清动手之事，于是说道：“云剑宗和我昆仑有旧仇，吾辈弟子自当以身立命，云剑宗皆为仇人。”
山主眼中浮现笑意，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不错，那两个年轻的掌教倒是把你们教的不错。”
邬沧雨仍旧跪着，身体有一瞬间的颤抖，不知该如何言语。
山主又说道：“暂时不要再与云剑宗为敌了。”
邬沧雨抬头问道：“为什么？”
两派血海深仇，岂可说放就放？
山主看着他的眼睛平静说道：“我的命令什么时候需要解释了？”
那种目光，平静淡然，却犹如北境的万年玄冰一般，冰冷彻骨。
邬沧雨心头骤冷，说道：“弟子知错，祖师勿怪。”
山主淡笑道：“不过这一次我可以告诉你，因为尤东桀已经臣服。”
邬沧雨只感觉自己的身体更冷，就像没了知觉一般，声音微颤道：“他已经突破了。”
山主说道：“不然我要他何用？”
邬沧雨微微闭上眼睛，努力平复心境，天地间似乎安静了很多，片刻后说道：“您是想让弟子做些什么？”
山主抬头看了一眼苍穹，说道：“你来朝天城已经很久了，可以按照我的指示开始了。”
邬沧雨抬头看着他，肃然说道：“我的位置？”
山主说道：“玄武湖。”
……
……
白衣染血，苦煞美人儿。
薄雾轻飘的草地上，剑光若隐若现，笼罩着澹台漓的身影。
不远处，一个身着锦袍的白发男子盯着面前的棋局久久沉思。
这般景致在朝天城中只有一处，朱雀区问剑阁斜对面的宅院里。
他叫顾虬，一个痴迷于棋道的神秘人物，澹台漓受伤之后便找到了他，至于原因，估计只能算到唐戈头上了。
某个时刻，顾虬终于将手中的白子落下，转头看了一眼剑光里的女子，无奈的摇了摇头。
怎么什么人都往我这里送？
这一地的血谁来打扫？
更何况还是个女子。
长得也不怎么漂亮啊……
“你看什么？”
澹台漓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声音冷漠无情，稍显中气不足。
顾虬尴尬的笑了笑，说道：“你为什么要来我这里疗伤？”
澹台漓说道：“小师叔说你这里最安全。”
“这家伙……”
顾虬低声呢喃了一句，又说道：“你要待多久？”
隔着云雾都能感受到澹台漓那怨愤的目光，她说道：“伤好了便走。”
顾虬问道：“去哪里？”
澹台漓说道：“去找邬沧雨。”
顾虬又问道：“找他做什么？”
澹台漓沉默片刻，说道：“阻止他，甚至杀死他。”
顾虬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尽快。”
澹台漓说道：“你还没告诉我他在哪里？”
顾虬不解说道：“我怎么知道？”
澹台漓说道：“师叔说你知道。”
顾虬眉头紧锁，目露疑惑之色，思考了片刻，眼中忽然冒出异光，失声道：“难道是那里？”
澹台漓问道：“哪里？”
顾虬看着她说道：“玄武湖。”
第四百二十二章 多年蛰伏
夜空下隐藏着很多影子。
朝天城犹如沉睡的巨兽一般，匍匐待命，青龙区圣像街道尽头，石塔的影子落在地面上，孤独而威严。
一袭白衣轻飘飘而来，毫无阻碍的走进石塔，然后直上塔顶。
最近数年时间，石塔被光临的频率越来越多，顶层的半面光明里，时常更换着人影。
白衣白发白眉白须，犹如仙人降临。
黑暗角落里似乎有人影在动，然后便有激动的声音传出：“是您吗？”
山主朝着黑暗中看了一眼，便转过身欣赏夜色，同时说道：“是我。”
守塔人的呼吸明显加重，说道：“太好了，您终于回来了！”
山主眼中的情绪极淡，淡到如同世间最清澈的水，星光映在眸子里，铺成一张辽阔星图，他说道：“辛苦了，做完这件事你便自由了。”
守塔人似乎是跪了下去，虔诚说道：“就算为您身陨也在所不惜。”
山主淡然一笑，说道：“不要总说死不死的，你准备好了吗？”
守塔人说道：“您在朝天城中设置了五处阵眼，石塔是其中之一，弟子已守护多年，只等您到来。”
山主说道：“很好，等季青云来了这里，你让他去玄武湖寻我。”
话音落下，他便轻跃而下，消失在了夜色里。
守塔人仍旧跪在黑暗里，一双眼睛逐渐明亮起来，那是蛰伏多年而积蓄的战意与情绪。
……
……
灯火通明的夜，热闹之处常有，寂静之处长存。
铁匠铺自然不会在夜晚开张，火炉里还残留着若隐若现的火光，在即将入冬的夜散发着温暖。
炎结束了一天工作，正躺在床上假寐，忽有一阵夜风从窗户的缝隙里吹了进来。
白衣少年随之出现。
炎一怔，眼中流露出木讷恍惚之色，起身看到来人时，眼神立刻变得冷酷下来，直接跪了下去。
“弟子拜见祖师。”
山主找了张还算干净的椅子坐下，看了一眼窗外渐渐斑驳的夜色，心中生出一丝可惜。
“再美的夜色也终将过去啊。”
炎忽然心颤，从地面上抬起头，惊讶的看着他，说道：“您怎么了？”
山主淡淡一笑，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应该感慨？”
炎沉默片刻说道：“弟子只是没见过您感慨。”
山主看着他，微笑说道：“你给他铸的那柄剑不错。”
炎微讶道：“您见到了？”
山主说道：“见到了，不过作为约定又还给他了。”
炎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弟子有一事不明。”
山主眼中流露出柔和的神色，就像在看一个稚童，说道：“你说吧。”
炎看着他的脸，认真说道：“您为何如此看重唐戈？”
山主静静的看着那张因为常年在火炉旁而被熏黑的脸，片刻后说道：“你说我一手造就了他也不为过，如果他成为帮手，定会是最好的人选。”
炎说道：“如果不是帮手呢？”
山主的神色仍旧平静，说道：“如果成为敌人，那也是最伟大的敌人，当然，他永远不会有那个资格。”
炎在心中悄然松了口气，说道：“您的境界已登峰造极，世间绝无第二人能够比肩。”
山主站起身来，朝着窗外的夜空看了一会儿，一片黑云从远处飘来，遮掩了大片星光。
许久后，他说道：“开始吧。”
……
……
唐戈初入朝天城时，第一个认识的人是宁知秋，第二个是朱雀将韩禹。
不过在唐戈用血菩提和韩禹交换朱雀神坠之后，他便失踪了。
自那之后，朱雀将府便成了空宅。
府院最深处有一座极为宽敞的庭院，庭院空无一物，只有最中间有一座半人高的黑色矮塔。
山主站在矮塔前，久久伫立，久久沉默。
当年唐戈和布天言在登云窟大会之前曾经来过这里，并在黑塔内发现了降神阵的气息。
降神阵传承自上古，可引天地元力获得巨大的力量，一旦施展，可摧毁方圆千里之地。
可为何会设在朱雀将府内？
黑暗中，一道身影缓缓走出。
身躯挺拔，目光锐利如鹰。
他走到山主面前，单膝跪下，单手放在胸前，恭敬说道：“弟子韩禹拜见祖师。”
朱雀镇区使韩禹竟然一直隐藏在朝天城里。
山主的目光从矮塔上收回，说道：“不错，有冲击无相上境的资格。”
韩禹说道：“全凭祖师教导。”
山主说道：“你本是我昆仑山弟子，得到血菩提应是简单之事，你可明白我为何要让你自己找唐戈交换？”
“他一直怀疑您，这样既可以免除他的怀疑，弟子也可也得到血菩提，同样也让他得到了朱雀神坠。”
韩禹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您本就想让他得到朱雀神坠，是为了……培养他？”
山主淡笑道：“算是吧，我找了近千年时间，他算是最适合的。”
韩禹默然点头，眼神微闪。
山主看着他说道：“你可以说出你的疑问。”
韩禹一愣，然后说道：“您想利用他得到什么？”
山主说道：“你应该能够猜到我想要什么吧？”
韩禹说道：“更强的力量。”
“说对了一半。”
山主望向夜空说道：“千年前，那位秦帝布下星罗无极大阵，你可知大阵的中枢是何物？”
韩禹想了想说道：“昆仑之心？”
山主点了点头，说道：“可在劫难降临，阵法被破之后，昆仑之心便重回天地了，传闻中要想找到昆仑之心必须先找到天命之人。”
韩禹沉默下去，眼瞳忽然猛的一缩，骇然失声道：“难道唐戈便是那个天命之人？”
山主说道：“极有可能。”
韩禹稍平心绪，说道：“他已经找到昆仑之心了？”
山主眼中浮现淡淡涟漪，说道：“我探查过他的体内，没有发现昆仑之心的气息，甚至还有一些我都看不透的东西存在。”
韩禹低声道：“他的确一直很令人捉摸不透。”
山主说道：“他的成长让我很惊讶，我本以为要等到七星劫难之后。”
韩禹眼中浮现一阵茫然，说道：“七星劫难真的要来临了？”
山主点了点头。
韩禹微微有些紧张说道：“您可有办法抵挡？”
千年前的那场劫难就算是秦帝布下亘古绝今的星罗无极大阵都无法阻挡，现世又该如何？
山主收回目光，再次看向黑色矮塔说道：“还有几年时间，不用担心，先做眼下之事。”
韩禹点了点头，眼中有煞气一瞬即逝，说道：“这里是降神阵中枢，待另外四处阵眼开启，便可强攻诛仙阵。”
山主唇角微扬，说道：“我还真想看看，究竟哪一阵更胜一筹？”
第四百二十三章 掌心之下便是天下
上官隐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来，湖畔小筑空空如也，蒙了一层尘埃。
玄武湖在夜色下极为暗沉，好在有星光洒落，看起来更像是一面古老的镜子，偶尔会漾起涟漪。
两道身影站在湖畔小筑的二层露台上，迎着微风，久久不语。
以前也有两个人经常站在这里，有时是唐戈和上官隐，有时是女帝和上官隐。
白衣仍旧染着血。
灰袍仍旧有破损。
邬沧雨望着湖面，紧皱的眉头久久未松，忽然说道：“你不该来的。”
澹台漓冷漠说道：“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邬沧雨说道：“山主行事，没人知道原因，你不要问了。”
澹台漓目光渐冷，说道：“眼下他最大的阻碍是诛仙阵，他如此平静的待在朝天城内，定是因为此阵。”
邬沧雨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知道又如何？你知道他要怎么对付诛仙阵吗？你又如何阻止？”
澹台漓转过头看着他，目光如剑，说道：“想对付诛仙阵谈何容易，一环输，环环输，我只要拦住你就可以。”
邬沧雨轻叹一声，与她对视，眼中的情绪难以言明，说道：“为什么要与祖师为敌呢？他没做错什么吧，破了诛仙阵，大周便不会再与昆仑山为敌。”
澹台漓眉头微挑道：“然后呢？”
邬沧雨眼神一滞，喉咙中像塞了剑一般，难以言语。
对啊，然后呢？
破了诛仙阵，杀了女帝，然后呢？
山主要继续做什么？
创造以昆仑山为核心的新秩序？
澹台漓突然说道：“你别天真了，他是一个活了千年的老怪物，心深似海，谁也揣摩不出他的心思。”
邬沧雨长吐了一口气，说道：“你还是走吧，等他来了就晚了。”
澹台漓认真说道：“我会走的，但不是现在。”
邬沧雨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心想难道你还有什么后招？可在那双清澈冰冷的眸子里，他没有看出任何信息。
“他说的对，等我来了就晚了。”
如清风般的声音从夜空中传来，惊醒了二人。
山主踏着黑暗与星光出现，落在湖畔小筑里。
邬沧雨随即恭敬行礼。
澹台漓一动不动，平静的如同深湖的水。
“你能逃出源阵，还能活下来，都令我很意外。”山主看着她说道。
澹台漓说道：“命大罢了。”
山主说道：“可你现在站在我面前，仍旧是死路一条。”
澹台漓迎上他的目光，眉头微挑，说道：“你也太自信了。”
山主微微一笑，举起左手打量着，指缝将夜幕和星光分割，他说道：“我的掌心之下，便是天下。”
……
……
掌心之下便是天下。
除了山主没人敢说出这种话，而且令人无法反驳。
在绝对的境界之下，谁也撼动不了山主，就算举世间所有修行者的力量，恐怕也难以与之抗衡。
除非是超出人力的力量。
比如昆仑山上空的雷霆之源，又比如朝天城的诛仙阵。
在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邬沧雨和澹台漓都沉默了下去，可又有问题在他们心中滋生。
千年时间内，昆仑界中都只有山主一位太清境强者，他早可以掌控天下，为何要等到千年之后。
而且眼下的局面似乎对他并不利，新的七星劫难即将到来，女帝也已突破太清，成为更强的敌人。
这一切看起来都有些不合理。
但在山主眼里，一切都是合理的。
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
“托大会要了自己的命的。”
又有声音传来，这一次是从玄武湖对面，只不过声音中没有太大底气，似乎是惧怕山主的威势。
青色剑光破开湖面，打破夜空下的寂静，露出那位青衣剑侠的身影。
邬沧雨脸色一僵。
澹台漓僵目光转向一旁的，不愿看他。
山主盯着来人看了一会儿，说道：“剑气不错，你这娃娃是谁？”
“宁知秋。”
青衣随风轻飘飘，颇有几分隐世剑宗大人物的风采，他高昂着脑袋，即便在山主面前也不肯低下头。
“没听说过。”
山主摇了摇头，说道：“你来了又有什么用？”
他自然能够看出宁知秋的境界，在他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宁知秋脸色一沉，说道：“即便是一柄最普通的剑，也可以杀人。”
“不知天高地厚。”
山主平静说道，没有任何气息外溢，却如雷霆一般在宁知秋脑海中炸响，霎时间，一口鲜血喷出，气息萎靡。
没有任何动作，仅仅是一句话，便令一个无相境强者吐血重伤，世间恐怕也只有山主能够做到。
“你！”
宁知秋稳住身形，盯着山主想说什么，可一看到那双如深渊般的眼睛，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都出来吧。”
山主的声音传进朝天城的每个角落，虽然淡然，却深入人心，就连夜空里的星星都暗淡了几颗。
话音落下，湛蓝剑光乍现，红衣飘然落下，古之月现身。
一团极致的黑暗从大明宫的方向迅速掠来，瘦小却强大的男子出现，正是夜渊神将子夜。
紧接着，红莲神将和江神儿亦是现身。
山主的踪迹不知在何时暴露，这些人一直在黑暗中观察着。
他看了一眼澹台漓，便已经知晓了一切。
“念熙尚不可与吾争锋，你们出来又有什么用？”他说道。
子夜说道：“我等乃是大周将领，自该守护朝天城，所以该出来。”
山主眼中流露出欣赏意味，说道：“你很不错，不过那些该做的事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实力。”
子夜说道：“您说的对，可有些事比命重要。”
山主摇了摇头，似乎并不同意他的说法，说道：“人间不值得，浪费了你这一身修为。”
子夜沉默了一会儿，眼底的黑暗更加深邃，说道：“陛下已经猜到了您要做什么，还是收手吧。”
山主微微一笑，没再理会他，而是看向古之月说道：“怎么说我也是你的祖师，就这般态度？”
古之月平静的看着他说道：“我还算昆仑山门人？”
山主说道：“我何时说不是了，你可是我昆仑的掌教。”
古之月眼中有剑光闪过，说道：“你自己会信吗？”
山主说道：“自然。”
古之月说道：“你会听我的？”
山主说道：“我当然不会，但他们仍旧会尊你为掌教。”
邬沧雨低下了头。
澹台漓微微握紧拳头。
古之月的指尖有无形的剑光亮起，她看着山主说道：“今夜你的事情注定会失败。”
“哦？”
山主的白眉轻轻一挑，说道：“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自然。”
古之月伸出左手，掌心向上，无数光点从洁白的掌心内飘了出来，那些光点内充斥着无上剑气。
山主静静的望着这一幕。
光点越来越盛，在某个时刻璀璨到极致，一枚符印缓缓飘了出来。
洁白如霜，剑气凛然，似玉非玉，似石非石。
一柄完全由剑气凝聚而成的剑悬浮在符印上方，那般强大的气息令包括子夜在内的所有人都脸色突变。
除了山主。
他依旧平静。
古之月说道：“我觉得你做的不对，便要阻止你。”
说完话，她抬头望向了北面的夜空。
黑暗中，忽然亮起一道火光。
凤鸣之声响彻而起，强大的威压席卷而至。
众人脸色再变，依旧除了山主。
子夜、红莲和江神儿三人更是冲着火光来临的方向恭敬行礼。
“参见陛下！”
第四百二十四章 诛仙降神
女帝自火光中而来，凤鸣长吟，凤袍加身，威仪天下。
发丝和衣角上的火焰流苏化作火星消散在夜色里，她的双脚轻踩地面，与山主静静对视。
一向安静的湖畔小筑，今夜却站了很多大人物，显得有些拥挤。
剑符仍在古之月的掌心里旋转着，剑气凝成的剑越发强大。
女帝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然后看向山主说道：“朕知道你准备了降神阵对付诛仙阵。”
山主没有丝毫意外之色，平静说道：“但你知道的太晚了。”
女帝说道：“玄武湖下的阵眼尚未开启，不晚。”
山主摇了摇头说道：“我并不是让沧雨来启动阵眼，只是想引你们出来，一起见证这伟大的历史时刻。”
女帝冷漠说道：“世间没有任何阵法能与诛仙阵抗衡。”
山主说道：“一试便知。”
女帝红唇微扬，说道：“你的下场只会比当年更惨。”
山主说道：“降神阵对抗诛仙阵，而你们在我面前，不值一提。”
女帝抬头看了一眼夜空，说道：“首先你得能够成功启动降神阵，其次你认为朕没有准备？”
山主看向古之月手中的剑符，微笑道：“这便是你们的手段？”
女帝说道：“是的。”
山主说道：“幼稚。”
话音落下，他轻轻挥了下手，一道白光从衣袖中飞了出去，在夜幕下炸成一朵极绚烂的烟花。
片刻后，一股无形的波动在整个朝天城中悄然弥漫开来。
子夜、红莲等人脸色微变。
只有女帝和古之月仍旧面不改色。
轰的一声。
一道紫金光柱在朝天城某处冲天而起，连接天地，在上空某个位置激荡起巨大涟漪，就像是高速飞行的鸟儿被大网拦住。
那是诛仙阵的阻截。
“那是什么地方？”宁知秋脸色苍白的问道。
没人回答他，子夜等大周帝国的将领想到了的那里的位置。
青龙区方府。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便又有轰鸣声响起，三道紫金光柱在朝天城各处出现，威势磅礴。
整片天地都安静了下来。
子夜的脸色沉了下去，那三处分别是圣象街石塔、白虎区白鹿街道某处、朱雀将府。
其中朱雀将府的那一道光柱最为高大，气势也最为恐怖。
山主平静的看着这一切。
女帝的目光掠过那四道光柱，分别处在朝天城不同的位置，构成一个不规则的图形。
“开启第五处阵眼吧。”
她的目光落到了玄武湖上。
“不愧是女帝。”
山主面色平淡的说了一句，然后对着玄武湖凌空一指。
无形的气息飘了出去，融于湖水中便消失不见。
忽然间，大地震荡，玄武湖骤然泛起巨浪，同样的紫金光柱冲天而起，似有开天之势。
因为距离太近的原因，湖畔小筑里的众人才知道这光柱足有十人合抱那么粗壮。
光柱表面流转着犹如水波般的光泽，散发着恐怖的气息。
子夜的脸色冰冷如霜，他知道就算是自己进入其中，也定会重伤，甚至是直接身陨。
“见识一下？”
山主白眉轻挑，看着女帝说道。
女帝伸出手，掌心中有火光气溢，她说道：“请。”
山主淡然一笑，随即高举左手，掌心向上，五指微微弯曲，一股极端强大的力量释放而出。
霎时间，天地间被一股浩瀚无边的气息充盈而满。
五道如擎天之柱一般的紫金光柱分出无数道细长的线，那些线彼此连接、交织、纠缠，形成了一张巨大的毫无规则的网。
整座朝天城都极为安静，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当大网形成时，一种地动山摇的感觉瞬间弥漫开来。
苍穹有崩塌的迹象。
一道遮蔽夜空的光幕浮现在朝天城上空，那便是诛仙阵。
降神、诛仙终相遇。
……
……
一团巨大的火焰在夜幕下升腾而起，女帝的身影出现在其中，在其身后有一道更为巨大的火凤光影，仰天长啸，直令天地变色。
这一夜，朝天城百姓见识了太多的震撼场景，这也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君主这般模样。
只见女帝在火焰中双手结印，诛仙阵释放出强大力量，渐渐将降神阵的波动平息下来。
她的眼中闪过火光，锁定着下方的山主，同时有无数强大的气息从诛仙阵中出现，也锁定着他。
可山主仍旧淡然如水。
“二十几年前你曾见过诛仙阵，感觉很熟悉吧？”
女帝冰冷的声音传来，帝王威严不可抗拒。
山主背着双手，慢慢飘到夜幕下，视线与女帝平齐，说道：“那一次我孤身一人，但这一次我更强了，而且有降神阵加持。”
他的身后便是以五道光柱为主的巨大阵法，那些纵横交错、毫无规则的网源源不断的散发着毁灭般的力量。
女帝的视线穿透火焰，冷漠说道：“你两次挑战诛仙阵威严，这一次便彻底结束吧。”
山主说道：“两阵相遇，必有一损，这一次我不会再输。”
女帝唇角一扬，忽然说道：“谁说诛仙阵是用来对付降神阵的？”
闻言，山主眉头一挑。
一道冷冽锋锐的剑气从下方迅速升上高空。
古之月携带着剑符，冲进了降神阵中，无边剑气从符印中如同海水一般席卷而出。
山主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心想原来如此，然后他看向女帝说道：“原来你还是要用诛仙阵对付我。”
……
……
山主本以为利用降神阵可以对抗诛仙阵，而以他自己之力，足可以横扫朝天城一切修行者。
但现在情况变了。
古之月带着剑符冲进了降神阵内。
诛仙阵的矛头再次对准了他。
“你认为就凭那一道符印就可以阻止降神阵？”
山主歪头看了一眼紫金巨网中的红衣倩影，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女帝说道：“一试便知，你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吧。”
话音落下，她的双手迅速结印。
与此同时，苍穹下的光幕降下无数雷霆。
雷霆汇聚成漩涡，将山主笼罩进去。
那些雷霆之力，就算是如女帝这般人物也唯有避开。
山主的身影淹没其中，没有任何气息，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女帝迅速变换印法，诛仙阵忽然涌现无数冰晶，挂着洪流朝着雷霆漩涡中汇聚。
黑色火焰如陨星般降落。
风暴犹如实质出现。
诸天星辉洒落。
种种世间最强大最恐怖的力量从诛仙阵中衍生，尽数汇聚至雷霆漩涡里，那般极端的力量下，没人能够存活。
子夜、邬沧雨等人死死盯着雷霆漩涡。
女帝的面色亦是凝重，虽然没有察觉到山主的气息，可心头却极为不安。
忽然间，一阵空灵悠远的龙吟声从雷霆漩涡里惊空而起。
女帝火瞳微缩。
下方的子夜亦是灵魂颤栗，他修行幽龙真气，自然对龙吟声极为熟悉。
巨大的苍龙虚影破开了雷霆漩涡，盘踞虚空，似有压垮天地之势。
山主站在巨龙脑袋上，右臂的衣袖尽数碎裂，手臂上浮现几道犹如赤蛇般的狰狞伤口，不断流下鲜血。
第四百二十五章 方寸天地
山主受伤了，右臂裸露出来，被血染红，几道狰狞的伤口犹如攀爬的蛇紧贴着皮肤。
千年来，这是他第二次受伤，同样是在诛仙阵下。
他站在龙首之上看着女帝，眼中没有任何情绪，血液仍旧缓缓的沿着手臂落到朝天城里。
雷霆漩涡散去，火焰、冰晶、风暴亦尽数湮灭。
“果然还是受伤了。”
山主平静说道。
下方众人的心脏皆提到了嗓子眼，身躯异常紧绷。
火凤展翅，女帝被火焰笼罩，一对冰冷的眸子更是燃起业火，她说道：“你的确比二十几年前更强了，但你以为诛仙阵仅限于此？”
山主说道：“我知道。”
忽而龙吟激荡，犹如上古梵音。
山主俯瞰人间，毫无感情。
火焰瞬间席卷至四面八方，化作火海，火凤一阵长吟，然后冲了进去。
不死域。
女帝消失在原地，在火海中来回穿梭了几次，速度之快，世间罕见，但在山主眼中却显得那般平静。
神龙摆尾。
龙首上冒出一团青光，山主随之消失。
火海中传出一阵轰鸣，竟是山主闯了进去。
进入其他太清境强者的太清域乃是大忌，甚至会危及性命，但山主又岂非常人，他已超脱太清境。
没人能够看到火海中的情形。
山主隔着狂暴火焰望着女帝，右臂上的伤口渐渐凝结成痂。
……
……
夜幕突然变成了火海，所有人的视线都望了过去，今夜的朝天城注定无眠。
古之月手持剑符立于五道光柱构成的降神阵中，尚未有所动作，她也在望着那片火海。
黑云与诸天星辰已经彻底没了影子。
忽然，火海中生出一道火线，犹如从火凤口中喷出一般。
女帝的身影犹如陨星一般坠落。
扑通一声。
玄武湖溅起数丈高的浪花，她落在了牡丹花丛中，地面向下塌陷极深。
残留的火焰将牡丹花丛尽数烧成灰烬，甚至就连玄武湖的水都蒸发出浓浓的雾气。
女帝浑身是血，躺在深坑里，没有一丝动静。
山主从火海中飘然掠出，右臂如同血色的玉。
天地死寂。
红莲、江神儿二人就欲上前，被子夜伸手拦住。
“别打扰陛下。”
古之月居高临下的望着女帝，眼中隐有忧色，剑符悄无声息的对准了山主的方向。
某个时刻，寂静的城池中忽然响起咳嗽的声音。
女帝从深坑里飘了出来，虽是重伤之躯，一对眸子却仍然平静而冷漠，渐有火苗生长。
子夜等人松了口气。
古之月看了一眼剑符，身形迅速掠到极高的地方，这里是降神阵最顶端，与诛仙阵交汇的地方。
女帝再次消失。
山主随之消失。
火海之中，天地元力犹如风暴般席卷开来。
……
……
没过多久。
轰的一声。
女帝再次坠落在玄武湖畔，深坑更深，雾气更浓，湖畔小筑再也承受不住巨大的震荡，瞬间变成废墟，子夜、邬沧雨等人迅速远离此处，落到远处的屋顶上。
又有咳嗽声响起，这一次显得不那么通透。
山主从火海中走了出来，面带微笑的看着那个再一次从深坑里站起来的身影。
这场对战中，他带着嘲弄的意味，不然也不会主动进入女帝的太清域与之对战。
可即便在女帝占据优势的情况下，她依旧惨败。
她第三次飞向高空，凤袍燃起炙热的火花，掺杂着血液，极为美丽。
这一次，她和山主在火海之下对峙。
山主周身缠绕着白无数白色匹练，那是最纯粹的通天真气凝聚而成，圣洁而光明，犹如拯救人间的神。
火凤从火海中飞向女的的右手，化作一条火焰长鞭，快若闪电般的抽向山主的面门。
空气被撕裂摩擦，瞬间燃起滔天火焰。
山主的眼神毫无情绪，对着火鞭来的方向伸出了左手，轻轻一握，鞭子准确无误的落在了手里。
火势蔓延，将他左臂的衣衫也尽数焚毁，露出洁白的手臂，虽被火焰灼烧，却毫发无伤。
他的左手猛然一握，霎时间，火鞭崩碎，化作漫天火星飘散至远方，犹如新生的诸天星辰。
女帝喷出一口鲜血，摇摇欲坠。
山主的两条手臂都裸露在外面，看起来有些滑稽，他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放弃吧，交出诛仙阵，别再与我为敌，一切尚可如以前一样。”
女帝森然一笑，说道：“世上可有仙人存在？”
山主说道：“当然没有。”
女帝说道：“那就对了，你境界再高又如何，也不会是民间传说中的仙人，诛仙阵要杀你，你便跑不了。”
山主抬头看了一眼，又一次摇头说道：“我还是高估了这座阵法。”
女帝不再言语，双手迅速结印。
火海散尽，黑夜重临。
无数道雷霆再一次从诛仙阵中降落，汇聚成漩涡倾泻而下。
山主白眉一挑，有些无奈，下一刻却面色微僵。
所有人都怔住了，因为雷霆漩涡落下方向并不是山主，而是女帝自己。
……
……
雷霆漩涡在女帝头顶停住运行的方向，就像漏斗一般源源不断的将倾泻而下的雷浆透过天灵盖汇入体内。
山主眼中流露出好奇之色。
随着雷霆的灌输，女帝体内的气息正在明显增强，隐隐有逼近山主之势。
不久后，雷霆漩涡仅剩下一团光点，然后彻底消失。
女帝的双瞳化作一银一红，雷霆与火焰并存。
山主默默点了点头，说道：“将诛仙阵的力量汇聚于己身，不错，强了很多，只是不知你这具身体能撑多久。”
女帝面无表情的说道：“撑到杀了你就可以。”
“有意思。”
山主轻声言语，朝着虚空一指探出。
下一刻，那根手指便如神出鬼没一般的出现在女帝双瞳前方。
左眼雷霆，右眼凤火，宛若杀神。
女帝还未做出反应，山主的手指便点在了她的眉心上。
轰轰轰轰！
无数道巨响惊醒了整个昆仑界。
若不是诛仙阵散发的气息保护着朝天城，恐怕大半个城池都会变为废墟。
女帝的头发与凤袍猎猎飞舞，但她的身体却没有任何反应，唇角反而缓缓浮现一抹笑意，双瞳中骤然射出两道光束。
一为雷霆，一为凤火。
山主脸色微异，发现自己的手指竟然动弹不得，仍然抵在女帝的眉心上。
雷霆与凤火以一种诡异的状态融合在一起，化作一口银红两色相融的大钟将二人皆笼罩进去。
“我用了二十年时间才研究出将诛仙阵的力量附于己身的方法，这一次你不会再有上次的好运气。”
大钟之内，女帝盯着山主的眼睛说道：“我把此招称之为方寸天地，在这个钟内，你跑不了。”
山主眼中仍旧没有太多的情绪，他说道：“是吗？”
随着话音落下，在女帝震骇的目光中，山主的手指缓缓离开了她的眉心。
第四百二十六章 静夜
五道巨大的光柱立于天地之间，纵横交织的网格越发明亮，紫金光芒散落在朝天城的每一个角落。
古之月的身影隐没在降神阵中，已经完全看不见，唯有剑符散发着无上剑气从阵法中溢出。
众人知道她在破阵，而剑符是唐戈早就交给她的，为的便是今日之局。
更多人的视线还是落在那口银红两色交融的大钟之上，雷霆和凤火流淌在钟面上，令黑夜都不敢靠近。
没人能够看到女帝和山主的身影，也不知道大钟内此时正发生着如何惊心动魄的对战，所有人的神色都变得异常认真。
忽然间，大钟表面浮现星光、冰晶以及如漩涡般的黑暗。
那些皆是来自诛仙阵的力量。
那口钟可以说便是一座缩小版的诛仙阵，而且更为真实，其中弥漫的力量直令星河暗淡。
山主原本僵硬的手离开了女帝的眉心，就像做了一个最普通的动作，与平时别无二样。
可就是这么一个动作，却让女帝真正认识到山主的实力。
在大钟的方寸天地内，本该是她绝对的领域，任何人都反抗不得甚至动弹不得，可山主仍旧云淡风轻。
当钟内的光芒被雷霆、火焰、星光、冰晶等事物充盈时，山主的眉头才微微挑起。
没有忌惮，只有好奇，甚至在看向女帝的时候还流露出些许欣赏，他说道：“你很不错，千年来也只有小白那家伙可以与你比肩，可他陨落太早。”
女帝眼中流露出寒意，瞬间覆盖了雷光和火焰，说道：“他陨落在诛仙阵下，可是有你的手段？”
山主平静说道：“诛仙阵是你的。你却来指责我？”
女帝的脸色瞬间变得如同万年冰川一样冰冷无情。
无数道视线锁定着发生极大变化的大钟，天地安静，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极为细微。
恐怖的威压席卷而下。
无数屋顶开始震荡，砖瓦颤抖，然后被掀翻。
一道火光如同倒飞的陨星一般从大明宫深处迅速掠出，划过夜幕，直接冲进了大钟内。
只有极少数人看到了火光里的事物。
比如子夜和红莲神将这样的无相上境修行者。
火光里面是一块赤金玉玺。
圣物无上玺！
伴随着一阵响彻天际的通透凤鸣声，诛仙阵下的大钟陡然膨胀起来，一股磅礴如海的力量破钟而出。
……
……
轰的一声！
剑啸声和剑光破碎的声音混在一起，凄厉而恐怖。
古之月从五根光柱构成的降神阵中坠落，滴落无数血花，剑符暗淡无光的飘进了眉心里。
澹台漓身形一动，顺势将她接住，苍白的脸色和萎靡的气息说明她的状态极其糟糕，但她的嘴角却挂着浅浅笑意。
轰！
又是一阵轰鸣。
紫金光芒突然占据了整个夜幕，然后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暗淡的如同灰芒。
降神阵的气息在迅速减弱，五根巨大的紫金光柱也变得毫无光泽可言。
众人还未来得及惊叹，一道更加巨大的声音响起，气浪庞大至极，几乎覆盖了整个昆仑界。
诛仙阵下的大钟被磅礴的力量撑爆了。
恐怖的气息如海浪般席卷，无数房屋再也支撑不住，瞬间变为废墟，很多人受到波及，付出了性命的代价。
甚至是子夜、邬沧雨等人也因如此强大的力量而恍惚失神。
“诛仙阵下，朕便是天！”
女帝威仪天下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火光弥漫，她显露出身影，虽然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却仍是一副君临天下的王者形象。
“的确很出乎我的意料，但我也说过，你杀不了我。”
山主平淡如清风的声音随之而来，苍龙虚影再次浮现在夜幕下，巨大的龙首上，是那个被血染红的白衣少年。
此时他的双手结着一个奇怪的印法。
女帝眉头微挑，流露着古怪的目光。
忽然间，原本暗淡下去的五道紫金光柱再一次变得璀璨明亮。
合五为一，恐怖的紫金洪流直接吞噬了苍龙虚影和山主的身影。
噗通一声！
几乎在同一时间，玄武湖上响起巨大的水花声。
女帝脸色一变，瞬间出现在玄武湖畔，但一切变化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了。
紫金光柱消失在天地间，同时消失的还有山主。
水面尚未归于平静便又泛起浪花，女帝毫不犹豫的冲进了玄武湖。
……
……
古之月、子夜等人站在玄武湖畔各处，静静的望着已经归于平静的湖面。
不久之前，山主利用降神阵余威进入了玄武湖，似乎已经逃离，而女帝也在第一时间追了进去。
哗啦啦！
破水而出的声音响起，女帝出现在玄武湖上空，目光深邃如黑夜，她身上没有水迹，只有逐渐凝结的血液。
“陛下，他……”
子夜在片刻恍惚之后才说道。
女帝说道：“跑了。”
子夜等人面面相觑，心生骇然，一是因为山主的道行而震惊，二是为何玄武湖下会有逃离朝天城的通道？
女帝抬头望向逐渐清晰的夜空，说道：“处理战后废墟，封锁玄武湖，任何人不得靠近！”
话音落下，她便化作一道火光掠向大明宫的方向。
古之月看了一眼，剑光闪烁，紧随女帝而去。
子夜、红莲和江神儿恭敬领命，他们能够想象女帝此时的伤势，恐怕已是少了半条命，毕竟她的对手是山主。
二十几年后，再一次挑战诛仙阵，山主虽然败逃，却比当年强大了太多。
夜空彻底安静了下来。
微风拂过，带着浓浓的血腥之气。
……
……
问剑阁还是如当年一般。
庭院内三张竹椅，宁知秋躺在左边，剑气萦绕身躯，双目紧闭，状态看起来极其虚弱。
邬沧雨躺在右边，望着星河怔怔失神。
澹台漓没有躺到中间的竹椅上，而是靠着偏院的门庭，双目微闭，似在沉思又似假寐。
“玄武湖下究竟有什么？”
某个时刻，澹台漓突然说道。
邬沧雨的双目逐渐回神，看了一眼她的方向，说道：“我不知道，谁都不知道他会在玄武湖留下后手。”
澹台漓双臂抱胸，说道：“他都逃了，你们呢？”
邬沧雨轻叹道：“女帝虽重伤不出，可有那两位神将坐镇朝天城，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澹台漓目光微垂，眼底闪过一丝暗淡，说道：“没想到他竟然早就做了准备，还埋了这么多钉子。”
邬沧雨说道：“我也不知道啊。”
二人皆是沉默下去，安静的如同这个杀伐之后的夜。
某个时刻，澹台漓目光骤冷，忽然说道：“有一个人始终没有出现。”
邬沧雨瞳孔微张，刚要说话，身旁便传来虚弱的声音。
“是季将军，他一直没出现。”
宁知秋睁开了眼睛，眼底的星空格外绚烂。
第四百二十七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降神阵现世之后，那五处阵眼便暴露了出来，自然而然还有那几个人。
方希龄、炎、韩禹、守塔人。
在子夜和红莲两位神将的雷霆手段下，这四人很快被抓捕，而且他们根本没有要逃的迹象，甚至就连石塔都变得出入自由。
唯有邬沧雨，仍旧在问剑阁待着，没受到任何追捕和拘禁。
澹台漓隐隐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宁知秋不愿去想那些存在于黑暗中的事情，在说过季青云的事情之后便再一次闭眼疗伤。
女帝重伤闭关。
山主远遁。
除了邬沧雨，一切和他有关的人都被杀死或者拘禁。
诛仙阵被女帝撤回。
朝天城恢复了安宁。
秋风远去，几场冬雪过后，春意再一次洒满人间。
整个昆仑界都很安静，但朝天城却发生了一件不算起眼的事。
季青云失踪了，在秋末的那场大战之后便没了音信。
宁知秋仍旧待在问剑阁。
澹台漓和邬沧雨离开了朝天城，不知去了何处。
古之月自从随女帝进入大明宫之后便一直没有音讯。
山主再无消息，一切都显得那般和平而自然。
……
……
北境大雪山之上。
黄昏，天空渐渐乌云密布，翻滚不息，雷电隐隐，仿佛随时都会落下。
极高的雪山洞府中，巫清从里面走了出来，来到山顶，抬头望了一眼遮天的阴云，然后盘腿坐了下去。
轰隆一声巨响。
雷霆炸裂。
无数道闪电落了下来，全部打在这个凡人的身躯上。
巫清的身体表面弥漫着剑光，与雷光交融，散发着恐怖玄妙的气息。
灭世雷霆不仅没有摧毁他的身体，反而被缓慢的炼化吸收，甚至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不知过了多久，雷霆湮灭，巫清身体上的剑气和电弧也在闪烁中消失，他望着天空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朝着洞府走去。
哗啦啦！
大雨瞬间倾泻而下，一道白衣倩影从雨中而来，却不沾染分毫水汽。
她的目光平静淡然，像是看透了时间和空间，又像是广阔天地尽收眼底，仿佛来自上古。
一道兽吟声在雨中响起，她随着巫清走进了洞府里。
雨幕下，隐约能够看到一头庞大的蜃龙虚影慢慢成型。
……
……
女帝最信任的不是念天下，而是夜渊神将，重伤修养这段时间也只召见过他一人。
永昌殿外，红莲神将缓步走来，铁甲叮当作响，在地面上留下一抹红光。
夜渊神将站在大殿外，仿佛已经等候多时。
红莲神将走到他面前，直接问道：“陛下何时出关？”
夜渊神将说道：“不知道。”
红莲神将有些失望，双眸中闪过一丝怅然，她说道：“齐地的动静越来越大了，齐王似乎在密谋着什么，陛下不下命令，我没法行动。”
夜渊神将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陛下虽然重伤闭关，但定对外界的情况了然于胸，不会出事的。”
红莲神将螓首微点，片刻后又道：“季青云失踪很久了。”
春日的风有些冷。
夜渊神将的眼神更冷，说道：“山主离开朝天城的时候，他便失踪了。”
红莲神将眉头微挑，说道：“你是说他也和山主有关系？”
夜渊神将说道：“任何人都有可能与山主有关系。”
红莲神将沉默下去，又待了一会便离开了。
夜渊神将望着那道消失在西方天际的红光，已经猜到她要去哪里，心想你果然还是放心不下。
有脚步声传来，念天下从永昌殿外的长廊走来，神色淡然，真气全无，仅是一个普通人。
夜渊神将看了他一眼，轻轻点头。
……
……
“齐地那边还是我去吧。”
念天下背着双手，望着青天怔怔出神。
夜渊神将说道：“你能去吗？”
现在的念天下修为尽失，只是一个普通人，在这个修行者当家的世界里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他却是淡然说道：“不管是红莲还是如音，都无法阻止我那个弟弟，只有我的话他还能听进去。”
夜渊神将想了想，说道：“你打算怎么去？”
念天下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我现在的状态自然是飞不了了，不过听说神将大人有一匹神驹……”
夜渊神将脸色一变，说道：“原来你想打我血圣马的主意！”
念天下仍旧认真说道：“也只有血圣马能够让我最快抵达齐云城。”
夜渊神将面无表情的盯着他，最终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
……
过完冬天，宁知秋的伤好了一些，但仍旧没有痊愈，山主的轻轻出手，让他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玄武湖已经被夜渊军团的铁甲团团围住，湖畔小筑早已沦为废墟，经过冬雪的洗礼，显得更加沧桑。
宁知秋站在远处的街道上看了很久，最终无奈的叹息一声，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一道人影拦住了去路。
白衣之上绣着鬼面、骷髅等各种各样的诡异图案，随风飘着，好像一面阴界的鬼旗。
尤其是他眉心处的血色印记，更透着诡异气息。
“上官隐？你回来了？”
宁知秋看着来人，有些吃惊。
上官隐平静的点了点头，随意的看了一眼玄武湖的方向，说道：“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多事。”
宁知秋说道：“是啊，可惜你错过那场惊世之战了。”
上官隐说道：“我能够感受到到当时的惨烈。”
他的目光落到倒塌的湖畔小筑上，眼中有一丝可惜闪过。
宁知秋眉头一挑，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在玄武湖畔住了这么久，可知道下面有什么？山主为何能逃？”
上官隐脸色微异，沉默了片刻说道：“我虽然可勘天机，却也不知道下面有什么，或许只有山主那般人物才有如此玄奇的手段吧。”
宁知秋忽然想到了什么，眼中浮现古怪的神色，说道：“你也会卜算预知，不会和天机谷可有关系吧？”
上官隐眼帘微垂，说道：“曾经有关系，不过也只是曾经。”
宁知秋看着他的反应，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
“好久不见啊，上官师兄……”
忽然间，有声音传来，宁知秋看了过去。
男子缓缓走来，带着如清风般的微笑。
宁知秋正在疑惑中，却看到上官隐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起来。
第四百二十八章 借剑
朝天城，问剑阁。
宁知秋躺在竹椅上，看起来很是惬意，今日不仅阳光好，似乎还有好戏看。
上官隐和那个白衣男子已经在庭院里站了很久，一样的背着双手，一样的仰望苍穹，没人说话，安静至极。
“师兄，这些年可还好？”某个时刻，白衣男子终于率先开口。
上官隐收回视线，看了他一眼，说道：“挺好的，离开之后，我总算是有时间研究棋道了。”
白衣男子淡淡一笑，说道：“看来离开天机谷对你来说也是件好事。”
宁知秋突然睁大了眼睛，耳朵竖了起来。
上官隐眼底浮现一抹怅然，说道：“师……谷主呢？”
白衣男子说道：“师父去大明宫见女帝了。”
上官隐默然点头，嘴角微动，却还是沉默了下去。
“原来你以前是天机谷的人。”
宁知秋突然出现在二人面前，细细打量了一番上官隐，然后又看向白衣男子说道：“难道你就是邬风？”
白衣男子点头微笑道：“你好。”
邬风是天机谷唯一传人，跟着师父漂泊了几年，如今出现在朝天城内，难免让有心之人多想。
宁知秋若有所思的摩挲着下巴，目光闪烁，片刻后又看向上官隐说道：“天机谷一代一师一徒，你又是怎么回事？难道叛变了？”
闻言，上官隐脸色微变，眼底有寒意一瞬即逝，忽然又黯然说道：“你这么说也不无道理。”
宁知秋微感惊讶，瞳孔微张。
“师兄不是叛变，只是天机谷并不适合他，所以师父才准许他离开。”
一旁的邬风开口说道，言语之中云淡风轻，没有任何责怪之意。
宁知秋说道：“原来如此啊……”
上官隐忽然说道：“你们来朝天城是为了帮女帝对付山主？”
邬风的脸色逐渐肃然，说道：“师父说大难之前，即便是天机谷也不可置之事外。”
“大难？”
上官隐心生骇然，说道：“难道山主真的会令昆仑界生灵涂炭？”
邬风沉默了一会说道：“师父是这么说的，你也知道他老人家的境界可不是你我能够比拟的。”
上官隐默然点头，然后一声不吭的朝着门外走去。
“你去哪里？”
宁知秋不解问道。
没有回应，他已经离开了问剑阁。
邬风无奈说道：“他应该是去大明宫吧。”
宁知秋说道：“找你师父？”
邬风说道：“不，是找女帝。”
……
……
自从女帝与山主一战重伤后闭关，便只见过夜渊神将一人。
这一日，天机谷主吕听山亲临大明宫，竟是在御书房内见到了这个卸下一身王者气息的女子。
简单的赤衣，简单的妆发。
女帝的脸色有些白，轻轻放下手中的狼毫软笔，看着写下的数百个字，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吕听山白发如雪，却神采奕奕，更有一种神秘意味隐藏在浩瀚双眸之中，他看着女帝的状态，心中的担忧也是卸下了大半。
“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你居然会亲自来见朕。”
许久后，女帝才坐到了凤椅上，微微放松了娇躯。
吕听山轻轻点头说道：“山主出世，世间恐怕将陷深渊，在下身为天机谷主，自当尽一份力。”
女帝眼神微闪，说道：“你是来相助朕的，还是想让朕帮助你？”
吕听山说道：“一切都是为了昆仑界的安宁。”
女帝说道：“你可是知道了山主要做些什么？”
吕听山眼中浮现一抹极淡的光泽，看不出悲喜，他平静说道：“狼王、尤宗主、北易掌教皆已突破太清，而且皆已臣服于山主。”
“果然如朕所料。”
女帝细眉微挑，看着吕听山说道：“山主虽然被逼遁逃，但他以降神阵的力量还是将诛仙阵捅了个窟窿，一时间难以复原，你应该能够知道如今的情况，可有解决办法？”
吕听山沉默片刻，说道：“若是那三位来袭，陛下可能拦住？”
女帝说道：“自然拦不住。”
吕听山说道：“已经过了一个冬天，他们为何不趁着诛仙阵破损、陛下重伤出手呢？”
女帝眼神微异，说道：“你是说他们被其他事情耽搁了，或者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吕听山认真说道：“他们既然臣服山主，那么山主的事情便是最重要的事情，可为何不趁机向朝天城出手？”
女帝目光微垂，片刻后霍然抬头说道：“山主在诛仙阵下受了伤，他们在帮他疗伤？”
吕听山说道：“只能这样解释。”
女帝沉默下去，目光无意间落到桌子上的那篇新赋上，眼神逐渐冷了下来，她说道：“山主如今在何处？”
吕听山说道：“昆仑山。”
女帝又问道：“那三人也在？”
吕听山点了点头，说道：“莫不说山主和三位太清境强者，仅是源阵结界便进不去，陛下还需做好准备。”
女帝说道：“昆仑山自然进不得。你是想让朕先行修复诛仙阵？”
吕听山说道：“是的，而且不仅要修复，还要进化升华，变得更强。”
女帝眉头微皱，说道：“你可是有办法？”
吕听山说道：“古姑娘应该在大明宫吧，她身上有一物可以帮上忙。”
女帝想了想，说道：“你是说那枚充满剑气的符？”
吕听山认真作揖，说道：“那道符名为祖剑之符，超脱圣物之列。”
……
……
今日女帝的心情和状态似乎都特别好，在吕听山走后又接见了一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
御书房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异样。
上官隐跪在地上恭敬行礼，仿佛是世间最虔诚的臣子。
“如今不仅是朝天城，甚至整个昆仑界都笼罩在山主的阴影下，你还回来做什么？”
很明显，女帝的声音中蕴藏着怒意。
上官隐诚惶诚恐，说道：“危难之际不能伴君左右，请陛下恕罪，在下偶得棋道奇遇，方才耽搁了些时间。”
女帝的神色缓和了一些，挥手带起清风将他扶起，又说道：“你来找朕可是有事？”
上官隐虽然站着，却仍旧恭敬至极，垂首说道：“陛下，您是否已经见过吕谷主了？”
女帝说道：“是啊，说起来你们曾经也是师徒，不打算见见了？”
上官隐说道：“有缘会再见的，在下想知道他跟您说了什么？”
女帝将吕听山关于修复诛仙阵的事说了一遍，在这个过程中，她一直观察着上官隐的神色变化，没有看出任何端倪。
上官隐认真听着，片刻后说道：“不愧是天机谷主。”
女帝眼神微凝，说道：“你可知那祖剑之符究竟为何物？”
上官隐沉默片刻说道：“在下曾偶然窥得天机，观察到祖剑之符一角，却也是一无所知，不过是唐戈发现了此物，也是必物成就了唐戈。”
哒、哒、哒……
女帝敲击着桌面，修长玉指缓缓抖动，在安静的御书房内回荡着。
许久后，她说道：“所以你来只是为了重复吕听山的话？”
上官隐眼帘微垂，赤红色的水晶地板映着他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如流水，又似深渊。
略做沉吟后，他说道：“请陛下不要信他。”
女帝唇角微扬，冷漠一笑，说道：“那你认为朕该信谁？”
上官隐抬起头，毫不畏惧的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唐戈。”
“哦？”
女帝眉头微扬，说道：“有点意思，那你就替朕把他找回来吧。”
上官隐作揖道：“请陛下赐在下神兵鬼神怒。”
女帝脸色微异，随即恍然道：“原来他遇到麻烦了。”
第四百二十九章 忙碌的司狱
鬼神怒是神兵榜排名第五的剑，剑主是鬼界司狱，当年被女帝从掌界使西侯手中夺来，本来的十年之期早已过去，但鬼界却仍然没有要索回的意思。
上官隐要此剑是为了去鬼界帮助唐戈。
女帝便将此剑给了他。
吕听山和上官隐相继离开大明宫，夜渊神将在暗中观察着一切，本想跟着二人，但一想到他们测算天机的本事便放弃了追踪。
大明宫某座密室内，湛蓝剑光呼啸，青白二气流转，充斥着整个空间，也笼罩着那道红衣倩影。
古之月伤势很重，好在有太清境的女帝亲自疗伤，否则现在定还是重伤之躯。
某个时刻，她缓缓睁开眼睛，剑气和两股真气尽数归于气海，女帝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
对于女帝，她算是恭敬，尤其是在和山主一战之后，她才算是对这个高高在上的帝王有所改观。
二人相邻而作，更像是知交。
“吕听山和上官隐各执己见，你认为朕该信谁的？”女帝平静问道。
古之月看了她一眼，说道：“这话你要是问小师叔，我可能还不觉得奇怪，一代君王也会疑惑吗？”
女帝淡然一笑，说道：“昆仑界此番局面千年未见，朕亦难断。”
古之月沉默片刻，说道：“如果是小师叔，他一定会说信自己。”
“那你呢？”女帝看着她问道。
古之月梨涡浅笑道：“我信他。”
女帝摇了摇头，起身准备离去，忽然又驻足说道：“上官隐带着鬼神怒去了鬼界，你要去吗？”
古之月说道：“去。”
女帝说道：“我送你过去。”
古之月眼神微异，说道：“皇宫内也有去往鬼界的通道？”
女帝转头看了她一眼，说道：“是啊，封禁了很多年，也该现世了。”
……
……
大明宫地底深处。
祭坛之上，九朵火焰熊熊燃烧，照亮了黑暗空间，火焰之中各有一颗火红的珠子，源源不断的释放着炽热力量。
魁流靠在崖壁上，弥漫着淡淡的血腥之气，只剩下最后一丝气息。
某个时刻，他缓缓睁开眼睛，黑暗中有两道身影走了过来，即便那人是女帝，他也没有了起身行礼的力气。
女帝直接无视了他，转身走上祭坛。
古之月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跟在女帝身后。
九朵火焰晃动了片刻，似乎是在迎接帝王降临。
只见女帝双手结印，火焰瞬间席卷开来，九火合一，犹如火海，在她头顶上方汇聚，形成恐怖的火焰漩涡。
一团黑暗自漩涡中悄然浮现。
“进去吧。”
女帝收起双手，轻声说道。
古之月再一次看了一眼角落里的魁流，然后便化作剑光掠进了火焰漩涡里的黑暗中。
片刻后，火焰归位，一切恢复平静。
女帝走下祭坛，站在魁流面前，阴影遮住了他的脸，有冰冷的声音传出：“你该付出你最后的价值了。”
魁流一怔，随即长叹了一声，眼底最后的光泽消失不见，声音沙哑的说道：“是，陛下。”
……
……
鬼界，断灵山下，石台上终年笼罩着黑雾。
一道剑光无声而至。
黑色与金色交织，仿佛世间最神圣和最邪恶的气息融合在了一起。
光芒散去，露出上官隐的身影和他手中的一柄非凡之剑。
剑柄如黑云。
剑锋如黑夜。
剑身却如同一条金光大道。
鬼为黑，为暗，为邪。
神为金，为光，为正。
神兵鬼神怒，连接天地，又可劈开天地。
上官隐握着剑，静静的望着石台上的那团黑雾。
鬼神怒出现的一瞬间，司狱便有所察觉，黑雾里安静了片刻，说道：“你是何人？为何拿着我的鬼神怒？”
上官隐低头看了一眼手中之剑，冷漠说道：“十数年未曾拿在手里，还是你的剑吗？”
司狱说道：“鬼神怒是我的，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上官隐说道：“十年之期早已到，你为何不去大明宫索要？”
黑雾微涌，司狱说道：“年轻人，你还是没说你是谁？”
上官隐略做沉吟，说道：“你可以当我是一个送剑人。”
“送何剑？给何人送？”
司狱的声音有些空洞，就像来自山谷间的深渊一般。
上官隐说道：“鬼神怒，唐戈。”
司狱说道：“鬼神怒是我的。”
上官隐眉头微皱，心想这个鬼界司狱怎么如此孩子心性，随即说道：“你应该知道唐戈需要这柄剑。”
司狱依旧平静说道：“我知道，但你需要给我一个理由让我相信你。”
上官隐微微垂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抬起头，直视那片黑雾说道：“你不想摆脱山主的控制吗？”
司狱明显愣了一下，说道：“你想说什么？”
上官隐微微一笑，说道：“你躲在黑雾里不就是为了逃避山主吗？”
司狱沉默了下去，不知多久之后才说道：“你认为唐戈能够对付他？”
“你不是也这么认为的吗？”
上官隐眉头微挑，继续道：“如果你不这么认为，你会让他进入断灵山的冥河源头吗？”
司狱说道：“你知道的真多。”
上官隐略显得意说道：“忘了告诉你，我是一个方士，会些卜算之术。”
黑雾里安静了一会儿，传出司狱有些无奈的声音：“你去吧。”
如刀般的罡风从黑雾中席卷而出，涌向断灵山，似乎打开了什么通道一般。
“多谢。”
上官隐欠身示意，然后便朝着断灵山飞掠而去。
……
……
今日的鬼界司狱也有些忙，上官隐走后没多久，古之月也来了。
“你又是谁？”司狱带着惊讶的语气问道。
古之月身体表面的青白二气化作光点渐渐消散，她看向黑雾说道：“你为什么要说又？”
司狱一时语塞，怎么上界的人都变成这般模样了，片刻后说道：“刚刚有个神棍也进入了断灵山。”
古之月说道：“我知道他是谁，我现在也要进去。”
司狱微怒道：“你想进去还得经过我的允许，就这般态度？”
古之月抿了抿嘴，说道：“请让我进去。”
“额……”
司狱彻底无言以对，今日两个来自上界的人虽然境界弱了些，可这份只能用不要脸来形容的心性实在是令人钦佩，而且他们竟然都不怕他这个鬼界的主宰者。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他的声音里满是惆怅。
古之月说道：“唐戈是我师叔。”
司狱微滞，忽然惊声道：“你就是古之月？”
古之月一怔，说道：“是的。”
“那家伙……怎么早就知道这丫头会来此处？”
黑雾里传出司狱自言自语的声音，就像是一个话痨的呢喃。
古之月没有听清，不禁柳眉微皱，说道：“我可以进去了吗？”
“进去吧。”
伴随着罡风，司狱又问道：“对了，你是从何处进来的？”
古之月已经化作剑光冲进了断灵山，同时有缥缈的声音传出：“大明宫的地下祭坛。”
在她离开之后，司狱独自一人在黑雾里愣了很久，喃喃自语道：“忘了问那个神棍从哪里进来的了？”
第四百三十章 送剑
黑雾笼罩着山巅，巨大湖泊隐于其中，分流至山下，形成冥河。
水面漆黑，涟漪阵阵，仿佛从未停歇，各色剑光若隐若现，伴随着如闷雷般的剑啸声。
冥河之水阻隔了剑气外溢，令原本透亮的声音变得沉闷无比。
细细看去，那些剑光在湖面穿行交织，赫然是一道阵法，如大雨倾盆，又似漫天银针。
潇潇雨歇剑阵。
唐戈已经身处其中百日有余，任谁都不知情形，已与外界隔绝。
黑金之光在黑雾中乍现，上官隐飘然落下，衣衫上的鬼面纹饰使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堕入地狱的仙人。
鬼神怒在他手中紧握，本来安静的一柄剑，在触及到冥河源头散溢出来的剑气时，竟是剧烈的颤抖起来，然后不受控制的脱离了上官隐的掌控，飘到了湖泊上空。
剑身倒悬，不断释放出黑金相融的剑气，那些剑气如同漫天飞舞的蒲公英，无端飘浮，却不敢落入水里，仿佛在试探，又似乎在酝酿。
上官隐虽然安静的站在岸边，目光深处却浮现震骇，能让鬼神怒有这般反应，难以想象水下的唐戈又会处在怎样一种状况中。
他开始耐心等待。
鬼神怒也在等待，那无数道黑金剑气盘旋回荡，亦在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忽有清澈的剑吟声响彻而起。
咻的一声！
黑暗的空间被璀璨的蓝光照亮，然后又迅速暗淡下去。
古之月现身，仅是看了上官隐一眼，气海中便有剑啸声响起。
极湛剑破空而出，同样悬浮至湖面上空，释放出无数道湛蓝剑气。
两柄神兵处于同一空间内，必定相争，但很明显鬼神怒要处于上风，极湛剑似是有些畏惧的躲在角落里，就连剑气都呜咽不敢出声。
“小师叔遇到麻烦了？”
古之月看着那柄黑金之剑，眼底浮现诧异之色，然后看向上官隐问道。
上官隐点了点头，说道：“卦象上是这么显示的，他需要剑和剑气。”
古之月心头微颤，玉手紧紧握了一下，她虽然尚未经历冲击太清境，但能够想象到其中的艰险，要不然女帝、尤东桀等人也不会用了这么多年才登上大道。
湖畔二人一时无言，两柄剑的剑啸声越来越密，气息越来越寒，湖面上的涟漪渐渐演化成漩涡。
湛蓝剑气和黑金剑气开始朝着下方落下，却仍未接触到水面。
古之月突然说道：“昆仑界千年未有人突破太清，如今大劫将至，为何频繁有人证道？”
千年时间，昆仑界只有山主一位太清境强者俯瞰天地，而最近数年，女帝、狼王、尤东桀、北易、裴秋寒等人相继突破，似乎是天地隐隐在暗示着什么。
上官隐沉默了一会，说道：“天地即将改换的时候，总要发生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缔造一些太清境修行者或许便是其中之一。”
古之月问道：“谁在缔造？”
上官隐说道：“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又是谁缔造的呢？”
古之月突然问了一个荒唐奇怪的问题，此话一出，她自己都觉得荒诞，但上官隐却陷入了沉思。
昆仑界亿万生灵，是天地自然而生，还是被人创造？
天地又是谁创造？
是否有人在外面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他们究竟是独立的人，还是任人欣赏摆布的木偶？
“你在想什么？”古之月问道。
“或许山主能回答这个问题。”上官隐幽幽说道。
忽然间，黑雾中响起雷鸣。
鬼神怒剑和极湛剑在无数道剑光的笼罩下被下方已经化作漩涡的湖泊吞噬而进。
双剑隐没之后，漩涡又持续了一会儿才慢慢恢复平静。
上官隐松了口气，转过身便朝着黑雾中走去。
古之月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没说什么。
就在上官隐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黑雾里时，他突然转过身说道：“我去找司狱谈谈，千万不要让任何人靠近唐戈。”
古之月说道：“我知道。”
……
……
“你怎么又来了？鬼界不是你能够自由行动的。”
司狱的声音从黑雾中传来，隐有不满。
上官隐站在石台下，背着双手，抬起头望着黑雾说道：“司狱大人勿怪，在下有一事不解。”
司狱说道：“讲。”
上官隐问道：“你是否会在突破轮回境之后走出鬼界？”
司狱说道：“或许会。”
上官隐眼神微闪，又问道：“当年鬼界攻入昆仑可是有山主授意？”
司狱说道：“你的问题有点多。”
上官隐紧接着说道：“你不敢回答，难道他真的授意了？”
司狱沉默了一会，说道：“你不是会算吗？”
上官隐嘴角微扬，说道：“山主想要最强大的力量，可即便是圣物他甚至都不放在眼里，唯有超脱圣物之列的存在，比如昆仑之心。”
黑雾中渗出寒意，短暂的安静过后，司狱说道：“昔年秦帝利用昆仑之心布下星罗无极大阵，后劫难破阵之后，昆仑之心重归天地，山主一直坚信此物就在昆仑山，可即便是他那般超凡脱俗的境界也找不到。”
“所以他想利用鬼界给昆仑山施加压力，以灭宗的代价逼迫昆仑之心主动现身？”上官隐眉头紧锁，寒意直达心底。
司狱沉默许久，说道：“是的。”
上官隐倒吸一口凉气，眼中的震骇之色久久不散，他说道：“值得吗？为了虚无缥缈的昆仑之心，不惜赔上整个昆仑山的根基？”
司狱说道：“他就是这么一个可怕而坚定的人。”
上官隐默然道：“一个境界高的人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他还有一颗深渊般的心。”
黑雾里安静至极，没有回应。
上官隐看着黑雾又说道：“山主迟早会再次对鬼界下手的。”
“所以我在准备，同时也希望那个人能够成功。”
司狱的声音带着深邃寒意，令黑雾都变得更浓了一些。
上官隐抬头望向断灵山巅，目光微闪，心想还真是很多人都看好你啊。
……
……
海畔孤峰。
扁灵泉迎风而立，瘦小的身躯仿佛摇摇欲坠，却掩饰不住他的强大。
符印灵光闪过，海晴儿从远方掠来，即便已经贵为谷主，也还是保持着恭敬与尊重。
扁灵泉望着极远处的海面，眼神淡然，说道：“山主被诛仙阵重伤，短时间内怕是难以恢复，那三人此时应该和他在一起。”
海晴儿螓首微点，问道：“我们是否要做些什么？”
“山主出世，整个昆仑界都避不开，听潮灵谷自然也不意外。”
扁灵泉沉默了片刻，又说道：“你带着七符令去找唐戈吧。”
海晴儿应声准备离去。
扁灵泉突然又说道：“去见他之前，先去朝天城找一下女帝，告诉她老夫已经准备好了。”
海晴儿脸色微异，说道：“您在准备什么？”
扁灵泉的眼神逐渐冷漠下来，说道：“她知道的。”
第四百三十一章 齐王的身份
上官隐在与司狱谈话之后便一直没有离开，索性直接坐到了地上冥想，石台上的黑雾也安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司狱突然问道：“你是从何处进来的？”
上官隐睁开眼睛，诧异的看了一眼黑雾说道：“朝天城的石塔内有通往鬼界的通道，你竟然不知？”
“原来如此。”司狱沉默了很久，又说道，“百日内都不要打扰我。”
上官隐讶异道：“你要突破了？”
司狱说道：“是的。”
上官隐又问道：“突然之后呢？”
“你的问题太多了。”
司狱言语冷漠，片刻后还是说道：“之后我会去朝天城一趟。”
上官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再度逗留了一会儿，起身便朝着断灵山掠去。
……
……
古之月盘坐在断灵山顶的湖畔，双目如剑般锐利，目光落在湖面上不曾挪动半分。
湖面平静，蕴藏剑光。
上官隐在她身后现出身来，说道：“或许会有人过来。”
古之月头也不抬，问道：“谁？”
上官隐略做沉吟，说道：“最有可能是尤东桀。”
古之月说道：“破境太清，他便是昆仑界剑道最强者，小师叔在这里布下的阵法的确有可能吸引到他。”
上官隐说道：“所以很危险。”
古之月沉默片刻说道：“他大约何时会来？”
上官隐说道：“百日之后。”
古之月的眉心处有白光符印若隐若现，散发着玄妙波动，一道光线分出，没入漆黑的湖水中便消失不见。
上官隐有些忧虑，说道：“你想做什么？”
古之月面无表情的说道：“她如果敢来，不死也得脱层皮。”
上官隐心神一凛，看着女子的冰冷眼神，映着血色的红衣，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
……
西陆齐云城，齐王府。
深宅大院中，各种角落不为人知，隐藏着寒冷和黑暗。
齐王乃是大周念氏皇族的王爷，女帝的胞弟，却没有任何贵族气息，反而像个普通人一样。
身材瘦削，犹如风烛。
庭院之中，他抬头望着东方的天空，浮云不阻，清风静止，此番状态持续了很久，直到一道黑色剑光打破了宁静。
闻卓气息微乱，衣衫有些破损，甚至氲出血迹，显然不久前经历过战斗。
突破无相境之后，他便离开了昆仑山，在抵达齐云城时便是遭遇了隐雾的某位太候，二人激战，未分胜负。
整整一个冬天，他不断遭到袭击和阻碍，好在境界已今时不同往日，即便胜不了也可以躲避。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齐王。
“隐雾的人藏的太深，根本找不到。”闻卓走到齐王面前说道。
齐王说道：“无碍，他们还掀不起大浪。”
闻卓默然点头，脸色微显凝重。
齐王又说道：“有事便说吧。”
闻卓说道：“你真想帮助山主？”
齐王说道：“我只是在帮自己。”
闻卓直勾勾的盯着他说道：“他是在利用你，虽然你的真凤血脉是后天出现，但足以对诛仙阵造成威胁，你难道就不想想后果？”
齐王的眼神变得莫名起来，饶有意味的说道：“你不是替山主来传话的吗？怎么反倒开始阻止我？”
闻卓沉默下去，眼帘微垂，不知过了多久才喃喃说道：“他不是我们以前敬仰的山主了，我只是在做我觉得应该做的事，首先便是阻止你。”
齐王嘴角微扬，不知是冷笑还是淡笑，随即说道：“本王也只是在做本王觉得对的事。”
闻卓抬起头看着他，眉头紧皱说道：“你不管王妃和念黎了？”
齐王眼底闪过一抹黯然，却肃然说道：“他们会理解我，并且支持我。”
闻卓摇了摇头说道：“我不了解王妃，但念黎一定不会认同你。”
齐王说道：“我是他的父王，难道还比不上他那个师父？”
闻卓想了想，说道：“也可以这么说，至少很多方面你比不上他。”
齐王眼底浮现寒意，甚至就连空气里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他说道：“待大事成，他自然会理解。”
剑啸惊鸣。
闻卓手中多了一柄漆黑长剑。
他看着齐王说道：“首先你得先过我这一关。”
齐王看着他，像看着孩童一样，说道：“世人皆以为本王是废人一个，现在竟连你这个年轻人都敢对我出剑。”
闻卓说道：“我自然不会轻视你，你能后天觉醒真凤血脉，足见境界，恐怕我也不能轻易胜你。”
齐王淡笑道：“我不会出手。”
话音落下，一团黑雾忽然从王府深处飘掠而出，弥漫着恐怖邪恶的气息。
闻卓脸色骤沉，寒声道：“地狱三仙，幽冥……”
……
……
幽冥的身体表面弥漫着一层极淡的黑雾，刚好遮住了他的容貌，增添了几分神秘。
以他的境界本该傲视昆仑界，此时却恭敬的站在齐王身边。
闻卓不禁心中惊疑。
“有地狱三仙的幽冥在，即便是隐雾那些太候一起上也无计可施，你觉得你有何胜算？”
齐王的言语极为平静，却透着森然肃杀之意。
闻卓仅仅是看了一眼幽冥，便感觉体寒至极，然后便一直盯着齐王的眼睛，却看不出任何异样。
“你究竟是谁？”他说道。
“你看到的是什么，事实便是什么。”齐王说道。
一股冰冷雄浑的气息从幽冥体内席卷而出，虽然仅仅是随意的一道攻势，却令闻卓倒退了数十丈，就连手中剑都险些脱落。
一口鲜血喷薄而出。
无相初境和无相上境实在是相差甚大。
“你果然还是改不了。”
冰冷喝声从半空中传来，一朵晶莹剔透的雪花缓缓落下，带来了更加深邃的寒意。
雪花落在地面上，渐渐融化于泥土之中，而那道白衣倩影也随之翩然而至。
齐王的脸色微微一变。
幽冥周身的气息更浓。
闻卓看着来人，先是一喜，随即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妹妹，你还好吗？”齐王在片刻沉默后说道。
白衣女子正是大周的公主殿下，念如音。
她的面色依旧如冰山一般寒意深沉，即便面对着自己的兄长，仍旧寒声道：“你终究还是要对朝天城下手。”
齐王平静说道：“我本该有机会成为那座城的主人，现在只是拿回来。”
念如音说道：“朝天城甚至是整个大周帝国，在姐姐手里和在你手里有什么分别吗？”
齐王摇了摇头，怅然道：“当年她把我赶出朝天城，不就是担心我会窃图皇权吗？”
念如音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她如果真的担心，你早就死了。”
齐王一怔，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又立刻回神说道：“事已至此，这些事我必须做。”
念如音摇了摇头，双目在一瞬间浮现诸多情绪，怅然、怀念、悲伤、失望、无奈……
但仅仅是瞬间，便再度变回了那个冰山女子。
她看了一眼幽冥，又看向齐王说道：“你就是幽灵王吧？”
第四百三十二章 冰雪之域
山主是昆仑界最强大的人，境界高不可攀，但至少有人见过他。
扁灵泉和狼王形迹隐藏极深，却仍有其名传世。
可昆仑界有两个最神秘的人，无人知晓其名，亦无人知晓其踪迹，就像天上的云一样，明明就在那里，却看不透摸不着。
一人为隐雾之主。
另外一人便是幽灵王。
他是神秘杀手组织幽灵的统领者，即便是地狱三仙也在他的管控之下，多年来，无数修行者也仅仅是只知道幽灵王三个字而已。
他是谁？
常年居住在哪里？
在哪里出没？
这些问题皆是如同春日的清风，无人能够回答。
当念如音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整片天地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闻卓睁大眼睛，眉毛倒竖而起，脸上的震惊之色久久不能消散。
幽冥身体上的黑雾突然变得更浓了一些。
齐王眼底的幽暗之意瞬间出现，却又缓缓散去，他说道：“你如今境界和见识都处在昆仑界顶尖之列，怎么会说出如此幼稚的话？”
“幼稚？”
念如音说道：“地狱三仙的幽冥能如此听你号令，而且在你身边这般恭敬，难道仅是因为你齐王的身份？”
齐王微微一笑，说道：“你觉得以为兄的修为，能够控制幽灵组织？”
念如音沉默片刻，盯着他说道：“我会找到答案的。”
齐王看了一眼幽冥说道：“擒下即可，不准伤她。”
“好。”
冷风骤急，幽冥消失在原地，一团黑雾猛烈翻涌，然后缓缓散去。
与此同时，无数冰晶从天而降，念如音消失在原地。
寒冰区域缓缓朝外扩散，很快便笼罩了整个齐王府。
闻卓看向齐王的方向，发现他并没有异样，静观战局，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忽然间，一道头戴斗笠的身影从齐王的身后走了出来。
闻卓瞳孔骤缩。
风吹开斗笠下的布帘，露出了那张高贵雍容的脸颊。
肤白如雪，眸若星河。
正是大周小公主，念芷苓。
她的手里握着一柄寒刃，朝着齐王的后背刺了进去。
一瞬间，鲜血溅射，染红了被冰晶覆盖的地面。
……
……
人间有很多事情是冷血而又心酸的。
比如修行。
比如争夺权位。
比如兵变。
比如弑兄。
念如音也没有想到，在她和幽冥激战之时，念芷苓会突然出现并且一剑刺入了齐王的后背，穿透了心口。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做完这些，念芷苓便带着染血的寒刃消失的无影无踪。
齐王躺在冰晶覆盖的地面上，鲜血在身下晕开，他望着不断落下雪花的天空，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嘴角却缓缓浮现一抹苦涩的意味。
幽冥见状，瞬间从念如音的冰雪世界里消失，来到地面上，黑雾涌动，便带着生死不明的齐王离开了王府。
冰雪缓缓消融，齐王府恢复原貌，只是多了很多水汽。
念如音落回地面，在原地驻足了许久才离开。
闻卓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喊道：“师姑，你去哪里？”
“昆仑山。”
空灵的声音回荡传来，闻卓听到之后脸色突然变得复杂起来。
……
……
昔日唐戈和山主达成共识的时候便答应了他一个条件，将藏青洞外的禁制解除。
洞中洞，天外天。
山主虚悬于那汪元力泉眼之上，盘膝而坐，雪白如瀑的长发翩然飘起，犹如仙人一般，两条胳膊裸露在外面，残留着几道如虬龙般的伤口。
他闭着眼睛，任凭那三道强大的真气涌入自己的体内。
在他周围，三道身影分别立于不同的方位，手中结着晦涩古老的印法，磅礴的力量席卷而出。
一为青气，是最精纯的玄源真气，老人虽然看似衰老，却强大至极，正是古月洞天掌教，北易。
二为黑气，诡异而神奇，看似缥缈却仿佛存在于天地各个角落，那黑袍男人如同地狱修罗，乃是当代狼王，贪狼殿执掌者，孤罗。
三为剑气，最锋锐最恐怖，剑啸声充斥在洞府内的每一个角落，而那个仍旧坚如大山的男子始终保持着平静，双目中的剑光可看穿世间万物。
正是昆仑界剑道第一人，云剑宗宗主尤东桀。
三位顶尖宗门的执掌者，三位太清境强者，如今皆成为了山主的座下臂膀，不知是不敢反抗，还是不肯反抗。
山主在被诛仙阵重伤之后便从玄武湖下的神秘之处逃离，回到昆仑山后便一直在这三人的帮助下疗伤。
若想摆脱控制，他们可趁机向重伤的山主发起攻击，可没人这么做，他们仍旧心存惧意。
即便是现在最虚弱的山主，也是一头蛰伏的凶兽，无人敢惹。
某个时刻，闭眼一个冬天的山主突然睁开了眼睛。
尤东桀三人微感讶异，却并不以为他的伤势已愈。
“外面来了客人，去迎接一下。”
山主说完这话，便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狼王孤罗看了一眼北易和尤东桀，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然后便收起神通离开了洞府。
……
……
念如音虽然在山主的准许下能够自由出入源阵，却在昆仑山脚下停留了很久，一直到天空里黑光涌现，狼王孤罗现出身来。
“是你啊，可是仅凭你应该还不至于让本座亲自迎接。”
狼王居高临下的看着念如音，眼神淡漠至极。
“当然。”
念如音没有开口，声音是从远处天空传来的，一团风雪呼啸而至，隐约可见一道娇俏身影。
天地骤寒，山川微颤，那个女子便站在念如音身旁，娇小却可睥睨天下。
一身白裙，裙角上的蓝色花纹如同沧海的涟漪。
她的皮肤洁白如玉，两根马尾辫垂在身前，眸子如星空般冰冷浩瀚，虽然是少女模样，却散发着令天地颤抖的气息。
狼王看到她时脸色终于有了变化，沉吟片刻后说道：“你是雪姑娘？”
少女微微一笑，笑容里却透着深邃寒意，她说道：“一代狼王，竟也会沦为他人之臣。”
她正是北境雪姑娘，念如音的授业恩师，在冲击太清境时险些身陨，好在被唐戈和念如音先后出手相助，如今已然成功问道。
狼王说道：“本座的选择与你何干？你来此处作甚？”
雪姑娘说道：“天地将乱，我也来凑凑热闹，还有我这徒儿之前受了这么重的伤，山主总要给我个说法吧？”
狼王冷漠说道：“她本就是昆仑山门人，先祖教训晚辈哪里有错？”
雪姑娘唇角微翘，说道：“我不喜欢扯大道理，我认为错的便是错的，你拦着我，我便要打你。”
话音落下，寒意骤沉，无尽的天光瞬间暗淡，暴雪倾泻而下，笼罩了整个昆仑山。
一瞬间，仿佛冬日再临。
无数大山、树木皆是凝成冰雕。
雪姑娘踏着雪浪，一步一步朝着高空中的狼王走去。
狼王抬头望着无边无际冰雪世界，感受着彻骨的寒意，说道：“这便是你的太清域吗……”
片刻后，雪姑娘已然站在他身前，平静说道：“寒冷的地方皆为我的太清域……冰雪之域。”
第四百三十三章 少女的残忍与战意
狼王尚未出手便已经进入了雪姑娘的太清域，这对于他来说便是落入下风。
太清域是一种神奇而强大的存在，可以为修行者提供源源不断的力量，又可以发起强大攻势，而一旦落入对方的太清域中，更是一种险之又险的凶险之境。
狼王完全没想到，雪姑娘的太清域覆盖的范围竟如此之广，而且在他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便施展了出来。
呜呜！
忽有如鬼哭般的呜咽声从他的身体内传出，与此同时，在他的身后忽然涌现千丈黑暗。
黑暗之中有无数道漆黑的光影，非人非兽，不断驱逐着逐渐凝结的冰晶。
无数冰屑簌簌落下，令下方的念如音早已经避到了远处。
狼王看着雪姑娘，眼中的凝重之色只有在面对山主时才会出现。
未突破太清时，雪姑娘便是昆仑界的顶尖强者，而且成名比他要早上很长时间，虽然突破太清境的时间要比他晚上几年，却仍旧不可小觑，观此间情形，雪姑娘的实力似乎远不止表面上这般。
无尽黑暗不断扩散，那些黑影也在迅速增加，涛涛净天功真气如海浪般冲天而起。
这便是狼王开辟的太清域。
净天神域。
“太清首战，便看天机吧。”
狼王冷漠说道，伸出左手凌空一指。
“同样。”
雪姑娘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黑色太清域，眼底浮现狂热战意，但冰雪未有半分消融，反而更加寒冷。
冰晶如同无数道利剑一般，从四面八方呼啸而至，冲进了黑暗太清域中，然后便是冲击、肆虐……
无数道黑影爆发通天黑光，但无论多么强势，多么源源不断的涌现，都会被那些冰晶利刃穿透，然后化为光点散去。
狼王面无表情，身形迅速升空，同时双手结印，身后的净天神域中突然膨胀起来，一道巨大的黑暗光影站了起来，宛如开天辟地的巨人，又像是巨狼抬起了前肢。
吼！
恐怖的威压席卷开来，残忍的兽吼声传开，犹如万山之地丛林的狼族之王。
雪姑娘的视线穿过冰雪望向那头庞然大物，说道：“传闻贪狼殿开派祖师身负狼族圣血，今朝有幸见识也不枉走这一遭，不过你还是会输。”
狼王的双臂猛然展开，如巨狼撕裂大地一般，他说道：“狂妄自大！”
黑暗光影仰天长啸，无尽黑光喷涌而出，化作九道洪流呼啸而出，从四面八方朝着雪姑娘笼罩而去。
雪姑娘手指轻点，一片雪花在指尖浮现，然后瞬间爆发冰雪风暴，形成巨大漩涡，扩散至方圆千丈。
九道黑暗洪流没入冰雪漩涡之中，不知是被吞噬，还是被破坏？
霎时间，大地和群山中皆是出现深邃的裂痕，无数参天大树断裂倒塌，坠入裂缝中消失不见。
念如音在极远的地方望着这一幕，双眸如同冰镜一般晶莹剔透，将那二人的身影锁定。
恐怖威压令源阵表面都浮现了道道涟漪。
轰轰轰！
巨大的声音不断响起，雪姑娘和狼王隔着遥远的距离相望，九道黑暗洪流与冰雪漩涡席卷而出的气浪不断冲击着他们的衣衫，就像迎着暴风一般，却纹丝不动。
渐渐的，九道洪流便被吞噬了八道，最后一道也变得虚幻，慢慢变得透明起来，而冰雪漩涡尚未见颓势。
狼王眼角微微抽搐。
雪姑娘嘴角浮现消息，竟迈开步子朝着冰雪漩涡走去，道道残影浮现，转瞬间便出现在漩涡上方，她朝着那最后一道黑暗洪流轻轻一握。
咔嚓！
如同瓷器破碎，黑暗洪流陡然崩碎，被飓风裹挟化作漫天光点。
雪姑娘的衣裙和头发猎猎飞舞，一张如玉般精致的脸上却挂着有些残忍意味的笑容。
狼王喷出一口鲜血，落在那些冰晶上，发出滋啦滋啦的腐蚀声音，冒出数道青烟。
“你……你究竟到了什么境界？”
他看着雪姑娘，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雪姑娘轻轻一挥手，冰雪漩涡便是消散而去，她微笑道：“我说过，你会输的，你以为我蛰伏了这么多年，境界会和你们这群俗世之人一样？”
“我的天赋岂是你们能够仰望？”
“我的秘密你能岂能探知？”
“你可以死了！”
说完最后一句话，雪姑娘屈指一弹，一颗颗冰晶凭空出现，然后凝聚成一柄寒冰长剑，快若闪电般的穿透虚空，然后穿过了狼王的身体。
狼王瞳孔骤缩，根本躲避不及，眼睁睁的看着冰剑刺穿了身体，眼底的光泽逐渐散去，不甘的声音从充溢着鲜血的嘴里传出。
“原来是……太清……上……”
一切戛然而止。
净天神域化作风暴消失在天地间，无尽的冰雪世界也化作一阵春雨落入山林间。
天光渐明，却更冷了一些。
一声低沉的狼吼声传出，狼王化作漫天黑尘落入昆仑山下的丛林中。
雪姑娘摇了摇头，眼底浮现一丝无趣的意味，那是未逢敌手的失落感，她望向昆仑山，或许只有那个人能够满足她的战斗**。
念如音翩然而至，出现在她身旁，说道：“你还真的是强。”
雪姑娘看了她一眼，撇着嘴说道：“这就是你跟为师说话的态度？”
念如音说道：“我可没承认你是我师父。”
雪姑娘瞪着她说道：“那你把这一身修为还给我！”
念如音却望着昆仑的方向说道：“你能打败他吗？”
雪姑娘的脸色逐渐凝重起来，沉默了片刻突然又笑出了声，空灵的声音如丛林里的鸟儿一般。
“哈哈，打一架就知道了，能跟小神游境的山主过过手也是不错的。”
……
……
第一个知道山主真是境界的是念如音，第二个是唐戈，第三个便是雪姑娘。
小神游境在太清境之上，只有一个大境界，也只有一个小境界，是这方天地的极限。
或许也说不定。
在山主未突破之前，人们都以为太清境便是极限，可他创造了奇迹，说不定以后还会有人突破到更高的境界。
虽然雪姑娘强势击杀狼王展现了极强的境界与战力，可她终究只是太清境，能否够敌得过伤重未愈的山主还尚未可知。
在念如音的带领下，二人穿过源阵结界进入了昆仑山。
她们没有直接去藏青洞，而是去了坠星崖的某座洞府前。
景鹿看到念如音时有些惊喜，再看到雪姑娘时，忽生警惕之意。
雪姑娘却是一脸的不屑一顾，站在最高的地方，望向昆仑山某处，那里是藏青洞的方向，她并不知道那里是藏青洞，而是感受到了强大的气息波动，也只有她能够察觉到那种波动。
“你让她来对付山主？”
景鹿在念如音耳畔小声说道。
念如音螓首微点，尚未说话，却听到雪姑娘鄙夷的声音：“不用偷偷摸摸的，我都能听到。”
景鹿一怔，随即淡笑道：“前辈神通广大，晚辈自然不及，可你认为你会是山主的对手吗？”
雪姑娘忽然来了兴致，视线从远方收回，看向她说道：“你这丫头说话怎么和如音一样，一切等我打过再说，还有我很惊奇的是，没想到昆仑山内部竟然有很多人反对山主。”
景鹿沉默片刻说道：“大道朝天，各走一边，这也是我以及其他一些人选择的路。”
雪姑娘鄙夷的看了她一眼，对这种冠冕堂皇的说辞，她一直嗤之以鼻。
景鹿无奈的摇了摇头，片刻后认真说道：“在去藏青洞之前，或许你应该先了解一下通天道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