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黎山之念
一剑是昆仑山一剑,这并不是一道剑诀,却可发挥巨大威力,当然要根据修行者的实力来说,实力越强者,一剑的威力自然也就越大。
万物一剑,天地一剑,世间一切皆可一剑破之。
大明宫内,唐戈曾以一剑击败剑仙传人鱼三夜。
很多年前,剑圣以一剑令巫江断流数日。
最简单的一剑,也是最复杂最难感悟的一剑。
闻卓、澹台漓、叶青神色一怔,脑海中开始回想各种过往情形,他们只是听说过,却从未见到过,更别说从何处开始感悟一剑了。
念黎则是挠着脑袋,整个人完全处在懵懵的状态中。
唐戈平静说道:“一剑可以说是一柄剑,一道剑光,一种剑招,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剑道。”
闻卓迫不及待的问道:“如何才能练成一剑?”
唐戈转过身望向某个方向,那里有一条流淌着的大河,说道:“大河之中有一种名叫千叶的鱼,动作极为灵敏迅速,你们什么时候能够以一道剑气就能将其捕杀,再来找我。”
闻卓眼底闪过精光,看了一眼澹台漓,二人没有过多停留便掠下剑言洞,叶青紧随其后。
念黎挠着头发说道:“师父,那我做什么?”
唐戈想了想说道:“你不用去,你体内的真凤血脉因为强行觉醒的原因,尚不稳固,用我教你的方法先好生修炼着,有疑惑随时问我。”
念黎重重点头,便找了个角落修炼感悟去了。
……
……
深夜尚未过去,雨还在下。
轰隆!
春日的惊雷格外清晰刺耳,仿佛可以惊醒世间万物。
齐云城上空,巨大的乌云夹杂着雷声电光,在夜幕中撕开一个口子,凄厉如末日。
这一夜,宁知秋和孟今烦都没有睡,二人待在一个房间里,静静听着雨声,皆是沉默,各有所思,但是思考的内容应该相近。
房间内没有点灯,偶尔出现的雷光会映着二人的脸庞,忽明忽暗,显得格外的冷漠。
某个时刻,宁知秋突然说道:“前些日子季将军突然离开朝天城去往昆仑山,他在临走时给我传了信。”
孟今烦眉头一挑,惊疑道:“他进去了?不可能啊,那可是源阵啊。”
宁知秋也是疑惑的摇了摇头,到目前为止,外界没人知道昆仑山内部发生了什么。
苍穹深处的雷霆,那里最是明亮,就像是瀑布的源头,汹涌而聚。
许久之后,宁知秋又说道:“齐王如果真的在隐藏,他又是为了什么?”
孟今烦说道:“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不过我听说,齐王和女帝的关系并不好,而且当年也是女帝将他赶出朝天城,来了这偏远的齐地。”
宁知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孟今烦盯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可是这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宁知秋同样盯着他,同样认真说道:“唐戈肯收念黎为徒,说明那个小家伙一定是天赋异禀,既然如此,齐王一定会把一些赌注押在念黎身上,如果这些赌注是坏的呢?”
孟今烦撇着嘴说道:“说到底你还是为了唐戈,我就不明白了,那家伙究竟哪里好,这么让你卖命?”
宁知秋低下头,想了想说道:“知遇之恩,授业之恩,生死之恩。”
孟今烦脸色一僵,旋即不再言语。
外面的夜色更浓,雨势更猛,雷声却渐渐隐没。
……
……
孟今烦离开,宁知秋没有了任何困意,他在床榻上修炼了一段时间后,只感觉心神不宁,便起身走到窗边。
风雨之声,沁人心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水腥气。
深夜的齐云城早已是灯火暗淡,更何况是在这么个风雨夜,整座城池也仅剩下某些窗户还透着微光。
雨幕深邃,宁知秋的目光更是幽深,他平静的望着黑暗翻涌的风雨深处,仿佛能够看到那些仍在黑夜中游走的身影。
夜幕深处忽然又有一道惊雷炸响,照亮了大半个世界,也照亮了宁知秋的眼眸,他回过神来,面对着凄风苦雨的夜,突然笑了起来。
笑容虽然平淡木讷,却很真实,像是当年初见唐戈时。
铛!铛!铛!
深夜的敲门声总是显得阴森恐怖,更何况是在这么一个夜晚,当声音响起时,宁知秋身躯一颤,看向房门。
不过他发现,敲门声很轻,是从隔壁传来的。
宁知秋下意识的松了口气,但那敲门声似乎无人应答,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应该是那人离开了。
但他很快便意识到自己错了,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人竟朝着自己的房间走了过来。
脚步声在经过门口的时候戛然而止,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刚刚的那人敲的是孟今烦的房间。
但,无人开门。
孟今烦去哪了?睡着了吗?
在宁知秋凝重的目光中,再度响起敲门声。
铛…铛…铛…
节奏很慢,却很有力道。
不知怎的,宁知秋突然想起种种深夜恐怖的场景。
瓢泼大雨的夜里,雷电交加,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是血的人影从黑暗中走来,杂乱的头发中,隐藏着两只泛着猩红之色的眼瞳,露出森白的牙齿,笑得深沉。
想到这里,宁知秋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随即苦笑一声,自己的想象力似乎有些过于丰富了。
铛!
再度响起敲门声,只有一声,却比之前更加沉重。
“谁?”
宁知秋开口问道,等了片刻,无人回应,只是又响起了敲门声。
他突然有些害怕,在想要不要就装作房间没人的样子,蒙混过去,但此人似乎知道他就在房间之内,极有耐心的一直站在门外。
敲门声并不急促,但是每一声都直击心灵。
夜风拂过,带来一阵血腥之气,宁知秋眉头一皱,这是血气的味道。
门外突兀响起人言,沙哑又虚浮,像是真气不足。
“我是白千池。”
……
……
天亮时,雨亦停,长空被洗过,格外清晰明亮,湛蓝之色更加深邃。
昆仑山大河畔,三个少年少女在经过一个雨夜之后已是浑身湿透,却仍然在朝着大河里释放着剑气。
每次只有一道剑气,目标皆是河里面动作极为灵敏迅速的青色影子。
天亮的时候,一个温婉女子从河畔远处的茅草屋走了出来,看着仍旧不知疲倦的三人,也是颇感无奈。
她走到三人身后说道:“该歇歇了,修炼也得休息。”
三人停止动作。
叶青嘟着嘴说道:“娘。”
闻卓和澹台漓恭敬行礼说道:“见过师姑。”
她是叶青的母亲,叶拂的妻子,花晓。
花晓看着如落汤鸡一样的三人,无奈的笑着说道:“唐戈那家伙是不是在骗你们,这样能修炼出什么?”
话音落下,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她口中的那家伙如今已经是昆仑山万人之上的掌教了。
闻卓三人笑而不语。
片刻后,花晓又说道:“你们三人跟我来,剑也召唤出来。”
叶青说道:“娘,怎么了?”
花晓说道:“你爹要给你们的剑改造一下。”
闻卓狂喜。
澹台漓的眸子里泛着异色。
叶青却撇了撇嘴说道:“爹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他不是说那些东西都是他的宝贝吗?”
花晓淡笑道:“掌教都下令了,他哪敢不从。”
……
……
剑言洞前突然爆发出璀璨的火光,其中隐隐透着些金色光泽,整座青峰方圆百丈的范围内瞬间升温。
火焰的源头是念黎,他的脸颊再一次涨红。
唐戈一指探出,无数剑光席卷而出,穿过火光,没入了念黎身体中。
火焰渐渐敛入念黎体内,周遭的温度也慢慢下降,他的脸色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恢复正常。
“多谢师父。”
念黎缓缓睁开眼睛,眼神暗淡,嘴唇苍白。
唐戈说道:“没事就好。”
念黎突然痛苦的咳嗽起来,片刻后说道:“师父,我感受到了齐王府,那里似乎有异样的气息。”
唐戈眉头一挑说道:“你父亲?”
念黎默默点头,眼神暗淡,心想不应该啊,父亲不是无法修行吗?
唐戈又说道:“此间事了,我亲自去看一下。”
念黎说道:“师父,我……”
唐戈说道:“你暂时不可下山。”
念黎失望的低下了头。
唐戈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齐王当年为何和女帝闹翻了?”
念黎想了想说道:“我没听父亲说过,母亲也未曾提及,不过她说我的名字是女帝姑姑起的。”
唐戈沉默不语。
念黎,黎山的黎。
黎山在大明宫北面。
第二百五十六章 齐王府的杀意
白千池没有死,浑身是伤的躺在床榻上昏死着,那些狰狞的伤口已经结痂,但那一道贯穿胸口的刀伤却仍有锋锐的刀气从血肉中渗透出来。
宁知秋眉头紧锁,他认出了那种刀气。
神兵鬼觉刀,刀主元澈。
他们俩有什么过节?
宁知秋这般想着,有些担忧白千池的身体,他没有见过他,但从唐戈口中知晓对方的身份,只是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想必也经历了一番曲折。
“唉……”
宁知秋长叹一声,自己不是唐戈,没有任何灵丹妙药,只能给白千池渡一些真气,至于疗伤还得他自己来。
门外响起敲门声,来人是孟今烦。
他看到白千池时一阵错愕,在宁知秋解释了一番之后,他陷入沉思。
宁知秋突然盯着孟今烦问道:“你昨夜去了哪里?”
孟今烦说道:“齐王书房。”
宁知秋神色一凝,说道:“查到什么了吗?”
孟今烦说道:“没有,所以我们现在该去见他了。”
宁知秋看了躺在床上的白千池一眼,眼底有忧色浮现,说道:“好。”
临走时,孟今烦在房间内布下了一道剑阵,除非是无相境强者降临,否则没人能够进来。
……
……
会客自然要在客厅。
当宁知秋和孟今烦来到齐王府的客厅之外时,却被守在外面的王府总管拦了下来。
“二位稍等,王爷正在见贵客。”
孟今烦问道:“何人?”
王府总管客气说道:“修行界的人物,在下实在不知,”
宁知秋抬眼望向客厅,什么也看不到。
孟今烦深深的看了一眼王府总管,眼底有寒意浮现。
许久之后,一个蓝袍男子从客厅内走了出来,黑色短发中的一缕蓝发随着微风轻轻摆着。
他看到了宁知秋。
宁知秋也看着他。
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异样的气息。
蓝袍男子停顿了片刻,然后便在王府下人的带领下离开。
宁知秋望着那个远离的背影,目光渐渐冷了起来。
孟今烦问道:“他是谁?”
宁知秋说道:“元澈。”
随后他看向那王府总管说道:“现在我们可以见王爷了吧。”
王府总管微笑说道:“二位稍等,在下先行进去禀报。”
宁知秋与孟今烦对视了一眼,察觉到一丝不安。
不多时,王府总管从客厅内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容说道:“实在抱歉,今日王爷不便见客,二位可以先好生在王府住着。”
孟今烦刚欲动怒,却看到宁知秋冲着自己轻轻摇了摇头。
“本大爷真的很生气!”
回去的路上,孟今烦抑制不住火气,一直骂天骂地,就连齐王都没有放过,差点就把念氏皇族骂了个遍。
宁知秋说道:“我觉得他应该是见过元澈之后,才不想见我们的。”
孟今烦瞪大眼睛说道:“难道是因为元澈跟齐王说了些什么?”
宁知秋沉默片刻说道:“不应该,或许是齐王从元澈那里得到了什么东西,而且这个东西会让齐王迫不及待的想要第一时间见到或者研究它。”
孟今烦的眼瞳微缩,霍然抬头说道:“难道是凤血玉!”
……
……
在提到齐王和女帝的恩怨之后,唐戈和念黎都沉默了下去。
许久之后,念黎脸上的涨红彻底散去,起身看着唐戈说道:“父亲那里有一块凤血玉,是女帝姑姑送给他的。”
“凤血玉?”
唐戈微微抬起头,望向缓缓升起的朝阳说道:“凤血玉可有特殊之处?”
念黎摇了摇脑袋。
唐戈心神一动,随即化作一道剑光朝着山下掠去。
念黎不知道的事,但有人或许知道,昆仑山上又不止他一个念家之人。
……
……
悬空岛崖边,念如音见到突然到来的唐戈时,一时错愕,旋即意识到什么,赶紧认真行礼道:“见过掌教。”
唐戈随意的摆了摆手,直接问道:“凤血玉是什么?”
念如音一怔,没有问缘由,随即开始讲述这件至宝的有关之事。
昆仑界中有一部分人知道凤血玉的存在,但他们只是以为此物是一枚稀有的宝贝,却不知道其中蕴含着一滴最精纯的真凤之血。
齐王自幼体弱多病,有神医言明他甚至活不过弱冠之年,于是女帝便将念家祖传的凤血玉赐给他傍身。
因为真凤之血的气息日夜不停滋润体质的原因,齐王的性命得以延续,但也一直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或许是因为女帝念及手足之情,即便多年前他将齐王赶出朝天城,也没有收回凤血玉。
故事简短,却囊括了数十年的岁月。
念如音说完这些,眸子里寒意散去了一些,多了一些怅然与怀念。
昔年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如今却分散在各处,或许此生都不会再见。
唐戈听闻之后,又问道:“当年齐王和女帝因何闹翻?”
念如音摇了摇头说道:“这件事或许只有他们两个自己才知道。”
唐戈的视线从淡薄的云海中移开,落到那道巨大的裂缝上,沉默不语。
念如音问道:“你为何突然问起凤血玉的事情?”
唐戈说道:“小黎的血脉觉醒,察觉到齐地有异样,但具体不详。”
念如音柳眉紧蹙,望向了北方。
唐戈思索片刻,说道:“你要不要去看看?”
念如音说道:“如何去?”
唐戈说道:“源阵是我布下的,自然能够让你出去。”
念如音眼神一凝,说道:“你倒是隐藏了很多东西。”
唐戈淡笑道:“本来想在继任大典上宣布此事的,眼下齐地生变,只能先告诉你了。”
话音落下,他从怀中掏出一块漆黑的圆形木牌,木牌上铭刻着的正是昆仑群山,散发着玄妙的波动。
念如音接过木牌,有风雪浮现,转眼间便消失在天际。
……
……
齐云城,齐王府。
当宁知秋和孟今烦回到房间外的时候,忽有一阵庞大的威压压迫而下,二人以乾元境的修为抵抗,竟是动弹不得。
而这便只有一种可能,齐王府内有无相境强者坐镇。
无相境强者没有无名之辈,那又会是谁呢?
宁知秋艰难的转过头看向孟今烦说道:“是谁要杀我们?”
孟今烦冷哼一声说道:“这里是齐王府,你说呢?”
“齐王?”
宁知秋心中骇然,说道:“那这股无相境强者的气息又是谁?”
孟今烦面色难看的说道:“我怎么知道是谁!来了一趟齐王府,再把命丢了,本大爷可还没有娶亲啊!”
宁知秋无暇听他的抱怨,目光瞬间一凝,霍然抬头望去,屋顶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身影。
一身天山蓝盔甲,战意凛然。
宁知秋和孟今烦的脸色同时骤变,流云神将为何会在这里?
屋顶那人正是魁流,只见他轻轻一挥手,压力骤增,宁知秋和孟今烦直接跪了下去。
咔嚓,膝盖下的地板直接破碎开来,二人的嘴角有血迹浮现。
宁知秋难以抬头,低声怒喝道:“为何杀我们?”
魁流说道:“本座杀人,何时需要理由?更何况还是你们两个蝼蚁。”
宁知秋再也忍受不住巨大的压力,直接趴在了地面上。
孟今烦的境界稍高一些,勉强还能维持片刻。
“神将真是好大的口气,看来这些年身居高位,你快忘了你是谁了。”
忽有清冷的讥讽之声传来,魁流居高临下,望向远处缓缓走来的暗红色身影。
她每走一步,宁知秋和孟今烦身上的压力便少一分。
宁知秋趴在地上,缓缓转过头望向那迎面而来的女子,心想你何时突破的无相境?
第二百五十七章 深宅大院
昔年,罗刹海使团前往朝天城大明宫朝圣,上供了三件宝贝,其中一件名为无相果,对乾元上境修行者突破无相境有妙用。
江神儿从桐乡地下遗迹归来之后,女帝将无相果赐予她,几年过去,她如今已然成就无相,否则不可能破去魁流施展出来的威压。
血红色的薄甲覆盖在胸前,吸收着天光,冷意凛然。
不多时,威压尽除,宁知秋和孟今烦起身稳住身形,气息急促,还未来得及调整过来。
江神儿走到二人身前,负手而立,平静的望着屋顶上的魁流。
魁流看着江神儿,将意外之色掩饰的极好,说道:“你来此处做什么,私入王府,齐王可知道?”
江神儿淡声道:“我再不进来,这二人可都死了。”
魁流说道:“他们是你朋友?”
江神儿说道:“不是,但他们是唐戈的朋友。”
魁流说道:“所以呢?”
江神儿说道:“所以你若杀了他们,陛下会很不开心。”
魁流沉默片刻说道:“现在的昆仑山是什么情况尚不可知,可还值得大周与之结交?”
江神儿嘴角微扬,说道:“以前我不知道,但现在值得。”
那一夜,有一朵赤金火焰从大明宫深处飘向了青龙将府,江神儿是知道此事的第三个人,所以她确定如今大周帝国和昆仑山的关系。
且不说女帝与唐戈达成了什么约定,单凭念家与昆仑山错综复杂的关系便足以令江神儿出手。
魁流盯着江神儿看了许久,气息逐渐内敛到极致,最终也没再出手,化作一道劲风消失不见。
江神儿悄然松了口气,眼底有寒意滋生,而且越来越浓。
“多谢江统领。”宁知秋认真抱拳致谢。
江神儿回过神来,螓首微点。
孟今烦本想打趣一番,但一想到作夜的冰冷目光与她无相境的修为,便只能悻悻的缩了缩脑袋说道:“多谢。”
江神儿随意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又望向魁流离开的屋顶,说道:“你们最好还是离开这里。”
孟今烦说道:“有你在,我们还怕什么?”
江神儿冷冷的看着他说道:“你把我当成保镖了?”
孟今烦立刻垂首不敢言语。
宁知秋无奈摇头,随即看向江神儿说道:“江统领可是知道些什么?”
江神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我无相初境的道行如何挡得住魁流的无相上境,刚刚他若想杀你们,依旧轻而易举。”
宁知秋心底一寒,说道:“那他为何放过我们?”
江神儿眸子微凛,说道:“或许是因为突然其他的事。”
闻言,宁知秋和孟今烦对视一眼,十分默契的点了点头。
咻!
忽有一道如同烟花上天的声音传出,三人皆是脸色微异,同时抬头望向王府的那座高亭。
高亭之中没有任何人影,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存在,那声音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
……
……
陈记香铺是齐云城一间十分不起眼的铺子,货物一般,每个月的收入也只能算勉强糊口。
看似一间普通的商铺,却有着重要的作用,因为这是女帝安插在齐云城的眼线,自然是为了监视齐王府的一举一动。
江神儿走进陈记香铺,扑面而来的是各种各样的香气,谈不上劣质,也称不上优等。
她虽然是女子,却是军方之人,对这些香气并不是太过追捧。
香铺的店面很小,只有三人,老板和两个打杂小厮。
“你就是陈二?”
江神儿看着那个八字胡的中年男子,语气淡漠。
陈二的目光从满堆的香囊上挪开,看向突然出现的女子,说道:“没错,我是香铺的老板陈二。”
江神儿的目光随意的掠过店铺,问道:“有没有月香花的香囊?”
陈二神色一怔,说道:“有是有,不过还需要姑娘随我内室一叙。”
江神儿嗯了一声,便跟着陈二走了进去。
两个伙计目光交汇,继续招呼着寥寥几个客人。
……
……
“敢问阁下是?”
陈二冲着江神儿认真抱了抱拳,观其气息便是不凡之人,更何况还是朝天城来人,想必也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
月香花并不存在,只是当年女帝定下的接头暗号。
江神儿坐在一把大椅上,平静说道:“江神儿。”
陈二微感震惊,旋即郑重行礼说道:“原来是修罗卫统领当面,卑职久离都城,未识将军真容,还请勿怪。”
“无碍。”
江神儿看着紧闭的房门说道:“与我说说齐王府的近况吧。”
陈二说恭谨而立,道:“卑职在齐云城多年,齐王府琐事众多,不知将军想听关于哪些方面的?”
江神儿想了想说道:“前些时日凤血玉丢失是因何原因?齐王府内的阵法气息又是何为?魁流为何会在王府?”
陈二的额头渗出冷汗,江神儿一连问了他三个问题,而且是三件极为重要之事,一时间令他有些吃不消,
思索片刻,他才说道:“凤血玉是被人所盗,昨日城西发生一起血案,似乎便是与凤血玉有关,我想此时凤血玉已经回到了齐王手里。”
江神儿问道:“何人所盗?为何而盗?如何能盗?”
又是三个问题,陈二抹去额头的冷汗,说道:“尚不可知。”
凤血玉乃是齐王的贴身之物,谁人能够悄无声息的盗走?
江神儿看了陈二一眼,示意他继续。
陈二说道:“齐王府的阵法是在三个月前出现的,此事已经传书于陛下,而那个时候流云神将便来过一次齐云城,那阵法也是他主力布下的。”
江神儿目光骤寒。
陈二小心翼翼的问道:“难道流云神将不是陛下派来的?”
江神儿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陈二立刻缩了缩脖子,说道:“卑职失言,将军莫怪。”
江神儿说道:“这一次魁流又是为何而来?”
陈二紧张说道:“卑职实在不知,神将大人的道行惊世,能够知道他降临齐云城已是幸运,至于他要做什么,恐怕也只有齐王知晓。”
江神儿眉毛一挑,说道:“你是说魁流和齐王在谋划着什么?”
陈二的脑袋垂得更低,说道:“卑职不敢妄言。”
江神儿看了他一眼,起身便朝着门外走去,同时说道:“最近我会一直待在齐云城,有任何事,都要及时到城北的同福客栈找我。”
陈二看着江神儿离开,整个直接瘫坐在了大椅之上,长长的松了口气。
……
……
三个月之前的某一天,正是念黎服下血菩提,强行觉醒真凤血脉的时刻,而齐王府深处的阵法也正是在那一日之后没多久出现的。
其中有何关联,暂不可知。
宁知秋和孟今烦自然不敢再待在齐王府,带着重伤昏迷的白千池去了城北的同福客栈,也不知道宁知秋是怎么打听到江神儿的住处的。
三人也住了进去。
待夜深之时,客栈已经打烊,一道暗红色身影飘掠而出,直奔齐王府的方向而去。
不多时,两道剑光跟了出来。
夜色凄寒,虽有月光洒落人间,却仍旧照不透角落里的黑暗和冰冷。
暗红色身影在齐王府外围上空还未落下,突有一团黑雾携带着磅礴威压席卷而下,直接落到了她的身上。
两道剑光出现在百丈之外,见到这种情景,直接隐没进了黑暗之中。
那道红衣身影坠落至地面上,勉强稳住身形,脚下的石板浮现数道裂缝,能够让无相初境强者毫无还手之力,定是道行极深之人。
“退去,否则死!”
夜幕之中传出一道沙哑阴森的声音,仿佛地狱幽灵。
不,他就是幽灵。
暗红身影压制住体内的气血翻涌,深深的看了一眼夜幕深处,片刻后便朝着远方掠去。
“你们俩,还不滚?”
夜幕中又有声音传出,黑暗角落里的两道剑光立刻远遁而去,慌张至极,丝毫不敢停留。
同福客栈外的漆黑胡同内,两道剑光落在了那道暗红身影身后。
黑暗中传出声音:“那人是谁?”
片刻后,有女子的声音传出:“地狱三仙,幽冥。”
第二百五十八章 云雾去,红光来
幽冥是地狱三仙之一,境界极深,所修之秘术幽冥三身亦是闻名天下,三身之一的人身顶替方中玉的身份,在几年前死在了唐戈手中。
前几年,地狱三仙现身世间的几乎都是圣主,而自从远古战场遗迹之后,圣主便销声匿迹。
直到今夜,幽冥现身。
同福客栈的房间之中,江神儿望着桌子上横立的漆黑巨剑,渐入沉思,目光比剑刃还要锋锐。
灯火在她的眼中摇曳,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许久之后,江神儿的手中多了一枝赤色短箭,箭头如燃烧着的火焰一般,流转着红光。
她的玉指轻轻拂过箭杆,便有无数文字没入其中。
片刻后,赤色短箭化作一道火光毫无阻碍的穿过墙壁,划过虚空,随后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赤箭传信,大周帝**方常见的传信秘法。
做完这些,江神儿直接去了床榻之上闭目冥想,眉心处有光泽浮现,掠出无数剑识,不断朝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
……
同福客栈另外一个房间,白千池躺在床榻上,气息渐渐恢复,宁知秋和孟今烦坐在桌前,一个垂头丧气,一个面色凝重,若有所思。
“幽冥都来了,我们要不要离开?”孟今烦突然说道。
宁知秋说道:“我觉得他不会杀我们,毕竟今夜放过我们了。”
孟今烦说道:“你别忘了,他是幽灵的地狱三仙啊,杀过多少人数都数不清,今天可能只是他心情好。”
可以看出,他有些急躁。
宁知秋反而出奇的平静,沉思片刻后说道:“只要我们暂时不靠近齐王府,应该没什么大事。”
孟今烦握紧拳头说道:“你说是齐王与幽冥勾结,还是魁流?”
宁知秋说道:“有什么区别吗?”
孟今烦一怔,旋即默然点头,心想的确是没什么区别,又说道:“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宁知秋想了想说道:“等等吧,我想江统领应该比你我还要着急,她应是有着应对之法吧。”
……
……
齐王府的高亭之中,天山蓝晶铠在星月之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寒光,魁流站在光明里望着夜幕,在他身后的黑暗里还有一道身影,看不清模样,正是地狱三仙之一的幽冥。
二人久久伫立,久久无声。
直到某个时刻,魁流说道:“你不该出现的。”
黑暗似乎翻涌了片刻,幽冥说道:“我不出现你会出手吗?”
魁流说道:“会。”
幽冥森然笑道:“你若是对江神儿出手,应该知道后果,她也入了无相,女帝只会更加器重她。”
魁流说道:“我乃无相上境。”
幽冥说道:“这些年你的表现,你认为她会不知道?想必也是失望的。”
魁流沉默不语。
从大明宫内与褚益瑞的会面,到南陆梅岭的种种,再到远古战场遗迹的事端,若不是女帝顾及他无相上境的修为,恐怕早已对他下手。
幽冥也不再言语。
几片乌云遮挡住月华,有沙哑的声音从高亭之下传了出来。
“二位还请守好王府,最近一段时日,任何高阶修行者都不得靠近。”
魁流低头看着地面,说道:“放心,谁也靠近不了。”
幽冥紧接着说道:“齐王安心。”
……
……
悬空岛上,青阳殿后千丈之外有一处洞府,风景如前,只是洞府的主人岑夫子已经仙逝。
唐戈走进洞府,望着那张平淡无奇的石榻,石榻上有一面破旧的蒲团,正是昔年岑夫子一直盘坐之地。
“你倒是好,一走了之,留下偌大的昆仑山,裴师兄不愿意当掌门,这个位置又不能留给叶浒,蔺远山那家伙也不知道能不能当好掌门。”
“你说,景鹿做掌门好不好?”
唐戈盯着那个破旧蒲团,自顾自说着,语气平淡,神色淡漠。
岑夫子已经身陨,自然没人给予答复,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洞府内,平添几分落寞与怅然。
唐戈直接坐到了蒲团之上,自然且随意,抬头望着漆黑的穹顶说道:“如果是你,你准备怎么处理?”
他说的一小部分是昆仑山内部事宜,最重要的还是和大周帝国、云剑宗三方之间的事。
有风灌进洞府内,在穹顶上回旋打转,似是在回应。
唐戈把手掌搭在膝盖上,指尖轻点,有淡淡的金泽浮现,犹如跳动的鱼儿一般。
“你第一次将昆仑印给我的时候,我便有预感会有今日的局面,但可能你也没想到,昆仑印会变成这般模样。”
他说完这段话,便沉默下去,安静的盯着洞府外,若是昆仑山只有洞口这般几丈大小该多好。
许久之后,唐戈起身,十分平静的离开了洞府,他已经有了答案。
……
……
念如音带着唐戈给的木牌离开了昆仑山,此事除了唐戈没人知晓,但就在那团风雪向北飘了一日之后,明亮的天光中突然出现一道阴影。
那道阴影的气息锋锐至极,很明显是剑气,直接袭向念如音的头顶。
谁敢袭杀一个无相中境的强者?
谁有把握袭杀?
那偷袭之人的境界极为强大,既然敢截杀念如音,定是有着无相上境的修为,而且那一剑似乎酝酿了很久。
念如音双手结印,席卷起两道磅礴的风雪巨浪朝着天空中迎去,直接将那道剑光笼罩而进。
风雪骤崩,那道剑光破开阻碍,穿透了她的身躯,鲜血染红了白衣,也染红了风雪和天地。
她坠落而下,落进下方的广袤森林之中。
霎时间,烟尘四起,方圆百丈地域内的树木皆被折断,地面仿佛塌陷出一个大坑。
念如音坠入森林之后,调动着紊乱的真气迅速朝着远方掠去,将自己的身形隐匿起来。
她担心那人会继续追杀。
但没有后续,剑光消失,那人也消失了,或许是因为这里靠近齐云城,那人担心被人察觉,而且他确信,念如音就算不死,也会根基尽毁,那与死人又有什么区别。
就算是与昆仑山仇怨极深之人也不敢轻易截杀念如音,因为她也是大周帝国的公主。
但与昆仑山和大周帝国都有仇怨的也就只有云剑宗了。
在那道剑光刺入身体中的时候,念如音便已经知晓那人身份。
云剑宗宗主,尤东桀。
他并不知道念如音的踪迹,只是几个月来他一直守在昆仑山周围,在见到念如音出山的时候,便跟上了。
尤东桀是昆仑界顶尖强者,无相上境的修为,他若想截杀一个人轻而易举,更何况还是境界稍低之人。
念如音靠着一棵大树坐着,衣衫已经被完全染红,真气运转,风雪朝着狰狞的伤口汇聚而去,同时有真气穿梭在四肢百骸中,不断驱散着那些残留的剑气。
齐云城已经不远,她却身负重伤。
一刻钟之后,一道冷冽的红光落入森林之中,出现在念如音跟前。
念如音猛然睁开眼睛,眼前的一身红色盔甲反射着天光,极为寒冷,血色的骑士头盔之下是一张白皙的女子脸庞,却透着肃杀之意。
在短暂的惊愕之后,念如音悄然松了口气。
咔咔咔咔咔!
金铁碰撞的声音传出,只见那红甲女子单膝麾下,身上的盔甲沙沙作响,她单手放在胸前,冲着念如音恭敬行礼:“拜见公主殿下!”
念如音捂着胸口的剑伤,苦笑道:“红莲,你来了啊。”
第二百五十九章 雪飘人间
三日后,白千池醒了过来,只是气息仍旧紊乱不堪,动弹不得,只能躺在床上缓慢恢复。
神兵鬼觉那一刀,令他险些身陨,能够捡回来一条命已实属万幸。
宁知秋和孟今烦从白千池口中得知,伤他之人正是元澈,也知道了是他偷的凤血玉,而元澈极有可能是齐王的人,凤血玉也已被追回。
同福客栈的房间之中,三人沉默了很久,宁知秋饮尽三杯茶之后问道:“你为何要盗凤血玉?”
床榻上的白千池长长的叹息道:“其实我与那蜀门之主相交甚深,盗取凤血玉也是听他之言。”
宁知秋眉头一挑,了无痕迹的看了孟今烦一眼,说道:“为何?”
白千池说道:“他说齐王有异心,而且近年来行事诡异,按照蜀门所知,极有可能与凤血玉有关。”
一旁的孟今烦突然插嘴说道:“齐王府的事情与蜀门有何干系?”
宁知秋解释道:“蜀门前任门主曾高居大周帝国神将之位,深得女帝器重与信任,坐化之后,他的长子继承门主之位,一直与大周保持着密切联系。”
孟今烦哦了一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心想难怪蜀门会为大周帝国调查齐王府。
宁知秋又看向白千池问道:“蜀门此举,女帝可知晓?”
白千池说道:“应是不知,毕竟齐王是女帝的亲弟弟,蜀门也只是怀疑,没有确凿证据,自然不敢妄下定论。”
宁知秋说道:“魁流和幽冥现在都在齐王府。”
白千池瞳孔微缩,脸色更白了一些,旋即无奈的叹了口气,自己现在这个状态,什么都做不了。
宁知秋沉默。
孟今烦突然开口道:“关于齐王府的异样,你都知道些什么?”
白千池的脸色逐渐凝重起来,说道:“王府内那道隐匿的阵法名为舍生阵,虽然极为危险,但一旦成功,可重塑根骨,可以说是再活一次。”
闻言,宁知秋和孟今烦的脸色皆是变得难看起来。
房间内,一时安静至极。
铛!铛!
有敲门上传来,三人心神一惊,宁知秋起身开门,江神儿走了进来。
“今夜我准备再探齐王府,需要你们二人帮忙。”
江神儿直接表明来意。
孟今烦突然觉得有些开心。
宁知秋问道:“魁流和幽冥都在,以我等之力如何探?”
江神儿说道:“你们可听说过潇潇雨歇剑阵?”
白千池不知道那是什么,毫无反应。
宁知秋和孟今烦脸色一变,说道:“是那道传闻中的剑阵,不是被列为至宝放入大明宫天宝阁了吗?”
江神儿螓首微点。
宁知秋忽然惊声道:“你难道学会了那道剑阵?”
江神儿又轻轻点了点头。
孟今烦看着江神儿,眼中满是欣赏之色,心想这姑娘真厉害。
宁知秋的脸色变得有些复杂,说道:“凭我们三个如何布阵?”
江神儿说道:“虽然威力小了很多,但足以拦住魁流和幽冥片刻,三人足够了。”
宁知秋默默点了点头。
“那个……”
孟今烦挠了挠头,说道:“我们三人布阵,谁去探查齐王府?”
宁知秋这才反应过来,同样疑惑的盯着江神儿。
江神儿说道:“自然有人。”
……
……
是夜,星光暗淡,夜幕森然。
一道剑光以霸道无匹的姿态射入齐王府深处的高亭中,王府内没有发生任何骚乱,仿佛早就安排好了一般。
磅礴的气浪被那道剑光引燃,直接沿着高亭朝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出,两道强大的气息冲天而起。
与此同时,在齐王府墙外的东、西、北三个方向忽有剑气激荡而起,形成三处剑气漩涡,源源不断的涌出剑气朝着夜幕下汇聚。
三道如洪流般的剑气轰向夜幕,在那两道强大气息的头顶汇聚,剑光璀璨,如太阳一般。
顷刻之间,一股无上气息从那轮剑气太阳中倾泻而下,直接将那两道强大的身影覆盖而去。
下雨了。
每一条雨帘都是一道锋锐剑气,若不是那两道身影阻挡,恐怕大半个齐王府都会顷刻间变为废墟。
夜间奇景,动静很大,奇怪的是无论是齐王府外还是府内,都没有人被惊醒,或许是因为齐云城夜间宵禁的规矩极为严格。
“江神儿,尔等夜袭王府,可知这是大罪?”
剑雨之中传出森然的冷喝之声,正是流云神将的声音。
齐王府外的三团剑气漩涡没有任何回应,但没有回应不代表着魁流没有认出他们的身份。
身为大周的神将,魁流自然识得潇潇雨歇剑阵以及江神儿的霸道剑气。
忽有一道红光从夜幕深处浮现,并且飞速朝着齐王府掠来,携带着强大无比的气息,丝毫不比剑雨中的两道身影弱。
魁流脸色一寒。
另外一人便是幽冥,他同样身躯一震。
红光渐淡,一道全身披着红甲的苗条倩影脚踏虚空现出身来,平静的望着剑雨中的两道身影。
魁流与之对视,目光渐冷。
红甲女子说道:“看什么,多年未见,不认识了?”
魁流说道:“红莲,你来作甚?”
传闻中与子夜、魁流地位相当的红莲神将竟是一名女子,而且看起来年龄并不大。
红莲神将的眉毛长而细,微微一挑,更是在英气中多了一分妩媚,她说道:“你都能来,为何我来不了?”
魁流说道:“这里是齐王府,你如此出现,是对齐王的大不敬。”
红莲微微一笑,目光一转看向魁流身旁的幽冥,眼神渐渐冰冷下来,说道:“幽灵之辈,人人皆可屠之,本将身为大周将军,自然有义务。”
她又看向魁流说道:“而你与幽灵为伍,已是大罪,若齐王亦是如此,本将亦不会手软。”
若是旁人,定会说一句好大的口气,但魁流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子说的到做的出,而且她有这个权利。
“我去拦他,你想办法破了这剑阵,切不可扰到齐王。”
幽冥的声音响起,只见他直接穿过剑雨阻隔,掠向高空,与红莲神将遥遥对峙。
红莲神将望着那道隐藏在黑袍下的身影,说道:“没想到竟是本尊亲自到来,你那道地身呢?”
幽冥说道:“面对红莲神将,这昆仑界谁敢不全力以赴?”
红莲冷哼一声,眸子一凛,旋即双手结印,一道庞大的红色光影在她身后的夜幕中形成。
那道光影像是火山口喷发出来的火焰,又像是残阳如血的火烧云,只是却是冰冷至极的。
整座浮云城都被红光和剑光充斥着,看起来诡异至极,一些人偷偷透过窗户和门扉的缝隙向外望去,皆是既惊惧又好气。
幽冥望着红莲身后的神秘光影,周身的黑雾瞬间翻涌膨胀,说道:“这便是红氏一族的圣光秘术吗?”
红莲的双瞳也被红晕弥漫,只见其屈指一弹,身后的巨大光影便是呼啸而出,撕裂夜幕,直接朝着黑雾呼啸而去。
黑雾迅速扩散,瞬间便再次令夜幕暗淡了下来。
红莲神将与幽冥激斗在一起,而魁流正在迅速破解着潇潇雨歇剑阵,万一干扰到齐王的秘法,一切都将沦为泡沫。
齐王府外的三团剑气漩涡虽然仍在运行,但却暗淡了许多,魁流强大的修为的确不是一道剑阵能够压制的。
剑气漩涡中,三人的气息开始紊乱,整座潇潇雨歇剑阵隐隐动荡,但三人仍在坚持。
直到有夜幕深处有雪花飘落。
风来,雪骤急。
风雪汹涌而至,不仅是齐王府,整个齐云城都被笼罩而进,刚刚过冬迎春的齐云城百姓再一次领略到了冬日的酷寒。
魁流抬头看去,白衣倩影飘飘然落下,有一种睥睨天下之势,虽然气势极强,但隐隐间气息很是不稳,应是受了伤。
三团剑气漩涡中的人见到风雪中的人影时,又惊又喜,瞬间将潇潇雨歇剑阵催动到极致。
“魁流,你做什么似乎都能找到借口,但眼下你与幽灵为伍,可还有令人信服的理由?”
风雪中传出冷冽的声音。
魁流说道:“如音公主,本将并没有危害到帝国基业。”
风雪中的人影自然便是念如音,她说道:“冥顽不灵。”
空气中的温度又一次骤降,比寒冬腊月还要冷。
魁流脸色微异道:“你想杀我?”
念如音说道:“抓住你便可。”
魁流微嘲道:“你以为我被这剑阵困住,你便能得手?”
念如音双手一挥,风雪更急,整座齐云城都被覆盖上了一层冰晶,同时传出她冰冷至极的声音。
“你见过雪飘人间吗?”
第二百六十章 兄妹
念如音虽然是念氏皇族之人,却并没有传承到最正统的真凤血脉,而且自幼便去了北境跟随雪姑娘修行冰雪之法,多年过去,她不仅气息冰冷,就连性子也变得极为冷漠。
但这一切,都不妨碍她的强大。
雪飘人间,万里冰封。
这是修行冰雪之法到极致才能达到的效果,当然修行者本人也必须足够强大,不仅现在的念如音达不到,就连雪姑娘也差之甚远。
魁流身处剑光之中,望着汹涌袭来的雪瀑,说道:“你若是能达到雪姑娘那种程度,说不定真能冰封本将,但你始终不是她。”
念如音一言不发,双手迅速结印,冰雪洪流直接将魁流淹没,与此同时,夜幕下的剑气太阳已经璀璨到极致,而齐王府外的三团剑气漩涡正在迅速暗淡下去。
宁知秋、孟今烦和江神儿现出身形,除了江神儿脸色微白之外,剩下二人皆是喷出一大口鲜血,目光却都望向空中的冰雪洪流。
某个时刻,剑气太阳彻底散去,天地间暗淡了很多,唯有红光在弥漫,那是红莲神将的手段。
当冰雪洪流渐渐化作冰屑消散的时候,魁流的身影也逐渐显露出来,一层看似薄脆却坚硬的冰晶覆盖在他的身体表面,寒光闪过,映着他阴沉至极的目光。
流云神将真的被冰封了。
一年多以前,在远古战场遗迹中,念如音曾冰封过罗刹海春秋,就算是剑仙十一,一时间都没能破开冰晶。
现在魁流被冻结,想来一时间也无法逃离,这个时间或许很短,最多半日,最短几个时辰,但足够做很多事情。
红莲神将仍在与幽冥激战,红光与黑雾在夜幕下分庭抗礼。
念如音再次结印,冰雪洪流浮现而出,朝着幽冥轰去。
幽冥见状,一团黑雾暴涌而出破开红莲神将的攻势,随即远遁而去,消失在夜幕之中。
冰雪洪流扑了个空,化作漫天冰屑散去,天地间的风雪也随之缓缓停住。
宁知秋和孟今烦望着半空中一幕,皆是震惊的睁大眼睛,流云神将就这么被冻住了?
江神儿眼底浮现寒意,双手紧握,现在是杀死魁流的大好机会,但是她知道,无论是念如音还是红莲神将都不会允许她这么做,魁流的生死只有女帝能够判决。
念如音和红莲神将对视一眼,然后直接朝下掠去,目标是那座高亭,红莲神将则带着被冻成冰雕的魁流落入齐王府外的某处空地上。
……
……
高亭看似平淡无奇,但念如音作为念家之人自然能够察觉到从高亭内部散发出来的微弱气息,那种气息是念家独有。
放眼齐王府内,唯有齐王一个念家之人。
念如音立于高亭上方的虚空,屈指一弹便有一道冰雪呼啸而出,没入了高亭下的石壁中。
然后便是漫长的等待。
下方,齐王府外,红莲神将、江神儿、宁知秋、孟今烦也在等待,当然,还有冰雕里的流云神将。
当一股气息如烟尘般从高亭下膨胀开来的时候,有轰隆之声传出,一道瘦削的身影从高亭最下方走了出来。
那道轰隆之声,类似于密室中暗门开启的声音。
那是一个中年男子,面色惨白,身影孱弱,走起路来轻飘飘的,就像是酒后走路不稳的酒徒。
他抬起头望着半空中的念如音,露出一抹难看的笑容,说道:“音儿,好久不见,下来吧。”
……
……
多年前,念黎刚刚出生没多久,齐王一家便去了齐地,说是分封,其实是流放与驱逐,毕竟皇族之人谁不愿意待在帝都朝天城?
从那之后,念如音便没见过这个兄长,他看起来比起当年更加虚弱,但现在他的眼中较当年有了光泽。
兄妹二人对视,一时无语。
齐王府外的几人不知道高亭下发生了什么,但兄妹二人碰面,总不可能刀兵相向。
许久之后,念如音的眸子里有异色浮现,说道:“二哥,好久不见。”
齐王微笑道:“你长大了,也成熟了,近年来可好?”
念如音眼底的寒意散去了一些,说道:“你走的时候我便已经长大了。”
齐王哑然失笑,说道:“你这丫头还是和当年一样倔。”
念如音看着这个变化了太多的兄长,沉思片刻说道:“幽冥为何会出现在齐王府?”
齐王平静说道:“这我不知。”
念如音又问道:“魁流呢,他来做什么?”
齐王说道:“有事需要他帮忙。”
念如音的眼底再现寒意,说道:“若是她知晓,你该知道后果。”
她,指的是女帝。
齐王苦笑着抬头望向夜幕,怅然说道:“她也没有变啊。”
夜风呜咽,寒意愈浓,念如音盯着眼前的高亭,沉默许久才说道:“你究竟在做什么?”
齐王敛去笑意,凹陷的眼瞳有冷意浮现,他说道:“你是我的妹妹,为兄自然不会骗你,我只是想活着。”
念如音隐隐猜测到他利用凤血玉要做些什么,说道:“然后呢?”
齐王说道:“只是活着。”
念如音眼帘微垂,眼底闪过忧色,随即又变成失望之色,她说道:“此事王妃和小黎知道吗?”
齐王犹豫片刻说道:“小黎不知道,王妃可能知道一点。”
念如音转过身,背对着齐王,仰头望着重新现于苍穹下的明月与星河,眸子里的寒冰有渐渐融化的趋势。
二人再次沉默。
齐王望着她的背影,悄然叹了口气。
十几年的岁月未见,他们的确产生了隔阂,哪怕当年的感情再好,毕竟情感这种东西都会随着时间和距离的推移而淡化。
许久之后,星月之光暗淡了一些,念如音说道:“我希望你不要再与魁流和幽冥往来。”
她开始朝着齐王府外缓步走去,又说道:“有什么事情我也可以帮你。”
齐王望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眼中闪过一丝纠结之色。
当念如音的身影即将模糊时,又有声音传出:“我会让红莲和江神儿将此事保密,二哥,你好自为之。”
她的身影彻底消失,齐王的叹息声回荡在夜幕之中,经久不息。
……
……
念如音在走出齐王府的那一刻,便直接昏迷了过去,胸前浮现血迹,尤东桀的那一剑令她受了很重的伤。
宁知秋和孟今烦赶紧手忙脚乱的将这尊昆仑山的大人物抬到了同福客栈,江神儿紧随其后。
齐王府外,红莲负手而立,身旁的冰雕突然爆发出一道强大的气息,霎时间,冰晶破碎,化作无数冰屑飘散而去。
魁流盯着红莲,寒声说道:“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
红莲平静说道:“你知道你这么做的后果吗?”
魁流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便化作一道流光掠向远方。
红莲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眼神骤冷,旋即不再犹豫,也朝着同福客栈的方向掠去。
第二百六十一章 质问
同福客栈某间屋子里,有红莲神将这个无相上境的强者为念如音输送真气,她紊乱枯竭的气息逐渐恢复了过来,虽然那道剑伤被衣物遮掩,但任谁都能够想象到,那是一道何其狰狞的伤口。
云剑宗宗主倾力一剑,天下谁人可挡?
若不是念如音的体质特殊以及所修炼的冰雪秘术,恐怕早已身陨。
又一个夜晚,念如音醒了过来,与红莲神将说了些话,又叫来了宁知秋和孟今烦。
“五日之内,你们要抵达昆仑山脚下。”念如音看着二人,认真说道。
宁知秋看了一眼孟今烦,疑惑说道:“为什么?”
念如音说道:“掌教之言。”
“掌教?什么掌教?”宁知秋依旧疑惑。
念如音摇了摇头说道:“如今昆仑山的掌教是唐戈。”
宁知秋如遭雷劈,无法言喻。
孟今烦瞪大了眼睛,双眉险些竖起来。
红莲和江神儿并不在此。
念如音又说道:“五日之后便是掌教继任大典,他要见你们,此时暂时不要与旁人说。”
宁知秋和孟今烦对视,两人像吞了三千柄剑一般难以置信。
念如音生怕他们再继续问什么,索性直接说道:“有什么疑惑到时候一并问他,他自会解答。”
……
……
念如音伤势极重,留在齐云城中休养,红莲神将陪着她,江神儿仍在调查着齐王府的一举一动。
五日时间转眼即过,源阵封山,外界并不知道昆仑山的内部情况,山脚下有两道身影正在焦急等待。
悬空岛上,各脉长老弟子齐聚,绝大多数弟子都是第一次登上悬空岛,包括念黎也在此列。
青阳殿前是高耸入云的通天塔,苍茫之气内敛其中,其中仿佛蕴含着另一片广阔的天地。
裴秋寒、景鹿、叶浒、叶拂、蔺远山等五位无相境强者立于通天塔下,其余长老弟子则站在那道巨大裂缝另外一边,闻卓、澹台漓、叶青皆在此列,唯独不见邬沧雨的身影。
今天的天气极好,整个昆仑山上空都是一副云蒸霞蔚的景象,犹如圣光一般,迎接着崭新的昆仑山。
如画仙境笼罩着通天塔,映在每个人的眼睛里。
无数道视线落在通天塔最顶层,三天前唐戈便已经进入其中接受洗礼,他们的情绪还是很复杂,即便到了今日,依旧有人没有从唐戈继任掌教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唐戈年纪轻轻便已达乾元上境,唯有那已经陨落的剑圣在年轻时能够压他一头。
就算是天赋最为出众的古之月和邬沧雨也不过是乾元中境的修为,只是现在邬沧雨在了尘崖闭关,古之月应该还在古月洞天,不知修为有没有涨。
没人说话,悬空岛上一片寂静,格外庄重,皆是在等待着通天塔顶的那道身影出现。
某个时刻,一阵剑啸声从通天塔中传出,直上九霄。
那声剑啸清澈明亮,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脑海里。
云雾之中,一道红衣身影飘然落下,速度很慢,犹如仙人自云中而来,他的手中握着一柄血红之剑,剑气激荡间,堪称世间无双。
裴秋寒等无相境强者以及各脉长老忽然生出一种错觉,昔年剑圣不也是如此模样吗?
只是唐戈比起剑圣来说,少了几分潇洒,多了一些深沉。
他落到通天塔下,站在裴秋寒五人跟前,鬼泣剑插在地面上,他的双手随意的搭在剑柄上,像是一个不拘小节的剑侠。
这个时候,应该是所有人跪拜行礼,恭贺唐戈成为掌教,然后喝彩声漫天起伏,但一切都没有发生,因为有一个人走了出来。
他是蔺远山。
唐戈平静的看着他。
裴秋寒也很平静,他相信蔺远山掀不起什么大浪。
景鹿嘴角含笑,似乎想看热闹。
叶浒面色冷漠。
叶拂眉头微皱。
裂缝后方的人群中,闻卓紧紧握起了拳头。
……
……
所有人的视线很有默契的从唐戈身上移开,落到蔺远山的身上。
蔺远山一直看着唐戈,唐戈一直没有说话。
裴秋寒轻吐了口气,说道:“蔺师弟,不可对掌教无礼。”
蔺远山说道:“师兄,我不过就是多看了他几眼,这也算无礼?”
所有人都注意到蔺远山说的是他,不是掌教。
裴秋寒不再言语,因为他看到唐戈的眼神冷了一瞬。
“何事?”
唐戈看着蔺远山,平静淡漠。
蔺远山说道:“继任大典乃是盛世,我本不该打断,但有些事情还是想先弄清楚。”
唐戈说道:“讲。”
蔺远山又向前走了一步,直视唐戈说道:“你与幽灵的青烟是何关系?”
此言一出,人群中一阵哗然,掌教怎么会与幽灵有关系?
裴秋寒目光微凝。
唐戈平静说道:“没关系。”
蔺远山嘴角噙着冷笑,说道:“没关系吗?六年前,朝天城圣象街上,你杀了幽冥的人身,但随后你便与青烟碰面,为何你们二人皆是相安无事?”
唐戈的双手搭在剑柄上,说道:“还有吗?”
蔺远山说道:“五年前,桐乡一役,最后是你与青烟一同进入了天谕阵,为何你二人如此和谐?”
“登云窟大会之后,各宗门弟子皆是受到幽灵追杀,为何偏偏昆仑山弟子无碍,难道不是因为你?”
唐戈轻轻敲了敲剑柄。
裴秋寒厉声道:“蔺师弟,注意你的言辞!”
其他人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心想怎么你巴不得昆仑山弟子受到伤害?
蔺远山冲着裴秋寒微微欠身说道:“抱歉,师弟失言。”
他又看向唐戈说道:“这些事你作何解释?”
唐戈依旧平静,说道:“继续。”
蔺远山讥讽一笑,然后转过身面对着无数昆仑山门人说道:“诸位同门可能还不知道,青烟便是布天言,而布天言又一直跟在我们这位掌教身边,试问谁不会起疑心?”
人群中再次哗然,就算是景鹿、叶浒等人的脸色也有了变化,裴秋寒眼底的寒意一瞬即逝。
“这跟我师父又有什么关系,你有证据吗?”
忽有一道怯生生的声音响起,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一个小男孩正伸着脖子,涨红着脸大喊着。
蔺远山看了他一眼,冷漠至极。
念黎迅速跑到裂缝边缘,冲着蔺远山大吼道:“一切都是你的一面之词,血口喷人!恶人先告状!不择手段!利益熏心!”
他几乎把能想起来的形容词都喊了出来。
唐戈抬起左手,念黎见状直接蔫了下去。
景鹿没忍住脸上的笑意,看着念黎,越来越欣赏。
蔺远山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看向唐戈说道:“你就不准备解释解释?难道是默认了?”
唐戈依旧双手交搭在剑柄上,说道:“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蔺远山眼底闪过一抹喜色,他以为唐戈已经承认了,随即说道:“这重要吗?你这是承认了?”
唐戈鄙视的看着他说道:“承认个屁,你今日有些猖狂了。”
蔺远山义正言辞的说道:“我是为了昆仑山,我泱泱昆仑,千年历史,岂可落入一个与幽灵勾结之人的手上。”
唐戈朝着天边望了一眼,随即收回目光说道:“青烟已经死了。”
蔺远山一怔,旋即微嘲道:“你在说什么,他怎么可能死了?”
唐戈眉头微挑,说道:“呦,你怎么知道他没死?”
蔺远山脸色骤变,眼底寒意滋生,甚至隐隐有杀意弥漫而出。
“蔺师弟,休要放肆!”
裴秋寒直接站到他面前,目光冰冷,叶拂紧紧握起了拳头,周身隐约有剑气浮现。
蔺远山深吸一口气,体内翻涌的气息逐渐压制下去。
唐戈说道:“青烟已经死了。”
蔺远山说道:“何时?”
唐戈望着天际说道:“马上你就会知晓了。”
忽有剑啸声响彻而起,无数目光齐刷刷的望向天与山交汇的地方,一道身影正飞速掠来。
细细看去,他的肩上似乎还扛着一个人。
第二百六十二章 上任
邬沧雨沿着群山迅速掠过,很快便落到了悬空岛上,直接将肩膀上的那道身影扔在了地面上,荡起些许尘埃。
他不是闭关了吗?
怎么会扛个人出现在这里?
他从哪里扛回来的?那人是谁?
昆仑山不是被源阵封住了吗?
邬沧雨无视了所有人的目光,直接朝着唐戈单膝跪地,恭敬道:“拜见掌教师叔,弟子幸不辱命。”
唐戈微笑着点了点头。
有风吹过悬空岛,将地上那人脸上的黑巾吹掉,露出一张冰冷苍白,毫无生机的男子面孔。
他是布天言。
众人仔细看去,才发现他的眉心处有一道微不足道的血线,那是剑伤,而且是致命伤。
昆仑山门人忽然想起刚刚蔺远山说过的话,布天言便是青烟,现在他真的已经死了。
蔺远山的言辞本就没有证据,现在青烟已死,而且看此间情况,是唐戈派邬沧雨去杀的他,众人没有去猜想邬沧雨是如何做到的,总之是唐戈间接杀死了青烟,谁还敢说他和幽灵有关系?
唐戈说道:“不错。”
其他人以为他在夸奖邬沧雨杀了布天言,只有邬沧雨知道唐戈说的是他如今的境界。
他平静的点了点头。
唐戈又看向蔺远山说道:“还有什么要说的,都说出来吧。”
蔺远山面色阴沉,根本无法言语。
唐戈说道:“如果你不说,那我便说些事情吧。”
闻言,蔺远山的脸色变得莫名而且精彩起来。
唐戈的双手离开鬼泣剑,负在身后,朝前走了数步,越过蔺远山,也越过了裴秋寒等人,他站在裂缝这一边,对面是念黎、邬沧雨等人。
“还是那个问题,无论这些事情是真是假,你是怎么知道的?”
唐戈背对着蔺远山,视线从邬沧雨等年轻一辈的脸上掠过,眼中满是欣赏之色。
蔺远山冷冷说道:“自然是有人告知于我。”
唐戈说道:“别人说了你便信?是何人与你说的?”
蔺远山沉默不语,面色阴沉。
唐戈看了一眼地面上的青烟,说道:“是他吧。”
昆仑山无数门人心头一惊。
蔺远山霍然转身,怒喝道:“休要血口喷人。”
唐戈转过身来,静静看着他说道:“修行多年踏入无相实属不易,今日你若不多生事端,我本想给你机会改过自新,可惜你野心太大。”
蔺远山的喉咙中传出低吼声,说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唐戈的眼底骤然一冷,说道:“沧雨、闻卓!”
闻言,邬沧雨瞬间祭出小骨剑,金色剑光扩散开来,直接朝着人群中席卷而去。
无数弟子纷纷震惊散开,唯有一人呆滞在原地,紧张到动弹不得。
数道金色剑光将那人困在其中,蔺远山的眼底浮现恐惧之色。
闻卓在短暂的犹豫之后,黑剑浮现,化作一道黑线直接穿透了那人的肩膀。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是幽灵!”
闻卓撕心裂肺的怒吼声响彻了整个悬空岛。
……
……
金色剑光中困着一个年轻弟子,样貌与闻卓有几分相似,那道黑线刺穿了他的肩膀,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他叫闻升,闻卓的族兄,二人自幼一起拜师,一起修炼,一起长大,是血脉至亲,又是同门师兄弟,感情自然极深。
唯一的区别便是闻卓的天赋要比他高很多。
昔年在桐乡一役中,邬沧雨第一次发现他的身份,但没有为难。
去年的远古战场遗迹中,宁知秋也发现了昆仑山有幽灵的事情,并将此事告知了邬沧雨。
“为什么?为什么啊?”
闻卓已是泪如雨下,手中握着黑剑,微微颤抖着。
澹台漓看着他,眼神微微变化。
闻升惨笑一声,无力的跪伏下去,脑袋埋得很低,低吼道:“我也没有办法的啊,对不起……”
带着呜咽声的话音落下,他的天灵盖上突然有黑雾翻涌而出。
昆仑山弟子先是畏惧,随即皆是眼神冰冷的看着黑雾下的闻升,剑气和通天真气隐隐有爆发的趋势,只待掌教一声令下,随时准备出手击杀这个叛徒。
“畜生!”
一声怒喝传出,蔺远山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磅礴的气息朝着闻升压迫而去。
唐戈眼神一凛。
与此同时,一道白光和一道锋锐剑气迅速落向闻升面前的空间。
那是裴秋寒和景鹿在出手。
一声闷哼传出,蔺远山现出身形,一口鲜血喷出,刚刚那道白光和剑气准确的落到了他的身上。
裴秋寒和景鹿紧接着出现在他身前。
闻卓回过神来,大喊道:“师父,你竟然想着灭口!”
闻升更是绝望,脸上的惨笑越来越浓,看着蔺远山的目光中没有恨意,只有无尽的失望。
为何你选择了我,最后却要抛弃我?
蔺远山的肩膀和胸口各有一道狰狞的伤口,好在裴秋寒和景鹿没有全力出手,否则他必死无疑。
景鹿冷喝道:“你在做什么?”
蔺远山不甘说道:“他是我的弟子,误入歧途,理应清理门户!”
景鹿没有理会他,而是看向唐戈。
唐戈隔着裂缝望着蔺远山说道:“幽灵给了你什么好处?”
蔺远山低吼道:“我与幽灵没有任何关系!”
唐戈说道:“还是冥顽不灵。”
话音落下,裴秋寒和景鹿身上再度涌出磅礴剑气,无数道剑光将蔺远山困住,同时有精纯至极的通天真气汇入了他的体内。
蔺远山的面色瞬间变得狰狞至极,犹如被触到逆鳞的凶兽。
昆仑山无数弟子的心神更是惊颤,纷纷向后退散而去,一众乾元上境的长老们亦是不敢言语。
在裴秋寒和景鹿两位无相上境修行者的合力之下,蔺远山根本无法反抗,很快便有黑气从他的身体中弥漫而出。
无数目光变得冰冷而凶狠,蔺远山不仅与幽灵勾结,竟还修炼了他们的秘术。
闻卓满脸潮湿,身躯剧烈的颤抖着。
闻升没有任何动静,跪在地面上就像是一个死人。
唐戈望着被黑气笼罩的蔺远山说道:“将蔺远山与闻升关进山狱之中,继任大典之后再行处置。”
“是!”
裴秋寒应声说道,大手一挥,便有一众长老和弟子从人群众中掠出,将蔺远山和闻升带到昆仑山深处。
无数目光再次望向通天塔下的那道红色身影,皆是心悦诚服,充满敬畏,甚至有一丝害怕。
处理蔺远山便是他继任掌教之后的第一个手段。
“弟子拜见掌教!”
“吾等拜见掌教!”
所有人纷纷单膝跪伏下去,冲着唐戈恭敬行礼,包括裴秋寒、景鹿等无相境强者,震耳欲聋的声音久久不能散去。
许久之后,待声音渐渐湮灭,唐戈的目光扫过诸人,说道:“此时起,邬沧雨为了尘崖主,余俭为太初崖主。”
第二百六十三章 人间皆知大道难
金光从那座高耸入云的塔顶上释放而出,落在塔下那道红衣身影上,威严而高大。
他就站在那里,未曾移动,未曾释放真气,一副平凡模样,却散发着世间最具威严的气息。
他是昆仑山第二任掌教,唐戈。
今日他正式继任掌教之位,邬沧雨和余俭的崖主之位便是他下的第一道认命。
红衣之上的金光犹如野火燎原一般迅速散去,眼眸深处的最后一抹金色敛去时,他向前迈出了一步。
昆仑山门人垂首而立,他们知道接下来还会有更重要的事情发生。
“任何人都不得再靠近紫竹林、玄机秘境和藏青洞三地,违背者,无论是谁,一律废去修为,关进山狱。”
唐戈的目光平静的扫过众人,言辞简单,却是最恐怖的铁律。
“是,谨遵掌教之令!”
绝大多数人自然会听从并且执行他的命令,不会产生任何疑问,但是像裴秋寒、景鹿等见识与境界都是极高的强者却是听出了一些异样。
掌教为何要下如此命令?
紫竹林一直是禁地,不允许靠近情有可原。
玄机秘境虽说也是险之又险之地,但其中机缘甚大,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无相境强者护送顶尖弟子进入其中历练一番,眼下唐戈竟直接将此路封死。
还有藏青洞,那是山主的洞府,自然不允许人靠近,但为何唐戈还要专门下了命令?
裴秋寒等人虽有疑问,却没说什么,毕竟这是新掌教的命令。
没人有异议,唐戈也没有给他们异议的时间,紧接着说道:“悬空岛乃是昆仑山天地元力最为充裕之地,以后各崖弟子每个月会有固定的十天时间在通天塔下修炼。”
闻言,无数弟子面露喜色,长老们看着这个年轻的新掌教,脸上露出欣赏之色。
紧接着,他又颁布了第四道命令。
源阵可以通过,但必须持有过阵牌,因为昆仑山仍处于危机状态中,所以任何人想出山,必须经过掌教允许。
过阵牌是一块黑色的木牌,念如音是第一个得到此物之人。
唐戈一连串颁下了四道命令,想了想应该是没什么事了,便沉默下去,昆仑山门人也沉默了下去。
绵延无尽的昆仑山,一时间竟是没有一丝人声,唯有风声和山林中的小兽叫声交织着。
“对了。”
直到某个时刻,唐戈又说道:“邬沧雨、闻卓、澹台漓、叶青、南宫小奇、秋亓、游弋、温书琴,以上这些人从明日起来剑言洞随我修炼。”
人群中一阵错愕,这八人皆是弟子一辈,更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可以说是昆仑山未来的脊柱。
裴秋寒看着从人群中走出的八人,眼中浮现笑意,就像在看着年轻时的自己,说不定这八个年轻人未来都会达到他的境界。
他又看向唐戈,所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昆仑山经历了两次入侵,实力大减,此次又少了蔺远山这个无相境强者,唐戈决定培养这群年轻人,虽然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踏入无相境,但他们需要尽快提升实力。
唐戈看向裴秋寒,微微挑眉。
裴秋寒面色一滞,说道:“掌教,你怎么了?”
唐戈轻叹一声,无奈说道:“还有其他的事吗?”
裴秋寒犹豫一下,说道:“应该没有了吧。”
唐戈冲着人群挥了挥手,刚想说散了吧,余俭却走了出来,恭敬说道:“启禀掌教,那日我等汇报的事情,您可是有了处理办法?”
其余很多长老都看向了唐戈。
裴秋寒笑着抬头望天,心想不关我事。
唐戈轻吐了口气,说道:“你等所言之事我都已经知晓,三日之后会通报昆仑山。”
“谢掌教!”
余俭等长老面露喜色,认真行礼。
“没什么事,就散了吧。”
唐戈说着话走向裴秋寒说道:“师兄,交给你了。”
话音落下,他便化作一道剑光朝着剑言洞的方向掠去。
“恭送掌教!”
昆仑山门人尽数行礼。
裴秋寒抬起头,无奈苦笑,心想你小子这不是坑师兄吗?
念黎迅速跑到悬空岛崖边,望着云雾飘渺的世界,无奈叹息,心想师父你也不带着我,我怎么下去啊。
“小师弟,我带你回去吧。”
身后传来声音,念黎惊喜转过头,看到了邬沧雨,在他身后还有闻卓、澹台漓等七人。
……
……
按照唐戈的吩咐,裴秋寒将他继任掌教的消息传了出去,用什么方法不重要,总之要昆仑界人尽皆知。
短短五日时间,唐戈成为昆仑山掌教的消息如引线一般,很快便传遍了昆仑界的每个角落,速度之快,简直难以想象。
除了鬼界,每一个修行者都知道了这件事。
结果显而易见,举世震惊。
甚至还有人会问一句,唐戈是谁?
就算是所有人都觉得这件事情极为荒唐,但这是事实,是昆仑山几位无相境强者承认的事实,那么这便不是假的。
于是很多宗门以及散修纷纷派人去往昆仑山,表面上是贺喜,实际原因人们皆是心照不宣。
经历了两次战争的顶尖宗门,现在究竟是什么状态?
这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的事情。
但所有人都失望了,他们抵达昆仑山脚下,源阵阻挡在前,他们进不去,昆仑山也没有邀请他们上山的意思。
断天阁地处西陆,是距离昆仑山最近的门派,阁主首徒纪欢又与唐戈交好,按理来说他们应该是最先到来的,但一直到所有宗门都抵达山下的时候,也没见到断天阁门人的身影。
当山脚下的人越聚越多时,一道身影从昆仑山上掠了下来。
……
……
“各位久等了。”
裴秋寒立于矮丘之上,冲着众人抱拳致意。
各宗门强者以及散修见到竟是裴秋寒亲自下山,也是回之以礼:“见过裴先生。”
无相上境的强者,足以得到所有人的尊敬。
“贵派新掌教即位,我等理应前来祝贺,不知可否进入昆仑山一睹新任掌教真容?”
开口的是来自听潮灵谷的乾元上境长老章莱,他笑眯眯的,给人一种随和的感觉。
裴秋寒说道:“诸位远道而来,我派理应以礼相待,但掌教有言,如今昆仑山百废待兴,暂时不方便接待各位,待日后我派再登巅峰之时,定当感谢诸位之礼。”
人群中窃窃私语,隐隐有埋怨之声,但无人敢明目张胆的反驳,毕竟对方是裴秋寒。
都一年多了,别说百废待兴,就是千废万废也该恢复了,骗鬼呢?
这是很多人的共同想法,但裴秋寒已经言尽于此,谁也不敢说些什么。
章莱没有惊讶,似乎早就猜到昆仑山的做法,他平静的走到矮丘上,双手捧着一物递到裴秋寒面前说道:“裴先生,这是海晴儿师侄给唐掌教的,她在闭关,不便出谷,还请先生转交。”
裴秋寒轻轻点头,接过那个黑色包裹,包裹里面传出符阵的气息,他淡淡一笑,心想这应该是海晴儿害怕别人查看而布下的禁制。
章莱知道此行无果,于是带着跟随的几个弟子离开了昆仑山。
大周帝国与昆仑山的关系很是奇怪,派了地位不低的朝天堂堂主池靖亲自前来。
裴秋寒看了他一眼,轻轻点头,便将目光移向更远的人群后方,他没有发现云剑宗门人的踪迹,觉得有些奇怪。
各宗门的修行者和散修陆续离开,一些人仍隐藏在暗处,希望以后的某一天能够发现昆仑山的一些境况。
不多时,原本热闹的山脚下便只剩下了两个人。
站在矮丘上的裴秋寒,站在矮丘下的池靖。
“池靖见过裴先生。”
池靖认真行礼,微微佝偻的身体令他看起来很是恭敬。
裴秋寒走下矮丘,站在池靖面前:说道:“池堂主客气,掌教有令,邀你进山一叙。”
池靖并不错愕,淡笑点头,没人比他更了解如今整个昆仑界的形势了,而唐戈要的便是这些。
就在裴秋寒带着池靖准备穿过源阵的时候,他忽然转过头望向山林中的某处,眼底陡然一寒。
池靖一怔,道:“先生怎么了?”
裴秋寒收回目光,眼中的寒意迅速散尽,看着池靖说道:“昆仑山山势起伏,险要之地与奇景之地共存,池堂主可有兴趣一观?”
池靖脸色微异,旋即淡笑道:“大道之难,最难不过上青天,既然有机会一览神山,池某定不会错过。”
第二百六十四章 人间皆言高处寒
池靖是个胸有城府的人,虽然境界算不上顶尖,但也称得上的是个大人物,朝天堂在他的手里可以说是物尽其用,为大周帝国不知立了多少不可言明的功勋。
昆仑山封山一年多,他是第二个登山的外人,第一个人如今还躺在剑言洞中,不知何时才会醒来。
裴秋寒没有立刻带池靖去见唐戈,而是带着他游遍了大半个昆仑山,见识了诸多差异极大的景观,直到夜幕降临时,他才在坐忘坡菩提树下见到了唐戈。
池靖第一次见到菩提树,闻名天下的血菩提便是生长于此树之上,但这棵树看起来却是那般普通,只是枝叶如大伞一般撑开,极为茂密。
“原来菩提树这般普通。”
星光之下,二人极为和谐的并肩而立,池靖的声音深沉平静。
唐戈望着云雾对面的紫竹林,说道:“大道至简,或许菩提树也是这么想的吧。”
池靖淡淡一笑,心想一棵树也会有想法吗?
这一夜,二人说了很多话,唐戈问了池靖很多问题,池靖只向唐戈询问了三件事,直到天边浮现鱼肚白,这场谈话才停止。
池靖又被裴秋寒送出了昆仑山,那些隐藏在暗中观察的人发现他的踪迹后便悄然跟了上去。
他是朝天堂堂主,乾元上境修为,地位与境界皆是极深,那些人也只敢跟着客气询问,但池靖守口如瓶,什么都未曾透露,那些人自然也不敢采取强硬手段。
池靖回到朝天城之后,便进了朝天堂闭门不出,女帝如今在闭关,很多事情只能等到她出关再汇报。
可没过多久,大明宫内一道诏书将他唤了进去。
女帝闭关,草拟诏书的人自然便是帝国小公主,念芷苓。
……
……
坐忘坡上,唐戈负手而立,依旧望着对面,远方有白光掠来,正是送池靖离开之后归来的裴秋寒。
“掌教,他已经走了。”
虽然身为昆仑山的最强者,但裴秋寒在面对唐戈的时候,还是极为尊敬。
唐戈说道:“师兄,随意就好。”
裴秋寒淡淡一笑,说道:“池靖已经了解昆仑山的现状,相信借他的嘴可以令未来几年的情况缓和一些。”
唐戈说道:“他掌管朝天堂多年,深谙世事,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裴秋寒说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相信一切都会好的。”
唐戈却是摇头说道:“不怎么好,首先昆仑山内部事情还没有解决。”
裴秋寒脸色微异,说道:“蔺远山已经被禁锢修为,囚禁在山狱中,你还在担心什么?”
唐戈平静说道:“叶浒。”
裴秋寒眉头紧皱,说道:“他会出现变故吗?”
唐戈思索片刻说道:“他与山主的关系晦暗不明,但我总觉的隐藏着很多东西,我有些担心。”
裴秋寒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能让唐戈担心的事情定是很严重的事,他忽然惊声道:“与山主有何关系?”
唐戈说道:“我在雷霆之源中看到了很多关于山主的事情,他或许不是我们表面上看到的那样。”
闻言,裴秋寒却渐渐平静了下来,眼底浮现一抹异色。
唐戈看了他一眼说道:“师兄早就察觉到山主的异样了吧?”
裴秋寒默然点头,沉默片刻说道:“你下令门人严禁靠近那三处地方,也是因为山主吧?”
唐戈说道:“是。”
裴秋寒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在雷霆之源中看到了什么?”
唐戈摇了摇头,沉默不语。
裴秋寒轻叹一声,也没再问。
许久之后,唐戈又说道:“我想了很久,除了那三个地方,也就只有叶浒与山主的关系最大。”
裴秋寒说道:“你担心他会通过叶浒做些什么?”
唐戈点了点头。
裴秋寒思索片刻说道:“放心,我会看住他的。”
唐戈说道:“有劳师兄了。”
裴秋寒笑着说道:“没事。”
唐戈又问道:“之前山下都有哪些人没来?”
裴秋寒说道:“云剑宗、贪狼殿、断天阁皆没来人。”
唐戈目光微凝,说道:“断天阁应该出事了,命叶拂去……不,让叶浒去查探一番。”
裴秋寒说道:“好。”
唐戈说道:“古月洞天呢?”
裴秋寒狡黠笑道:“没人来,我想你应该知道原因。”
唐戈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师兄,我离开昆仑山一段时间。”
裴秋寒笑着说道:“好,不过那两个家伙你还问不问了?”
唐戈突然想起来,昆仑山脚下的某座古老洞府之中,还有两个人在进行着与世隔绝的修炼,旋即无奈说道:“我差点给忘了,走之前我去看一看。”
……
……
几日前,宁知秋和孟今烦在念如音的指引之下来到昆仑山脚下,本想等着唐戈的迎接,但迟迟没有回应。
于是在孟今烦的提议下,二人找了个洞府共同修炼去了,外界发生的一切皆是不知,裴秋寒发现了他们,看二人的闭息状态,索性没去打扰。
只有裴秋寒知道唐戈离开了昆仑山,剑言洞的青峰各处散落着八道人影,各自修炼着,或是通天道法,或是剑道。
念黎在洞府前感悟天地,季青云在洞府内试图抓住生机。
昆仑山脚下,唐戈在那座布满藤蔓的古老洞府前驻足,感受着从其中弥漫而出的剑气,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屈指一弹,一道剑气便斩断一根藤蔓,飞进洞府内。
不多时,宁知秋和孟今烦直接冲了出来,见到在风中潇洒站立的唐戈,又惊又喜,还不待二人张嘴,唐戈便率先开了口。
“别说话,听我说。”
宁知秋和孟今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满肚子的疑惑无法言说。
唐戈继续说道:“孟今烦,你跑一趟梅岭巫族,看看他们可否有异样。”
孟今烦咬着牙说道:“你最好给我一个能让我满意的好处。”
唐戈说道:“若我能听到满意的东西,你所有的剑道修行上的谜团我都可以给你解答。”
孟今烦的眉毛直直挑起,说道:“包括那道剑道功法?”
唐戈说道:“我说了,是所有的谜团,我都可以解决。”
孟今烦肃然说道:“一言为定。”
唐戈点了点头,又看向宁知秋说道:“阿秋,你去朝天城,杀了薛儒,然后去朝天堂避避风头,过一段时间我会去找你汇合。”
宁知秋说道:“好。”
孟今烦睁大眼睛盯着宁知秋,惊声说道:“你就这么爽快的答应了?”
宁知秋反问道:“不然呢?”
孟今烦说道:“不要点好处?”
宁知秋摊了摊手,说道:“我和小唐之间还需要谈条件吗?”
天底下敢称呼昆仑山掌教为小唐的,估计也就只有宁知秋一人了。
唐戈微笑看着宁知秋。
宁知秋一脸得意。
孟今烦看着二人,一脸鄙夷之色。
片刻后,唐戈说道:“好了,开始行动吧。”
孟今烦又瞪了唐戈一眼,愤愤离开,向南而行。
宁知秋跟唐戈说了句保重,便向北而行。
唐戈抬起头,平静的望着苍穹中的风卷残云之景,呢喃自语道:“世人皆言高处不胜寒,我却言万物皆寒,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第二百六十五章 人间不知愁滋味
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天,昆仑山重布源阵,隐世不出。
这个春天,昆仑山几经磨难之后宣布新掌教继任,却仍旧没人知道如今这座神山的真实情况。
古之月在昆仑山封山之前离开,几番寻找黎棠无果,索性去了古月洞天的小楼中闭关去了。
无尽青山,郁郁葱葱,唐戈第二次来到了这里。
青山山脚之下,红衣身影仰头而立,望着山巅的云层,一幅画面悄然而成,飘然若仙。
昆仑山有源阵,无尽青山自然也有护山阵法,唐戈不可能直接闯入,一道剑光从他的指尖射出,没入青山之中,荡起一圈圈涟漪。
随后,便是安静等待。
山间的风清澈而撩人,从远处来,又在更远的地方消失,许久之后,一道青光从青山之上迅速掠了出来。
一身道衣,凌风而立,那年轻道士看到唐戈时,一时错愕,旋即转变为惊喜,最后意识到了什么,认真行礼说道:“见过唐掌教。”
唐戈平静说道:“不必客气。”
再见释一,他的修为似乎更加精进了,乾元上境,已经抵达巅峰。
释一抬起头,说道:“您是来找古长老的?”
唐戈说道:“是的,不过我想先见一见北易掌教。”
释一一怔,说道:“好。”
……
……
无尽青山,青山无数,并不是每一座都有名字,北易掌教手握黄金权杖,立于某座青山之巅,白发白须随风飘飘而起。
唐戈站在他身边,眼帘低垂,望着远方几座山遮挡住的那座矮山,透过山间的峡谷,隐约能够看到矮山之上有瀑布,瀑布旁边有一座小楼。
云雾缥缈其间,宛如人间仙境。
“恭喜你了,这么年轻便当上了昆仑山掌教。”
北易的目光也落到了那座小楼上,嘴角缓缓浮现笑意。
唐戈背着双手,收回目光,淡声道:“你与女帝是何关系?”
北易用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说道:“我与她有何关系,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唐戈说道:“不重要。”
北易说道:“那你还问?”
唐戈想了想又道:“七星劫难你与女帝说了多少?”
北易长眉一挑,转过头神色莫名的看着唐戈的侧脸,幽幽说道:“你知道的还不少。”
唐戈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北易无奈的摇了摇头,沉默片刻说道:“昔年秦帝布下的星罗无极大阵有缺陷,若再加上祖龙精血、四圣碑、星辰缥缈图,则可以布下完整阵法。”
唐戈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北易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可是在远古战场遗迹中得到了祖龙精血?”
唐戈说道:“是。”
北易面露喜色,随即又叹了口气,说道:“可四圣碑和星辰缥缈图还是没有下落,此二者皆是圣物,难寻啊。”
唐戈眼皮微动,从怀中掏出一柄折扇,递到北易面前,说道:“这是布天言的山河扇,你看看扇面上的图。”
布天言死后,山河扇被邬沧雨交给了他。
北易带着些疑惑展开山河扇,入眼处是一幅江山圣景图,虽然只是一幅画,却能够感受到真实的天下大势,磅礴气息,亦真亦幻。
“这……难道与星辰缥缈图有关系,或者说是它的一部分?”
北易的声音竟微微有些颤抖。
唐戈眼神微动,问道:“你见过星辰缥缈图?”
北易说道:“没有,但是古籍上有记载,与这山河图有些相似之处。”
唐戈沉默不语。
北易盯着山河图打量了许久,脑海中的世界安静了下来,山间清风也入不了他的耳朵。
很久之后,山河扇被重新折起,送回唐戈手中。
北易说道:“或许真的可以通过这把山河扇找到星辰缥缈图,既然你有缘得到此物,此等大任就交给你了。”
唐戈握着山河扇,轻轻敲着,心想我又不喜欢拯救世界。
北易又说道:“可即便找到四圣碑与星辰缥缈图,也无法构建阵法,最主要的昆仑之心仍旧没有下落。”
听到昆仑之心四个字,唐戈眼底浮现异色,当年秦帝布下星罗无极大阵便是以昆仑之心为阵眼,可是在那七星劫难之后,昆仑之心便重回天地,至今都毫无踪迹。
许久之后,唐戈问道:“昆仑之心究竟是什么?”
“比圣物还要厉害的圣物。”
北易面色凝重,继续说道:“只有天命之人能够找到昆仑之心。”
唐戈心头忽然猛地一颤,问道:“谁是天命之人?”
北易盯着唐戈缓缓说道:“不知道,但那人极有可能在昆仑山上。”
唐戈的眼睛微微睁大,心想昆仑山虽然死了很多人,但剩下的人也有几百数量,会是谁呢?
“你去见之月吧,我先走了。”
北易看了一眼山下远方那座小楼,说着话就要离去。
唐戈突然问道:“七星劫难还有多久会降临?”
北易望向苍穹说道:“七星已聚五星,最迟不超过十二年。”
……
……
十二年看似很长,实则眨眼一瞬间的事情,对于修行者来说,不过是几次闭关的时间。
十二年会发生很多事情,很多修行者会道行精进,或许会有人踏入无相境,或许还有人夺天地造化踏入太清境,但不知又是否挡得住七星劫难。
末日来临之前,仍有人在努力。
瀑布声依旧隆隆,小楼前的地面上堆积着厚厚的枯叶,应是去年秋天被风从山上吹下来的。
唐戈站在小楼前,山顶的猴子知道了他的到来,三五成群的奔掠而下,围绕在他身边,吱吱乱叫。
安静了很久的矮山小楼,突然间热闹了起来。
唐戈就这般安静的站着,那群猴子不管不顾,拼命想要讨好这个冷漠的人类。
“都滚开!”
忽然间,小楼之中有一道剑光伴随着轻喝声爆射而出,落到唐戈身前的地面上,留下一道深邃的痕迹。
猴群四散而逃,天地间顿时安静了下来。
唐戈看着地面上的剑痕,满意的点了点头,心想看来一年多的时间,这小丫头也进步了不少。
剑光消失之后,一道水绿色倩影从小楼中掠了出来,刚刚停住的脚步在注意到唐戈时,又立刻动了起来,直接扑倒了他的怀里。
双臂环抱,世间所有美好都比不上这一次深情相拥。
……
……
古之月的双臂搂着唐戈的脖子,整个身体都贴在他的身上,轻轻踮着脚尖,久久不肯放开。
唐戈的双手轻轻放在她的后腰上,只感觉一阵暖流涌入心口,胸前很软很温暖。
昔日的天真少女,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女子。
“我很想你。”
细微的呼吸声和私语声伴随着淡淡的香气传进唐戈的耳朵里,他只感觉心神微飘,意志微弱。
唐戈放在古之月后腰上的双手微微动了动,说道:“我也是。”
闻言,古之月娇躯一僵,旋即双臂用力,抱得唐戈更紧了一些,隐隐间能够听到一些抽泣声。
“好了,哭了就不漂亮了。”
唐戈的左手从她的后腰上拿开,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
古之月猛烈的摇着头,眼泪打湿红衣,氤氲成一朵朵小红花。
“人间太愁,快乐太难,但总有人拼命寻找,我也想做那样一个人。”
唐戈在她耳边轻声说着,后者虽然泪眼模糊,嘴角却露出倾城笑容。
第二百六十六章 人间何处不悲欢
小楼前的崖边,二人随意坐着,双腿悬在半空,来回晃着,面前是那条清澈的瀑布。
古之月安静的靠在唐戈的肩膀上,闭着眼睛,细长的睫毛微微动着,嘴角的笑意一直没有消失过。
唐戈轻轻握起古之月放在腿上的玉手,温柔交替,轻声说道:“不错,乾元上境了。”
古之月睁开眼睛,明眸闪着光,嘟着小嘴说道:“师叔,你解不解风情啊,现在这个时候谈修为?”
唐戈脸色一僵,尴尬说道:“那我与你说说昆仑山现在的情况吧。”
古之月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只要你平安就好,其他的我不想知道。”
唐戈的视线从瀑布上移开,望向更远处的群山,嘴角浮现一丝浅笑,二人就这般安静坐着,无声胜有声。
直到星光点缀到夜空时,二人仍是一动未动,只是握着的双手更紧了一些。
星光在依偎着的二人身上铺上一层银纱,格外好看。
偌大的世界里,人类虽然渺小,但两个人在一起,孤独总会被温暖慢慢驱逐的吧。
某个时刻,唐戈说道:“随我回昆仑山吧?”
古之月睁开眼,星光落在眸子里,明亮至极,她柔声说道:“有很要紧的事吗?”
唐戈想了想,说道:“没有。”
古之月梨涡浅笑,说道:“这里很安静,能不能陪我待一段时间?”
唐戈说道:“好。”
……
……
接下来一个多月的时间,唐戈一直在古月洞天的这座小楼里陪着古之月,无人打扰,安静闲适,偶尔会有猴子送来甘甜可口的野果。
除了北易与释一,没人知道昆仑山掌教来了古月洞天,二人都只见了唐戈一面,然后很有默契的没再打扰。
平静无事的日子的确很舒服,唐戈经历了一段前所未有的慵懒状态,古之月因为他的陪伴,仿佛又变回当年那个天真无邪的少女。
那群猴子每日都能听到她咯咯的笑声,然后发出不满的怪叫声回荡在山林之中。
一个月之后,夏至,古之月向北易掌教辞别,跟着唐戈离开了无尽青山,一路向北,去了朝天城。
……
……
唐戈上一次来到朝天城是在远古遗迹开启之时,已经过去了近一年半的时间。
古之月距离上次离开朝天城已经过去六年时间,那是她第一次下山,第一次来到朝天城,去问剑阁找到了小师叔。
她在寻找黎棠时曾路过朝天城,却没有进来。
朝天城的景象仿佛多年都未曾变过,一样的繁华,一样的到处充斥着危机。
进入城中没多久,唐戈便发现城中的气氛格外紧张,一打听才知道前些日子出了大事。
礼部尚书薛儒被发现死在卧榻之上,只有胸口上有一处微小的剑伤,却是直接刺穿了心脏,很明显是修行者所为。
大明宫震惊,念芷苓下令朝天堂彻查此事,但几经周折却没有查到任何线索,无论是薛儒身上的剑伤,还是伤口残留的剑气都极为陌生,之前从未在昆仑界出现过。
池靖如实上报给大明宫,念芷苓将此事暂时压了下去,却仍让池靖私底下暗查。
朱雀区正阳街的问剑阁已经搁置多年,但唐戈和古之月抵达的时候,却发现宅院的各个角落都干净至极,应该是被人打扫过。
唐戈想起池靖,心里说了句感谢。
古之月踏进问剑阁,与当年第一次踏进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四下打量了一番,就连她之前住过的房间都细细看了一遍,最后只总结了一句话。
池堂主真好。
最令二人满意的还是庭院中那三把崭新的竹椅,应是不久前放进来的,二人躺在老位置上,悠哉至极。
在二人踏入朝天城的那一刻,朝天堂便已经知晓,夜幕降临之时,唐戈让古之月好生在问剑阁待着,自己一个人去了朝天堂。
……
……
白虎区,唐戈在任何人都没有发现的情况下潜入了夜色,朝天堂的某间书房中,灯火摇曳,他见到了池靖和宁知秋。
“做的不错。”
唐戈随意的坐在一张大椅上,看着宁知秋说道:“可曾遇到阻碍?”
宁知秋摇了摇头,脸上却带着些疑惑。
唐戈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却暂时不想解答他的疑惑。
池靖无奈的摇了摇头,又轻叹了一声,看着说道:“我发现小公主比女帝陛下要难缠多了?”
唐戈说道:“她很聪明?”
池靖说道:“聪明是事实,我从昆仑山归来之时,她便将我召入大明宫内询问你和昆仑山的情况。”
“然后呢?”
唐戈没有问池靖向念芷苓透露了些什么,身为朝天堂堂主,他会有自己的判断。
池靖看了一眼宁知秋,说道:“前些日子薛儒身陨,她又命我必须查出真凶,说是此事或许关乎江山社稷,真不明白,她是怎么关联到江山社稷的?”
唐戈淡淡一笑,说道:“这念家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聪明。”
宁知秋翻了个白眼,心想你不是还有一个念家小徒弟吗?
池靖目光微闪,问道:“我还是想问,你为何要杀薛儒?”
唐戈说道:“现在不方便说。”
池靖又看向宁知秋,后者虽然疑惑,眼神却极为坚定,仿佛无论唐戈做什么,他都会无条件支持。
唐戈看着池靖又问道:“念芷苓怎么说?”
池靖将手中的书放于案牍之上,盯着摇曳的灯火说道:“继续查,总之一定要查到杀死薛儒的凶手。”
说完话,他又看了在角落里坐着的宁知秋一眼。
唐戈说道:“那就查吧。”
池靖老脸一黑,心想怎么查?你又不让我抓真凶!
唐戈没有理会池靖的心理活动,说道:“断天阁发生了何事?”
池靖的脸色逐渐凝重,沉默片刻说道:“具体情况不知,只是似乎和流云神将有些关系。”
唐戈平静的点了点头,看向宁知秋说道:“你去问剑阁找之月吧。”
宁知秋说道:“你去哪里?”
唐戈说道:“玄武湖。”
……
……
玄武湖映着诸天星辰,像一颗颗宝石镶嵌在如平镜一般的湖面上。
每一个人在见到成为昆仑山掌教的唐戈时,都会有不同程度的震惊,除了上官隐。
他立于湖畔小筑的露台上,平静的看着唐戈从牡丹花丛边越了上来。
唐戈说道:“有些事想问你。”
上官隐微笑道:“可以,但先陪我下盘棋。”
唐戈说道:“我不会下棋。”
上官隐说道:“你可以学。”
唐戈说道:“跟你?”
上官隐摇了摇头说道:“不,你可以去找一个人。”
唐戈一怔,说道:“你是说他?”
上官隐神色莫名的点了点头。
唐戈又说道:“为什么?”
上官隐说道:“我想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唐戈问道:“为何不自己去?”
上官隐背负着双手望向湖面,说道:“他不会告诉我的,他也不会跟我下棋,但你若是跟他学一些棋道,或许我能够从棋道痕迹中看出些端倪。”
唐戈眼帘微垂,片刻后点了点头,便离开了湖畔小筑。
……
……
昔年唐戈第一次踏足朝天城的时候,在朱雀区正阳街道买下了一处极小的宅院,后取名为问剑阁,在问剑阁的斜对面有一座神秘奇怪的宅院,宅院的牌匾是一张棋盘,棋盘上似乎是一局未完成的棋局。
唐戈在夜色下走进棋盘宅院,穿过幽长的回廊,不多时,脚下的青石板便变作了柔软的草坪。
星光之下,那道出尘的身影仍旧趴在石桌上与自己对弈,当察觉到有人来时,缓缓抬起了头,如星辰般璀璨的目光落到了唐戈身上。
“是你啊,好久不见。”
唐戈在他对面坐下,说道:“好久不见,我想跟你学棋。”
闻言,那人面露喜色,道:“好啊,不过有条件。”
唐戈问道:“什么条件?”
那人尴尬笑道:“一千两黄金。”
第二百六十七章 一方寸土
顾虬本就不富裕,除了下棋,没有其他的爱好,他看上了一张极其珍贵的黑金棋盘,价值一千两黄金。
他没有钱,恰好唐戈来了。
唐戈的静静地看着顾虬说道:“没想到你也会缺钱。”
顾虬苦笑道:“你看我像很有钱的样子吗?”
唐戈说道:“什么棋盘会值一千两黄金?比我的宅子还要贵。”
顾虬说道:“某些东西的价值完全随心而定,主要是看你喜不喜欢了,若是喜欢,可值万金。”
唐戈的视线落到棋局上,说道:“五日后会有人送钱来。”
“多谢。”
顾虬极为欣喜,然后便将棋盘上的棋子尽数归瓮,冲着唐戈伸手示意,说道:“要黑要白?”
唐戈想了想,说道:“白吧。”
他开始学棋。
他开始教棋。
顾虬棋艺极高,但他发现教一个人下棋实在是一件痛苦的事情,而且还是一个对棋道没有任何悟性的人。
唐戈很平静,平静的像是棋盘就在我心中,我是棋道高手一般。
“不用教太深,皮毛即可。”
“你为何突然想学棋了?”
“娱乐。”
“哦。”
……
……
黑白棋子不停落满,然后不停清空,棋局大道犹如杂乱不堪的战场,每一次都是顾虬收拾残局。
唐戈不知是厚着脸皮,还是没有脸皮,总之一直一副平淡模样,丝毫不理会内心已经澎湃的顾虬。
夜幕散去,朝阳初升,日照高头,残阳如血。
一日一夜就这么过去了,唐戈丝毫没有感觉到疲惫,顾虬亦是如此,他落下一枚黑子,抬头望向了夕阳。
“你觉得你能学会吗?”当顾虬的眼瞳被夕阳映红,他这么问道。
唐戈摩挲着手中的白子,盯着棋盘上的棋局,淡淡说道:“可以。”
顾虬突然感觉无力,说道:“可是已经一天一夜了,你还没入门。”
唐戈问道:“你初学时,用了多久入门?”
顾虬想了想说道:“不到一刻。”
唐戈双指夹着一枚白子,动作定格,抬起头冲着顾虬微微一笑,说道:“我的剑道天下第一,如果棋道再天下第一的话,别人怎么活?”
顾虬的目光从夕阳中收回,看着唐戈,像在看着一个白痴,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继续。”
于是二人继续。
于是又到了深夜。
哒哒哒哒哒!
世界安静至极,只有棋子落盘的声音。
……
……
又是两日过去,顾虬终于将这尊瘟神送走,心中竟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整整三天三夜,二人一直没有停歇过,在黑与白的世界里无法自拔,当然这只是唐戈的感觉。
问剑阁中的二人仍在等待唐戈,古之月躺在竹椅上,宁知秋在自己的房间里修炼。
唐戈还是未回去,从顾虬那里离开之后,趁着夜色,他再一次登上了玄武湖畔的小楼上。
上官隐看到他之后,有些惊喜。
棋盘已经备好,只等他到来。
没有废话,二人隔着棋盘相对而坐,唐戈执白先行,一个棋道大师与一个棋道小渣的棋局便这么开始了。
若不是上官隐刻意相让,恐怕唐戈撑不过十子,更何况这局棋并不是为了分出胜负。
唐戈落子的速度很快,几乎没有思考和犹豫。
上官隐与他对弈,同样不用思考,但双目中却透着诡异的光芒,如同衣衫上的各种图形一般,难以用言语描述。
他在观察唐戈的棋路痕迹,企图寻找到顾虬的影子。
久久无言,直到夜幕中的明月亮到极致,棋局结束,不是胜负已分,而是上官隐起身走到了露台边缘,开始欣赏起月色下的玄武湖。
唐戈再度打量了一番未完成的棋局,起身走到上官隐身边问道:“你对顾虬很感兴趣?”
“是的。”
上官隐立刻转移话题,说道:“你要问我什么问题?”
唐戈说道:“黎棠在哪里?”
上官隐目光微凛,转头看着唐戈说道:“我卜算过,找不到他的下落,不过还没死。”
唐戈眼帘微垂,说道:“为何会算不到他在何处?”
上官隐眼中也是有疑惑浮现,说道:“总感觉有些东西阻隔了我的演算,就像当年卜算山主下落时一样。”
唐戈的眼角微微抽搐,心想难道又和你有关系吗?
上官隐又说道:“以后我可能不会再做方士了。”
唐戈问道:“为何?”
上官隐说道:“泄露天机,有损道行,活不长,我想好好活着。”
“好。”
唐戈说了最后一个字便离开了湖畔小筑,上官隐望着明月,长叹了一声。
……
……
唐戈刚回到问剑阁,还没来得及跟古之月说些什么,便有一道浑厚的气息降临,那人一身盔甲,很明显是军方之人,而且地位不低。
“唐掌教,芷苓公主有请。”
那军方将领冲着唐戈认真抱拳,虽然气息冷冽,却极为尊重。
唐戈抬头望了一眼夜色,心想这大周小公主果然有些厉害,于是说道:“今日太晚了,我要睡觉。”
那将领说道:“那明日还请唐掌教移步大明宫一叙。”
唐戈说道:“好。”
那将领隐没于夜色之中便消失不见。
古之月从唐戈身后走了出来,望着黑暗深处,面色凝重说道:“一个乾元上境的大周将领竟是甘心为念芷苓传话,看来她的确很有手段。”
唐戈伸出左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不用担心了,她再有手段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古之月仰着头看着唐戈,梨涡浅笑。
有脚步声传来,宁知秋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双目中透着些疲惫。
唐戈看向他说道:“阿秋,你休息一夜,明日便起身去断天阁,暗中查探一下出了何事,若有异变,切勿擅自行动,等我去找你汇合。”
宁知秋有些疑惑,却还是重重点头,转身便回到房间休息去了。
古之月坐到竹椅上,唐戈蹲在她跟前,手指轻点在她的皓腕之上,轻声说道:“运转功法让我看看。”
古之月嗯了一声,气海内两种真气霎时间运转起来,身体表面有青白两种光泽浮现,并且隐隐有融合的趋势,正是昆仑山的通天真气和古月洞天的玄源真气。
气息浑厚殷实,像是积累了无数年一般,年轻的古之月已然踏入乾元上境,不愧是昆仑山最年轻的天才弟子。
唐戈要检查的并不是这些,一道剑识沿着手指没入古之月的手腕上,顺着真气运转的方向快速移动着。
一番检查下来,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古之月的日月乱宫之症在痊愈之后,并没有留下后遗症。
古之月的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眼中隐有忧意,嘴角微动,似有话想说。
唐戈却是看着她轻轻摇头,说道:“别担心,我没事。”
他说的自然是修炼了生死鬼狱书一事,若是被别人发现,定会成为举世之敌。
古之月反手握住唐戈的手,古月镯从衣袖中露了出来,滑至手边,随即释放出精纯至极的玄源真气,涌入二人的手掌中。
待真气敛没,唐戈看到他的左手心和古之月的右手心皆是多了一个青色的印记,形似云朵。
古之月认真说道:“这是云心锁,日后你再有什么事,我会感应到。”
青色云朵闪烁了几下便隐没在血肉之中消失不见,唐戈淡淡一笑,站起身揉了揉古之月的脑袋。
“你师父……”
唐戈有些犹豫,不知该怎么说。
古之月却是说道:“不知为何,我总感觉他在南陆。”
第二百六十八章 方士之问
唐戈去了大明宫,在昨夜那个军方将领的带领下,在没被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走进了永昌殿。
凤椅之下是高高的台阶,念芷苓站在最下方的台阶下面,光线略显昏暗,却衬托着她高贵的气质。
唐戈本就不拘于礼数,如今更是身居昆仑山掌教之位,自然更不需要向念芷苓行礼。
二人平静对视,夏日的永昌殿似乎格外的冷。
片刻后,念芷苓冲着唐戈微微欠身说道:“见过唐掌教。”
唐戈说道:“不必如此,何事?”
念芷苓双手在腰前交叠,淡然说道:“姐姐在闭关前曾交代过,定要与昆仑山交好,如今神山之上出了震惊世人的大事,我自然要恭喜唐掌教。”
唐戈说道:“掌教之位的更迭实属正常,公主有心了。”
念芷苓微微一笑,神色莫名的看着唐戈说道:“不知掌教可否告知昆仑山如今的情况?”
唐戈说道:“池靖从昆仑山归来,想必公主已经问过他了吧?”
念芷苓说道:“所有人都被源阵阻挡,池堂主又怎么看得到。”
唐戈想了想,说道:“公主还是不必挂心了,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一道天光散落在永昌殿的地面上,将黑暗分割,也照亮了唐戈的背影,他转过身就要朝着天光走去。
念芷苓柳眉微挑,说道:“唐掌教就不想知道断天阁的情况?”
唐戈停住脚步,转过身看着她,天光在他身后,目光被遮掩,显得极为冰冷,说道:“我不喜欢打哑谜,也不喜欢你所谓的人心试探,最好直言。”
念芷苓一怔,唐戈冰冷的语气险些令她娇躯一颤,沉默些许时间说道:“怎么说我也是念黎的姑姑,唐掌教就不能客气一点?”
唐戈说道:“他是他,你是你。”
念芷苓只感觉心头一堵,直盯着唐戈,又气又恼,却不能表现出来。
许久之后,她说道:“流云神将本就不受约束,如今姐姐闭关,他更是无人管制,而断天阁如今与外界断绝联系,极有可能与他有关,而他做的这一切应该都是因为你。”
唐戈眉头一挑,说道:“他想借纪欢威胁我?”
念芷苓螓首微点。
唐戈问道:“为什么?”
念芷苓说道:“流云神将心深似海,他的心思即便是姐姐都猜不透,我又如何得知,但他在远古战场遗迹中与异族人勾结在一起,定是心思极深。”
唐戈深深的看了一眼念芷苓,心想你知道的还真多。
看着他的表情,念芷苓的唇角浮现一抹得意的笑意,说道:“掌教是不是觉得我知道的太多,我还想问,薛儒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唐戈平静看着她,沉默不语。
念芷苓继续说道:“昔年,你初入朝天城没多久,便去了尚书府伤了薛儒,后来更是为了知道他的秘密,又花时间演了一出好戏,若是说修行者与他有联系的,恐怕也就只有你了。”
唐戈说道:“所以呢?”
念芷苓眸子微凛,说道:“所以我怀疑是你杀了他,别忘了,他始终是大周的人,即便你是昆仑山掌教,也不能随意杀戮大周子民。”
唐戈嘴角微扬,说道:“你也说了,只是怀疑。”
念芷苓说道:“你这是承认了?”
唐戈说道:“承认什么?”
念芷苓柳眉一蹙,心想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般无赖。
唐戈又说道:“我想要关于魁流的所有卷宗记载。”
念芷苓玉手紧握,若不是碍于身份,又加上不是唐戈的对手,她现在一定会不顾一切揍他一顿。
这家伙的性格怎么好像和之前不一样了。
但是,唐戈还是得到了大明宫内有关于魁流所有信息的记载。
直到他离开永昌殿,离开大明宫,念芷苓都没有从他那里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待唐戈离去,念芷苓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之后,将那名军方将领又召了进来。
“周将军,你如何看?”
念芷苓再度变成那个胸有城府,令人捉摸不透的大周帝国小公主。
那名军方将领名为周勃,隶属于苏神将麾下,本来是驻守国境之北,现在被召回辅佐念芷苓。
周勃说道:“此人心深似海,堪称世间之最。”
念芷苓微讶道:“很少听到你这么评价一个人。”
周勃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末将说的是世间之最,唯他一人。”
念芷苓面色复杂的点了点头,世间之最,岂不是比女帝姐姐、尤东桀等人,甚至是山主都要厉害?
“最近军方可有其他动静?”念芷苓问道。
周勃说道:“前些时日,流云神将去了齐地齐云城,据传闻,红莲神将、江统领和如音公主也出现在了那里。”
念芷苓脸色微异,说道:“所为何事?”
周勃看了她一眼,说道:“不知,但应该和齐王府有关。”
念芷苓眼帘微垂,心想二姐怎么会在那里?难道是去找哥哥的?
周勃又说道:“公主殿下,我们是否要采取措施?”
念芷苓说道:“暂时不用。”
“末将还有一事禀报。”
周勃犹豫片刻又说道:“前些时日,白虎将庄无尘告假,但他此时应该已经不在朝天城了。”
念芷苓眸子微寒,说道:“他去了哪里?”
周勃说道:“很有可能是西陆。”
念芷苓柳眉一蹙,问道:“他去了昆仑山?”
周勃说道:“不知道,他背后有大人物,所以他的行踪一时掌控不了。”
念芷苓沉默,永昌殿内安静又压抑,许久之后才说道:“周将军,切记做好朝天城治安工作,如今青龙、白虎二将不在,玄武、朱雀的将位又空悬着,一切还要靠你。”
周勃恭敬抱拳道:“公主放心。”
念芷苓又说道:“时刻关注着大周府的动静,断天阁失去消息,或许纪遗风会知道一些事情。”
周勃抬起头,盔甲下的目光变得有些迟疑,说道:“那薛儒之死?”
念芷苓想了想,说道:“你不用问,让薛儒继续查。”
……
……
唐戈回了问剑阁,而正阳街上来了一个穿着奇异服饰的方士,他的眉心有一道血色印记,白衣之上尽是鬼面、骷髅等图案。
他看了一眼问剑阁的方向,转身走进了那座棋盘宅院。
绿意盎然的草坪上,有着淡淡的雾气氤氲,顾虬身处其中,捏着棋子的动作随意而潇洒,颇有仙人之姿。
他看到上官隐出现时,立刻将棋盘上的棋子尽数收回棋瓮,因为太过匆忙,黑白棋子混在了一起。
“你怎么还来?”
顾虬抬起头看着上官隐,目光深邃。
上官隐在他对面坐下,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为何不敢与我下棋?”
顾虬说道:“我不愿意。”
上官隐说道:“你越是这样,越让我怀疑你的身份。”
顾虬微微一笑,说道:“随你。”
上官隐的目光逐渐深邃起来,盯着顾虬看了许久,幽然说道:“棋鬼老人是你什么人?”
顾虬一怔,眼底的寒意一瞬即逝,淡笑道:“棋鬼老人是棋道大能,我只是个普通人,怎么会与他有关系。”
上官隐虚眯着眼睛说道:“棋鬼老人一生只收过一个徒弟,那个徒弟也是少年天才,无论是棋道还是修行一途皆是天纵之资,可是在棋鬼老人仙逝之后,他便失踪了,有人说他来了朝天城。”
顾虬眼帘低垂,道:“所以呢?”
上官隐说道:“你是他吗?”
顾虬霍然抬头,目光冰冷的盯着上官隐说道:“他死了。”
上官隐瞳孔微微扩大,说道:“怎么死的?”
顾虬沉默许久才说道:“是昆仑山主杀了他。”
第二百六十九章 故事
天光渐烈,带来几分灼热之感,棋盘宅院变得安静至极,顾虬眼帘低垂盯着空无一子的棋盘,上官隐盯着顾虬。
安静许久之后,上官隐说道:“昔年,棋鬼老人曾与昆仑山主平辈论交,他还曾随山主踏足悬空岛,可谓是无上光荣,二人的关系极为密切,山主为何要杀死他的传人?”
顾虬缓缓抬起头,目光微抬,静静的看着上官隐说道:“我不知道。”
上官隐眼底微寒,道:“你又是如何知道山主杀死了棋鬼老人的徒弟?”
顾虬说道:“我就知道。”
上官隐胸口中隐隐有怒气滋生,眯着眼睛说道:“他对我很重要,请你告诉我。”
顾虬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你可以去棋局谷寻找线索,不过自从棋鬼老人仙逝之后,棋局谷便被封印了,但谁也不知道如何解开封印。”
“你是说西陆的棋局谷?”
上官隐眉头一挑,说道:“可传闻不是说棋局谷凭空消失了吗?”
顾虬说道:“如此荒谬的传言,你也相信?”
上官隐问道:“在西陆何处?”
顾虬还是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但有个人或许能够找到。”
上官隐脸色微异。
顾虬说道:“我家对面有个邻居,他叫唐戈。”
……
……
唐戈回到问剑阁之后,便躺到了竹椅上,开始翻阅从大明宫带回来的关于魁流的卷宗,里面详细记载了他从小到大的一切事迹。
魁流出生在东陆一个名为清谣镇的小镇上,自幼修行天赋并不是那么出众,但性子却极为坚韧,仿佛世间没有他吃不了的苦难。
十四岁那年,朝廷征兵,他应召入伍,成为大周帝国的军人,其杀伐果断的性格很快便在军营中崭露头角,深得前代神将萧不宁的器重,后更是被派去国境之北的杀神谷阻拦北境入侵。
数十年的战场杀伐,魁流不仅成就无相,而且成为了赫赫有名的帝国神将,一将功成万骨枯,魁流的事迹便是最好的写照。
许久之后,唐戈慢慢放下卷宗,躺在竹椅上望着苍穹,刺眼的天光令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无论是魁流的出生,还是入伍参军,亦或是一人屠杀数百贼寇而崭露头角的事迹,甚至最后成为帝国神将的光荣时刻,都无法吸引到唐戈的注意。
不过有一点,却令他陷入了沉思。
在前代神将萧不宁注意到魁流的存在之前,他曾消失了整整一年时间,这一年时间他在哪里?做了什么?卷宗上竟是没有任何记载。
那一年的时间是一片空白,似乎就这么凭空消失在岁月的长河中。
唐戈缓缓闭上眼睛,任由天光透过衣衫与皮肤深入骨骼血肉之中。
古之月走了出来,在他旁边的竹椅上坐下,看着闭目沉思的唐戈,嘴角浮现浅浅笑意。
“你说,一个人如果突然消失一年,而且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会去哪里呢?又会做些什么?”
唐戈察觉到古之月的到来,没有睁开眼,直接问道。
古之月想了想说道:“睡觉,或者闭关?”
唐戈缓缓睁开眼睛,天光瞬间浸满眼眶,说道:“就算是闭关的话,在闭关之前也应该留有一些痕迹,怎么能够凭空消失呢?”
古之月脸色微异,说道:“人死了自然便没有痕迹。”
唐戈喃喃自语道:“难道魁流死过一次?”
古之月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们准备回西陆。”
唐戈从竹椅上站起身来,视线从苍穹上收回,落到门口时却看到一道带着异样气息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
……
这是上官隐第二次来到问剑阁,上一次是为了卜算山主下落,最后事情没成,还被魁流发现了。
“你知道棋局谷在哪里吗?”
上官隐没有丝毫犹豫直接问道,目光随意的扫过古之月,眼底有一抹异色一闪而过。
唐戈说道:“知道。”
上官隐眉头微挑道:“在西陆?”
唐戈点了点头。
上官隐问道:“你们要回西陆?”
唐戈说道:“是的。”
上官隐说道:“带我一起。”
唐戈沉默了一会,说道:“你要去棋局谷?”
上官隐轻轻点头道:“是,我有很重要的事情。”
唐戈说道:“好,不过很难,你要做好准备。”
上官隐问道:“准备什么?”
唐戈说道:“准备死。”
……
……
唐戈不是威胁他,只是在阐述事实而已,棋局谷外的封印并不危险,但其中的迷障以及随着天地而变化的阵法痕迹足以令无相境之下的修行者迷失其中,直至身陨。
上官隐境界更低,但他只说了一句话。
我本方外之人,何惧世间迷障。
古之月没听明白,心想难道他们这类人都是疯子?
唐戈只是平静的点了点头,三人开始启程去往西陆。
女帝闭关,自然没人再约束上官隐的行踪,只是不知她出关之后若是知道此事,会有什么后果。
一辆马车驶出朝天城,然后朝着西方疾驰而去,那匹马是军方专用的神行战马,速度极快,是唐戈从念芷苓那里借来的。
一路之上,三人皆是无言,直到入夜之后,马车停住,上官隐在平原之上的一块巨石上盘膝坐下,星光落在他的衣衫上,浮现点点光泽。
唐戈知道他应该是发现了什么,心想你不是说不再卜卦了吗?
半个时辰之后,星光敛入上官隐的身体中,他起身走到唐戈面前,面色凝重。
唐戈从马车上跳下来,问道:“怎么了?”
上官隐说道:“你们去西陆是为了断天阁之事?”
唐戈说道:“一直都是。”
上官隐说道:“李书九被软禁,纪欢被囚,断天阁其余门人似乎还不知发生了何事。”
唐戈微微皱眉问道:“谁做的?”
上官隐说道:“有以魁流为首的军方为背景,实施的人是……庄无尘。”
唐戈点了点头,目光淡漠,上官隐看着他的反应,很是惊讶。
古之月走了过来,说道:“庄无尘难道被魁流威胁了?”
唐戈摇了摇头,却是看着上官隐说道:“你不是说从此不再卜卦了吗?”
上官隐嘴角一抽,尴尬说道:“计划赶不上变化。”
唐戈又问道:“你的能力比起古月洞天天辛如何?”
上官隐的脸色逐渐凝重下来,沉思片刻说道:“不分伯仲,他修天机道,我修天人道,虽然不同,但也可以说是殊途同归,都是演算天命之道。”
唐戈目光微闪,若有所思。
上官隐又说道:“你还要去断天阁?军方可不好惹。”
唐戈说道:“庄无尘可是否已突破无相?”
上官隐摇了摇头。
唐戈说道:“那便无碍。”
上官隐说道:“魁流可能会去。”
唐戈眼帘微垂,沉默片刻说道:“自有人拦他。”
上官隐一怔,右手手指不自觉的掐算起来,随即脸上浮现错愕之色,默默点了点头。
……
……
昆仑山掌教继任大典之后,虽说唐戈已经下令可以进出源阵,但只有手持过阵牌才可以,现在整个昆仑山,持有过阵牌的只有邬沧雨、念如音和裴秋寒三人,其他人的自由仍旧被限制。
剑言洞内的季青云虽说仍旧躺着,但气息已经逐渐平稳,近日来,体内更是隐约有龙吟之声传出。
念黎在洞府外认真修炼,剑光飘荡,剑气逐日增强。
而邬沧雨、闻卓、澹台漓八人则一直按照着唐戈下山之前的安排,在青峰的各处修炼着。
整座剑言洞所在的青峰,都被剑气和通天真气弥漫着,好似一处修行圣地散发出的气息。
一道金色剑光掠到剑言洞前,念黎敛去剑气,睁开眼睛,说道:“师兄。”
邬沧雨从金光中现出身来,问道:“小师弟可知掌教在何处?”
念黎说道:“师父前些天去悬空岛见了裴师伯,便再没回来过。”
邬沧雨低垂着眼眸,沉默下去,许久之后霍然抬头盯着念黎说道:“他难道已经离开了昆仑山?”
念黎一脸苦涩的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师父什么也没说。”
邬沧雨又问道:“你可知念师姑去了哪里?”
念黎想了想说道:“师父说姑姑在数日前便离开昆仑山去了齐云城。”
邬沧雨的眉头逐渐揍起,片刻后转过身就要离去。
念黎喊道:“师兄你去哪里?”
邬沧雨说道:“下山。”
念黎张开嘴,刚要说些什么,忽有一道龙吟之声响彻而起,有贯穿天地之姿,二人的目光瞬间转向剑言洞,一股磅礴无比的气息从洞内席卷而出。
霎时间,飓风四起,青光璀璨。